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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灩]女王惹不起(危險關係2)[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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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6 00:08:07 |倒序瀏覽
女王惹不起【危險關係2】作者:夏灩

身為家族和集團最有能力的接班人之一,唐湘茉深知自己處境艱險,
但她就是不喜歡身邊有人時時跟著,尤其是這個裝模作樣的男人!
她在商場打滾多年,什麼人沒見識過,但論起不要臉的等級,
霍於飛要排第二,也沒人有資格拿第一!他整天愛耍嘴皮加耍賴,
看到她直喊親愛的,她聽到耳朵麻痹,他卻樂此不疲,彷彿刺激她是種樂趣;
她肯定自己惹到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但她也非弱女子,
想當她的貼身保鑣很簡單,只要能贏過她就萬事好說……
他不是第一次聽過唐湘茉這名字,但第一次見到本人,
只能說她有夠慘,右手打石膏、身上滿是傷地躺在醫院,
慘到這樣還說不需要貼身保護,不知她是勇敢還是太傻;
幸好他閑得發慌,而她正是打發無聊的最佳物件,既然如此,
那他考慮看看要不要跟著她一輩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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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6 00:08:30
楔子

  晚上十點。

  在臺北市中心隸屬於“唐朝集團”的辦公大廈內,唐湘茉才剛與邁阿密“唐亞百貨”的人結束一場視訊會議。

  她疲憊地揉了揉酸疼的頸子,一頭過肩的波浪鬈髮伴隨她的姿勢改換漾著如絲緞般的光采,她將資訊存檔,關上電腦,準備回家,但拉開抽屜的瞬間,看見躺於其中的威脅信,她不禁哼了哼。“有夠沒品!”

  那是一封不折不扣的威脅信函,以印表機列印而成,文句充滿惡意。她不是第一次收到,料想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唐朝”運行多年,旗下事業橫跨交通運輸、金融投資、紡織、醫療等,其中運輸事業先前由她父親負責,勾結黑道,長年被不法人士把持。

  就在一年前,她以身犯險,特意接觸那些黑道,獲取父親與他們往來犯法的證據,大義滅親。至此,她在臺灣的日子就沒安穩過。

  唐湘茉關上抽屜,離開辦公室,搭乘專用電梯至地下三樓的停車場。

  “唐亞百貨”是美國邁阿密華人圈裡非常知名的百貨公司,專為人在異鄉的華僑所設。那是她的個人事業,獲得莫大成功,如今“唐朝”有意涉足百貨零售業,即將在臺北開設大型購物中心,稱叫“棠人百貨”。她來台監督,這一次暫訂停留三個多月,但現在還來不到一周,她已經開始懷念起邁阿密的陽光及熱度了。

  “好想找個時間出海喔……”她喃喃,快受不了臺北的狹窄擁擠。

  現年三十一歲的她,儘管頂著“唐亞”總裁及唐家最有聲望的繼承人頭銜,可她的打扮卻從未因此趨向保守。唐湘茉一頭亮麗的鬈髮,長相豔麗,她是中英混血,五官明亮深邃,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在剪裁良好的貼身洋裝裡,裙襬之下則是一雙善於爬山涉海做盡各種冒險行為的健康美腿。

  她四肢纖瘦,但有著起伏有致的肌理,充滿力道,實際上她在美國最大的嗜好就是攀岩跟出海,她在邁阿密有一艘私人遊艇。臺灣很小,加上她的外表及身分受到各方矚目,無法自由活動,最多只能在鴿籠一般的健身房裡消耗多餘精力。

  順帶一提,她最近迷上的活動是拳擊,因為她實在太想在那些囉嗦的董事會老頭子臉上狠狠地揍上一拳。

  唐湘茉百無聊賴地想著,一邊走出電梯,一邊咯咯笑了起來。

  她接下車子的遙控鎖,準備開門,就在這一瞬,忽覺不對勁。

  她從小有種感應能力,並不強烈,多數時候屬於一般人所謂的“第六感”。這種難以言說的直覺幫助過她許多次,現在,隨著她拉開車門的動作,唐湘茉額際冒出汗意,一股排山倒海的惡寒撲面而來,化為可怖怪獸,亟欲將她吞吃入腹——

  “Shit!”腎上腺素激增,她用最快的速度開始跑。

  “轟”一聲,車子在她轉身開跑以後爆炸,巨大的衝擊力道像一隻無形的手灼燙地將她整個人擊倒。唐湘茉像個破敗的布偶被爆炸彈至遠處,渾身劇疼,有種骨頭在瞬間全散光的錯覺。

  Damn it!Fucking bastard!Asshole!她內心飆出一串英文髒話,嘴卻疼得再張不開,頭部受到的撞擊使她精神渙散。媽的炸彈客,有種這時候再過來補她一槍!

  唐湘茉用盡力氣將手伸進口袋裡,按下手機上的快速鍵。這會令與她合作的保全公司立即得知她有危險,並啟動GPS獲知她的所在位置。她腦子一陣嗡嗡響,耳朵短時間被爆炸聲弄廢了,她也沒力再動分毫。喔,神佛保佑,她開始暈眩了,這樣也好……

  在失去意識之前,唐湘茉腦裡浮現的最後一個念頭是——

  可惡!這台Jagaur是她回台以後最喜歡的一輛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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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6 00:09:00
第一章

  桃園,天氣正好。

  天藍雲白,風和日麗,霍於飛剛下飛機,便連人帶行李拖著來到桃園堂弟和堂弟媳的住處,也不管人家是否歡迎,就自顧自地賴在這兒,當起特大號的電燈泡,住了下來。

  “啊啊,好無聊……”

  他像個老頭子似的攤在透天厝頂樓的躺椅上曬太陽。他眉目深邃,五官端整,寬厚的唇總是揚著若有似無的弧度,笑意迷人。他一頭墨髮長至肩際,披散在腦後,健壯的身軀則隱在一件毫無品味的夏威夷花襯衫底下,遠遠看倒像極了拾荒為生的歐吉桑。

  “無聊的話,何不滾下來幫忙?”

  一個與他長相相近的男人上了頂樓,口氣不善。霍於飛看著堂弟一臉不爽,反倒是笑咪咪的。“我這點三腳貓功夫怎好意思跟您這武學高手一較高下?如果那些小朋友回去跟父母抱怨『叔叔騙錢~~』就不好了。”

  “嗤!”霍克勤從鼻子裡蹭出一聲,燃煙抽了一口,他這堂哥肯定在記恨昨天比武輸他的事。三腳貓功夫?“你那要是三腳貓功夫,世上就不存在『人間兇器』這詞了。”

  霍於飛嘿嘿一笑,沒否認堂弟的調侃。他們兄弟倆都是特勤出身,一個報效中華民國,一個則是美軍,退役後則同在霍於飛舅舅的保全公司任職,先前擔任“唐朝集團”主事唐沅慶及其外孫女唐左琳的私人隨扈。

  一年多以前,霍克勤與唐左琳相戀,約滿到期沒續簽,小倆口登記結婚,遷居桃園,買下這幢三層樓的透天厝。一樓被唐左琳拿去開了飲料店,霍克勤則在二樓弄了間武道館,教練附近小朋友,偶爾做點征信生意。

  至於霍於飛孤家寡人,人生又沒大目標,只好繼續在“擎天保全”裡賣命,他上周才剛結束一份Case,回想起來,真是自己喃喃抱怨。“呴,這次的任務無聊死了,陪著一個富婆在瑪律地夫逛不停,能不能給我一點有趣的案子做做啊?”

  想起那地獄般難熬的三個月,霍於飛不禁全身發寒。“那富婆真的超難搞的,把保鑣當男公關使就算了,出入排場還搞得超級盛大,簡直就是向人宣告『拜託快來宰我』……”

  霍克勤冷冷瞥了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堂哥一眼,想起三個月前,這傢伙還一臉春風得意地說:“我要去瑪律地夫陪富婆度假啦!哈哈,別太羡慕我!”便一陣歎息。他這人的心性就像個孩子,沒定性,三分鐘熱度,好惡分明,不想做的事就是不做,想做的事十二道金牌來擋都沒法阻止。

  霍於飛十六歲那年隨母親再嫁美國人,歸化美籍,出乎眾人預料的是他居然跑去當美軍,當美軍就算了,還因為覺得有趣,自願申請著名的海豹部隊的入伍考核,在通過為期兩周的地獄測驗及一年多的訓練後入隊,最終在三十歲那年以“差不多了,繼續下去沒意思”為由退役。

  和自己因傷退伍不同,他這人隨興得簡直想教人捏死他……霍克勤握了握拳,將煙撚熄。他這個堂哥真是誰沾惹上誰倒楣,若不是看兩人是堂兄弟,又在“擎天”一同出生入死的分上,他早就想把他從這樓頂踹下去了。

  反正以他們受過的訓練,十幾層樓丟下去都未必會死,何況這區區三層。

  “唉唉,好無聊啊……”某人還在椅子上打滾,完全不知堂弟早在腦海裡把他捅了個千遍萬遍。

  海豹部隊專司突襲狙擊,火力強大,霍於飛本身愛擺弄槍枝遠勝於肉搏。相較於辛苦地動用武力將人撂倒,事半功倍的陰損招數才是王道——這是他個人的信念,奉行多年,只是同樣的把戲玩久了甚是無趣,軍隊裡又充滿各種階級鬥爭,越來越沒意思,但沒想到,現在看似無拘的生活也沒快活到哪兒去。

  唉,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成為史上第一個因無聊而死的人……

  就在下一秒,兩個男人聽見動靜,相互一震,同看一眼,霍於飛從躺椅上跳起,果不其然看見他的堂弟媳從一樓開張的飲料店急奔上來,整個人氣喘吁吁。“不、不好了……”

  “怎麼了?”

  霍克勤上前扶住妻子,只見唐左琳面容憂悒,口氣很慌。“昨天晚上,湘茉姊被捲進爆炸意外,剛剛才醒,我、我得去醫院看她……”

  兩人一驚,霍克勤環抱住心愛妻子的肩安慰。

  過去她也曾遭受過類似災難,唐湘茉又是她表姊,兩人感情甚佳,唐左琳會這般恐懼及擔憂也是自然,這種時候霍於飛就很能派上用場。

  “好!我來開車,保管讓你們下一秒就到臺北,比搭高鐵還快!”

  這下,霍克勤及唐左琳對看一眼,各打了一個顫。不、不要吧……

  *

  唐湘茉心情很差。

  當然,換做任何一個人被迫躺在病床上,右手打石膏,全身上下各處大面積擦傷、燒傷,腦袋被砸破,甚至還有一點點破相——相信沒有人會感覺好到哪兒去。

  “小姐啊,王媽我也才剛退休而已,妳怎會把妳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我願意的嗎?唐湘茉不滿地嘟囔。“只是碰到意外。”

  王媽年屆五十,從小照顧她到大,就連她在美國佛羅里達州讀書及開創事業期間也不離不棄,擔任她的管家。不管她在外頭有多呼風喚雨、萬人稱臣,只要回到家,她的身分馬上就從女王降級為小公主。

  唐湘茉誰都敢惹,唯獨王媽,她只能乖乖挨訓。

  所以她也不敢告訴她,自己在臺灣動不動就收到威脅信的事。

  王媽不清楚情況,加上唐家有意封鎖消息,只以為唐湘茉倒楣,遇到交通事故。她一邊念她多小心多注意走路不要不看路,一邊拿補藥燉湯餵食她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小姐,歎息。“我還以為邁阿密那兒已經夠亂了,臺灣平靜一點,沒想到……”

  唐湘茉乾笑一聲。她想,這個應該和地區無關,而是“人”的緣故。

  遭遇這麼大的事件,她再嫌麻煩也不得不報警處理,員警把她收到的恐嚇信件拿去分析,已初步鎖定該是她先前招惹的黑道份子所為。

  信上濃烈的惡意儘管經過影印複製,還是讓一向敏感的她非常不舒服。

  剛醒不久便忙著交代公司事務,同員警做筆錄,聽王媽叨念,早疲乏到不行,卻在這時聽聞表妹唐左琳來看她,她不得不強打精神,結果一看見對方比自己還差的臉色卻嚇到。“左琳?妳怎麼了?”

  “我、我沒事……”她腳步虛浮,臉蒼白得像鬼。一般從桃園到臺北四、五十分鐘的車程,硬是被縮短成二十分,過快的車速讓她一路心驚膽顫,但因為太擔心這個親人,所以始終沒開口阻止,下場是一下車便吐了個昏天暗地。“姊,妳還好吧?”

  “妳樣子比我還慘。”唐湘茉一笑,問。“妳老公呢?”

  “去買東西了。”畢竟來得太趕,什麼探病用的水果花束都來不及帶,唐左琳又想早些親自確認她的情況,就先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她指著表姊打上石膏的右手問道。

  唐湘茉沉默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如實吐出。唐左琳是“唐朝集團”主事先前欽定的接班人,現今已退出唐家,與另一半在桃園經營一間小飲料店過平靜日子。

  雖然如此,唐左琳在唐家還是有人脈,何況她的老公也不是個簡單角色,真要知道她發生什麼事,大概隨手一查就行。

  於是唐湘茉歎了口氣,沒多隱瞞,唐左琳聽著,曉得情況比她預想的還要險惡。“姊,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惡作劇了,妳得請個保鑣才行。”

  “我有跟保全公司合作。”

  唐左琳搖頭。“妳知道我指的不是那種。”

  “好啊,妳老公願意重出江湖的話。”唐湘茉促狹一笑,滿意地看見唐左琳的臉紅了,不禁拿左手捏了捏她粉潤的臉。“我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我對付不了的,多個人未必就有幫助。”

  懷璧其罪,唐家的小孩從小接受各種防身武術訓練,唐湘茉本身的槍法更是非常出色,說真的,她沒辦法接受那種二十四小時受人監看的不自在生活,更不想拉個人當墊背,若得如此,她還寧可去死。

  她心意堅決,唐左琳壓根兒無可奈何。她這表姊看起來大而化之,卻有自己的一套,堪稱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或者說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唉!

  在VIP病房外頭,兩個男人透過半掩的門扉聽見大半對話。霍於飛挑了挑眉。“人家指定你呢,你要出山嗎?”

  霍克勤瞪他一眼,他這輩子已經決定只保護一個人,但唐湘茉先前屢次幫助他們,有恩在身,加上又與唐左琳交好,不可能真撒手不管。他瞥了眼自己的堂哥,第一次覺得他看起來這麼有用。“這裡不就有現成的閒人?”

  霍於飛假意歎了好大口氣,一臉憂傷。“問題是人家沒說要我啊!”

  見病房裡的談話差不多了,霍克勤抬手敲了敲門。

  聽見“進來”一聲,兩個人推門而入,裝作剛到的樣子。霍於飛抬眼環視,VIP病房裝潢簡單,優點是寬敞、明亮、舒適,靠近窗邊的桌子上還擺著台筆記型電腦。乖乖,住院了還用這玩意兒?

  他內心稱奇,這才將視線轉往病房目前的主人——唐湘茉的名號,他過去在唐家不是第一次聽到,卻始終與她緣慳一面。說真的,他第一個閃現的念頭是“她好慘”:右手打石膏,臉上貼膠布,頭上纏繃帶,腦門腫了好大一塊,坦露出來的左手臂難掩多處擦傷。

  再美的美人傷成這般都無法讓人有多餘念頭,當然他見過更淒慘的,只是意外——她都變成了這個樣子,還不考慮請個貼身保鑣?

  想起她剛在病房內堅定果斷的拒絕,霍於飛真不知道該說她夠勇敢,還是傻。

  “啊,這是霍於飛,克勤的堂哥,我之前的保鑣。”唐左琳這才想起唐湘茉不認識他,趕緊介紹。

  直到這時兩人視線才真正對上,唐湘茉內心很吃驚,好端端一個大男人,綁什麼中國娃娃頭!

  霍於飛身形健壯修長,樣貌英挺,跟霍克勤長得很像。唯獨不同的是眼睛。他的眼珠子是深灰色的,飛揚且上挑的眉眼使他的俊美顯得鮮活,而不是霍克勤那般冷硬。他嘴角似乎時常保持上揚,帶著討人喜歡的笑意,但眉眼深處卻是一片淩厲,顯現這個人的本質並非外人表面上看來的那般好親近。

  她扯了扯唇,直覺告訴她——她不喜歡這個裝模作樣的男人。

  如果今天是在商場認識,回去她會叫秘書在他的名字後頭打上一百顆星星。星星代表她對一個人的警戒程度,或者也可說是非我族類等級。

  “你好。”所以她只簡單地打了招呼,語調很冷。

  霍於飛一愣,忍不住摸摸臉皮,是怎樣?雖然不敢說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唐湘茉的態度就好像看到了某個避不開的髒東西一樣。奇怪,他不記得自己惹過她啊?

  他一頭霧水,卻因而忍不住多瞟了她兩眼。唐湘茉在唐家“湘”字輩裡非常出色,不靠庇蔭,獨自在外闖蕩,做出一番漂亮成績。但她的父親唐濟光也是唐家出了名的問題人物,長期為了繼承權的事情,與自己的叔叔、現今唐家主事者唐沅慶鬧得比水火還僵。

  唐湘茉不管這事,獨自在邁阿密生活,一年前貿然回台,為阻止父親越來越脫軌的行徑與黑道往來交涉。這個女人樣貌標緻,身材姣好,怎麼看都只有被男人捧在手掌心裡呵護對待的分,她卻能在邁阿密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獨立撐起一片天,甚至不惜深入險境,得罪臺灣黑道。

  如今車子被人安裝炸彈,差些一命嗚呼,她卻一點恐懼害怕也無,堅持不需保護,也不知是哪來的自信……

  有意思。

  霍於飛揚起了唇,驀然插嘴。“妳需要保護。”

  病房裡所有人都怔住,唐左琳和霍克勤對看一眼,決定保持沉默,看霍於飛這回又要出什麼招。

  唐湘茉回神,心想你誰啊?卻仍試圖優雅地勾勒笑弧,可惜因頰邊的傷口而顯得僵硬。“謝謝你的好意,我知道要怎麼做。”

  言下之意,便是輪不到他多管閒事。

  霍於飛不傻,自然聽得很懂,但他沒在意她的疏冷,逕自拉過椅子,胸膛貼著椅背跨坐,再度重述。“妳需要保護。”

  唐湘茉嘴角抽疼。這男人是鸚鵡嗎?“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喔,保護的結果是斷手破相?”霍於飛毫不客氣,直指她目前情況。

  唐湘茉不為所動。“至少我還活著,換做別人可能早被炸成一團肉醬了。”

  “妳順利打消了我今晚吃義大利肉醬面的念頭。”霍於飛做了個“老天保佑”的手勢,說:“請個保鑣,也許妳能四肢完好。”

  “然後去祭拜別人?”唐湘茉嗤聲,她的“能力”只在自己非常貼近危險的時候才能感應,倘若今天是她保鑣率先打開車門,那她肯定來不及跑,下場是兩個人一起被炸,手牽手上天堂。

  可她沒打算向霍於飛解釋這些,他們非親非故,何況這男人信不信還是個問題,就算信了把她當成異類也很麻煩。反正她知道,她能顧得了自己,但多了個人反倒難講。

  兩人對話裡的火力越來越升級,唐左琳擔憂地瞥了眼霍於飛,只見他笑了笑,一副“交給我吧”。她原本就希望表姊能改變主意,受人保護,對此情狀當然樂見其成,便帶著霍克勤走出病房。“你們聊聊,我們去走一走。”

  “喂!左琳!”

  唐湘茉的不滿沒被採納,她瞪眼,生氣表妹居然把她扔給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當然,她曉得他是專家,唐家和“擎天”合作多年,聘雇的人肯定不會是草包,可她就是不喜歡有人一直跟在後頭,那讓她感覺受監視,很厭惡,就像……小時候那樣。

  回想起不愉快的經驗,她臉色變了,立場卻不變。“我會和警方合作,也會請保全公司加強宅邸及公司四周圍的安全,我想這樣應該就很夠了。”

  “喔,意思是妳在臺灣只會待在這兩個地方?也太封閉了吧!”

  唐湘茉一時語窒,居然回不出話。

  霍於飛看著她,完全不懂她究竟在堅持什麼,那些高官顯要們遇及傷害生命的危難時都是巴不得雇一堆人給自己當防彈牆,她倒是反其道而行。

  有趣……他嘴邊的笑意逐漸濃厚。她越是這麼說,他就越想證明自己的“專業”給她看,三十分鐘前他還在桃園喊著好無聊,懷疑自己遲早會因此而死,現在……他終於找到可以驅除那陣乏味感的事了。

  還好這次回台他有去進香!

  “這樣吧。”霍於飛忽地正色,在唐湘茉還不及反應前,竟轉而露出哀求的神情。“妳給我一次表現機會吧,我保證我們倆都會好好的。”

  “嗄?!”防備半天,沒料到這男人突然來這一招。唐湘茉愣住,瞅著他一副可憐兮兮,活似被主人遺棄的狗兒,那沒皮沒臉的樣子完全讓人聯想不到他是個專業人士。“你、你這是幹麼……”

  “求求妳!”

  唐湘茉瞠目結舌。從剛剛開始,他就一直說服她雇用保鑣——或者說是他,為什麼?她不懂。“我就不信沒了我就沒別人可以雇用你,據我所知,『擎天』的案子應該多到接不完吧?”

  “是沒錯,但我現在一心一意只想保護妳啊!”他笑嘻嘻。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即便曉得這男人根本沒笑進心底,唐湘茉也不好拿他怎樣,反倒跟著笑了出來。“這麼死皮賴臉的……愛上我啦?”

  她當然是開玩笑,不料他在不過一秒的微愣後,竟一派認真地點了點頭,語調無比誠懇。“是啊,我愛上妳了,一想到妳處在危機當中我卻什麼都不能做,就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唐湘茉徹底噎住,這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力要不要這麼強?

  如果霍克勤在場,肯定會萬分同情唐湘茉現在的處境,因為霍於飛可以為了他想要的把活得說成死的,一路纏到天涯海角,比牛皮糖還難甩。他從不自詡為正人君子,再陰險的招數只要能達到目的他就使,這並不表示他很有計謀,而是他的直覺告訴他,這麼做,可以成功。

  於是霍於飛兀自繼續,很是入戲,當真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為愛傷神的樣子,道:“唉,其實就在剛剛看到妳的第一眼,我就深深地~~深深地~~愛上妳了。妳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的女王,我不奢求妳回應,喔不,妳壓根兒不需回應,只要讓我留在妳身邊……”

  哇咧!

  唐湘茉混跡商場多年,什麼人都見識過,也見過不要臉的,但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鼓掌以示欽佩——可惜她右手斷了。

  求職求到這個程度,也算天下一絕了吧?

  “左琳到底是開了多少價給你……”有必要犧牲色相到這種地步?

  “喔,真愛是不能以金錢衡量的~~”演上癮了。

  霍於飛原本就是瘋瘋癲癲的性格,一旦決定了要幹什麼,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他熱愛刺激,從前在部隊裡就被夥伴稱作“Crazyman”,而今這女人全身上下都寫滿“挑戰”二字,她身陷危險,拒絕保護,那決然強硬的姿態挑起他蟄伏已久的興趣,全身細胞活絡。他沒說錯,這種感覺,確實是無法以金錢衡量的。

  瘋子!唐湘茉終於確信自己惹到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果然她的直覺是對的,這個男人就算畫上一千顆星星都不夠,誰碰到誰麻煩。她錯愕了好半晌,分明很棘手,卻又覺得荒謬得好笑,最後還是忍俊不禁地大笑出來。

  “哈哈哈……算你狠!”

  好吧,她承認自己也不是什麼正常人,這男人確實不是她的菜,他令她感覺矛盾,唐湘茉引以為傲的本能告訴自己,最好離他離得遠遠的,霍於飛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太難以掌握,在商場上是大忌,因為人不可能跟自己不信任的人往來交易,更別談把生命安全交付在對方手上。

  但她也知道,這個人確實會把她保護得很好,除了他是這一行的能手之外,他的態度也展現了他會為求結果不惜做出任何犧牲,就算是要他的命也一樣。

  “你贏了。”良久,唐湘茉歇住了笑,終是首肯,反正她在臺灣的日子也沒剩多久,雇個人保護周遭他人的安全也不是不行……

  至於她自己,她依舊堅持可以自個兒顧好——嗯,至少死不了。“我會跟『擎天』接洽,再看要怎麼簽約,既然你這麼愛我,我只好勉為其難給你保護,但若你有一點不行,我會立刻要你捲舖蓋走人,知道嗎?”至於行不行,當然是她說了算。

  唐湘茉內心算盤打得震天響,霍於飛不是聽不見,不過嘛,妳有妳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就不信自己會被她怎麼樣,因為向來都是他在“怎麼樣”別人,至今沒有更改。

  所以他咧嘴一笑。“放心吧,我會讓妳知道我有多『行』。”

  呃……這是什麼黃色笑話嗎?

