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未濃]木頭猛男[全書完]

木頭猛男 作者：墨未濃

啊！她的新任房東真的是個很奇妙的人；   
外表高大威猛，不苟言笑，氣質陰冷，人見人怕……   
起初，她也是一見他就嚇跑；但，相處過後才知道，   
他其實是個非常nice的男人。   
先是幫她把傢俱物品搬上樓；
再是替她把「遺落」在便利商店的糧食送到家；
還不嫌麻煩的開車載她去大賣場購物……   
這一切一切的行為舉措，哪樣是壞人會做的？   
所以啦！人，絕不能以貌取人。   
因此，當遇到有人用異樣眼光看他時，
她會毫不考慮的挺身為他辯護——雖然在這之前，
那些人已被他「嚇」得講話結巴、渾身發抖。   
有那麼嚴重嗎？她覺得他非常好啊；
尤其他那一手可媲美五星級飯店主廚的廚藝，
讓她覺得此生最幸福的事就是——   
吃他為她做的料理；還有，她似乎漸漸習慣有他在身邊的生活……   
只是，她還是不夠瞭解他。他，究竟是做什麼的？

第一章

　　傍晚時分，氣溫悶熱。

　　陽光曬得路面上的柏油熱氣蒸騰。

　　背著重重的行囊站在一棟三層樓的公寓前，賀希亞抬手抹去額上的汗。

　　她已經刻意挑在這種時刻搬家，就是希望氣溫能稍微降低一些，沒想到七月的太陽如此毒辣，都已經近六點了，氣溫絲毫沒有下降。

　　不過，儘管天氣有多悶熱，都無損她此刻愉悅的心情。

　　因為，她終於找到房子了！

　　為了找房子，不知花了她多少時間跟心力，只是還是沒找到自己滿意的，一直到了後來，好友宋喬安說她有個朋友有公寓要出租。

　　於是，前一陣子，她跟著宋喬安一起來看過房子，但當時房東並不在家，不過因為喬安跟房東是熟識，所以就交由她來處理。

　　在這棟三層樓高的建築物前，她再次將四周環境看一遍。

　　這裡很安靜，屋前是一片汪洋大海，屋後是翠綠山巒。

　　然後，她看回自己將要租下的房子。這裡的每一戶前頭都有個陽台；接著，她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因為她喜歡有陽台的房子。

　　雖然沒見過房東，但喬安告訴她，房東是個好人。

　　個性好，不多話，更不會多事的問東問西，是個很好的人。

　　她推開前頭的小柵欄，走進去，站在大門前，帶著雀躍的心情伸手按向電鈴。

　　房東在前些日子已經回來了，所以他們約好今天搬進來。

　　一聲清脆的門鈴聲響起，她稍稍退後一步，等著人來開門；等了一會後，她發現沒任何動靜。

　　是……沒聽到嗎？

　　是她門鈴按得太輕了，所以沒聽見？

　　帶著狐疑的心情，她又再按了一次，這回她加長門鈴聲。

　　再次放開手，她後退了一點，稍等了會，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該不會是不在家吧？

　　賀希亞有些失望的看著緊閉的大門，接著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正打算撥電話問問喬安，忽然，一直沒有任何回音的對講機裡發出一道男聲。

