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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星野彗]幸福待轉(注定欠到妳1)[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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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1 00:31:00
第九章

  驗DNA的過程並非完全順利,明明姜宇硯打算暗中進行,卻不知怎麼的還是被姜母給知道了,她跑到檢驗所大吵大鬧。

  「你被那女的下了降頭是不是?宇硯你那麼聰明的孩子怎麼會這麼糊塗,看不出來那個女人只是在利用你啊!你頭殼壞了嗎?竟然幫著外人來奪取自己家的財產!」

  「媽,你理智點,這件事跟恩寧沒關係,做錯事的是爸爸,我只是想搞清楚我究竟是不是有個兄弟。」

  「什麼兄弟?呸!他就跟那個騙你的女人一樣是個雜種,那種搶別人丈夫的狐狸精淫亂得很,誰知道是跟誰生的?」

  傅恩寧緊緊咬著下唇,用力到快要滲出血珠。

  她逼自己忍耐,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只不過心情太過激動才會講出這種話。 她只是太痛恨丈夫外遇的對象,而自己的存在又正巧代表了她最厭惡的事物……

  「媽!你說得太過分了!」跳出來為傅恩寧講話的姜宇硯那低聲的怒吼表示已經忍耐到極限。 「我決定做我認為對的事情,不管你反對與否。」

  他大步的走進檢驗所,不再給母親任何阻止的機會。

  幾天後,檢驗結果出爐了,這也是傅恩寧唯一一次利用職務之便將檢驗報告先拿給姜宇硯。

  看見白紙黑字的結果,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竟然是真的……」他洩氣的喃喃道。

  她不知該說什麼。

  深吸口氣,他整理了一下思緒。 「接下來呢?該怎麼做?」

  「私下和解可以幫伯母省去上法院的難堪。」

  「他們要什麼?」

  「趙豪雄想要土地,是他慫恿羅先生出現爭產的。他們說好了土地過戶就轉賣給趙豪雄,因為羅先生急著用錢,所以價錢不會太好,你乾脆給羅先生現金。 」

  「沒辦法。」姜宇硯苦笑。 「我最近才剛投了一大筆資金在蘭園的機器設備上,恐怕一時拿不出太多錢。」

  傅恩寧聞言愣住,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有積蓄。」她想到了。「幾百萬,再跟銀行貸款--」

  「不,沒關係。」他握住她的手。「謝謝,你真好,可我不能拿你的錢。」

  「姜宇硯!」她怒瞪著一雙大眼。「如果是為了你那可笑的男性自尊--」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分給他一點土地無所謂,其實那也是他該得的。如果在蘭園旁邊開了遊樂園,或許也不是件壞事,遊客多了,說不定可以帶動商機。」

  「可是……不覺得可惜嗎?」她想到就心痛。

  他扯動嘴角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把她輕輕攬進懷裡。 「錢再賺、地再買就有了,沒什麼的。」

  他說話的時候有著大老闆的氣魄,擁著她的手卻是無比的溫柔。

  「只要有你在身邊,就沒有什麼度不過的難關。」

  她不知道他那份自信是哪來的,不過她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愛可以戰勝一切--此刻她願意相信。

  小鎮是藏不住秘密的。

  雖然沒搬上檯面,不過姜家把一大筆土地割讓給一個無名小卒、然後又迅速轉賣給野心勃勃收購小鎮土地的建商趙豪雄這件事是怎樣也無法掩蓋的。

  流言很快傳開,都說傅恩寧好厲害的手段,也說姜宇硯是多麼糊塗,聽信一個女人的話,就把大筆財產拱手讓人。

  姜宇硯對這些流言蜚語根本不屑一顧,但傅恩寧卻發現自己無法像他一樣無所謂。

  尤其每次面對他母親的時候,她冰冷而充滿怨恨的眼神總是讓她有如芒刺在背。

  時間會證明一切,日久見人心。 他總這麼跟她說。

  但她不敢肯定,她的行為好像引起別人更多的誤解,越想把事情做好就越遭人厭惡,她懷疑小鎮的人會有對她改觀的一天。

  與此同時,趙豪雄的土地收購工作總算圓滿完成,他心情大好,宴請所有相關人員舉行盛大的慶功宴。

  宴會在小鎮最高級的海鮮酒樓舉辦,傅恩寧不想去,但卻有不得不參加的壓力。 上司很明白的交代了,趙豪雄是得罪不起的大客戶。

  慶功宴上意外的出現了許多傅恩寧沒見過的人物--縣長、議長、民代、縣政府許多主管都到場了,還有幾個看起來就像是道上兄弟的黑衣男子,三教九流,不難看出趙豪雄交遊之廣闊。

