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343|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夏晴風]標價女王(五克拉眼淚4)[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6 11:26:47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16 11:38 編輯

標價女王【五克拉眼淚4】作者:夏晴風

內容簡介

如果小綿羊沒有半路掛點,如果她沒有氣憤地丟手機砸到他,
如果她沒有被錢逼得走投無路,她就不會簽下這份合約——
接受一千萬的報酬幫他「製造」繼承人,
但這也表示她從此要與幸福絕緣,因為她喜歡的是他弟……
不過他似乎看出她的不開心,說她如果反悔也沒關係,
他可以把合約給撕了,至於錢,就當作無息借給她,
像他這樣的大好人,她怎能食言,「工作」還是要完成才行,
況且他好像不只是把她當成「生產工具」,
每天親自監督她的三餐加宵夜,幫她準備最喜歡的草莓甜甜圈,
甚至在她看到他弟花心的真面目、幻想破滅後,
每晚陪她看星星,告訴她每一個星座的由來,
他不說出口的溫柔對待與包容,讓她毫無防備地喜歡上他,
某次借酒壯膽向他表明心意,更把初夜獻給了他,
然而她卻不曉得,他什麼都能給她,唯獨愛……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6 11:28:05
 楔子

  「童話屋」餐坊位在幽靜的巷子內,小小的招牌並不起眼,每天客人不多。老闆是位年約二十五、六的漂亮女人,精通命理,偶爾有閒情逸致,會免費幫店裡的客人卜卦、論命。

  這天深夜,已接近「童話屋」打烊的時間,只剩一桌客人,而這桌客人半個小時前才進來消費。

  三名個性迥異的年輕女子,在台北熱鬧的夜市擺地攤,三人時常在收攤後相約吃頓飯。

  她們總在「童話屋」打烊前一個半小時進來,每回都是安靜地吃完簡餐才開始聊天,然後聊上一個小時便各自回家。

  她們一如往常習慣,吃完簡餐,聊了起來——

  「小紅帽,你今天被開單了呴?」留著一頭波浪長卷髮的女子,綽號美人魚,一手撐著下顎,另一手搭上身旁剪了個娃娃頭短髮女子的肩,語氣憐憫。

  「唉……」長長的歎息,襯上無奈的表情,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今天賺的還不夠貼那張紅單呢。」

  「你就答應交往看看啊,有了警察男友,誰敢找你麻煩?」拿著吸管攪拌飲料的直長髮女子,綽號灰姑娘,音調軟軟地勸著。

  「我才不要,學廣告情節追女生的男人,多沒創意。」娃娃頭做了個嫌棄的鬼臉。

  「他真的開你單喔?」美人魚問。

  「哪有假?看吧。」娃娃頭小紅帽掏出紅單,拍在桌子上,一臉氣憤。

  「嘖嘖,好狠心唷。」美人魚揚起紅單,仔細瞧了半天,「不過也算手下留情了,才六百。」不然隨便一張單一般都是兩倍價。

  「才六百?!你知道我今天賺多少嗎?只有三百耶。」娃娃頭、娃娃臉的小紅帽高聲道。

  就在灰姑娘打算開口時,漂亮的年輕女老闆端來一碗米,砰的一聲往桌面放,拉來椅子坐下,率性地說:「幫你們算算命,小紅帽先!抓三次米,快。」老闆表情冷冷淡淡的,指著娃娃頭女子。

  時常聽她們喊彼此的綽號,她想不記住她們都很難。

  偶爾她會想,也許是這三人的綽號都很童話,才會時常光顧這間「童話屋」。

  「喔。」小紅帽乖乖用食指跟拇指抓了三撮米,放在桌上。

  老闆那張冷漠漂亮的臉,一撮撮默算著米粒,末了搖搖頭,只說了一個字——

  「慘。」

  「蛤……」小紅帽錯愕哀歎。

  「美人魚,換你抓三次。」老闆將米放回碗裡,指著波浪長卷髮女子說。

  「喔。」老闆說話很冷,但有種讓人不得不服從的威嚴,她馬上乖乖照做。

  老闆又默默算了算三撮米粒,這回,頭搖得更用力了,「更慘。」

  「蛤!」

  「最後換你,三次,快。」老闆盯著直長髮的女子道。

  灰姑娘被前兩位同伴的結果搞得心慌慌,乖乖抓米,心想,她會不會是最慘的那個……

  沒多久,老闆竟拍了桌,大聲說:「慘、慘、慘!沒見過這麼慘的。你們三個啊,果然是物以類聚,慘到一個不行。唉……今天的晚餐,我請吧。很久沒算過這麼淒慘的,竟然跟我有得比!」漂亮但表情淡漠的女老闆搖頭歎氣,端起米碗,走人了。

  「什麼跟什麼嘛!隨便說說就要我們信……」美人魚抱怨著。

  這話,讓走掉的老闆回過頭,坐回剛剛的位置瞪人。

  「把右手伸出來,美人魚!」老闆指著她說。

  美人魚不甘不願地伸出手。

  「你啊,就像美人魚,注定得不到王子的心,你就算變成了泡沫,也不會是快樂的泡沫,除非你明白王子不是你的菜,否則,你會因為得不到的愛情,吃很多苦頭。你說,這樣慘不慘?」老闆冷冷地說。

  「換你,小紅帽,右手。」

  小紅帽伸出手,一樣很不甘願。

  「至於你呀,唉唉唉……」美麗女老闆連三歎,語重心長,「雖然你確實是來報生病奶奶的恩,但為了奶奶賣掉愛情真是沒智慧,把吃苦當作吃補,誰也救不了你,除非你長智慧,不然你就只能一直吃苦、吃苦,夠慘了!」

  老闆涼涼說完,鬆開手,面向留著一頭直順黑長髮的女子說:「灰姑娘,剩你了,右手來!」

  灰姑娘很猶豫,最後還是敵不過老闆那雙晶亮美眸的逼視,伸出了手。

  「你呢,有一個繼母、兩個繼姊,果真像灰姑娘。不過,你的眼睛長到哪裡去了?居然挑個沒心沒肺的傢伙愛?錯把撒旦看成王子,笨得要死!?那個男人只有外表像天神,心腸跟魔鬼沒兩樣。我勸你趕快把眼睛找出來,不要亂愛一通,不然,可有苦頭吃了,慘到不行!」

  年輕老闆鬆開手,漠然的臉上透著幾許同情,看著綽號灰姑娘的言禹楓、小紅帽姜舒涵、美人魚藍泳海三人搖頭歎氣,站起身……

  「老闆……」灰姑娘弱弱地抗議。

  「老闆——」小紅帽抗議聲強壯些。

  「老闆!」美人魚的抗議最有精神。

  「你到底在算什麼命啊?」三人異口同聲喊。

  老闆那雙冰冷的美麗眸子望著她們三人,淡淡地道:「你們知不知道什麼是女人的命運?」

  三人行動一致地搖搖頭。

  「看吧,說你們笨還不承認?愛情啊,女人的命運就是愛情,好愛情,讓女人一生幸福;壞愛情,讓女人一生坎坷。而你們三個人的愛情運壞透了,跟我有得比。簡單的說,你們命不好,懂了沒?我算的命,很準。」

  三人坐在椅子上,簡直傻眼,完全找不到話可說。把她們的命算得這麼模稜兩可,還居然可以厚顏無恥地說「很準」?

  要真有那麼簡單,人人都可以當算命師了!

  美麗女老闆走往吧檯,想了想,回頭對她們說:「既然我跟你們同是天涯淪落人,這樣吧,我願意無償提供你們三人各一次的幫忙,有需要記得來找我,特別是當你們覺得走頭無路時。我要打烊了,今天我請客,你們趕快回去睡覺吧,掰。」

  於是三個人在老闆的半驅趕下離開「童話屋」,雖然說吃了一頓免錢飯,但心情實在不美妙。

  這世上大概沒有人被唱衰了,心情還美妙得起來吧?

  特別是,這三個年輕女子心頭最大的願望,正是像童話故事裡的公主,能夠找到相愛的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所以她們被唱衰的,竟是自己最期待的愛情,心情簡直……糟得不像話啊!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6 11:28:36
  第一章

  清晨五點五十分,大雨轉弱,天色陰暗,僅透出微光。

  計算機定時的鬧鐘準時開唱,是紐西蘭女歌手HayleyWestenra所唱的「奇異恩典」,優美清亮的歌聲,在二十多坪大的主臥室裡傾洩而出——

  Amazinggrace,howsweetthesound。

  Thatsavedawretchlikeme。Ioncewaslost,butnowI'mfound。

  Wasblind,butnowIsee……

  床上的男人在音樂響起的那一瞬間便睜開眼睛,炯炯有神的眼瞳,沒有絲毫剛睡醒的迷濛惺忪,悠揚的歌聲才唱了一小段,他便掀被下床,進浴室梳洗。

  刮去新生的鬍髭,拍了點古龍水,昨晚管家已將西裝、襯衫、領帶備好在浴室內,六點十分他走出浴室,穿戴整齊,在鏡子前看了一秒,打開門,下樓,特別助理已經在樓梯階前等候,一見到他,立刻恭敬地彎身打招呼,「總經理早。」

  「早。」他點頭,走進餐廳,毫無意外,早餐已經準備妥當,現打的精力湯、全麥麵包、兩份新鮮水果、兩道現炒蔬菜、半熟荷包蛋、一碗五穀粥。

  跟在後頭的特別助理,在他旁邊落坐,桌上也有一份早餐,跟他的一模一樣。

  十五分鐘後,兩人用完早餐,離開餐廳,步出主屋,特助開始匯報一整天的行程,該開的會議、該會見的人、該回復的重要信件。

  沒人想像得到,身為宇陽建設第三代接班人的陸行洲,過著「按表操課」的嚴謹生活,他的人生座右銘是——計劃、計劃、再計劃!

  好比國小一年級的陸行洲,便計劃把各個班級幹部當過一輪,從小排長、小組長、衛生股長、學藝股長,一直到風紀、副班長、班長,他全都要當過。

  因此在入學前,他便擬定好班級幹部計劃表,一年級上學期自告奮勇當排長,下學期利用建立的「人脈」推舉他當分組組長,依此類推,國小六年級上學期是副班長,下學期當班長。

  瞧,才國小一年級,他就懂得人生只能不停往上爬,絕對不能往後退的道理,所以他安排自己在國小畢業前的最後一學期,爬到班級幹部最高峰,因為沒有比班長權力更大的了。

  很多人會擬訂計劃,但絕大多數人不會嚴格執行,逼自己一定要達成目標,陸行洲卻是個計劃執行狂,一旦定好目標,他絕對百分之百達成。

  依照那份「國小班級幹部計劃表」,他順利地從小排長、小組長,直到小六下當班長,所有班級幹部都當過一輪。

  一個國小就擁有如此強大執行力的男人,毫無意外地,成年後的計劃執行力更加驚人。

  他的書房有張用B4紙打印出來的人生規劃表,按照那張表,他得在三十歲之前擁有至少一名繼承人,昨天他剛滿二十八,所以從今天開始,該是執行「生產」繼承人計劃的時候了!

  陸行洲聽完特助匯報的行程,兩人也剛好坐進車裡,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列有數項要求的A4紙,遞給特助。

  「照著這些條件,幫我挑選六個符合資格的……」他蹙眉,彷彿被什麼難題卡了一下,尋思片刻才說:「應該是代理孕母沒錯吧?幫我找六個符合資格的女人,我再挑出最適合生下繼承人的孕母。」

  跟在陸行洲身邊工作滿三年的特助秋澤曜,冷淡的臉抽搐了一下。

  代理孕母?!他想,他該趕快練就喜怒不形於色的高深功力才行,畢竟能把「代理孕母」這件大事,用像是「請幫我取消今天晨會」這般尋常公事的語氣交代,此等功力可不是人人都有,他也不要求,只要能有總經理五成功力即可。

  秋澤曜飛快看了一下上司開出來的條件——

  健康。(必須附最近半個月的全身健康檢查報告)

  身高165cm以上,年齡二十二歲以上,二十八歲以下。

  家世清白,無不良嗜好。

  喜愛戶外運動。

  外貌七十分即可。

  同意以無性生殖方式懷孕。

  ……

  陸行洲開出二十多項條件,都不是太難達成,諸如懷孕期間必須與他同住、產子後不得再見孩子、需簽署放棄與孩子相關的一切權利義務同意書、豪華月子中心做完月子後,雙方交易完結……

  秋澤曜在心裡驚歎連連。果真是個冷酷無情的商人,連產出繼承人都能當作生意買賣來談。

  此時陸行洲的手機響起,他掏出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聽,「爸。」他先打招呼。

  「……」

  「今天晚上我有攝影課。」攝影是他人生中唯一的重要興趣。

  「……」

  「不行,哪有老師跟學生請假的道理。」他拒絕手機那頭父親邀約的餐會,他的記憶力只比計算機差一點,中盛航運董事長的獨生女上星期才剛從英國牛津學成歸國,他父親打什麼算盤,他清楚得很。

  「……」

  「爸,我說過了,三十歲之前我一定會生下繼承人,我剛才已交代澤曜幫我找代理孕母了,月底前,我會挑出人選,依照現在的生殖技術,試管一次長療程兩個月,理論上三次試管療程應該就能受孕成功,明年年底前,你就有孫子了……」他連試管嬰兒的長短療程,都Google詳查過。

  「#@%*……」

  手機那頭一長串吼罵,陸行洲面不改色地將手機拿遠幾寸,等待吼罵聲停止,才再將手機貼近耳邊,語氣淡漠地說:「爸,我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我只想照我的人生計劃表走,三十歲之前擁有繼承人,五十五歲交棒,然後我就要去環遊世界,拍各國經典風景人物,六十歲開攝影展。

  「爸,為了家族,我已經把夢想延後三十年,我的犧牲夠大了,你別想讓我為你心目中理想家庭典範,再做出任何犧牲,我不想結婚、不想談麻煩的戀愛,陸家有你跟媽這對幸福模範就夠了,再見,我趕著去機場接客戶,不聊了。」

  說完,他自行切斷通話,將手機收進外套口袋裡,接著將目光移向窗外,炯亮的雙眼捕捉快速飛掠的景色。

  他心情大好,因為剛剛談到他的人生夢想,六十歲的攝影展啊……他又朝前邁進了幾步,一旦擁有繼承人,他只要照計劃將他教養成出色商人,就能去實踐他的夢想了。

  十秒後,陸行洲調轉視線,朝特助叮嚀道:「下下星期五,挑出六個符合條件的到公司面試。」

  「是,請問總經理,報酬……」

  「對了,報酬!這點很重要,你覺得一千萬夠不夠?」

  呃?一千萬?恐怕來應徵的人數會破萬吧!

  「應該夠。」秋澤曜盡量學上司那樣,面不改色。

  「那就暫訂一千萬,如果都沒人來應徵,再考慮提高。」

  秋澤曜看見陸行洲嘴角彎出一抹弧度,愣住半晌。總經理心情真好,看來他似乎覺得用一千萬換一個繼承人,是件很划算的交易。

  有錢人的腦袋,實在有點奇怪。

  *

  五十西西小綿羊發出奇怪的隆隆聲,彷彿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然後正式在慢車道上掛點了。

  「喔,老天,拜託別在這個時候整我!」離開美發店,賣掉一頭美麗長髮的藍泳海又沮喪又生氣,仰頭向天空抗議。

  她按了幾次啟動開關,老舊的機車連吭都不吭一聲,她很氣,氣到眼眶發紅,踢了已經不濟事的小綿羊幾腳……喔,不對,應該叫它老綿羊才對!

  踢過老綿羊,她認命的將掛點的機車牽到人行道旁,手機愛湊熱鬧地在這個時候響起,像是怕她還不夠煩似的。

  那吵死人的激動搖滾樂,是她為家人特別設定的來電鈴聲,看來這通電話若不是她不求上進的老哥,就是跟老哥一樣愛賭博、愛喝酒的老爸。

  唉,天要亡她!來吧、來吧,還有什麼更爛的事,都一起發生好了!

  「什麼事?我現在很忙!」藍泳海接起手機,沒好氣地說。

  「……」

  「忙什麼?你還敢問?我忙著籌錢!家裡的水費、電費、瓦斯費、房租,你跟爸在巷口麵店賒的酒錢、飯錢,還有每個月要付的利息錢……你們通通賴給我,你居然有臉問我在忙什麼?蛤!」

  藍泳海對著手機狂吼,她平時脾氣溫和,吃苦當作吃補,家裡兩個不長進的男人,讓她忙得沒時間怨天尤人。

  可是今天……今天她居然把自己的長髮賣了,就為了籌拖到不能再拖的水電、瓦斯費,要是再不繳,家裡就會被斷水、斷電,也沒有瓦斯可用。

  她走出美發院,把四千塊對折再對折,眼睛有點刺痛,這次她賣掉頭髮,下次她有什麼東西可以賣?難不成是賣她自己?

  她一向非常寶貝她的頭髮,連參加全國游泳比賽都不肯剪,結果呢?為了生活最基本的開銷不得不賣掉,現在的她,幾乎要徹底放棄她的夢想了……

  「妹呀,對不起……你相信我,我保證會讓你過好日子,等我發達了……」藍勇達在手機那端重複第一千八百萬次的「無效保證」。

  藍泳海眼睛發酸,無奈的歎氣。她每天忙得像只最卑微的工蜂,清晨送報紙,上午到健身俱樂部教兩堂游泳課,下午接家事公司的鐘點打掃Case,晚上到觀光夜市擺攤,體專畢業後,她每個月收入五到七萬不等,最後卻淪落到得賣頭髮……

  「那個……妹,對不起……我前幾個月借了一筆錢……本金才六十萬……真的真的,我發誓只有六十萬……可是今天對方打電話來,要我還三百萬,我才知道是地下錢莊……妹,你幫幫我……如果不還,他們說要砍我們全家……」

  她把手伸進口袋裡,輕輕摸著被她折得厚厚的紙鈔,感覺一陣悲哀,耳邊響著哥哥忽遠忽近的聲音,試圖放空,讓一再重複的無效保障鑽不進她的心,直到哥哥期期艾艾地說他需要三百萬……

  三百萬?三百萬?!

  「你說什麼?三百塊?」她不敢相信她聽到的,寧願以為自己聽錯。

  「不是啦,是、是三百萬……妹啊,對不起,我保證我……」

  「你以為我在開銀行還是印鈔票?三百萬你也說得出口我哪來三百萬!你想把我逼瘋,還是想把我逼死!你知不知道為了家裡的水電瓦斯費,你跟爸在巷口麵店賒的餐錢、酒錢,我得把我的頭髮賣掉換錢!

  「我到哪裡去找三百萬?我真希望我等一下被車撞死算了,再也不用管你們的事!Shit、Shit!」

  藍泳海的怒氣有如火山爆發,她無法克制狂吼完後,立刻切斷通話。

  她氣得雙手發顫,仰天恨恨狂叫,「啊啊啊、啊啊——」

  手機又響,一樣是激動的搖滾樂,她狠瞪著手機,緊接著,將手機扔出去……

  咻!拋出的手機,準確無誤地擊中剛下車、身穿高級西裝的男人,輕巧手機撞到男人的肩膀後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男人表情冷酷,皺著眉頭,拍了拍肩膀,睞一眼地上已五馬分屍的手機,他朝扔手機的現行犯望去,遲疑幾秒,才走向扔出手機的短髮女子,她正蹲在人行道上埋首低泣。

  跟著下車的特助秋澤曜將一場意外始末看得清清楚楚,他亦步亦趨地跟在上司身旁。想來總經理不像是會計較這種小事的人,只是被手機打到,他也看起來完全無礙啊。

  「小姐,你的手機砸到我了。」陸行洲聲音冷漠,帶點嚴厲。

  藍泳海根本沒發現扔出的手機砸到人,男人的聲音,讓她不得不仰起頭看,男人背對著太陽,燦爛日光在他身後形成一圈漂亮的光暈,她眨眨眼睛,幾滴淚被推出眼眶,她擤擤鼻涕,聲音哽咽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說完,一串眼淚又落下。

  人要是夠倒霉,隨便摔手機洩恨都會砸到人!

  陸行洲低頭,瞬間掩去眼裡的詫異。他沒想到真是那張熟悉的面孔……

  藍泳海慢吞吞站起來,抹抹臉上擦不幹的淚,悲憤地想著。她究竟要到哪裡找三百萬?藍勇達膽子真夠大,居然跟地下錢莊借錢!

  接著,她又將視線移到眼前這個被她手機砸到的男人,表情凍得比雪還陰冷。看他身上剪裁合身的高級西裝,該不會想要她賠錢吧?

  她真的倒霉死了,老綿羊掛了、手機被她砸爛、身上的四千塊剛好夠她繳錢而已,最快她得等到下星期一才能領錢,這男人若要她賠錢,怎麼辦?

