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岳靖]天意(祭氏2)[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00:25:28
第九章   

  對於長期生活在高原氣候下的羅心而言,最難以忍受的,就是走在夏日的台北街頭。

  不流動的暑氣,壓縮在盆地裡,天空罩著厚重的灰毯,不知是汽機車排放的廢氣,還是雲層。台灣真的太悶熱了!這個城市的天地間,像一塊被夾擊的漢堡肉,粘膩感十足的氣候,汗水沁出毛孔,微塵馬上貼附著肌膚,形成一層髒污。羅心抽出濕紙巾,擦拭臉蛋,頂著六月的烈日,走進祭家飯店。她在這兒度過兩個這樣的夏天了,今年是第三個,依舊難以適應。

  「羅小姐!」一個男性叫喚,緊追在後。

  羅心停下步伐,翩然轉身。「你好,歡迎光臨──」

  站在門僮前方的男子,身材高大,儀容端正,被精緻的手工西服襯托得玉樹臨風。

  「妳好。」男子走近她,舉止間有種天生的貴氣。「好久不見,最近忙什麼?」

  羅心眉頭輕皺,偏著小臉瞅他,彷彿男子說了什麼外星話。「我們昨天才見過面,古先生!」

  男子一笑,朝羅心的工作室走去。

  自從祭家飯店出現美麗絕倫的駐店醫者羅心,古怡存──這位台灣最著名的青年政客,就經常在此出入。

  古怡存的身影閃開,羅心楞楞瞪向飯店外頭,刺亮的陽光中,蟠龍噴水池旁,有個男人在左右張望,然後一下消失,羅心恍地回神,掉轉過頭,往內走。

  一樓採光井十點鐘方向的大廳,是飯店醫務中心,裝潢得像座格調高雅的沙龍──大白天裡,橙黃的燈光四散,神秘浪漫,宜人的香氛絲絲縷縷地瀰漫,羅心行經透明的自動門,繞過日式大屏風,看見一名助手正端茶出來,給坐在沙發的古怡存奉上,然後離開。

  「古先生,今天有什麼事?」羅心溫和地微笑,拉亮船型書桌上的檯燈,坐進自己的位置。

  古怡存幾乎每天都來。羅心並不討厭他,將他視為朋友,只是她聽說他是個政壇聞人什麼的,難道他沒重要的事該處理嗎?

  「我今天胃有點不舒服。」古怡存放下茶杯,說話的神態很輕鬆。

  羅心點點頭,纖指玩著桌上的鋼筆,沒作其它表示。

  「你能幫我看看嗎?羅小姐?」

  「喔!」羅心抬頭,額心微微蹙扭。「老實說,我很擔心古先生──」

  古怡存眉梢一挑,俊顏掠過喜色。「你擔心我?」這真是他的榮幸!

  「是啊,」羅心盯著他,絕美的臉蛋無此認真。「古先生還這麼年輕,三天兩頭不是胃疼、頭疼、心絞痛、拉肚子、肌肉酸……」

  「這個……羅……」古怡存想插話。

  羅心下了結論,直接道破。「古先生的身體機能無一完好,怎能不教人擔心,正常人都會覺得惋惜。」

  「呃──」真尷尬。古怡存說不出話,長指揉揉太陽穴。

  「你又頭疼了呀?」羅心輕歎,黝黑水亮的眸光瞬間閃忽。「古先生外強中乾,當你伴侶的人真可憐!唉──」

  「羅小姐,」古怡存站起身,走到她桌前。「事實上,我很健康。」再不為自己辯駁,他真要被心儀的人兒當成「肉腳」了!