　　「誰？」

　　咦？有人！

　　她一聽見有聲音，馬上湊上前。

　　「我是來租房子的，喬安介紹的，跟你約好今天搬進來。」真是太好了，她還以為沒人在家呢。

　　聲音的另一端靜默下來，時間久到賀希亞以為對講機壞掉。

　　「呃……還有人在嗎？」這對講機看起來滿老舊的，該不會在這時候剛好壞掉吧？

　　就在她擔心的同時，終於聽見對方說話了。

　　「上樓。」話一說完，藍色大門答的一聲，隨即打開。

　　看見門打開來，她的心又再次雀躍起來，正想向對方說聲謝謝，但話都還來不及說出口，就聽見對方掛話筒的聲音。

　　呃……好吧，上樓再說謝謝也行。

　　她開心的步上樓，同時再看了一次這裡頭的環境。

　　雖然這棟屋子的外表看起來不怎麼新，但裡頭一點都不覺得老舊；相對的，她覺得整理得很乾淨，沒有那種樓梯間的潮濕味。

　　忽然間，她對這棟屋子的房東的印象不自覺地又加了幾分。看來，房東不只是個好人，而且愛乾淨。

　　她喜歡愛乾淨的人。

　　低頭數著階梯，她一步步往三樓走去，直到要踏上最後一層階梯時，有個身穿藍色刷白牛仔褲的人擋在前頭，她慢慢的抬起頭，看見對方上身穿的是深灰色緊身無袖上衣，露出精壯的手臂，而且他的胸肌好大，看來這個男人的身材非常好。

　　應該就是房東了吧？

　　她向來喜歡欣賞有著猛男身材的男人，而且也很想知道有這種身材的男人會有張什麼樣的臉。

　　她想，應該很性感吧？

　　但當看過他的臉後，原來還堆滿期待的臉龐頓時換上訝愕的表情。

　　她完全愣住，忘記自己要講的話。

　　這個人，長得好凶……狠。

　　粗眉、薄唇、小眼，而且，雖然眼小，但眼神卻相當銳利。

　　再加上一頭像是剛從監獄放出來的小平頭。

　　他的太陽穴那裡還有一道疤痕，雖然顏色看起來很淡，但她還是看見了。

　　她的眼力怎麼那麼好啊！

　　而且他好像正在擠眉瞪她……一隻手正慢慢的插進褲袋。

　　他要拿什麼？刀嗎？還是槍？

　　下一瞬，她竟不顧一切的掉頭衝下樓，奔出這棟屋子。

　　回頭看著前方的門牌，想確定自己有沒有找錯地方。

　　笨蛋！當然沒有，因為之前她還來看過啊，怎麼可能找錯！

　　但是那個人怎麼跟喬安形容的一點都不像？

　　還是其實那個人根本不是房東？

　　因為她從來不曾因為看見一個人就害怕，且下意識的就想躲開。

　　所以，他若是喬安說的房東，她一點都不覺得他像個好人。

　　雖然他有猛男身材，但他給人的是一種陰冷的感覺，根本和喬安說的扯不上邊。

　　他根本就像是從電視裡頭走出來的那種殺手，且還是個冷血殺手，殺人不眨眼的那類。

　　她急忙掏出手機，想打給喬安問清楚狀況；同時間，她身後有輛車子正緩緩朝她駛來，並在她身後停了下來。

　　「賀小姐，就是這裡了吧？」

　　賀希亞聞聲轉頭，臉色難看的看著將傢俱運來的小貨車。

　　司機先生說著的同時，已經開始卸下車上的傢俱物品。

　　「幾樓啊小姐？」司機嚼著滿嘴檳榔說著，表情有點不耐。

　　「啊？」賀希亞還沒回過神，更令她氣餒的是……喬安的手機竟然沒開！

　　「幾樓？」

　　「先……等等……」她不死心的再撥，但仍是轉到語音信箱。

　　這下糟了，她都讓人把東西搬來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搬家工人顯得很沒有耐心，尤其在這種天氣悶熱的時候，他們又很想快點下班走人，所以更煩躁了。

　　「賀小姐，搬上樓是要另外加錢喔。」

　　「什麼？不是說好就那些錢嗎？怎麼可以再加錢？」她沒料到搬上樓還要另外收錢，這是什麼狀況？

　　「當然要。這是行規。」工人頭頭口氣不大好的說。

　　「總之我錢之前已經付了，你們收了錢就要把事情做完，我不會再付錢。」她不願意妥協。運過來就已經花了她不少錢，現在搬上樓還要再收錢，哪有人這樣做的！

　　「那就算了，我們就搬到這裡。」工人頭頭看向一旁一起來的兄弟一眼，接著兩人就一起上了車。

　　「喂……你們！」賀希亞走向前，想攔下他們。

　　搬家工人看都沒看她一眼，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等……等等！」這下是什麼狀況？!他們就這樣把她的東西丟下來，然後人就走掉了？

