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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靖]失控(祭氏6)[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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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7 17:09:56
第九章   

  他們正式交往沒幾天,祭始禧就帶著高珉摩到非洲挖礦。

  祭氏家族是靠礦業起家的,他的哥哥、弟弟、堂哥堂弟們,每人手下都會管一、兩座礦場,這是家族責任,並不是興趣,也因此沒有人樂於工作,除了他之外。

  祭始禧掌管的礦場數量,比他任何一個手足都多出個五、六倍,甚至十倍。祭氏家族產寶石的礦場,全由他一個人包管,他不管任何能源礦場,只對那些晶亮閃爍的石頭感興趣。他說這是宿命,因為他一出生,就會揀石頭!

  他是在祭家海島,高原上的龍鱗湖出生的。他出生那天,天氣很熱。高原氣候根本不可能出現大熱天,但那天就是大熱天。平日的高原午後涼風成了沙漠焚風。那一年,他的父親在非洲大陸探勘礦脈,母親和父親的通訊裡,常透露著思念之情。父親說等他探勘到新礦脈,他的次子肯定要出生了,如果母親感受到天氣特別暖熱,那便是他在非洲找到新礦脈的喜訊。

  父親母親的次子在龍鱗湖出生,一脫離母體,他就被湖水包圍,伸展四肢,抓住了湖裡雪亮的石子。

  現在,那顆石子與他脫落的臍帶放在一起,成為一個平安符,他扎頭髮時,將它藏在髮束中心,用細皮繩緊緊綁住。

  一個世代前,父親在他的誕生日,找到新礦脈,今日,由他來執行開採。

  他們在非洲待了一段日子,惡劣的自然環境,幾乎讓她生病,她常常被不知名的昆蟲叮咬,白天滿頭滿臉大汗,身上的衣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結了一層白色鹽晶,早見怪不怪;到了晚上半夜,她老是冷醒睡不著,總要緊緊偎在他懷裡。

  今天,她不知道又被什麼蟲子給咬了,右小腿腫成一片,又癢又痛,她一抓,就破皮流血。祭始禧每天都下礦坑,那坑道又深又黑,大概在地底好幾十公里。她跟他下去過一次,上來後,卸除身上的裝備,全身都是汗,雙腿幾乎站不住。

  他曾經跟琅琅說過祖母綠礦坑,她當時不以為他一個少爺做過什麼挖礦粗活,肯定他是在唬琅琅;沒想到他真的親身參與開採,而且相當熱衷。他說開採初期,最有樂趣,在窄小黑暗的空間裡找尋美麗事物——那種未知又期待的感覺,令人著迷。等到現代化器具運抵,大量採掘,礦場就會挖出成噸的石料,有時漫天風沙或是滿地泥濘,所有浪漫神秘都沒了,到時他就會收手,讓下面的人去做,他只需監督管理。但在這之前,他會先靠自己的雙手挖掘出一顆原礦。

  「珉珉!」祭始禧一身汗濕髒衣服,衝進用玻璃纖維模板搭建的小屋裡。

  高珉摩坐在木板床上,一邊流淚一邊抓著腿。「幹麼啦!你在興奮什麼……」她低垂臉龐,下巴抵著雙膝,手抓個不停。

  「我挖到了、我挖到了!」祭始禧露出從未有過的欣喜表情,走到床邊。他不是第一次挖到寶石原礦了,可這次他特別開心,彷彿這是他長久以來等待的一個。「妳瞧,我挖到了——」他坐在床畔,將礫岩母巖放上床,雙手扳著她的肩,轉過她的身子。

  「幹麼啦!」她一臉淚痕。

  他愣住。「怎麼了?」

  「人家腳又痛又癢,不知道被什麼毒蟲叮咬……快死掉了!你只顧著要我看石頭!」她瞥一眼那顆又黑又髒還帶著鐵銹色的岩石,淚水越流越凶。

  祭始禧托起她的腳踝,皺眉。「怎麼抓成這樣?」他站起身,走到屋子角落,從大箱子裡拿出瓶瓶罐罐,回到床邊。

  他將她的小腿弄乾淨,搽上一種藥水,很臭,她覺得是氨水,又好像不是。他的鼻子蹙也不蹙,神情專注地處理她的腿傷。

  「一會兒就會滑腫。」他洗掉那臭臭的藥水,在她小腿肚抹上一層藥膏。「要不要喝點水?」他抬頭看她,伸手撫開黏在她頰畔汗濕的髮。

  「我想喝新鮮的果汁!」她存心給他出難題。

  祭始禧抹乾她臉上的淚痕,收了收藥罐,轉身離開床鋪。

  「要加冰塊!」她嗓音嬌蠻。

  祭始禧轉過頭,對她拋出一個寵溺的微笑,然後走到屋外去。

  高珉摩望著門,緩緩躺下,側臥著。她才不相信他能給她一杯新鮮果汁!他們在這兒的大多數時候,吃的是罐頭食品,倒在野營用的金屬器皿,隨便加熱後,就下肚,每天的「蔬果」是一顆維生素C和纖維錠;這裡生活不方便,不是天天都有水可以洗澡,但他總是會想辦法讓她有水用。