  「縣長,上回那幅畫您還滿意吧?」

  那個當了多年縣長、縣政表現卻還是吊車尾的中年男子眼睛笑瞇成一條直線。 「嘿嘿。老趙,謝謝了。」

  「哪裡,該說謝的是我。要不是有縣長大力幫助,這案子哪能進行得這麼順利。話說回來,跟美國廠商的商談也應該告個段落了吧?這回縣長提供對方這麼多的設產優惠,他們應該沒有不來的理由。」

  「有有有,我昨天還跟他們總裁通過電話,他們再過幾天就會派人來台灣簽約。我跟他們說土地的問題都解決了,不會像別的地方有住戶抗議、環保團體抗爭,我們縣政府全力支持高科技產業在這裡生根。」

  「呵呵……太好了。縣長,到時我跟他們談成土地交易,必定好好感謝您。」

  「是啊!可別忘了我們縣政府還有議會在這件事上面出了多少力吶!聽說你收購的價錢便宜得很是吧?哼哼,真有你的。不過如果不是我們大家一起封鎖這個消息,讓你可以在美國公司來之前先收買這些地,你哪能買得到那麼便宜的價錢?幾個月時間轉手買賣就大撈一筆,真不愧是趙董呵,好手段、好眼光。」

  「縣長快別這麼說,是小弟交了很多好朋友。你知道我不是小氣的人,有好處一定跟大家分享。來來來,今天我們就盡情喝酒慶祝!」

  趙豪雄舉杯,臉色紅潤,笑得開懷。 「各位貴賓,小弟有今天都靠大家的幫忙,小弟在這裡敬大家一杯!」

  眾人都舉起了杯子,但傅恩寧沒辦法舉起酒杯。

  她就坐在趙豪雄旁邊,剛才聽到的對話彷彿一記悶棍打在她頭上,一種冷意緩緩侵入她心中。

  她看著一室的官員民代,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她見趙豪雄坐下,扯住他的袖子咬牙切齒的問:「你們剛剛說什麼美國廠商?你收購小鎮的土地不是為了要蓋遊樂園嗎?」

  「遊樂園?呵!拜託,那只是官方說法啦!不這麼說難道要告訴鎮上的人說美國的面板廠商在意要在這裡設廠?那些農人一定會囉嗦什麼會影響環境的,不如我先幫美國佬把土地收一收,再整筆賣給他們,這樣他們省麻煩,我們也有錢賺。噢,對了,好像忘了告訴傅律師你喔? 嘿嘿,不過也沒沒差啦! 你這次的服務我很滿意,我會多多在你老闆面前誇獎你的。 對了,佣金當然也不會少。 來,我們乾一杯,以後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吶! 」

  傅恩寧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這是違法的!」

  「違法?違哪一條法?我是商人,買進賣出很正常啊。」

  「你有內線消息。」她指控。

  「誰能證明?」

  這間包廂裡的每個人都可以證明! 她想這麼大吼,但她心裡清楚不可能,在這裡的全是一丘之貉。 錯綜複雜的金錢關係和官商勾結讓他們成為命運共同體,誰也不會出賣誰。

  「我!」她怒視著他,卻知道自己只是螳臂擋車。

  「你嗎?」趙豪雄臉上的笑容消失,變得陰狠。 「我可警告你,你是我的律師,如果敢背叛我,就是違反了律師基本的保密義務,我不只會告死你,還會讓你再也沒辦法在業界生存下去。你是聰明人,相信知道該怎麼做。」

  傅恩寧冷得打顫,不是因為畏懼他的威脅,而是終於明瞭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淪為惡人的打手。