  陸行洲看她的眼淚成串成串地落,不知怎的,他心煩意亂,語氣竟變得凶狠,「不要哭了,你在哭什麼?」

  「我……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手機砸到你……拜託,我沒有錢可以賠你……如果你要錢……下禮拜一我才有錢領……」

  「藍泳海,我問你在哭什麼?」陸行洲惡聲問。

  「你、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藍泳海嚇得眼淚瞬間停了。

  「你是陸行禹念體專的學妹吧?」

  「是、是啊……」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跟陸行禹有幾分神似。

  「我是陸行禹的哥哥,陸行洲。」他皺眉,看她那頭短髮,覺得礙眼,「你把頭髮剪短了。」三年前看到她是在體專校運會上,後來兩次都是在全運會泳賽上。

  去年,陸行禹跟她分別出賽男子、女子組一百公尺自由式決賽,陸行禹破了大會紀錄,拿下冠軍,至於她則差點破大會紀錄,但也同樣拿下女子組冠軍。

  那天他在場邊觀看兩場比賽,弟弟拿冠軍,他沒有太多感覺,倒是藍泳海拿到冠軍卻顯得沮喪的神情,讓他印象深刻。

  他猜,她是因為沒能破了大會紀錄而沮喪,但真正讓他難忘的是,當她攀離泳池,扯下泳帽,濕淋淋的長髮傾洩而下的剎那間,她完全就像童話裡剛離開水面的美人魚,美得令人驚艷。

  陸行禹說過,藍泳海的綽號是美人魚。

  在水裡,她如同美人魚般擅泳,彷彿能與水融為一體。

  「……我剛剪短的……」她聲音很低,接續他剛才的話。

  「為什麼要剪?失戀嗎?」陸行洲蹙眉,語調冰冷。

  「我沒有男朋友。」陸行禹的哥哥好嚴肅又讓人好有壓迫感喔!?她的聲音更低了。

  「為什麼要剪頭髮?」他的眉頭鎖得更緊。如果世上有可以讓剪掉的長髮瞬間長回來的神奇藥水,他一定會幫她買來。

  「我……沒有錢……」她囁嚅回答。先承認自己沒錢,他應該不會要她賠什麼醫藥費吧!看在她是他弟弟學妹的份上,況且他看起來人好好的,沒有受傷……

  唉,她真不該氣昏頭,亂砸東西。

  「什麼意思?」陸行洲聽不懂,瞪著她。

  「我沒錢,所以把頭髮賣掉。」

  他整個人呆掉,一時無法消化她的話,好久才反應過來。

  「頭髮可以賣錢?」他聲音平板。

  「可以,髮質好的話,剪下來可以做成頂級假髮,我頭髮從來沒燙過,一直很寶貝它們,它們很乖很聽話,自然卷也捲得很漂亮,看起來就像燙過那樣……」藍泳海低聲說,又忍不住哽咽。

  她把頭髮賣掉,把她唯一能寶貝的東西賣掉……

  陸行洲僵化半晌,終於找到聲音,「你很缺錢是不是?」

  藍泳海低頭望著人行道的紅磚,一聲不吭。

  「如果有份為期大概一年半到兩年的工作,完成工作內容可以拿到一千萬的報酬,你想不想應徵?」陸行洲問。

  「一千萬?台幣一千萬?」她立即抬起頭。

  「對,新台幣一千萬。你想不想應徵?」

  「我不陪睡……」

  「不需要陪睡。」

  「真的?」

  「不需要陪睡。」陸行洲又強調一次。

  「我符合應徵資格嗎?」一千萬啊!

  「藍小姐身高多少?」跟在陸行洲身旁的特助立刻插話,怎麼看都覺得她矮了一些。

  「162,不夠高嗎?」

  「總經理,你的要求是……」秋澤曜看著手上的A4紙,但沒機會把話說完。

  「那一項條件改成160以上。」陸行洲冷冷瞥了特助一眼,「剩下的你跟她說明,我先進公司。」撂下話,他便轉身走進辦公大樓。

  秋澤曜歎氣。這實在太明顯了,看來,總經理是選定這位藍小姐了!

  女人缺錢,男人缺繼承人,人行道上躺著被砸爛的手機屍體……孽緣吶!

  也罷,說服這位藍小姐,他直接省去登廣告、挑候選人的麻煩。

  「藍小姐,如果你有興趣瞭解工作內容,請跟我到公司,我再慢慢向你解釋好嗎?」

  藍泳海點點頭,便跟著秋澤曜進了辦公大樓。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6 11:29:03
  第二章

  小型會議室裡,暗紅色的辦公椅墊,核桃木會議長桌,一百寸的投影布幕、電子白板……

  藍泳海一開始還一臉好奇地張望會議室裡的陳設,但聽完秋澤曜解說「工作內容」後,她徹底呆在辦公椅上,怔怔地瞧著那張寫滿二十多項條件的A4紙。

  剖腹生產的除疤整形手術費用,由甲方負責,甲方指的是陸行洲……

  摒除身高、年齡條件,他竟連產後整形手術費都考慮到了,說真的,這二十多項「條件」裡,有將近十項是為了「代理孕母」設想,包括坐月子中心的費用。

  她很想討厭陸行洲這種惡劣行為,他根本是花錢買小孩,她真的很想討厭他,可是說實話,她看著這張紙,居然覺得他這個人還不算壞。

  她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她竟然考慮應徵「代理孕母」這項工作?!這等於是把自己賣了啊,接受一千萬出租自己的子宮、把卵子賣掉……

  今天早上她賣掉長髮,現在不到中午,她已經在考慮要不要賣掉自己,她的人生還真可悲。

  秋澤曜大概能理解她的震驚。她在位子呆坐超過十分鐘,紙上列的條件她說不定已經看到能背起來了。

  「有人來應徵嗎?」藍泳海終於開口。她真想嘲笑自己,有人來應徵的話,她就能自我安慰她其實沒那麼可悲嗎?真可笑。

  「總經理今天才交代這件事,還沒開始應徵。」

  「如果我想要這份工作……」一千萬是個非常吸引人的數目。

  「本來總經理要我先挑選六位,不過你看身高那項條件限制原本是165,總經理為了你,願意放寬到160,我想如果你想要這份工作,應該會優先錄用。」

  「喔……」藍泳海應聲。

  「藍小姐,對不起,我說話比較直接,你顯然需要錢,陸先生提供的報酬很優渥,如果你接受這份工作,未來十年應該可以過得輕鬆愜意,至少不用再為了區區幾千塊賣頭髮。

  「說穿了,這真的是一份工作,只不過工作內容比較罕見,況且,陸先生沒有任何要佔你便宜的意思,你看,上面寫明要用無性生殖的方式,你們不需要有親密關係,你完全不需要賣身……」

  「子宮、卵子也是身體的一部份……」她虛弱地說,覺得自己彷彿正走在高空鋼索上,被強風吹得左右晃蕩,往前往後或墜落,都沒有好結果。

  她的小綿羊掛了、她的手機摔爛了、她的頭髮賣掉了,她身上只剩四千塊,繳掉那些拉拉雜雜的費用,她只剩三百多塊要過到下星期一,小綿羊沒錢修,她沒有交通工具,就沒辦法賺錢。

  藍勇達跟地下錢莊借了三百萬,悲慘一點,也許全家被砍,再更悲一點,她說不定還會被押去陪酒還債,那也是賣身……

  不過比起陪酒還債那種賣身,出借子宮、賣卵子,不算太糟吧?

  可是……為什麼她會把自己搞到如此進退兩難的地步?!

  藍泳海眨眨眼睛,眼淚又成串掉了下來,滴在那張A4紙上,墨水隨即暈開。

  「藍小姐,手帕借你,乾淨的,我今天還沒用過。」秋澤曜不忍心,拿出手帕來。

  「現在很少人用手帕吧,除了小學生……」她接過那條灰格紋手帕,喃喃低語著,她現在的心情很灰暗,語音帶著哽咽,卻詭異地輕快。

  「手帕比較環保。」秋澤曜聳聳肩,「用面紙髒了就丟當然比較方便,但地球上的樹木被濫砍,失去樹木保護地表,氣候變糟、污染也變嚴重,人類簡直是在自取滅亡,重視環保其實是愛惜生命、愛惜自我……」他越說越激動,「不好意思,我離題了。」

  她的眼淚頓時停住,因為他的慷慨陳詞,這時她才真正審視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眼睛細長上彎,微微桃花眼,但眼神炯亮,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他膚色偏白,膚質比多數女人還好,嚴格說來,他是個好看的「中性」男人。

  「你是個愛惜生命的人……」

  「藍小姐,你也應該要愛惜生命。」秋澤曜有點尷尬地說,「我們車子停下來時,我剛好聽到你說『我真希望我等一下被車撞死算了』,我不知道什麼事讓你這麼憤怒絕望,但你還年輕,人生有無限可能,應該要愛惜生命。」

  藍泳海愣愣地想,這秋特助真是個好人……「我是太生氣才說那句話,不是真的想被車撞死。」

  秋澤曜點頭,表示瞭解,想了想,才又說:「是陸先生讓我明白我應該要愛惜生命的。」

  他的目光清亮,突然冒出來的話,像顆石頭投進她的心湖,引起陣陣波瀾。

  「人應該重視環保,也是陸先生教我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過我希望你知道,雖然陸先生常給人很大的壓迫感,有時又很冷酷,但他真的是個好人,如果你接下這份工作,也許有機會明白他的好,你孕育的孩子能有個像他這樣的父親,是件十分幸運的事!」

  秋澤曜臉頰轉紅。他不習慣告訴別人這些私事,但藍小姐有點像當年「時運不濟」的他,既然他們都有幸遇到陸行洲這樣的好人,他覺得他有義務幫她一把,況且,總經理似乎也挺喜歡她的。

  藍泳海轉而低頭看著A4紙,過一會兒又抬起頭看了看他,遲疑地問:「我能不能先預支部份報酬?對不起,我哥跟地下錢莊借錢,我需要三百萬……」

  「你等我,我現在就去問陸先生。」

  ※※※※※※

  總經埋辦公室裡,陸行洲心神不寧。

  他好像又聽見全運會女子一百公尺自由式決賽時,泳池畔加油團的叫喊聲,熱鬧激昂的呼喊此起彼落,彷彿能夠撼動地球表面。

  「加油、加油!美人魚游游游、加油、加油!美人魚得第一……」全是藍泳海Fans高亢的呼喊聲。

  他看著她躍進泳池,聽著那幾乎讓他血液沸騰的加油聲,他在最後十秒,屏住呼吸,直到她的手第一個碰觸到終點,才敢吐氣。

  敲門聲讓站在玻璃窗前的陸行洲回過神來,轉身坐回辦公椅上,「進來。」收拾臉上因回憶而恍惚的神情,換回那張嚴肅面具。

  秋澤曜打開門,充盈的日光從總經理身後那扇大窗灑進來,儘管總經理是坐著的,他仍然覺得他很巨大。

  在他心裡,陸行洲不光是他的上司、他的「救命恩人」,還為他的生命建築一條連他自己都沒奢想過的康莊大道,陸行洲是他生命中的巨人。

  「總經理。」

  「她怎麼說?」陸行洲表面不動聲色,卻掩飾不了心裡那絲莫名的著急。

  好吧,他承認他有些擔心那條美人魚,她居然為了不知道多少錢賣掉長髮,那頭烏亮的黑髮能賣多少錢?肯定不多……

  「她想問能不能預支部份報酬?」

  陸行洲皺緊眉頭,沉默了一下。她果然非常缺錢。

  「預支多少?」

  「我猜大概是三、四百萬吧。」

  「你猜?」陸行洲挑眉。

  「藍小姐的哥哥欠地下錢莊三百萬。」

  他沒說話,站起來,轉向窗,他思緒不明時,習慣看窗外。

  「總經理,我覺得……」秋澤曜想說的話,忽然停在嘴邊。

  「繼續說下去。」陸行洲還是看著窗外。

  「生孩子這件事,沒有保證一定會成功,如果藍小姐接下工作,努力配合卻沒辦法順利生下繼承人,是不是應該也要支付部份報酬?」

  「嗯。」陸行洲點頭,「你告訴她,簽約後,我會先支付五百萬,完成工作後再支付五百萬,兩年為期限,如果兩年內都無法受孕,則雙方合約終止,已經支付的五百萬無須退還。」

  「若藍小姐願意接這份工作,我是否要再另外徵選五位……」

  「不用,她若要這份工作,你讓她回去備妥身份證、印章,中午十二點再來公司一趟,我等會兒讓律師擬妥合約,簽完合約,我馬上開五百萬即期支票給她。」

  這麼快?秋澤曜暗暗吃驚。他推敲不出總經理究竟是怕藍小姐反悔,還是擔心地下錢莊的問題?但無論答案是什麼,想必總經理對藍小姐的關心,多了些不一樣的成份。

  「我知道了,我馬上告訴藍小姐。」他恭敬地回答,準備離開。

  「澤曜……」陸行洲喊住他。

  「總經理?」秋澤曜等了片刻,卻沒等到他的下文。

  「你幫我查一下藍泳海的家庭背景,兩天後我要知道結果,另外,簽完合約,你明天陪她去健檢中心,讓她做個完整的全身健康檢查。」

  「那合約要不要等檢查報告出來後再簽?萬一藍小姐有不適合懷孕的遺傳性疾病……」秋澤曜說。

  「不用,她需要先簽約。」陸行洲的嗓音淡淡冷冷的,但在那道冷淡的聲線底下,是顆溫熱的心。「如果她不適合懷孕,再解約,沒關係。」

  「可是五百萬……」想也知道,藍小姐會立即兌現拿去還債。

  「我可以當作無息借款,讓她分期按月攤還,畢竟她同意幫我生下繼承人,也是份人情。」

  秋澤曜的雙唇隱隱揚起不明顯的弧度。總經理其實是個百分之百的好人!「陸生先……」

  一直看向窗外的陸行洲,在聽見特助的那句「陸先生」後,終於轉過身來,制止他,「停!別說那些好人不好人的噁心話。」

  以前他幫過澤曜,每當澤曜情感滿溢地喊他「陸先生」時,接下來就是那句聽了會一直起雞皮疙瘩的話——「你真是個好人。」

  拜託,他最厭惡好人卡,那張卡總讓他噁心想吐、頭皮發麻。

  秋澤曜呆了呆,接著才意識到他剛才稱上司「陸先生」,於是連忙改口,「總經理,還有其它交代馮?」

  陸行洲沉默半晌,才忽然歎口氣道:「國中時期我養過一條珍珠紅龍,五尺大魚缸裡只養了這條魚。我從小魚養成大魚,常在夜深入靜時,一個人坐在漆黑大客廳的魚缸前,只有魚缸那盞白燈、打氣馬達輕微響聲,我看魚在水裡游來游去,壓力就會一點一點慢慢消失……升高中那年,紅龍死了,我就沒再養過任何寵物。」

  秋澤曜眼裡有幾許困惑,不懂他怎麼突然說起寵物。

  停下來,陸行洲想了一會兒,才又說:「藍泳海的綽號是『美人魚』,她跟行禹同樣是游泳選手,我看過她比賽,在水裡,她就像我養的那條紅龍魚優遊自在,我……」其實還滿喜歡她游泳時的模樣……

  他瞬間呆住,為了剛閃過腦海中的那個念頭,身體一陣驚顫。他剛才站在窗前想了老半天想不清的事,突然變得清晰……

  啊!難怪他一直無法揮去那種想拉她一把的念頭,她就像他養過的那條紅龍,曾是他夜裡的唯一陪伴、依靠與安慰,意義非凡,他八成把對紅龍的情感投射到她身上了。

  就像女生需要芭比娃娃、男生想要變形金剛,他喜歡的不是金剛,而是一條活生生的魚,失去那條紅龍,對他打擊極大,他整整一年多難以入眠,只不過他從沒對誰說過。

  美人魚與紅龍魚都是魚,難怪他心裡流動著說不清的感覺……

  「澤曜,我想說的是,我不是好人,我是自私的人。你去忙吧。」

  陸行洲以為自己終於想清楚了,便揮揮手遣退符助,坐下來開始心安的處理公事。

  秋澤曜笑了笑,對他的話不以為然。總經理無庸置疑是個好人!不過他沒有反駁,靜靜退出辦公室,決定無論如何要幫上司爭取到寵物美人魚。

  也許到最後,總經理會發現,他對那條美人魚的感覺,不只是寵物情感投射那樣簡單。

  秋澤曜滿足地想像,他能還報恩情,慢慢幫總經理走向幸福,雖然總經理始終不認為自己需要幸福,但每個人都需要幸福啊!

  ※※※※※※

  美人魚沒想過,人生竟然可以拿來交易……

  她的子宮成了商品,被這位年輕商人,貼上「一千萬」的標籤。

  在一式兩份的合約書上簽好名後,偌大的會議室裡,寂靜無聲。

  年輕商人、童律師、特助秋澤曜,三個大男人盯著她,等她有所反應,而她則緊瞅著兩份簽上「藍泳海」,蓋了印章的合約,像作惡夢似的,有些不能相信,她真的……把自己賣了。

  藍泳海終於放下用來簽名的筆,把合約書其中一份推向會議桌對面,朝那個用千萬買下她的男人面無表情地說:「陸先生,謝謝你。」

  唉,她的人生,從現在開始,也有了曲折。

  她原本以為會平凡又平淡、安安穩穩的過完這輩子,幸運一點的話,能跟心儀的男人戀愛結婚,像是……陸行洲的弟弟陸行禹。

  結果,她連跟陸行禹談戀愛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陸行洲花一千萬買下。

  「這是五百萬的即期支票,你只要趕在三點半以前到銀行去,今天就可以兌現了。」陸行洲將支票遞給藍泳海,「等一下我讓澤曜陪你去。」

  「不用麻煩……」

  「不麻煩。澤曜,你先送童律師下樓。童律師,謝謝你。」

  陸行洲朝律師點頭致意,便讓特助陪同律師離開。

  安靜的會議室裡,藍泳海右手食指、拇指掐著那張五百萬支票輕輕發抖,她忍不住眼眶發紅,這輩子除了媽媽過世的那個月,她從沒像今天這樣關不住眼淚。

  看到她流淚,他靜靜地從西裝外套口袋掏出手帕,放到她的左手掌上。

  藍泳海接下那條深黑、灰白斜紋手帕。這是今天她從第二個男人手裡接下手帕了,她拿起手帕輕貼臉頰,淚水一下子就被手帕吸附。

  「陸先生,你會要一個拿錢幫別的男人生孩子的女人當妻子嗎?」

  陸行洲無聲,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從沒想過他需要一個妻子。

  「你不會對不對?我得到一千萬,卻也從此失去也許能幸福的機會,是不是很笨很蠢?」

  「就算你不接這份工作,未來也不一定就能得到幸福,這件事的排列組合很簡單,你不接這份工作,未來可能得到幸福,也可能不幸福;你接這份工作,未來一樣可能得到幸福,也可能不幸福。比起最差的選項,你未來得不到幸福,又拿不到一千萬,你現在的選擇,贏面比較大,相信我,你既不笨也不蠢。」

  陸行洲像繞口令一樣的解釋,聽得藍泳海目瞪口呆,幾乎忘了要哭。

  他精闢冷靜、實事求是的分析,可以說是毫無破綻,唯一的錯在於——他根本不懂,一旦她簽了合約、收了他的錢,她便從此與幸福絕緣,因為……因為她愛的人……是陸行禹!

  藍泳海一直默默地愛著陸行洲的弟弟陸行禹,打從她進體專,在迎新舞會上初見陸行禹的那個夜晚,她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他了,他是她心目中的王子。

  大家說她是美人魚,如果她真是美人魚,陸行禹就是那個王子,她願意為他把聲音賣給巫婆,忍受雙腳走路如走刀山般的強烈痛苦,只為了變成人與王子相守。

  「你不懂……我愛的人是……陸行禹……」藍冰海說完,眼淚又滴落。

  這下子換陸行洲說不出話來,腦中飛快地轉著其它可能性——

  他把一千萬給行禹,讓行禹去幫藍泳海……下一秒,他暗暗駁回這個選項,因為行禹並不適合她。

  那如果他把錢無息借給藍泳海呢?唉,她大概不會接受,他也覺得平白無故借她錢,不合常理,他們互不相熟,更何況幾百萬並不是小數目。

  「我可以無息借你五百萬。」腦子還正在轉著,話就先脫口而出了。

  果然,藍泳海搖了搖頭,擦掉眼淚。「我不能當個言而無信的人,何況我們已經簽約了,我只是覺得,我該把事實告訴你……無論如何,陸先生謝謝你,幫我那麼多,你真是個好人。」

  你真是個好人?!這句話差點讓陸行洲顏面神經失調。

  「我相信你聽過『無奸不成商』這句話,我不是好人,我是個精明的商人。」他冷淡又嚴肅地駁回她的說法。

  藍泳海望進他的雙眼,不哭了,她很驚訝自己忽然有股想笑的衝動。

  不知為何,她竟覺得陸行洲像個裝酷、鬧脾氣的大男孩,他明明是個好人,因為只有好人才說得出「我可以無息借你五百萬」這種話。

  「你……在笑?我的話很好笑?」他不敢相信她眼角居然顯露笑意。

  「沒有。」藍泳海馬上否認。

  明明她紅腫的雙眼,就有輕輕淺淺的笑意!

  陸行洲想生氣,但她那朵含在眼角,若有似無、微微初綻的笑,不知怎的,柔軟了他,想一想還是覺得算了,關於她發他好人卡這件事,他願意忍受一回。

  「你確定你要這份工作?」他又問,希望她能想清楚。

  「我已經簽約了。」她看著屬於她該存留的那份合約,還有那張五百萬支票,她不覺得自己有回頭路可走。

  簽約之前,她又打了通電話給藍勇達,得到的答案讓她沮喪,已經有幾個討債流氓到家裡等著拿錢了,她需要這筆錢……

  「你可以後悔,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如果你後悔了,我可以馬上把合約給撕了,我們的交易立即取消。」

  「我不能後悔,我需要錢,債主已經在我家了。」藍泳海苦笑。

  陸行洲沉默,沒多久,秋澤曜敲門進來。

  「澤曜,你送藍小姐去領錢,陪她回家把事情處理好,讓她整理簡單的衣物,今天就搬進我家。」

  秋澤曜愣了幾秒。有這麼急啊?他以為至少等健康檢查報告出來,確定一切都沒問題,才正式開始執行合約。

  「藍小姐,這份工作從今天起為期兩年,明天澤曜會陪你去做健康檢查,我想不會有問題,等報告出來後,一切才會正式開始進行。」

  「萬一我不適合懷孕……」

  「我們再討論,你先回去處理家裡的事,至於錢的事,你不需要擔心,至少我不是地下錢莊。我得去開會了。」陸行洲起身,離開會議室。

  藍泳海在會議室的門完全蓋去他身影的那一瞬間,輕輕吐了一口氣,似乎有點明白秋澤曜先前說過的話——

  孩子能有個像他這樣的父親,是件十分幸運的事!