　　火大的看著開走的貨車，心裡響起一聲又一聲咒罵。

　　她今天會不會太倒霉了……

　　她氣得在原地蹲了下來，看了看身旁那些家當，再看看自己的手機。

　　電話不通……又有一堆傢俱在身後。

　　緩緩的，她將頭轉向那棟建築物。

　　現在好像只能上去把事情問清楚了。

　　好吧，只好硬著頭皮上去了。說不定人家只是樣子看起來冷血了一點，其實說不定真的是個好人。

　　應該是吧？

　　深呼吸了下，她站起身，再次爬上三樓去。

　　緊張的抬起手，她按了門鈴。這會沒有等多久，門馬上就打開了；不過，在看見他後，她還是反射動作的往後跳了好大一步。

　　杜非凡面無表情的看著剛剛跑掉、現在又回來的女人。

　　她誇張的動作沒讓他有什麼感覺，像是習以為常似的；他踏出自己屋裡，臉上仍是沒有任何表情。

　　只不過，他還是有點驚訝，因為她竟然還會上來。

　　「租房子？」他問，雙臂盤在胸前。

　　而賀希亞則被自己剛剛的動作給嚇到。

　　她剛剛是什麼反應？!她怎麼可以往後跳一大步！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

　　而且還是在一個看起來可以一拳打死人的男人面前，這種舉動根本就是在老虎嘴上拔毛。

　　還有，他也太高了吧，連走出自己家門，都要微彎下身，這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她咽口唾沫，要自己冷靜一點。

　　不過，其實再仔細看他一次，她這才發現，他的可怕是在於他給人的感覺，尤其他盯著人看、一句話都不說時，更讓人害怕；加上他身形壯碩，所以才會讓人產生那種讓人難以接近的感覺。

　　但仔細瞧，這男人的五官其實很漂亮，輪廓深，皮膚黝黑，看起來像極混合了阿拉伯人的血統，只可惜表情看起來太嚴肅了些，又老是皺著眉，板著張臉看人，所以才會讓人覺得難以親近；要是他肯笑一下，說不定可以緩和他給人的害怕感覺。

　　「你好……我上次來看過房子，然後……約好今天搬進來。」她說話還是小心翼翼的，因為她總覺得眼前的男人搞不好會突然不高興，掏出把槍把她給作掉。

　　她實在很不願這樣想，但他看起來真的很像是那種人。

　　喬安明明說房東是個好人……他哪裡像好人了？

　　他往前踏了一步，她則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好大一步；更好笑的是，每一次的動作過後，她就會露出懊悔的表情。

　　杜非凡並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只覺得她的行為很好笑，接著從一旁她讓出來的位置走到隔壁的公寓，拿出鑰匙打開門，再回頭看向她。

　　賀希亞這才明白她要租的地方在隔壁，但她卻現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

　　「呃……其它樓層沒出租嗎？」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妳看的是這裡。」他記得當初她要租的就是這一間。

　　對對對……因為前頭是海，所以她說過要住高一點的。

　　噢！看看她做了什麼蠢事！明明是自己要的，現在卻來問人家有沒有其它樓層出租，會不會太丟臉了點？

　　「那……謝謝。」她尷尬的點點頭。

　　杜非凡沒有回話，直接將手裡的鑰匙遞到她面前。

　　她接了過去，本來還想問些事的，但交給她鑰匙後，他就繞過她，往自己屋裡走去，沒有再說上任何一句話。

　　然而接下來的事，才真的是讓她欲哭無淚。

　　她轉身看向自己租下的房子，想起了樓下那些傢俱。

　　噢！她要怎麼搬上來啦！


　　他在睡夢中不斷聽見外頭傳來忽大忽小的撞擊聲，雖然他一直極力要自己當作沒聽到，但聲音斷斷續續的，讓他根本無法好好入睡。

　　想起自己今天好不容易才可以回到床上睡覺，現在的他一點都不想離開床去看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因為那些聲音越來越大，讓他不想聽到都不行。