  唐湘茉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三十一年來,第一次遇到這樣一沾上就甩脫不掉的貨色,她不遲鈍,甚至可說是心思敏捷,這男人根本就把她當作趣事,為此不甘休。好,既然如此,她就陪他玩玩,反正她在臺灣夠悶了,或許接下來的日子至少不會太難過。

  於是等唐左琳跟霍克勤回到病房的時候,大事已定,其中最開心的就數唐左琳,終於能安下心來。霍克勤不動聲色,帶著這個堂哥到外頭抽煙,滿臉無奈。“不要玩得太過火了,她是左琳的親人。”

  “嘿!”霍於飛跳腳抗議。“你都沒看到她剛才那表情,根本就是不打算讓我好過,到底誰玩誰?!”話是這麼說,可他深灰色的眸底閃動的淨是一片躍躍欲試的光。

  霍克勤無奈瞥他一眼,心想這倒是,唐湘茉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也許他該擔心的不是這兩個,而是被迫攪和在他們之間的人也說不一定。

  阿門。

  *

  唐湘茉在醫院待了兩周,終於出院。

  她臉上的紅腫和身上的擦傷大致都已癒合消褪,唯獨右手石膏依然掛著,這兩個星期她也沒閑著,照樣拿筆記型電腦辦公,甚至還把高層抓來醫院開會,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她在臺北的居所並非市區,而是一幢兩層樓的郊外豪宅,內部裝潢簡潔,保全系統卻做得非常繁複,每層樓的電源各自獨立,配備健身房、蒸氣室、游泳池,甚至在地下室設有射擊場,真槍實彈的那種!

  霍於飛不敢置信,看著保險櫃裡大小不一的槍枝及彈藥,忍不住咋舌。“別告訴我妳私底下在做軍火生意。”

  唐湘茉白他一眼。“只是興趣而已。”

  她從小喜歡射擊,戴上耳罩、護目鏡,把槍拿好,讓腦子一片空白,再扣下扳機的感覺十足暢快,她只需要盯著靶子,而不必分心在其它擾人的人事物上,這有助她思考,鎮定心神。可惜她現在右手斷了,否則出院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好好玩上一場,活絡一下筋骨。

  “好吧。”霍於飛攤手同意,他護衛的確實不是普通人,有錢能使鬼推磨,臺灣小小的槍炮管制條例算什麼?“給我這棟房子的平面圖,還有管線配電設計,保全系統的佈置——”

  “幹麼?”

  “我得拿來研究一下,順便安排一些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逃生計畫。”

  唐湘茉左手插腰,顯然不準備就此屈服。“嘿,那些可是最高機密,我還沒信任你。”

  她直言,神色挑釁,但霍於飛不為所動,嘴上依然笑著。“但我已經在這棟房子裡頭了。”他一針見血。

  簡單來說她是病人,他是專家,如果他真想對她怎樣,早就能動手了。

  唐湘茉自然知道,在心底,她對這個男人仍舊存疑,但有疑慮的並非是他的身分或是他會對自己不利,而是純粹在人與人的交流上,霍於飛絕對不是她想推心置腹的對象。

  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會是。

  她雇用他,一方面是抵不過他的死皮賴臉,另一方面是為了讓王媽跟唐左琳——這世上少數會在乎她安危的人安心,並不期待他有什麼作為。硬要說的話,她是不排斥讓他嘗嘗教訓,拿他打發時間的,畢竟石膏要拆還得等一、兩個月,這段難熬時日若有個自告奮勇任她呼來喝去的苦力兼玩具也挺不錯。

  所以唐湘茉只是一笑,說:“放心,那些東西等你用得著的時候就會給你,建議你今晚還是好好睡一覺,明天我的行程很滿,相信你不會希望被我落在後頭的。”

  霍於飛也很不客氣。“做得到就試試看。”他們可是同在一個屋簷下了,以他的警戒狀態只要她一起床有所動靜,他就可以感知,怎可能讓她把他扔下?

  於是兩人相看一眼,滿臉都是盈盈笑意,偏偏心思各異。唐湘茉想的是:哼哼,等明天你就曉得好玩在哪裡了,我整死你!

  霍於飛則是想:好久沒遇到這麼有意思的事了,別以為妳能輕易甩脫我。

  “明天開始請多指教。”他俊美一笑。今天,他梳了兩條辮子。

  唐湘茉看著那辮子甩啊甩,忍住上前扯的衝動,道:“放心,我不會客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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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6 00:09:26
第二章
  
  唐湘茉一早是被一陣巨大的響聲給吵醒的。
  
  她的臥室位於二樓,正下方就是廚房,雖然做了隔音措施,但地板似乎沒做到的樣子……她咕噥兩聲,從好久沒享受到的溫軟床鋪不滿地爬起,睬向時鐘。早上六點,那男人在搞什麼?!
  
  唐湘茉歎了口氣,走下床,右手掛著石膏讓她梳洗穿衣的動作有所不便,但仍靠自己之力緩慢完成。
  
  目前這屋宅裡唯二的人類只有她跟霍於飛,王媽退休了,媳婦又近臨盆,她不想讓年過半百的老人家兩頭跑,太勞累,但也沒聘雇其他人員的打算。她不喜歡自己的地盤裡有別人時時跟著,至於霍於飛……那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意外中的意外。
  
  她抽了抽嘴角,開門下樓,越走近噪音源就越搞清楚他究竟在搗鼓什麼。霍於飛從她一有動靜便曉得她醒了,所以也不意外,而是給她倒了杯水,露出一張教人捨不得責怪的明朗笑臉。“親愛的早安,我今天還是好愛你喔!”
  
  “噗!”唐湘茉一口水差點噴出來,還來啊?!“你愛我的方式就是一早用一堆鏗鏘聲叫我起床,嗯?”
  
  “我在弄愛心早餐啊!”霍於飛一臉委屈。
  
  阿彌陀佛,他一頭及肩長髮終於不再做任何怪異造型,而是簡單地束在腦後了,如今搭上圍裙,是真有幾分家庭主夫的味道。
  
  唐湘茉不掩意外,這傢伙居然會自己弄吃的?她坐下來,本以為按那些可怕的聲音,應該也會看到一桌驚人的食物,沒想到……非常正常。
  
  她的面前擺上一碗米粒軟爛、卻又看得出飽滿顆粒的白粥,粥上撒著雞絲與蔥花,一旁還擺著不同小菜,荷包蛋的邊緣帶著恰到好處的焦,蛋黃與蛋白色澤分明,鹵過的豆干添有誘人垂涎的紅色辣椒絲,豆芽菜則冒著麻油的香氣,還有一盤瓜仔肉。自從王媽退休以後,她就沒吃過這麼豐盛的早餐,尤其這還是……
  
  “你做的?”她傻眼。
  
  霍於飛眨了眨眼,故意左右張望。“親愛的,你有看到那些小精靈嗎?”
  
  好吧,沒有。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唐湘茉用左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開始覺得讓這個人住進來似乎不算是個太糟的主意,至少,對她的胃來說不是。
  
  霍於飛笑意盎然地看著她進食,唐湘茉右手不便,但她左手也使得很好,不需幫助,他也沒多事開口。他這身廚藝精通多年,過去是因為住在美國,偶爾想吃點地道的中國菜才特意跟老媽學的,只是平時能不用就不用。
  
  今天使出來,一是他餓了,而她住的地方周遭除了超市之外沒有其他覓食的地方;第二則是他熟知像自己這般外貌的男人若善於下廚,通常都會讓女人的好感提高不只一、兩點。
  
  反正他現在的目的是保護她,證明自己的能力,並且在她的身邊享受那種刺激又危險的感覺,用這麼一點手段換取當事人的配合,百利而無一害。
  
  “如何,好吃嗎?”他笑眯眯問她。
  
  “不錯。”唐湘茉也沒矯情,她喝了口粥,勾了勾唇。“你讓我省了一筆叫外賣的費用。”
  
  “就這樣?”霍於飛故意怪叫,發現她不是嘴硬,而是真不覺得他這麼做有啥特殊。這女人鐵石心腸啊?“親愛的,你都不認為像我這樣玉樹臨風俊美瀟灑的男人洗手作羹湯,是一件多麼偉大且震撼人心的事?你應該因此愛上我的!”
  
  “那我何不愛上那些飯店廚師?他們每個手藝都比你好。”
  
  唐湘茉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智障,霍於飛難得噎著了。她反應還真夠快的!
  
  但他不以為意,反倒哈哈大笑。“有道理!”呵,他喜歡她的快人快語,對話這種東西就是要你來我往才有趣,他可不喜歡單方面地將人逼到無話,雖然那有時還挺暢快的。
  
  唐湘茉翻了個白眼,隨他自己開心去。
  
  她剛起床,未施脂粉,就連一頭柔麗卷髮也只是隨手拿個夾子盤在頭上,反倒襯得她臉蛋小巧,下巴細尖。她穿了件寬鬆的棉T和運動褲,T恤上還印著個大大的崔弟,坦白講,他小時候還覺得那只鳥挺欠揍的。
  
  可他嘴巴上卻說:“好可愛的T恤。”
  
  “謝謝,我有一整套華納卡通明星。”唐湘茉擱下碗,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這人什麼時候講的話是真的,什麼時候又是假的。“我吃飽了。”
  
  她吃了整整一個鐘頭,只用左手,不疾不徐,好似斷手多年,早已習慣,即便仍有些生硬,還是按著自己的步調,那種毫不彆扭的自若,看著就教人愉快。
  
  為此,霍於飛笑得有幾分真心。“幾時要出門?”
  
  唐湘茉看了看鐘。“我想先洗個澡再說。”
  
  “OK。”反正她是公司大頭,想幾點上班就幾點上班。霍於飛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裝作不懷好意地睞向她的右手。“需要我幫忙嗎?我很樂意的。”
  
  唐湘茉的回應則是給了他一記冷眼,轉個身自顧自地走了。
  
  “嘿,真酷。”霍於飛吹了聲口哨,把碗堆在水槽裡。廚房裡一片狼藉,他雖然擅長下廚偏偏不擅整理,反正下午會有傭人進來打掃房子,他樂得扔到一邊。
  
  霍於飛走上二樓,他的房間被安排在唐湘茉隔壁那間——當然,這是他“強力”要求得來的。她還在洗澡,隱約聽得見淋浴聲,霍於飛乘機換好衣服,卻越來越覺得不大對勁,她進去已經快一個多小時了。
  
  “湘茉?親愛的?女王大人?”他敲門,卻沒傳來回應。
  
  水聲還在持續,他仔細聽聞,隨即醒神,猛地打開房門。他走到浴室門口,試圖推了一下門板,是開的,蓮蓬頭正冒出汨汨熱水往地板上沖,哪兒還有唐湘茉的影子?
  
  他撫額,哭笑不得,進去把水關了,也難怪他聽這水流聲根本就不是打在人體身上的。蒸氣逐漸散去,他才發現浴室裡居然有兩道門,另一頭連接著她的更衣室,衣櫃還是半掩的。而她原先穿著的衣物被褪至地上,那只崔弟正貌似得意洋洋地看著自己。
  
  “被她擺了一道……”也難怪她那麼不想把這屋子的設計圖交出來,誰知道衣帽間裡還會有個通道連接到一樓外面的停車場?她趁著他注意水聲的時候跑了,一如她昨晚所說的,徹底把他扔在後頭。
  
  霍於飛哈哈笑,走至車庫。他會就此服輸嗎?那當然是不可能,看她還很“貼心”地把車鑰匙插在另一台的車門上,就曉得她並不抗拒他追來,只是別跟得那麼緊。
  
  他打開車門,發動車子。只能說,這一切真是太有意思了!接下來的日子,他愉快地想,肯定不會過得太無趣……
  
  終於清靜了!
  
  唐湘茉坐在車子後座裡,一邊上妝,一邊鬆了口氣。
  
  前一晚她就已經安排好今早的“路線”,並讓計程車司機到另一條路來接她,少了那男人在背後吱吱喳喳,她愉悅到不行,尤其一想到他發現自己不見後的表情,心情更是歡快。他有自信顧好她,那他就讓他徹底吃癟一次看看。
  
  所以當霍於飛開車飛速趕到唐湘茉的公司時,得到的消息是:“她不在,先前來過,但又走了。”
  
  “喔,她去哪裡?”
  
  “這是總經理的行程,無可奉告……”
  
  有沒有搞錯,他是她的保鏢!
  
  但唐湘茉本來就不是那麼想聘雇他,配合度自然不會高到哪兒去。那女人還斷著一隻右手!她真大膽,不怕接下來失去的可能是一條腿?霍於飛真不知道該罵她還是佩服她,她究竟是不怕死抑或很想死?
  
  不管是哪一個,他都不會讓她輕易如願就是了。
  
  還好霍於飛留有一手,早就透過相關管道取得她這一周的大致行程,只要沒臨時更變,就能找得到人。他驅車趕往信義區一處工地,果不其然在那兒看見她一身幹練套裝,戴著頂安全帽,與人正經談事。
  
  而她的右手依然掛著那白得刺眼的石膏。
  
  “你慢了。”唐湘茉回頭看見他,不意外。
  
  “託福。”霍於飛走了過去,忽地轉身,直盯著她的臉。
  
  唐湘茉一時愣住,莫名其妙。太陽底下,這男人一身正裝,連領帶都是不突出的深色系,煞氣得再戴個墨鏡就能去演“教父”。他瞅著她,深灰色的眼珠子反射著燦然日光,從不正色超過一分鐘地臉忽然變得正經起來,居然讓她亂了呼吸。
  
  大概是天氣太熱了,她竟然被看得紅了臉。“你幹嘛穿得活像個黑道?”
  
  “這是制服。”霍於飛扯了扯唇,唐湘茉胸口一窒,無法否認那笑容實在非常性感。“你知道為什麼保鏢都要這樣穿?是為了威嚇。告訴那些別有目的的人,這個人歸我管束,要下手前最好先掂掂自己的斤兩。正所謂危機就是轉機,越招搖人家在動手時就越要多想三分……”
  
  “一堆歪理。”不過隨口問他個打扮都能扯出這麼多,這人口都不會幹的嗎?
  
  “歪理也是理,何況我講的可是真的。”說罷,霍於飛從口袋裡掏出墨鏡戴上,氣勢就更顯壓人。“對了,你妝沒弄乾淨,眼線歪了,在車子裡畫的?用左手?厲害,以後不用那麼辛苦,你不會再有機會的。”他笑。
  
  “你——”可惡!唐湘茉連忙掏出化妝鏡,擠眉弄眼瞅了一會兒,確實有點歪,但還好不是那麼容易看出來。
  
  他有火眼金睛啊?她瞪他一眼,決定不浪費時間,繼續上前和開發部的經理討論事項。
  
  這處工地是唐家即將在年底開設的百貨公司,她這次回台就是為了忙這一件事,目前大樓外觀大致建構完畢,就差內部的動線及規劃還得再做些細節變更。
  
  唐湘茉很重視這次計畫,當初唐亞百貨也是她在邁阿密一手建立起來的。大樓內部多處施工,有些地方還架著銅架,霍於飛跟在後面,看著這女人踩著足有十公分高的高跟鞋走在上頭,如履平地,不禁佩服。
  
  人家說相由心生,他對看相沒什麼研究,但她的眉眼及行為皆透露著她是個意志堅定,且不輕易被擊垮的人。他認識的唐家人多數都有這個特質,包含他的前雇主唐左琳,他想,他並不討厭這一點……
  
  “幹嘛又一直看著我?”
  
  唐湘茉回頭蹙眉,表情有些抗議,畢竟被人盯個不停很難沒反應,這男人氣場又那麼強,居然把她引以為傲的專注都打亂了。
  
  霍於飛這才回神,發覺自己竟看她看到入迷,想想也有點發笑。“看你美啊!親愛的。”
  
  “神經。”她嗤聲,但也跟著笑了一下。他這回答總比告訴她哪邊的妝沒化好要來得強,何況她確實長得漂亮,唐湘茉並不否認。“有這餘力不如多注意一下四周,我請你來是為了保護旁人的。”若不是這樣,她才沒法忍受有根特大號的電線杆黏在後頭。
  
  “喔,不是來保護你的?”
  
  “不必。”見他目光又要擺到她的右手上了,唐湘茉撇了撇嘴。“後退一點,你跟得太近會干擾到我。”干擾到她的——感應力。
  
  唐湘茉不可能告訴霍於飛這件事,這能力她與生俱來,小時候只能勉強辨識哪些人對她是真心,哪些人又懷有惡意。她本以為只是自己的第六感強了點,但隨著年紀增長,她已可以借由碰觸物品感受到好壞,若想要更進一步,則需要絕對的清靜,旁人關注她的心緒會混淆她的判斷,所以她才不喜歡身旁跟著別人。
  
  偏偏有人硬要纏著。
  
  霍於飛攤了攤手,卻沒與她保持更遠的距離,他得確保在意外發生時能立即沖上前護住她。他的這份意志非常強烈,使她一陣震顫。這是真的,唐湘茉心生意外,這個從見面開始就沒一句真話的人,卻在這一刻顯露了他的真心——護衛她的決心。
  
  她頓時怔忡,竟有些感動了。不論如何,有個人如此堅定要保護她的性命安全,都教人感激,那心思熨貼著她,熱燙溫暖,使她一時回不過神。奇怪,她怎覺這男人突然開始順眼了起來?
  
  “女王大人?”霍於飛隨口一喚,只想這稱呼挺適合她:她走路的姿態驕傲挺拔,偏棕色的眸光熠熠,那眾星拱月的姿態簡直就像是王者出巡。
  
  唐湘茉聽著他的叫喚,皺了眉頭。“你要再這樣叫我,我就立刻叫你跪下來恬我的腳。”
  
  還說不是女王!“我的榮幸,陛下。”
  
  說罷,霍於飛一臉誠懇,當真要跪下來,唐湘茉嚇了一跳,連忙後退,旁人投來錯愕目光,看他們上演大戲,唐湘茉一下子燒紅了臉。“你的厚臉皮到底有沒有界限?”
  
  “嗯,好問題,似乎是沒有。”他笑眯眯,摘下墨鏡,欣賞她粉白的臉在瞬間通紅,如著了火。美人嬌羞的模樣總是賞心悅目的,雖然她這個“羞”是惱羞成怒的羞。
  
  唐湘茉拿他沒轍,和他認真簡直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她想了想,既然他是認真的,不是抱著自己一開始感應到的遊戲心態,那麼,試著接受他的保護,倒也不是完全無法忍受的事……
  
  “麻煩你幫我拿紙跟筆給他。”
  
  她指著他跟一旁的下屬交代,霍於飛一頭霧水地接過。“幹嘛?”
  
  唐湘茉眨眨眼,一笑。“記錄一下我晚上想吃的東西。”
  
  “嘿,我不是廚師!”有沒有搞錯?
  
  霍於飛哇哇叫,唐湘茉不為所動,倒是粉唇染上一抹促狹笑意。“那我就不曉得你還有什麼其他技能了。”
  
  “不知道比較好。”霍於飛帶回墨鏡,暗暗翻了枚白眼,在唐湘茉因他這句話而傻愣之際提好了紙筆。“當老子我今天大發慈悲、大顯身手,想吃什麼快說一說,還有你最好保證今晚可以早點下班,否則超市里新鮮的菜都沒了……”
  
  不知道比較好——他說這句話當下的意念儘管一閃而逝,唐湘茉還是捕捉到了。
  
  她看著這個男人,他還是一樣,亦真亦假,可他的本意卻不是不好的,至少不會在別人背後微笑著捅上一刀。他虛偽,但不卑鄙,某方面來說甚至是正直的,只是他習慣把那些真實性格掩藏起來,教人捉摸不定。
  
  她不曉得他這麼做的原因,但沒打算干涉,唯獨對他的感覺不太一樣了,至少並非一開始所見那般不合胃口。
  
  “確實,不知道比較好……”因為這代表,她很安全。
  
  霍於飛沒聽清她的囈語。“什麼?你在講菜名嗎?”
  
  唐湘茉笑了。“是,我說我一時想不起來要吃什麼,所以功能表還是留給你煩惱,放心好了,我不挑食。”
  
  出乎霍於飛意料之外的,唐湘茉確實很好養。
  
  她不挑食,似乎只要東西不難吃就能咽得下去,有回他故意把鹽加得多了,也沒見她抱怨什麼。即便右手不便,她也不需要人刻意照顧,單手就能做到的事她寧可一個人慢慢來,而不要人插手。
  
  還有,她確實有各式各樣不同主題的卡通恤,每天輪番上陣,讓霍於飛十足地回味自己的童年。
  
  一開始的劍拔弩張似乎不復存在,雖然她還是不喜歡他亦步亦趨地跟著,但沒再做出一開始那般刻意甩脫的幼稚行為。
  
  這就是所謂的“要抓住一個人的心,得先抓住那個人地胃”嗎?霍於飛思索著,不然還真不知道他忽然配合的態度到底打哪兒來的。
  
  其實唐湘茉只是覺得,這個人的存在已經不那麼難以接受而已。反正她在臺灣也沒剩多少日子,恐嚇信始終都有收到,可她沒在怕,每天照樣趕她的行程。
  
  對此,霍於飛很不解。“我以為一般在你那個位置上的人只要坐在辦公室裡簽簽檔就好,不必這麼事必躬親吧?”
  
  她的回應則是瞥他一眼,口吻不屑。“你累了刻意留在辦公室裡吹冷氣喝咖啡,我不介意。”
  
  “好吧。”霍於飛攤了攤手,她是主子,開心就好,他忍不住瞥了眼她腳下那高度始終不曾降低半分的高跟鞋,很是佩服。“你其實是雜耍團出身的吧?踩高蹺?”
  
  “別以為這種鞋子只是負擔。”唐湘茉眸底寒光一閃,猛然轉身一記側踢,霍於飛堪堪避開,但鞋跟還是停留在他臉前三公分處,十分驚險。
  
  他抬眉,吹了聲口哨。“好身手。”據他所知,唐家人從小都會學習空手道和柔道,甚至還有槍擊訓練,看起來唐湘茉應該是個好學生。
  
  唐湘茉沒多說什麼,只是瞪他一眼,內心小小不甘。這男人深藏不露,剛才她赫然來那麼一下,他連眼神都沒變,僅是冷靜地退開到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不會使自己受到傷害,又不會過頭到覺得他反應過大,令人為差一點擊中他而得意。
  
  她長年習武,自認功夫不差,但霍於飛給她的感覺卻是探不見底,那種隱晦的強大讓她有那麼一點……嗯……不爽。
  
  她小小動了下自己仍掛著石膏的右手,決定在離開臺灣之前,找個機會跟他小試一下身手。
  
  兩人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了兩個月,唐湘茉手上的石膏終於能拆了。重獲自由的感覺多麼神奇!她心情超好,好到隔天起床聽見霍於飛慣性的胡言亂語也不以為意——
  
  “親愛的早安,我今天還是很愛你喔!”
  
  這些纏黏情話,真誠指數大概比坊間果汁飲料的原汁含量還悲劇。唐湘茉早已聽到耳朵麻痹,平時她都是嗤之以鼻,或者乾脆充耳不聞,這次居然沖著他豔麗一笑。“是嗎?我也很愛你呢。”
  
  說罷,她不顧霍於飛的怔愕坐了下來,今天是西式早餐,盤子裡盛著金黃且散發著甜甜香氣的法式吐司,一旁還有搗碎的水煮蛋跟煎得香脆發亮的培根,附帶一盤凱撒沙拉。她左手端著咖啡杯,右手拿著叉子,終於可以左右開工了,真好!
  
  她表情滿足幸福,棕眸晶亮,像個小女孩,霍於飛還是第一次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他指尖因此一陣麻熱,忽然很想親昵地捏捏她粉嫩水潤的臉,那觸感肯定極好……
  
  唐湘茉吐司配咖啡,咬到一半,抬眼瞥了下難得閉嘴沒開口的霍於飛一眼。“怎麼,噎著了?”
  