  她理解陸行洲隱約不明的好,在他冷淡的外表下,其實有顆溫熱良善的心。

  藍泳海怔忡。也許……幫他生孩子,不是件太糟糕的事。

  也許她該慶幸,她的小綿羊就在附近掛點,而藍勇達好死不死打電話給她,她的手機不偏不倚砸到陸行洲身上……

  只要上述任何一件事沒發生,她就不會得到這份「奇特」的工作。

  光憑他那句「至少我不是地下錢莊」,她就不難明白,陸行洲……是個真正的好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6 11:29:31
  第三章

  藍泳海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電影「命運好好玩」的男主角,擁有一個神奇遙控器,可以直接按快轉,不過一眨眼,時光便已過去六年。

  可惜,她不像那位男主角可以隨時隨地快轉。

  她的人生,就只快轉過這麼一回,關於五年前的事,她的記憶只剩陸行洲最後說過的那句促使他們終於分開的話——

  對不起,我想我……並不愛你。

  其它的記憶,全都被她深深地、深深地埋葬起來。

  她不願回想過去,因為回憶……所有她與陸行洲之間的回憶,都會讓她變得軟弱,而她,不想成為軟弱的人。

  她狠心將回憶埋葬,剩下來的,只有那句話。

  初識陸行洲時,她天真的以為,她會一直愛著陸行禹,誰想得到才半年,她的愛便移轉……

  「藍姊,調查報告、相關資料全都準備好了,小葉早上把資料送給雙聯華廈的委託客戶,沈先生剛打電話來,他覺得你的評估標價好像太低了……」

  助理汪小琳每次說完話後,總會習慣性的盯著藍泳海Google首頁便利貼小程序上頭的那句話——除了愛,我什麼都不要!

  像藍姊這麼厲害的女強人,對愛的渴求竟如此強烈,讓她覺得十分意外。

  藍泳海進入法拍業界才一年半就闖出名號,認識她的同行私底下叫她「標價女王」,她的法拍屋客戶,十個有九個能以差價最少得到法拍屋。

  一開始她在法拍中介當業助,做拍案環境調查,當了三個月的助理,便接下第一個客戶委託。

  當時客戶以三萬差價得拍,之後客戶又陸續介紹其它客戶,只要依照她的評估標價,幾乎沒有不得標的,而且價格幾乎和第二高投標者差不了多少。

  她入行三年多,最出名的成功拍案是她給客戶的評估標價,只高出第二高標價者一塊錢。

  當時客戶照她提供的評估標價投標,得標後欣喜若狂,額外包了十萬元大紅包給她,據說原本客戶想投的標價,比她的評估標價高出近百萬。

  一年半前,藍泳海離開法拍中介公司,成立「法藍工作室」,當起拍屋賣屋的投資客,也幫客戶做拍案評估標價。

  靠著熟客的口耳相傳,工作室成立短短一年半,光是委託客戶就接不完。

  法藍工作室剛開始只請了汪小琳、葉力剛兩個助理,但現在工作室光業務就有六位,每個業務還各有一個助理協助。

  原本的三人工作室,現在有十五名成員,而且沒有一個員工想離開,至少就汪小琳所知,每個人都愛極了法藍的工作氣氛,還有分紅制度。

  「你回電給沈先生,告訴他雙聯華廈那件拍案,該做的工作已經完結,我的評估標價就是那個數字,他想白花錢、花多少,我沒意見。」

  「好。」汪小琳應聲,然後又吞吞吐吐,「呃……」

  「還有其它事?」藍泳海瞄了手錶一眼。她差不多要去接宇星下課了。

  「那位陸先生又來了。」汪小琳咬咬唇,表情極為苦惱。

  「陸行禹?」這下換藍泳海皺眉頭。

  「對,他剛剛打電話來,說他在樓下等你,他知道你要去接宇星,我跟他說過好幾次你不想見他,可是……」

  「沒關係,我會處理。」她非常快速地收拾好辦公桌,拿了皮包、車鑰匙,就準備要離開。

  「藍姊,我能不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她快被好奇心殺死了,整個工作室只有她跟小葉是「元老級」員工,她的好奇心沒有更資深的職員能幫忙滿足,只好硬著頭皮來問當事人。

  「你問,但我不一定會回答,因為是私人問題。」藍泳海似笑非笑道。不難看出來,要是不讓小琳問,她大概會憋出病來。

  「喔……」還有這招喔,她好猶豫,萬一問了,藍姊不回答,她的好奇心不但得不到滿足,搞不好藍姊還會因此覺得她太八卦,對她產生不好的印象,甚至扣她的績效,到時年底分紅可能會變少,那她不就賠了夫人又折兵!

  「問啊。」藍泳海好笑地看著她掙扎的表情。問個問題有這麼難嗎?

  「就是這句話啊……」汪小琳狠下心,指著計算機屏幕上那句話,「藍姊,你想要愛,為甚麼不接受陸先生的追求?他看起來很不錯。」

  那位陸行禹先生半年前開始出現在工作室,表明要追求工作室的女王藍泳海小姐。

  他追得很勤,三天兩頭送花不說,天天打電話來,就算藍姊後來根本不接他電話,他也不氣餒,關心的電話從沒間斷過。

  「這句話,已經有主人了。」藍泳海淡淡地說。

  「有主人了?什麼意思?」汪小琳一時意會不過來。話怎麼還會有主人?聽不懂啊……

  「意思就是,除了那個人的愛,我什麼都不要。」她笑得很溫柔。

  汪小琳看傻了眼。她從不曾在幹練果決的藍姊臉上看過這種溫柔,藍姊會用溫柔的眼神看小宇星,那種溫柔帶著母性,但現下藍姊臉上閃耀的溫柔,是小女人因為愛而自然散發的柔軟。

  天啊,她呆了好久。

  「我差不多該去接宇星下課了。」

  「藍姊,那位主人,是宇星的爸爸嗎?」工作室沒有員工問過老闆這件事,能幹的女強人當單親媽媽,獨立撫養孩子,在這個步調匆忙的城市裡,不是太奇怪的事。

  至於宇星的爸爸,其實大家都好奇,不過也沒好奇到非要問出結果不可。

  藍姊是個好相處的老闆,只是不太愛聊私事,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我以為你只有一個問題。」藍泳海語氣促狹。

  「啊,對不起……」以為她不會回答、不想回答,汪小琳急忙道歉。

  「是宇星的爸爸沒錯。」

  「咦?那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既然孩子都生了,兩情相悅,為什麼不在一起?

  「很簡單,他不愛我啊。」藍泳海笑咪瞇地回答,然後伸手把助理的下巴往上頂,幫她把因為驚愕而張大的嘴閉起來。

  汪小琳很難想像,竟然有男人不愛她。工作室的客戶只要是單身的,沒有不愛慕藍姊的耶,就算不是單身,多半也會偷偷愛慕藍姊……

  「別發呆了,快回去工作。」說完,她便快步離開工作室。

  ※※※※※※

  藍泳海才踏出電梯,就看見陸行禹瀟灑閒適倚著玻璃大門的邊柱,吹著輕快的哨音,眼睛盯著出入辦公大樓的人。

  陸行禹當然是個好看的男人,五官像芭比娃娃的男朋友肯尼,只是肯尼是白皮膚金髮碧眼的美國人,而他則是一身東方人健康的古銅色肌膚,有著黑濃如墨的短髮與眼瞳。

  用芭比娃娃的男朋友肯尼來形容他,真的再貼切不過了——

  他面貌斯文,舉止有禮,但面對他想調情的女人,他的語氣、眼色,又會多帶有幾分浪子的不羈,邪惡地吸引女人,讓她們爭先恐後想成為終結他情史的最後一筆紀錄。

  如果她不是真的見識到這位情場浪子的殘酷,她恐怕在他如此「狂烈」的追求下,會忍不住對他心軟,多賞他幾分好臉色。

  藍泳海一向愛穿好走的氣墊鞋,她的步伐聲沉穩踏實,走在辦公大樓的大廳,聽起來有點像男人的足音。

  陸行禹聽見她的沉穩腳步聲,立刻挺直身子,朝她走來的方向轉身,綻開熱力十足的笑臉,接著快步迎上去,與她並肩同行,討好地說:「小海,坐我的車,我載你去接小孩。」

  「我會開車,不必麻煩你。」實在很討厭他裝熟,居然喊她小海!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陸行禹沒辦法移開目光,他的雙眼貪婪地擷取眼前的美色。

  藍泳海的肌膚泛著曬過陽光的小麥色,以現今標準來看,她是個「黑美人」,但他該死的就是對這種健康膚色沒有抵抗力。

  他真想把她撲倒,狠狠舔舐她充滿陽光味道的肌膚,每次只要接近她,他就覺得自己變身成一隻野獸。

  「陸先生,我想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不管你怎麼努力,我對你沒興趣就是沒興趣。」她停下腳步,冷冷瞪著他。

  「我也說過,我沒辦法控制我的大腦,我的大腦每天都在吶喊著想要見到你,你一定知道,我真的是身不由己。」陸行禹表情無辜。

  藍泳海瞪他的火力加大,她想,一定有很多女人因為他被這種甜死人不償命的情話所騙,把整顆心都掏給他。

  她以前實在是眼瞎心殘,分不出男人的好壞,她怎麼會愛上這種言語裹蜜,卻沒有丁點愛人能力的劣質品?

  半年前,陸行禹陪好友來法藍,她的災難從此開始——

  她一度樂觀的以為,他的熱度持續不了多久,沒想到半年過去,他依舊天天打電話到工作室,連花店送花小妹都開始幫他說好話,她超級傻眼!

  這男人搞不好是第一次踢到鐵板,沒得到的最好,才會天天來糾纏她。

  「要怎麼樣你才能放過我,不再騷擾我的生活?」藍泳海冷冷的問。

  「我沒有騷擾你啊……」陸行禹的語氣有點委屈。

  他一天頂多打兩通電話到工作室,雖然知道打了也聽不到想聽的聲音,而且一個星期頂多三天會到這裡等她,陪她去接孩子,雖然每次都是他開車跟在她車子後面,到幼兒園看她把孩子接上車,然後又跟在她車子後面開回來,直到她把車子開進辦公大樓的地下停車場,他看不到她,才驅車離開。

  這樣還算騷擾嗎?他以為他已經很克制了。陸行禹苦惱地搔搔頭,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這麼失心瘋,好像被下咒一樣,非要見到她、聽到她聲音不可。

  他發誓,他對女人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情緒!

  「陸先生——」藍泳海快抓狂了。

  「你能不能叫我行禹?叫陸先生很見外,我們認識都半年了。」

  他居然認為他們只認識半年?!這就是她說什麼都不可能接受他的原因之一!

  「陸先生。」她繼續堅持「很見外」的稱呼說:「我們認識不只半年,你死心吧,我絕對不可能跟你交往,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男人,也不可能!」

  「我們認識不只半年?」陸行禹驚訝地瞠圓雙眼,「我在今年西洋情人節跟朋友到法藍,算算時間確實是半年啊,我不會記錯日子,不可能的……」依他豐富的情場經驗,女人很在乎「特殊日子」,所以他絕不會犯下這種大忌。

  她受不了了,她的忍耐力已到達極限,再也不想忍受他的無聊糾纏。

  「我是你體專的學妹,我們一起參加過全運會,我記得你拿下自由式一百公尺金牌,還破了大會紀錄,我沒刷新紀錄,但也拿下一百公尺金牌,現在你想起來我是誰了嗎?」

  陸行禹先是困惑蹙眉,像是在記憶庫裡搜尋信息,然後……他睜大眼睛,表情非常不可思議,用一種全新的眼光,重新審視眼前的女人,「你、你是……藍色美人魚?」

  藍泳海憐憫的看向他。這男人的表情透著慘遭打擊的挫敗,大概清楚他永遠出局的命運。

  「對,我知道你們男生群都喊我藍色美人魚。」而女同學和學姊們只喊她美人魚,當年的她,綽號比真實姓名響亮,她還記得畢業後一年,遇到大她兩屆的學姊,想了老半天就是不記得她的名字,只喊得出她的綽號。

  但像陸行禹這樣連人帶名都忘記的,她還是第一次碰到,虧她曾經以為他會是她愛一輩子的男人!

  膚淺的愛,果然像坨蒙蔽人雙眼的狗屎。藍泳海訕訕地想。

  她當初到底有多天真,連陸行禹的真實面貌都沒看清楚,就打算愛他一輩子,可笑!

  不過,有深度、真實的愛,也沒好到哪裡去,帶給她的,一樣是不堪的下場,她連想都不願再想。

  「你跟以前不一樣……」

  「當然,否則你應該會想起來我是那個在迎新舞會上,唯一跟你跳三支舞的幸運學妹。」她的尾音有極淡的諷刺。

  「呃……其實每年迎新舞會,我都會挑個不錯的學妹,跟她跳超過三支舞,但說實話,我參加過四場迎新舞會,只記得美人魚,因為很好記。」他沮喪歎氣,坦白招了。

  「你的誠實,可不會讓我感動。」

  「會因為這種程度的爛誠實而感動的女人,才奇怪吧!」陸行禹下意識地抓抓頭。

  他那孩子氣的舉動,竟讓藍泳海笑了。其實,他也不算太壞,撇除花心這個缺點,他有種吸引人親近的天真孩子氣。

  他可以不說實話,繼續花言巧語,但他沒那麼做,反倒誠實招認,他誰都記不住,只記得她好記的綽號。

  「你其實不壞……」她真誠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我其實不壞,只是太花心。既然你是我的學妹,一定聽過我的情史。」陸行禹灑脫地聳聳肩。難怪他努力半年不見成效,一般女人早就被他感動了!

  唉,他是真的很喜歡她,這個藍泳海,跟以前那條美人魚,很不一樣……

  「我們之間不可能,你可以死心了。」她微笑中有不容更改的堅定。

  「如果……」他很不想死心,停頓了半晌,歎氣、搔頭,然後再次開口,「如果我說,我可以為你定下來,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真的!」這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無法自拔,這……應該就是愛了吧?

  「謝謝你,但我想你大概對每個你想追求的女人都這麼說——」

  「不,怎麼可能!」陸行禹驚恐地打斷她的話,「我雖然花心,但不至於滿口謊言,我絕不欺騙女人,我從來不說想定下來這種話,不信你可以去打聽看看,我給你我以前女朋友們的電話,你去問她們,我真的對每個都說我不是個願意安定的男人……」

  「你保留以前女朋友們的電話?」她難以想像手機裡的聯絡人會有多少個。

  「是啊,做不成情人,可以當朋友。」陸行禹困惑地看著她。難道不是嗎?

  「你的朋友數目肯定很驚人。」藍泳海揶揄道。

  「是不少。」

  「我再不出發會遲到,我不想讓我兒子等太久。」她馬上轉移話題。

  「小海,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浪子也有回頭的時候嘛。」他不放棄。

  藍泳海瞅著他,然後想,如果把「那件事」說出來,能從此得到安寧,有何不可?「你想不想知道我兒子的爸爸是誰?」

  「誰?」他認識嗎?不至於是他本人吧,他可不記得他們有過一夜情。

  「你哥哥。」

  「啊?!你說誰?」陸行禹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陸行洲,你哥哥是我兒子的爸爸,聽清楚了沒?」藍泳海的眼神更憐憫了。可憐的孩子,這才是他跟她永遠都不可能的最大原因啊。

  「宇星的爸爸是我哥?我哥是宇星的爸爸?」他鬼打牆似地重複。

  「沒錯,所以我跟你絕對不可能,這下你可以完全死心了吧?」

  「你……你……沒騙我?」

  「你去拔一根你哥哥的頭髮,再帶宇星去驗DNA,就可以證明我沒有騙你。」

  「我哥知不知道?」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我不清楚。」她事不關己的聳聳肩。

  陸行禹瞪大眼,半張嘴,然後說:「坐我的車,我們一起去接宇星吧,我保證我對你……」唉!「死心了。」

  藍泳海笑開。用事實換安寧,真是不錯的選擇,「好啊。」

  ※※※※※※

  陸行禹想到那天接了孩子,他堅持請他們母子倆吃晚餐,藍泳海沒拒絕,他便找了間風評不錯的意大利餐廳。

  席間,他仔細看藍宇星那雙眼睛、嘴角揚起的弧度、飽滿的額、濃密的眉……

  就像那個知名童星小小彬,完全是他父親小彬彬的翻版,藍宇星跟他哥,兩個人根本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根本不需要拔他哥的頭髮,看著那張臉,他就知道,那是哥哥的孩子,跟他其實也有幾分像,但他的面貌比較像母親。

  唉……原來孩子真的不能偷生耶!

  難怪他老覺得藍宇星看起來很順眼,他甚至認為自己能將他視如己出,原以為那是愛情的力量,他愛藍泳海愛到連她的孩子都愛,但其實他根本沒那麼偉大,他會覺得藍宇星順眼,因為他們壓根就是一家人。

  啊、啊、啊!他深受打擊……

  接著他又回想起他們的對話——

  「我哥到底知不知道孩子的事?」

  「唔……也許不知道吧,我沒有特地跑到他面前說,嘿,我懷了你的孩子。」

  「我可以……跟我哥說嗎?」

  「唔……我沒意見。」

  「你沒意見?你想跟我哥復合?」

  「唔……我們沒有開始過,哪來的復合?老實說,我沒想過。」

  「那你不怕我哥知道孩子的事,跟你搶孩子?」

  「唔……如果法官把孩子判給他,我也沒轍。」

  「藍泳海,我不知道你這麼會吃?你能不能認真點,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快抓狂了,每次問她問題,她都剛好塞了滿嘴的面,非要等她咀嚼完嚥下,才能得到答案,而且這種情況,她還真吃得下?!

  「唔……我很認真啊,說不定你哥早就知道,根本不想跟我搶孩子。」

  「如果他知道卻沒動靜,倒是有可能……萬一他不知道呢?」

  「唔……」她終於吃完最後一口面,慢條斯理地拿起紙巾擦擦嘴,才說:「如果他想搶孩子,那就打親權官司嘍。」她聳肩,喝水。

  坐在她旁邊的藍宇星自己乖乖吃麵,明亮澄澈的大眼,來回看著他跟媽咪一來一往,突然插話,「如果笨法官把我判給陸先生,我會每天偷跑回來找媽咪。」

  他瞪大眼睛,呼吸岔氣。這、這是三歲多孩子會說的話?