  「嗯、嗯!」羅心頷首。

  「妳知道?!」她太平和了,古怡存反倒驚訝。

  「難道古先生懷疑我在這飯店的職掌?」羅心挑眉。

  美貌常常讓人忽略女性的專業!古怡存同樣犯了這點。「哎──我成了小丑!」他自嘲苦笑。

  羅心偏頭淡笑。「你是個有趣的人!」

  「這是讚美嗎?」古怡存擰著眉頭。

  羅心柔荑交疊放在桌上,像個乖學生一樣,點頭說是。

  她純美的神情,很容易就能挑動男人的心,古怡存看得走了神。

  「怎麼了?」羅心問。

  古怡存搖頭,回過神。「在台灣,搞政治的人,是最乏味的一群了!」他吐了口氣,擠眉弄眼一笑。「羅小姐肯跟我這樣的人做朋友嗎?」

  「我們是朋友。」羅心大方地回答他。

  「那我不用再假藉身體不適的理由嘍?!」他帶笑的臉,充滿魅力。

  羅心眨眨眼。「啊!」清脆地叫了一聲,美顏露出捉弄似的表情。「你今天又是來看病的嘛!」她站起身,攤開一隻銀盒,裡面全是錚錚亮亮的細針。「我給你扎幾針……」

  「剛說了,我很健康的!」古怡存一副敬謝不敏狀。

  「可你臉色發白……」羅心偷偷笑著。

  「要我證明嗎?」古怡存驟然走向她,一把將她攔腰抱起。

  「古先生!」羅心驚叫。雙腳懸空,手臂反射性地圈住古怡存的肩頸。她沒想到古怡存也慣用蠻力,來展現雄性的健康!「放我下來!」她命令地叫道。

  古怡存得意地笑了笑。「相信我是個健……」

  砰──一陣巨響夾帶餘音。大屏風轟然倒地,壓過室內所有聲響。

  「你在做什麼?」短促有力的男音,不悅地質問。

  羅心轉頭,嚇了一跳。

  祭元祠俊美的臉孔寫滿陰騺,長腿踩在屏風上頭,似是文風不動的神像。幾名聽到騷動的飯店人員和住客衝了過來,飯店人員認出祭元祠,全堵在門口,和緩有禮地驅散圍觀的住客。

  古怡存一眼看出男人的氣宇非凡,想必與自己是同等級人物。「你是哪位?」他開口,溫柔從容地放下羅心,神情鎮定地平視祭元祠。

  祭元祠的目光只瞅著羅心,徐徐地走向她。

  羅心與他相凝。他寬厚的掌朝她伸過來,好像要摸她,這一刻恍如隔世,她水亮美眸裡僅存他的影像,週遭景致消失了,耳朵聽不見其它聲音。

  「我立名的女人,為什麼會在這兒──」渾厚的嗓音沉吟一會兒,從未有過的苛刻言辭夾帶怒氣,一字一頓地強調出口:「『招、蜂、引、蝶』?」

  羅心一顫,胸口揪疼起來。

  「怎麼稱呼?」古怡存握住祭元祠伸出的手,技巧地阻止他接近羅心。

  祭元祠瞥向抓著自己大掌的男人,眼簾轉黯,昂著下額,神情冷峻地命令:「放手!」

  古怡存皺眉。「不能交個朋友?」

  「我沒興趣跟你談交情。」祭元祠回道。視線移至羅心臉上,穿人心似地凝望著。

  「女士跟男士不同,保持點該有的禮節!」古怡存鬆開握著祭元祠的手,黑眸沉定地對著他直視羅心的雙眼。

  祭元祠收收掌,五根長指動了動,稍微轉轉手腕,抓向羅心,將她拖離古怡存背後,旋身欲離去。

  「先生,有話好說──」古怡存擋下他,俊顏掛上標準的政治人物式笑容。「別讓羅小姐對你留下壞印象,我希望你我有場公平的君子之爭。」他勸告祭元祠,儼然把祭元祠當做是自己的「情敵」──羅心的追求者之一。

  祭元祠斜睨他一眼,唇角輕蔑地挑了挑。「我的妻子──」他放慢語調,清楚說道:「羅心,更討厭官僚氣息!」

  古怡存一楞,詢問的眼神看向羅心。

  祭元祠臉色一冷,揪著羅心走出自動門。

  「喂──」古怡存急著追上,名貴的皮鞋踢中屏風,狼狽地絆了一跤。

  幸好祭家飯店向來拒絕媒體入內拍攝,否則他這政壇偶像,可糗了!