  “沒。”他乾笑兩聲,下意識將手握緊,驀地發現這兩個月來他還真是挺無怨無悔地為她洗手作羹湯,這以他過往的三分鐘熱度來說簡直是創舉,甚至因為她不挑食,什麼都吃,反倒讓他成天翻新花樣做各種不同嘗試。
  
  倘若有天不幹保鏢了,說不準他還能去開個小餐館之類的,不過以他的性格,肯定開張沒三天就想要幹別的了。
  
  一思及此,霍於飛更為眼下的情況感到不可思議。“或許我真的挺愛你呢……”
  
  “肖耶。”這人發瘋的程度又升級了,可憐。
  
  唐湘茉白他一眼,自是沒傻到跟他較真。就算她沒感應能力,朝夕相處兩個月,也足夠她對一個人知根知底。愛不愛不是嘴上在說的,也不需任何表面功夫,他要真的愛,就算只是躺在那兒裝死屍她都感知得到。
  
  霍於飛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對她這司空見慣的反應就生出了一點不滿,他以為自己已經夠沒心沒肺了,沒想到人外有人,這女人比他還狠。
  
  “嘿,我這麼一個三高齊備的男人成天跟你示愛,你就不能多一點反應給我嗎?”他真懷疑這女人是不是不知道動心兩個字怎麼寫,好歹他們也不分晝夜地同住了兩個月吧?
  
  一般這時,唐湘茉只要從鼻子裡哼個兩聲,表示不屑,大概就能帶過了。霍於飛很無聊,動不動就會自己在那裡鬧個脾氣,然後沒三秒又變回平常那副沒皮沒臉的樣子,翻臉比翻書還快。
  
  但她卻說:“一根電線杆上頭貼了個‘我愛你’的標語,我能給它什麼反應?”
  
  “嘎?”
  
  “不過,你畢竟不是真的電線杆。”這話她講得極小聲,隱約透著些歎息。坦白說,這樣若即若離地相處了兩個多月,她也並非全然無感。唐湘茉放下餐具,晶潤的眼直瞅著他,再問:“你有想要什麼反應呢?”
  
  霍於飛愣住了。
  
  “或者是那些反應,你要得起?”
  
  唐湘茉似乎也不想要他回答,只是問完了,繼續埋頭吃完她的東西,不顧他還在發愣地出聲提醒。“快點吃一吃,今天一早還得去工地。”
  
  說完,她便轉身回房,一點都沒想自己究竟扔了顆多大的震撼彈給他。
  
  對她來說,這些問題蟄伏已久,她根本不懂這男人究竟想幹嘛。那些曖昧的言語若說一開始只是討個有趣,那都過了兩個月,早該膩了,他卻不厭其煩地一說再說,好似變成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及習慣。
  
  她其實可以一笑置之,繼續充耳不聞下去,直到她離開臺灣,兩人再無瓜葛為止,但……言語是擁有力量的。
  
  “差勁的傢伙……”唐湘茉倚門歎息。古早人常說言靈,意思是講出去的話或多或少都帶著力量,被一個人成天到晚地示愛示好,即便一開始不喜歡,也很難保證徹底的無動於衷。
  
  沒有人不喜歡被愛,即便深知那是假的,心底某處渴望被人疼愛的角落還是會為此不爭氣地動搖了下,於是某些牢固的防禦被一點一點地敲落,堅硬的變得柔軟……
  
  這並不是一個好情況。
  
  唐湘茉撫額,覺得胸口那兒有些疼,很細微的。
  
  她想自己真是太久沒談戀愛了,才會被一開始就曉得並非善類的男人一再撩撥。“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種笨話是騙小女孩的,她不年輕了,明白自己需要什麼,一份安穩可靠的感情才是她內心首選,霍於飛錯了,她不是沒心沒肺,而是不把珍貴的心肺浪費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她想起他剛剛在餐桌前好似被人硬塞了顆鴨蛋在嘴巴裡的表情,原來鬱悶的心情逐漸跟著暢快起來。
  
  哼哼活該,誰教你這麼不知輕重?最好這輩子都給我閉上嘴巴,真心可是人類身上少數拿得出手的東西,如果真的想要就想辦法來換吧,不過給不給,那就是她的事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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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6 00:09:56
第三章
  
  難得一個安寧美好的早晨。
  
  唐湘茉坐在前往公司有座車裡想著,滿足歎喟。她瞥了眼後照鏡,男人正專注於眼前車況,那如雕刻般立體的俊臉倘若不說話,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好男人--當然,僅止於外表。
  
  被她扔下那問題之後,今天霍於飛的的態度還是和往常一樣,只是話少了,沒再動不動講些挑撥人心的言語,她一方面覺得耳根清靜,另一方面又很不想承認地覺得安靜過了頭。
  
  為了不造成員工恐慌,她先前遭受爆炸意外的事被採取低調處理,霍於飛在公司內的身份是她的隨行助理,現在任何寄到辦公室的這件包裹都是同他經手處理。“十三、十四……十五封,這個月破紀錄了。”
  
  霍於飛難得表情嚴肅,細緻恐嚇信的數量,確認沒有危險性才讓唐湘茉過目。身為大企業的公司高層,大概不是只有她會收到這種東西,有些人眼不見心不煩直接叫秘書處理,不過她嘛……
  
  唐湘茉勾了勾唇,威脅及也算是一種藝術,如何三言兩語勾起人內心潛在的恐懼,並且阻絕所有可能的追蹤方式,都需要非常細緻的處理。
  
  有人這麼用心討厭她,她真不知道該不該感到榮幸。
  
  唐湘茉隨意瞟了幾眼便扔置一旁,間興闌珊,毫無反應,想想她在邁阿密的期間可是安全多了,至少連恐嚇信的邊角都沒都見過。
  
  見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霍於飛不禁咋舌。這女人根本就沒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吧?“你會不會太不怕死?”
  
  唐湘茉則是懶懶瞥他一眼,說:“我怕啊,不怕請你來?”
  
  最好你是心甘情願聘請我的啦!
  
  其實從兩個月前她就是這樣,說得好聽是看得開,說得難聽點便是不知死活。他當初是因此產生興趣,為什麼……現在卻有一種不是那麼愉快的感覺?
  
  他心裡鬱悶,神情自然也不若平時開朗,“你又想要什麼反應呢?”她的疑問猶在耳邊,使他怔仲。這兩個月他一直都在說愛她,喜歡她,這是真的嗎?不,不是,他只是覺得這樣很好玩,而她的回應也著實添了他不少的樂趣。
  
  當然,唐湘茉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但還是至於讓他產生什麼特殊感覺,天知道他有幾百年沒動過心了,霍克勤老是說他這人無心,他不否認,也不認為有啥不好,雖然偶爾……偶爾他會小小羡慕一下堂弟跟他老婆之間的感情,卻始終沒打算死會。所以,唐湘茉最好不要給他有什麼“反應”,否則他會很難辦……
  
  “你又是怎麼了?一臉卡到陰的表情。”
  
  唐湘茉的眼神莫名其妙,霍於飛猛然很想吐血,這女人一早問得好象要給他什麼“反應”似的,結果根本就沒有吧!他腦子糊了才為這種事煩惱,神經!
  
  “你不是要去工地?時間差不多了,走吧。”他一臉忿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爽啥,大概是千百年沒為另一個人糾結了,陡然來這麼一個很不適應,相較之下,唐茉淡定得教人可恨,霍於飛心理實在不平衡,卻沒想到自己過去不甚真心的“告白”,根本就是在捉弄人家。
  
  於是兩人前往工地,目前大樓內部大致建構完畢,負責的主管帶著唐湘茉巡視,解釋情況一一確認招商名單的位置,不時提出意見,非常嚴謹。
  
  靠近門口,手扶梯,電梯的櫃位每間廠商都在搶,尤其是那些姿態甚高的國際名品,下面人調解不了的,唐湘茉便給予建議。
  
  她說話並非是很高的那種,卻有種讓人無法輕易反駁的力量,她的聲音在女性中略顯低沉,恍如音質極佳的是提琴,偶爾在下屬提出好想法的時候她會鼓勵性地一笑,不吝稱讚對方。
  
  她不刻意擺主管架子,但那股懾服人的氣勢卻是渾然天成,口氣、眼神、姿態、動作,無一不經過細緻考慮,再三推敲。可現實中她不是一個充滿心機的人,她反應直接,言語率直,有時一針見血,卻又恰到好處地不會給人造成太大傷害。
  
  和她相處,很輕鬆。
  
  她清楚什麼場合可以說什麼樣的話,做什麼的事,和他這個憑藉直覺及喜好行動的人完全不同,在這兩個月裡,十足吸引他的目光及關注。
  
  這一瞬間,霍於飛又有點走神了。
  
  他搖頭,甩去腦中因她而生的雜念,當然,專注於她是他的工作,但不是把全副精神全用在“專注”她這件事上,這太反常……他不想承認早上她的那句話造成影響,偏又控制不住。這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把沖天炮塞進牛大便,本來打算陷害別人,卻不慎炸了自己一身,活該有苦難言。
  
  “這是……報應嗎?”霍於飛喃語,抓了抓頭,忍不住苦笑。
  
  工作中唐湘茉沒必要是不會和霍於飛交談的,那個男人似乎正陷入某個巨大的迷惘中,溢散出為的氣息非常紊亂,他受到動搖,同時撩撥著她,她該叫他離自己遠點。儘管極力掩藏著,她的心緒依然被他影響,感應不到別的事物,卻又有點莫名的享受。
  
  唐湘茉為自己虛榮的心態乾笑了下,兩個人就這麼誰也沒打破誰的走出工地大廈。走往停車處的期間,他們視線不經意對上,竟有些纏粘膠著,再分不開。
  
  霍於飛深灰色的眸睇望著她,在她細緻的臉龐流連一晌,唐湘茉一怔,有種微妙的情緒正在升騰,如蒸氣般熾熱。這男人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眼神藏在笑意底下透著一點涼薄,卻又帶了一些教人怦然心動的東西。
  
  她定了定神,正要開口說話,這時猛然有股寒氣自腳底升上,她腹部抽疼,頭皮發麻--
  
  “趴下!”
  
  呯!呯!呯!
  
  他們幾乎是同時喊出口,接著便是三聲清脆的槍聲。
  
  旁人抱著頭逃竄,尖叫聲四起,兜頭而來的殺意如一盆涼水,讓唐湘茉整個人發寒濕粘得十分不舒服,但下一秒,用強大的身軀覆住她,一股暖熱自兩人探觸的地方湧開,緩緩滑入她差點要凍結發顫的心。
  
  霍於飛反應很快,護著她找到遮蔽物,對方射了三槍,眼見無法得手,匆忙逃逸,周遭的人驚魂未定,趕緊叫了員警。
  
  霍於飛風情況穩定下來,鬆了口氣,“我們先進裡面去,員警等下就會過來,沒意外還會有媒體,被他們纏上很麻煩……”
  
  懷裡的唐湘茉始終沒有回應,霍於飛一楞,這才俯首,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不會吧,嚇壞了?”
  
  他口吻調侃,眼神裡卻有著真正的關心及熱度,甚至還些……貌似心憐的情緒。唐湘茉回神,蒼白著臉,下一秒竟二話不說伸手扒開他的西裝外套,解開他的襯衫--
  
  霍於飛沒料到,一時竟慌了手腳,臉皮發燙,“喂喂喂,你幹麼!你、你這是非禮……唉喲!”
  
  “囉嗦!”唐湘茉單膝抵著他的肚子,沒用力,卻足夠制止他的動作。
  
  霍於飛要掙開有何困難,只是好奇,她突然獸性大發的行徑究竟是為了什麼?
  
  唐湘茉剝開他的衣服,毫不客氣地把健壯精實的胸膛摸了一遍,剛才她眼角瞥見子彈似乎打中了他的身體,現在確信沒有,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終於踏實落下。
  
  “女王陛下,請問你享受夠臣子的肉體了嗎?”霍於飛抬眉,眼底淨是調笑之色。
  
  唐湘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掌正貼著男人裸露的心口……甚至……還有一點碰到他的……嗯……那個。
  
  旁人看著這幕都有些錯愕,唐湘茉自己也曉得過頭了,正欲把手抽回,卻被霍於飛捉住,“怎麼,用完都不發表一下感想?小人真是太傷心了。”
  
  她哪裡用完了?唐湘茉唇角一抽。好,既然這是他主動的,她又何以客氣?“還不錯,差了一點。”
  
  “什麼?!”差在哪裡--霍於飛登時變臉,還不及問,下一秒便抽疼得發出哀叫,“你你你你你--”
  
  “這裡,如果穿個環應該不錯。”她眯眸揚起豔麗的笑,手指擰轉他胸前的弱點,一點都沒省力。
  
  任何再厲害的男人被捏住這種地方都會渾身發僵,何況還聽她講什麼環的,霍於飛頭皮發麻,耳根發燙,臉上的笑容看起來象在抽搐。“原、原來你口味這麼重啊……”
  
  “把衣服穿上。”唐湘茉睨他一眼,走向撩了撩柔潤的卷髮,掩飾窘燙的臉,其實她心跳很快,手心微顫,指掌間盡是這男人體膚的觸感。他的身軀很堅硬,看得出歷經千錘百煉,,肌理又帶著十足彈性擴柔軟,當然,還有那裡的觸感……
  
  她沒這方面癖好,剛才也不過是隨口說來嚇唬他,但若真的弄上去,一個專屬於的標誌,好象……也挺不錯?
  
  “拜託你別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了,怪嚇人的。”霍於飛衣服穿得飛快,臉頰依然透著可疑薄紅,感覺自己就像是遭受惡霸欺淩,衣不蔽體的少女,“我不輕易出賣肉體的。”
  
  “你想賣也得有人買。”
  
  唐湘茉不屑地哼了兩聲,想起剛剛第一時間,他幾乎是同步和她喊出來,飛速沖上前將她護在懷裡。他極力保護自己的氣勢掩蓋了那冰冷得令人反胃的殺意,他甚至刻意說那些揶揄的話來轉移她的心神。唐湘茉覺得舒坦許多,唯獨那種一再被人敵視謀害的感受,多少還是令她鬱悶。
  
  霍於飛看得出來她臉色很差,不久,員警起來現場,不間斷的詢問使她好不容易平復的精神又消弭許多。
  
  做好筆錄,兩人一走出警局,面對的便是媒體擺出來的大陣仗。霍於飛經驗豐富,護著她一一擋開那些麥克風的“攻擊”,老話一句:“謝謝,無可奉告!”
  
  獲取不到有用資訊,記者也急了,“唐小姐,聽說你父親之前因為跟黑道勾結而被起訴,你認不認為這次襲擊跟你父親有關?”
  
  唐湘茉一怔,動作瞬間一頓,媒體一見情勢變化,立即上前,“對!是不是你爸要殺你?”
  
  先前唐湘茉大義滅親的事儘管消息唐家壓下,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多少仍有消息傳出。如今她又當街被人迫殺,不管真相是否如此,父女反目是個十足轟動的新聞題材。
  
  所有人都在等唐湘茉回答,爭先恐後如見了肉的兒狼,只見她嘴張了張,好似要說什麼,霍於飛卻早她一步笑眯眯接過麥克風。“咳,這問題由我來回答。”
  
  “呃?”在場眾人包含唐湘茉都愣住了,只見他摘下墨鏡,朗眉星目,笑若春風,一下子擄獲了鎂光燈的關注。未料下一秒,他竟對著那些SNG攝影機毫不怯場的唱起歌來!
  
  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迅速塞入計程車內。“非常高興你們願意聽我唱歌!歡迎大家來找我發片,簽約金好商量,謝謝,謝謝!”
  
  這……又是哪一招?
  
  霍於飛跟著上車,有記者回神,意識到被耍,把握最後機會窮追猛打。“唐小姐,請你正視問題!主謀者是不是你爸--”
  
  呯!霍於飛乾脆俐落地將車門關上,阻絕喧嘩,落個乾淨清爽。
  
  唐湘茉還維持著被他塞進車廂的姿勢,很是錯愕。霍於飛幾乎與她粘在一塊兒,撇了撇嘴,表情透著些不自在。“唐小姐,能不能移動尊駕給小人一點位子坐?”他們的大腿幾乎都纏繞在一起了。
  
  這姿勢太曖昧,他莫名覺得不大對勁,一股熟悉而不妙的麻癢感在瞬間湧上。他極力掩住,內心喊糟,好險沒事……
  
  “喔。“唐湘茉臉腮一熱,挪動身軀,這才意識到兩人過分的貼近。
  
  他似乎為此鬆了一口氣,僵硬地看著前頭。她壓根不認為這男人會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表現,自然沒多想,他的臉皮厚度根本不就是宇宙級的,居然對著SNG攝影機唱歌?!
  
  想到那些媒體記者難得吃癟的表情,刀子心情舒爽,這實在太大快人心!“你、你太強了!哈哈哈哈哈……”
  
  她笑到不行,捧著肚子,形象全無。
  
  霍於飛知她在笑話自己,可顯然情緒好了許多,不禁跟著揚起唇來。“如何?我唱得不錯吧。”
  
  “差強人意。”唐湘茉歇住了笑,好氣又好笑地睞他一眼。“不過倒是可以替你聯繫經紀公司,你這個年紀青春少女咬不動,不過身材條件不錯,去拍拍三級片倒是可以的。”
  
  “你是說‘臺灣電工’那種嗎?我應該能拍個‘誘愛保鏢’之類的……”
  
  “噗!”她哭笑不得,怎麼這種無中生有的東西被他講得好象真有那麼一回事?“對了,你剛唱的是什麼歌?”她只聽得出來是英文的,其他的……情況實在太混亂,她根本辨認不出來。
  
  “<Indigo Girl>,一個南非的團體唱的,你應該沒聽過,以前有個隊友是南非裔,很喜歡他們的歌……”說罷,霍於飛便再度不害臊地悠悠唱了起來。
  
  少了那些紛擾的雜音,他的歌聲回蕩地車廂內,低沉、渾厚、有力、曲調乾淨柔和,歌詞簡單而真摯,竟是說不出來的動人。
  
  唐湘茉一時聽得失了神,心房伴隨他哼唱曲調起伏,怦然伴奏。
  
  她曾聽過程式各樣的音樂藝術表演,未曾料想自己有一天竟會被一個人的隨口哼唱而打動,原先如針紮般微微刺疼著的心口好似撫平了傷,她眸心漾起一層薄薄水霧,看見這男人身上顯露出來的濕潤色澤,和暖宜人。
  
  那震動了她,唐湘茉近距離看著他的眼睛,那雙深灰色的眸,看起來象與這世間隔了一道距離。但眼底深處卻又恁般明亮耀人,教人舒坦。此刻,他更次柔軟,目光溫柔得好似要溢出水來,滋潤了她。
  
  而他仍唱:我渴望你在今夜屬於我,困為你是我小小的憂鬱女孩,這是一個美麗的世界,當你在……
  
  她被捕獲了,一腳涉入,幾乎滅頂。她以為他沒有真心,實際上有的,它藏在他不經意的調笑言語底下,在每一個關切她的言行舉止間,在這一刻他唱出來的音符裡頭號,繞梁不去。
  
  怎麼辦?她忽然覺得眼眶濕濕的,直盯著這個人,再難移開……
  
  “太感動了?”但沒一會兒,霍於飛恢復以往日那種沒皮沒臉的樣子。
  
  他心底複雜,唐湘茉看他的方式太微妙,淺棕色的眸像是秋日湖水,映著金黃的銀杏葉,蕩起了漣漪和水花,在陽光照射底下誘人探取。他呼吸一窒,有種手足無措的感受,不知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
  
  唐湘茉比他更早一步找到了解開這迷亂氣氛的方法。她一笑,不過一個眨眼,那種撲朔迷離的光便自眸心底消失,她別開目光,口吻還是往常平靜。“不錯,確實有一簽的價值,我會替你聯絡經紀公司的。”
  
  “那就多謝你了。”霍於飛回以一笑,卻是有些遲疑。他向來敏銳,但就在剛才,他感覺自己錯過了很珍貴的東西,心底一陣發悶。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所以無從追起,僅瞅著她清麗的側顏,忽然很希望……她能再為自己展現一次方才那般繾綣的眼神。
  
  因為,那能使他心臟劇烈跳動,真切意識到活著的美好,問題是他說不清這樣的渴望究竟代表什麼……
  
  車子還在行駛,兩人心思依舊各異,看似沒有交集,卻又透著微妙的異曲同工。而在他們之間的某些元素,卻已和早上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夜半,霍於飛躺在床上,本來就談不好的睡眠品質被一陣細微的響動徹底打壞。
  
  那女人要做什麼?
  
  他聽見了她開門下樓的聲音,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不會是去廚房裡喝水--因為她房裡有水壺。霍於飛專心聆聽,想等她回房,卻遲遲沒聽聞動靜,只得跟著爬下床,看她大半夜的究竟有啥特殊節目。
  
  過去在部隊,他們常動不動集合演習,硬是選在最讓人措手不及的時候,甚至有時在高林密地躁練,伏擊就是三、四天,所以他早養成迅速入睡的功夫,今天破天荒的輾轉半天也不見睡意來襲。
  
  不可否認,這個女人已經過度影響他的心緒,那種靈魂深處某些元素不受自己主宰的感覺非常可恨,但……好象又不是真的完全難以忍受。
  
  霍於飛離開房間,來到一樓,屋內一片漆黑,沒看見她的身影。
  
  如果她不是突然興致一來,然後忘記中午被人狙擊的事,敢半夜跑出去散步,那應該只會在一個地方。
  
  霍於飛撇了撇嘴,走向地下室的安全門,鍵入密碼,門打開,他拾階而下,不意外地聽見陣陣槍聲自射擊室的門後傳了出來。
  
  果然。
  
  他抬眉,按下第二道密碼,推開那沉重的鐵門,看見唐湘茉正戴著耳罩護目鏡,右手持槍,姿態熟稔地擊發槍彈。
  
  “真有閒情逸致。”他拍手,眼尖地看見她手裡的轉輪手槍,造型古典,藍中帶紫的槍身看得出來保養有加,反射著項上炙人的燈光。
  
  那槍的後座力很大,她卻只用單手,姿勢極穩,也不怕槍口上揚脫臼。她專注的眼神有如一頭盯上獵物的母豹,她漂亮的身形似乎和槍支合為一體,呈現十足誘人的弧線。附帶一提,她今天穿的T恤是那只很囂張的兔寶寶。
  
  唐湘茉射擊完了,按個鈕將靶子叫到前頭來。
  
  霍於飛吹了聲口哨。她的槍法確實極好,彈無虛發,即便是最差的成績也夠靠近靶心。
  
  她喘了口氣,將耳罩跟護目鏡拿下,看向這不請自來的男人。他讓她因射擊而平定下來的心又產生波動。尤其剛起來,他一頭及肩墨髮還不及整理,垂散在臉邊,襯著他深灰如石的眼眸,教人更加難以看透。
  
  “柯爾特蟒蛇,有眼光。”霍於飛笑著上前,從她手裡接過了槍支。這槍被人評論為左輪手槍裡的勞斯萊斯,但早在十幾年前就停產。畢竟輪轉手槍容量少,又得花時間手動填裝子彈,在分秒必爭的戰場上使用起來非常不利。
  
  霍於飛撫著槍身,深灰色的眸裡隱約透露著一種讚歎。
  
  儘管公事上他們多數使用半自動手槍,但他跟堂弟霍克勤都喜歡輪轉手槍。霍克勤曾說過,在裝卸槍彈的過程裡,能夠思考每一個子彈的重量及產生的意義,霍於飛覺得挺有道理。一顆子彈,也許就是一個生命--由敵人的換取自己的。半自動手槍雖然方便,但精准度低又過於速食,實在俗不可耐。
  
  “這槍跟了我十五年。”見他半晌沒說話,唐湘茉只得自己開口。“是我十六歲時的生日禮物。”
  
  “呃……送的人真是品味獨特。”哪有人生日在送槍的?又不是黑道。“不過,這把槍確實很大有價值,送你的人不管是抱著什麼心態,應該都是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
  
  唐湘茉頓時一怔,心臟一緊,好半天才扯出一枚笑來。“我沒想過這個。”
  
  只記得送她的人告訴她:在唐家,自己的性命自己管,沒人可以替她負責,想要保全自己,就得先擁有能力--以及權力。
  
  “借我玩玩。”摸到經典槍支,霍於飛躍躍欲試,唐湘茉哼了聲,把耳罩跟護目鏡遞給他。
  
  他戴上,將子彈一一填入。他並未刻意展現速度,只是俐落地將槍填滿,然後拿在手裡拉開保險,一扣一掣間就是六發--非常迅猛。
  
  唐湘茉將靶子轉過來,一見傻眼了。“你--”幾乎槍槍擊中靶心!
  