  「陸先生?!宇星知道我跟你媽咪在說什麼?」

  「知道。我不爭氣的親生父親陸行洲先生,可能會為了我跟媽咪打官司。」

  「這……」他完全傻眼。

  不爭氣的親生父親陸行洲先生?要是老哥聽到,也許會吐血吧!好不容從震驚中平復下來,他突然想笑,陸家從小最爭氣的陸行洲,居然被兒子說「不爭氣」?越想越好笑,哈哈哈……他忍不住笑場了。

  藍宇星皺起眉頭,頂著嚴肅小臉問道:「我說錯話了嗎?」

  那副小大人的模樣,還真像陸行洲啊!他不禁有感而發,「你真像你爸爸。」

  「我才不像不爭氣的陸先生!」說完,藍宇星嘟著小嘴,賭氣吃著面。

  「媽咪說過好幾次了,不能說爸爸不爭氣,他是個很棒的人,如果你認識他,很快就會愛上他。」在聽到孩子用兩次「不爭氣」形容陸行洲後,藍泳海終於開口糾正孩子。

  「我才不要!我不要認識他,不要愛上他,他又不愛我。」

  「亂說!他當然愛你,他只是不知道你……」

  「如果他知道我呢?如果他知道,但是從來不找我,就表示他不愛我!」

  「唉,如果他知道卻沒來找你,那表示他不愛的人是媽瞇。」

  「媽咪,我不想再談陸先生了,如果他打贏官司,也不會得到我,就算法官讓他得到我的人,他永遠也不會得到我的心。」藍宇星篤定地說。

  他忍不住放聲大笑,多希望哥哥也在場,聽聽孩子的堅定誓言。

  藍泳海瞪他一眼,對藍宇星說:「以前媽咪也跟你一樣,等你認識爸爸後,很快就會改變主意了。」

  「我不會、不會,我絕對不會!」

  她摸摸孩子的頭,不再多說什麼。

  「你不介意我跟我哥說?」

  「如果介意就不會告訴你了,不管陸先生知不知道,其實他也差不多該面對事實了,我可不想孩子真的氣他一輩子,過幾天宇星就要滿四歲了,我本來就打算那天要帶他去找陸先生。」

  「你真的不怕他跟你搶孩子?」

  「……」藍泳海眨眨眼睛,沉默半晌,然後靠近他,小小聲地說:「不怕,老實跟你說,我覺得他不會跟我搶孩子,他狠不下心的,他人那麼好……」

  他人那麼好……

  她最後那句話,語音帶著軟軟的溫柔,他當時聽了,耳根都忍不住酥了……電梯抵達的提醒聲,打斷他的回想,他深呼吸,邁步來到宇陽建設集團總部頂樓。

  總機小姐的座位離入門玻璃門最近,一見陸行禹進來,立刻起身招呼,「陸先生。」

  聞聲,他朝總機小姐點頭。他平時很少到公司,昨晚送「大嫂」、「侄子」回家後,他思考了一夜,決定到公司找人。

  唉,他已經把愛慕半年的女人當成大嫂了,真悲情。

  「我哥在嗎?」

  「總經理剛回來。」年輕的總機小姐一看到他,不禁紅了臉頰。

  「謝謝。」陸行禹難得沒興致跟年輕美女打情罵俏,直接往辦公室走。

  他人那麼好……他的腦海中不自覺一直浮現這句話。

  說真的,他也覺得老哥是個好人,只不過除了在老哥身邊多年的特助秋澤曜,他還當真沒聽誰說過。

  不過老哥其它的綽號倒是有一堆,像是「驕傲的死小子」,那些與父親同輩的商場世伯們,最愛這麼喊他家老哥;「冷血商人」,多半是商場上的競爭對手這麼形容;「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大多出自土地被老哥收購的地主……

  當然還有很多啦,反正事實就是,沒幾個人會說陸行洲是個好人。

  他忍不住想,這麼瞭解老哥的女人,沒抓來當嫂子,太說不過去了,況且這對男女都已經鬧出「人命」了。

  陸行禹邊想邊走到辦公室門前,正要敲門,秋特助剛巧從裡頭打開門。

  「陸先生,你好。」秋澤曜見到他,先是一愣,才打招呼。

  「我可能得借一下我哥,二十分鐘可以嗎?」

  「應該可以,總經理半個小時後要開會。」意思就是,不可以超過二十分鐘。

  他點頭,表示聽懂,跨進門,很故意地在門關上前大聲說:「哥,你有個三歲多的兒子,你知道嗎?」

  秋澤曜才走兩步,愣住,轉身想擋下陸行禹。「對不起陸先生,總經理……」

  沒想到陸行洲主動開口,「澤曜,沒關係,讓我跟行禹聊聊,這半小時,別讓人進來,電話也是。」

  「知道了。」他無聲歎氣,這回,很仔細地將門緊緊關上。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6 11:29:59
  第四章

  不爭氣的陸先生。

  原來在兒子心裡,他只是位不爭氣的陸先生。

  「……我們歡迎宇陽建設集團總經理陸行洲先生,蒞臨現場……」

  聽到主持人用麥克風大喊出自己的名字,他才又拉回飄遠的思緒。

  行禹到公司找他,已經是一個星期前的事了,最近幾天,他工作時總會不時恍惚出神,想著兒子給他的「稱號」。

  陸行洲保持微笑,拿起剪刀,等其它幾位一同剪綵的嘉賓就定位,在喧囂熱鬧的人聲中,剪斷紅綵帶。

  宇陽建設集團的造鎮計劃,首批大樓建案今日舉行落成典禮,這是宇陽建設全新的里程碑。

  未來五年內,整個環繞某國立大學的重劃區,都將成為宇陽建設集團新工國版圖,他規劃了商業辦公大樓、住商混合區、純住宅區。

  住商混合區位於大學正門的主要道路兩旁,是首批完成的建案,校區左右兩邊重劃地是商業辦公大樓預定地,校區後方則是純住宅區。

  整個科技造鎮計劃,推行至今五年有餘,首批建案早在預售階段銷售一空,今日的落成典禮,其實只是為將來要動工的商辦、住宅建案做宣傳。

  陸行洲簡短致詞後,準備走下舞台,眼角剛好掃到人潮後方的一對母子,他瞬間怔愣住,跟在他身後的秋澤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低聲喊道:「總經理……」

  回過神來,他繼續走下舞台階梯,繞過人群,他忘了現場有一人群等著要採訪他的記者,遺忘他之所以出席這場典禮,是為了宣傳……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步伐,筆直地朝那對母子走去。

  藍泳海的手搭在兒子肩上,他臉色冷漠,半仰頭迎接陸行洲的視線。

  「你……」看了看冷淡的兒子,接著轉向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今天是宇星生日,我帶他來這裡走走,打算訂一戶預售住宅,不曉得陸先生能不能給我們母子一點折扣?」藍泳海像沒事的人一樣自然,彷彿她跟陸行洲之間沒有任何關聯。

  但天知道,他們兩人可是有過貨真價實的「一夜情」!當年那份無性生殖的代理孕母工作,誰也沒想到最後竟是讓一夜性愛終止合約。

  她帶著另一張五百萬支票搬出他的住處,徹底結束剛在心頭萌芽的真愛。

  是啊,她對陸行洲是真愛……

  但她想或許那不是結束,她只是再也沒有機會,能用具體行為實踐她對陸行洲的愛。

  她其實一直都還愛著他……

  這一刻,她仰頭望著這個彷彿掌握全世界的高大男人,心臟卜通卜通不規矩的亂跳,恍恍惚惚的想,也許她對陸行洲的愛,能持續一輩子。

  此時,四歲的藍宇星忽然冷漠的開口,「照我跟陸先生的關係,請陸先生打一折,不會很過份。」

  「宇星!媽咪說過,不可以這樣對……」藍泳海本要說爸爸的,但突然傳來一陣快門聲,還有圍靠過來的麥克風、攝影機,讓她頓時噤聲。

  「陸先生是不是跟媽咪一樣,不敢承認我們的關係?」藍宇星看著離他們不遠的攝影機,用充滿挑釁的眼神望向陸行洲。

  「宇星!」藍泳海有點懊惱,本以為面對人群,兒子會收斂些,沒想到竟惹得他更叛逆。

  「媽咪,這是我們男人的問題,你別管。」小大人很有架式,走上前,拉近與陸行洲之間的距離,與他對峙。

  他有幾分無奈,又想笑。這是他的兒子呢!此起兒子的強勢,他好像真有幾分像兒子說的……「不爭氣的陸先生」。

  「如果你喊我一聲爸爸,我非常願意公開我們的關係。」他到底是個大人,怎麼可能完全任由兒子佔上風。

  藍宇星被反將一軍,愣住了。喊他爸爸?不爭氣的陸先生?想都別想!

  陸行洲的語音才剛落,週遭按下快門的聲音此起彼落,記者們嗅到八卦味,各家採訪媒體數支麥克風立刻兜向他——

  「陸先生,請問令公子多大了?看起來似乎只有四、五歲,但說起話來卻成熟得像個大人……」記者A試探性地問,這是個「半陷阱」題,只要陸行洲回答了孩子的歲數,就算承認孩子是他的了。

  他笑笑地看了記者一眼,保持沉默。

  「陸先生何時結婚的?怎麼沒有通知大家?」記者B問。

  「陸先生,請問這位是陸夫人嗎?」記者C看了看藍泳海。

  「陸先生……」

  「他根本不知道我幾歲。」矮小的藍宇星,音量、勇氣實在不是普通的大,居然一出聲,就壓住那些七嘴八舌,急著探問真相的記者們。

  這會兒麥克風又全湊到藍宇星面前,有幾名女記者馬上蹲下來訪問他——

  「小弟弟,你爸爸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幾歲?」剛剛的記者A,改把半陷阱題丟給孩子。

  「我才不承認這位不爭氣的陸先生是我爸爸!」

  唉,兒子啊,你的不承認等於公開事實。

  陸行洲笑了,語氣淡淡地道:「我當然知道我兒子幾歲,他今天剛滿四歲。」

  「所以這位確實是陸公子嘍?」記者A馬上起身,麥克風挪向陸行洲。

  怎知他正要開口,又被藍宇星搶拍——

  「我不姓陸,我姓藍。」

  陸行洲歎口氣,眼見情況即將失控,轉身對不遠的秋澤曜使了個眼色,然後對記者媒體們說:「不好意思,我跟家人還有事,其它問題,秋先生會代為回答。」接著他用眼角餘光看到一輛長型黑色禮車駛來,便轉頭對藍泳海說:「上車吧。」

  秋澤曜找來保全,替他們開出一條路。

  不甘願的藍宇星被藍泳海送上車,她接著坐進車子,陸行洲最後上車。

  車門關上,司機二話不說立刻駛離嘈雜現場。

  母子倆坐在陸行洲對面沉默不語,倒是司機先開口了,「陸先生,請問……」

  「送我們回家。」

  「是。」司機答。

  「是回我的家,還是回陸先生的家?我不想去不爭氣的陸先生家。」藍宇星冷冷的說,一雙大眼睛充滿超齡的火藥味。

  陸行洲臉上維持淡漠的淺笑,彷彿真不把孩子的挑釁看在眼裡。「不好意思,親愛的兒子,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跟我去一趟不爭氣的陸先生家,因為我們三個人需要談一談。」

  「我說過我不承認你你是我爸爸!」

  「但我沒說過我不承認你是我兒子。」陸行洲不慍不火地說。

  「有!你有!」

  「我有嗎?請問很爭氣的藍先生,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承認你是我兒子?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他微揚的嘴角又緩緩往上加了十度。

  「你明明就說要我喊你爸爸,才願意公開我們的關係!」

  「這不表示我不承認,況且兒子喊父親爸爸,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有點小擔心天經地義這個成語,對四歲小孩來說太過艱深。

  「對別人是天經地義,對我不是,反正我不承認不爭氣的陸先生是我爸爸!」

  他果然擔心太多,兒子確實成熟得像個大人。「你承不承認,對我的影響不是太大,我承認你,對你的影響比較大,承認你是我兒子,將來你才有資格繼承我的財產。」說完,他好整以暇地等待兒子的反應,希望兒子不會讓他失望。

  「我才不希罕你的財產,我將來賺的錢,一定比你多幾百倍!」

  「大話先別說太快,明天我讓人把我名下的財產點清楚,讓你看看我究竟多有錢,也許你會做出聰明的決定,繼承我的財產比你自己賺容易多了。」

  「我才不會為了錢,承認不爭氣的陸先生是我爸爸!我一定比你會賺錢,會賺很多、很多錢給媽咪,我們不需要你。你忘記你剛才說的話了嗎?我是很爭氣的藍先生,我的記憶力比你好。」

  陸行洲溫溫淺笑,蓋住心底昂揚的得意。他的兒子,比他想的還要出色!

  他與藍泳海相視,兩人的視線,交織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絲,他們一路沒有對談,直到抵達他的住處。

  ※※※※※※

  車子駛進高級住宅區車道直至末端,藍泳海牽了兒子下車。

  她站在鍛鐵門外,視線穿入門,花園、泳池躍進眼眸,記憶之門被輕輕敲開,那些被她深深埋葬的過去,在泳池的水光下,一一浮現出來……

  這個熟悉的地方,惹得她忍不住低聲輕歎。

  陸行洲下車,拿出鑰匙卡在感應器上晃過,門應聲打開,他推門往側邊站,讓母子倆先行。

  藍泳海走進花園,小徑兩旁,還種著她熟悉的白茉莉,現在不是花季,沒有潔淨的白色花蕊吐露芬芳。

  她望一眼泳池,想起有許多夜晚,陸行洲跟她坐在泳池邊的躺椅上,俯瞰台北的夜景,偶爾他還會指著繁星點點的夜空,向她解釋那些她從來沒真正認識過的星群。

  也許她對陸行洲的愛,就是那些夜晚慢慢培養出來的。

  那些她幾乎沒再回溯過的記憶,原來依舊鮮明,當過往場景出現在她眼前時,他們之間曾有過的一切,就這樣毫無困難地重回她心底。

  她牽著兒子準備步上通往主屋的台階,管家已在門旁等候,見他們踩上階梯,隨即微笑恭謹招呼,「夫人、少爺,歡迎回來。」

  藍泳海登住,望著江管家愣了好半晌,然後尷尬回頭,不知所措地和身後的陸行洲交換視線。

  他只是淺淺一笑,什麼話也沒說。

  「少爺,我準備了你愛吃的HaagenDazs焦糖冰淇淋。」管家對藍宇星說。

  「我不是少爺!」他雖然很酷的反駁,但其實很驚訝對方竟然知道他的喜好。

  管家一愣,想笑,卻被陸行洲淡淡地糾正,「他不是少爺,他是很爭氣的藍先生。」

  「喔。」管家充滿笑意的應聲,然後又更恭謹地對藍宇星說:「很爭氣的藍先生,我為您準備了HaagenDazs焦糖冰淇淋,請跟我來。」

  藍宇星站在原地不肯走,但也沒拒絕管家的「邀請」。

  「你跟江伯伯去吃冰淇淋,我和陸先生有話要說,等會兒去找你。」為避免兒子又耍叛逆,她指著陸行洲,喊他陸先生。

  「好,但是你們要說多久?」冰淇淋的誘惑力超強大,他才不會笨到因為某位不爭氣的陸先生,對不起自己的嘴。

  「我們盡量說快一點,好嗎?」藍泳海看得出來兒子抗拒不了冰淇淋,這時候她挺感謝陸行洲的。

  其實她最豐沛的感覺是驚訝,他彷彿已經算好了他們今天會來,更讓她驚訝的是,他竟然曉得宇星最愛吃HaagenDazs的焦糖冰淇淋。

  「好吧,請帶我去吃冰淇淋,我想吃冰淇淋,但請不要再喊我少爺。」

  「是,很爭氣的藍先生。」管家牽起他的手,朝餐廳走去。

  「叫我藍先生就可以了,很爭氣可以省略。」藍宇星說。

  陸行洲眼底有幾分依戀與驕傲,看著管家牽著兒子走進餐廳的背影,他揚唇輕笑,接著轉向藍泳海,「謝謝你,他是個好孩子,還有……對不起。」千言萬語,此刻他卻只能濃縮成這麼短的一句話。「我們進書房談。」

  她點點頭,跟著他進了書房。

  ※※※※※※

  走進書房,藍泳海的雙眸因入眼的景象而瞠圓。書房一面空白的牆上掛滿大大小小的相框,大小不一的照片主角,竟然全是她跟宇星……

  她吃驚的走向那面牆,記得這面空白牆上,原本貼著B4紙大小的人生計劃表,是陸行洲為自己規劃的,她也記得他計劃在五十二歲之前,要參加孩子大學畢業典禮,五十五歲將工作交棒,他計劃去環遊世界、拍照、開攝影展,六十五歲含飴弄孫,七十歲還活著的話,他要坐豪華郵輪二度環遊世界……

  可是在他的計劃裡,從頭到尾都沒有「家庭」、「伴侶」,只有孩子。

  他說過,不會有陸夫人,他不要婚姻,但為了五十五歲後的自由人生,他需要繼承人。

  那是她剛搬進這間屋子後沒多久的事,他說的那些話,言猶在耳。

  她站在掛滿相框的牆面前,有一幅照片讓她的眼眶頓時一熱,那是她在醫院隔著育嬰室玻璃,看著剛出生的兒子。

  接著她看到另一張照片,她牽著宇星,站在西紅柿幼兒園前,照片角落有日期顯示,她想了想,那是宇星滿三歲,去上幼兒園小班的第一天。

  有張背景是幼兒園運動會,她跟宇星參加兩人三腳趣味競賽,還有一張是她跟宇星在HaagenDazs專賣店吃焦糖冰淇淋……

  她溫熱的眼眶轉為熱痛,眼淚難以控制地滑落,那些照片捕捉的光影、角度,有幸福的味道,每一張都是。

  她跟孩子笑得幸福又快樂,她真的不曉得,竟有人能用照片幫她抓住那些隨時光消逝的幸福剎那。

  「這些……全是你拍的嗎?還是……」她聲音微透著哽咽,一轉頭便馬上怔愣住,因為陸行洲此時離她只有一寸的距離,他的胸膛幾乎貼住她的臉頰。

  她仰頭望向他,他用拇指輕柔地抹去她的淚滴。

  他聲音沙啞,艱難地開口,「……都是我拍的。」

  「所以,你什麼都知道?」

  「算是吧。」嚴格說來,她搬離這間屋子之後的一切,他全都知道。

  「怎麼可能?」她難以相信,然而她回頭看,那一張張照片,卻又真實得讓她不得不相信。

  只是,他究竟是怎麼辦到的?他是怎麼拍到那些照片而不被她發現?

  彷彿知道她的疑問,陸行洲開口答道,「大部份時候,我離你們很遠,我的相機光學倍數高,遠距離拍攝不是問題。」

  「喔……」她低聲輕應,伸手拿起放有她在育嬰室外頭,隔窗看宇星照片的相框,「這張照片……」絕不可能是遠距離拍攝的。

  「那天人特別多,你的心思又全在宇星身上,沒注意到我。這張照片,是所有照片中,我距離你最近的一張。」

  他忘不了她隔著大片玻璃窗,充滿母愛看著宇星的模樣,那讓他覺得自己很渾蛋,他這輩子從沒如此自我厭惡過!

  當初他怎麼會有用錢「製造」孩子的愚蠢想法?他怎麼沒想到剝奪母親愛孩子的權利,是件極為殘忍的事?

  一向充滿自信、驕傲的陸行洲,從不認為自己會做出蠢事,但那天在醫院拍下照片的剎那,他真覺得自己是世上最愚蠢的人,內心充滿了挫敗感。

  「為什麼你知道我在醫院……」

  「你找幫我們做試管的醫師驗孕,我沒告訴過你,棨璋是我的好朋友……」

  原來蔡醫師是他的好朋友啊……藍泳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其實不是棨璋告訴我的,是我知道你懷孕後,才打電話向棨璋確認,但你生產那天,是棨璋打電話通知我。」

  「誰告訴你我懷孕了?」

  「……」陸行洲沉默半晌。

  「不能告訴我嗎?」她催問。

  「是江嘉純。」

  「江嘉純?!」藍泳海瞪大眼睛。

  「嘉純是江管家的女兒,我拜託她收你為徒,教你怎麼靠買賣房子賺錢,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他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江嘉純一身買賣法拍屋的高強武藝,真正的師父是他。

  照古人的說法,藍泳海算是他徒孫,而江嘉純因為江管家的關係,是他唯一的徒弟。

  當年她說了那句「除了愛,我什麼都不要!」讓他進退兩難,他沒別的辦法可想,只能拜託江嘉純。

  當年他什麼都能給她,一切所有金錢能買到的東西,他都能、也願意給她,唯獨愛,他給不起。

  他從沒想過,他有愛一個女人的能力,況且愛一個女人,從不存在在他的人生計劃裡。

  她向他開口討了他沒有的東西,那實在難倒他了。

  陸行洲想,他永遠忘不掉她說那句話的清晨,朝陽穿過落地窗,光線在她立體的五官上折迭出明暗,他看著剛睡醒的她,本想拿相機捕捉她臉上迷濛的神情,但她裸露在單薄床被外的光潔肌膚,卻將他拉回現實,事實是,他們喝多了紅酒,而他,違背當初請她接下「工作」的承諾……

  他承諾過她不必陪睡,但他卻要了她,然而最糟糕的是,他發現那竟是她的初夜……

  當時,他滿腦子只想著該怎麼補償她,他甚至無法確定,在他們兩人都有醉意的情況下,她是不是心甘情願跟他上床,或者她根本醉到分不清他是誰?

  他掙扎許久,才能發出聲音,「你想要什麼?我該怎麼補償你?」

  她眨了幾下眼睛,顯得清醒多了,但給他的答案卻讓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除了愛,我什麼都不要!」

  陸行洲歎氣。他發現,以前的他沒有歎氣的習慣,但這些年來,他常對著那面掛滿大大小小照片的牆,在夜裡,或輕或重地歎息。

  他凝望站在面前的藍泳海,她泛淚的雙眼有不解與驚訝,他緩緩開口,「我知道你搬回家後四處找工作,我想幫你,但我想你大概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我只好拜託江嘉純……」

  「所以嘉純姊根本不是剛好到便利商店買東西,剛好看到我在看報紙上的徵人廣告,也不是真的認為我有潛力……她只是……」

  「不,一開始或許嘉純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願意給你機會,但嘉純說,你確實很有潛力,你具備一切法拍中介業務該有的特質,細心、敏銳的觀察力、務實、誠懇,最重要的是,你比大多數業務更能吃苦耐勞。」

  陸行洲心裡有太多複雜的情緒說不出來,像是當年得知她懷孕,她依舊在外面奔沒,日曬雨淋的,他的胸口就像被叵石壓住,悶痛得難以形容。

  但他卻想不出來該怎麼面對她,對於一個說「除了愛,我什麼都不要!」的女人,他沒辦法給她愛,還能怎麼辦?

  藍泳海望入陸行洲的深沉眼眸。那兩潭漆黑得探不到底的深湖裡,究竟藏了什麼?有沒有一點點對她的關心?

  她心裡很難受,難受到幾乎快不能呼吸,這些年的努力,彷彿在這一瞬間全都沒有意義了……

  她以為只要她拚盡全力,終有一天,她能驕傲地站在他面前,讓他看見她已經變成一個足以配得上他的成功女人,但現在她才知道她有多愚蠢,一直以來她以為是自己努力而來的成果,事實卻是,他才是那個讓她成功的背後推手……

  沒有陸行洲,江嘉純根本不會出現,她不會成為法拍中介的業務高手,更沒有什麼法拍界的「標價女王」,全是假的!

  藍泳海羞愧得幾乎抬不起頭來。這跟她期許自己與陸行洲重逢的情景,相差太多了!