  古怡存手撐在一尊雕像上,連連甩頭,卻甩不開前額那一絡被自動門上方強烈的空調吹落的髮絲,讓他煩躁地低咒一句只有自己聽得見的粗話。

  冷風不停地從頭頂灌下,凜冽感竄遍他體內……

 

  一股揪心的灼熱溫度自他掌中泛開,他捏得她的腕好痛,直到這一刻,羅心才確認這個男人是祭元祠,這一切不是夢!剛剛她看到飯店外左顧右盼的男人,果然是羅懇!

  「羅心堂姊!」不知多久沒聽過這樣的叫喚了。

  羅心掉轉頭顱,電梯門敞開,羅懇跑了出來。祭元祠打開長廊底總統套房的大門,拉著她進房裡。羅懇迅速地跟進。

  「呼──」羅懇喘了口氣。他總算追蹤到祭元祠!兩年前祭元祠和蘇林嬸婆衝突一場,他丟下友人江之中夫婦,連夜出走,獨自離島。老太爺回島後,和蘇林嬸婆商量了一些事,生氣地派了所有的羅家男兒找尋祭元祠。祭元祠是他的主子,他比任何一個羅家兄弟都應該找到祭元祠。

  「元……」羅懇欲開口。

  「把門關上!」祭元祠命令,語調有種懾逼人屈服的怒氣。

  羅懇將門掩實,這間總統套房位於祭家飯店的最高處,豪華隱密,像是深入雲中的神居,專門提供給祭氏族人自家使用。

  進入客廳,祭元祠放開羅心,脫下西裝外套,扯著領帶,逕自走到吧檯裡翻找可喝的酒。

  「該死!」一隻水晶杯在他拿取時,從掛架上掉下,摔破在吧檯面,砸傷他的手背,裂開一道血口子,染紅他的衣袖。

  羅心趕緊走了過去,抓住他的手,用方帕按著。

  「羅心堂姊──」羅懇已在第一時間取來醫藥箱,放置桌上。

  羅心挽著祭元祠的手臂,移往客廳中央,讓他坐入沙發。她托著他的掌,跪在他身前,小心地掀起透紅的方帕。

  祭元祠皺一下眉,咬牙嘶了聲。

  「疼嗎?」羅心仰起美顏,盈水的眼簾被他的影像佔滿。

  祭元祠靜靜看著她,許久不吭聲。

  「蘇林嬸婆說過,您最好別喝酒──」羅懇自動地收拾著吧檯面的碎片,擦掉上頭的血跡。「您不照規矩回島撿查,老人家很擔心您……」

  「擔心我發病嗎?!」祭元祠突然將受傷的手抽回。

  羅心楞住,盯著還沒止住的血,沿著他的手指滴落。

  「有什麼好擔心,我命還在……」

  「元祠少爺──」羅心輕聲細語地插話。

  祭元祠額際一跳,黑眸燃火似地亮起。「為什麼這麼叫我?」他質問。他立名的妻子何時需要客氣地稱他「少爺」?

  「我已經不是你的妻子了。」羅心低下臉龐。

  祭元祠神情一震,心彷彿被砍了一刀般,莫名覺得難受。

  「我知道你不想立名的!」她嗓音出奇寧和地往下說:「老太爺允許了,我們不再是夫妻關係!」這是奶奶為她爭取的,讓她不必辛苦的在島上守候,能像他一樣到外面的世界體驗人生。

  「所以你出現在這裡,成為那個該死政客的追求對象!」祭元祠憤懣地快語直言。

  羅心沒預料他會這麼反應。「你為什麼要生氣?」

  她還問?!祭元祠嚴厲地瞪向她,無聲地指責般,悶悶低咒,起身要離開。

  「你的傷還沒處理!」羅心急忙站起來,拉住他的手臂。

  「走開!」祭元祠極其不悅地使勁,甩掉她纖細的雙手。

  羅心連退了幾步,腿側撞到桌角,差點站不穩。

  「元祠少爺!」羅懇走過來、實時扶住羅心雙肩。「別這樣對待堂姊!」

  「滾!」僵硬的嗓音,從他齒縫發出。「你們兩姊弟都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任何一個羅家的人!」他背過身,往樓梯方向走。