  她沒辦法繼續待在這裡,她的喉嚨好像被人緊掐住一般無法呼吸。

  她衝出門口,再也忍受不住一陣陣的乾嘔。

  路人以為她喝醉了,只有她知道自己現在才清醒。

  趙豪雄既然已經用理想的價錢收購完他想買的土地,美國廠商來設廠的消息自然也不用隱瞞了,正好當作縣長的政績宣導--引進高科技產業,提高農村就業機會。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隱藏在背後的卻是醜惡的官商勾結。 所謂的高科技產業就是高污染產業,如果工廠真的開始動作,產生的工業廢水只會嚴重污染農地,本地原有的農業將會消失。

  傅恩寧讓電視新聞一直播放,一邊整理著手邊的資料。

  消息曝光已經有一個星期了,這段期間裡,姜宇硯沒有打過電話給她,她打給他,他也總是關機。

  她想要跟他解釋,想知道他對此事有什麼看法,但他的行為已經說明了他的反應。

  他不會再相信她了吧?

  心沉到了谷底,她緊咬著下唇,忍耐著一陣陣心痛。

  也許情況沒有想像中那麼糟,別忘了,每次她以為絕望的時候他都會站出來挺她,她應該改掉那太過悲觀的想法。

  況且事情並非沒有轉環的餘地,這幾天以來她一直收集著趙豪雄行賄官員的證據,如果將他們舉發的話,也許情勢就會改變。

  看著手邊的照片跟有著一段重要對話錄音的隨身碟,要把這些資料放進信封袋寄給媒體跟調查局之前,她還稍稍猶豫了一下。

  不是不知道她現在做的決定有多重大,趙豪雄能混到今天的地位,自然不是簡單的人物,他那天的威脅並不是虛張聲勢,她毫不懷疑他有能力讓她無法在業界生存,甚至對她做出更大的傷害。 那些常出現在他身邊的黑衣人,可不是他養來好玩的。

  這些東西一寄出去,她從以前到現在的努力都可能化為泡影…….

  她低頭沉思了幾秒,最後仍堅定的把信封給封上,寫好地址。

  砰砰砰的敲門聲讓她嚇了一跳。 信還沒寄出去,應該不會是趙豪雄派來找她麻煩的人,但是誰會用這麼憤怒的方式敲門?

  她謹慎的打開一道門縫,看見來人之後放鬆了緊崩的情緒。

  「宇硯。」隨即她微皺起眉。 「你喝酒了?」

  她沒見過他喝酒的樣子,他陰鷙的面孔帶給人很大的壓迫感,她猜想他可能是不太舒服。

  「進來吧,你可以躺著休息一下,然後我們再談談。」她牽起他的手,帶他進房。

  他沒有反對,但一直緊盯著她的視線讓她感到不安。

  他坐在床沿,用手撐著頭,沒有說話。

  「我、我倒杯水給你喝。」

  她拿著水杯轉身回來的時候,他並沒有接過她手上的杯子。

  他僵直著身體坐著,一言不發的樣子讓她的心直往下沉。

  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了,卻沒有看著她。 「他們都說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我從來就不相信;他們都討厭你、不信任你,我卻一直相信你,覺得你在叛逆的外表下有一顆善良美好的心。」

  她僵立著,卻感覺自己在急速的墜落,喉嚨發出了聲音,卻很陌生,感覺像從遠處傳來。 「所以呢?你現在是要告訴我,你終於看清我了嗎?」

  他終於抬眼看她,憤怒的雙眸充滿了血絲。 「為什麼?!金錢地位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在你眼中難道除了自己的成功,其他人的死活都不用管了嗎?你明知道趙豪雄在幹那些壞勾當,卻甘願成為他的打手?!」

  「你知道那個高污染工廠設廠以後,對我的蘭園會造成多大的影響,這樣你還做得出來?呵!我還像個傻子一樣的帶你去參觀我的蘭園,讓你看我因你而命名的蘭花……在我以為你會喜歡這一切的同時,難道你一直在計劃著這些事?」