  她以為越過赤道,就是南半球,現在應該是冬天,沒想到這兒近赤道,天天都是大熱天,只是日夜溫差大。她白天都穿熱褲背心,祭始禧在她皮膚上了幾層各式防護油,她還是被叮咬。天一黑,蟲更多,室內往往只有一盞小油燈,他們睡在簡陋的木板床上,身上蓋著毯子和睡袋,做愛時,床鋪老是咿咿歪歪地搖晃,她真怕會垮掉。他知道她的憂慮,就讓她在上面,如果床垮了,有他給她當肉墊子。這難得的生活經驗,不知還要持續多久……

  她累了,眼睛閉成一線,餘光看到祭始禧放在床上的石頭,熠熠閃閃,就在她的腹部前方。她伸手摸著石頭,想起他剛剛抱著石頭衝進來的模樣!那是她沒見過的他,像個大男孩似的,俊臉漾著純然快樂的笑容。

  她挑著紅唇,下知不覺地睡著,似乎睡了很久,直到聽見一些雜聲,才醒來。

  「醒了?」祭始禧坐在她面前。「果汁裡的冰塊都溶了。」他換了乾淨的衣服,頭髮也重新梳過,看起來神清氣爽地。

  高珉摩撐起上半身,依舊趴伏在床上,眼睛看到床邊的木箱上頭,擺了一隻玻璃杯,杯裡的飲料是橘紅色的,像胡蘿蔔汁。

  她突然覺得眼眶一熱,坐起身,說:「我要喝!」

  祭始禧將果汁遞給她,坐在她身邊,撫著她的頭髮。

  高珉摩喝了一口果汁,眼淚滑下臉龐。

  「這麼感動呀?!」祭始禧撥開她的馬尾,親吻她頸後。

  「人家好久沒有喝到新鮮的果汁了……你拿這什麼果汁……只有甜味,沒有果香……冰塊也沒了……一點不冰……」她又哭又抱怨,可還是大口大口灌著果汁。

  「這麼難喝,就別喝了。」祭始禧說著,但沒動手拿走她的飲料,唇慢慢吻向她頰畔。

  他知道她這些日子,過得很無聊苦悶,剛來的時候,除了跟他進過一次礦坑,其它時間,她都自己找事做。

  有一次,她獨自走出礦場,到附近的小村落,聽見樹林中傳出一陣嬰兒顫抖的哭啼。她循聲走進樹林,看見當地人在執行「割禮」,小女嬰被割下的器官,血淋淋放在岩石上。她嚇壞了,當晚睡覺時噩夢連連;第二天,她還是去那村落,把礦場裡一些消炎藥品全帶過去,她以為她來不及阻止那殘忍的禮俗,好歹幫小女嬰減輕點痛苦,順便軟化軟化那些大人們別再執行不人道的禮俗,即使語言不通,她想做就是想做,結果她被趕出小村落,一路摔摔跌跌回到礦場,渾身都是傷。

  他氣壞了,罵她為什麼老是衝動行事,她的腦袋到哪兒都不變!她也凶了起來,吼了一句「你們男人什麼都不會」。然後,她躺倒在床上,他甩了門離開屋子,一直到了午夜,他才進門,壓抑著心疼與不捨,幫她抹藥處理傷口。這裡終究是未開化之地,他很擔心她一個人亂逛,犯了什麼禁忌,受了傷害,他卻不知道。那一夜,他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真怕會失去她。

  「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了,」祭始禧拿開果汁杯,吻住她的唇,在她舌尖嘗到果汁的甜味。「妳要喝什麼新鮮的果汁都有,這杯就別喝了嗯——」他將杯子放回木箱上,唇封住她的嘴,深吻她。