  「您……」羅懇的聲音才溜到舌尖,羅心拉拉他的衣袖,搖搖頭,要他別說了。然後,她默默地離開。

  羅懇看看上了樓梯的祭元祠,又看看正打開大門的羅心,瞬息間,兩道關門聲,悠長、淒冷地,在岑寂的客廳迴響著。

 

  啪啪的聲響把祭元祠給吵醒。天窗上像是有什麼炸開的光點,銀銀閃閃地四濺──

  下冰雹了?!祭元祠睜亮雙眼,看著屋頂的天窗。不是冰雹,是暴雨,夏天夜裡兇猛的暴雨。他坐起身,按下床頭牆上的燈鍵,光線刺了他的眼一下,非常不舒服。手背的傷口是他自己胡亂包紮,現在還滲著血水。他覺得自己在發燒,渾身冒汗,呼吸都是熱的。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口乾舌燥,真想喝水。

  「你沒下去用餐。」房門被推開,記憶裡不可能忘懷的柔膩嗓音,如縹縹緲緲的仙樂,傳進房內。

  「我想喝水。」祭元祠喉嚨發出乾啞的聲音。

  羅心關好門,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仿古圓桌上,倒了杯水,走到床邊。

  祭元祠彷彿沒看她是誰,接過水杯,仰頭就灌完。

  「還要嗎?」羅心仔細地看著他,沾血的衣服沒換下,手上的傷當然也沒處理,到底是怎麼了,這張俊美的臉龐變得如此落拓……

  她忍不住伸手撫摸他,一陣灼熱熨燙掌心。「你在發燒!」

  祭元祠隨手將杯子放在床沿,懶懶地仰頸,癱在床頭。他對著天窗外的大雨,張開雙臂,伸懶腰,杯子被他的指尖碰落地。

  羅心彎身撿杯子。祭元祠看她一眼,視線凝在她衣領微敞的胸口。「既然已不是我妻子,你還戴著那項鏈幹麼?」

  羅心挺直腰身,美顏像是被冷風吹過般,僵凝一陣。「這個項鏈……」她探手拉出龍形圖騰煉,語氣呆板地開口:「只有你會拆解扣環……」她想說,這項鏈並不是「立名」給她的,而是他們小時一段秘密似地回憶,難道她不能留下嗎?!

  「是要剪了、截了,全隨你們,破壞它就行!」他冷冷地說。「還需要我親手解嗎?」這話像在責怪所有的人──他的家族、他的曾祖父……海島上那些沒聽他主意,隨便決定他的人生的人。

  羅心盯著他冒汗的憤怒臉容,想碰他,但不能──他現在不會讓人碰觸,她明白這點,並且為此心痛。

  「……要怎麼做?」羅心斂下眼眸,雙手交握著水杯,像是怕驚擾什麼般動作很小很慢地坐在床畔。

  他不說話,她也沉默著,過了好一段時間,她的淚水嘩嘩地流下,淌在玻璃杯,彷彿呼應天窗外的落雨聲。

  「祭元祠!」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叫他,語調清晰,聽得出竭力克制的哭聲。「你要我怎麼做?你想離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說!你不想要我,丟下就行,我卻總是在等你,想找也找不到……」突然覺得他好自私!他以為她理所當然該等他,一旦她成為他的命定伴侶、他的妻子,他卻又逃得遠遠的!

  他不只人逃,整個心都在逃!在背棄她!

  羅心很傷心,低得不能再低的臉龐,兩行淚,如雨下,壓抑不住的情感崩潰了──為什麼她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祭元祠深深地皺起眉頭,幾度探出手,又收回,緊緊握拳。

  「幫我包紮傷口。」久久,他說了這句。

  羅心微微抬眸。祭元祠伸出受傷的手,羅心閉眼,順順氣息,抹乾淚顏,站起,轉身離開床沿。

  祭元祠看著她仔細選取醫藥品的背影,舉在半空的手臂,一動也不動,直到她回來,給他上藥──

  這是他第一次等她。

  她接過他的手,拆開他亂綁亂包的紗布,看著紅腫的傷痕,啜泣似地吸吸鼻子。

  祭元祠視線凝在她認真的小臉上,左手斜過胸膛撫摸她的芙頰,緩慢、輕柔地移動,摩挲至她潤白的耳垂、細緻的纖頸,羅心仍做著消毒敷藥的工作,輕微的鼻息,若有似無吹拂著他的手臂。