　　他伸出粗壯的手臂摸到了放在櫃子上的電子鐘，定眼一瞧！晚上十點三十分。也就是說，他才躺下來睡不到五小時，就被門外乒乒乓乓的聲音吵醒了。

　　他皺起濃眉，表情不自覺又添加了些許兇惡，因為在超過二十四小時沒闔眼後，現在的他非常想好好昏睡上一陣子。

　　將電子鐘往櫃上一擱，他想裝作沒聽見那些惱人的聲音繼續補眠，然而，外頭的撞擊聲卻不識相的越來越大聲；最後，他終於忍不住的起身下床，來到門口打算看個究竟；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讓他驚訝的畫面。

　　有個人正背對著他搬著比自己身形還要大的桌子，然後奮力的往上爬；之後，在看見她好不容易踏上最後一階時，因為沒踏穩，重心不穩的就要往前撲去。

　　「啊啊……」她死定了她死定了，她要跟她的書桌一起摔死了！

　　賀希亞閉上眼，打算認命的等著疼痛來到，但最後她只聽到一聲碰撞聲，自己卻沒感覺到一絲疼痛。

　　她疑惑的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好好的站在原地，不過眼前怎麼有點黑，是什麼擋住了樓梯間的光線？

　　「妳在做什麼？」杜非凡很輕鬆的就將她撈了回來擺放在原地，不過眼前的女人似乎沒發現到自己現在正站在他面前。

　　聽見上頭傳來的聲音，她這才趕緊抬起頭。

　　是他！

　　在看見是他後，她差點又要往後跳，還好她忍了下來。

　　他怎麼會出現？還有，剛剛……她不是應該要跌扑下去才是？

　　是他救了她？

　　這下她更驚訝了，她沒想過這男人出現的時機那麼剛好，頓時間，她對自己剛才的反應感覺羞愧。

　　「呃……那個……我在搬家。」她尷尬的指了指要搬進去的公寓。

　　他回頭看向公寓裡，隱約看見裡頭似乎多了些東西。

　　嗯……應該是不少東西才對。這下他有點明白了，原來那些碰撞聲是她在搬東西；不過，她不是請了搬家工人？

　　記得當時他在陽台上曾看見一輛貨車把東西載來。

　　「妳自己？」他有些懷疑的問。

　　她點點頭。這些傢俱可是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搬上三樓的，只不過下頭還有許多就是了。

　　只是，現在的她有點後悔，後悔以前不該累積那麼多家當，最後受苦的還是自己。

　　而且，她覺得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滿是殺氣，還一副睡不飽的模樣，該不會是她把他吵醒了吧？

　　她趕緊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表，這才發現已經快十一點了。

　　小心翼翼的再次瞧了他一眼，待看見他難看的表情後，她更加確定剛剛他真的是在睡覺。

　　糟糕！看來她是吵到他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會小聲一點。不好意思，我就剩一點東西沒搬，馬上就好。」

　　她說完，轉身就往下走，打算把書桌搬上來。

　　杜非凡看著她往下衝，接著便看見擺放在轉角的桌子，實在很難想像她是怎麼將它搬上來的。他這才記起，對面房裡根本什麼都沒有，所以她要不自備傢俱都不行；而她今天早上按鈴的時候他剛睡下不久，腦子還沒清醒，因此在打開門後，就什麼都沒問的回自己的屋裡。

　　他往下走。賀希亞一見到他走過來，緊張得差點把手裡的東西扔下，但她隨即穩住自己，才沒做出太誇張的動作。

　　不過，她是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走下來，是因為覺得她太吵，所以要來把她滅口？

　　哈！她又在亂想些什麼！

　　他應該不至於會做出這種事才對。

　　在她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杜非凡已經搬著她的書桌往樓上走。

　　她瞪大燦亮的明眸，不敢置信他……他居然在……在幫她搬東西？!