  高珉摩抱住他,藕臂環繞他的脖子。「明天要離開……」她呢喃著。

  「嗯。」他緩緩地放倒她,解開她熱褲的鈕扣,拉起她的背心。

  「不能等到明天,你今晚就走,」一個陌生的聲音無預警地傳進來。「曾祖父要你盡早回去。」

  高珉摩嚇了一跳,拉著睡袋坐起來。

  「你不懂得敲門嗎?!」祭始禧不忙不亂地回身,挺直腰桿,坐在床沿,面對著走進屋裡的男人。

  「羅憫已經把車準備好了,你現在就可以上路。」男人走近床畔,站在祭始禧面前。

  高珉摩拉好衣服,貼近祭始禧的背,盯著男人瞧。男人身材高大,跟祭始禧不相上下,理成五分頭的髮絲服貼著腦殼,仍看得出是微鬈髮質,昏暗的小油燈隱約照出他的臉容五宮,算俊美卻也粗獷,如果他把鬍子刮乾淨點,應該有點神似祭始禧。

  「他是我弟弟!祭前禪。」祭始禧手掌朝後,撫著高珉摩的臉頰,為她做介紹。

  「喔。」高珉摩輕應一聲,臉龐放上他的肩,嬌軀趴在他寬闊的背上。

  「前禪,她是你二嫂,」祭始禧這麼對弟弟介紹高珉摩。「你弄的果汁,難喝得讓她哭出來,我希望你跟她道歉。」

  祭前禪面無表情,瞟了高珉摩一眼,轉身走出去。

  「他這是什麼意思?」高珉摩問,嗓音有些沙啞。

  「別理他,這傢伙從小就孤僻冷淡。」他將她拉到身前,讓她躺在他懷裡。

  「你呢,」她伸手摸他的臉。「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凝視著她,目光逐漸灼熱起來,喉結性感地蠕動。她聽到他說——

  「我們結婚吧,珉珉——」

  她眨眨眼,確定自己沒聽錯後,開口說:「可是,很多人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祭始禧一笑,突然將她放回床上,自己離開室內。她聽到外頭一陣鏗鏗鏘鏘,沒一會兒,他頭戴礦工帽,肩上扛著鶴嘴鋤,一手拿著另一頂帽子和鐵鍬,走到她面前。

  「一起去『造墳』嗯?」他挑眉揚唇,兜出帽子和鐵鍬。

  她靜靜地盯著他,半晌,笑了起來,接過他手中的器具。「我喜歡的是金字塔喔——」

  他放下鶴嘴鋤,抱起她,吻她。「我給妳造一座『泰姬瑪哈陵』,妳說可好——」

  「我才不要!」她推高他的礦工帽,攬住他的肩頸。「聽說那個皇后是難產死的……」

  「哦,妳已經想到這點,是不是代表願意為我生兒育女?」他往外走。

  她沒回答他,閉起微紅的雙眸,額頭抵著他,鼻尖輕輕碰觸他;他一側臉,就能吻她的紅唇。她早跟母親說過要和他私奔了,有沒有婚姻,她都打定主意跟他在一起……

  他抱著她走到外面,一輛吉普車已在等著他們。有人幫他們把行李整理好,裝載在車上。他抱著她上車,讓她在他懷裡,睡上一覺。她看到天空的明月,覺得非洲的夜晚其實也是美好的!



  她有點意識時,據說已是在祭家海島。

  她發高燒,躺在一張大床中央。床架很高,垂掛著矢車菊圖案的絲幔,像是特別繡上去的,原本那圖紋應該只有一條龍,現在多了一朵耀眼顯目、嬌美妍麗的花兒。

  「這丫頭喝了龍血發燒,根本不是祭家的媳婦兒……」

  「我們過境開羅時,請人證婚了——」

  嗯——是啊。那個叫羅憫的吉普車司機,將他們載到一座小機場,然後他們搭機到埃及,他還帶她去看了金字塔,騎駱駝,飽啖美食。他說他是在偷空,因為回到祭家海島會有個難纏的長輩,找他麻煩。

  「這種婚姻,我不承認!不要忘了你姓祭!」

  「曾祖父,我跟您到家譜室談,可好?」他的嗓音沉穩恭敬,低低地,不想干擾休息中的人兒。

  一陣腳步聲後,像是雨停般,瞬間的寂靜脹滿在空氣中。

  她睜開眼睛,看到一片大落地窗,希臘拱門式的,樑柱雕了龍,玻璃又亮又透。露台嵌在藍天白雲中,花瓣被風捲著飛。她想坐起,可全身酸痛無力,使不出勁兒,喉嚨又乾又疼,極不舒服。她想她是得了重感冒……