  「對不起、我想先離開……宇星的事……我們能不能過幾天再談?真的……我、我現在沒辦法,對不起……」她慌亂地說完,接著像逃難似的奔出書房。

  她在餐廳找到藍宇星,沒多說什麼,牽著孩子快速離去。

  而來不及反應的陸行洲,還杵在書房發愣,想不通到底哪裡出了錯,當他回神走出書房,藍泳海已經帶著兒子上車,司機撥電話問他是不是要送母子倆回市區,他猶豫了幾秒,決定讓他們離開。

  接著他試圖靜下心想了想,隱約可以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他願意給她多幾天的時間,思考他們一家人的未來。

  是的,他跟藍泳海、宇星三人終將成為一家人,他已經下定決心,把這項目標放進他的人生計劃裡。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6 11:30:33
  第五章

  十五坪大的套房裡,小餐廳的樺木餐桌旁,分別坐了四個女人,有灰姑娘言禹楓、小紅帽姜舒涵、「童話屋」的差騰女老闆王湘菱,以及美人魚藍泳海,她們各有一杯紅酒,或擱在桌上,或握在手裡,或貼在唇邊。

  藍泳海瞪著酒杯,不管其它三人怎麼問,就是不肯鬆口。

  她們都曉得,美人魚今天要帶藍宇星跟陸行洲來場「父子相認大會」,她們曉得她有多期待這天的到來,更曉得她有多愛那只只會在路上行走的旱鴨子。

  沒錯,幾乎十項全能的陸行洲,居然是只不會游泳的旱鴨子,真不知他別墅前院蓋那麼大一座泳池,是用來幹麼的!

  給他花心濫情、時時打破國家紀錄的弟弟陸行禹練習游泳的嗎?他們又不住一起,陸行洲還真是名副其實,只會在陸地上行走,不曉得有沒有什麼名字,能用來形容不解風情、呆頭男,還有旱鴨子的?王湘菱亂七八糟地想。

  「宇觀真的可以照顧兩個男孩子?」藍泳海忽然開口,看向好友灰姑娘。

  晚上靳宇觀送言禹楓過來,說要帶兒子靳毅棠去運動,順便也把藍宇星帶去。

  她當然曉得宇觀絕對不是順便,而是體貼地想讓他努力許多年仍沒辦法娶進門的親親「老婆」,可以跟姊妹淘們好好共度一個沒有孩子吵鬧的夜晚。

  「可以,況且宇星乖得不像一般四歲的小男孩,我們家毅棠明明大宇星一歲,卻比宇星還調皮。宇觀常說,要不是你不肯,他真想把宇星帶回家養。」灰姑娘鬆了口氣。美人魚總算開口說話了!

  藍泳海澀澀地笑。她從下午到現在都還處於震驚打擊中,久久無法恢復,陸行洲那句「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徹底毀了她的自信心。

  如果他知道她是抱持怎樣的決心,才搬出他家……

  如果他知道她有多愛他,愛到非要拚出一個成就,只為讓他看見,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他幫助的女人……

  如果他知道……

  問題是,陸行洲什麼都不知道!

  這些年她再苦,也不願意動用他另外給她的五百萬,最困難的時候,她寧願開口向姊妹淘們周轉,也不想兌現那張支票。

  好不容易捱過了困難,好不容易拚出一些成就,她以為她總算能在陸行洲面前抬頭挺胸,結果竟是……她所擁有的成就,依舊來自他。

  她很羞傀,但最讓她難過的是,她再也沒辦法依照心裡的微弱期望走,期望陸行洲能愛上現在的藍泳海……

  不可能的!現在的藍泳海,跟以前的藍泳海哪有什麼不一樣?!

  當年她靠他解決家裡的困境,現在她依舊是靠他才攀爬到眼下的成就,她沮喪地想。

  她眨了眨眼睛,又刺又熱的感覺翻湧而上,她狠狠一口飲盡杯內的紅酒,那股豪氣,看得另外三個女人目瞪口呆。

  小紅帽本想制止,灰姑娘使了個眼色,美麗女老闆王湘菱二話不說,馬上拿起酒瓶,再次替美人魚把酒杯斟滿,甜笑著勸道:「多喝一點,喝醉了就不心煩。」

  藍泳海微鎖眉頭。喝醉?這樣晚上怎麼照顧小孩?

  「你放心,要是你能喝醉,我正好把宇星帶回家住,毅棠喜歡宇星,宇觀更愛宇星,如果你想喝醉,放一百二十個心,姊妹們挺你,幫你照顧孩子。」言禹楓馬上說。

  她苦笑。果然是好姊妹,她確實很想大醉一場,醉了就不用面對她根本一事無成的殘酷事實!一想到這,她立刻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眼看一瓶紅酒就要見底,言禹楓拉起姜舒涵道:「我跟小紅帽去買酒,你跟湘菱慢慢喝。」出了套房進到電梯,她又說:「今天晚上,我們一塊兒把泳海灌醉。」

  「為什麼?」姜舒涵很困惑。

  「幫泳海測試一下陸行洲那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真心啊!」

  電梯抵達一樓,言禹楓立刻拿出手機,撥給面對外人冷漠得像北極冰雪,面對她那熱情宛如加州陽光的靳宇觀。

  「宇觀,你能幫我問到陸行洲的手機號碼嗎?」

  靳宇觀不知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麼,言禹楓興奮的看了姜舒涵一眼。

  「OK,我知道了,如果問不到,我再打給你。」結束通話,收妥手機,她神秘兮兮地笑問:「聽說,你家親愛的梁□繹先生跟陸行洲是大學好友,兩家的長輩又是世交,是嗎?」

  「應該是吧。」姜舒涵回答完,馬上認命地拿出手機打給梁□繹,不到一分鐘立刻要到陸行洲的號碼。

  只是手機那頭,粱□繹忍不住追問:「為什麼要行洲的電話?你……該不會想爬牆吧?」

  「你想到哪裡去了啦!」姜舒涵在這頭紅了臉,極力否認。

  「不然呢?」

  「是禹楓要問的。」

  「嗯,好吧,先放過你,但你回家後要解釋清楚,我得確定你不是想爬牆,畢竟那死小子繼承家業,條件看起來是比我好一點,喂,親愛的。」他忽然停頓了幾秒,像在思考,然後才說:「如果你覺得我名片上的頭銜不夠驚人,先告訴我,別急著爬牆,為了你,我可以二話不說回去繼承家業,你知道那些航運、物流,有的沒的執行長頭銜一堆……」

  「夠了喔,梁□繹先生,我只是幫朋友問的,真的。」只是問個號碼,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OK、OK,我也只是以防萬一,怕你不曉得你老公其實富可敵國。」梁□繹在手機那頭輕笑,「你好好玩,我想你。」

  「我盡量早點回去好了。」她壓低聲音說。

  「不急,玩夠了再回家,我會準備好在床上等你,掰,親愛的。」他笑著掛斷電話。

  姜舒涵的臉紅得像熟透的牛西紅柿,結束通話後,言禹楓曖昧地笑看她幾眼,便挽著她的手臂朝附近的便利商店走去。

  「急著回去啊?」快走到便利商店時,一直憋著笑的她終於問了。

  「沒有啦,他以為……我想爬牆……」姜舒涵期期艾艾地說,很是尷尬。

  「哈哈,爬陸行洲那道高牆?」言禹楓狂笑,「你難道還沒告訴他,他的好兄弟跟你的好姊妹有姦情?」

  「一開始我不曉得泳海想不想讓陸行洲知道孩子的事,所以沒跟□繹提過,後來也就沒特別提到他們的事。」她想,人生真的有些奇妙,她在夜市擺攤結交的好姊妹,愛上的居然是老公的好兄弟。

  兩人走進便利商店,買了三瓶紅酒便迅速離開。

  「為了讓你盡快回去安慰懷疑你會爬牆的老公,我們趕緊把泳海灌醉。」言禹楓邊走邊說。

  「為什麼要灌醉泳海?」姜舒涵還是不明白。

  「我想知道陸行洲願不願意過來照顧她。」

  「萬一他不來,誰照顧喝醉的泳海?」

  「放心,萬一他不來,我會把她帶回家照顧。」

  「就算來了,不一定表示他對泳海是真心的。」姜舒涵說。

  「沒錯,但至少表示還有希望。如果他連來都不來,就是完全無心,等泳海清醒,我們就該好好勸她徹底死心,我會卯足力幫她介紹更好更棒的男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幫她找到幸福。」言禹楓信心滿滿,靳宇觀認識不少條件優秀的男人。

  「那也得泳海願意對陸行洲死心,才有辦法……」她憂心地說:「當初湘菱算泳海的愛情,說美人魚注定得不到王子的心,就算為王子變成泡沫,也不會是快樂的泡沫,我擔心萬一陸行洲……」

  「我倒覺得陸行洲不是湘菱算的那個王子,陸行禹才是,你忘記泳海學生時期就愛上陸行禹了?我覺得她跟陸行洲才是真正彼此相屬,只是那只又呆又蠢的旱鴨子,還不懂美人魚的好。」

  「陸行洲既不呆也不蠢,□繹形容他是狐狸與狼的混種生物,你不曉得陸行洲在大學進慈幼社當社長,只因為將來節稅的捐款是真正捐給需要的人,他當繫上公關,只是想訓練應酬能力,為了將來接掌企業做準備,還有很多……

  「總之,我越聽□繹形容他,越覺得他是個精明又懂得算計的超級奸商,說不定他真是湘菱算的那個王子,我擔心泳海怎麼都想不開,你也知道,這幾年泳海那麼拚命,全是因為他。」姜舒涵越說越擔心。

  言禹楓靜靜聽,神情也露出幾分擔憂,但隨即想了想,她決定相信直覺,她相信泳海跟陸行洲彼此相屬……

  「美人魚跟旱鴨子,還有人比他們更匹配、更互補的嗎?你放心,陸行洲一定不是湘菱算的『王子』,陸行禹才是。」她依然堅持。

  美人魚跟旱鴨子?姜舒涵笑了。禹楓幫人配對的方式,不是普通的怪。

  說互補嘛,是非常互補,絕對的不相同,可以補出一個超大聯集。但匹配?擅泳的魚跟陸上的鴨,配起來好像怪怪的。

  姜舒涵笑淡了憂心,想著,說不定配對越奇怪,越能得到幸福。

  拿著三瓶紅酒,她們回到套房,決定同心協力,灌醉那條不知為何事傷心的美人魚。

  半個小時後,美人魚喝得頭昏眼花,靠著櫸木餐桌旁的牆,又笑又哭,對著姊妹淘們說出真心話,說她的沮喪、羞傀與失望,說她再也沒有辦法昂首面對她愛的那只旱鴨子。

  她哭哭笑笑地說:「……也好,反正魚跟鴨本來就不是同種生物,根本不適合在一起……」

  她幫自己倒滿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笑,說她要喝醉,要喝得很醉很醉,醉到再也想不起陸行洲那只超級過份的旱鴨子。

  可惡的旱鴨子,居然找人幫她成功!

  三個清醒的女人聽著美人魚說著醉語,一致安心的笑了。看來旱鴨子真的不蠹也不呆,說不定接下來還會有更好的事情發生。

  「對不起,我該回去了。」王湘菱率先開口。

  「喔,好啊……」藍泳海打了個嗝,瞄了眼時間,已經很晚了,決定把另外兩個有家室的好姊妹也趕回去,「你們都回去吧,我一個人沒關係,禹楓,宇星今天真的要麻煩你了,謝啦……」她揮揮手,意識不是很清楚。

  「別客氣,明天下午我再帶宇星回來,我會幫你打電話到工作室,說你會晚點過去。」言禹楓說。

  「謝謝你……」

  三人陸續走出套房,將門關上,言禹楓趕緊撥打一組號碼,那頭很快就有人接聽,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

  「你好。」

  「你應該知道藍泳海的住處吧?」

  「請問你是……」

  「我是泳海的好朋友,泳海在家裡喝醉了,沒人照顧,你來不來?」

  「……十分鐘到。」

  「好,我等你。」

  三個女人站在套房外,露出算計得逞的得意笑容。

  ※※※※※※

  不到十分鐘,陸行洲就來到藍泳海住的大廈樓層,三個女人在電梯外閒聊,看到他走出電梯,全都頓住幾秒,接著言禹楓才看了看手錶,先開口——

  「還不到五分鐘?陸先生真快,但我聽泳海說,你住在陽明山上,搭直升機都不可能這麼快吧。」

  陸行洲以為只會看到打電話的女人,沒想到竟然有三個女人在等他,其中一個還是好友的妻子,他不禁愣住了。

  「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你,我跟泳海是好朋友。」姜舒涵帶著歉意說,他看起來驚訝得像卡了顆大石頭在喉頭。

  他很快恢復冷靜,朝她點點頭,然後看著剛剛問他話的清秀女子,「我在頂樓買了一戶,今天……我不放心她跟宇星,所以過來住。」

  「什麼時候買的?」言禹楓單刀直入。這位陸先生很有心呢!

  陸行洲沒想到她會問得如此直接,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了幾秒才答道:「四年前。」

  「泳海搬來沒多久,你就買了?」灰姑娘眨眨眼,表情非常無辜。

  「她搬進來那天,我就買了。」他無聲歎口氣。泳海的好朋友似乎很精明。

  「嗯。」她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恭喜你過關啦!」

  過關?陸行洲的唇邊扯出清淡的笑。他過了泳海朋友這一關,卻還沒想出該怎麼做,才能過泳海那一關。

  「我敢跟你打賭,他絕對不是那個王子。」言禹楓輕聲對姜舒涵說。

  「他的確不是。」王湘菱笑了笑。

  這個答案換到言禹楓一臉得意的笑,小紅帽也放下心來。

  「你快進去吧,別讓泳海喝得太醉,她心情很糟。」姜舒涵對他說。

  「你們剛才說什麼王子……」陸行洲很介意。泳海有別的男人了嗎?

  「改天有機會再告訴你,你趕快去救你的美人魚。」王湘菱催促道。

  他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又說:「房子的事,能不能請你們先別告訴她?」

  「OK。」三個女人口徑一致地保證。

  言禹楓非常有義氣地說:「你兒子,我先生帶出去玩,今天住我家,你只要負責搞定那條美人魚就好。」

  「謝謝你們。」

  「不客氣,我們走啦,掰。」

  ※※※※※※

  門鈴一響,藍泳海立刻從餐椅站起身,拿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前,她挨近防盜眼往外一看,然後呆怔,酒杯滑落,玻璃應聲碎裂。

  門鈴再度響起,她才慢吞吞地打開門,頭昏昏的完全無法思考,開門的同時,有幾塊玻璃掃向她的腳,劃出幾道傷口,她低頭,看著血流出來,卻奇怪的不覺得痛,彷彿受傷的不是她。

  陸行洲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瞧,看見她貼靠地板的纖白足緣滲出血來,他低聲咒罵,她只將門打開一半,他只好橫走進屋,一把抱起她。

  他讓她坐在床上,蹲下身看她的傷口,幸好傷口不深。「有醫藥箱嗎?」他仰頭問。

  藍泳海雙頰緋紅,眼神還寫滿呆驚,不能理解他怎麼會來,她指著洗手間,回答道:「浴室洗手台……鏡子打開……裡面……我頭暈……」她說得斷續,語氣聽起來也非常可憐。

  「乖,等我。」

  陸行洲摸摸她的臉,起身走進浴室,不一會兒他拿著醫藥盒走出來,用棉花棒沾了點優碘幫她消毒,然後貼上OK繃,接著將醫藥盒收回原處,然後回到她身邊坐下。

  她眼底除了濃濃醉意,還流動著不可思議的光彩。

  遲疑了幾秒,他大手輕撫上她的臉頰,她的肌膚熱燙,是喝醉了吧?

  「腳痛嗎?」他問。

  藍泳海搖頭,她的嘴一張一闔,似乎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對於他的出現仍然感到驚奇,他離她這麼近,近到她只要一呼吸,就能聞到他慣用的古龍水味。

  「我的頭好暈……」她半是耍賴,半是真的覺得自己醉了,更希望能夠永遠都不要清醒。

  「你可以靠著我。」他聽出她有幾分撒嬌,心瞬間柔軟,想起以前,他們在泳池畔喝酒,她有兩三分醉意,就會靠著他。

  她靠上他的胸膛,眼眶忽然紅了,也想起了從前……「以前你都讓我靠著……我喝醉,你就抱我進屋……旱鴨子,我想你……」

  「泳海,我也……很想你。」陸行洲揉揉她的頭。

  「我一定喝得很醉,居然聽見這麼甜蜜的話……」藍泳海輕笑,抹抹臉,想清醒些,卻感覺頭更昏,只能一直枕著他的胸膛,無力撐直身。

  「你先躺下,我把玻璃碎片收拾乾淨。」他拉來枕頭,讓她躺下。

  他花了幾分鐘仔細收拾好碎玻璃,拿抹布將地板擦拭了幾次,確定不再有殘留的玻璃碎片後,才進浴室把手洗乾淨,順便擰了條毛巾出來。

  藍泳海不知何時,將枕頭調成面對門的方向,陸行洲拿著毛巾走向她,看著她帶醉的眼眸,用力眨呀眨的,像是努力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彎身替她擦臉,他曉得她愛乾淨,今晚喝得半醉,大概也沒辦法洗澡,接著溫柔將她的雙手擦拭一回,擦好之後,正準備到浴室洗毛巾,卻突然被她拉住——

  「你不做家事的……」他不但幫她把碎玻璃清乾淨,還細心地來回擦了好幾次從地板。

  「在國外念碩士的時候,所有家事我都得做。」

  「為什麼對我好?」

  「我想對你好……」

  「可是……我不要你對我好……我要你愛我!」她負氣,「你不愛我,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她很氣,想叫他離開,但又希望他留下來陪她。

  他站在床邊,手裡拿著為她擦拭的毛巾,低頭與她視線相對,遲遲不肯說話。

  這麼好看的男人,直挺的鼻樑、濃黑的劍眉、飽滿光亮的額,他最好看的是那兩瓣唇,薄厚適中,溫潤柔軟……

  他那雙眼總是覆著淡漠與精明,但只有她知道,當他眼裡閃爍豐富情感時,比滿天星斗還燦亮。

  這麼好的男人,不只外表好看,他的心更好,偏偏這個好男人,不想愛任何女人,不想愛她。

  藍泳海想著想著忍不住流下淚來,陸行洲見狀,淺淺歎了口氣,坐到她身邊,拇指輕擦過她的眼角,溫柔地說:「我不想離你遠一點,我們能不能明天再說?等你清醒的時候我們再談,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知道你等一下就會回去,等我清醒……我清醒後絕對不會去找你,我再也不要去找你!我要躲得很遠很遠……再也不找你……再也不要因為得不到你的愛而傷心……」

  「泳海,別哭……我會……」

  他會克制不住,想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好好愛她、吻她,甚至要了她……

  為什麼人非得要繞這麼大一圈才能理解,原來愛的力量大到不可思議?或者該說他天生在愛情這方面,比較笨,浪費這麼久的時間,才發現原來他……唉……

  「會怎麼樣?如果你想走就走,我才不在乎,我不要再在乎你了!」她痛快流淚,像是故意跟他作對,他越叫她不要哭,她就越想哭!