  她沒聽過他用這麼憤恨的語氣和她說話,沒看過他用這麼仇視的眼神瞪視著她,那一瞬間,她腦袋只有一片空白,聲音梗在喉嚨,怎麼也擠不出一句話來。

  她的沉默在他眼中卻是另一種解讀,他的眼神愈加悲痛。

  「告訴我,我在你心中難道一點意義都沒有?」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都像從牙關裡擠出來。 「你怎麼能騙我?」

  她想開口,想跟他解釋,她拚命的想要抹去他扭曲憤怒的表情,但他就那樣瞪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兇惡仇恨像一枝枝利箭,刺得她鮮血淋漓。

  他不再是那個會疼她寵她、無條件相信她的男人了,她不知道要怎麼跟這個怨恨她的人解釋。

  從小到大,她不知見過多少討厭她的人,而這來自他的厭惡卻徹底把她擊倒了,甚至讓她的心中竟也開始產生恨意。

  他怎能說這麼走進來責備她? 他的樣子根本不是來聽她解釋的,他根本就已經判了她的罪了。

  他怎麼能不信任她? 誰都能不信她,就唯獨他不能……

  姜宇硯捏緊拳頭,看著她始終沉默,漸漸的感到絕望。

  聽到這消息以來,他受了很大的打擊,不願意相信別人對她的評論才是對的,但事實偏偏擺在眼前--她確實騙了他。

  不來看她,不接她的電話,他可悲的一直抱持著一丁點希望,希望還沒撕破臉之前,他還能幻想或許事實不是這樣的。

  直到所受的壓力越來越大,他喝了酒後,終於忍不住跑來旅館找她。

  她的回應卻讓他失望透頂。

  該死心了吧! 連他自己都想狠狠罵自己這個執迷不悟的蠢蛋。 都到這個地步了,他還想怎樣? 留下來也只有自取其辱。

  他默默站起身,走向門口,沒再看她一眼。

  她緊緊咬著唇,直到他打開了門,才突然衝過去抓住門把。 「如果我說我什麼都不知情呢?如果我告訴你我也一直被蒙在鼓裡,你信不信我?」

  對一個自尊心這麼強的女人來說,這已經是她最接近懇求的語氣了。

  ……求求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我問你,你信不信我?」傅恩寧胸口發熱,連呼吸都會顫抖,她低喊出聲,發現眼淚已經潰堤。

  姜宇硯遲疑了,他沒有辦法說出他信。

  即使他看出了她的不尋常,卻仍然遲疑了。

  僅僅是那數秒的停頓,傅恩寧的心便已沉到地獄。

  她瞪著他,神情和語氣都冰冷至極的對他說:「滾。」

  她拉開了門,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推出去,鎖上門。

  任淚水滑落下來,這是第一次她毫不壓抑的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傅恩寧,他不信你。

  沒有人會信你。

  在所有人心中,你早就是個壞人,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眼淚爬滿了臉頰,她盡情的哭泣,然後她告訴自己,哭完以後,她會再站起來。

  她會撐過去的,沒有什麼撐不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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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傅恩寧走進事務所時,所有同事看到她都轉頭避開,把她當成隱形人一樣。

  她沒有難過的感覺,反而覺得好笑。

  幾個月前,她還是事務所最耀眼的新星,大家對她都刻意奉承,現在,她成了事務所的害群之馬,當然沒人敢再跟她有交集。

  她走進事務所負責人許律師的辦公室。

  當初接下小鎮的土地案子,她曾幻想著回來時許律師會跟她談合夥的事。

  現在當然不可能了。

  她把事務所重要客戶行賄官員的證據交給了媒體跟檢調單位,目前檢調正全力追查中,新聞也鬧得沸沸揚揚。

  雖然她是匿名檢舉的,但這種事紙包不住火,趙豪雄跟一干官員都受到約談調查,此刻早已恨不得把她殺了。

  事務所出了個出賣客戶的律師,也是顏面掃地。

  許律師冷冷的看著她,之前的和藹親切和讚賞都不知跑到哪去,像變了個人似的。 「你該知道你的行為對事務所的商譽造成多大的影響。」

  她沉默不語。

  「我們不會再僱用你,同時會對你求償。你該明白以後也不會有其他律師事務所會僱用你了。」

  她點點頭。

  無論許律師期待她有什麼反應,她的回應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平靜、冷漠,好像談論的是中她無關的話題。