　　在她訝異得說不出話的同時，杜非凡又回到她面前，毫無表情的問：「還有沒有？」

　　「什麼？」他是在問她還有沒有其它東西要搬嗎？

　　看她一臉茫然，他再問一次。「還有沒有傢俱要搬？」

　　「有……有！」她趕緊點頭。

　　「在哪？」

　　「樓下。」她指著下頭。

　　得到答案，杜非凡隨即往樓下走去，之後一一將所有物品都搬了上來；而他的舉措，簡直讓她看傻眼。

　　她原以為他要對她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沒想到卻是幫她搬東西……看來誤會大了。

　　她怎麼可以這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唉！不要再亂幻想下去了。喬安不都說了，他是個好人啊，她怎麼老是覺得人家是壞人，根本就是自己想太多！

　　壞人哪會幫人搬東西？

　　而且她之前對他態度那麼差……這下，她更覺得羞愧了。


　　夜闌人靜。

　　黑夜籠罩大地，只有銀色月光在空中照耀。

　　風兒徐徐吹動，拂過道路旁的樹葉，不時傳來細碎的蟲叫聲，跟一聲聲狗兒的吠叫。

　　這裡的環境很安靜，沒有吵人的車聲，白日則可以聽見啁啾鳥鳴，簡直舒服到令人想賴在床上不起來。

　　她有多久沒睡得那麼舒服了？之前住的地方很吵雜，讓她經常被吵醒，加上當時的心情一直處於緊繃狀態，使得她變得有些神經質。

　　現在終於可以好好睡覺了……

　　迷濛的雙眼緩緩睜開，她眨了眨眼，要自己清醒一點。

　　她睡了多久了？

　　撈來放在地上的手錶，就著從陽台照進來的月光看著時間。

　　半夜三點半。

　　昨晚在房東的幫忙下，很快就搬完所有傢俱；之後，她將所有東西整理好時已是深夜。梳洗過後，倒頭就睡；而這一睡，竟睡上十二個鐘頭！

　　待她終於慢慢清醒後，才發現自己全身酸痛！

　　她痛得哀叫了聲，再次躺回床上，不想動。

　　搬家，果然是件很折磨人的事。現在可好，竟然全身痛成這樣！

　　不過，她的良心卻在這時候提醒自己。

　　她不能再躺下去了，因為她答應出版社編輯月底要交稿；現在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她可不能再賴床。

　　她努力的從床上爬起來，然後一路爬到電腦桌前。

　　打開筆電，她仍是雙眼迷濛，直到電腦開機完成，傳來聲音，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差點又睡著。

　　她用力晃了晃腦袋，要自己清醒一點；終於在覺得稍微清醒一點後，也聽見自己肚子發出一陣聲響。

　　她……好像餓了。

　　雖然她向來三餐不正常，不過卻覺得一定要吃飽才能做事；於是，她從電腦前爬起來，一路晃走到廚房，想看看冰箱裡有什麼可以吃的。

　　直到來到廚房，在以往習慣的位置找冰箱，這才突然發現……她根本還沒有買冰箱！而之前的冰箱是房東的，自然無法帶走。

　　喔，她好餓……竟然沒有冰箱，而且，她也沒有存糧。

　　餓著肚子，她根本沒辦法做事……

　　在廚房裡想了一會，她決定出去買東西來吃。

　　隨手撈了件外套、拿了鑰匙，便往外頭走去。

　　她記得的巷口有家便利商店。

　　一路恍惚走向前方亮著白光的便利商店，路上只有少少的人，她沒去注意身旁的人，但老覺得那些經過的人都會看她一眼。

　　是因為她剛搬來，所以看得出來不是本地人嗎？

　　怎麼可能？

　　沒有多想的她繼續往前走，終於來到便利商店前；她站在門口，直到聽見叮一聲後才往裡頭走去。

　　「歡迎光……光臨……」工讀生正想高亢的喊著歡迎詞，但在看見進來的她時，最後一個字差點忘了說下去，然後就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賀希亞沒有注意到工讀生在看她，像個遊魂似的拿起籃子，開始挑選食物。

