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守之章三(拉茲篇)
壓迫感,從未如此之大,如此之深。
天守城最高的樓閣裡充滿了熟悉的凜然正氣,一名端坐於地的老人正注視著我。果然,最後的最後還是躲不過跟這位最強角色會面的命運。
身上原本在激戰過後狂放澎湃的熱血逐漸收斂平息了,眼前之人的壓迫感讓我的思維不得不自動沉澱了下來。
回劍,危襟正坐席上。在無數次搖曳的燭光之中,最大的難關降臨了。
是的,這就是東方最強的劍客——劍聖·天武幻十郎的恐怖魄力。
「不過數月之隔,你我又相遇於大陸上,年輕人!」
雖說這聽起來只是一句平凡如常的問候語,但是由他口中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像挑戰的開場白。而在他嚴肅深沉的語氣之前,我全身的感官神經也豎起站立。
「啊啊,真是很久不見了。下次有空再請你喝茶吧,現在我很忙。」
我是多麼不希望直接與鬼神般的強敵對決啊!
「你我本為流浪的武者,卻又在各為其主的情勢下再相遇,這是何等的諷刺啊!」
完了,原本想裝傻混過去的計策被輕易刺破了,不好好聽清楚人們話中的含意,大概這就是東方流傳的風俗吧!嘖,實在是很不想跟這個老頭交手。上次僥倖沒被他宰掉,存活的小命算是撿到的,但是這次就不一定了。
是的,奇蹟之所以會叫做奇蹟是因為它不會降臨第二次,這種推翻常識與法則的東西只會以任何人都無法聽見的腳步悄悄的走近,然後當你察覺到它似乎出現時卻已經消失了,彷彿是映在水中的月光般不值得期待……咦?這些話我先前好像就說過了?算了,這不重要。
「只為救人,可否讓出一條不濺鮮血的道路?」疲憊的心,倦了、累了,再不想與全東方最剛猛的老人再度交手。
「問過我的劍與我所守護的家徽再說!」
我經過修正,情溢乎辭的請求與我的期待在劍聖的面前再次無情的粉碎了。
堅毅的老人起身,抽出了他的配劍。銀白的劍身在燭火照耀下泛起了金黃的色澤,四周的空氣好像瞬間被抽乾了一般,連呼吸都倍感艱難。
還是免不了要動手開打了。雖然很無奈,但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能若無其事的通過,就沒有巨人存在的必要了。英雄的天職不就是闖過一個又一個的難關,打倒邪惡的大魔王,救出公主的嗎?
不夠,其實我並不想當什麼英雄,如果搖尾乞憐能達到相同目的的話,面子與尊嚴我可以先擺到一邊沒問題。
稍微檢視了一下自身的狀態,雖然剛剛才經過一場戰鬥,結束了陰魂不散忍者的一段因對話而產生誤解的孽緣。但其實除了腿上被圓月飛輪劃過滴血不停的傷比較棘手之外,整體狀況大致還算良好。
不過對手是劍聖,就算我以最完美的情況來挑戰也只是拖延敗亡的時間而已。
日前櫻樹下的偶遇,不也被打的體無完膚嗎?
「在動手之前我想先問一件事,把嵐公主吊在外面的主意是你想出來的嗎?」
劍聖臉上突然出現了一抹羞愧的神色,他緩緩的以搖頭代替了回答。由於能看見這老頭慚愧的景象實在很難得,所以我繼續調侃下去。
「還好。假如那種蠢點子真的是你想出來的話,我的劍就不值得出鞘了。我實在很懷疑想出這種方法的人精神是否仍然正常?」
「不用再說了。」
劍聖的表情回覆先前的凜然,將劍鋒直指向我。不過就這樣放過他的話,我就不叫拉茲·卡米爾了。
「劍上失去了過往的銳氣。你迷惑了,天武幻十郎。」
「……」
「你想守護的是什麼?簇擁昔日榮光不放的家徽、日漸墮落懈怠的風氣、不思振作的人心,這些不是你一個人就可以改變的。劍聖之名能夠震撼沙場,卻不能使腐敗之樹重獲新生。」
「……你的言辭似乎不比你的劍遜色啊,卡米爾。」
劍聖露出了苦笑,但是看起來卻沒有放棄戰鬥意圖的跡象。
「你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呢?假如你也是個武人的話,應該知道我會如何回答你吧?」
「……我瞭解了。」
說服戰術失敗。這次真的無計可施了。我舉劍擺出了應戰架勢,空氣彷彿不再流動,但是燭火依然搖曳不止。這次賭上的不只是性命,更是彼此守護的信念。
我沒有移動。劍聖沒有移動。
我的目光籠罩著劍聖。劍聖的目光籠罩著我。
……完全找不到破綻。對手太強了,劍聖與先前的忍者完全是不同的等級。
他的心很平靜,就像是一片遼闊無際的藍色湖泊,靜靜映照著眼前的一切。鏡湖反映著萬物,即使是風的吹拂也清晰可察。
和劍聖的第一次對決是數月之前。這段期間裡我有了進步,但是跟他之間的差距拉到多近了呢?又,他是否更強了呢?我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會像上次一樣完全被他耍著玩了。
自尊與信念皆不能被磨滅,似乎有什麼在心中爆了開來,我朝向苦難的源頭直衝了過去。
就在我跨步準備衝過去時,某種震響與劇痛同時分別竄入我的耳中與肩膀!