  “親愛的,別太佩服我。”霍於飛眨了個眼,比武他是“偶爾”會輸給那個堂弟,但比槍法他可就一流了。“好,再來。”
  
  這次他換左手,一樣六發,全在準頭上。他撇了撇嘴,看著其中一發稍微偏離,似乎有些不大滿意。“有陣子沒用左手,生疏了。”
  
  生疏你個頭啦!唐湘茉這下牙都酸了,左輪手槍扣板機的力道需求較大,蟒蛇又以火力強勁出名,她力氣較一般人大,但為了用好這一把槍,甚至做了肌肉訓練,他卻輕輕鬆鬆連續擊發,站姿隨興,悠哉得簡直就象在做伸展躁。
  
  那副得意洋洋的姿態實在讓她很想一拳揍過去,這簡單就是對她徹底的藐視嘛!
  
  “唉呀,別這樣看我,我會害羞。”霍於飛將彈殼退出,確認彈藥清空,才鬆動放下。她看起來象只不爽的貓,很不甘心的樣子。
  
  這使他覺得可愛,笑了出來。“別拿自己跟我比,我是軍人,靠這個吃飯的,就象你看得懂那些企劃案合約書有的沒的,我卻一竅不通,順便告訴你全世界的特勤都有個共同訓練,就是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得命中,我保證各種千奇百怪的姿勢都有,能好好站著開槍簡直就是恩賜。”
  
  “……例如?”
  
  沒料到她會追問,他搔了搔臉,“從胯下射擊。“
  
  “噗!”想到那個畫面,唐湘茉噴笑,問:“走火了怎麼辦?”
  
  這還真沒聽過,他隨口扯。“申請國賠嘍!”
  
  “最好咧!”她笑到不行,若為這種事申請國賠,也算天下一絕。
  
  霍於飛也知了。他喜歡她的笑聲,開朗清脆,毫不做作,他胸口隱隱隨之起伏,口乾舌燥,這是今天第二次,她的愉悅讓他跟著感覺美好,他想要將之穩妥地收藏起來,讓她安全,讓她無慮,讓她……不再閃現憂傷。
  
  “好了,很晚了,明天還得早起,不是嗎?”霍於飛為自己一閃而逝的念頭產生莫大的不妙之感。這孤男寡女同在一間窄室本就是不對的,他連忙替她把收好,裝回盒子裡,鎖進保險櫃。
  
  唐湘茉不知他的內心下經歷一番狂風暴雨,只是瞅著他,想起這男人俐落的身手。她一直很想和他比劃一場,但他始終興致缺缺的樣子……
  
  腦子轉了轉,她嘴上應好,卻在他走近自己的當下將手臂甩了過去--
  
  “嘿!”霍於飛擋下,還不及抗議,她一腳又踹了過來,他只得專心應對,把脫軌的思緒放一邊。他怎不記得自己今晚煮了精力湯之類的玩意兒?“我不和女人打架!”
  
  “那我就讓你不得不打!”他要是找理由就算了,女人?哼!
  
  兩人就這麼乒乒乓乓動手,霍於飛始終掌握距離閃避,不到萬不得已不回手,但唐湘茉顯然不打算就此甘休,他不得不想辦法,在她一記側踢過來時眼明手快地將之制伏,再用自己的身軀把她的四肢困在懷裡,讓她再難動彈。
  
  “你……”也不曉得他用了什麼方法,唐湘茉力氣不小,卻一點都無法掙脫,她被近以一個極曖昧的姿勢困在他懷裡,鼻尖蹭著他堅硬的胸膛,有些發疼。
  
  “想找人比拳腳,我介紹你去找我堂弟的武道館。”頂上,是他透著些許無奈的嗓音。
  
  她抬了抬眉,儘管姿態狼狽,依舊不示弱。“你看不起我?”
  
  “哪兒的話。”霍於飛苦笑。“老實告訴你,跟我打架沒什麼公平可言,你要真想跟我打,就把你之前所練的招數全忘了,那些技巧都是一體成形的,我看你第一招怎打,就知道你下一招要幹什麼。空手道是吧?拜託別用,我看到都快背起來了,尤其是腿踢,忍耐著不讓你平衡失控真是難為死人,柔道之類的是很經典,但我想不出脫離比賽場合之外它還有什麼用處……當然,對付外行人不算。”
  
  唐湘茉被他講得熱紅了臉,好似她要的是什麼三腳貓功夫,不堪一提。
  
  霍於飛忍了兩個月,終於能講了,話匣子再也停不住。“你的多餘動作太多了,打架是為了制倒對手,既然如此,就不用客氣趄對方最大的弱點攻擊,像是眼睛、咽喉、胃、肝臟,如果是男人還有一處……”
  
  有完沒完啊?“胯下是吧,受教了。”
  
  “唔!”
  
  不管一個男人的身軀練得多強,有個地方總是喜愛不起來的,霍於飛也不例外。
  
  只見唐湘茉眉一挑,膝蓋一抬,正中紅心。他瞬間飆出一串不明的語言。媽的真疼!“你,你這女人……”
  
  “你教我的。”手腳自由,唐湘茉刻意做了個伸展動作,唇角綻開一朵如花般燦爛的狡黠微笑,“而我,一向是個好學生。”
  
  說罷,她打開鐵門,準備上樓,離去之際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回頭促狹地睇他一眼。“喔對,我想你應該沒申請過國賠。”
  
  靠!霍於飛這下連宰人的心思都有了。他咬牙切齒,用了極大力氣才沒在她面前狼狽地捂住下身。他真是挖洞給自己跳!沒事教她什麼格鬥技巧?現在好了,女王不甘心被臣子瞧不起,一氣之下“演練”給他看,今天到底什麼日子,他身為男人的“弱點”一再遭她蹂躪,而他居然還覺得……有點痛快……
  
  不要吧!他雖然叫她女王陛下,但沒打算當那個奴隸啊!
  
  霍於飛冷汗直冒,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痛的。她沒穿內衣,柔若無骨,他憶及方才把她鎖入懷裡的溫軟,身體竟後覺躁動起來。老天啊……
  
  他樂於享受危險,但在執行任務前仍會設立一個停止點,一旦觸及底線,就到此為止,立即抽身。如今警鈴大作,直覺告訴他應當撤退,保全全屍,問題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竟對該做之事產生迷惑……
  
  死定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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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6 00:10:27
第四章
  
  一早醒來,唐湘茉感覺整個人舒爽許多。
  
  她簡單梳洗,走下樓。早上七點,桌上餐點一如以往地備置完畢。她上床睡覺的時間是清晨快五點,男人顯然起得比她更早,抑或是根本沒睡。
  
  見到霍於飛自廚房走出,她心臟不覺微震,很快鎮定下來。“早安。”
  
  她開口招呼,態度自若,霍於飛應了一聲,卻不若平時那般接著講出那些調戲的言語。
  
  見狀,她暗自笑了聲。先前覺得煩,現在不過是一天沒聽到,她居然想念起來了,這是因為心態上的不同嗎?
  
  “怎麼?”霍於飛意識到她的怔愣,開口問,隨即好像自己也想到了,表情有些尷尬,抓了抓頭。“那個……我想過了,有些玩笑確實不是那麼適合,所以之前那些話還是不說了,相信你應該也沒當真……”
  
  有些東西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他承認自己熱愛看人失控,卻害怕自己為人失控,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屆時會做出什麼。唐湘茉就是那個令他不安定的因數,他應該排除……
  
  “沒錯。”她回答得乾脆。她不意外他的轉變,他本來就無心於此,卻錯估了男女之間可能存在的引力,所以她也沒什麼好失望的。
  
  他們都禁不起撩撥了,就這樣吧。
  
  反倒是霍於飛接不下去,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三更半夜被她所踹的地方似乎開始隱隱痛了起來。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始終矛盾,開始很強硬,過分倔強的地方真的是教人牙癢,但相處久了,便發現她其實也有許多柔軟可愛的地方,就連她常穿的那只崔弟,看久了也不是那麼欠揍。
  
  不可否認,她是個好女人。
  
  唐湘茉習慣吃早餐的時候聽取一些新聞,今天也不例外。一早通常沒什麼大事發生,只好拿前一天的事來重述。“昨天中午臺北市街頭驚傳一起槍擊案件,被襲擊的人士為年底即將開幕的棠人百貨總經理,目前警方已初步鎖定應該是由黑道份子所為……”
  
  隨即一轉,畫面似乎是拉到了昨天的警局門口,有記者的聲音傳出。“是不是你爸要殺你?”
  
  唐湘茉一頓,咖啡潑到手指,忽見眼前男人倏地站起,走往客廳拿起遙控器——將電視關了。
  
  他大皺其眉。“坦白說我忍耐兩個月了,一早看這種東西對消化跟心情都很不好,你不認為嗎?”
  
  唐湘茉回神,隨即哭笑不得。“那難為你忍了足足兩個月才講。”
  
  “唉,顧客至上嘛!”
  
  那現在怎麼不“女王至上”了?她笑容不覺擴大,開口想問,但還是決定算了。
  
  她跟這個男人之間的心思不再單純,她不打算任其混亂下去。他今早選擇讓兩人恢復正常,已是最好的做法。即便她真對他動心又怎樣?他們不適合,彼此世界差異太大,他的性格又過於不定,不是那個可以和她攜手走下去的物件。
  
  她早就過了那種想愛就愛的年紀。唐湘茉眼神微黯,吁吁歎息,在這一點上她其實有點羡慕唐左琳,可以那樣義無反顧為了愛人傾盡所有,所以那時候,她才會想幫她……
  
  不知道他們夫妻倆最近過得如何,這兩個月太忙碌,在回邁阿密前,她該再去看看他們,也許吃個飯,順便……也當作是她跟霍於飛的餞別宴吧。
  
  唐湘茉沉默著,細緻的臉龐隱約顯露出淡淡的落寞。
  
  霍於飛看著,心裡頭泛起一股酸疼,複雜得無法用言語描述。
  
  也許他不該太早為兩人的關係下定論。她是特別的。至少,他從不懷疑自己的決定,如今竟為了她產生動搖,他卻不認為有什麼不對……
  
  他想,自己是不是錯了?
  
  只是兩人都未曾料到,所謂的離別,竟會來得這般迅速且突然。
  
  “邁阿密的公司出了點事,我得先回去一趟。”槍擊案發生不到一周,她接到邁阿密的唐亞百貨遭不明人士縱火襲擊的消息,儘管沒造成太大損失,她身為負責人還是得回去一趟,實際確認情況。
  
  “什麼時候?機票訂好了嗎?”他跟唐湘茉都有美國公民身分,無須等待簽證核發。“你是請秘書處理?我再把我的護照資料交給她……”
  
  唐湘茉沉吟一會兒,忽然說:“事實上,我打算一個人去。”
  
  霍於飛一愣,眼眸在一陣詫異之後不地眯起。“別開玩笑。”
  
  這是她近三個月來,第一次看見他流露如此明顯的不快。她有些不解。“這好笑嗎?我是講真的。”
  
  霍於飛眸色更沉了,好像完全不能接受。
  
  他看她的方式透著深沉,心緒複雜,她心悸,但依然堅持立場。“基本上,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全世界我只有在臺灣不安全。我在邁阿密十五年,一點問題都沒有,臺灣的黑道還沒這麼國際化,而且趁著這次的機會……”她頓了頓,語調認真。“我想跟著你解約。”
  
  “……什麼?!”
  
  霍於飛俊眼瞪大,唐湘茉下意識咽咽口水,逼自己繼續解釋。“臺灣已經沒什麼需要我親自注意的事項,我回來後就會把剩下的交接乾淨,大概花不了半個月,之後只會偶你過來看一看,在這種情況下我沒必要長期聘用你,這對你也很不利,不過你不用擔心失業,我一些企業界的朋友最近需要聘請私人隨扈,相信他們每一個都很樂意雇用你——”
  
  “唐湘茉。”
  
  這是霍於飛首度連名帶姓地喚她,用如此深邃又顯示著強烈憤怒的眼神,她甚至不需要感應能力便讀懂他此刻的情緒,不悅如排山倒海,壓迫著她胸腔,使她一時難以呼吸。
  
  為什麼?她迷惑。“你生什麼氣?”
  
  霍於飛一頓,聽見她問:“我有哪裡講不對的嗎?”
  
  “你……”霍於飛這一輩子從沒這麼想掐死一個人!可他明白自己的衝動來得毫無緣由。她說錯了嗎?沒有,正因為找不出任何足以反駁的錯處,他才會更加鬱悶,因為她用的完全是公事公辦、不帶絲毫情感成分的口氣。“我是你的保鏢,應該跟著你去。”
  
  她苦笑。“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我要解約,解了約,你就不是我的保鏢了。”
  
  霍於飛就是這一點不滿。“你明明有危險,不應該解約。”
  
  “我現在肯定你的耳朵是裝飾用的。我說了我要回邁阿密,你這次跟我去,往後呢?你打算一輩子都跟我在那兒?當我終生的保鏢?”
  
  “終生”這兩字陡然震住了他,他一時無話。事實上,他退伍之後做這一行也不過短短四、五年,已覺得膩,甚至在遇到唐湘茉之前是打算撒手不幹了。
  
  他熟悉自己的性格,根本就無法在一件事上專注太久,遑論做一個人一生的守護者,未免負擔太大。
  
  所以他應該順著唐湘茉的臺階下來,說她講對了,兩個人好聚好散,可他胸腔一陣猛烈鼓躁,手握緊成拳,就是不想這麼講。
  
  於是,再開口,他聽見自己說:“好。”
  
  “什麼?”
  
  “我當你終生的保鏢。”如果有人把這句話錄下來,放給他聽,說是他自己講的,霍於飛絕對不信,肯定懷疑自己被催眠。可現在,毫無任何外力強迫的情況下,他竟這麼說了。
  
  簡直是鬼迷心竅。
  
  唐湘茉顯然也被嚇到,她舌頭打結,心思迷亂,懷疑自己聽錯,問題是這男人散發出的氣息告訴她這並非是玩笑,就算是,她也笑不出來。
  
  他很輕易就動搖了她,在他還沒有百分之百確定的情況下,這令她生出焦躁,竟難得地動氣。“我想,你不只耳朵是裝飾品,就連腦袋也是。”
  
  扔完這句話,她閃身回房,拒絕再跟他有多餘交流。
  
  她關上房門,不禁歎息,怎會沾上這麼一個不好搞的男人?真是上輩子造孽。她怕了,自認惹不起,她想逃,逃得遠遠的,這還不行嗎?拜託,放過她吧,她真的禁受不起……
  
  因為她怕,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跟他一樣糊了腦地說:“好。”
  
  讓他當她終生的保鏢,這一輩子,都在自己身邊……
  
  霍於飛幾乎要懷疑自己瘋了。
  
  “我居然說好?!”而且還是在唐湘茉甩門的聲音響起之後,他才赫然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從沒有誰成功將他留住過,就像當年決定從軍或是退役,母親留他一起住在西雅圖,他的答案都是不,何況是雇主!
  
  但唐湘茉就是有這個本事……他理智上想與她保持距離,卻在聽她說要一個人回邁阿密,甚至開口解約以後全部消失,他氣她始終冷靜,還說要替他找個好人家,她當他是什麼?古代的侍女嗎?呃,好吧,確實好像……差不多……
  
  那他到底是在不爽什麼?因為她罔顧自身安危,企圖把他扔到一邊?沒差吧?她又不是他什麼人,可惡,為什麼只是這麼想他就覺得渾身不痛快啊?
  
  霍於飛肯定自己這輩子從沒這麼煩惱過,他也不是真的蠢蛋,連自己對一個人產生情愫都不曉得,他只是拒絕朝那個方面思考。感情始終都是一件棘手且麻煩的事,他不若自己的堂弟甘於安寧,守著一個人、一件事,一輩子,那太折磨人了,不是他希冀的人生。
  
  他該聽她的,如果他夠聰明的話。
  
  但隔天早上,唐湘茉起床,他卻說:“我跟你一起去邁阿密。”
  
  這是他一晚輾轉反側後的結論。托她的福,他嘗到數次失眠滋味,滿腦子都裝著另一個人,難以擱下。
  
  既然退不了,那就只能前進,他選擇如此,而在說出口的瞬間,他明白自己並不後悔。
  
  唐湘茉徹底愣住。本以為這男人一晚沒來吵她,就是接受她的說法,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說?“我不要。”
  
  她咬著粉唇,表情透著要命的倔強。這次霍於飛真的想翻桌了。“媽的唐湘茉,我的腦子是裝飾品又怎樣?我看你的心才是真正的裝飾品,還是脆弱又易碎的那種?不過就動個心而已,我都認命了你還在那裡ㄍ一ㄥ什麼?現在糾葛的情節根本就不是王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其實很哈我……”
  
  唐湘茉嘴巴張大。“我哈你?你哪隻眼睛看到的?”
  
  “這兩隻!”他自指雙眼,太過用力還差點戳瞎自己。“我唱歌的時候你是怎麼看我的?你心裡有數!”
  
  “這……”唐湘茉臉蛋爆紅,像心裡被人仍了顆手榴彈,轟然爆炸,全身震動。確實就是在那時,她初次意識到自己被這男人觸動,兩個月來相處的點滴彙聚在一瞬間,徹底淹沒了她,她還以為……他沒看見。
  
  見她開始動搖,霍於飛打蛇隨棍上。“還有在那之前,你捏我那裡!”
  
  “噗!”她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這又是什麼跟什麼?
  
  他卻一臉信誓旦旦。“不然你捏過別的男人的?”問完,見她久久沒發言,目光閃燦,他痛撤在心。“靠,當我沒問!”
  
  他不清楚唐湘茉過去的感情狀況,但看她這副模樣也曉得不會是一片空白。他撇了撇嘴。“算了,既往不咎,以後只准捏我的。”
  
  “……包含穿環?”
  
  “包含……你口味一定要這麼重嗎?”他跳腳。
  
  “哈!”唐湘茉因他誇張的反應笑出來,她笑得很大聲,粉頰通紅,眼淚滲出,好似用這誇大的反應掩飾什麼。
  
  她胸口劇顫,被打動得厲害,即便她曉得眼前的男人不過是憑著意氣用事作出決定,她還是覺得開心……很開心。
  
  原來,她是真的喜歡這個男人。
  
  她籲了口氣。“機票已經訂好了,我三天后就要過去。”
  
  “那……”霍於飛本想說看看還有沒有機位,卻被她阻止。
  
  “我只是去一個禮拜,又不是一個月,你就當作是放假。邁阿密我熟得很,不會有事。”
  
  霍於飛眨了眨眼,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後斂色。“就這樣?”
  
  “不然?”唐湘茉挑眉,喝了口咖啡,一點也沒把他淩厲萬分的目光看在眼底——實際上,她的內心在發顫。“霍於飛,你是認真的嗎?”
  
  “什——”
  
  她打斷他。“我三十一歲了,不是二十一歲,我習慣住在邁阿密,臺灣太擁擠,不適合我,雖然我不一定會結婚,但也沒打算虛擲青春在愛情遊戲上,你懂我的意思嗎?”
  
  霍於飛眼睛眯起來,目光如刃,儘管臉上表情沒變,但不悅氣息濃厚。“你以為我打算跟你玩遊戲?”
  
  “不是遊戲。”唐湘茉歎息。“但也不是深思熟慮的吧?”
  
  霍於飛沒話說了。
  
  她扯出一枚笑。她這個年紀,正是面臨生涯轉折的時候,必須為自己的未來慎重思考。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勢必得改變許多現況,儘管知曉兩人不適合,她也不是完全沒勇氣嘗試,但……
  
  他太難捉摸了。
  
  就在上個星期,他以言行舉止表明不再和她有曖昧,如今卻在她選擇徹底了斷時衝動轉變態度,她並不懷疑他的感情,畢竟她感知得到,可她不敢肯定他隔天一早醒來,是否仍維持和這刻一樣的想法。
  
  但霍於飛的神情、態度很明顯不打算就此甘休,他雖然性子不定,但對想做的事去是異常堅決,就像當初不計方法地賴上她一樣。狠的怕不要命的,唐湘茉隱約有些屈服,想了一會兒,決定各給彼此一個臺階下。“等我回來吧,這一個星期,我們都好好想想,如果冷靜思考以後你的想法還是沒變,那麼……我也會給出我的答覆。”
  
  唐湘茉去了邁阿密。
  
  儘管離去前,她將臺灣的屋宅使用權交付他,但少了個人,屋裡氣氛既冷且硬,霍於飛待得很不舒服,索性收拾包袱來到桃園,再度賴上自己的堂弟。
  
  天氣轉涼,不再是適合曬太陽的季節,霍於飛卻仍成天待在屋頂,看著那一團團白雲溜走,好似老僧入定。霍克勤吐槽過他幾次,不見他有什麼反應,只得算了,任他繼續廢物去。
  
  “好無聊……”霍於飛還是那句臺詞,手裡卻多了支手機。都過三天了,那女人應該早就抵達,偏偏就是無聲無息。如果不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周後在臺灣的行程,他真懷疑她打算窩在那裡不回來了。
  
  究竟誰才沒心啊?好歹他可是表明態度了耶!
  
  霍於飛幾度想打電話去罵,但看著通訊錄裡的“唐湘茉”三字,不知怎地腦門一陣燙熱,擱在按鍵上的手指遲遲就是動不了。她會接嗎?接了他又該說什麼?他哪來立場責備?他們現在的關係什麼都還不是,如果……她因為這樣不高興了,不理他怎麼辦?
  
  這孬到底的想法倘若要讓以前的自己知道了,肯定以為是在哪次的任務裡摔壞腦袋、被改造了,如今卻是真實的,在他心底不斷盤旋,甚至昨天被堂弟夫婦抓去逛夜市,他看著攤販上一件盜版的崔弟T恤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好似還能清晰地憶想起她穿著那些卡通上衣,姿態悠然,嬌俏微笑的樣子。
  
  真是瘋了……
  
  “真無聊……”思念撓心,他想和她坐在餐桌前,一起拌嘴,一起為了件不知真假的新聞爭論,甚至一起射擊、動手比劃。
  
  分離不過三天,他……好想她……
  
  如果這些都無法證明他的“認真”,那其他的再多,又有什麼意義?
  
  忽然,唐左琳跑上樓來,拿著他昨天衝動買下的T恤。“於飛,對不起,我把你買的上衣洗壞了!”盜版材質粗劣,那雙轉印上去的崔弟在洗衣機攪動下變得四分五裂,好似遭人拿刀割開,怵目驚心。
  
  只是件衣服,他不該有太大反應,霍於飛正想笑著說沒事,心臟卻好似被用力地打了一拳。心窩是人體弱點之一,遭遇襲擊的疼絕對是椎心刺骨,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到這種感覺了……
  
  唐左琳見他神色不對,很是抱歉。“呃,於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對勁。”許多人將直覺視頻為無稽之談,但在戰場上分不清方向的時候,仰賴的往往便是這種第六感。
  
  也許真是他多心,或者純粹想打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打給她。霍於飛迅速拿起手機按下,現在是早上十點,臺灣跟邁阿密相差十二小時左右,以她的生活習慣應該醒著……電話卻一下子轉入語音信箱。
  
  她沒開機。
  
  霍於飛皺了皺眉,再撥了第二次,結果還是一樣。
  
  “這不可能……”她是商務人士,為防突發事件,手機絕對是二十四小時不關機,至少這三個月來,從沒有聯繫不到人的情況。
  
  霍於飛心念一動,改撥給她在臺灣的秘書。
  
  詎料對方接到他的電話,像是如釋重負。“謝天謝地!我還以為你跟總經理一塊兒私奔去了!”
  
  “怎麼回事?”霍於飛神情大變,一聽秘書說她消失,簡直不敢置信。
  
  前天她就該回到邁阿密的唐亞總部,卻遲遲不見她出現。邁阿密的人員還以為她班機延遲,特意打到航空公司詢問。但飛機沒延誤,臺灣這邊也確認她已出發……現在,台美兩間公司都因丟了人而焦頭爛額。
  
  安全?去他的安全!
  