  高珉摩將臉埋入枕被間,準備再睡上一覺。

  「魔女!」熟悉的女性嗓音,和著很重的開門聲傳進來,彷彿是密室石門擋住了她的友人。

  「魔女————」她的好朋友「妖精」——賈志矜不知從哪個方向走來床邊。「真的是妳!」她穿著孕婦裝,雖然已看得出大肚子。但依然不減她的性感美艷。

  「妖精!」高珉摩好驚喜,抓著枕頭,稍微墊高身體。「我的天——」她發出的聲音,聽來明顯沙啞。「才幾個月沒見,妳居然要當媽媽了……」

  「還要一陣子呢。」賈志矜撫著肚子微笑,坐入床邊的安樂椅裡。「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妳。」她掀撩床幔,看著高珉摩。

  「別離我這麼近……」高珉摩搖搖手,拉高被子,往床裡縮。「我感冒發燒,怕會傳染給妳!」

  「妳不是感冒,」一個男聲插了進來。「妳是喝了龍血,才發燒的。」賈志矜的丈夫羅悅,從一道拱門的湖綠色簾幕裡走出來。「始禧少爺的起居室幹麼擺那多矢車菊……」他低喃著。

  高珉摩望著羅悅走到賈志矜身旁。「什麼是龍血?」她問著他們兩個。龍血?!她剛剛半夢半醒間,似乎也聽到有人在說這個東西。一個是祭始禧的聲音,一個……祭始禧好像叫他「曾祖父」,她迷迷糊糊聽見他們說了「龍血」什麼的……

  「龍血是——」羅悅開口,轉身移到床邊小桌,倒了兩杯水給妻子和高珉摩。「一種飲料。妳要來祭家海島的旅途中,祭氏私家飛機上的人員招待妳喝的那杯東西——」

  高珉摩喝了半杯水,愣了愣。「那杯飲料啊——」

  羅悅看她似乎想起來了,便繼續往下說:「祭家用龍血來招待外人、訪客,讓他們喝了昏睡,藉此達到防範有心人記憶祭氏所在位置的目的。」

  「真無聊!」高珉摩又搶白,瞪瞪眼,道:「他們真以為自己是神,還得設『結界』呀?!」她的語氣好輕蔑。

  賈志矜忍不住笑了起來,刻意小聲道:「妳知道的——他們家大業大,是神秘華族,怕人算計,所以要小心。」

  妻子居然這樣諷刺他主子家的傳統,羅悅皺眉,卻也笑了。「妳說的沒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不過——」他轉折語調,正經地說:「一般而言,喝下龍血的人在昏睡後,會出現發燒情形,但這後遺症不曾出現在一種人身上——這種人就是祭家人的命定伴侶。」

  高珉摩眸光閃了閃。「什麼又是命定伴侶?!」她盯著羅悅。

  「這個——」羅悅頓住語氣,要說不說地,天生的笑臉閃過一抹遲疑神情。

  「幹麼吞吞吐吐?」高珉摩皺眉。

  賈志矜拍拍丈夫的手。

  羅悅只好說了。「祭家有個神秘的遺傳特徵,一旦祭家人遇上生命中真正的另一半,他們在一起時,祭家人的胸口就會浮現龍形紅痕,只有生命與他們相呼應的伴侶,才能使他們如此……」

  「這是迷信!」賈志矜挑眉,不以為意地道:「遺傳這種事也有顯性隱性,哪說得準,誰曉得祭家人的這種特徵是不是一種病,何需弄得神神鬼鬼地……」

  「親愛的——」大掌握住妻子的雙肩,羅悅朝後看了看。妻子講的這些話,要是被老太爺聽見,可就糟糕了。「我們還是讓魔女好好休息,改天再來看她吧。」他說著,拿開妻子手中的水杯,扶著她起身,往那道拱門簾幕走去。

  高珉摩愣愣看著他們離去,又喝了點水,然後躺回枕頭上,手指拉玩著散亂的鬈髮。

  這麼說——

  她不是祭始禧的命定伴侶嘍?!

  她跟他在一起時,從沒見過他的胸口有什麼龍形紅痕,有的只是她魔女的抓痕、吻痕和咬痕,哪來什麼神秘遺傳特徵……但這又如何,她是魔女,她有那魔力揪著他的心,越不是命定,她越要他,就要他,他本該屬於她!

  「想什麼?」一隻大掌覆上她的額。

  「嚇我一跳。」高珉摩回過神。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床畔的祭始禧。「你走路不出聲,用飛的呀?!」她抓下他的掌,對他微笑,赫然發現他的頭髮……

  「怎麼搞的?!」她驚呼。「你的頭髮……」他腦後那束長髮不見了!