「什麼……?」
劍聖的臉孔滿是茫然。
閣樓另一邊的紙門被拉了開來。剛被擊發而白煙環繞的火繩槍管抵住了一個憔悴女孩的面容。而抓扯女孩髮絲使之為人質的是一個全身穿著華美鎧甲,但面貌卻像是才剛過完成年禮,尚未成熟的小孩子。
雖然我以前說過以貌取人是件愚蠢的事,但有時候的確是能夠從一個人的臉來推斷其性格的。眼前這個少年的表情有著與他年齡格格不入的猙獰,看起來就像是在臉上寫了「恐怖份子」的傢伙。
「哇哈哈!就是敵方勇猛無雙的武者也要跪倒在我跟前,幻十郎你退下,只要我手中有這個人質在,他就不敢妄動一步。」
「老頭……這就是你想要守衛的家徽?」
「少主!請別忘了武者之尊!決鬥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行為,您現在的行為是辱沒了身上背負的榮譽!」
劍聖不理會我的揶揄,正聲嚴厲的斥責這可悲的……承繼霸業的小孩。
「可是,你看,老師,我已經制服他了呀!這不值得你的鼓勵嗎?」
他轉頭對他的教師急欲倔強辯解,希望得到一絲小小的肯定。就在這一瞬間,我看見了絕大破綻帶來的契機。剛剛那一槍其實只有擦過肩膀,帶來一條血痕罷了,這小子的射擊能力還差得遠。
急斬,一線突刺,拔劍,高速急奔!我竭盡所能的使出最快的攻擊,欲一舉救回女孩。這個少主當然是不可能擋下這一劍的,他的臉在剎那間掠過了驚慌與恐懼的神色。
但是幻十郎接下了這一劍,介入了我們之間。兩劍交擊,但我卻察覺到劍聖的勁道減弱了。
「你這無禮的愚民!竟然無禮的對我揮劍!那麼我就讓你嘗嘗悔恨的滋味,蠢狗!哈哈哈!」
脫離險境之後的小鬼立刻準備扣動板機,擋在前面的又是個遠超過我的男人。看他手指一寸寸的扣動環扣、對準女孩,我狂吼,但手上之劍卻無法依隨意念穿越眼前的武者,不行!快住手啊!
一切……都將要來不及了……啊……
「愚昧至極!」
劍聖發出了足以震破耳膜的大吼!隨他暴發盛怒後,是結實入肉的沉響,無知的少年痛滾一旁,全身顫抖不停,以驚畏的表情退縮在陰影角落啜泣。
「走!帶走她!」
幻十郎背對著我,我瞧不見他說此話的面容……想必是極其失望痛心的吧,我俯身深深致意後,背負起嵐,踏上回家的道路。
焰火……燒的是如此之旺,焚燬樑柱,嗆鼻濃煙環伺四竄,找尋不幸之人加以吞噬,左轉右繞,始終找不出向下的通路。
媽的,倒底是哪個沒血沒淚的人把火燒得這麼旺?啊,這罵到我自己了,可是我不是只燒了一點點,為了爭取點時間嗎?不,為什麼他們滅火滅了這麼久還沒把火撲滅呢?這些士兵的辦事效率真是有待改進。
由於實在找不到路,只有轉頭回去。而劍聖與其少主已不復見於此地。啟開天守之閣,眼前是華美的擺設及撒散一地的珠寶,珍玉金銀於此逃生之時是沒有用的……嗯嗯?那是什麼?