  陸行洲低低歎氣,俯首,將雙唇貼上她的臉頰,吮去她的眼淚。這些年他讓她受了太多委屈了。

  他溫熱的唇瓣,瞬間止住了她的淚,她全身僵住,不敢相信,他溫柔親吻她的眼角、她的臉頰,在她驚訝困惑,懷疑一切都只是夢之餘,他被她眼淚濡濕的唇,堅定地貼熨上她的……

  藍泳海嘗到自己的眼淚,她微喘張嘴,他濕熱的舌強勢地探進她嘴裡,捲襲她的貝齒,挑惹她的舌,兩人瞬間糾纏熱吻。

  「你……沒喝酒……」兩人終於拉開距離,她率先開口。

  「沒有,但你喝了,所以我是趁人之危。」他苦笑。

  「你繼續……我不會怪你……」她破涕為笑,愛讓她像個瘋子,一個堅定的吻就拭去她的淚,他一句「趁人之危」就逗出她的笑。

  「我擔心你明天會後悔。」

  「如果你不後海,我就不會後悔。」

  「你喝醉了,明天醒來可能就會忘記現在說過什麼。」他把大掌輕貼在她的額頭上,她的笑像天雨後的潔白茉莉,清郁芬芳,絲絲縷縷沁入人心。

  他不知他怎會愚蠢這麼久才覺醒過來,他要眼前這朵如茉莉芬芳的女人,他的心早就跟隨了她。

  「你不會忘記就好,只要你不會忘記,就不會再給我一張五百萬支票……」

  「泳海,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繼續趁人之危!」

  「你確定嗎?」

  她撐起身,給他一記甜蜜熱吻當邀約,反正她醉了,什麼都不想管,他自己送上門來,她不要白不要。

  她那麼愛他,他給不了她想要的愛,但至少眼前,他似乎願意碰觸她,如果只能得到他的身體,她也不在乎了,能夠擁抱他,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

  真的,能碰觸他、親吻他,讓他進入她的身體,感受那種身心靈全然結合的歡愉境界,她就能感到些許滿足,今天面對他的羞傀,就能減少一些。

  她沒想過,原來真正愛一個人時,可以愛得很卑微,要求得很少,哪怕只是一個淺淺的輕吻,都能讓沉寂的心跳躍歡唱。

  她閉上眼,輕輕喘息,感覺他的手解開她的襯衫扣子,溫柔地撫摸她的肌膚。

  他一手托高她背,鬆開內衣背扣,然後順著她的曲線滑到胸前,手指輕掐按壓頂峰那蕊敏感。

  接著俯首含住另一邊的蓓蕾,用舌尖輕巧逗弄,他聽見她愉悅的低喘,加重了咬撫的力道,他的手往下探,越往下,他的腹部跟著發熱,慾望的力量往下流竄,他感覺自己又硬又燙,只想快點鑽進她的暖潮裡,讓她如軟絨般的肌理包裹住他硬燙的慾望。

  他觸摸到她的濕熱,明白她跟自己一樣渴望,他拉下她的底褲,在她耳邊請求縮短折磨人的前戲,「我能不能……直接抱你……」他的聲音因渴望而變得低啞,他感覺被火燒灼,只想快點進入她的身體,尋求解放。

  藍泳海用行動回答他,她翻過身,將他壓在身下,動手扯闊他的皮帶,解開長褲釋放他的慾望,她的身體為他張開,收容他的硬燙。

  他低沉沙啞的喘息,惹出她的笑,她滿意自己製造出來的效果,俯下身貼在他耳邊嬌媚的問:「喜歡嗎?」

  「愛極了……」

  他充滿情慾地捧住她的臉,狠狠吻咬她的唇,似乎想把所有慾望擠壓出來,澆灌至她身上,想讓她跟他一樣瘋狂。

  她一定不知道她有多大的魔力,讓他變得完全不認識自己,慾望從沒像現在這樣狠狠將他撂倒,讓理智毫無出路,他只想用最瘋狂的方式,與她歡愛。

  他奪回主控權,翻過身,一回比一回用力地進出她的身體,他聽著她幾乎承受不住的嬌吟,更加瘋狂,只覺得怎麼都要不夠她。

  她在他身下,蜷縮顫抖,直至到達高潮,他抱緊她,追隨她的高潮,盡情釋放出愛的蜜液。

  然而,夜還那麼漫長,他貪留在她體內,用溫柔細碎的吻,緩和高潮的激昂,慢慢將剛沉落的慾望再度喚醒。

  這一回,他用綿長細密的柔情愛她,愛遍她每一寸肌膚、每個張開又緊縮的毛孔,沉醉在她或輕或重的嬌吟中,聽她用沙啞的嗓音呼喚他的名。

  他的名字在她唇間吐成情慾的絲,一根一根捆住他……

  慾望再次湧上,他在暖熱的甬道裡,用力拓出綿密歡愉,她呼喊著,然後從局處落下,輕輕低泣。

  在他激烈索求下,倦意來襲,她掉進朦朧的夢境中,半夢半醒間,回憶彷彿黑暗中的刺客,倏地襲擊她,她像是又回到過去,那段關於她如何愛上他的日子,在她夢似真似幻地重演了一遍……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6 11:31:08
  第六章

  冬天的台北,雨總是下得細碎綿密,天空時不時染著濛濛的灰。

  藍泳海坐在窗前,瞧著雨絲撲上玻璃,然後墜落。

  陸行洲的豪宅坐落在陽明山上的高級別墅區,她這間大套房有面大玻璃窗,可以俯瞰台北市景。

  說這間房子是豪宅完全不為過,佔地百坪,前院有花園、泳池,聽江管家說,這批高級別墅出自宇陽建設,當初施工時,陸行洲將邊間兩戶預定地蓋成一戶,特別蓋了泳池。

  江管家告訴她陸行洲不會游泳,那她就更不懂他為什麼要蓋泳池了?

  總之,家大業大的陸行洲,一個人住在這棟豪宅裡,有一位負責打理分配所有事情的管家、兩位負責維護清潔的傭人、一位專屬司機、一名負責照顧花園的園丁。

  園丁像是只有在小說或電影裡才會出現的人物,她有時會想,陸行洲活得太奢侈,花園整理得再美,他根本沒多少時間欣賞!

  陸行洲有很多事是她不認同的,好比請園丁來照顧一個他根本沒時間欣賞的花園,或是他根本不會游泳,卻在前院蓋一座大泳池浪費水電,又好比他明明該循正常管道,偏偏選擇找「代理孕母」幫他生孩子。

  但能怎麼辦呢?她實在太需要錢了,而他願意先花五百萬僱用她。

  三個月前的那個下午,那群流氓等在她家客廳,其中還有個滿臉落腮鬍的兇惡男子亮出槍,抵著藍勇達的腦袋……

  現在回想起來,她餘悸猶存,如果那天她沒剛好把手機砸到陸行洲的身上,她怎麼還藍勇達欠了的鉅額爛帳?恐怕只能讓唯一的哥哥吃子彈了。

  雨勢突地轉大,打在玻璃發出低低悶響,她歎氣,明天要進入第二回試管療程了,上一次失敗,蔡醫師安慰她,一次就成功的機率本來就不高。

  其實她覺得蔡醫師該安慰的人,是那個願意花一千萬製造繼承人的陸行洲。

  藍泳海又歎氣,敲門聲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她起身開門一看,是五十多歲的江管家。

  「小姐,午餐準備好了。」

  她望著精神奕奕的管家,愣了會兒。又到午餐時間了嗎?

  「對不起,我不餓……」

  「先生打電話回來,交代要讓小姐多吃點,你最近瘦太多了。」

  「可是我真的沒什麼胃口,對不起,我有點累,想先睡一下。」

  江管家站在門外,遲疑了好半晌,審視她消瘦的臉頰,忍不住勸道:「小姐,如果你不想要這份『工作』,先生不會勉強你,你一天吃得些天少,是在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何苦呢?先生是個好人,他……」

  「我知道他是好人,但我沒有其它選擇……」話音才剛落,她的眼淚也跟著落下了。

  藍泳海想起幫藍勇達還清三百萬的那一天,討債流氓離開後、哥哥居然向她下跪,說他在另一個地下錢莊也借了錢,為了填補這邊地下錢莊的利息,一個月前借的三十萬,連本帶利變成一百二十萬,他竟哭著求她想辦法。

  她曉得他是被那把抵住太陽穴的手槍給嚇壞了,但她真的沒辦法承受更多,所以當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她時,她也哭了。

  藍勇達根本不問她錢是哪來的,陪她回家的秋澤曜在她耳邊低聲勸道,要她別拿剩下的錢幫哥哥還債。

  可是她沒辦法,反正她已經不能回頭、已經把自己賣了,留著兩百萬要幹麼?

  於是她把剩下的兩百萬丟給藍勇達,並且一字一句地告訴他,這五百萬是怎麼來的,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那個家!

  「小姐,不管面對什麼事,永遠都有其它選擇,只看你要不要而已,你可以選擇不幫先生工作,不要為難自己。」江管家看她哭,有些捨不得,他的女兒也跟她差不多年紀,頂多大個兩、三歲。

  他當然知道,若不是被逼急了,哪有女人願意沒名沒份地幫別人生孩子?但他比誰都瞭解陸行洲,陸先生是個地道的好人,肯定不會為難她。

  藍泳海胡亂擦去眼淚,尷尬的說:「對不起,我失態了!江管家,謝謝你,我懂你的意思,我的選擇就是幫陸先生工作,我既然做了選擇,就不會再改變,除非他解雇我,對不起,我真的沒什麼胃口,想睡一下。」

  「等你起水,多少吃一點好不好?」

  「好,謝謝你。」她將門關上,整個人賴到床上。

  她盯著窗外的雨霧,矇矇矓矓地睡著了,恍惚間,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她揉揉眼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心想大概是江管家來叫她起床吃飯,她趕忙用手抹抹臉,感覺清醒多了,才下床開門。

  望見站在門外的人她瞬間徹底清醒,吶吶地問:「陸先生……怎麼回來了?」

  「回來陪你吃飯,管家說你一直沒胃口。」陸行洲皺眉。她住到這裡三個月,平均每個月少一點五公斤,棨璋說她現在體重過輕,身高一百六十二,上次量體重居然只有四十。

  再這樣下去,她就要變成名副其實的紙片人了,紙片人怎麼生孩子?要是沒照顧好,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

  「我……我每天活動量不大,真的沒什麼胃口。」她輕聲說。

  「吃飯。」淡淡丟下這兩個字,他轉身就往餐廳走。

  藍泳海怕他生氣,只好趕快跟在他身後。

  先進到餐廳的陸行洲拉開餐椅,盯著她慢步走來,見她想走往另一張餐椅,站在椅子旁的他開口問道:「不願意坐我拉的椅子?」他揚眉,表情似乎在說她很不識相。

  「我不知道是幫我拉的椅子……」她的聲音很低,趕緊坐下。

  見她坐穩,他也落坐,桌上四菜一湯,全是熱騰騰的。

  他拿起筷子,每樣菜都夾了一些,放進她碗邊的空盤裡,直到堆成一座小山,他才滿意地停下筷子。

  接著,他又拿起空碗,舀滿一碗清燉牛肉蔬菜湯,放在盤子旁,用非常滿意的語氣說:「你慢慢吃完,不夠再說。」

  她望著那碗湯、如山的菜餚,以及一碗米飯,傻眼了半晌,艱困地說:「我吃不完……」

  「慢慢吃,一定吃得完。」他用不容商榷的口吻命令道。

  一股怒氣翻湧上來,她瞪視著他,提高音量,「你花錢僱用我——」不代表你有權利管我吃多少飯!

  「沒錯,我花錢僱用你,所以沒打算看你活活餓死自己。」他故意打斷了她的話,冷淡地說。

  藍泳海又氣又怒,學他冷淡的口氣,反駁道:「沒錯,我只是被你僱用,所以沒打算讓你活活撐死我!」

  陸行洲的雙眼閃過一抹笑意,然而再開口,語調依舊冰冷,「我想這點飯菜沒辦法撐死你,你慢慢吃,不管要吃多久,我陪你。」

  跟她耗上了,是嗎?

  死活都要盯著她吃完,是嗎?

  很好很好,她會很慢很慢地慢慢吃,看他這個大老闆多有錢、有閒、有耐性!

  藍泳海氣得說不出話來,拿起筷子,一粒米飯一粒米飯往嘴裡夾,一根菜一根菜慢慢嚼,還三不五時來個幾分鐘中場休息。

  陸行洲見狀,沒多說什麼,也不催她,吃完自己的飯後,要管家拿來兩本商業週刊,就靜靜地看著,完全不正眼瞧她。

  終於,花了三個半小時,她吃完一碗飯、如山的菜、一碗牛肉蔬菜湯,她放下筷子跟碗,忽然覺得自己很幼稚。

  「我說過,慢慢吃,你一定吃得完,我該回公司了,晚餐我會回來陪你吃。」陸行洲滿意地輕笑,放下報紙。他已經看完五本雜誌、兩份報紙。

  藍泳海愣住。他竟然一點也不生氣,還能笑著對她說話?

  她無法形容心裡的感覺,他這麼做讓她突然有種錯覺,她對他面言似乎是很重要的人,但事實上,她只是他花錢僱用來製造孩子的「機器」……

  ※※※※※※

  接下來半個月,陸行洲上班前會陪她吃早餐,每天回家吃中餐、晚餐,而且不只盯她三餐,還外加宵夜。

  她真的不知道,有這麼閒的大老闆,公司怎麼不會倒?

  他把第二回的試管療程延後,說是她過瘦,就算培養出AA級胚胎,她這副營養不良的身體,恐怕也孕育不了AA級健康寶寶。

  總之,這半個月在陸行洲緊迫盯人的威逼下,她每天吃三餐外加宵夜,居然胖了兩公斤。

  她想,如果任由他這樣持續逼迫,半年後,她恐怕就得去報名魔鬼瘦身班了。

  而且這陣子相處下來,她真怕了陸行洲一板一眼的個性,他不但說一不二,而且具有超強執行力。

  她還記得半個月前,那頓三個半小時馬技松午餐結束的當晚,陸行洲送宵夜到她房間,盯著她吃完後,發下豪語,絕對要她在半個月後增加兩公斤。

  當時她心裡訕訕地想,最好是他大老闆真有那麼閒,天天回家盯她吃飯……沒想到,她果然小覷成功男人的超強決心與毅力。

  半個月耶,他沒一天缺席過!那男人還真不是普通恐怖,而是非常、超級、無敵、霹靂恐怖!

  這天晚上,差一分十點整,藍泳海乖乖走出房門,果然看見陸行洲端著托盤,剛從樓梯轉角拐過來。

  他瞧見她走出房門,揚起眉,像是在問:怎麼出來了?

  「我想到花園透透氣。」

  逃避宵夜嗎?「到花園吃宵夜也不錯。」他淡淡地說。

  她受不了的一翻白眼。這男人真這麼怕她逃跑嗎?非得老是提醒她吃宵夜。

  她沒說話,默默越過他,下樓。

  陸行洲也默默端托盤,跟在她後頭,下褸。

  他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很像藍泳海的管家,這念頭,竟讓他嘴角緩緩上揚,不過走在前頭的她自然沒看見那抹罕見又清淡的笑。

  泳池邊有可調整躺椅、白色木頭小圓桌,她挑了最靠近花園的躺椅坐。

  等她一坐定,陸行洲立刻將托盤放到小圓桌上,自以為幽默地說:「小姐,請慢用。」接著走到圓桌另一旁的躺椅坐下。

  藍泳海瞧了托盤內的食物與剛落坐的陸行洲一眼,忍不住笑開,這半個月來的抑鬱不滿,在這個笑容裡煙消雲散。

  一笑泯恩仇,是形容他們眼下的情況吧?!

  陸行洲聽見她輕脆的笑聲,望向她,怔愣幾秒,也笑了。

  他很開心,那張三個多月來未開出任何一朵笑花的臉上,在這個夜晚綻露出芬芳,她的臉像朵小白花似的,嬌俏可人。

  這半個月來,在他監督下,她的氣色轉好很多,肉也長回一些,他忽然懷念起以前養的那條紅龍,在他的照顧下,一點一點地長大,養寵物的成就與滿足感,很難形容。

  他以為失去紅龍後,他不會再擁有那種單純的滿足與喜悅,沒想到……

  眼前這位漂亮的美人魚,還有點像被他悉心照料的寵物。

  看見她的笑,他便單純地覺得滿足、快樂……好神奇。

  「陸先生……」

  「叫我行洲吧,我們三餐同桌,外加共度宵夜,也過了半個月,應該沒有那麼不熟。」

  「也是啦。」藍泳海聳聳肩,覺得喊什麼其實都無所謂。

  她拿起草莓甜甜圈,皺了皺眉頭。餵她吃這種高熱量食物當宵夜,她強烈懷疑他有意將她養成巨大神豬。

  不過嫌棄歸嫌棄,應該說她是個「口嫌體正直」的人,事實上,她愛吃這種高熱量甜點,而且超愛草莓口味。

  她大大咬了一口,能在這種優美環境下吃宵夜,而且吃自己喜歡吃的甜點,真是莫大的幸福!

  唉,她很久沒有能力感受到幸福了。

  藍泳海咀嚼了幾下後吞下肚,呆望著手裡被咬掉一口的甜甜圈,已經不成一個圓。真像她的人生,走上一條再也無法圓滿的路。

  想著想著,忽然又失去食慾、失去幸福感。

  往後靠著躺椅背,今晚彎彎的上弦月,在夜空裡微笑,台北盆地的夜景,點點燈光好似燦爛的火樹銀花,彷彿能永恆不滅。

  「今天的星星很少……」她說。

  「台北市的光害太嚴重。」陸行洲將她的表情轉折盡收眼底。

  她又咬一口甜甜圖,最近這一個星期好像已經吃了四次甜甜圈了。

  「最近常吃草莓甜甜圈。」她不知該跟他說些什麼,只好隨便瞎聊。

  「我以為你很愛吃。」他微蹙起眉頭,第一次給她兩個甜甜圈當宵夜,她三兩口就把草莓口味給解決掉了,而另一個巧克力口味,她則吃了兩三分鐘,他以為她很愛草莓。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她很驚訝,精神來了。

  「第一次你吃草莓口味很快就吃完了,但巧克力的你花了一點時間,我猜你只愛草莓甜甜圈。你不愛吃嗎?」

  難怪後來的甜甜圈都只有草莓口味。藍泳海想。

  「我愛吃,而且的確只愛草莓甜甜圈,不過我很訝異你知道。」

  「你不知道為了養胖你,我白了幾根頭髮。」陸行洲說笑,他算用盡心思,仔細觀察她愛吃什麼,不愛什麼。

  「……」藍泳海怔忡地望入他的眼,在他甚少出現的幽默下,笑不出來。

  陸行洲被她瞧得太久,覺得不自在,問:「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我在想,如果我們不是這種關係,該有多好……」

  「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情況,我們不會認識。」他實事求是地說。

  「也對。」她點頭附議,「你總是這麼理智嗎?」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泳海,我隨時可以終止合約,只要你想這麼做。」

  「為什麼呢?」她偏著頭,仔細觀察他的表情。「你為什麼要對我好?」

  「這並不是對你好,我只是不喜歡趁人之危。」他狀似不在乎地說。

  「我不覺得你是趁人之危,事實上,你在我最危難的時候解救我,無論如何,我都要還你這份人情,所以我並不想終止合約,何況在這裡有吃有喝又有人問候,生活過得很悠哉,工作完成後,我還有五百萬可以拿,這是份好工作!」

  藍泳海語氣過份輕快,連陸行洲都聽出來,她努力想自欺欺人。

  「我再給你半個月考慮,等你想清楚,我們再決定要不要繼續試管療程。」

  「我不需要時間考慮。」

  「我……不希望你不快樂。」他頓住,覺得自己似乎過度關心她。

  「我發現你大概是天底下最閒的老闆了,不只管我胖瘦,現在連我的情緒都想要管,你公司都沒事可忙了嗎?」她笑了笑,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快樂對她來說,已經是太過奢侈的情緒了,現在的她,煩惱如三千髮絲,快樂與她的距離,大概有地球與月球這麼遙遠。

  公司沒事可忙?藍小姐這玩笑開得可大了,為了盯緊她的三餐,他將重要的公事帶回來處理,天天熬到三更半夜。

  「我挺忙的,不過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老闆,我的職銜是總經理。」

  「我聽江管家說,宇陽建設是你祖父一手創立的,沒錯吧?」

  「嗯。」他微微頷首。

  「聽江管家說,你父親雖然是集團的執行長,但其實你才是掌握實權的人,這應該也沒錯吧?」

  「嗯。」他再度頷首。

  「既然這樣,你當然是老闆嘍。」

  陸行洲用食指來回撫著下顎,狀似深思什麼重要大事,一會兒才說:「看來江管家挺閒的,時間多到能跟你閒聊……」

  藍泳海馬上緊張起來。她該不會害慈眉善目的江管家失業吧?

  「沒有!是我太無聊,纏著他跟我閒聊,我每次找他聊天,他都一邊忙著手邊的事,沒停下來過,你不要……」

  他忍不住笑了,他的輕笑聲,讓藍泳海瞬間呆住,沒辦法再說下去。

  她沒想到……原來他也會笑啊?是那種放鬆笑出聲音的笑……

  「你看起來好像受到驚嚇了。」

  「你居然會笑?」她直覺脫口而出。

  「只是笑而已,你有必要這麼驚訝嗎?」陸行洲收斂嘴角的弧度,但笑意還留在眼底。

  「當然,我們住在一起三個多月了,我沒見你笑過耶。」她很驚奇。

  「你其實也不遑多讓,這三個多月來,我也沒看你笑過。」

  陸行洲的話讓她的驚奇頓時退散,她仔細回想,確實是三個多月都沒笑過了。

  「我的人生,目前沒什麼能讓我笑的好事發生。」

  他瞧著她,過了一會兒,丟出一個完全無關的問題,「你說你愛我弟弟,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愛他什麼?」

  愛他什麼?藍泳海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直接的問,當下傻住。

  「我猜你的不快樂,有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因為我弟弟吧?」陸行洲又問。

  「呃……」她時常想到他,然後會難過,因為她再也沒有得到幸福的機會。她無法否認,卻又不想向他承認。

  「說說看,你愛我弟弟什麼?不能聊聊嗎?」

  「沒有不能,我……愛……他……」藍泳海說得斷斷續續,一時間竟想不出強而有力的原因,於是反問:「愛一個人不就是愛他的全部嗎?」

  不知怎的,陸行洲覺得當她說出「愛」那個字的時候,聽起來特別刺耳。

  「全部?」他似笑非笑,帶有極淡的嘲諷,對她說法不以為然。「你知道他的全部嗎?」他反問,像個出考題的老師。

  他的語氣逼出藍泳海的羞窘,一臉尷尬,但還是理直氣壯地辯解,「我當然不可能知道他的全部,我的意思是說,愛一個人應該是不管他好的、壞的都要愛,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我同意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但當你決定愛一個人,你對那個人起碼要有基本的瞭解,我只想聽聽你到底愛我弟弟什麼,你瞭解他到什麼程度?或者你跟大部份倒追他的女人一樣,只是愛他的外表?」他故意刺激她。

  「我才沒有!如果只愛他的外表,我恐怕連你這個奸商都會愛了,你跟你弟弟除了外表有些相像,其它的完全不一樣。他的內在比你美好一百萬倍,起碼他不會花錢要女人為他生孩子。」她被他暗指她愛得膚淺所激怒,口不擇言地反駁。

  原來他對她而言是個奸商?突地,他平靜無波的心,漾起一陣名為「刺痛」的漣漪。

  一口氣說完,藍泳海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對不起……」她勉強擠出道歉,無論她有多生氣,她剛才那麼說實在太不厚道了。

  「沒關係,我一開始就說過我不是好人,我是商人,無奸不成商,你不必為我說過的話道歉。」他面無表情地說。

  藍泳海瞪大眼,傻了。他竟還幫她找台階下?