  「我剛剪了,這樣比較涼。」祭始禧坐上床,將她摟進懷裡。

  她推抵他的手臂和胸膛,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說辭。「祭始禧、祭始禧!」

  「噓!妳很吵喔。」祭始禧吻住她,歪讓她出聲。

  她掙扎地捶打他的背。他發出低低的悶哼聲,身體的重量一下全落到她身上。

  「祭始禧!」她察覺了他的不對勁,讓他趴下,瞧見他襯衫有些奇怪痕跡。「你怎麼了?」她拉開他的衣服,整個人愣住。

  他背上有兩道深長的傷痕,滲出血絲。

  「怎麼會這樣……」她抖著嗓音,伸出手,卻下敢碰。

  「曾祖父下手算輕的了,只打了兩下。」他翻過身子,斜靠著床頭,低低喘息。

  「他叫你回來,就為了打你?!什麼老頭嘛……」她忿忿地咬牙,眼淚滾了下來。

  「嘿,」祭始禧拉她入懷。「被打的是我,妳哭什麼——」

  「誰哭呀!」她好氣。因為她不是他的命定伴侶,他曾祖父就打他嗎?!「你幹麼要回來!你家的海島根本沒傳說的那麼美好!」

  他笑著,打開床邊小桌的抽屜,取出一個瓶子。「幫我搽藥嗯?」

  她接過瓶子。他趴在她腿上。她纖指沾取瓶子裡的藥膏,小心翼翼地抹著他的背。

  「曾祖父他不喜歡有人破壞規矩,」祭始禧嗓音低沉地說著。「我,或者我的兄弟們,我們在外面的一舉一動,曾祖父都知道。他是個『精』——老人精,家族裡大小人事物都管,尤其管晚輩的婚配問題。我們在一起,他馬上就知道了,要我回來,是想看我是不是找對了伴侶……妳知道龍血了嗯?」他剛在長廊看到羅悅和賈志矜走出他的房門,知道他們肯定跟她說了祭家的事。

  「我根本沒喝那飲料。」她答道。

  他震了一下,轉頭抬臉看她。

  「趴好啦!藥還沒抹勻!」她輕輕推他的頭。「頭髮剪得真醜……」她抑著嗓音,咕噥著。「那杯飲料的味道——我不喜歡。他們端給我時,你正好進浴室……就是我暈機不舒服,吐得你一身……那種狀況我哪想喝什麼,我把它倒了……我發燒昏睡是生病吧,難道你以為我是喝那飲料的關係嗎……那你是不是都沒找醫師來看我,我如果死掉怎麼辦……」

  「不會的。」祭始禧抓住她的手,吻吻她的皓腕。「我哪放心將妳交給別人照顧!」她發燒昏睡的這幾天,都是他親自照顧她,幫她換毛巾、擦汗,餵她喝水……

  「那你怎麼沒被我傳染……」她喃喃低語,柔荑抽離他的掌握,繼續為他抹藥。

  外頭的風從露台門上的氣窗吹進來,那矢車菊與龍的絲幔,自床架滑落在他們身上。

  他瞇著雙眸,手掌撫著絲幔上的矢車菊。「珉珉——」

  「嗯?」

  「妳是我的妻子,知道嗎——」

  「我們在開羅結婚了。」她回答他。

  他坐起身,抱著她。「我要跟妳說,這跟祭家的命定傳統無關——但……」他凝視著她,眼神帶著難叢百喻的熱切。

  「嗯?」她仰著臉龐,眸光飽滿水,對著他。

  「妳絕對是我祭始禧命定的妻子。」他吻住她。

  她眼淚流了出來,手臂圍攬著他的腰。「我愛你……」

  他笑了,吻她的眉眼鼻,吻干她的淚痕。曾祖父說他失控著魔了——是的,沒錯,他早就愛上這個魔女!

  曾祖父不承認他們的婚姻,不讓她「立名」——

  祭氏家譜室有一面黑亮的碑牆,上頭按著輩分世代,排列祭氏家族所有成員之名。他的名字也在上頭,用金色顏料書寫的,並且貼蓋了紅絲布。他一出生,就被納入家族的傳統體系裡,他的名字旁,有個為他命定妻室所保留的空位。但她的名字永遠不會寫在那空位上——這不要緊,因為她的名字一直烙在他心底。曾祖父不准她立名,那他的名字也無須出現在上頭。他拉掉紅絲布,剪下長髮,掛在上頭,擋住「祭始禧」三個字,從此他不是祭家人。

  他是著魔失控了呀——

  他愛上一個魔女!她是他的妻子呀!