  他不懂,她本來是個有野心、為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也正是這份狠勁讓他大大看好她,但是她似乎變了。

  做出這種事的後果有多嚴重,他相信聰明如她不可能不瞭解,她原本平步青雲的律師生涯更可能就此告終。

  傅恩寧正要轉身離開,許律師終於忍不住叫住了她。

  「你難道都不後悔?你是瘋了嗎?是什麼值得你放棄這一切?正義?公理?別開玩笑了,我們搞法律的都清楚公理正義是看我們怎麼操弄的,別告訴我你的道德良知突然冒出了頭,太可笑了!」

  她終於回頭,看著站在昂貴豪華的紅木古董辦公桌後方的中年人。

  那個位置曾是她嚮往的,不過現在她知道了坐上那個位置,得踩過多少人的屍體。

  她微勾起嘴角。 「我做這些事的原因,你這種人是永遠無法理解的。」

  許律師呆愣愣的看著她離去。

  傅恩寧坐在回小鎮的火車上,打開的報紙上全是有關高官跟建商勾結炒作土地的醜聞案。

  在調查局的搜索調查下,陸續查出了好幾件貪污的案子,讓包括縣長、議長等大批官員全被收押禁見等候調查。

  她合上報紙,沒有特別的興奮喜悅,因為她知道為了這件事,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但她心情是平靜的,這份平靜,是她渴求多年而一直得不到的。

  曾經隨著功成名就,她的內心越來越空虛焦躁,現在她終於感到平靜,才知道這才是她要的。

  只可惜她的體會來得太晚,在喪失了所有之後。

  她苦笑,看著窗外熟悉的景物,小鎮快到了,她彷彿聞到了故鄉的泥土清香。

  只是這一回,不會再有人在那裡等待她…….

  那個說要跟她一直在一起的人,已經不會再等她。

  傅恩寧帶齊了文件跟資料到王大銘家拜訪,王大銘的媽媽卻用最惡毒的言語咒罵她,用掃把打她,用髒水潑她。

  她耐著性子,努力的跟那鄉下婦人解釋她要做的事--幫他們打官司,把被非法取得的土地要回來。

  「甘有價好康?你又想從我們這裡拿到什麼好處?」

  「你們還有什麼好處可以讓我拿?」她平靜的開口。「何況你們也不會有損失,官司打輸頂多就跟現在的結果一樣。」

  王大銘的媽媽半信半疑的把門打開,讓她進來,聽她說她的計劃。

  後來,小鎮又陸陸續續有幾家人開了門讓傅恩寧進去。

  漸漸的,人們知道她這回不是代表那惡劣的黑心建商了。 她不是壞人,她是來幫他們的。

  也許一直以來,大家都錯怪她了……

  傅恩寧在跟王家母子把出庭的細節解釋清楚,並約定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後便起身離開。

  姜宇硯從客廳旁的房間走出來,失魂落魄的看著那令他心疼的纖瘦背影。 她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就像他珍愛的那株蘭花。

  「我就跟你說她真的變了,她這次是來幫我們的!」王大銘激動的跟姜宇硯說。 是他把姜宇硯拖來的,他要證明傅恩寧是好人,所以要他在房間裡聽他們的對話。

  「唉,她一直就不是壞人,是我們誤會她了。」

  王媽媽充滿懊惱自責的歎息令姜宇硯渾身一震。

  誤會?!老天!他做了什麼? 那天他是喝醉了。可是他記得自己對她說過的那些殘忍的話。 想起她的眼淚,至今仍灼燙著他的心。

  他讓她哭了。最愛她、最相信她、最心疼她的人,竟然讓她流淚了?!

  他一時氣瘋了,因此根本就沒有好好聽她解釋,那時的她已經準備舉發趙豪雄的惡行了吧,他卻沒察覺的罵她、指責她。

  「如果我說我什麼都不知情呢?如果我告訴你我也一直被蒙在鼓裡,你信不信我?」

  她這麼說的時候他該看出她的脆弱、她的傷心、她的委屈的,但他卻遲疑了,該死的他竟然遲疑了?!