　　洋芋片、泡麵、蘇打餅乾、巧克力，再拿幾瓶水。

　　在拿了一些必備的糧食後，正準備去櫃檯結帳，突然想起現在自己很需要一樣東西，於是又繞回冰櫃前。

　　恍恍惚惚走到冰櫃前，看到了自己需要的飲料，正彎身準備伸手去拿，結果有個人手腳比她更快，拿走了她要的東西。

　　啊……她的提神咖啡，沒、沒了！

　　她抬頭，想看是誰拿走那唯一的一瓶咖啡，非常希望對方能好心的讓給她，因為，沒了它，她今天晚上一定不可能清醒。

　　賀希亞立即抬頭看向那人。

　　「那個……」她指著男人手裡的咖啡，一臉的渴望。

　　男人看到她的模樣後，先是倒抽了一口氣，樣子有點像是被驚嚇到。

　　「有事嗎小姐？」

　　「可不可以拜託你把咖啡讓給我？沒有它，我今晚會活不下去。」她說，視線仍沒離開咖啡。

　　看見她眼裡的渴望，男人尷尬了一下。「這個……那好……」

　　男人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臉色突然變得很奇怪。

　　咦？他幹嘛話說一半？

　　就在她覺得奇怪時，男人將手裡的飲料塞到她手上。「這給你，再見。」

　　說完，立刻轉身離開。

　　看著手裡的咖啡，她心想，這個人也太奇怪了吧？

　　順著那人離開的身影看過去，一轉身，才看見身後有個人。

　　呃……怎麼會是她家房東？會不會太巧了點？

　　突然，她想通了為什麼剛剛那男人會把咖啡塞給她就走……該不會就是房東剛好在她身後吧？

　　哈！那他的威力也太強大了點。雖然她一開始也被他嚇過，不過經過昨天短暫的相處後，她知道他其實不壞，只是看起來長得比較凶而已。

　　剛剛那個男人真沒禮貌，哪有這樣丟了東西就跑的。

　　不過……她之前好像也是這樣，實在沒什麼資格批評人家。

　　杜非凡看到她也頗感驚訝，因為沒想到會在這種時間遇到她，而且發現她的表情還挺豐富的，短短的時間裡，就看到她很多樣的表情。

　　不過，更讓他驚訝的是另一件享，就是他家房客現在的模樣。

　　他們一起直起來，她看到杜非凡手裡也拿著咖啡。

　　「你好……早安……不是早安，是晚安才對。」她怎麼只要一面對他就變得語無倫次啦。

　　他點點頭。接著發現她一直盯著他手中的咖啡。

　　「你還要？」

　　她用力點頭，像是看見寶貝似的，因為沒有它……她今天晚上一定活不下去，她沒有它是不行的。

　　杜非凡看了看手裡的咖啡，再看了看她現在的模樣……兩相比較了一會後，發現現在的她真的比他更需要這個。

　　他把咖啡遞給她。「你需要醒醒。」

　　「什麼？」他幹嘛說她需要醒醒？不過……她就是知道自己應該是要清醒，所以才來買咖啡，但，他怎麼會知道？

　　杜非凡指了指她身後的那面鏡子。

　　順著他指的方向，她轉頭看了過去，在清楚看見鏡中的自己後……她完完全全清醒了過來！喔不，是驚醒過來。

　　老天爺！瞧瞧她現在是什麼德性！

　　啊……她在心裡不斷吶喊。因為她看見自己的頭髮根本亂得像稻草堆一樣！還有她的外套扣子還扣錯！更可怕的是……是她眼角還有顆很大的眼屎！重點是，這些糗樣全被身後的男人給看光了。

　　不對！

　　不只他，她剛剛儀一路走來，遇到的人、便利商店的工讀生、之前跑走的男人……都看見了！

　　哇啊！下一瞬，她馬上遮住臉，拔腿往外頭沖，一路跑回家，完全忘了她是出來買糧食的。

　　杜非凡根本來不及叫住她，不過，他突然發現，他家這位房客的行為……真的很怪異。


　　她一路跑回公寓，接著立刻奔進浴室。

　　用力洗、用力洗……她用力的搓著臉，用力洗掉那顆黏在她眼睛旁的大眼屎。

　　嗚……她這笨蛋，剛剛出門時怎麼沒先照一下鏡子？！這下丟臉丟大了，才搬來沒多久就出這種糗，往後叫她怎麼上街見人！更慘的是，看到她鬼樣的還包括住在對面的房東，嗚……這叫她顏面往哪裡擺，這叫她以後怎麼去面對人家呢！