某個不甚起眼、由廣大骨架構成的三角黑布靜靜躺在地上。這種東西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嗯……-嗯嗯……嗯……對了!是個叫做「箏」的東西。
根據個人的經驗來研判,箏是個能使無翅之人乘風飛行的無價之寶。為什麼是「根據個人經驗」呢?這當然是因為我曾經玩過一次。雖然當時慫恿我的人保證它一定飛得起來,但是我卻演出了精采的失速墜落秀,那真是個慘痛的經驗。
不過後來其他人使用的時候顯示它真的能飛,看來或許是我個人的操縱技術有問題吧!
不管了,現在正是賭命的時候,人生就是一連串的賭命啊……嗯,這句話真不錯,下次拿來當座右銘好了。
發牢騷的詞句竟能作為我一生奉行的指標……這就是人生吧!
將嵐公主緊縛於身軀,我踩踏窗緣,沒有時間猶豫了,深吸了一口氣。上吧!
經過一連串賭命歷練出來的才叫做人生!接著無畏的跳向似我前途般漆黑的夜空。
幽暗陰雨飄落的天空,同樣有一架箏在空中飛翔。
第四章天守之章四(拉茲篇)
嵐公主的心情──是什麼輕撫臉頰……
什麼使感覺如此舒暢……
在我捆吊於炎空烈日,受辱於天守之閣前……
我再也不奢望、不期盼回到從前……
因我為將帥之女、統領後裔,拋棄女兒身、割捨感情淚……
我有需背負的責任、我有應維持的貞潔形象……
我……必須堅強……
當細小的水絲流過臉頰,沖刷滋潤久日曝曬乾燥的肌膚,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疲倦,慢慢地睜開了酸澀的雙眼。展露映入眼底的,是一片黑布,偶爾有一兩絲雨滴涓流流下,而我倚躺在某人懷抱中……
我竟在飛!!!就這樣飄浮在半空中飛翔!像輕盈的鳥兒般遨遊藍天,一瞬間,我初嘗到,放縱無束的歡愉、徜徉自由的喜悅。
此刻,我緊抱住他,令我朝思暮想的他,陽剛的體味,濕熱的汗水,與他共同分享內心的悸動。
天空飄起了不合時宜的細雨。
在雨霧之中焚燒的堡壘彷彿是穿上了紅色衣裳的巨人頹圮坍塌。昔日的不破要塞在火與煙的壓迫下發出無聲的哀嗚,化為漫天飛舞的飛灰,餘燼遍佈大地。
我帶著點哀悼的心情,輕步其上,親眼見到了天守城的陷落……
就一座城塞來說,天守城的確是毫無缺點的完全堡壘。然而依賴著城塞生活的人們卻不斷腐化自己的內部體制與規範,他們可說是親手挖掘天守城的牆角,為自己的破滅鋪了路。
在受捕的數百軍臣僕役與降服的兵士之間,並沒有發現最重要的人物。那個小少主與一些隨身親信似乎並沒有被捉到,當然,在俘虜之中也看不見天武幻十郎的身影。而我經過了兩天的休養之後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了。
我策馬穿過不遠前方的茂密森林,其間散發的悠閒氣息令人想花一下午的時光置身其中,但現在的我並沒有那種興致。
不理會引人入勝的大自然,兀自找尋那入山頭的小徑,在細雨飄飛的夜空中,另一空飛之「箏」落降的地方。
我只想做個了結。
果不其然,我在枝幹的枯葉堆中,找到了那刻意隱藏的黑篷風帆。
我循著可能的路徑一路走下去,發現了一個洞窟。這時天空被夕陽染成一片火紅,在絢麗無比的光華照耀之下,洞窟內也散發出同樣絢麗無比的氣勢。
某個身影緩緩由黑暗中步出。他看起來似乎很蒼老,但是給人的感覺又很年輕。他的頭髮斑白,但是雙眼卻比任何人還要銳利。
「你果然找來了,我的預感終究沒錯。來吧,我所認可的男人。」察覺我來到的男人,緩緩抽出了腰間的武具,擺出那一貫屬於強中強、劍中聖的架式。
「我應該沒有跟你對決的理由了吧?」
「你和我都背負著無比沉重的東西,我們之間必須作個了斷才行。」
「我並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了不起的責任。」
「是嗎?那你又是為了麼會在這裡出現呢?」
劍聖的話像是箭一樣可以穿透人心,他的目光彷彿可以看透我。
「即使你是飄流四方的旅人,但是依然參與了這場與你無關的戰役。你是為了救那個女孩吧?如同你之前參與的那場戰役一般。然而就在你潛入天守城的那一刻起,你就成為了破城之軍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你的話,現在的戰況或許將會完全不同。你自己選擇了和這場戰役締結關係的決定。」
「……不全然是。」然而我這句話僅是說在心底。
「我也是如此。雖然我並不立誓效忠少主,但是他的父親卻曾經聘僱過我。縱使我無意為少主打天下,對旗幟的家徽並無誓約,但是在城危之際我還是出現了。如果我沒有趕來的話,也許勝負早已決定了。我自己也是選擇了和這場戰役締結關係的決定。」
「……真是奇妙的理論。聽起來好像是因為有了你,所以我才會出現。」
「這就是緣份。我與你都背負了扭轉這場戰爭的鑰匙,這並不是他人強加上來的,而是根據自我意志作出的決定,所以你我都有義務貫徹這份責任。為了真正替這場戰役作個結束,我們之間必須分出勝負才行。」
是為了未完的決鬥分出高下的詭異緣份使然嗎?