  他傷害了她。 他無法想像她這麼高傲的人怎麼承受得了這種傷害?

  別人怎麼誤解她,她都不在乎,但他知道如果誤解她的人是他,那對她一定是致命的一擊。

  是他的錯。

  是他一點一滴瓦解她的防衛,他好不容易才用深情軟化了她剛強的心,他是這麼多年來唯一能夠碰觸她內心的人,可他卻在最後告訴她,他不相信她…….

  該死的!他到底幹了什麼好事?!

  恩寧!

  姜宇硯衝了出去,空蕩蕩的馬路上,卻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心疼的握緊拳頭。

  不! 他不會允許他們就這麼結束! 他一定會把她追回來,求得她原諒!

  六個月後

  傅恩寧從法院走出來,心情是幾個月來難得的輕鬆。

  「謝謝你!謝謝你!傅律師,你真是觀世音菩薩。因為你,我們才能再把祖傳的土地討回來,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對著她不斷鞠躬道謝的是王大銘母子,跟幾個月前她出現在他家門口、王母拿著掃把要將她打出去的模樣相反,他們現在把她當成了恩人。

  「沒什麼。當初趙豪雄他們聯合黑道設局詐賭,取得土地的手法本來就不正當,只要證明他們當時是惡意詐欺,不法所得當然得歸還,我只是在法庭上證明這點而已。」

  「不,你做的不只是這樣。」王母感激的汪流滿面,差點沒有下跪。 「你敢跟勢力那麼龐大的集團對抗,還替我們小老百姓伸張正義,在我們心中你就是神。當初小鎮的人全都誤會你了,還把你罵得那麼難聽……想到以前,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

  傅恩寧尷尬的扶著王母,不敢讓她真的跪下去。 在法庭上她辯才無礙,可是這種場面她就應付不來了。

  「呃……不,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那時也是我糊塗,沒有搞清楚事情真相就接下工作,幸好現在土地拿回來了,你們總算可以安心好好過日子了。」