  “現在,立刻幫我訂一張飛邁阿密的機票,錢從我薪資裡扣!”
  
  霍於飛向秘書要求,掛上電話,看見唐左琳蒼白著臉,他苦笑一聲,想開口安撫,卻聽見她說:“於飛,冷靜點,湘茉姊不會有事的……”
  
  怎會是她來安慰他?霍於飛霎時有股荒謬之感,他經歷過的棘手事件難道還會少了嗎?可是他低頭,卻發現手機都快被他捏至變形。
  
  他緩口氣,強笑了聲。“抱歉,這次我恐怕得真的請你老公出山了。”
  
  如果在冷靜思考後你的想法還是沒變,那麼……我也會給你我的答覆。
  
  霍於飛握了握拳,手冒青筋。唐湘茉,你最好別給我出事!就連一根毛都不許少。因為,不管你的回復是什麼,那全部都是我的……
  
  邁阿密的氣候與臺灣相似,十一月的天,依然感受不到太多的冷意。
  
  霍於飛和堂弟一下飛機,便趕去唐湘茉在邁阿密的屋宅。來前,他已事先和王媽取得聯繫,拿了鑰匙及密碼卡。
  
  這個城市熱情洋溢,移民人口眾多,特有文化自成一格,尤其是各種拉丁美洲裔。
  
  對於她的消失,霍克勤與他將各種可能性全數過濾一輪,最後鎖定在一個意外的人身上——Hugo Rodriguez Lopez A,唐湘茉在邁阿密的前男友,來自墨西哥的羅佩茲家族,是一間食品公司的老闆,旗下亦有經營超市及連鎖商店。
  
  兩人因百貨進櫃事宜接觸認識,交往兩年後分手,據說這位雨果先生之後生了一場大病,差不多消失近一年,才又出現在邁阿密的社交圈裡。
  
  至於為什麼會懷疑他,是因為王媽先前回邁阿密整理房子的時候,恰巧看見這位大人物的貼身助理竟在唐湘茉住家附近徘徊,形跡可疑。
  
  兩人分開快一年,實在沒道理再讓人過來,何況還來不止一天。那時王媽就覺奇怪,但一回台便得知唐湘茉受傷的消息,便將之拋諸腦後。
  
  霍於飛得知此事,立即著手調查此人資料,驚覺羅佩茲家族的前身竟是哥輪比亞赫赫有名的毒梟世家,如今雖然洗白,經營公司,但誰知道暗地裡又是怎樣?
  
  重點是,他都失蹤了一年,為什麼一出現就安排手下去監視唐湘茉?
  
  霍於飛不知道答案,但他需要證據來肯定自己的懷疑,或是——證明這人清白。
  
  他與霍克勤一同走進唐湘茉的房子,繞了一圈,在庭院裡,霍於飛忽然開口。“……這裡有我討厭的味道。”
  
  霍克勤“嘖”了聲。“你是狗嗎?”
  
  霍於飛笑了下。他感官敏銳,尤其是嗅覺跟聽覺。“是古柯鹼,還有大麻……”那種腐敗的草藥焚燒的氣味,說是香氣也不是,非常地甜膩迷幻。“這是雪茄……”說著,他蹲下身,在看不出異狀的泥土裡挖掘了一下。土質是鬆軟的,像是被很多人翻攪踐踏過,他眉頭一皺,摸出一樣物事。“有了。”
  
  霍克勤瞪眼看著堂哥從土挖出一個雪匣的殘骸,近黑色的茄衣,應該是中南美的品種。“你不去做緝毒犬實在太可惜了……”
  
  “多謝誇獎。”霍於飛將挖到的東西進一個透明小袋子裡。他們沒有能力處理這個東西,還好他往昔的戰友退役以後跑去當監證員。“看來,我們得去找何瑞修幫忙了。”
  
  他開玩笑。失蹤成立時間是四十八小時,美國唐亞公司的人已經報警處理,目前還在調查當中。
  
  霍於飛壓根沒空等他們處理,他們將警方檢視過的房子重新翻看了一遍,儘管收拾得很整齊,但依舊看得出被人翻動過的痕跡——當然不會是員警,他們沒閑到幫她把衣服一件一件折回去,那些收納習慣跟唐湘茉在臺灣的時候完全不同,也只有霍於飛才看得出來。
  
  很顯然,有人在找什麼東西。
  
  霍於飛立刻去找他那位“何瑞修”。電視影集裡比對過程迅速,現實上卻必須經歷種種縝密關卡,他們先將範圍縮小在雨果先生他的下屬身上。回到旅館,霍於飛繼續查探羅佩茲家族在全世界的根據地,剛巧這位雨果‧羅得裡格司先生在唐湘茉消失的當天回到墨西哥,從此行蹤成迷。
  
  審閱那些收集來的資訊,霍於飛臉色越來越沉。他手心裡兜轉著一把貌似槍枝的打火機,忽地向霍克勤道:“抱歉。”
  
  “什麼?”
  
  “那時候……我不該調侃你。”
  
  霍克勤一愣,這才想起他講的“那時候”,是指唐左琳遭遇不測之時。“無所謂。”他笑了聲。“坦白講,你現在的樣子……”
  
  “嗯?”
  
  “比較沒那麼欠揍。”
  
  霍於飛哭笑不得。“我收回我的道歉。”
  
  “好。”霍克勤很大方,他本以為自己在有生之年沒有機會看見霍於飛動真心的樣子,不料竟是在這種時候。他歎口氣,明白現在無論旁人講什麼都沒用,他們只能等待——最好的消息就是確定劫走她的人,最差……沒人敢想。
  
  霍於飛手機響起,兩人一震,他瞥了眼上頭顯示的人名,嘴角很勉強才勾勒出一抹笑弧。“何瑞修。”他向霍克勤解釋,做了個深呼吸才接起。“……喂?”
  
  聽著好友提供的消息,他眉間一擰。“什麼?不是雨果?那是……”他神情越來越凝重,這是……怎麼一回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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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6 00:10:59
第五章
  
  墨西哥的埃爾塞沃是一座十分純樸的城鎮,風光明媚,臨近瓜地馬拉。
  
  此處土地富饒,河水資源豐沛,拉丁美洲人充滿熱情,笑容洋溢,但在這些美好的表像下,墨西哥骨子裡充斥著暴力跟毒品,各種恐怖事件在這裡簡直就是像呼吸一般自然,教聽聞者不寒而慄。
  
  霍於飛打扮休閒,穿了件Polo衫,搭上卡其短褲,及肩的頭髮綁起,打扮就像是最普通的背包客。他深灰色的眼眸藏在外觀老土的墨鏡底下,在街頭悠哉地兜轉。
  
  這裡的建築隨意而建,多數矮小,公路彎曲,土造房屋帶著鄉土氣息。忽然有個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上前與他攀談。“先生,想不想來點刺激的?我手裡的貨可是這一帶最純的。”
  
  少年的英語發音帶有濃烈的腔調,身形瘦削,看起來挺弱小,卻靠著兜售毒品養活全家。
  
  中南美有許多人就是靠這過日子,霍於飛不打算譴責什麼,只笑了笑,以流利的西班牙語道:“是嗎?可惜我想要更有趣的東西。”說著,他掏出一張面額為一千的墨西哥比索。“放心,還有更多,應該有人聯繫過你哥哥了,帶我過去吧。”
  
  少年點了點頭。他哥哥是這一帶幫派的幹部,負責軍品生意,霍克勤先前因故滯留在此,與他們做過交易。少年領著霍於飛穿越古老的廣場,換了幾個不同的小巷,來到了店門前。
  
  店鋪十分破舊,看起來比較像是當鋪,販賣的商品多數陳舊,灰塵四溢,少年和櫃檯裡的中年男人比了幾個手勢,對方覷了眼霍於飛,帶他到一間密室裡。
  
  不同於外在環境的髒亂,裡頭別有洞天,亂中有序,各色各樣的槍支一字排開,從最小型的槍械到大型火箭筒,應有盡有。
  
  在這種暴力猖獗的地方,人人都需自保,買槍就跟在便利商店買牛奶一般方便。他挑了一會兒,把幾把慣用槍支摸了摸,掂了下重量,最終選購了兩把手槍及三把突擊步槍,和一些彈匣。
  
  “……有蟒蛇嗎?”
  
  那老闆皺了下眉,用一種有病的眼神看望他,霍於飛苦笑了下。“沒事,隨口問問。”柯爾特蟒蛇早就不在市面上流通,造價又昂貴,根本不會在這種破爛地方出現,他明知道這點,還是忍不住問了。
  
  坦白講,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到現在的。
  
  霍於飛把東西塞進背袋裡,又買了把軍刀,他的背袋裡各式求生用品應有盡有,乍看之下還以為他要去打獵。
  
  他租了一輛車,沿著河岸週邊行駛,塔巴斯科州的氣候濕熱,汗水沿著他臉龐滑落,他打開一張充滿注記的地圖,確認了位置方向,把車停下。
  
  他拎起背袋徒步走進樹林裡,找了一處挖開土壤,將背袋用塑膠袋包好再埋進去,並拿軍刀在附近的樹上做了個記號,按原路走出,驅車離開。
  
  霍於飛衷心希望,那些裝備沒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唐湘茉被關在這間大宅裡已經一周了。
  
  她的房間佈置非常豪華,地上是造工精緻的波斯地毯,傢俱是用上好的木材及黃金寶石鑲嵌而成。
  
  外頭天氣很好,陽光火辣得刺眼,舉目望去是一片看不出盡頭的樹林,前幾天剛醒來的時候她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但按這幾日從僕人嘴裡的一些零星對話判斷,她應該是來到了墨西哥的某個地方。
  
  那天她一下飛機,搭上計程車,還不及開口說要去哪兒,就有個男子跟著上車,掏出一把搶抵在她的腦袋。司機也是同夥,他們載著她上路,唐湘茉來不及想到任何反擊方法,就被人徹底擊昏——害她醒來的時候脖子痛了好久,這些人了不起一槍把她給宰了,每次都要她承受皮肉之苦是怎樣?
  
  唐湘茉不禁歎了口氣。這時敲門聲傳來,一名聲調低沉的男人隔著門板說:“唐小姐,羅佩茲先生邀請您到樓下用餐。”
  
  “好,我知道了。”唐湘茉撇了撇嘴,打起精神,跟著對方一起走到樓下飯廳。剛來之時她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為這幢屋子的奢華程度咋舌,現在則已見怪不怪。
  
  像電影裡才有的餐桌旁坐了一個男子,長相粗獷,五官深刻,神態冰冷,直到金燦燦的瞳眸看見她,才泛起了一點柔和笑意。“茉莉。”
  
  “雨果。”她回以一笑,優雅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我看你這幾天吃得很少,特意叫廚師弄了幾道你們國家的料理,嘗嘗看,嗯?”
  
  “喔,真好,你真貼心。”唐湘茉看著跟前幾盤……嗯,原諒她實在找不出什麼優美形容的料理,暗自腹誹了一把:既然是墨西哥人就老實吃你們的玉米餅啊!混蛋!
  
  可惜這話絕對不能講,最痛苦的是她還得佯裝美味地把那又甜又酸又辣又咸、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的玩意兒吞下肚。她不挑食,不代表是味覺白癡,聽說昨天他已經幹掉一個廚子了,她光想就不寒而慄,怎麼以前交往的時候沒發現這一家的人竟如此兇狠?
  
  “小茉莉,你該給我一個答覆了。”
  
  男人驀然開口,唐湘茉覺得本來就很難吃的食物頓時變得更難以下嚥。可她僅是露出漂亮笑容,道:“喔,好吧,雖然我很捨不得,但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只好應允……”
  
  於是她感受到男人的情緒變了,變得高漲,興奮難抑。只是他用很好的表像極力克制,等待著她的下文。
  
  但不論他裝的多好,眼眸底下始終掩藏不住那抹漠視生命的殘酷,他可以前一秒與人相談甚歡,下一秒掏出槍來直接轟掉那人腦袋——當然,在他們這個地位的人,只需開口講兩個字就好:動手。
  
  唐湘茉咽了咽口水,“只是我真的非常珍惜那個戒指,所以把它放進邁阿密一間銀行的保險櫃裡頭了……你知道我們這些有錢人就是有個毛病,覺得珍貴的東西放在身邊不安心,那裡規定一定要我本人領取……”
  
  “是嗎?”
  
  唐湘茉渾身一顫,有種駭人的東西在流淌,潑了她一身的厭惡黏膩。她連忙說:“當然!我甚至連你送我時講的話都記得一清二楚。你說那戒指就像是你的另一個生命,你珍惜它勝於自己,就像是耶穌頭上所戴的荊棘,擁有它的人勢必得多付出一些什麼,換取到的卻是不折不扣的永生……我永遠忘不了你那時候的眼神有多深邃寂寞,你把它交給了我,我不敢置信,你說它太沉重了,你想找個人分擔……之後你就不見了,我好難過,只好把它珍藏起來。中國人有一句話叫睹物思人,我看著它,就會想起你,想起你的孤單,想起你就這樣扔下我走了,你隔了足足一年才出現,難道不允許我鬧個小脾氣嗎?”
  
  唐湘茉說這話時候的口氣非常誠懇,美麗的眸子泛起水霧,迷離地望著眼前這剛硬如鐵的男人,似乎正試圖要融化他。
  
  雨果沉默著,胸腔因吐息而明顯起伏,金眸底各種不同情緒彙聚,混沌不明。那戒指就像是我的另一個生命……唐湘茉述說的言語震盪了他,使他身上本來湧動的暴戾氣息逸散而去,沉定下來。
  
  他笑了笑。“你說的對,是我不好。”
  
  唐湘茉暗暗鬆了口氣。“我知道你想送我更好的,我不需要,只要你好好的,留在我身邊……”
  
  一頓教人食之無味的晚餐終於結束,唐湘茉回到房間,面帶柔麗微笑,哼著歌曲。她看了一會兒的書,表情明朗得好似一個剛與情人和好的女人,眉眼之間滿是甜蜜的光采。
  
  直到十一點多,她才關上燈,舒舒服服上了床,拿棉被遮住大半張臉——這裡頭總沒監視攝影機了吧?!
  
  喔,老天,她會被自己噁心死!她跟雨果的交往是很成人的,不帶任何多餘廢話,分手也分得乾脆,就算他真講過那些活似歌劇演員的臺詞,她也早忘了。
  
  問題是從來到這裡,他就向她討戒指,前幾天她拿頭疼想不起來之類的藉口敷衍過去,現在不行了,那男人肯定會用各種方式調查她說的是否屬實。她不知道邁阿密的情資安全是否可靠,若被發現是假的,她就真的死定了……
  
  唐湘茉蜷成一團,在棉被裡瑟瑟發抖。每天只有在這時,她才稱得上安全——只要那男人沒福至心靈派人進來宰了她的話。
  
  她看似鎮定,其實很害怕。被綁架到了陌生的地方,不清楚看不看得見明天的太陽,她的生命如螻蟻般被另一個人捏在手心,她必須小心分寸,才能保住自己。
  
  老實說她超級佩服自己,看見雨果出現的時候,她居然能在瞬間轉露出梨花帶雨的表情撲上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
  
  那時,她心底一片涼冷,如踩在濕黏的泥濘地裡,很不舒服,直到感覺這男人身上冷厲在她這番“表演”下逐漸褪去,才好受一些。
  
  她聰明地沒問雨果為何要把她禁錮在這裡,裝作沉浸在失而復得的愛情裡的樣子,而這一切,全是為了那該死的戒指……
  
  她想哭,卻卑微得連哽咽聲都不敢發出,她的能力使她感知這房裡全是監視設備,她就像是只籠中鳥,也許主人哪天一個心情不好,就把她捏死了。她渾身打顫,不禁有些悲哀地想,早知如此,在臺灣那時又逞什麼強呢?
  
  霍於飛……她在心底喃念著另一個人的名字,好似這樣便會得到支撐下去的力量。若沒意外,他現在應該知道她失蹤的消息了吧?她又很慶倖把他留在了臺灣,沒跟雨果硬碰硬。越是被雨果壓迫,她就是越想他,這裡的食物難吃死了,她懷念他做的菜,更懷念他那滿溢著溫暖,瞅著自己的深灰色眸子……
  
  她好想他……
  
  唐湘茉偽裝成蛹,躲在棉被裡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沒關係,她可以的,目前為止都應付得還不錯,不是嗎?她能保護好自己,就像過去的三十一年一樣……
  
  所以,不用太擔心我……
  
  過了三天,雨果告訴她,希望她能回邁阿密一趟,取回那個戒指。
  
  唐湘茉從沒這麼慶倖自己過去有存東西在銀行保險櫃裡的習慣,但她沒敢顯露雀躍,反倒露出一臉不甚樂意的表情。“一定要嗎?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了,不能再多溫存一些時候?”
  
  “小茉莉。”雨果揚起十足性感的笑,捏了捏她嬌俏的鼻尖。“我希望你能知道那個戒指對我有多重要,也許我把它送給了你當定情物,但我現在可以給你更好的……五克拉的鑽石如何?它會閃耀得使你睜不開眼的。”
  
  唐湘茉微笑,內心卻在狂翻白眼。五克拉的鑽石能幹什麼?喔,也許她可以戴著它一拳打爛這男人的眼,她確實很想這麼做……
  
  “好吧,我們什麼時候過去?”
  
  “不,不是我們。”他比了個手勢,“費德南會跟你一起過去,我另外還會配兩個保鏢,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你搭乘的將是我們羅佩茲家族的私人專機,明天一早出發,在那之前有需要什麼,都可以告訴管家,別客氣。”
  
  “呃……”唐湘茉看著那兩個高頭大馬、渾身煞氣的瘟神,像是害怕地抖了抖。“一定要帶著他們不可嗎?我是說,光費德南一個人就夠強了,我們之前還比過槍術不是嗎?”
  
  “是的,唐小姐。”費德南年屆五十,特種兵出身的他有著典型拉丁美洲人的長相,膚色黧黑,五官集中,可惜一道猙獰的刀疤橫過他的鼻樑,稍微破壞了點形狀。
  
  雨果眉宇擰起,金眸因她的要求而顯現出些許冷厲。“小茉莉,我不放心。”
  
  當然,你怕我跑,對吧?
  
  唐湘茉沒天真得以為自己那幾招當真唬得住這男人,現階段只是她還有利用價值,誰都沒把表像揭破而已。“好吧,如果你堅持,只是我認為費德南的能力足夠了,你最信任的人一向都是他,不是嗎?”
  
  只見雨果眸光微閃,罕見地陷入思考。
  
  過一會兒,他開口。“費德南,你能做好嗎?”
  
  “我以聖母及我家族的名義發誓。”費德南恭敬地鞠了一個躬。
  
  雨果笑了。“好,那就交給你了。”
  
  唐湘茉不敢做出太大反映,但內心震撼。她居然成功了?
  
  她難以置信。隔天一早,她搭上車,車裡當真只有費德南一人負責駕駛,雨果確實信守承諾,沒讓旁人護隨。
  
  車開上路,他們的目的地是羅佩茲家族的私人機場,人生地不熟的,唐湘茉沒打算在這種時候逃脫,刻意希望只要費德南一人,僅是因為她感知到了某件事。
  
  “我們很久沒見了對吧?你還是一直跟在雨果身邊,那麼忠心耿耿……”
  
  費德南沒有回話,過去他就不是個多言的男人。眼前的道路彎彎曲曲,徹底展現了拉丁美洲人的隨性散漫,周圍林木扶疏,十一月天,天空很藍,唐湘茉看著風景越來越偏離正道,一股冷意逐漸湧上她的肌膚。來了。
  
  車子在一處林邊停了下來,她咽了口口水,試圖甩去皮膚上那種被惡寒侵襲的濕黏噁心感。費德南把車停好,解開安全帶,寬大的身軀擠在兩個前座之間,露出一個不知該說是笑還是陰森的表情。“唐小姐,你很聰明,但你知不知道有時聰明會死人?”
  
  “有,中國人將一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就是指眼下這種情況。”她使勁縮了縮身體,但困在窄小的車廂內,閃避效果實在不怎麼顯著。
  
  費德南從鼻子裡哼笑出來,整個人來到後座,唐湘茉這才看清他手裡一把黑色的半自動手槍,他散發出的寒氣籠罩著她,使她額際滲出冷汗。這個男人……是真的想殺死她!“你……你不想要戒指了?”
  
  “戒指?”費德南好像到現在才想起這東西存在,他五官扭曲,逼近她,冷冷地說:“唐小姐,我和這位雨果不一樣的是,我認識了你兩年,我瞭解你,你的保險櫃裡絕對不會放置珠寶之類的東西……當然,就算是真的有也無所謂。”
  
  說罷,他把槍口正對她的額心,唐湘茉四肢發顫,汗珠滴落。“你、你用聖母及家族名義發過誓,不會傷害我的性命……”
  
  “喔。”費德南露出一個很遺憾的表情。“其實我信奉的是真神阿拉,還有,我是養子。”
  
  靠!唐湘茉內心狂飆各國髒話。有人說人死前會自動回顧過往種種,講這話的人肯定沒真的面臨生死交關!她十指用力摳抓著座椅皮墊,腦中一片空白,只能很自虐地瞪著槍口,等著子彈射穿自己腦袋,肯定很痛……
  
  隨即費德南好似想起什麼,左手握槍,右手從口袋裡掏出一管漆黑的物事,準備裝上——
  
  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唐湘茉蓄積全力,發誓自己這輩子從沒這麼冷靜過。霍於飛告訴她的話在此刻清晰浮現:把你之前所練的招數全忘了,朝對方最大的弱點攻擊。她默念:眉心、眼睛、喉嚨、心口……
  
  “嗚!你這女人……”費德南因下陰傳來的巨大疼痛發出嗚咽,唐湘茉立即以尖利的指甲直戳他的眼珠,一拳打在他心口,在他痛得往後倒去時補上一記手刀,狠狠劈在他的咽喉處。
  
  槍支鬆脫,她拾起,連忙將消音器擰好,往車鎖開槍。車門鬆脫,她奔出車外,根本顧不得自己身在何處,往前一直跑。
  
  還好,還好——
  
  她根本不敢回頭,費德南受過訓練,恢復不需太久,只是他脫離戰場太久,忘了絕對不能在敵人面前安裝消音器,他低估了唐湘茉,在消音器還沒裝置完畢前他不可能開槍,否則會膛炸,儘管只是幾十秒之間的事,但足夠她做出反擊了。
  
  她該補他一槍的!唐湘茉越想越後悔,這樣跑下去何處是盡頭?她依稀能聽見身後有人追來的動靜,她體力再好也跑不過一個特種兵!
  
  現在,她只求先跑到有人的地方,最好還有車子。很遺憾她身無分文只能用搶的,但回頭還有命在的話一定會給予巨額補償……
  
  她聽見車子的引擎聲了!
  
  一輛黑色的車子倏地從她身後追上,不是載她的那輛車!她赫然停步,還不及做出反應,有人開了副駕駛座的門。“唐湘茉!上車!”
  
  是中文。而且坐在裡頭的,竟是她無比熟悉的人……
  
  “老天,你還能再給我更多驚喜嗎?!”霍於飛口氣簡直不可置信,看著她手裡的M1911,後悔自己只差那麼一點就要來遲了。“你就不能乖乖當城堡裡的公主?我知道惡龍都快咬上你脖子了,你……我真的……”
  
  他語無輪次,這些天他已調查好路線,已打算直接潛入雨果的宅邸,卻在這時發現她居然被人載出來。開車的人很小心又熟悉環境,他差些就要跟丟……霍於飛腦子裡一片混亂,想起她可能遭受的危險,從沒這麼害怕過。然而就在下一秒,唐湘茉撲上來,用一種豁出去的姿態狠狠吻住他!
  