劍聖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我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但是現在不是細想的時候了,因為劍聖已經拔出了劍對準我。到了這種地步,我也只有拔劍相對。
……以最嚴謹之態勢來對應最強!!!
年過三十歲之後從未敗於他人劍下。
這是此塊大陸的劍聖——天武幻十郎,所締造流傳於東方的超級傳說。
上次對決於櫻樹前使我一次輸了五年的份量,而這次呢?要跟這種簡直像是有不死身的妖怪老頭打上第二次,怎麼想都很難覺得是一件愉快的事。
「和強敵打得你死我活」這種事只有兩種人才會覺得興奮莫名,一是精神有問題的被虐狂,二是沒有被人砍過的大傻瓜。
我自認精神構造很健全,而且也曾經被劍聖砍到差點失血過多致死,理論上我該對他、對此種混帳事唯恐避之不及才是,那麼,為何我現在會與他拔劍相對呢?我只能說,這就是一時衝動所造成的不良後果……
沒有紫晶鋒銳的劍刃與激昂的情緒,我更不願在任務完成之後愚蠢的喪命,在諸多不利的前提之下,此刻,我只求力保心情平靜。
「年輕人,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劍聖擺出我流(指屬於自創的流派招式)的架式。因為年紀的關係而斑白的頭髮與鬍子像刺蝟一樣立了起來,乍看之下似乎是很好笑沒錯,但是當你面對他時就絕對笑不出來。
「喝哈!」
來了!
猛然的大吼之後,劍聖以一個動作的滑步瞬間大幅度拉近我與他之間的距離,全無預警與防備,我即刻暴露於他的攻擊範圍之內。
泛著刺目光芒的刀鋒破開空氣從斜下方劃過我的臉頰,招架擋格,全無思考那種事情的時間,只能讓身形連忙向後方急退,我拉出他再也接觸不到的距離後,閃躲的步伐也已然減緩。
但!掠過我身的刀芒在半空中突而轉向,無抽回之勢的劍再次急驅上前!呈定止狀態欲予還擊的身形全沒料到此劍招的接續,棄置掉身體的重心,足踝立刻急扭使身子轉側,再藉由腰力往不自然方向後彎曲閃身,差點將我一刀了結的螺旋刀芒貫穿過先前我身影的脖頸之位置!
「……天際縱橫?」
很像!雖然有點差異,但是殺傷力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
嘖!招式略作修改,修正後威力也隨之提升,我和天武幻十郎的實力差好像可以看出來了。
上次除了學到他的秘劍外,他也修習學到了我的招數,還不尊重原作者恣意竄改,還越改越強!?這下真的麻煩了。
有點想投降了……
「現在認輸還太早了,年輕人。」
你有讀心術嗎……?