  曾祖父氣怒地動用家法,狠狠抽打他兩下。他一點也不感到痛,只想回房守著她。

  他是著魔失控了呀——

  「珉珉,妳是我的妻子……」

  「你說過了啦!」高珉摩又哭又笑地嬌瞋。

  祭始禧溫柔地親吻她的髮,手伸進枕頭底下,拿出一把玳瑁梳子,幫她梳頭。「是羅悅他們夫妻吵醒妳嗎——」

  「嗯……」她搖頭,說:「妖精要當媽媽了——」

  他頷首,拿了一條細皮繩,扎她的頭髮。「我們也生個孩子吧——」

  她點點頭。他抓著她的手,將一個比掌心還小的袋子,放在她手中。

  「這是我從小帶到大的平安符,裡面裝著我出生時在龍鱗湖抓的石子,還有我的臍帶,我找塊繡矢車菊的布,做條纏腰帶,妳把它放進腰帶中央,貼著肚子,當妳的護身符,也當孩子的——」

  她又點點頭。「那你呢……」

  祭始禧抱起她,下床往起居室走。「我的妻子是魔女,有魔力——妳保護我嗯。」

  她吻吻他,輕柔地環住他的肩頸。他通過起居室。她看到滿屋的矢車菊,閉起眼,頭靠著他的肩膀,在他耳畔說:「回台灣,你要種更多的矢車菊……」

  他說好,然後走出他從小生長的地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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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7 17:26:19
終曲   

  回台灣後,婦女旅館與神的便利屋同時易主。狐仙想休息一陣子,陪家人出遊,羅愉也因故要帶祭祆兒回祭家海島,於是這樓上人家與樓下人家,相偕一起往祭家海島去。旅館和便利屋就交給高珉摩和祭始禧管理。高珉摩一面管理婦女旅館,一面還是當社工,她衝動行事的個性,一直到她當母親,都沒改變過。祭始禧把神的便利屋經營得很好,店裡用的杯盤器皿,全換成他岳母卓銘銘親手繪製的瓷器,相當受到歡迎,很多喝完茶的顧客,會出高價把杯具買回家收藏。

  祭始禧雖說與祭家斷絕關係,但他的哥哥弟弟們還是和他保持聯繫,甚至他的父母、祖父母、曾祖母都來看過他,整個祭家只有他曾祖父跟他斷絕關係。

  他妻子生產時,祭家飯店的多婕醫師親自來接生。

  高珉摩幫他生了一個女兒,一個可愛的鬈髮姑娘,叫祭佟。女兒滿週歲那天,被外公外婆接回去過生日,在那個有巨岩涼亭的大後院,唱著生日快樂歌。吃外婆親手做的蛋糕,琅琅小舅舅在玻璃罐裡植小草小樹,養了一隻小瓢蟲送她。

  然後,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祭佟開始會跑會跳,喜歡唱歌、塗鴉、還喜歡種花,揀石頭……