  「謝謝你,謝謝你……」

  傅恩寧又花了些力氣,好不容易才把那對母子送上回鄉下的火車,然後她從火車站坐公車回家。

  情況不同,她現在已經負擔不起坐計程車的錢了。

  回到家,門上大大的醜陋噴漆寫的淨是一些難聽的話,那些字已經出現在她家門上好幾個禮拜了。 沒辦法,她沒錢重新油漆,所以只好任由它們繼續留在這裡。

  說實在的,她不是不瞭解趙豪雄的憤怒,他目前仍被羈押禁見,而她則主動替當時賣地的農民打官司,追回了一些他用不法手段取得的土地。

  美國廠商看到這情況,當然縮手了,放棄原本來台設廠的計劃。

  整件事情發展到最後,趙豪雄可說是灰頭土臉,損失龐大。

  呵!想到她自己現在被事務所辭退,沒有一家公司敢再用她,這「小小」的損失也不算太過分。

  她回到家,鎖上門。

  家徒四壁很適合形容她現在的住處,但她無所謂,反正過不了一年,這房子應該就會因為她沒有固定收入、繳不起貸款而被查封。 到時東西少了,搬家也比較容易。

  她從廚房裡拿出泡麵來煮,煮好後拿到桌上放涼,等著待會吃。

  在吃晚餐前,她得再看看下一個案子的相關資料。沒錯,即使現在失業中,但她還是很忙,忙著幫小鎮的農民們打官司。

  可是她並沒有跟他們提所謂的律師收費標準是以諮詢的小時計費,出庭還要另外收費。 他們不懂,也出不起那個錢。

  除了很多的謝謝跟小鎮不時寄上來的農產品以外,她完全沒有收入,之前的積蓄也都賠給事務所了。

  跟趙豪雄翻臉讓她成了違反律師道德跟造成事務所形象大傷的罪人,依照當初的工作條約,她得賠償事務所的損失。

  面都涼了她才看完一個段落,正要吃麵的時候,門鈴響了。

  該不會又是那群混混因為她今天贏了官司而來找她麻煩吧? 傅恩寧一邊拿手機準備打電話報警,一邊拿起了放在門邊的球棒。

  她小心翼翼的把門開了個小縫,只見門外站著個高大的男子,不過卻垂著頭,垮著肩,看起來沒什麼威脅性。

  她默默把門重新關上。

  「恩寧,別這樣,讓我進去好嗎?我想跟你談談,我很抱歉,我--」

  她再度打開門,冷著臉。「夠了。你回去,不要再來了。」

  這六個月來,他每隔幾天就來騷擾她,令她煩不勝煩。

  但這次的事情讓她體認到,人最痛苦的不是沒有希望,而當你開始懷抱希望,然後又再度被踹進絕望的爛泥裡。

  如果是這樣,她寧可不再相信,寧可自己永遠是那個冷情冷血的壞女人。

  姜宇硯發現自己錯了,他看到她後來做的事情,知道自己誤會她了。

  「你已傷我太深,我不要自己再沉溺在對未來的想望中。」

  他想起她說這話裡的冰冷眼神。

  真的太遲了嗎?不,他絕不放棄!

  「讓我進去,我們談談。給我五分鐘,就五分鐘。」他低聲哀求道。

  她冷冷看他。

  哈啾!他打了個噴嚏。

  她注意到他全身淋濕,而且她剛剛聽到打雷聲,知道外面下著雨。

  「抱歉,有點冷。」他揉了揉鼻子,下意識地用手環住自己,雨水從他的髮梢滑落,沾濕了他整張臉,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可憐的落水狗模樣。

  她恨恨的的瞪著他,有些氣自己的心軟。

  「我可以給你一條毛巾,擦完就請回。你車上有暖氣,相信你不會著涼。」

  「非常感謝。」他聰明的沒說什麼,能夠進她家的門就已是很大的突破了。

  進了門,姜宇硯看見空蕩蕩的房子,看見唯一的一張桌上散亂放著的資料跟一碗顯然已經放涼了的泡麵,他皺緊了眉。

  她沒理他,直接去浴室裡拿了一條毛巾丟給他。

  「這就是你過的生活嗎?」他痛心的開口。

  她木然直視他。 「我過什麼生活跟你都沒關係。」

  他難受的低下頭。 「對不起,我那天罵了你,是我誤會你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可能是當時打擊太大,加上又喝了酒……不!我知道我是渾蛋,沒有理由,我該相信你的,可是我沒有。」他一古腦的把想對她說的話全都說出來,然後像等待判決的罪犯,期盼的看著她,等著她的回應。

  她的神情淡淡的,既沒有高興也沒有憤怒,反而讓人心慌。

  「說完了?」

  「……說完了。」

  「那好。」她冷冷的說。「我接受你的道歉,你要說的話已經讓你說完了,你以後可以不用來了。」

  姜宇硯呆愣愣的站著,不知所措。

  不是這樣。 他要的不是這樣,他寧可她罵他、打他,都好過這樣雲淡風輕的要他消失。

  因為這樣就表示他們再沒有關聯了,往後,就只能是陌生人。

  「毛巾拿著,你可以走了。」好像嫌給他的打擊還不夠似的,她又加了這一句。

  「呃……抱歉,我可以借一下廁所嗎?」

  她倏地瞪向他。

  冷汗流下他的背脊。

  他耍無賴,他知道。 他這輩子還沒有那麼無恥過,可是……就算無恥又怎樣? 總比就這麼離開要好得多。

  傅恩寧連開口都懶了,手直接往與臥室相連的浴室一指。

  「謝謝。」他點了個頭。

  看他消失在浴室門後,她咬緊了唇。

  該死的他!為什麼還要出現?這下好了,他進過她的家、用過她的浴室,以後她每次在家裡都會想到他了……

  不!別再那麼想了!她不會那麼沒尊嚴的,她會忘了他!