「你的實力不只如此,拿出像上次一樣讓我吃驚的真本領來吧!」
……沒有那種東西。
想歸想,不過我還是沒有說出口。應該說是劍聖沒有讓我有說話的機會,因為這個脾氣暴燥的老頭又舉劍攻過來了。
我想日後我一定會對這一天感到印象深刻,因為我二度大膽的和劍聖正面硬幹起來。假如能活到七、八十歲的話,我鐵定會把這件事寫進回憶錄裡面,當然,前提是「如果我還能活下來」
的話。
刀劍連續揮舞的破空聲在耳內充斥,武器反映的光芒形成銀色之幕在虛空中飛舞。我與劍聖不斷展開迅速的閃避與攻擊,偶爾會傳出鋼鐵交擊的刺耳聲響。打到這種地步已經不是用眼睛來看對方的劍,而是靠直覺了。
鏘!
在一陣特別響亮的劍擊聲後,我用蠻力將劍聖硬推了出去,這是年輕人的特權,向後倒退一兩步的敵者再度上前……一、二……守與強攻來往步伐之間出現時間上的差距,一個極短的空隙陡然冒出。
好機會!就給你來個大的!
「幻朧相破!」
在這時使用劍聖的拿手絕技還擊聽起來是很丟臉沒錯,不過生命要緊,死要面子這種事交給那些大人物去顧及顏面就可以了,通常他們也活不久就是了。
劍聖發出冷哼,每一個從不同角度攻擊的劍鋒均被他躲過或擋住了,豪快的速環速攻變成了小孩子般你來我往的擋架遊戲。想想也對,老頭才是原版的創招者,要真傷得到他那才有鬼……
不過,這樣就結束了嗎……
「無雙三段!」
捨棄了幻朧相破的最後一劍,我將它用自己的招式連貫起來,由劍聖連擊換成自身最快的劍技。天武幻十郎見此,終於露出驚嚇的神情了。
不過假如這樣就能打倒他的話,那麼我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在夕陽下閃耀的三道劍芒只有一劍奏效。銀劍之光劃開了他的皮肉,血液成為有意志的物體朝天空灑落。
但是還沒完!
「天際縱橫!」
趁著劍聖負傷的同時,驟止的身形於銀閃光芒將停之刻直轉劍鋒為直角,劍聖淌血之臂再度受創,這時「應該可以打倒他了」的念頭油然而生,然而之後發生的事實證明本人太過於天真。
右手無法用劍不等於左手無法用劍,我的邏輯出現了空前大漏洞,而代價就是最糟糕的結局。
「這才是原始的幻朧相破!」
很沒度量(?)的劍聖終於逮到機會反攻,而且這次除了更快更狠外,還是對準了我接續出招失力的軀體加以痛擊,伴隨著猛烈的殺氣,我的肩與腳感到劇痛,然後以很難看的姿勢飛了出去。
「還有什麼招數儘管出手,吾不是你這樣就可輕視的!」
劍聖將劍倒插在地上等我站起來。這種舉動看起來很有大家風範,不過仔細想想,真有大家風範的話就不會找一個年紀只有自己一半不到的青年下毒手了。但事實上又好像是我不自量力。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得快點站起來才行……
身上的傷勢不算嚴重,畢竟也被這招砍過了幾遍,好歹也知道如何避開重點部位,但是受傷的地方才是問題。右肩一劍、右腳二劍、左腳一劍,傷處血紅創痛染血之下,同時被剝奪了攻擊力與機動力,這老頭真會精打細算。
啐,看來又輸掉了……
其實被打敗的感覺也不錯嘛……
……對了,以前好像有人稱我為不敗騎士吧……
就如字面上所解釋的一般,我是從來沒輸過的。很多人要求我不斷的勝利,而我也回應了他們的期待,但那實在是件很累的事。
這裡沒有人對我抱持那種期待,所以大概輸了也沒關係吧?