  今天,鬈髮小姑娘滿兩歲了——

  祭始禧一早就載著妻子和女兒回高家。

  「爸爸……抱!」小丫頭下車走沒幾步,就朝父親伸長白嫩的小手,可愛的臉蛋露出惹人憐的表情。

  祭始禧溫柔笑著,傾身將女兒抱起,大掌撫撫女兒一頭鬈髮。他和妻子都是鬈髮,不同程度的鬈,女兒是像妻子。

  「生日快樂喔,佟佟。」高珉摩理理丈夫頸後的長髮。這頭髮好不容易又留成當年的長度。她輕輕吻一下他的頰。

  祭始禧轉頭吻她的唇,另一手牽住她,往小坡道走。

  朝陽照著他們一家三口,小丫頭哼哼哈哈唱起外婆敦的法國民謠「爸爸愛媽媽」。

  「姊姊、姊夫!」高琅從小坡道上跑下來。「家裡來了奇怪的老爺爺!」他邊跑邊叫著。

  「琅琅——」高珉摩走上前,抓住衝下來的弟弟。「跑這麼急幹麼?」

  「家裡來了奇怪的老爺爺……他在跟爸爸聊天……還帶跟班!」高琅喘著氣,報告著。

  「是爸爸的朋友嗎?」高珉摩問。

  祭始禧走過來,握住妻於的手。「我應該知道是誰!」

  高珉摩皺質看著陋。

  祭始禧對高琅說:「琅琅,待會兒,你幫姊姊、姊夫照顧一下佟佟,好嗎?」

  「好啊!我和佟侈到後院玩。」高琅點著頭。

  「別讓她接近池塘。」高珉摩叮嚀道。

  「知道了。姊姊——」高琅回道。

  一行人往上走到高家,高琅牽著小外甥女,繞到後院去。高珉摩和祭始禧從正門進入高家客廳。

  「始禧啊,」高赫鈞坐在面門的單人沙發,一眼就看到他們。「你們回來了——」

  「爸。」祭始禧牽著妻子,視線瞥見祭家飯店的總管余泱州站在雙人沙發旁,沙發上有個人影。

  「快過來坐,你曾祖父來看你們了。」高赫鈞起身,逕自離開客廳,似乎有意留下他們跟老人單獨談。

  祭始禧握緊妻子的手,緩緩走到長沙發。這是高珉摩第一次見到他的曾祖父。他坐下來,她坐在他身旁,兩人交握的手一刻也沒鬆開。

  「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不守規矩——」老人先開口。

  「他娶我,就叫不守規矩嗎!」高珉摩瞪著老人,衝口打斷老人的嗓音。

  老人其實不老,只是髮須見白。他依舊有一張不輸年輕人的強悍臉容。「你的妻子一樣!講話這麼不懂規矩。」

  「你以為你是誰呀!」高珉摩美顏怒紅,吼了起來。「別自以為是天神,我看你不過是個糟老頭!這裡是我家,該懂規矩的是你!」纖指指著老人,她似乎恨不得將指甲戳進老人的雙眼。

  祭始禧抓下她的手,用雙掌包裹著。他聽出曾祖父隱含在話裡的其它意思——那是認同,因為曾祖父對他講珉珉時,用的是「你的妻子」,而不是「這個女人」或「那個丫頭」。「珉珉——」他對妻子開口。

  「妳做什麼講話用吼的,」一個教訓的聲音比祭始禧的來得更快。「妳媽我這樣教過妳呀!」卓銘銘端著茶托盤出現。

  「高夫人,這我來就行……」余泱州趕緊上前接過托盤。

  「哎呀,你們來者是客,還讓你動手,真不好意思。」卓銘銘嘴裡這麼說,卻還是讓客人自己倒茶。

  「媽,這老頭不是客……」

  「妳閉嘴!」卓銘銘瞪女兒一眼,走到老人面前,說:「親家爺爺呀,您要好好跟這兩個孩子談談……也許待會兒,能見到您可愛的玄孫女也說不定——」語畢,她遞給女兒一個眼神,緩步離開客廳。

  高珉摩挑眉揚唇,神情得意。母親剛剛給了老人一個下馬威……

  「你這岳母泡這茶——喝起來倒是辛辣。」老人放下茶杯,手指敲著沙發扶手。「我有玄孫女是嗎——」

  「佟佟才不是你的玄孫女!」高珉摩反駁道。老人早跟祭始禧斷絕關係,他們的女兒,絕不會叫他一聲「高祖父」!

  「您今天來,有什麼事嗎?」祭始禧直接探問。他的嗓音還是那麼沉穩,謹守禮貌分際。

  老人抬眼,老謀深算似的看他。「我希望我講話時,你的妻子不要插嘴打斷……」

  「你……」高珉摩馬上發出不滿。

  「珉珉!」祭始禧握緊她的手。

  高珉摩瞪了老人一眼,緊緊靠在丈夫身邊。

  「我說完,自然會走——」老人沉聲道。祭始禧雖然幫祭家管所有的寶石礦場,熱衷工作,效力家族,其實他卻是老人所有曾孫裡最不守規矩的一個。老人一直到最近,才意識到這點,這個曾孫從來不戴那條家族項鏈,幾次家族聚會裡,他的脖子總是缺了那一條龍形圖騰煉,他不穿打領帶的襯衫,大剌剌地讓所有人知道他沒戴項鏈,問他為何沒戴,他會回答因為常要進礦坑,擔心弄丟,何況這家族項鏈是要贈與命定伴侶的,若丟了,可得打一輩子光棍,所以他拆下不戴,用心收藏著。他這理由說得圓通,老人也相信他是最好管教的一個祭家子嗣——畢竟他工作努力,不推辭、不逃避對家族責任,他只是不戴那條家族圖騰煉罷了……怎料這就是他骨子裡不守規矩的最大表徵。

  「你那些兄弟沒一個要接你丟下來的工作,還有你在飯店弄了個珠寶門市,想給誰管?祭家的事業分配被你搞得一團亂,你說怎麼著?你要不要負這個責?我看你該負這個責……」老人沉沉地注視祭始禧一眼,從沙發站起身,對余泱州命令道:「我們走!」

  「喂!老頭!你給我站住!」高珉摩也站起身,擋在老人面前。「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休想叫我丈夫回去為你的祭氏王國賣命!還有你得為當年打他的兩下道歉!快說對不起!」她命令老人。