  是啊! 就像她十年前忘了他那麼簡單……心中有個嘲諷的聲音這麼說,她馬上就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還在那邊兀自掙扎的時候,姜宇硯已走出浴室,可她背對著他沒有察覺。

  他趁這機會看了一眼她的房間,床頭上的某個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當傅恩寧終於整理好思緒,轉身想把他趕出去時,卻看到浴室的門開開的,裡頭空無一人。

  她在臥室裡看到他,皺起眉。

  她不高興的說道:「你幹嘛亂進我房--」

  她驀然住嘴,因為當他轉身時,她看到了他手裡捧著的東西。

  「這戒指……這麼多年了,你一直沒丟?」

  她頓時整個人僵住了。

  片刻後,她終於找回聲音,臉已漲紅,自己卻沒察覺。 「我、我只不過是忘了…….」

  「是嗎?它好好的放在你床頭,事實上這是你房間裡唯一的裝飾品,可見你有多寶貝它。」

  「胡、胡說……什麼寶貝……根本是個不值錢的--」

  「就是因為不值錢你還這麼珍惜,所以才更顯示出你有多重視、多寶貝。」

  「我……」

  「承認吧!你始終忘不了我,就如同我始終忘不了你一樣。我們之間,誰都沒有辦法放棄誰,不是一次吵架就可以把我們分開的。」他走近她身邊。

  她討厭他靠過來,尤其是他手裡還捧著他當年給她的貝殼戒指。

  她退一步,他就前進一步,直到把她逼到牆邊。

  「再給我一次機會,恩寧,求你。」

  「不行。」

  「為什麼?」

  她抿緊了唇,倔強的不肯開口,別開的臉蛋上漫著水霧的眼睛是唯一洩露的脆弱。

  他的心揪痛起來。 「我讓你失望了是嗎?對不起!我明知道你是那麼驕傲的人,卻還是傷害了你。那時我沒相信你,我像別人一樣錯怪你,一定讓你很難受吧?我應該站在你身邊,永遠站在你身邊的,對不起。」

  一滴眼淚滾出了她的眼眶。

  「其實你沒有錯,會那樣想也是正常的……在那種情況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我完全不知情。只是因為……因為你以前都會無條件的相信我、支持我,我才會以為……以為真的有人可以無論如何都會站在我這邊。我知道……我……並不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我只是以為……也許會有奇跡……」

  「恩寧!」他制止她說出貶低自己的話。

  他的心好痛,她的眼淚、她的話,都像利刃凌遲著他。

  他走上前,伸出手緊緊抱住她,心疼又痛苦的吻去她的眼淚。 「對不起。我是渾帳!我不該……恩寧,求求你,求求你相信我,你是值得被愛的。你是我愛的人,我唯一愛的人,請你不要……」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喉嚨彷彿哽著硬塊,他說不下去了,只能拚命的抱緊她,吻著她。

  她沒有抗拒,這對他是很大的鼓舞。

  過了很久,她終於不再流淚,安安靜靜的待在他懷裡。

  他珍惜的抱著她,一輩子都不想再放手了。

  「我可以再次相信嗎?」她仰起頭,無助的、彷徨的、害怕的表情,像個迷路的孩子。

  她可以再相信嗎? 相信愛、相信未來、相信有人會一直陪在身邊、相信她有可能得到幸福……

  儘管那對她而言真的好難好難。

  他笑了,笑中帶著堅決的坦然。

  「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用相信。反正我不會放棄的,這輩子都會跟在你身邊。」

  她沉寂許久的心臟再次跳動了。

  他們彼此都知道,言語沒有太多意義,只有真正的行動才有價值。 他沒打算說服她,只打算用未來的每一天讓她知道他的真心。

  她點點頭,也只是說了聲,「嗯。」

  未來還有許多的問題,也許他們還會碰到許多阻礙,可是當他把貝殼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時,她沒有拒絕。

  即使十年過去了,他們彷彿還是當年那兩個在海邊防風林裡偷偷接吻、沉醉在幸福中的男孩與女孩……

  「就這樣把你套住了喔!以後你就是我的了,要乖乖當我的老婆,永遠跟我在一起。」

  當年,男孩對女孩這麼說。

  永遠在一起……

  永遠的第一天,從今天開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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