黃昏的夕陽依然火紅,染橘的火紅圓盤似乎浮現了以前熟悉的臉孔。
聖徽騎士團的弗卡斯,一個老是說教的大個子……
天狼騎士團的卡迪爾,不斷開玩笑的有趣傢伙……
某個牙尖嘴利的年輕卓越魔法師……
任性又美麗的壞脾氣公主……
雖說那都是在遙遠的他方,我還是想再見這些人一面。
不過輸了的話就見不到了吧?「失敗即是死」是戰場的鐵律啊……
我舉起了劍,耳畔響起了微小的聲音……
不知為何突然忘掉了現在我正在幹什麼,只是靜靜的聆聽起這段奇異的夜之歌。數不清的微音慢慢凝聚,屬於黃昏的天之聲似乎正傳達著某種訊息。突然之間,我有種夕照殘陽之光全匯聚在劍上的錯覺。
慢慢的……靜靜的……黃昏之歌唱出了我唯一聽得懂的聲音……
揮劍吧……
彷彿失去了意識……
我揮下了劍。
強大的力量隨著劍刃擊向大地的同時爆發開來!深藍色光芒延伸出一條燦爛美麗的直線襲向劍聖,天武幻十郎乍見從未見過的技巧立刻舉劍硬擋,一種像是鈍物互撞的巨響爆了開來。
劍聖的劍斷成了兩截,失去劍柄的一段在天空轉了數圈,不發一語的沒入泥土間,我的劍變成無數的破片,成為無機之雨滲入大地。
天武幻十郎呆呆的望著手裡的劍柄出神,接著很乾脆的將它扔掉了。
「原來如此……你的劍,是無垠無涯的天空之劍……」
劍聖說出一段難懂的話之後就坐在地上,臉上出現了奇妙的表情,那應該是包含了很多種意思,但我卻覺得開朗的成分佔了許多,是我的錯覺嗎?
「小子……不,卡米爾你勝了。」
「……應該是平手吧?」
我的傷比他重、劍也爛的比他厲害,這種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平手,假如是給我面子的話還真要感謝他了。
「去!真會為小事計較,我說你贏了就是贏了。」劍聖不滿的甩甩手:「在我死之前告訴我吧,最後那一招是什麼?」
「喂喂,別開玩笑。」我故意裝出凶惡的表情與口氣說道:「我又不是你,沒有欺負弱者的興趣。」
「弱者?我嗎?」
「嗯。」
「哈哈……我是弱者呀?說得沒錯,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糟糕,他該不是失常了吧?把東方的英雄給弄成秀逗,以後在這裡恐怕很難混下去了。看來得趁早作好落跑回西方的準備才行……
「我想跟你一起進行修業之旅,如何?」
「啊!?」
這老頭在說什麼東西……
「你有捨棄了名利的胸懷,也踏過了生死的極限,這些我目前還無法完全做到,所以我想跟你一起展開修行之旅。」
誰在作修行之旅了!?
我可是無緣無故被人捲進這場仗的耶!
「等一下,那你的小主人怎麼辨?」
開玩笑!讓這個老妖怪跟著我四處跑?非得找些藉口來阻止他不可!
「他太過軟弱……身體與心靈都是如此……我的存在會使他有所依賴,幼鷹要離巢才會有展翅高飛的一天。」
「我沒有和老年人旅行的興趣。」
「別這麼說,一起切磋武藝才會進步快速。」
「我不是為了修行而旅行啦!」
我轉身不想理會他,但是這老頭還真的給我自行跟上來了。雖然想要大步甩掉他,但是我的傷勢無法跑快。
「喂!閃遠一點啦!」
「年輕人就是火氣大,習慣就沒事了。」
「哪會習慣啊!」
「你剛才用的那招是什麼?你還沒回答我。」
「說了你就會走嗎?」
「不會。」
「那沒什麼說的必要了。」
「那將命名之責交予我吧……『崩雷』如何?很符合那一劍的氣勢。」
「……」
我覺得或許輸了會比較好也不一定……
夜空的滿月與星辰依舊明亮……
身旁的妖怪老頭依舊存在……
我的心情如此沉重……
我真的很不幸……
我不管了……
在一切完結後的一個夜裡,我避開了眾人狂歡的慶功之宴,整裝好行囊跨上馬匹想走之時,一隻細白的手腕抓住了馬的韁繩,表白的言語……片刻間停留住我的流浪之心。
「……帶我一起走……」本想無聲揮別這段緣份的心湖,似又因此語輕泛起絲絲漣漪,在與其稚氣外表不相襯的堅決雙眸注目下,對眼前的女孩——嵐,我差點就此敞開心房,點頭應允。
但片刻的靜默之後,我還是搖了搖頭,輕撥開她那緊握韁繩的手,故意忽略她泛紅的眼眶即將奪眶而出的淚珠,轉身策馬離去。
……不會那麼難懂的……
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平原的那一端,沒有互許再見的離別,默默地訂下了或許哪天會再見一面的約定……
繼而踏上我孓然一身浪跡天涯的路,在東方的日子裡。
只是極讓人覺得哀怨且無力去面對的,是後頭跟著個探頭探腦,滿臉「年輕真好啊」詭異神情的老頭……
束手無策……我真的不想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