  所以……嗯……什麼都不用說了。
  
  她吻得很用力,幾乎是在思考中止的情況下做出的本能反應。他們的牙齒撞在一起,她吻破了他的嘴巴,卻無法停止,一股要燒融皮膚的熱自彼此的銜接處湧起。
  
  唐湘茉理智明白眼下情況及兩人的關係都不適合做出這行為,但……管他的,她必須用一種強而有力的方式,證明眼前的人是真的,而不是過度渴望而出現的幻覺……
  
  “你……喔!”坦白講這個吻實在很拙劣,他嘴角破了,疼得呲牙裂嘴。可她柔軟的髮垂落,搔在他的臉側,懷裡的溫軟香氣證明她是活的,霍於飛燙紅了一張臉,心裡燃著一團火,極力想撲滅那即將爆炸的引信,她卻不給他機會。她真是一隻母獅子!可他喜歡,喜歡得要命……
  
  確實很要命。兩人還不及溫存完,一枚子彈迅速打在後窗玻璃上,好險玻璃是防彈的。霍於飛暗罵一聲,把她按好,手腳俐落地發動引擎,油門一踩到底,車子衝撞上路,他瞥了眼後照鏡。“一共有三台車,我們得甩脫他們。”
  
  唐湘茉心怦怦跳,原先暈紅的雙頰血色褪盡,在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候。她在幹什麼!
  
  霍於飛覷她一眼,絕對不打算告訴她,他其實很慶倖有這枚子彈的出現。他差點就失控。“你剛才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動物星球裡見了羚羊的獅子。”
  
  “閉嘴!”她知曉他在用開玩笑的方式調整她的心情,但現在……
  
  好幾枚子彈砰砰射來,當當幾聲脆響伴隨一波震動在車內回蕩,教人頭皮發麻。“你這台車子是防彈的嗎?”
  
  “再能防也有極限。”霍於飛嘖了聲,與她交換一個視線。“你來開。”
  
  他指著黏在音響上的地圖,上頭標注了清晰的路線。“現在我們在這裡,你想辦法開到那個紅點上去。”
  
  說罷就把座椅放倒,一腳踩在油門上唐湘茉縮著身控制住方向盤,與他交換手,霍於飛竄到後座,拉開皮椅,掏出兩把手槍,左右手各拿一支。“把這邊車窗打開。”
  
  “你別——”
  
  “打開!”
  
  唐湘茉快暈倒,咬了咬牙,降下車窗。霍於飛不是傻子,這時候把身體送出去簡直是找死。他在車內估量大致的距離與方向,伸出右手,穩穩地就是一槍。
  
  然後,唐湘茉便從後照鏡裡看見有人倒進車內,他不慌不亂,憑藉著長年所受的訓練,技術好得教人咋舌。
  
  她直視前方道路,風景飛逝,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的有那種逃出生天的真實感。這麼多年來,她孤身一人被父親流放到海外,早已習慣凡事獨立面對,自行處理,過去不是沒男人說要保護她,但做得像他這麼徹底的,恐怕沒有。
  
  他不止一次以身犯險,護衛她的性命安全,而他也足夠強悍,在守候她的同時,亦能顧全自己,讓她能安心,讓自己全權仰賴他。
  
  沒有人不會軟弱,沒有人不想倚靠別人,問題是沒有遇見那個物件。這樣的男人……也許她這一輩子,就只會遇到一個了。
  
  “……親愛的,你哭了嗎?”霍於飛沒轉頭,可仍敏銳地聽見她的呼吸聲不對。他問出這句話後,她像是被梗住了下,然後抽泣得更加厲害。他大罵一聲。“你不該哭的!至少別在這種時候……媽的!”
  
  伴隨那句髒話,他迅疾射出一槍,深灰色的眸裡有把熾火被徹底點燃,就快暴走。“我甚至沒法幫你擦眼淚!”他火的要命,恨不得把後頭那些雜魚全給炸了,全身血液沸騰,胸口疼得幾乎要懷疑是被子彈打中。
  
  霍於飛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女人哭——尤其還是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你、你別哭了……”
  
  “砰”,又一槍擊出,他動作乾淨俐落得無法與那些不知所措的言語劃上等號。
  
  唐湘茉使勁踩油門,壓根兒沒空抹淚,只能任其淌落。道路坑坑疤疤,她用車子的震動掩蓋住因抽噎而發顫的身體。“我、我不哭了……”
  
  “你……唉!”霍於飛重重歎了口氣。歐‧亨利曾在《麥琪的禮物》裡說人生是有抽噎和微笑組成的,其中抽噎占主導地位,果真不假。生活總是苦多於樂,能發洩出來總是好的。“算了,你哭吧,但別太用力,我聽了會疼。”
  
  他說完又接著幾聲槍響,這真是全世界最不浪漫的情況了,她卻破涕為笑。在霍於飛精准的槍法下,他們終於把後方追兵越甩越遠,他籲了口氣。“呼,寶貝,合作愉快。”
  
  唐湘茉正要回以一笑,可眼見地從後照鏡裡發現,情況並不如他們想的那般樂觀。
  
  霍於飛也看見了。除了原先追他們的三輛車少了兩輛,另一輛有點歪歪斜斜之外,隨後補上了兩台SUV房車,尤其從車窗探出身的人手裡拿的居然是——
  
  “蛇行!”
  
  “嘎?!”唐湘茉愣住,隨即回神,對方嗖地一槍從她窗戶旁堪堪擦過。
  
  兩人額角同時滑過冷汗。“那……那是什麼槍?”唐湘茉看到細長的一管子,就不敢分神再多瞄。
  
  “SV-98,俄國佬設計的槍。”霍於飛解釋,表情未改,但臉色已經有點不大好看。“搭個鏡座,一百公尺靜止狀態內保證連小孩子都能正中把心,前提是不管後座力。附帶一提,官方廣告詞很帥氣:‘one shoot one killed。’”
  
  唐湘茉快尖叫。她一點都不想知道這個好嗎?!
  
  “那些賣軍武給毒梟的混蛋都該給我下地獄去涮油鍋!”霍於飛罵罵咧咧,迅速換裝子彈。對方連狙擊步槍都派出來了,如果不是打算生擒他們,只怕現在早已換機槍跟火箭筒上陣。
  
  “他們的目標應該是輪胎還有我,前者交給你,後者我自己來就行……”說罷,霍於飛忽地揚起詭魅一笑,語調竟越來越高昂,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親愛的,想不想看煙火表演?”
  
  “啥?”
  
  唐湘茉還不及反應,就見霍於飛探手出去砰砰幾槍,她在後照鏡裡看見那台被他們打得引擎蓋掀起的車,竟在瞬間起火爆炸!
  
  一聲巨響,炸開的油箱促使車身在高速下飛起,又撞落在地,火光沖天,後面不及閃避的房車就這麼被火焰吞噬,撞成一團。
  
  車速太快,唐湘茉根本來不及看仔細,只瞄到蔓延的黑煙籠罩天幕。她倒抽一口氣,聽見霍於飛如歡樂的孩童,高聲呼喊:“Happy Holiday!”
  
  這次是真的擺脫了。霍於飛往後傾身,深灰色的眸子裡閃爍著孩子氣,晶瑩通透,教人看得心臟一緊,他笑笑問她:“漂亮嗎?”
  
  “漂亮……”
  
  不,真正漂亮的是他的眼。活躍的時候光彩溢動,波光蕩漾,寧定下來的時候卻又帶著說不出的沉靜,安穩人心。她瞅著他俊美側臉,這男人是個徹底的矛盾體,卻如此吸引她,他不隨意下狠手,但被逼得緊了,就連一點虛偽的憐憫也不會多給。
  
  緊繃的神經終於能稍稍安歇,他們朝地圖上的紅點駛去,破敗的公路無限延展,好似沒有盡頭。天空還是很藍,濕熱的風吹了進來,拂動他們的髮,交纏在一塊兒,成為另類的結髮儀式。沒人再多說話,不一會兒,霍於飛居然哼起了歌。我想知道怎樣才像在愛中,我正站在一個關口前,看見頂上是美麗的天……
  
  唐湘茉不禁勾起了唇,笑了笑。是啊,就這樣吧,好好享受這一刻,誰知道他們的未來又會變得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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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6 00:11:23
第六章
  
  人生充滿考驗,輕鬆的時刻只持續了不長的一段時間,在兩人本以為擺脫那些不要命的飛車黨之後,馬上又有替補陣容上陣,頑強程度堪比臺灣國寶小強。
  
  霍於飛簡直跳腳,“怎麼回事!他們在車上裝了眼睛嗎?!”
  
  那種東西可裝不上去——唐湘茉正想反唇相稽,她已經從方才的驚慌失措裡調整過來,同時也理清了思緒,腦力靈光一閃,換她破口大罵。“媽的混蛋!狗娘養的!@¥#%@%¥……”
  
  “你、你幹嘛……”聽她一口氣毫不間斷的飆出英文髒話,發音還標準得不得了,霍於飛打了一顫。老天,這比來上十台機槍還令他害怕。
  
  她沒餘力解釋。如果她的料想是真的,那不論炸掉幾百輛車他們的情況都不會改善。“也難怪他肯讓費德南一個人跟著我……不,他本來就這麼打算了……”目的就是為了測試費德南的忠心——究竟是對著誰。
  
  “我們得先找個地方隱蔽起來,那混蛋……雨果在我身上裝了探測器,不把那玩意兒解決掉,跑再遠都沒用。”
  
  霍於飛聞言臉色一變,隨即反應過來。“往這裡開!”他指著地圖上的一處藍點。
  
  兩人再度進入備戰狀態,唐湘茉冷靜許多,抓著方向盤的手也不再那麼抖。人一旦超脫了某個境界就會變得生死無懼,她大概就是這樣。
  
  沿途迂回曲折,所幸霍於飛的地圖標示得很仔細,而她也不是路癡,否則兩人的目的地八成是天國。他們再度甩脫追蹤的人車,如今情況卻是爭分奪秒。
  
  唐湘茉按著霍於飛的指示開到了塔巴斯科州著名的雨林,等下了車,兩人一齊步入森林,他跟她解釋。“我們要沿著雨林週邊穿越過去,在靠近瓜地馬拉國界的地方有個小村莊,我們可以在那裡找到車輛開到市區去——你,你做什麼?!”
  
  “找探測器。”唐湘茉橫他一眼,在林木遮掩下脫了衣服,還好這裡氣候濕熱,不覺得冷。“我出門前檢查過衣服了,也沒有人碰過我……”她低頭瞧睞自己的皮膚,隨即抬頭,這才注意到霍於飛的異狀。“你、你的臉怎麼那麼紅?”
  
  是誰害的!霍於飛胸腔猛烈起伏,一陣躁動,就連方才在公路上飛車奔馳都沒讓他像現在這般緊張。他當然不是第一次看女人裸體!只是他有一種小毛病,遇上特定人物才會發作,前幾次也曾差點“失守”,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好了,結果沒有……
  
  如今看著她毫不害臊的袒露渾身肌膚,只穿著內衣褲,他整張臉似被火紋到般通紅,喉嚨發乾,手心泌汗,而眼前造成他眾多異狀的女人竟只淡淡的掃過他一眼,用一副有病的眼神望著他。
  
  “我曉得我很美,但你也別光只是看,快來幫我啊!”
  
  “你很美……不對,啊不是,對,等一下!幫你什麼?!”他幾乎尖叫了。
  
  東方女人和西方女人不大一樣,她們不那麼熱愛運動,所以肌肉顯得較為柔軟,像棉花糖,不那麼緊實,但優點就是膚白細嫩。唐湘茉得天獨厚,後天勤力,把兩大優勢都占全了,她膚質極好,光滑如絲綢,卻又帶著健康的肌理,手臂微微隆起的弧度甚至可能贏過不少瘦弱的男人。
  
  她留美多年,加之性格開放,對於裸露並不感到十分羞恥,她認為人體的每部分皆是上天的恩賜,她該驕傲,而不是遮遮掩掩——當然,這不代表她有暴露的興趣,只是真到該脫的時候,也不會矜持就是了。
  
  偏偏霍於飛的表情反應就像少女看到赤身露體的男人一樣。她抬眉,為此感到興味,勾起唇來,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
  
  “我說……來摸我。”她彎身,水眸輕抬,媚色盡顯,吐氣如蘭。
  
  “摸摸摸摸摸……”他倒退一步,連舌頭都打結,以為自己變成牛,哞不停。“摸你個頭!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唐湘茉翻了枚白眼。“就是這時候才要摸!我夠不到自己的後背!你快點摸摸看有沒有藏探測器……”
  
  靠!原來是這樣喔?霍於飛臉上紅白交錯,只得深呼吸。“你、你快點轉過去……”
  
  唐湘茉哭笑不得。這傢伙是怎麼了,之前一張嘴不是挺行的嗎?“是是,霍聖人。”
  
  她轉身,將一頭蓬鬆卷髮撩起,裸露出纖白挺直的背。“你檢查看看哪裡有新生的傷口,奇怪我怎沒感覺到痛——”豔遇一頓,她立即想起,把頭髮全部往上撩。“這裡!你快看是不是在我脖子裡頭,也難怪我醒來的時候一直覺得脖子疼,還以為是他們打太用力淤青了……”
  
  霍於飛探手一摸,確實碰觸到一點不尋常。“這……”他眉間一緊。
  
  東西被埋在她嬌嫩的肌膚底下。唐湘茉深呼吸,看來是這樣沒錯。“挖出來。”她直言,挺直了背脊。“長痛不如短痛,我很怕疼,你手腳最好給我麻利一點。”
  
  霍於飛微愣,眼下的確也只有這個辦法,可是他沒想到她居然能講得這麼……不拖泥帶水。
  
  他深灰色的眸睇望她,陽光透過頂上茂密的枝葉,層層迭迭的照拂在她身上,映入他眼底。是了,她一向果斷,真到必要時連自己都能犧牲,就像一年多前為了阻止父親唐濟光的瘋狂行徑,不惜惹毛臺灣黑道。
  
  她擁有戰士的精神,不輕易言敗,卻也從不掩飾自己的脆弱。她不是不怕死,她珍惜生命,為此拼到最後一刻,甚至與特種兵搏鬥。但若真的不行了,他想,她也會笑著閉上眼睛……
  
  那些開口閉口講視死如歸的人,實際上,根本沒有真正面對過死亡。
  
  比起死,更難為的是如何活下去。霍於飛曾在戰場上深切的體驗過,他這輩子幹過許多轟轟烈烈、足以與人稱道的事,卻沒有一樁如現在這般使他感到正確,覺得做對了事。他為她潛入墨西哥,得罪那些南美毒梟,他不後悔,因為她是他的女神、他的女王——
  
  沒想過自己當初隨口說說的如今居然成真,他正前所未見的迷戀上這個女人,澎湃的情感如病毒一般侵蝕了他。剛強易折,她該強則強,該弱則弱,讓他驚喜,護衛她的那兩個月,他總會不自覺關注著她,就像害怕錯過她的一舉一動,他早已神迷,只是不願承認。
  
  “忍著點。”他歎一口氣,抱她入懷,從腰後掛著的包包裡取出一把軍刀。
  
  他聲嗓很沉,透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唐湘茉下巴抵著他剛硬的肩,渾身因即將到來的痛楚微微發顫,但還是堅定的點了頭。
  
  鋒利的刀尖割開皮膚,她疼得哀叫一聲,眼角滲出淚來。她真的真的很怕痛!她在心底把裝這玩意兒的混蛋痛罵了一頓,才聽見霍於飛說:“咬我的肩膀。”
  
  她沒客氣,張嘴狠咬,結果他肩膀太硬,連牙齒都疼。“你乾脆打昏我算了……”
  
  前不久才覺得她像只母獅子,現在又變成小白兔了。霍於飛心疼,但這時的一點猶豫都會延長她的痛苦,他迅速劃開一個十字形的傷口,鮮血滲出,沿著美麗性感的背脊線條滑落,在白皙的膚上頭顯得格外怵目驚心。
  
  他眉一緊,很快的挖找出一枚指甲大小的晶片。前方正好有條河,他把手帕沾濕了,替她擦去血污。腰包裡備有簡易急救箱,霍於飛替她上藥,看她眉心都快糾結成麻花,不禁安慰。“乖,忘了它就不疼了。來,你看,痛痛飛走了~~”
  
  “別用那種哄小孩的口吻說話!”唐湘茉用發紅的眼瞪視他。這是結結實實的遷怒,她向來進退有據,如今卻在他面前徹底失控,只能倚靠本能反應。
  
  坦白講,這比讓她赤身露體還不自在,霍於飛卻溫煦一笑,眼神很包容,好像在說多來一點,他無所謂,不管她是什麼樣子,他都做好準備承接……
  
  “該走了。”他把手帕攤開,讓之浮在水面上,再把晶片放上去,任其漂流。不知何時會沉,但拖一時是一時。
  
  唐湘茉把衣服穿好,兩人走進森林,裡頭濕氣很足,枝葉茂盛,霍於飛手拿指南針,確認方位,撫摸著樹皮,看見自己做的記號,蹲地挖掘。唐湘茉見他從泥土地裡挖出一個黑色塑膠袋,是個背袋,袋子裡擺著各種物品,還有幾支槍械。
  
  “貝瑞塔93R,火力是大了一點,但你應該應付得來。”
  
  唐湘茉接過那把黑色的槍支,做了防滑設計的握把上有著義大利貝瑞塔公司的標誌,彈匣設計是雙排的,握起來有點厚,重量大約一公斤,略沉,但不至於用不動。
  
  霍於飛笑了笑。“可惜沒能買到蟒蛇,拿著那個應該挺帥氣的。”
  
  “你何不買支沙漠之鷹算了。”唐湘茉哭笑不得,要比拉風程度,那把以色列產的手槍才是電影及遊戲主流,可惜實用度低又沉重,現實裡根本沒人會拿那個上戰場。
  
  兩人研究了一會兒地圖,這個路線是霍於飛為最糟的情況安排的,怕被追蹤到,他將所有高科技器材全數關閉。
  
  雨林內部充滿危機,誰知道在裡頭會遇見什麼,若非情況特殊,他也不想帶著唐湘茉涉險,但想想緊追在後的毒梟,眼前的路實在也不算什麼了。
  
  時近中午,日頭高掛,但被頂上那些繁密的枝葉阻擋,四周呈現一種靜謐的灰暗,除了一開始為遠離車輛停放的地方,他們走得較急,現在已將腳步放緩下來。
  
  畢竟長途跋涉就像跑馬拉鬆一樣,得按著不掉來,況且光是注意腳下有沒有踩到什麼不該踩的東西,就夠耗費兩人的心力。
  
  為保持體力,他們一路上沒多交談,這讓唐湘茉有更多時間去觀察這個男人。過往他總是跟隨在她身後,如今換他在前,這種體驗非常新鮮。他不笑的時候給人感覺很冷硬,深灰色的眼緊盯前方,背後卻似長了眼,只要她呼吸的方式稍有不對,就會立即轉過身來察看她的情況。
  
  這令唐湘茉胸口很暖,柔柔的漾起笑來。“我沒事。”
  
  他咳了一聲,臉好似又紅了。“累的話告訴我。”
  
  “我不累。”見他表情好像有點不苟同,唐湘茉笑了。“我講真的,別小看我,在美國時我常去攀岩、泛舟還有滑雪,我對體力還滿有自信的。”
  
  “你忘了講一項賽車,你剛開車的樣子猛得能去拍Taxi4了。”
  
  唐湘茉臉熱了熱。“我平時很注意交通規則的。”
  
  他們就這樣偶爾講個一、兩句,繼續前行。日光逐漸稀薄,霍於飛見走得差不多了,便找一處地勢較為平緩的地方,從背袋裡拿出礦泉水給她。“慢慢喝,先在嘴裡漱一漱,別一口氣喝太多。”
  
  他給兩人弄了塊石頭坐著,四周很靜,透著點叢林鳥鳴,感覺他們像是徹底擺脫敵兵了。唐湘茉脖頭髮疼,一想起那個雨果的嘴臉就令她渾身不舒服,她問霍於飛。“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霍於飛扯了扯唇,將尋找她的過程大致簡化,包含那些焦慮得近乎狂亂的心情。“你知道你前男友家裡是賣毒的嗎?”
  
  唐湘茉瞠目。“我怎會知道!他當時又沒有告訴我……雖然被抓來這裡以後多少有點猜到。”基本上,中南美洲有權有勢的人多數與“毒”字脫離不了淵源,加上那宅邸裡的人成天全副武裝,感受得出並非善類。“他一直跟我要戒指,以前雨果給我的。真是,本人都沒小氣的跟我要回去了,還為了這事千里迢迢把我綁來,吃飽太閑……”
  
  “啊?”聽懂她的言下之意,霍於飛詫異挑眉。“你曉得他不是雨果?”
  
  “是啊,我……”我感知到的——這句話唐湘茉抽出了一會兒,懷疑要不要說?但瞅著男人深灰色的眸子,那麼平靜專注,她想,又有什麼不好說的?他都為了她沖到墨西哥來,甚至對付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毒販,她不想再瞞著他。
  
  於是,唐湘茉解釋。“也許你不相信,我從小有一種能力,很像是一般人所說的第六感,但比那個再強烈一點。我可以感受到一個人、一件物品透露給我的感情,通常來說,惡意會比好感明顯,我不清楚現在這個雨果是誰,可他對我所抱持的情感,絕對跟以前那個不一樣。”
  
  霍於飛睜大了眼,好似有些不可置信,唐湘茉頓時有種失措感,懊悔自己是否講得太輕率?她不想……讓他覺得她是異類。“這不算什麼異能!除非是很強烈的感情,否則我要非常專心才可以感應到,讀心術之類的我是不會的——”
  
  見她難得慌張,露出一副像是小孩子做錯事害怕被大人責罵的樣子,霍於飛笑出聲來,覺得可愛。“確實沒很強,否則你不會慌得這麼厲害。”
  
  霍於飛並不特別相信異能之說,但不至於無法接受,畢竟他在戰場上見識過太多匪夷所思的事,而且她不是信口開河的人,她說有就是有,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你——”唐湘茉一臉噎住的表情,隨即瞪圓了眼,又羞又怒,但起伏不安的心卻伴隨他這句話寧定下來,不禁慶倖自己遇到的是他。
  
  她鬆了口氣,眼眶微澀。“其實我很幸運,這能力跟隨我成長,小時候我只分得出有些人對我的好是真的,有些則讓我厭惡,大了才慢慢意識到它與眾不同的地方,而我已經有足夠的成熟的心智去處理。我看過精神科,結論是有這力量也不壞,那些醫生……說真的,我懷疑他們根本想拿我去做解剖。”
  
  她講得輕鬆,但他明白她從認知到這份天賦的存在至坦然接納,有著不為人知的煎熬歷程,否則她不會求助外人,試圖解決它。
  
  她沒刻意提起,但他能瞭解,這份瞭解,讓他更加為她心折,“你真了不起。”
  
  唐湘茉紅了臉。“就說了別拿我當小孩子。”
  
  他誇張的做了個吐舌動作。“嘿,我可沒有戀童癖。”
  
  她白他一眼,隨即把話題繞回來。“那你又怎麼得知他不是雨果的?”
  
  “我不是說了為了確定是不是他綁走你,在邁阿密找了認識的DNA分析師幫忙?是他鑒定出來的。我們當初以為是雨果或他身邊的人,結果一比對,發現和雨果的相近卻不太一樣。Luis Naelson Lopez A。同是雨果的雙胞胎兄弟,在家族裡專門負責販毒事業,至於真正的雨果目前下落不明。路易士先生現在一人分飾兩角,估計應該挺忙的,所以乾脆省力點把你綁過去……那戒指是幹麼用的?”
  
  “我要知道就不會這麼鬱悶了。”唐湘茉大歎口氣。“雨果也不是特意送給我的,只是有回我見他戴著,說款式還挺特別的,他就笑著套到我手指上,說他戴得很沉,不如給我……”她把自己哄那位路易士的說詞講了出來。“雖然這是我掰的,不過雨果送我時心情確實挺複雜的,我還以為是他誤解我想籍此逼婚,誰猜得到那玩意兒這麼重要?”
  
  聽著她的話語,霍於飛陷入沉思,說:“這聽起來還真像某部奇幻小說的故事,你知道吧?那套鼎鼎大名的《魔戒》。”
  
  “是啊,這麼說來,我就是那個倒楣的佛羅多,你是山姆,雨……路易士先生只差沒學著裡頭那個咕嚕喊著:‘My precious~~’一樣撲上來了。”
  
  唐湘茉張牙舞爪的學著小說裡的怪角,做了個詭異的表情,霍於飛噴笑,誰想得到這女人經歷綁架監禁、差點被人一槍幹掉,甚至飛車追逐、槍林彈雨,不得不橫越雨林的情況下,還能這麼逗趣?“那佛羅多,至尊魔戒呢?你藏到哪兒了?”
  