  祭元祠將臉傾靠向她低垂的美顏,淺吻她幾下,長指解著她的衣扣,羅心先是躲開,包好他的傷,之後無可逃避地被他攬上床,躺在他寬闊的胸膛下,任他脫解衣物。

  他們不像是熱戀的情侶,而是一對情感細水長流的夫妻。

  他親吻她的唇,握著她的手貼壓自己左胸口。蔥白的指尖微微施力,像要抓住他的心般,她又流淚了──他們沒了婚姻關係,才更像夫妻!

  她應該是他的妻子、注定是他的妻子,只有真正的夫妻才會如此──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00:25:54
尾聲   

  他們要一起回祭家海島!

  在台灣這些年,有太多的男人覬覦她的美貌與才能,他知道得太晚!古怡存不過是她眾多追求者之一。今早,曙色薄染天窗,樓下來了訊息,將她自他身邊拉走。一個什麼什麼企業小開約她喝早茶、吃早餐,一早就來追他「未確認的前妻」,讓他很不愉快,高燒的狀況愈加嚴重──

  祭元祠是妒火中燒。也許他自己沒發覺,但羅懇看得可清楚了,從以前開始,羅心堂姊的一顰一笑,輕易地牽動著元祠少爺的心魂,影響著這名傲世祭家男的情緒反應。

  「羅懇!」總統套房的露台門大開,高樓風狂亂吹襲,男人站在護牆旁的餐桌前嘶吼。

  羅懇不是第一次見到主子變成「戰神」!

  「元祠少爺……」羅懇迅速出現,一開口──

  「不要叫我少爺!」祭元祠就吼他。「我發高燒,快死了!還不去把你堂姊找來!」

  羅懇喔一聲,杵在原地撥著被風吹亂的頭髮。「您不使用防風系統,這麼吹著冷風,人不著涼,這些花草都先死光。」他的鞋尖在草地上蹭了蹭,彷彿踩到機關般喀地一聲,描繪了銀白色龍形圖騰的透明光罩,像個二分之一的巨缽降下,封住露台。

  呼嘯的風一下被阻絕,原本朝室內亂飛的長窗簾靜止在門楣下,肅立得直挺挺,點閱衛兵似的,羅懇走到餐桌邊,收拾歪倒的杯罐盤碟。「我叫下面重新送過。」風太大,很難用餐,食物全糟蹋了。

  「羅懇,」祭元祠用力地坐回椅子上。「你在祭家是負責這些事嗎?」

  大手停止動作,羅懇抬眼注視祭元祠。沒有風聲,他這才注意到主子的呼吸異常沉重。

  「您不舒服?」羅懇放下餐具。

  祭元祠撫著額頭。「我跟你們羅家有仇,盡會忽視我的感受!」

  「我得送您回海島!」羅懇說,正直的臉龐無比嚴肅。怕他又逃,如果不是主動現身,其實沒人找得到他……

  「正如我想!盡快安排!羅心一塊走!」祭元祠扶著桌沿站起來,走回房裡。

  羅懇有些傻眼──元祠少爺居然「命令」要回海島?!

  回祭家海島的旅程上,祭元祠持續高燒,羅心用盡所知的退燒秘方,還是無法讓他的體溫恢復正常,甚至從來不曾暈機暈船的好體質也失了靈,讓他吃什麼吐什麼,最後他索性不吃不喝。他說他只是胸悶心煩,沒事,羅心卻擔憂得臉色比他蒼白。