  「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愛我弟弟的哪些優點,如果你不想說,不勉強。」他伸了伸懶腰,看到她盤子裡還有個甜甜圈,「我今天比較累,你慢慢吃,我先進去休息了。」說完便起身離開。

  陸行洲走了幾步,藍泳海叫住他,「對不起,我真心為剛才說過的話道歉。」

  他停下腳步,轉身看她,「我接受你的道歉,晚安。」說完又馬上轉回身。

  「行洲!」她突然喊住他。

  「嗯?」

  「我是在迎新舞會上認識他的,他連續邀請我跳了三支舞,我想他也有點喜歡我。他笑起來很溫柔,當他看著我的時候,就像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那種感覺我沒辦法形容……而且他說話很幽默,跟他在一起很輕鬆。

  「迎新舞會後,我跟他同樣都是學校代表隊,常一起接受訓練,我喜歡他練習時專注求突破的樣子,你不知道,就算只是平常練習,他都全力以赴,像是在參加比賽,我喜歡他的認真。

  「很多時候,我覺得生活難過得快熬不下去了,我就會想到他無論如何都想求突破的拚命模樣,那常常能激勵我,凝聚更多勇氣活下去。

  「訓練或比賽的時候,他若有機會經過我身邊,總會對我說一句『要加油喔,你一定會有好成績的。』鼓勵,只要他的一句話,我就不那麼緊張了……」

  「你不覺得,你愛的只是你想像中的他?聽起來,你們並沒有約會過,沒有真正相處過。」

  「那都是真實的他,不是我想像出來的!」藍泳海不服。

  陸行洲沒再反駁,他深深地望著她,「你可不可以熬夜?差不多一點再睡,你撐得住嗎?」

  「為什麼要熬夜?

  「想帶你換個地方吃宵夜。」他微笑。

  「很遠的地方嗎?」

  「算是。」

  「為什麼?」

  「一個禮拜後你就會知道了,可以熬夜嗎?」他又再問了一次。

  「我無所謂,反正不用上班。」

  陸行洲點點頭,滿意她的答案。「明天宵夜時間改成十點半,你直接到大門等我。晚安,美人魚。」

  藍泳海瞬間又呆住……他居然叫她美人魚?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6 11:31:41
 第七章

  這已經是第三天晚上,藍泳海跟陸行洲坐在箱型車內了。

  這輛車是陸行洲從「朋友」那兒借來的,專業的「跟監」車,具備五百公尺內收音功能,玻璃貼上特殊的隔熱紙,車裡的人看外面是一清二楚,而外面的人完全看不到裡面。

  陸行洲說,他的朋友開保全徵信公司,這種專業跟監車,是基本配備。

  她坐在箱型車裡,聽著一百多公尺外別墅大門前,一對男女的對話!

  「你真的等了兩個多小時?」高大男人低頭,深情款款地看著身高不滿一百六的嬌小女子,那女子的妝頗濃,五官在街燈照射下,顯得十分立體,濃眉大眼。

  「嗯,陸先生……你有女朋友嗎?」

  「目前有三個正在交往中,人人有機會,不過個個沒把握,我還沒打算定下來,大家當朋友,交往看看彼此適不適合。」

  女子似乎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呆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能不能也跟你交往看看?」

  「可以啊,只要你不介意我還有其它三個紅粉知己。」

  藍泳海此時已經麻痺了,因為比起前兩個晚上的「跟監」,今天的內容算是老少咸宜的普通級。

  第一個晚上,陸行洲載她到陸行禹的住處,剛好目睹他送一名艷麗女人出來,兩人在大門口吻得難分難捨,他甚至將手探進女人的衣服裡,愛撫揉捏……

  害她坐在車裡也看得面紅耳赤。

  第二個晚上,陸行禹攬著另一名妖嬈女子,散步到家門口,他翻找鑰匙準備開門,那女子竟然就在大門口隔著他的長褲,愛撫他……

  接著他狠狠吻住那名女子,將她的背抵在門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掌直接探入女子的迷你裙下,揉撫得她嬌喘連連……

  他們還低聲說了些粗俗催情的話,害她差點將嘴裡的黑森林蛋糕吐出來。

  此刻此刻,她已徹底目瞪口呆,終疼明白陸行禹跟每個「交往看看」的女人都上床。

  他真有本事,劈腿劈得誠實坦白、童叟無欺、光明正大,那些女人究竟腦袋裝什麼?居然這樣容忍他!

  然而念頭一轉,她忽然明白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竟然愛陸行禹這種三劈、四劈,到處亂劈的劈腿高手!

  藍泳海發怔,接下來的交談內容,她全沒聽進去,當她回過神來,陸行禹已經擁著他今天的女伴相偕進屋了。

  她食不知味地一口一口吃著藍莓培果,機械式地將培果吃完,又拿起綜合果汁喝了一口,用力咬著吸管,突然很氣駕駛座上面無表情的陸行洲。

  「你一定在心裡嘲笑我很愚蠢吧!」她惡聲惡氣地說,又羞又窘地想起幾天前她如何大言不慚地說,愛一個人就是愛他的全部!

  陸行洲沒說話,只是淡淡搖頭。

  「你搖頭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她像個找碴的女人,無理取鬧,「你想笑就笑啊,笑我又蠢又笨,嘲笑我……」

  「泳海,我並不想嘲笑你,我只是希望你快樂一點,不要一直陷在以為自己永遠得不到幸福的錯誤想像裡,我沒有其它意思,真的。」他的語氣極為和緩。

  她的怒氣頓時萎靡了,張嘴無聲。永遠得不到幸福的錯誤想像……

  不知何時,別墅門前又站了一名女子,收音功能收到她按門鈴的聲響,打斷了藍泳海與陸行洲的對話。

  不一會兒,陸行禹走了出來,語氣冷淡地問那名女子,「有事嗎?」

  「行禹,對不起……我想清楚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我不會干涉你要跟誰約會,不會……」

  「我說得很明白,我們已經分手了,請你不要再到我家。」

  「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一開始就很清楚的表明你還不想結婚、不想定下來,是我不對,我不該逼你,我只是……真的很愛很愛你……拜託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我不會再管你,我會乖乖的……」女子說著說著開始抽泣。

  「我對你沒感覺了,你要我說幾次?我連跟你上床的慾望都沒有,我們徹底結束,分、手、了!」

  「行禹,你不要這樣,求求你……我不能沒有你,我真的很愛你……」

  「我只覺得你很煩,對不起,我還有客人,慢走,不送。」說完,他往後退,無情地關上大門。

  藍泳海看那女子不停地拍門,哭著哀求,但陸行禹完全不理會,女子傷心的蹲在門前哭了半個多小時,才落寞離去。

  她想,她永遠忘不了女子離去的背影。

  陸行禹真狠,那女子已經完全不顧尊嚴,只求待在他身邊,他卻那麼無情的對待她,一點情份也不留!

  她真的愛陸行禹嗎?!藍泳海洸惚地反問自己,終於明白,為什麼陸行洲說她愛的是她想像中的陸行禹。

  這一刻,她真的很慶幸,她沒真正跟陸行禹約會過、相處過,那個亂劈腿的濫情傢伙,根本不配被任何女人愛!

  「我累了,想回家了。」她有氣無力地對陸行洲說。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陸行洲位在陽明山的別墅前,熄了火,下車幫她開車門。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花園,她踱到泳池邊,看著粼粼水光,歎了口氣。她愛上的陸行禹,猶如水中幻影,根本不存在。

  「泳海……」陸行洲跟了過來,欲言又止,他曉得她深受打擊,卻無從安慰。

  「謝謝你幫我擦亮眼睛,但能不能到今天為止?不要一個禮拜都到那裡去吃宵夜,我不想再看見陸行禹的濫情與無情,三天……已經夠了。」

  「明天晚上我們在家吃宵夜,十點準時花園見。」他立刻同意。

  「好。」藍泳海點頭。

  「晚安,美人魚。」

  她迎上他的視線,想起江管家說過他根本不會游泳,然後開口,「晚安,旱鴨子。」

  陸行洲愣住,不一會兒,笑了。朝她點點頭,轉身進屋。

  在泳池邊站了幾分鐘,她才意識到剛才他說:「我們在家吃宵夜……」

  我們?在家?多親暱的說法,彷彿他們是一家人,彷彿這裡真的是她的家……

  唉!藍泳海輕輕地歎氣,決定回房間了。

  這一晚,她無眠,與那段不成熟、虛幻的愛情,徹底告別。

  ※※※※※※

  獵戶座是冬天夜空中最容易辨認又最漂亮的星座,希臘神話裡,海神波賽頓的兒子奧利安是英俊雄壯的獵人,深受專司月亮與狩獵女神雅蒂美斯也就是黛安娜的喜愛,太陽神阿波羅反對他們相愛,設計雅蒂美斯親手用箭射死奧利安,當雅蒂美斯知道自己殺了愛人,非常悲傷,於是把奧利安變成天上的星座,可以永遠看見他……」陸行洲仰頭比劃天空獵戶座的腰帶,聲音低醇好聽。

  昨晚他說了雙子座的故事,大前天說了關於金牛座的希臘神話。

  他跟她解釋過什麼是「冬季大橢圓」,由金牛座的畢宿五、御夫座的五車二、雙子座的什麼形成的,她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總之,不去跟監後,接連一個多禮拜天清氣朗,可以觀看星星,陸行洲每天說一個星座神話,讓她越聽越著迷。

  一個多星期過去,她跟陸行洲似乎變成真正的朋友,每天宵夜時間,他們隨意閒聊,聊得越多,她就越覺得他是一座寶藏。

  她真不懂,像他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想花錢「買孩子」?想替他生孩子的女人一定多得不像話。

  耳朵享受完他的神話故事,她也吃完今天的起司蛋糕。

  陸行洲見她吃完蛋糕,拿起綜合果汁,朝她遞去。

  藍泳海十分自然地接下杯子,一口喝掉大半杯,她捧著杯子,看著乾淨的泳池水光,問道:「旱鴨子,你不會游泳,為什麼要蓋這座泳池?」

  他笑了笑,最近她總是喊他旱鴨子。

  自從她認識真正的陸行禹之後,彷彿變了個人似的,臉上笑容多了,跟他相處也顯得輕鬆自在,他喜歡現在這個藍泳海。

  「我不游泳,不表示我的孩子將來不游泳。」

  「你為什麼不學游泳?你怕水嗎?」

  「行禹已經是游泳高手,我們家不需要兩個游泳健將。」他說得很含蓄。

  藍泳海皺起眉頭,思索了一下他的話,追問:「你不學游泳的原因,不會是怕搶了陸行禹的鋒頭吧?」

  她的個性果然爽朗直接,是很可愛的特質。陸行洲連眼睛都笑,卻沒回答她的問題。

  「為什麼不說話?」

  「行禹個性比較孩子氣,總覺得自己不受寵,其實爸媽對我們兩個的愛是一樣的,我猜他可能認為爸媽不夠愛他,而他需要很多的愛,才會老是和不同的女人約會,我不是替他說話,只是在我心裡,行禹並不壞……

  「行禹上幼兒園小班時,我媽就送他去學游泳,第一堂課,他就學會自由式、仰式,教練說他有天份。

  「那天上完課回來,行禹天真又高興地對我說:『哥,我終於有一件事比你厲害了喔!教練說我以後一定可以當國手。』

  「我看著行禹得意又充滿成就感的笑,才發現原來我給他的壓力這麼大,於是從那天起,我不再游泳……」

  陸行洲語氣平淡地說著,藍泳海卻聽得驚訝萬分。

  「你其實會游泳?」

  「應該還會吧。」他淡淡地說:「因為從那之後,我沒再游泳,也對外宣稱我不會游泳,別人都以為我不會,連我父母都忘記我其實會。」

  「你很疼行禹……」她低聲說,覺得好不可思議。

  「我總覺得對他有點虧欠。我是長子,父母把責任放在我身上,加上我從小成績就比較好,才會讓行禹誤以為父母不夠愛他……」陸行洲輕歎口氣。

  藍泳海看著他的側臉,一波溫柔情懷突地湧上心頭,也想起秋澤曜真誠地跟她說過,陸行洲是個好人。

  秋特助形容得太含蓄,眼前的陸行洲,不只是個好人而已,還是個溫柔的人,儘管大部份時候,他看起來冷酷無情。

  「秋先生說,是你教會他要重視環保?」她忽然很想瞭解全部的他。

  「澤曜的話啊……」陸行洲有些不好意思,停了一會兒才說:「他有時說話比較誇大。我高中參加及幼社,經常去育幼院輔導院童課業,那時認識澤曜,他是個特別的孩子,聰明但叛逆,因為他資質好,我比較關心他,會多跟他說些有的沒有的……我其實沒有教他什麼。」

  藍泳海笑了。她相信在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裡,他絕對省略了他付出過的許多心力。

  她第一眼見到他時,怎麼會覺得他冷酷無情?真是瞎了眼。

  「你真的是個好人……」她真心誠意地說。

  「啊!」陸行洲忽然大叫,像哀號,還誇張地假裝發抖,「我最怕人家說我是好人!我說過,我是個精明的商人,無奸不成商耶,我是百分之百奸詐的商人!」

  他的話惹得藍泳海哈哈大笑。真是個幼稚的好人!她開心地想。

  「你吃完宵夜了,我該回房休息了,再聽你說一次我是好人,我今天晚上一定作惡夢。」他趕緊起身。

  「呵呵呵……」她輕笑,本想再喊他「好人啊」,但想想,決定算了,萬一他真的作惡夢,她會有點捨不得呢!

  捨不得?!這個念頭讓她呆傻了好半晌。

  「你最近快樂多了。」陸行洲看著她的笑,由衷地說。

  她神色複雜,看著站在她椅子旁,擋去大半月光的他,心裡流轉著她想不明白的柔軟情感……

  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好人,是他的好,感動了她吧?她只是被他溫柔的心思感動吧?只是這樣吧?

  見她眼底似乎有點困惑,他問:「怎麼了嗎?」

  藍泳海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星期五要回診,你考慮清楚了嗎?」

  「我要繼續這份工作,能幫你這個好人生孩子,是件榮幸的事。」她笑。

  陸行洲瞧著她,眼色也複雜起來。

  兩個人相視良久,沉默無語。

  過了好一會兒,他像對待小妹妹似的揉揉她的頭說:「晚安,美人魚。」

  「晚安,旱鴨子……不對,我好像不該再喊你旱鴨子喔。」

  「這件事就當作我跟你之間的秘密好嗎?我不希望其它人知道我會……」

  「好,我保證不會洩漏你的秘密,晚安,旱鴨子。」

  他微笑,進屋了。

  藍泳海又多坐了一會兒。

  那蟄伏在暗夜裡,隱約不明的情潮,正蠢蠢欲動,蓄勢待發……

  ※※※※※※

  第二次試管療程,意外地並不順利。

  至於第一次試管療程施打的針劑量較少,取出的成熟卵子只有三顆,醫師決定在第二次療程中加重針劑量。

  這次取出十四顆卵子,但藍泳海卻罹患卵巢過度刺激症候群,兩邊卵巢腫脹不說,腹水量多到必須抽取出來。

  她沒懷孕,腹部卻腫脹如懷孕五個月的孕婦,情況嚴重到住院,一度還因腹水壓迫導致休克。

  陸行洲嚇壞了,整整一個星期都待在醫院照顧她。

  出院後,醫生建議先將胚胎冷凍,等她身體恢復再植入。

  經過一個多月,藍泳海才慢慢恢復,因過度刺激造成的腹部腫脹,終於消退。

  後來原本預定植入胚胎的日子被陸行洲取消了,而且一再延後。

  他像是飽受驚嚇,久久無法恢復,眼看大半年都過去了,他還堅持要等她身體更健康一點再說。

  藍泳海倒覺得陸行洲認定的健康標準實在太過嚴苛了。

  她跟他依舊天天在泳池邊共度宵夜時間,她負責吃,他負責說話,在他極有毅力的堅持下,她不但把住院時間所瘦的補回來了,還比半年前豐腴一些。

  幾個月前,陸行洲不知從哪聽說女生每天喝點紅酒,血液循環會比較好,從那之後,她天天被灌一小杯紅酒。

  偶爾她跟他聊開了,他也陪她一塊兒喝,有幾回她喝醉了,都是他抱她回房間的。

  她跟陸行洲……最近變得有些……過度親暱……

  今天,她心情很差,差到連陸行洲的春季星座神話都聽不進去,一瓶紅酒,轉眼就被她喝掉三分之一。

  她拿起酒瓶,要再倒一杯時,手被他按住。

  「你是在借酒澆愁嗎?」

  她瞪了他一眼,然後點頭,接著邀他陪喝,「你要不要行行好陪我喝酒?我真的心情很差、很差……」

  陸行洲睞她,表情有些無奈,「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共享酒杯的話,我陪你喝,我不想特地進去拿杯子。」

  「好啊,我們先一起用,等會兒喝完,我去拿酒時,再順便幫你拿杯子。」

  「聽起來你今天決心非要喝醉不可?」

  「沒錯,我們不醉不歸!」

  陸行洲搖搖頭,拿她沒轍,其實他大概猜得出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我先進去拿酒,順便拿杯子。」

  「等喝完這瓶我再去拿就好了。」

  「你覺得我會放心讓你這個連站都站不穩的人去拿酒嗎?」他認命,進屋了。

  沒多久,陸行洲回到泳池邊,手上拿著一瓶已經開好的紅酒和一隻杯子。

  「唉……你對我好好,最近我常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對我好的人。」說著說著,她不禁眼眶泛紅,難過的情緒再次湧上,連忙倒滿酒,把紅酒當啤酒般牛飲,乾杯。

  他抓來酒瓶,幫她倒酒。不過只倒了三分之一杯,以免她一口氣喝太多,他假裝沒看到她眼眶裡閃爍的可疑淚光,只是溫和地叮嚀,「心情不好想喝酒沒關係,不過,麻煩你慢慢喝。」

  「我不要!」她對他耍任性,「我要快快喝!」她賭他會縱容她。

  果然,陸行洲不說話,由著她任性,反正接下來由他負責倒酒,至少比她自己倒來得好,就這樣,他不自覺也陪她喝了好幾杯。

  藍泳海又喝光杯裡的酒,將空杯伸向他,「再幫我倒酒……」

  這回,他倒得更少。「告訴我,你為什麼心情不好?」

  她拿回酒杯,低頭看,不喝了,緊咬著唇,原本眼淚只在眼眶裡打轉,這會兒一顆顆滾下來,轉瞬,她放聲大哭!

  陸行洲把她手裡的酒杯抽走,坐到她躺椅的扶手上,將她攬進懷裡,輕拍她的背。她哭得像個好傷心的孩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濕了他一大片衣服。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保證一定會幫你生下孩子……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先讓我預支一百萬?」她羞傀地痛哭,悶在他懷裡,抬不起頭來。

  他歎氣,輕輕將她推離一點,心有不忍地問:「你哥又跟你要錢?」

  下午江管家打電話給他,說她接了藍勇達的電話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

  藍泳海點頭,難過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她的哥哥,親哥哥耶,明知道她接了什麼工作,才幫他還掉鉅頡欠款,結果呢?他居然還有臉打電話跟她借錢,而且一開口就是一百萬!他怎麼學不乖,還敢打電話到陸家跟她要錢!

  「我已經不接他電話了,我沒想到他會打電話到你家,還說……」她真的說不下去了。

  「他說什麼?」陸行洲一股怒氣升上來。

  「他說……如果我不給他錢,他就要來門口下跪,跪到我肯幫他為止……對不起,我想不到別的辦法,只好厚著臉拜託你……如果不喝醉……我連說的勇氣都沒有……我覺得很丟臉……可是,他是我哥……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沒犯錯,不需要道歉。」看她哭得傷心,他覺得心痛又不捨。

  「你可不可以先讓我預支一百萬?」

  陸行洲捧著她的臉,雙手溫柔地替她擦去眼淚,沒回答她,反倒坐回自己的躺椅上,將酒杯倒了八分滿,哄她,「不要哭了,為這種小事哭,多不值得!你不是說要不醉不歸?我們喝酒,今天我陪你喝醉。」

  藍泳海接下酒杯,聽話地開始喝酒。

  「你哥哥的事交給我處理,好不好?」陪她喝了幾杯後,他說。

  「怎麼處理?」

  「你不要問也不要管,總之,你相信我一次,不管你哥打電話跟你說什麼,你都不要理他,他的事我會處理,但我需要你狠下心不管他,放心,我不會害他死於非命,好嗎?」

  「……好。」

  「你真乖……」他讚許地摸摸她的頭,又幫她倒酒,算是獎勵。

  藍泳海越喝越醉,心情卻慢慢變得輕鬆,因為陸行洲一邊陪她喝酒,一邊說笑話給她聽,然而,他究竟說了什麼笑話,她後來一個字也想不起來,她只記得她一杯接著一杯,聽他說笑話,一直笑一直笑……

  最後笑倒在他懷裡,她甚至不記得她是怎麼坐上他雙腿,怎麼跟他擠在同一張椅子上,不過,她記得她靠他的臉很近,她的唇幾乎要貼上他的……

  而且她還記得她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他唇瓣一下,然後對他說:「旱鴨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好像愛上你了……」

  醉意讓她把沒打算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也讓她在說完後,有勇氣攀住他的頸項,用力親吻他的唇瓣。

  她記得,他熱烈地回吻她,接著,她被他抱回他的房間……

  在陸行洲房裡的大床上,他壓住她,沙啞地說:「我不應該喝酒的……我想要你……我明天一定會沒悔……」

  她始終記得他說的那句——「我明天一定會後悔……」

  聽見那句話,她卻更主動地脫掉衣服,一絲不掛,「旱鴨子,我不會後悔……因為你是個好人……」

  又聽到她說他是好人,讓他忍不住恨恨地用深吻懲罰她,那一吻,將所有理智剝落,他發昏的也脫光自己,然後狠狠進入她,卻震驚地發現他竟是唯一造訪她身體的男人……

  「該死、該死……」他低聲咒罵,卻無法更改既成的事實。

  在他身下的藍泳海,緊緊攀附著他,妖嬈地舔舐他敏感的耳垂,他無法回頭,緩緩在她緊窒的身體裡律動,兩人在情慾的網裡追逐碰撞,直至激情顛峰……

  熱情褪去,藍泳海半夢半醒地呢喃,「……我愛你……旱鴨子。」

  她低聲呢喃的愛語,讓陸行洲徹底由情慾迷霧中清醒。他一夜無眠,不知該拿「愛」怎麼辦?