  “唔……”唐湘茉支吾了一會兒,才小小聲冒出一句。“馬桶……”
  
  “嘎?”
  
  “馬桶。那戒指不夠緊,早在邁阿密的時候就被我沖到下水道裡去了……”她掩面,自從被問起戒指後她想起這件事就快崩潰,倘若被路易士知道了,那她的下場不只是腦袋被砍下來當足球踢而已!
  
  霍於飛錯愕大半晌,接著再也忍不住,整個人哈哈大笑起來,“天啊!你、你太強大了……馬桶……我的天……”
  
  他一想到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毒梟若要找回那枚戒指,就得到邁阿密的化糞池“挖寶”,便笑到一個不行。他太久沒這般真心實意的笑過,老天,這個女人究竟還能給他多少驚喜?
  
  唐湘茉被他笑得很尷尬,但事情確實夠蠢。“總之,那戒指早就被‘末日火山’熔了,但路易士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的手上早已沒了可以牽制敵手的籌碼,思及此,唐湘茉妍麗的側臉難得顯露一抹憂心。
  
  “放心,不會有事。”霍於飛湊近她,眸光堅定,渾身上下散發著毫不畏懼的氣勢。
  
  她安定了,感覺好像跟這男人在一起,不管是雨林逃亡還是沙漠追逐,都只是一種健行……當然,如果可以,她還是喜歡安全一點的地方。
  
  他們並未非常深入原是森林,但這裡沒有光,一旦入夜就變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耳間淨是不明生物攀爬蠕動的窸窣聲。
  
  霍於飛的背袋裡各種救援物資應有盡有,根本就是哆啦A夢的四次元口袋,他從裡頭掏出手電筒,一個簡易睡袋,讓她躺進去。“睡飽點,明天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趕。”
  
  “你呢?”
  
  睡袋是一人用的,而他的包包終究不是真正的小叮噹百寶袋,只放了這麼一個。霍於飛從容一笑,那笑在手電筒微弱的光照下,不知怎的顯得特別俊美逼人,唐湘茉心跳漏一拍,接著湧起一陣酸酸麻麻的感觸,既軟又疼。
  
  他不是逞強,他有足夠能力,也許他所受的該死的特種訓練可以讓他在這種地方像走自家後院,但她不是。她不該做無謂逞強,好好睡一覺儲備體力不變成他的拖累才是上上之策,但……唐湘茉沒辦法在這種時候把什麼都扔個他,一個人呼呼大睡。
  
  “……我好冷。”
  
  “呃?”霍於飛為她陡然冒出的咕噥聲一愣。瓜地馬拉屬熱帶性氣候,十一月是雨林的旱季,入夜會涼,但溫度不至於低到哪兒去,他哭笑不得。“女王大人,您這是叫小的去打只野獸扒下毛皮來給你蓋嗎?”
  
  唐湘茉哼哼兩聲。“倒不必這麼麻煩,眼前不就有天然現成的?”
  
  霍於飛再度怔住,意會到她的意思後,只覺一股熱度再度攀爬上臉,好在黑暗裡光憑手電筒的光,她是看不到的。“這樣……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聽他口吻猶豫,唐湘茉簡直想跳起來掐死他,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她身上有細菌嗎?“快點!我快冷死了!你過來挨著我……”
  
  她的本意只是想讓他抱著有溫度的東西,休息得比較安適,結果他這副扭扭捏捏的姿態卻有點惹惱了她。是怎樣,她雖然直來直往但臉皮也不是無堅不摧,暗示這男人過來抱緊她就夠不好意思了,他居然還給她猶豫推脫,是有這麼不想碰她嗎?
  
  想起白天找探測器時她只差沒脫光,霍於飛卻一副拜託別來的樣子,唐湘茉不禁有點哀怨。他不是喜歡她嗎?她自認身材條件什麼的都不會太差,也不是希望他在這種存亡之秋不分地點獸性大發,好歹也不要這麼一副看不上她的樣子吧?
  
  討厭……
  
  十幾個小時前,她還在路易士那幢別墅裡擔憂自己朝不保夕,接著又被人拿槍指著頭,在公路上大玩生死時速、子彈齊飛,結果現在居然只為一個男人嫌棄她的表現感到委屈想哭,老天,真是蠢死了!
  
  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她在內心勸慰自己,整個人埋進睡袋裡。過了許久,伴隨著一陣懊惱的歎息,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和力道隔著一層防水厚布緩緩將她兜圍起來。他的手腳很遲疑,一副真的很不願意的樣子,唐湘茉霎時不滿,想掙開,這時,霍於飛警告的聲音從她髮頂傳來。“別亂動。”
  
  他的語句從牙縫裡擠出來,好似在忍耐著什麼。他的心思根本就沒擺在她身上,把她視作物品,隔絕感情。
  
  唐湘茉感應到了,徘徊在心頭的氣悶自然越來越甚。“不願意的話,不用勉強。”她悶悶的說。
  
  “沒事,快睡。”霍於飛口氣疏遠,精神根本就不在這個地方。
  
  可惡……她咬咬牙。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唐湘茉這般告訴自己,努力忽略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僵硬感而閉上眼,最終還是敵不過精神與身體的勞累,在這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懷裡,逐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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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6 00:11:47
第七章
  
  雨林的早晨水氣特別重,唐湘茉在一陣濕潤感裡悠悠醒來。
  
  林木陰鬱,這裡頭的植物無人照管,就像吃了生長劑,枝葉茂密,盤根錯節,伴隨雨林深處陣陣蟲聲鳥鳴,給人一種好似侵犯了神靈領地的莊嚴感。
  
  她因微涼的露珠打了個顫,發覺昨天很勉強才抱她入懷的男人在她入睡後更是逃脫得徹底,現在甚至不曉得跑到哪兒去了。
  
  她不禁苦笑,從睡袋裡鑽出來想找水喝,卻聽見前方樹叢裡傳來動靜,她下意識舉起那把裝了滅音器的M1911,聲音拔高。“誰?!霍於飛?”
  
  對方沒出聲,隔著不知名的木葉與她對峙,她咽了咽口水,拉開槍枝保險。“我數到三,你沒出來,我保證我會射擊。一……三!”
  
  “咻”一聲,子彈從槍管裡擊發,迅疾打中木幹,濃重的煙硝味伴隨男人不可置信的抗議。“你明知道是我還真的開槍?!而且你根本沒數到三!”
  
  唐湘茉撇撇嘴,將槍枝收好。“我說過你沒出來我保證會開槍,還有,我確實數了三了。”沒人規定一定就得老實數到三吧?她就不能數一三五七九?
  
  霍於飛啞巴吃黃蓮,雖然心知這女人根本就沒瞄準他,但被人拿槍指著的感覺畢竟不那麼痛快。“你浪費了一發子彈。”
  
  “喔,你的意思是我該射中你?”唐湘茉挑眉。射擊果然是她最熱愛的運動,現在她整個人身心靈都暢快了許多,尤其是拿這不知輕重的男人當靶子——都什麼時候了,還玩躲起來嚇人這一招!“正好來試試這把93R的性能。”她舉起另一把槍。
  
  再跟她說下去他會噎死!霍於飛立即擺出投降姿態。“喏,喝點水,前頭有個泉眼,水挺乾淨的,喝不夠還能再喝。”
  
  喔,水!唐湘茉雙眸興奮睜大,對女人來說,水比空氣重要多了。既然知道有泉水,這小小一瓶她自然是看不上眼。“在哪裡?快帶我去!”
  
  還好不算太遠,但為防萬一,兩人還是帶著行李。
  
  水泉的量遠比唐湘茉想像的還豐沛,而且水質純淨,水底是石頭,沒摻雜太多泥沙,清澈的水從岩壁上的石縫裡汩汩滲出。
  
  她愉悅地歡呼一聲,向前靠近源頭處喝了幾口泉水,再蹲坐下來汲水洗臉,滿足地將水珠甩乾。她神情開心,棕眸水亮,教人看得愛憐。
  
  霍於飛見她露出這模樣,不禁慶倖自己一早冒著被蛇咬的危險尋找水源,儘管他不太清楚原因,但她昨晚好像很傷心,即便睡著了,眼角仍透著一點濕潤。
  
  想想也是,就連他這個樂於享受危難的人也覺這次情況有點棘手,何況是完全沒經歷過這些的她?
  
  歎口氣,正想說些什麼,卻見她洗完了臉,竟起身開始輕解羅衫,霍於飛看得傻眼。“你你你你你……你又幹麼?!”
  
  “洗一洗。”唐湘茉絲毫沒猶豫,他們在鄰近瓜地馬拉北方的平原雨林,氣候濕熱,為防蚊蟲侵咬不敢隨意脫衣,早悶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能有個清理的機會,她自是不肯放過。
  
  於是她這回脫得更徹底,連內衣褲都沒留,畢竟霍於飛的百寶袋裡可沒替換衣物。
  
  霍於飛簡直快瘋了!他四肢僵硬,渾身不自在得很。分明脫衣服的人是她,他卻覺得所有的蚊子螞蟻都咬在自己身上,身為男人,這樣的畫面當然是非常值得一享的,尤其還是自己迷戀至心底的物件。
  
  他咽了咽口水,隨她裸露面積的擴大,那股暈眩感越來越甚。老天啊,冷靜、冷靜、他要冷靜,他一定可以靠意志力克服的……不對啊,他乾脆走開不就好了?!
  
  他臉紅一片,後知後覺地想到解決方案,轉身想走,卻被身後的唐湘茉喚住。“你去哪裡?”
  
  他摸了摸鼻子,這裡的樹葉沒那麼濃密,早晨的陽光直射進來,灑了一地,他這臉上異樣的潮紅肯定是遮掩不住,因此不敢回頭。“我、我去找找有沒有吃的……”
  
  “你背袋裡有乾糧。”
  
  “那些……吃久了會膩。”
  
  她不滿了,若不是由於昨天以來他對自己呈現的種種負面反應,她現在會很感激他的體貼,但顯然霍於飛很抗拒與她產生親密行為,也不愛見她裸露身體,這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打擊!
  
  她真不想在性命飽受威脅的時候還煩惱這個,索性問個清楚。“你直說吧,你對我有什麼不滿?”
  
  霍於飛愣住。“沒、沒有哇……”
  
  “少來!”就算她沒感應能力也聽得出這句有多敷衍,唐湘茉徹底豁出去,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霍於飛,你轉過來!”
  
  她語氣強勢,不容置疑,霍於飛只得忍住抬腳逃跑的衝動,僵硬地轉過身來,問題是他的目光壓根兒不敢多流連在她橫陳的玉體上,此舉顯然再度惹毛她,唐湘茉索性直接走過來。
  
  她雪白的肌膚在晨光照映下發出瑩潤的光,如上好琉璃,一頭亮麗的黑髮伴隨她的腳步晃漾,光澤十足誘引著探觸的渴望。在蓊郁的秘林裡,她就像是從泉水誕生而出的女神,霍於飛看著,全身手腳似被定住,流淌在體內的熾熱感始終揮之不去,燙得他渾身發麻。
  
  他咽了咽口水,她站定在他面前,極靠近他,屬於她的香氣逐漸佔據了他敏銳的嗅覺。她是這雨林裡最危險的一束花,豔麗盛放,比罌粟還致命。她略顯豐潤的唇微微噘起,像無言地邀請一個吻,誘人沉墮。
  
  她美眸瞬間睜大,表情似乎非常疑惑。“你臉……好紅。”
  
  這不是第一次了,昨天她褪去衣衫時他也是這副反應,當時她沒放心上,以為是天氣太熱了,現在卻覺得不對勁。結果她還不及多講什麼,竟然見到霍於飛異常潮紅的皮膚開始冒出陣陣疙瘩,症狀像極了麻疹。
  
  她傻眼。“你、你怎麼了?!”
  
  “別過來!”霍於飛退後一步,神色尷尬。上帝啊!他終究還是沒忍住!
  
  “你……你該不會是中毒了吧?還是被什麼咬了?”
  
  在原始雨林裡發生這種症狀似乎不足為奇,只怕可能致命。唐湘茉慌了,連忙想上前探查他身上溫度,卻被霍於飛俐落避開。“我沒事……”
  
  他沮喪死了。皮膚又麻又癢、又疼又燙,這情況已經許多年沒出現,他還以為自己早好了,結果是根本沒遇到能再觸發的對象。“這只是過敏……”
  
  她嘴張大。“過敏?你吃了什麼?”
  
  霍於飛有股替自己挖墳墓的衝動,坦白講這真是蠢斃了!但都發生了,瞞得過一時瞞不了一世。“我說了你不准笑……”
  
  “喔……”唐湘茉美眸一眨。這是她第一次聽霍於飛這麼有氣無力地說話,他顯然非常苦惱,窘態畢現,那頰上的紅熱感覺除了過敏外,應該還有其他原因。
  
  果不其然,他撇了撇嘴,一臉不甘願地說:“我……我對我喜歡的女人過敏……”
  
  “嗄?”
  
  霍於飛閉眼,豁出去了。“我就是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喜歡的人嘛!不行啊?!”他大吼,雨林裡都是回音,鳥兒被驚得振翅閃躲。不行啊啊啊啊啊——回音盤旋,餘音繞木,霍於飛肯定自己這輩子沒這麼氣急敗壞過。
  
  他發現這症狀是十四歲的時候,那時他喜歡上隔壁商店的女兒,結果才被人家不小心碰一下,他就全身不對勁地發疹,當天晚上就發燒。最慘的是,好不容易病好了,事後卻被人家當病毒,街坊鄰居指指點點,初戀就此無疾而終。
  
  “不許笑!”他超在意這事的。
  
  我沒笑啊……唐湘茉顯然還處在震愕當中,連回話都沒空。“但……你昨天給我挖探測器,還有抱著我的時候……不是沒事?”
  
  霍於飛雙目赤紅,恨恨瞪她一眼。“挖探測器那時是我在工作狀態!抱著你的時候,我都把我這輩子去過的戰場徹底回憶一遍……老天爺,你到底是多嫉妒我?!”居然讓他背負這樣的“隱疾”!
  
  早在臺灣,他就對她一些過分親密的接觸很沒轍,以前沒想到這一層,在第一次“發作”後,不管他喜歡上誰,都很難控制身體的自然反應,只得儘量麻痹自己,避免動真心,沒想到都三十好幾了,居然會重蹈覆轍……
  
  唐湘茉直到這時才徹底意會他的“情況”。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噗哈哈哈哈——”
  
  她清亮的笑聲在密閉的森林裡回蕩,她笑得快直不起腰。誰想得到這男人看似拉風的表像下,竟藏著一個這麼可愛的秘密?“我的天……你超慘的……”
  
  “不用你說好嗎?!”當事人的鬱悶絕對是旁人無法理解的。霍於飛氣呼呼地躲著她,她笑得渾身發紅,跟他現在身上病態的潮紅不太一樣,是很誘人採擷的粉,像顆蜜桃,溢著甜香。
  
  他從來沒這麼痛恨過自己異於常人的敏銳感官,就算眼睛不看,鼻間還是嗅聞得到,他發作得愈加厲害,幾乎用盡全身的力量才克制住抬手抓撓的衝動。
  
  那樣子肯定超惷的!他內心忿忿地想,而最沒救的是,都慘成這樣了,他腦子裡兜轉的竟是將此刻毫不留情發笑的她狠狠吻死的念頭。
  
  他真想吻到她窒息!前一天她吻他時,他還處於工作狀態,根本無法多嘗。這女人簡直是他的毒,她逼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情緒亢奮、頭暈目眩,如今還起疹,他卻一點也不想戒掉她。他深深上癮於她每一個不同的反應,愈見沉迷,抽拔不開……喔,他不能再想了,否則晚點肯定發燒……
  
  唐湘茉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迎視他幽怨炙熱的眼神。坦白講,這還真是夠不搭的,至少他臉膚上的紅疹尚未褪去,而且看起來似乎更嚴重了。
  
  她隱約有點心疼,問他:“很不舒服嗎?”
  
  “很熱。”霍於飛不大自在地回答,很多年沒發生過這情況,感覺很像回到幼時初次發燒的迷茫感,悶熱暈沉中又帶著不知所措。
  
  唐湘茉的眼神軟了,她套好衣物,探出手,在霍於飛下意識避開前說:“別動。”
  
  然後,他就真的不動了。
  
  她泛起甜軟笑意,碰觸他起疹發紅的臉龐。他澎湃灼熱的情感伴隨一點慌亂的震顫,透過她的指尖傳來,蔓延至心底。這種想好好憐惜一個人的情感,她想,不論男女皆有。她的手輕輕撩開他垂落於臉邊的髮絲,一路滑到他後腦勺,將他綁成馬尾的髮解開。
  
  他髮長及肩,一時散開,髮質比女人的剛硬一點,她很溫柔地輕挑慢拈,任其在指掌間滑動。霍於飛深灰的眸瞠大,看著她緩慢動作,也不曉得她使了什麼魔法,他體內那股驅散不去的熾熱竟逐漸平復了,儘管皮膚還是燙熱,疹子猶在,但整個人已輕鬆許多。
  
  唯獨胸膛底下的怦動依舊猛烈,幾乎讓他懷疑下一秒,心便會自裡頭蹦出。
  
  “沒關係,我會等你慢慢習慣。”
  
  她現在確信這個男人只是太珍惜了,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表達,甚至不擅長處理那些激烈的情感,才會衍生出這反應。他這種笨拙的地方讓她非常喜歡,喜歡得心都軟了。前一晚,她才為他不願碰觸自己心生煩惱,覺得被嫌棄,感到苦悶,現在明白了原因,在好笑之餘,她也隱隱生出愛憐。
  
  她不需要無堅不摧、完美無缺的男人,而是渴望一個在她脆弱時支撐她、幫助她,但反過來她也可以好好疼愛的人,現在……她遇到了。
  
  唐湘茉為此微笑起來,問他:“我能吻你嗎?”
  
  只見霍於飛全身顫動。她的笑純粹美麗,勾惹得人再難自持。他咬牙,極力想揮去因她而生的異樣潮動,讓症狀緩和,結果發現自己根本就辦不到——
  
  “可惡,我不管了!”
  
  唐湘茉還來不及反應,兩片發燙的唇便猛地銜住了她。他一把將她扯入懷裡,額前的髮散落下來,隨著頂上的光景晃動,遮掩他的表情,卻掩擋不住那異常紅潤的膚色。
  
  她睜大了眼,隨即在他火燙的懷裡安順下來,任由他侵進,加深這個吻。
  
  唇與唇相互熨貼的感覺非常神奇美妙,霍於飛鼻間再度聞到了專屬於她的芳軟香氣,那是她慣用的香水品牌。因為用得久了,所以逐漸滲進膚底,柔合成一股專屬於她的氣息。這使他迷戀,不可自拔,腦子裡像燒著一壺滾水,熱氣蒸騰,暈蒙了他……
  
  唐湘茉被這樣的熱度融化,他們像是雙雙得了熱病,交互感染。這一次的吻和她先前憑靠著衝動和蠻力不同,主動權在他手裡,而她沒有力氣奪回。
  
  但她無所謂,外頭的世界逐漸離她遠去了,男人炙熱的呼吸是她僅剩的唯一知覺。兩人身軀緊貼,他身形看似高瘦,卻非常壯實,肌肉隆起,起伏如山脈。唐湘茉試圖用鼻子呼吸,柔軟的胸前卻被壓迫得厲害,她頭暈目眩,心臟一陣喧囂鼓噪,有些喘不過氣。
  
  他吻得太用力,如狂風驟雨,淋濕了她,她感覺自己像是春土,吸飽了水和養分,等待著花朵盛放,吐露芬芳……
  
  那是愛情的氣味。
  
  在這個充滿生機的地方,褪去那些死亡的恐懼和陰影,兜圍了兩人。
  
  “你……”唐湘茉濕潤的眼睫輕抬,迎視他深灰色的眼瞳,極近的距離下,她幾乎能細見自己身在其中的倒影,餘波晃漾。
  
  她郝著臉,正要說些什麼,卻見霍於飛身上潮紅越來越嚴重,眼神甚至透著點渙散,他放開她,扶了扶額,乾笑了下。“糟了……”
  
  “什麼?”
  
  “我好像……真的發燒了。”
  
  不管不顧的後果就是——霍於飛發燒了。
  
  還好他的百寶袋內準備了一些應急藥品,他吞了顆退燒藥,整張臉還是紅通通的,但除此之外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走吧,估計還得走上一天一夜,趁天亮早點走,省得那咕嚕追上來。”
  
  “你不多休息一下?”唐湘茉咋舌。
  
  “免了,不過發燒而已……你離我遠點就沒事。”他撇撇嘴,一臉哀怨。
  
  到底誰才該怨啊?唐湘茉好氣又好笑,誰想得到在這速食愛情氾濫的時代,居然有人不過接個吻便糊裡糊塗發起燒?如果再進一步……
  
  欸,怎想到這裡來了?即便豪邁如她,在這種林木叢生的地方老想著這方面的事情真夠不合宜的,至少也得等回臺北再說啊!
  
  但……等回到臺北,他們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不禁感歎人生真是不可思議,他們仍在臺灣的時候,她曾那樣堅信兩人不適合,沒有未來,他的不定無法給她需要的安定,結果短短半個月不到,本來的顧慮卻好似變成了過眼雲煙,再不存在。
  
  不是突然間他們就變得相配起來了,有些問題還是在那裡,只是經歷這麼多,變得可以用一種嶄新且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人的感情原本就是瞬息萬變,有時甚至連生命本身都在改變,她該把握眼前,何必浪費時間強求那些掌握不住的事物?
  
  至少,她已見識到了他的“認真”。
  
  兩人又走了一天一夜,還好只是在雨林週邊,雖然蟲蛇不少,但沒遇到真正具有威脅性的東西——不過她也想不出有什麼比背後那些毒梟更危險。
  
  清晨七點多的時候,他們終於走出森林,來到鄰近瓜地馬拉邊境的一處小鎮。
  
  這裡地處國界,再往前開三十分鐘的車便能抵達瓜地馬拉。唐湘茉的護照被路易士扣留,還好霍於飛早有準備,給她辦了假證件。兩人在一處小溪做了些簡單清理——至少別讓一身的泥巴樹葉嚇到路人。
  
  霍於飛已經退燒,紅疹也沒了,唐湘茉知道他的症狀,夜裡自然沒再提陪寢的事。反觀霍於飛,最糗的事不過如此,疹子都發了也不差再多一點,可惜被她狠狠推開。“滾!你要是昏倒了,我可沒力氣扛你出去!”
  
  總之,離開了那個潮濕悶熱又難以掌控的地方,兩個人心情都輕鬆了許多。
  
  霍於飛指著前方,道:“那裡有個村落,我們可以用槍跟美金換一台車,去瓜地馬拉後再搭飛機回臺灣。你暫時別回邁阿密了,路易士能從那裡擄走你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我知道。”唐湘茉揚起苦笑。儘管早有準備,但被離開那個自己用青春極力耕耘的地方,還是非常不舍。“怎麼我這輩子就是被人追殺的命呢……”
  
  她隱隱歎息,語調自嘲,聲音不大,但霍於飛仍舊聽見了。
  
  他想起她在臺灣時也曾遭受過危害、收到恐嚇信,甚至被人在車裡安裝炸彈,她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時他只覺這女人有夠輕忽自己,在他的保鏢生涯裡,這樣的雇主不多,但不巧,有任雇主正是這個樣子——她的表妹唐左琳。
  
  她們同樣看淡自己的生死,對此無所謂,而其中的原因極有可能相同。因為沒有人重視她們的生命。
  
  一個是被自己的外公冷血以待,一個則是與自己的父親反目,受到他背後的黑道勢力威脅。
  
  忽然,霍於飛有些懂得堂弟當年的感受。
  
  “你知道霍克勤跟左琳的事吧?”
  