  「真希望可以馬上回到海島……」羅心面對艙窗,坐在貴妃椅裡,看著低垂的星空,喃喃自語。

  他們已轉水路,隱約聽得到船身衝破浪濤的聲音。

  「海象穩定,滿空星子,是靠近祭家海島了。」

  羅心轉頭。祭元祠站在後面,受傷的右手放在彎弧的椅靠上。

  「你怎麼起來了?」羅心欲站起身。

  祭元祠壓著她的肩,繞到椅座前,挨著她的身子坐進椅中。「要不要上甲板觀星?」他看著被局限在艙窗的一片小海空。

  「這樣就夠了,」羅心不接受他的提議。「海風刺人,吹不得。」他沉重起伏的胸肌已失了健康光澤,冷汗凝在皮膚表面,沁濕他的襯衫,羅心伸手撫去他臉邊的汗水。「換件衣服吧!」

  祭元祠抓著她的手。「我們從來沒一起離開過海島,」他突然說。「一起旅行、一起郊遊……什麼的。」語帶感歎。

  羅心搖搖頭。「在英國時,我們一起去過愛丁堡,你買了一件蘇格蘭裙給我……」她當他學生時,與他度過的兩人世界生活,比當他妻子時,還多。

  「我很……沒用……」他的呼吸越來越重,彷彿一點也不輕鬆。

  「元祠……」她蹙眉,小手捧住他的臉頰。

  「別再叫我少爺……」他虛弱地吐出一句。

  羅心急急地點頭。「我扶你回床上休息。」

  「別動,這樣就好──」祭元祠環住她的身子,雙臂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靜靜聽我說,心兒!跟幾年前一樣,我先是不明熱,然後……發病。」

  羅心在他懷裡抖了一下。

  「我不想傷你,心兒──」他繼續說:「我不是不要妳,而是不能要妳。你見識過的,發病時連心愛的人也認不得、保護不了,我怎能要你、怎能靠近你!」他內心的矛盾掙扎沒人知曉──他是愛她的,他有多愛她,就有多怕,只能懦弱地一直遠離她。

  「元祠……」羅心趴在他胸口,臉頰濕了一片,不知是他的汗還是她的淚。

  祭元祠撫著她的發。「如果我發病,我會再一次遠離你……」

  「元祠……我要你啊!」她哭著打斷他。「別再離開!無論如何,別再離開!我愛你──別讓我孤獨……」

  祭元祠猛然一震,複雜的情緒在體內流竄,他很想說些什麼,但無法給她任何承諾。久久,他將她攔腰抱起,走出艙房。

  「元祠?!」羅心抬起憂慮的淚顏。他的身體這麼虛弱……

  「抱你,這點力氣我還有,」他凝著她的眸,吻一下她潔膩的額。「陪我觀星嗯?」

  他的語氣充滿了柔軟的請求,羅心覺得心好酸,臉枕著他的肩窩,藕臂圈著他的頸子,不再反對,順從他上甲板。

  他們坐在甲板上。她躺在他懷裡,海風沒有想像中冷,今夜特別暖和。兩道相依偎的身影,融入繁星點點的海洋夜色中。

  船艇不鳴汽笛,幽幽地行駛,天地間只有波浪散開的聲音,綿延至那座神居似地高原海島。
 


  回到海島後,祭元祠果然如自己所言,又發了一次病,這回除了他自己,並沒有任何人受傷,但他不安於島上治療,依舊選擇離開。他的情況不穩定,其實很危險。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只除了那個瞭解祭元祠思考邏輯的祭先佑──羅心的哥哥羅恆透過祭先佑,為妹妹找回丈夫。

  一被尋回,祭元祠就到蘇林的屋子接受治療。羅心沒再出現,打從他在印、巴邊界的祭家礦山回來後,他沒見過她。

  「我的妻子……」這天蘇林正在為他針灸,他躺在醫療台上,突然開口。

  蘇林挑一下眉。「誰是『您的』妻子?!」捻在指尖的針,精確、狠准地扎入他皮表。

  祭元祠暈了一下。「羅心……」嗓音冒出。

  「呵呵,」蘇林笑了起來,雙手環胸,俯視他。「元祠少爺──托您的福,老太爺幾年前就給我家羅心除名了,她怎會是您的妻子呢!」

  蘇林不放過機會對他冷嘲熱諷。她是他的醫生,就不能瞭解嗎──「我不能要她──」祭元祠晃晃頭,平靜地說:「我會發病、一直發病,什麼時候會弄死自己都不知道,心兒跟了我……」