  他從來不懂得什麼是愛,以為這一夜僅僅是情慾作祟,與愛無關,但被他抱過的女人,卻說愛他……

  他承認他是喜歡藍泳海,很喜歡、很喜歡,但理智告訴他,那不是愛,在他的人生計劃中,從沒將「愛一個女人」排進去。

  他對她不是愛,卻在衝動下成為她第一個男人。

  怎麼辦?他反覆思索,想不出好辦法。

  也許,她是因為意識不清,才會說出奇怪的話……

  也許,她只是喝醉,並不是真的愛他。

  陸行洲左思右想,直到天光漫進房間。

  他溫柔地替她蓋上薄被,在漸亮的日光下,看著她無邪的睡顏。

  等她醒來再說吧,或許,她不是真的……愛上他。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6 11:32:13
  第八章

  過去與現在重迭……

  藍泳海睜開眼,一大片暖陽從落地窗流淌了進來,陸行洲就站在窗前,背對著床。她揉了幾回眼睛,從夢境脫離,回到現實。

  昨晚她夢到過去,夢見她跟他相處的那一年,夢境斷在她離開的前一晚,他們發生親密關係……

  現實與回憶如此巧合的交迭,他們在五年後的昨天,再度擁抱彼此。

  陸行洲一如幾年前的那日,站在窗前等她醒來,只不過,這裡不是他那棟豪華別墅,而是她租的套房。

  她側躺著凝視他高大的背影,不想動、不想發聲,她沒把握這次要是開口,他會不會又像幾年前那樣,一開口就問她,「你想要什麼?我該怎麼補償你?」

  他怎麼會來找她?昨晚他為什麼來?

  床頭櫃上的家用電話乍響,劃破一室寧靜,陸行洲旋身,對上她清亮的眼,她立刻轉過頭伸手抓取電話。

  「你好。」她刻意避開他的視線。

  「妹,我跟爸看到昨天的新聞,打你手機怎麼都沒回應?」

  她在離開陸行洲的別墅後,就把手機關機了,他們當然找不到人。

  「什麼新聞?」她皺眉,感覺到陸行洲靠近她坐下,床緣突然凹陷,逼得她不得看了他一眼。

  「你帶宇星參加那個什麼落成典禮,你忘了啊?新聞報得很大,說什麼宇陽建設第四代……唯一金孫耶……」

  「shit!」她彈坐起來,咒罵一句,雙眼在床邊櫃上尋到遙控器,按下開關,轉到新聞台,看到跑馬燈的新聞標題——宇陽建設第四代?!

  她在好幾台新聞台之間跳轉,剛好一台正播出昨天宇星跟陸行洲「對峙」的片段,緊接著又跳到記者採訪宇陽建設集團執行長的畫面——

  「執行長,您知道您有孫子這件事嗎?」

  現在的新聞連這種無聊事都要播嗎?!藍泳海在心裡罵翻天,氣憤地關掉電視,把遙控器甩遠,煩躁地將臉埋在自己雙膝上,重重歎口氣。

  「妹,你有什麼打算?萬一他要跟你搶孩子,你怎麼辦?」

  「……哥,你不要管這件事。」

  陸行洲伸手抓來遙控器,把電視打開,將音量調大一些——

  「……藍小姐若願意委屈下嫁,我們一定將婚禮辦得風風光光……」

  「執行長的意思是藍小姐不肯嫁嗎?」記者揚高嗓音,問得好歡樂。這種八卦新聞,保證人人愛啊。

  「我那個不爭氣的大兒子,只會工作,不懂情趣啊……」

  藍泳海聽到這,頭猛地一抬,目瞪口呆地盯著電視畫面,不知道情勢怎麼會變成這樣。

  那個……陸行洲的爸爸沒把她當成勾引他乖兒子的狐狸精,沒有以為她是為了「豪門入場券」才生下宇星的……

  因為太過於驚愕,藍勇達在電話那頭不間斷的說話聲,傳到她耳裡,已經變得有些模糊和斷續——

  「……你就不要再擔心我跟爸了……這幾年你夠辛苦了……他爸爸看起來……你應該會被接受……爸本來擔心……結果人家說什麼聘金……哎呀……妹,哥哥實在欠你太多……你能幸福哥哥才能安心……」

  什麼人家?聘金?藍泳海這下終於回過神來了,「哥!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沒說要嫁給他!你跟爸不要亂來,你們要去找人家講聘金嗎?是打算把我賣掉啊?我以為你們……」

  她劈哩咱啦罵了一串,卻被那頭的藍勇達喊住,「你在說什麼?!拜託,我洗心革面很多年了耶,現在不但不賭博,連酒都戒了,我已經是新新好男人了,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妹妹賣掉!」

  「那你剛才說什麼聘金?」

  陸行洲關掉電視,歎了口氣。他的父母實在太急了點,昨天明明跟他保證過他們會「稍安勿躁」的。

  「陸行洲的爸媽啊,早上到家裡來,帶了一大堆禮物,又是替陸行洲道歉,又一直保證一定會叫陸行洲負責,還說不管我們要多少聘金都可以……」

  「啊?!」藍泳海大叫,呆掉。

  「我今天看新聞才知道,原來那個陸行洲很有錢,他們家那個什麼建設集團,建案都很高檔,新聞說陸行洲身價有上百億欸……」藍勇達繼續哈啦。其實他是真心感謝陸行洲,五年前要不是陸行洲拉他一把,他現在搞不好已經賭到狠心拘肺,沒有人樣了,雖然陸行洲的手段有點凶殘,不過如果不是這樣,他恐怕也沒辦法覺悟吧。

  「哥,我沒有要跟他結婚,他有多少錢跟我沒關係!」

  「可是我覺得……我說妹啊,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宇星想……那個愛喔……有時候也沒那麼重要啦……如果他肯娶你,嫁給他也不錯啊,至少可以當少奶奶享福,要是你們離婚,你還可以要贍養費……」

  「我自己會賺錢,不希罕他的錢,他不愛我,什麼都免談!」

  「可是、可是……」

  「哥,不要說了。」

  「妹啊,我一直沒告訴你,那個陸行洲後來有找我把事情說清楚……」

  「什麼事情?」

  「就是他把我手腳打斷的事情啊。」

  藍泳海突然沉默下來,看了陸行洲一眼。他正對著她笑得……很溫柔,那種溫柔,瞬間掐住她的呼吸,他的眼神看起來,像是……他有多愛她……

  怎麼可能!

  「他說什麼?」她低下頭,迴避他那種讓人無法呼吸的深情視線。

  「那陣子我被打斷左手左腳,每天被人押去做苦力抵債,每天領著兩千塊的工資,搬磚頭、推水泥,每天從早上六點做到晚上十點,真的痛得快要死掉了,我常想一天兩千,我要做幾年才還得清一百萬?

  「可是做了兩個月後,我居然習慣了,然後才慢慢開始思考,以後要怎麼過日子,滿三個月的那一天,陸行洲到工地找我,他說已經幫我還清地下錢莊的債,他才是我的債主,手腳是他找人打斷的,我得當他的工人工作半年以上抵債,然後,他丟了一份報告要我看……」

  「報告?」藍泳海一頭霧水。

  「一份關於你的報告,記錄你畢業後做過的工作,我看完後,他告訴我,你每天早上不到四點就要出門送報、上午教小朋友游泳課、去便利商店兼差、晚上還要去夜市擺攤,每天深夜快一點才回到家。

  「他說比起我從早上六點做到晚上十點,你的辛苦不知道多了幾倍,我一個好手好腳的大男人,卻要妹妹養,丟不丟人?

  「如果我沒有斷手斷腳工作三個月,陸行洲說的那些話,我一定聽不進去,而且他還說,我斷左手左腳工作的痛苦,根本比不上你為了父親、哥哥辛苦工作,尤其每天還要煩惱錢從哪裡來,那真的是種永無止境的煎熬。

  「那天因為他說的話,我哭得亂七八糟的,不過也因為他,我才能改變……哎呀,我是要說,他其實喔……對你很好啦。」

  藍勇達拉拉雜雜說了一長串,藍泳海聽完,重重歎了一口氣。

  原來她哥哥是這樣改過向善的……

  當年她搬出陸行洲那兒,他叮囑她,無論如何都別理她哥哥,他會想辦法讓他戒賭好好工作。

  那時她只回家住了一星期,就找房子搬出去,搬出去後,她有好久沒回家過,連探視都不想,原本她以為是哥哥為了要逼她拿錢出來,才騙她他的手腳被人打斷了,還被押去工作,沒想到是真的。

  不過藍勇達從此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不曉得跑去哪兒拜師學藝,開了一家小籠湯包店,生意居然嚇嚇叫。

  原本也愛賭的父親,後來被他押到店裡當雜工,慢慢也戒賭了,不過本來父親就只是喜歡小賭,不像當年藍勇達那樣,老愛賭很大,賭得她常常為了錢一個頭兩個大!

  「我的事,我會處理……」藍泳海有點沉重地說。

  「再告訴你一件事,教我做小籠湯包的師傅,是陸行洲幫我找的,人家是五星級飯店主廚耶,師傅說他免費教我,不過我想陸行洲一定有幫我繳學費,就連裝潢師傅也是他幫我找的……

  「開幕那天,陸行洲在快打烊時有來,他說,要是我敢把這家店做倒,他會找人把我四隻手腳都打斷,他說他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我要是不成器的話,他一定第一個找我洩恨。

  「我啊,被他嚇得只好拚命工作,一個月只敢休兩天……」

  藍勇達誇張的語氣,惹出藍泳海的笑,她笑著笑著,眼眶也不禁泛紅了。她不知道……陸行洲默默做了這麼多……

  「妹啊,他真的不錯啦,你認真考慮考慮,宇星有他這個爸爸也很好,一定不會變壞……宇星那小子太精了,我想喔,只有陸行洲鎮得住他……」

  「好啦,我會考慮,反正你不要管我的事,先這樣,拜。」

  掛斷電話後,她沒辦法馬上抬頭看陸行洲,因為她的眼淚突然湧上,完全關不住……

  五年前,她收下他的五百萬支票,搬出他家,原以為兩人就此毫無關聯,這些年來,她拚命工作,拚命想成功,心裡只是希冀著也許她成功後,能打進他的生活圈,能與他平起平坐。

  即便知道懷了他的孩子,她都沒想過要回去找他,她總是忍著,告訴自己,如果陸行洲有一點點在乎她,就會來找她,但他從沒在她面前出現過……

  因為他沒出現過,她不想讓孩子變成他們必須再聯絡見面的理由,但真正的事實是,她害怕陸行洲知道她有孩子後,只要孩子。

  雖說她確實拿了他的一千萬,依照「工作合約」,於情於理她都該把孩子交給他,然而她……真的太愛他了,愛到自私地想撫養他們的孩子,等孩子大一點,她會讓孩子回到他身邊,她相信他會是個好爸爸。

  她以為她夠堅強、有屬於自己的成就,以為她能態度成熟地站在他面前,把他們的孩子介紹給他,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手中擁有的一切,竟全是他「給的」,就連她的哥哥、父親,生活能步上安穩軌道,不再接二連三闖禍,也是因為他!

  她欠他這麼多,該怎麼還?

  藍泳海覺得很難過,眼淚成串地落,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哭了,泳海……」陸行洲瞧她低著頭猛哭,心糾結成團。

  「對不起……」她以為好不容易拚出的成就,能讓她驕傲地面對他,她以為暫時沒將孩子交給他,無所謂的,但在知道他做了這麼多之後,她覺得自己很壞又很自私。

  而這一切他全都曉得,卻不揭穿,還幫她跟孩子拍那麼多照片……

  他默默照顧她,照顧她的家人,甚至照顧從未喊過他一聲爸爸的宇星,那個可惡的死小孩,還鬧脾氣喊他不爭氣的陸先生……

  她不只欠陸行洲一千萬,加上他替哥哥還地下錢莊的債、請主廚教課、幫哥哥開店……天啊,她究竟欠他多少?

  虧欠他那麼多金錢及人情,她怎麼還有臉對他說,除了愛,我什麼都不要!

  她從他那裡得到太多太多了……

  他究竟是用什麼心情拍那些照片的?他付出了這麼多,她連最基本的回報都沒有,還私藏他的孩子,他會不會恨她……

  「對不起……對不起……」藍泳海越想越難過,除了對不起,她不曉得還能說什麼。

  「傻瓜……」陸行洲將哭得傷心的她摟進懷裡,「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不對,做錯事的人是我,應該是我要說對不起的,我不知道你為我哥做這麼多,還找嘉純姊教我做法拍屋,我拿你的錢卻把宇星留在身邊,真的很不應該……對不起……我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補償你……」

  「泳海,犯錯的人是我……」他想打斷她的內疚自責,不知道情況怎麼會變成這樣,昨天那個自信滿滿,牽著宇星到落成典禮找他的藍泳海,究竟去哪了?

  藍泳海根本沒辦法聽進他的話,她太難堪、太傷心,只能哭著喊,「你到底要當好人當到什麼時候!為了你弟弟的成就感,你一輩子不游泳,為了我這個不相干的人,你不只給錢、找人幫我,還救回我哥,我哥剛才在電話裡都跟我說了……

  「你要當好人當到什麼時候?當到什麼程度!這時候你應該要大聲罵我啊,罵我不知感恩圖報,罵我拿錢不辦事,還養了原本該屬於你的小孩!你為什麼不生氣呢?為什麼不罵我——你罵我,我會好過一點……」

  她越喊眼淚越多。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好?!讓她無法自拔,只想要愛他……偏偏這個手裡握有全世界,又好到骨子裡的高貴男人,不愛她啊!她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她不可能成為足以匹配他的女人!

  藍泳海想起五年前的那個早晨,他等她轉醒,滿臉為難又充滿歉疚地問她想要什麼補償,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對他說了那句,「除了愛,我什麼都不要!」接著,他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後才為難地開口——

  「對不起,一開始我就表示得很清楚,我只需要繼承人。

  「對不起,我的人生沒有『愛一個女人』這項計劃。

  「對不起,我們昨天真的喝太多酒了。

  「對不起,我不曉得你是……第一次。

  「對不起,我想我……並不愛你。」

  五年前,陸行洲一連說了五次對不起,然而真正讓她死心的,是他第五次對不起後面接的那句——「我想我並不愛你。」

  她狼狽地從床上起來,穿回他替她折好放在床邊的衣服,他滿臉歉疚地走到她面前,而她竟還傻傻地問:「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家世背景那麼好,心地也好,而我什麼都沒有,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有一些成就……你會不會比較喜歡我?」

  當時,她真的很愛很愛他,相處的那一年裡,她每天都發現一點陸行洲的好,每天都多愛他一些,直到那一點一滴匯聚成的愛,如滔滔洪水將她吞沒……

  陸行洲為難地望著她,久久說不出答案。

  「沒關係,你不用回答。」她低頭率先出聲,終止他的為難。

  「泳海,我想我們的工作關係應該到今天為止,對不起,昨晚的事我真的非常抱歉,剩下的五百萬,我會支付,畢竟,錯的人是我。」

  她什麼也沒說,而他立刻從抽屜裡拿出支票簿,開了張五百萬即期支票。

  她默默收下他的支票,說,「我今天就搬回家……」

  當年的情境,此時在她眼前回放,她告訴自己,她每天都要看著那張支票,對自己說,無論如何都要成功!

  她要成功,她要變成一個成熟、漂亮又有成就的女人,讓陸行洲的目光能停在她身上,她是抱持著那種心情離開他的……

  殘酷的事實卻是,五年後的她,不比五年前的她好多少!

  陸行洲被她吼得啞口怨言。他從沒想過要當好人……」

  「泳海……」他輕輕喊著她的名,卻不知該如何辯駁。不想當好人,卻做了那麼多事,在她眼裡,他做的那些都是好事,但他只是想為她做些什麼而已。

  藍泳海跳下床,不想再聽他說,她拉開抽屜,拿出支票簿,寫上一千五百萬,蓋下印章,撕了支票,塞進他手裡。

  「托你的福,我這幾年賺了不少錢,銀行裡少說有三千萬現金,這張支票,絕對不會跳票,這些年你給我的,本金加利息,一千五百萬應該勉強夠吧,現在全部還給你,晚上我會跟宇星把事情說明白,明天我會把他送去你家……」

  他沒看手上的支票,目光流連在她一絲不掛的美麗胴體上,捨不得挪移。

  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彎身從床邊拿起他早就折好的衣服,擦乾眼淚,穿上了衣服,眼神複雜地望向握著支票不語的他,又開口,「我要出門了,你請自便,離開只要把門關上,就會自動上鎖。」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行洲呆坐在床上,看著手裡那張一千五百萬的支票,心想,當年,他開支票給她,一定讓她很受傷吧。

  因為現在的他,也很受傷,這張支票是不是表示她想要跟他劃清界線?他竟覺得……連呼吸也會痛……

  他緩緩拿起支票,將那張薄紙撕成碎屑,他決定坐在這裡等她回來,他想告訴她,他不要劃清界線,他不要當好人,他要她一輩子欠他一千五百萬,他要她越欠越多,他要成為她這輩子最大的債主,一輩子綁住她。

  嗯……這樣算不算情話?能不能打動她?

  ※※※※※※

  藍泳海下樓,才剛走出大門,立刻被一群記者包圍,她從沒見過這種陣仗,一瞬間僵住,無法反應。

  「藍小姐,陸執行長說你不願意嫁,是真的嗎?」

  「你不愛陸行洲先生嗎?」

  「孩子的事,你有什麼打算?」

  「藍小姐,聽說你從事法拍屋工作……」

  好幾名記者接二連三拋出問題,讓她頭昏腦脹,她想擠出去,卻毫無出路,就在她被逼問得快喘不過氣時,有人擠了進來,替她開路。

  「藍小姐,請跟著我。」秋澤曜低聲說。

  藍泳海這才鬆口氣,緊緊跟著他,坐上一輛黑色房車,驚訝的發現兒子竟已經坐在車內。

  藍宇星一見到她,馬上靠過來。「秋叔叔到禹楓阿姨家接我,靳叔叔說他確認過,要我跟秋叔叔過來接媽咪,秋叔叔說要帶我們去爺爺奶奶家,我們一定要去嗎?」

  她看向秋澤曜,摸了摸兒子的頭,安撫他。

  「你怎麼知道宇星在那裡?」

  「昨天新聞曝光後,執行長就要我找人隨時跟著小少爺和夫人。」秋澤曜見她臉色黯下,趕緊又解釋,「執行長只是擔心你們,沒有其它意思,執行長希望見你跟小少爺,不過他要我問你的意思,如果你不願意也沒關係,看你想去哪裡,我可以送你們過去。」

  「去見宇星的爺爺奶奶吧。」藍泳海邊說,邊摟緊兒子。

  前往陸行洲父母家的路上,她跟兒子說了好多話,說陸行洲對她的好,對她家人的好,她欠陸行洲太多太多,還有陸行洲拍的那些照片……

  藍泳海跟兒子說話的方式,就像在和一個成熟大人講事情。

  秋澤曜在一旁聽了,忍不住暗忖:才四歲大的孩子,真的聽得懂嗎?

  沒想到她說完後,藍宇星皺著眉頭,像是在深思,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喜歡被當成商品的感覺,不過既然他沒惡意……那好吧,看在他對你不錯,也對舅舅、外公很好的份上,我勉強承認他是我爸爸,可是在我心裡,他一樣不爭氣,那個不爭氣的笨蛋,我媽媽這麼好,他居然不愛!」

  秋澤曜聽著聽著,眼睛不禁瞪大,然後笑開。

  車子駛進高級住宅大樓的地下停車場,他笑著想,藍宇星「嚴肅」的樣子,真像他的Boss,不愧是父子,不光只是長得像,連脾性都相同。

  他拿出芯片感應,帶領母子兩人走進電梯,快速抵達頂樓,電梯門才剛打開,管家便已在電梯旁候著了。

  「少夫人、孫少爺、秋先生,先生、太太已經在客廳等候了,請隨我來。」

  藍泳海有些困惑,這一路並沒有看見秋澤曜聯絡誰,說她跟孩子會過來。

  「我們在地下室按電梯樓層,保全就已通知管家了,這裡一層一戶,保全很嚴謹。」秋澤曜彷彿看穿她的困惑,主動向她解釋。

  說真的,要面對陸行洲的父母,她非常忐忑不安……

  他們被帶進寬敞明亮的客廳,坐在沙發上的陸亮展、沈玉秋一看見他們,立即起身笑臉相迎,親熱招呼——

  「澤曜、泳海、宇星,來來來,快來這邊坐。」沈玉秋開心地說。

  陸亮展也笑呵呵地招呼著,「大家都坐下來,我們坐下來說……」

  「執行長、夫人,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少夫人,車子會在地下室等候,想去哪裡,直接告訴司機就可以,我先告辭了。」

  秋澤曜微笑說完,恭謹彎身,便先行離開了。這種家人團聚的場合,實在不需要他這個外人,他的當務之急是要趕緊向上司報備。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7 20:4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