  “是啊,怎樣?”當時唐左琳在紐約讀書,與保鏢霍克勤相戀,在身分懸殊的情況下,兩人竟攜手私奔。她在邁阿密得知消息,坦白說,是有點羡慕。
  
  並非羡慕她找到伴侶,而是羡慕有個人竟能重視她到想帶她遠走高飛,而不願念唐家擁有的勢力。
  
  如今,兩人終成眷屬,在桃園一處小鎮相依為命,生活得非常幸福。
  
  霍於飛瞅著她明瑩的眸裡泛起淡薄的欣羡,說:“如果你不想的話,就別回臺灣了。”
  
  唐湘茉愣住了。
  
  他撇撇嘴,在她驚愕的注視下難掩尷尬。真是的,有必要意外成這樣?“中南美洲是有點危險,但我們可以去歐洲,或是東南亞,澳洲、紐西蘭也不錯,不怕冷的話加拿大也是個好地方……我媽在西雅圖,那裡天氣好、治安佳,離墨西哥也有段距離,我做菜的手藝都是跟她學的。我繼父人很好,你要嫌無聊,我們也可以開個店……”
  
  霍於飛哇啦哇啦地講著,他曾以為自己絕對無法忍受像堂弟那樣安定的人生,那太無聊,缺乏樂趣,沒有火花,但現在卻願意為了一個女人的安危選擇如此。
  
  他變了嗎?愛情改造了他嗎?不,不是這樣,他的本質沒變,只是重視的東西不一樣了,何況她就是他人生的最大挑戰,光是如何克服自己心理性發疹的問題,就夠他頭疼好一陣子了。
  
  唐湘茉把他的話消化完畢,回神一笑。“雖然你的提議很有趣,可我已經有間很大的店了。”
  
  對喔!霍於飛一下子噎到,他都忘記她自己本身的事業就做很大,只要“唐亞”沒被恐怖分子給炸了,至少這輩子都不會閑著沒飯吃。“那不然,養只狗也行……”
  
  “噗。”唐湘茉噴笑。未免太沒創意了吧?“你怎不說乾脆生個小孩算了?至少可以忙十八年。”
  
  這女人腦子要不要動這麼快啊?“你想生就生嘍……”
  
  “我想生,也得有人‘配合’我啊。”她拋了記媚眼,果不其然見他臉龐又忽地燃燒起來,火辣辣的。噯,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呢?她莞爾。“霍於飛,謝謝你。”
  
  “呃?!”她在他唇瓣上親吻了下,動作快得讓他來不及發疹。
  
  唐湘茉甜甜笑著,眉眼眸底淨是如湖水般清澈溫柔的情感,幾乎滿溢。原來,她根本不必羡慕,每個人總有機會遇到一個重視自己的人,獲得幸福,之前只是還沒輪到她,差點就要錯過,還好經歷這些考驗,讓她明白眼前男人的獨一無二,兩人還來得及擁抱……
  
  她說:“我愛你。”
  
  霍於飛徹底傻住。她總有法子讓他一再吃驚,甚至吃癟,他覺得自己快撐死,卻又帶著飽腹的滿足,他被她的情感餵養,變得更加強壯,媲美藍波。
  
  越是真心的物件,他越是講不出那些漂亮的言語,可他明白自己的心,他愛著這個女人。三個月前,他只把她當作人生難得一回的調劑,現在卻為了她人臺北追到邁阿密,飛來墨西哥,穿越了叢林,即將前往瓜地馬拉……
  
  他們一同跨越生死,緊緊聯繫在一起,沒人願意撒手,他發誓將帶著她遠離所有災害,只要她願意。
  
  可顯然,她再度令他意外。
  
  “我要回臺灣。”她開口。“左琳跟克勤的愛情故事也許很可歌可泣,但我們不是他們,你明白嗎?你不是那種甘於在一個地方安分過日子的性格,我也不愛當個家庭主婦成天柴米油鹽。我不是唐左琳,你也不是霍克勤,所以沒必要效法,我們有適合我們的方式。”
  
  她很堅定,一字一句,毫無猶豫,絕非逞強。“回臺灣吧!之後怎樣再做打算,就那樣拋棄一切走掉是很簡單,問題是這樣人生又有什麼意思?我不打算放棄我在邁阿密建立的一切,反正你樂得有事可做。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其實很享受這情況,你的興趣是有點差,但我一向尊重伴侶的個人嗜好……”
  
  甚至,還是有點縱容的。
  
  這男人興奮時的神情就像個孩子,笑容更是璀璨得教人移不開眼,也難怪古代有君王願為博君一笑做盡各種荒唐舉措,她啊,真是被他帶壞了。
  
  “你就好好玩吧!別太過火就行。”
  
  “你真的是……”霍於飛扶額,聽著她這一番話,再無任何言語足以形容他此刻心情。這個女人簡直比萬花筒還精彩萬分,給他的驚喜永無止境,他對她心服口服,怎能不愛?“好,走吧。沒意外的話,再十幾、二十個小時我們就能回臺灣了,接下來有一堆事得解決……還好,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是啊。”唐湘茉笑了。
  
  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並肩作戰,在戰場上找到一個能讓自己交付後背的物件是很珍貴的,他們遇見了,即便原本預想的後半生就此顛覆,她也心甘情願。
  
  霍於飛也是如此。她是他的女王,他衷心侍奉,過去沒人珍視她的性命,那麼未來,將由他來全心守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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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6 00:12:11
第八章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會兒,前頭有間小房子,低矮的建築非常樸實,兩個人相視一眼,鬆了口氣。看來,距離他們脫離這個鬼地方應該不會太遙遠了。
  
  霍於飛率先上前,敲了敲房舍的門,沒人回應,裡頭有炊煙,他們覺得奇怪,於是加重了力道。不一會兒,門終於打開,一名五官深邃的拉丁美洲婦人開了門,滿臉戒備。“你們是誰?有什麼事?”
  
  “喔,美麗的女士,我們並沒有惡意。”霍於飛露出俊美討好的笑容,以流利的西語道,指了指身邊的唐湘茉。“正如你所見到的,我跟我妻子都是東方人,我們的汽車在中途拋錨,誰知那地方偏僻得求助無門,才狼狽地走到這裡來……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回到市區去,也許你這裡有些東西可以幫助我們……”
  
  “好了,進來吧。”婦人打斷他的絮叨,一臉疲憊地將門鎖解開,放他們進門。
  
  成功了!霍於飛朝身後的唐湘茉眨了眨眼,貌似得意,她一陣哭笑不得,可以肯定婦人絕對不是同情心氾濫才願意收留他們。
  
  兩人一塊兒走進屋內,儘管沿途有休息,水量不缺,但長時間跋涉還是讓唐湘茉非常疲倦,外加連續三天吃的都是些不怎麼樣的乾糧,讓她牙齦出血,不過疼歸疼,仍渴望喝一杯燙得能讓舌頭發麻的濃湯。
  
  如墮冰窖。她一顫,眼神戒備。這屋宅沒什麼可疑的,裡頭確實是有人長期生活的樣子,但夫人乾脆放行的態度和十足不顧的表情,始終很不協調。
  
  她正想提醒,霍於飛大掌卻攪過了她的肩,以英語道:“親愛的,我們好像忘了東西在外頭,拿進來好嗎?”
  
  她一愣,他們哪有什麼行李?但他的話讓她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像是被某種冰冷的東西掐住喉嚨。她來不及言語,邊見霍於飛深灰色的眸底閃過一抹暗沉,輕聲的中文落在她耳邊。“我們得離開。”
  
  結果手才抵上門把,唐湘茉的背脊便一陣發麻。她太清楚這種感覺代表什麼……
  
  果然,放他們進來的婦人一臉陰沉,細瘦的手裡多了把獵槍,直指他們,保險已被拉開。兩人身後的門板同時被開啟,門外站著三個面無表情的拉丁男人,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把槍,真正是前門有狼後門有虎的情形——
  
  “把你的手從口袋裡拿出來,舉高,不許動。”婦人冷冷道,對著霍於飛講。對他們太不利,他能以自己賭,卻不能拿身邊的女人冒險。霍於飛扯了扯唇,從善如流地道:“好吧,美麗又危險的女人,全聽你的。”
  
  他抽出手,舉高,唐湘茉值得隨他動作。
  
  身後有個男人立即上前給他搜身,另外有人搶過他的背袋檢查,把裡頭的槍支彈夾全套出來。霍於飛身上的武器也一個接一個地被搜出:一把貝瑞塔93R的手槍,一把2mm的史密斯。韋森左輪、三個彈夾、一把軍刀、數個小型手榴彈……還有小匕首,幾根粗針藏在他腳踝及手腕的皮套裡。
  
  唐湘茉看得咋舌,這男人簡直就是活生生的武器百科!
  
  但換個角度來看,他所有能抵抗的東西都沒了。這對他們的處境更加不利。
  
  “還有你!”婦人轉而命令她,她就簡單多了,不過一把手槍而已。
  
  知道確定他們再沒任何足以反抗的物品了,三個男人便要他們坐在椅子上,再將兩人的手各自反剪銬住。他們好細心,好似早就知道霍於飛的危險性,隨時都有三把槍指著他們的要害。
  
  唐湘茉很緊張,卻又無能為力。眼下的情勢讓他們一點機會都沒有,霍於飛表情也很嚴峻,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抵抗,但乖乖收人擺佈也不是他的風格,問題是現在……他得多顧慮一個她。
  
  所以他也只能見機行事,以不變應萬變。
  
  氣氛冷硬,其中一個男人掏出手機講了些什麼。不一會兒,大門再度打開,唐湘茉看著來人,不僅睜大眼。
  
  其實她不該意外,早在接觸門把的時候她便感應到某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哪是屬於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有如沼澤,黑暗無光,纏濕黏膩,她非常厭惡。
  
  “路易士……”
  
  路易士‧內爾森抬了抬眉。他不再偽裝,金色的眸漾起一道殘忍血腥的光。“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唐湘茉噤聲。他似乎非常開心,哼起貝多芬的《歡樂頌》,好似早就期待她知道這件事。“基於禮貌,我想我還是做個自我介紹。路易士‧內爾森‧羅佩茲,雨果是我的雙胞胎哥哥,從小分得出我們的人沒幾個,所以你也不必太沮喪了。”
  
  老娘早就知道了好嗎?唐湘茉內心忍不住道,但任何一個有男子的人都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反駁敵人,尤其他們的腦袋還被數把槍指著,對方身後又跟著一名彪形大漢。
  
  “你把雨果怎麼了?”
  
  “喔,你是問那個軟弱無能的雙胞胎哥哥?放心,他很好,好得很。”最後一句話似從牙縫裡擠出,他金眸閃過一道憎惡的光,毫不掩飾的殺意從他瞬間緊繃的身軀湧現,使唐湘茉頓時有種被冰雪襲身的濕冷感受。
  
  他的恨如此強烈,鋪天蓋地,但……那是與他血緣相系的兄弟,不是嗎?
  
  唐湘茉不解,但路易士也不可能回答她。他瞅了瞅她,再瞥向一臉警戒的霍於飛,嘴角含笑,目光輕視,如看著兩隻螻蟻。“追蹤你們花了我一些時間,這個男人還折損了我不少人馬,不錯嘛。你當你是詹姆士‧邦德?”
  
  他拍拍手,點了支雪茄來抽,狀似悠閒地緩道:“喔,我真好奇你的命是不是也有007這麼硬?”
  
  “嗚!”
  
  “住手!”唐湘茉尖叫。
  
  霍於飛被打得嗆咳,一陣拳腳如雨幕般落下,拳頭擊打肉體上的聲音悶悶地迴響在屋裡。路易士看著,噙著微笑上前,講雪茄按熄在他手臂上,霍於飛疼得咬牙,身軀緊繃,卻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一旁的手下繼續狠揍,每一下都朝著最疼的地方打。霍於飛不吭一聲地接下,鼻青臉腫,吐出血沫,偶爾抬起眼來瞥向她,那深灰色的眼眸卻一如既往地明亮,好似在告訴她:不要緊,我沒事。
  
  唐湘茉看得眼眶都紅了,忍住嗚咽,咬破了唇。
  
  路易士非常滿意她的反應。“好了,我想我們別浪費你們在地獄相愛的時間,現在告訴我——戒指在哪裡?”
  
  她抿唇,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但路易士顯然不打算給她猶豫的時間,狠力甩了霍於飛一巴掌,“嘖,真疼。”
  
  打人的反倒喊疼,他甩了甩手,索性從腋下掏出槍來,指向霍於飛。“你想不想試試一個人身上得打出幾個窟窿才會痛苦而死?”
  
  這個變態!“我說過了,戒指在保險櫃裡。”她咽了咽口水,極力鎮定自己,回答。“在費德南告訴我以前,我根本就不曉得你不是雨果,我、我沒騙你……”
  
  路易士眉宇一挑,唐湘茉內心緊張得發汗,手心裡也濕了一片。
  
  她賭的是這個男人的殘忍——她幾乎能肯定費德南絕對沒好下場,路易士根本不會給他多少反駁的時間,費德南要是聰明的話,不是逃了,就是在被抓回去之前飲彈自盡。
  
  而顯然,她猜對了。
  
  “看來我得親自押著你回邁阿密一趟。”他笑了。確實,換做任何人都沒法想像戒指真正的去向。唐湘茉暗自鬆了口氣,下一秒卻見他赫然舉起槍支,“怦怦”兩聲,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兩顆子彈已經沒入霍於飛的胸膛!
  
  唐湘茉睜大了眼,不敢置信——
  
  “於飛!”
  
  霍於飛灰眸同樣睜大,悶哼兩聲,身軀如緊繃的弦被拉扯到了極致,斷裂鬆開,在一陣抽搐之後似失去了所有氣息。路易士得意一笑。“看來你的騎士也不過如此。”
  
  “你——”唐湘茉全身顫抖,心思紊亂,她努力集中精神,想感受霍於飛是否還有氣息,卻徒勞無功。這能力在緊要關頭竟不受她驅使,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槍擊後的煙硝,使她胃部抽疼,激烈想吐。他死了?不,不是的……
  
  “於飛……”
  
  “真漂亮。”路易士板起她悲戚的臉,她棕眸被憂傷侵蝕,閃現和他同樣憎恨的情感,像恨不得將眼前的人千刀萬剮。一陣久違的愉悅使他像嘗過那些最頂級的貨,整個人輕飄飄的。“你想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對吧?嗯……中國人那句話叫什麼?禮尚往來?對,就是這個,因為你奪走了我最重要的人,我當然要好好回敬一下,不是嗎?”
  
  唐湘茉無法理解他的意思,她腦子裡紛亂一片,瞅著不遠的霍於飛一動不動,她用盡精神想接收屬於他的資訊,再微弱都好,但路易士的情感卻壓倒性地蓋過了一切。
  
  她從未感受過這麼巨大強烈的惡意,似黑暗裡張牙舞爪的獸,恨不得撲上來咬斷她的脖子。她很不舒服,渾身被陰冷的恨意緊縛著。原來她錯了。路易士厭惡的人並非雨果、他的雙胞胎兄弟,而是她……
  
  “為什麼……”她不懂,但她快喘不過氣來了。好痛……心好痛……滾!不要過來……於飛……如果不是她,他就不會涉險,他分明可以反擊的!
  
  有什麼東西將要爆發出來,她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周圍的一切伴隨她的意識遠去,就連失去摯愛的疼都感受不到。她迷亂了,好多人的記憶和情緒毫不掩飾地襲入她的體內,她快要承載不了——
  
  第一個受到影響的人是路易士的手下,他手裡的槍支落地,痛苦猙獰地抱著頭跪地,雙目恐懼睜大,狼狽地用西語哭喊:“不……住手!別打我……爸爸!”
  
  “你……”所有人嚇到了,不知發生了什麼。那人聲嘶力竭,模樣像是回憶起十分痛苦的事。路易士嘖了聲,向旁人狠聲交代,“吵死了,直接給他一槍!”
  
  但他的另外一個手下沒動作,他們紛紛繳械,眼神空洞而茫然,有的癱坐在地,有的則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凱薩琳……別逼我……不要過來……”
  
  “你們——”路易士終於感受到不對,但下一秒,一種如遭人挖刨腦袋的痛楚硬生生傳來,他悶哼一聲,想抵抗,但那股力量卻強硬地竄入他的頭部,深入其中,把那些他最不想面對的記憶刨挖出來……
  
  不遠處,有個長相跟他並無二致的男人正以殘忍的眼神瞅著自己,和他相同的金眸滿是深深地疲憊和傷痛。“路尼……”
  
  那個人喊的是他的小名,長大成人後,就連父母都沒再這麼喚過他,他卻始終改不了口。他是他的半身,他們有同一個受精卵分裂而成,擁有相同的五官、眸色。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靈魂。
  
  但無所謂,他是他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贖,他傾心守護他那些笨拙的清高及美好,如同守護者一盤不染的蓮花。他信賴他,願為他扛起家族所有最不堪的黑暗,然而,那個人卻背叛了自己,把戒指交給了另一個女人,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
  
  “路尼……”那些幼時共同生活的畫面在他腦內交錯,路易士頭疼欲裂,想伸手捉住,卻見他柔潤的笑容被他徹底撕裂,他離他越來越遠,他捉不住,舉目所見淨是一派血腥,一個個亡靈們從泥濘裡進出,拖住他的腳步。他動不了,這裡好冷,他不想再待下去,不,不要離開我,哥哥……
  
  “你做了什麼……”路易士僅存的意識隱約明白這一切的反常來自眼前這個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但他已無力再做任何攻擊……
  
  下一秒,他便被那些黑暗徹底吞噬,再無知覺了。
  
  唐湘茉驀然醒來,驚嚇地瞪大了雙眼。
  
  頂上是低矮的天花板,隱隱有些耳鳴,像是處於巨大的機槍當中。
  
  渾身有股濕黏又噁心的感覺,她想吐,但胃裡沒東西。她定神瞧來,醒來卻想不起內容,只有一陣虛脫似的無力感徘徊不去。
  
  不一會兒,有人走了進來,見她醒了,疲累的面容揚起驚喜的光彩,唐湘茉瞪大了眼,瞅望眼前的人,好像感覺有什麼不太對勁,但一時又很迷茫,只能呆愣著任由他咋呼,“你醒了?感覺如何?老天,你睡了整整快二十個小時!我怎麼動你都沒反應……”
  
  不知怎地,唐湘茉有點想哭,看著他一點沒變地嘮叨個沒完,好似被人硬生生奪走的東西再度回到掌心裡。她想好好握著、好好珍惜,她心疼地看望他臉上的青紫,落下淚來,缺水滋潤的喉嚨使她講起話來很乾澀。“我做了一個夢……”
  
  霍於飛沉默了,給她倒了杯水,讓她慢慢喝下來,這才語調輕柔地問:“什麼夢?”
  
  “我不記得了……”她喃喃,體內回蕩著一股很空很空的感覺,像是某個與她長期相伴的事物遠去了,她留不住,還好這男人的出現,補足了她那些空茫。
  
  霍於飛沒多說,只是用紙巾為她擦去眼淚,深灰色的眸底晃漾著若有所思的光,淡淡道:“不記得就好,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唐湘茉搖搖頭。
  
  只是,提到“身體”,好似有些東西在她腦內突地變得清晰起來,她依然不清楚那是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撲向前,在霍於飛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扯開了他的襯衫——
  
  “你……”他臉紅了,再強大的特種兵面對她的不按牌理出牌,都會變得錯楞,“這是你的興趣嗎?”
  
  唐湘茉沒理他,只是等著他那那被紗布包裹起來的胸膛,顫抖的指尖在滲著些淡紅色的傷處來回撫摸,“你中彈了……”
  
  “想起來了?”
  
  “不。”她說,晶潤的眸抬起,睇望著他,很顯然在等他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霍於飛歎了口氣,有些不自在地將她的手拿下,將襯衫扣好。縱使他是鐵打的也禁不起在這時候發疹發燒。他問她:“你的記憶到哪裡?”
  
  “我……”她扶著頭,開始拼湊混亂的一切。墨西哥、費德南、飛車追逐、雨林、戒指……還有那個拿槍指著他們的婦人!她臉上憤恨的表情難以抹減。“我……我們不是被拷起來了?然後路易士出來了……其他……我想不起來了。”
  
  其實想不起來比較好,但她不是可以含糊帶過的人,他只好解釋。“那個婦人受了脅迫,她的丈夫……被殺了,所以她看我們的眼神才那麼厭惡。路易士想取回戒指、嫌我累贅,朝我開了兩槍,然後……”他想了想,決定還是據實以告。“你就失控了。”
  
  “我?”
  
  唐湘茉一臉莫名,好像真的完全想不起來,霍於飛進一步解釋。“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那時我正忙著將手銬弄開……喔,他是開了我兩槍沒錯,而且直中要害,不過我事前穿了防彈衣,很薄的那種,子彈打斷了我的肋骨,但沒傷及要害,我以為你會曉得我沒掛。只是突然,那些傢伙一個個倒下,抱頭聲吟,包括路易士那傢伙,你……很不對勁,所以我猜,也許是你用你的‘能力’做了些什麼……”
  
  總之,最後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吐白沫,淒慘地暈眩過去。他很快地弄開手銬,忍著傷上前查看她的情況,但她毫無意識,僅留著一口氣,他無暇他顧,只能匆忙地帶著她逃離。
  
  索性門外只剩兩個傢伙看守,他從他們手裡搶過車,聯繫臺灣的唐家人,這才弄到這架飛機。這一路上,她完全沒醒,醫生的說法更是令他跳腳。“她只是睡著了,身體沒有任何異狀。”
  
  霍於飛無可奈何,決定先把人帶回臺灣再說。
  
  還好,她終於醒了。
  
  唐湘茉聽他講解始末,有點朦朦朧朧的,這種雲裡霧裡的感覺很不愉快,就好像明明對什麼事有印象,偏偏記不起來,又不能遏制自己不去想。
  
  瞅著她苦惱的模樣,霍於飛鬆了口氣。“想不出來就別想了,總之,你安全了,知道嗎?”
  
  安全……她水潤的眸眨了眨,這個字眼讓她有種得以安歇的感受。他瞅著她,目光柔和,叫人寧定,她使用了能力,讓那些人暈過去,她不敢置信自己竟能做出這樣的事,是她一直小看了自己的力量嗎?
  
  但相較於此,她更想知道,霍於飛有什麼想法?她再三保證那不是什麼異能,如今卻……
  
  大概是她的憂鬱太明顯,霍於飛笑了聲,柔亂她的髮。“沒事,多虧你有那種潛能救了我們一命,那小子的槍法可真不是蓋的,再來兩槍難保我還能大難不死……”
  
  “我不要你死。”唐湘茉忙介面,講得很孩子氣,聽得他笑開了眉眼。
  
  “放心,我死不了。”沖著她這句話,他剩半口氣都得從閻王殿裡爬回來啊!
  
  “因為你是禍害。”
  
  霍於飛不以為然,反倒調皮地眨了眨眼。“就有人愛死我這禍害。”
  
  “是啊,真倒楣……”煞有其事地歎息,唐湘茉在他抗議眼神下笑了出來,知道這一刻才真正鬆了空氣。
  
  隨即,她忽地意識到什麼,略顯訝異地睜開眸眼,霍於飛不解。“怎麼了?”
  
  “……沒事。”她淡淡道,雲朵飄浮,想起這十天來的生死交關,她眼眶趟熱,但極力忍住。“所以……我們要回家了嗎?”
  
  “是啊。”
  
  唐湘茉牽起一抹舒心的笑,看見霍於飛的耳根子在一片明朗的天光下又泛起微紅,那令她心暖,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活著,而她也是,他們正踏上歸途……
  
  “喂,我想聽你唱歌。”
  
  “現在?”霍於飛怪異地挑起眉,見她表情認真地點了點頭。要命,她這模樣超可愛的,“好吧,悉隨尊便。”他咳了兩聲,遏止體內那股驟然上升的熱度,開始輕聲唱了起來。
  
  我想要知道怎麼樣才像在愛中,我正站在一個關口前,看見頂上是美麗的天……
  
  唐湘茉聽著,在他柔和聲嗓的包圍下,逐漸閉上眼。有件事她決定晚點再告訴她,因為她也得花一些時間接受,但……她想,只要這個人陪伴在身邊,那就夠了。
  
  很夠了。
  
  只是,她多少有些存疑。“這太太會不會對我們太放心了?”
  
  中南美洲治安敗壞不是新聞,尤其在這種偏僻小鎮,三不五時遭人打家劫舍都是正常之事,他們原本估計得花上不少時間說服對方,不會這麼簡單就搞定。霍於飛欠揍地笑了笑,那食指戳自己的臉。“那是因為本人的魅力無與輪比啊!”
  
  “最好是!”唐湘茉翻了枚白眼,對這厚皮不怕凍死的男人連吐槽都懶了。你當自己是湯姆克魯斯啊?
  
  她內心這麼想,卻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從四面八方湧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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