  「是啊,我真該感謝元祠少爺的偉大──」蘇林打斷他。「如此,我的孫女才有更多選擇。我這祖母放心了,那──這個就交還給您了!」她拿出一件物品,丟在祭元祠胸膛上。

  怪異的金屬觸感,讓他坐了起來。一條斷了爪扣的龍形圖騰滑到他大腿上,他胸口猛然一震,呼吸幾乎要停止了。

  「誰……截斷的……」嗓音僵硬,他從來不知道說話這麼難,比發病還痛苦。

  「不是您的意思,還真沒人敢做呢!」蘇林鼻腔哼了聲。當初,讓老太爺解除他們的婚姻關係,不拆下鏈子,就是要給這小子留個後路,沒想到他還不清醒!「以後您就盡情逍遙,我也會再有個投緣的孫……」

  「該死!」祭元祠短促地吼了一聲。

  「您最好別激動。」比起祭元祠,蘇林平靜得出奇。

  祭元祠捏緊手裡的項鏈。「她在哪兒?」現在才覺得,他從印巴回來後,有多想見她,多渴望她在身邊,她卻如同消失一般,只留下這條鏈子!

  「她在哪兒?」祭元祠沉著氣又問了一次。

  蘇林看著他。與以往不同,他的眼底不再有矛盾掙扎,兩抹堅定的光芒像火燒起一樣,炯炯發亮,彷彿說明了他知道該怎麼做。

  蘇林垂下美眸,說了一個名稱。

  祭元祠跳下床,衝了出去。

  夕陽餘暉,蘇林的百花園裡,陣陣花香隨風飄來,這是祭元祠熟悉的味兒,是屬於羅心獨有的氣息。他們初次相遇,就是在這兒!他撥開長莖的花枝,看見那抹身影。

  羅心微微一震,立即轉頭,他就在她身後。她不敢相信他就這麼來找她──身上還插著奶奶的細銀針,一件衣服也沒穿。

  「除了你,沒人會瞧見我這副德行。」他開口。

  她轉過頭,迴避他。「你不要我!」就別來找我!

  他聽到了她在哭泣,緊緊地靠上去,抱住她。

  她嚇一跳,轉身取下他身上的針。

  「原諒我,心兒──」他突然說,這他從來沒說過、沒自知的話──

  他自私又驕傲,以怪病為借口,自我暗示,認定自己有多高的情操,不想耽誤她;他其實最怕孤獨,最需要她!

  她發抖起來,淚水再次壓抑不住,湧出眼眶。

  「心兒……」祭元祠不停地呼喚她的名,啞聲呢喃:「我會再逃,逃得讓人找不到,我是最會逃的祭家人,如果你還要我,只有先佑堂哥能推測我在哪兒,到時你就求他找出你『無用的丈夫』,如果我再發病……」

  「不會的!」她搖頭。「奶奶說了,你的壞情緒累積多了才發病的,可以控制、避免的……」蘇林的觀察有結果,他的病不再是問題。

  祭元祠呆了一下,自幼至長每次發病的情況掠過腦海,一個揪心的東西莫名鬆了。他歎了口氣,依然說著適才未說完的話。「如果你不怕當寡婦……」

  「我才不會守寡!」羅心抬起頭來,淚汪汪的鳳瞳狠狠地瞪他。「如果你死了,我就改嫁!」台灣有很多好男人等她!

  祭元祠渾身一震,大掌捏著她的肩,俯首激動地吻住她的紅唇,這張小嘴,懂得在何時使壞!「等它修好,我會再給你戴上!」他咬痛她的唇,將龍形圖騰煉拿至兩人胸前。

  羅心垂眸一看。「想套牢我?」

  「休想嫁別人!」祭元祠再次吻住她,

  這次,他的吻好溫柔、好纏綿,充滿濃情蜜意。

  他們是命定的夫妻,天意促成的,怎能被破壞?這次,他得把所有的事處理完善,讓她重新成為他的妻子,兩人再一起離島,一起游世,一切回歸「天意」!



  全書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4 01:2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