  「少夫人……」余泱州臉色一陣青白,額際冒冷汗。他沒想到始禧少爺的夫人竟是如此強悍……

  「媽咪……」一個小身影從廚房方向跑來。「媽咪……佟佟要躲起來喲!」

  高珉摩低下頭,看見女兒抱著她的雙腿。

  祭始禧走過來,抱起女兒。「跟琅琅舅舅玩捉迷藏嗯?」

  小丫頭點點頭,臉藏進父親懷裡。

  「這是您的玄孫女——祭佟。」祭始禧對老人說。

  「始禧!」高珉摩抗議了。

  「帶著她外公外婆、舅舅,到飯店,為她過生日吧!」老人瞇細雙眼,看著小丫頭,也看著她的父母。

  小丫頭似乎感受到老人的目光,轉頭望著老人。「老爺爺……」她偏著頭,白嫩的手指放在嘴裡,嗓音嘀嘀咕咕地。

  「是高祖父。」老人和藹一笑。

  高珉摩愣住,幾乎傻眼。

  「高祖父呀……」小丫頭呢喃。

  老人哈哈大笑。「老余!回去給小小姐準備生日會了——」

  「是!老太爺!」余泱州整個人精神起來,與主子闊步走出高家大門。

  當天,祭佟在祭家飯店度過兩歲生日。小丫頭的長輩們都到齊了,高祖父送給她一條龍形項鏈,小丫頭一點都不喜歡,丟給母親高珉摩收起來。高珉摩也準備了一個神秘禮物回送小丫頭的高祖父。

  晚上,他們回到家!高珉摩單身時,住的大樓公寓——「翠藍天地」C棟二十二樓。小丫頭聽完父親祭始禧唱的「魔女歌」後,乖乖地入睡。

  祭始禧這才有時間跟妻子單獨相處。他們裸著身體,躺在床上相擁。她耳垂上戴著他當年送她的紅榴石耳墜子,嬌胴還是一樣地苗條美麗。

  他吻吻她的酥胸,問她。「妳送曾祖父什麼禮物?」

  她嘟起紅唇,神情俏皮。「不告訴你!」她竊笑著。

  祭始禧一笑,沒再追問。「想知道我要送妳什麼禮物嗎?」他吻她的唇,大掌撫著她柔膩光滑的肌膚。

  她視線凝在他俊臉上。從她生下女兒那一天起,他就在女兒生日時,送她禮物。女兒呱呱落地那天,他送她一個鑽石戒指,那鑽石是他當年帶她到非洲挖到的那個原礦,內含共生礦石——石榴石,很稀奇。女兒週歲時,他種在公寓露台的矢車菊開了,他剪了一盆,插在床邊桌上,極盡柔情地與她做愛。

  「今天……」她笑著。「我知道你要送我什麼了——」

  「哦?」他驚訝地挑眉。

  她伸手,緩慢地從枕頭下,拿出一條鏈子。「是這個吧——」她張開掌心。

  祭始禧瞠目。「這……」她素白的掌中,是一條開光的祭家龍形鏈。

  「祭始禧!你好假喔!」她戳戳他的俊顏,綻開笑容。「想偷偷讓我驚喜,對不對?!結果東西沒藏好,被女兒拖出來玩,我一碰,寶石竟然亮起來,嚇死人了……喂,這項鏈跟你曾祖父送給佟佟的那條一樣耶——我想一定是你們祭家的什麼什麼……我可告訴你喔,你家傳的東西,不是禮物喔,你要更有誠意才行,你妻子我……」

  「珉珉!」他抱著她,大笑。「好——我會更有誠意,這個就不要了!」這根本不是他要送她的禮物。他拿起她掌心的開光圖騰煉,往床尾一拋。

  那條項鏈滑進梳妝台下,在暗黑的角落,散發著紅色光芒——

  每個祭家人一出生,都有一條鍛鑄特殊、雕紋抽像的龍形項鏈,用以贈予身心相契合的命定伴侶。龍形圖騰煉煉頭的寶石,被命定伴侶碰著,必會發亮,稱為「開光」……

  這些都無關緊要了,祭始禧從來不戴那項鏈,他的妻子更無須戴!

  他的人生早在遇上這個魔女時,就混亂失控了——

  家族的神秘傳統早被魔女破壞了……

  哪還管用!

  他現在更加明白,他不戴家族項鏈,是因為他注定要遇上這個魔女!

  她既是魔女,制式的一切,當然要失控!

  他走的不是家族那條正規命定路線,而是朝著混亂失控卻甜蜜的未來前進……

  「我愛妳,我的魔女——」他轉暗床邊的夜燈。

  她輕聲地笑起來。「我告訴你喔,親愛的……其實我送給你曾祖父的是……」

  「是什麼?」

  「一尊齊天大聖——孫猴子雕像。」

  他哈哈大笑——

  有這個魔女,祭家的那一套怎能不失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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