　　她哀怨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再用力搓著臉上的泡沫，像是巴不得搓掉一層皮一樣。

　　她這輩子從沒有那麼丟臉過，平時不怎麼注重儀容就算了，怎麼偏偏在這時候被看見！以後他們還要見面的，這叫她怎麼有臉去見他。

　　在搓得不能再搓後，她才甘願洗掉臉上的泡沫，之後再抬頭，仍是一臉哀怨。

　　丟臉丟臉丟臉！賀希亞，你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那要不要乾脆再搬一次家算了？

　　因為她沒臉見房東啊！

　　在想的同時，她聽見外頭的門鈴聲響起。

　　趕緊擦乾臉，她衝去把門打開，結果出現的竟是她此刻一點都不想看到的人。

　　他他他！他出現在這做什麼？！

　　等等！她在想什麼啊？他當然會出現在這，因為這是他的房子，她要想的是，他按她的電鈴做什麼吧？

　　壓住想直接關上門的衝動，她開口問：「有……有什麼事？」

　　「你的。」杜非凡拿起一袋東西，放在她面前。

　　「啊？」她的什麼？

　　她往前看向袋子裡，這才發現裡頭全是她要買的東西。

　　她訝異的看著眼前又高又壯的房東……他竟然替她買回來了！

　　噢天啊……她今天真是丟臉丟盡了，居然讓他把她要買東兩提回來！而他的行為，越來越讓她覺得，他應該真的是個好人。

　　虧她之前還認為他是壞人，她不該以貌取人的。

　　見她瞪大眼發著呆，杜非凡沒打算再跟她這麼耗下去，將東西交到她手中後，轉身就要走。

　　「等等！多少錢？」她總得把錢還人家吧。

　　杜非凡轉過身。「不用。」說完，又準備往回走。

　　「不行不行！我一定得還你。你等我一下，我拿個錢包，馬上回來。」話一說完，她立刻跑回屋內拿錢包，沒多久俊又跑了回來。

　　「多少錢？」她邊打開錢包邊問。

　　「四百。」

　　聽見他說的金額後，她馬上掏出錢交給他。

　　杜非凡接過錢後轉身要走，但走沒幾步，又轉了回來。

　　「呃……還……還有事嗎？」她本來要關上門的，不明白他怎麼又轉回來了？

　　「嗯……」他摸著下巴，想著要不要告訴她。

　　「是怎麼了？」她被他看得有些緊張。

　　最後，他還是決定告訴她。「你的褲子。」

　　「怎麼了？」她的褲子有怎樣嗎？這件褲子她最喜歡的，穿起來很軟很舒服，衣櫃裡還有好幾件，難不成他也想要一件？

　　「穿反了。」

　　原以為他是喜歡她的褲子，但在聽見他說的話後，她眼睛逐漸瞪大，再慢動作的往下看，果真看見自己的休閒褲是反穿的。

　　她的臉色瞬間脹紅，心裡不斷尖叫吶喊，下一秒，她立刻把門開上，完全不去想門外的人會有什麼表情。

　　杜非凡在她猛然闔門的動作下往後退了一步，接著聽見裡頭傳來一聲又一聲大叫……嗯……好像還有咒罵聲。

　　這讓他更加確定，他這位房客的行為，真的真的很怪異。

  第二章

　　好香……

　　飄來的香味讓賀希亞再次從電腦螢幕前抬起頭。

　　就來這個味道，老是讓她分心，接著她就會不由自主的走向陽台，去偷看隔壁的猛男房東在煮什麼。

　　沒錯！

　　這香味就是那個冷面殺手的房東製造出來的，當她第一次發現的時候，簡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於是，在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她已來到陽台上了。

　　不曉得今天他煮了什麼？

　　他們這兩戶房子的陽台真的很近，中間只隔了一道矮牆，所以她可以很清楚的看見隔壁的擺設，也非常方便她躲在這裡——偷看。

　　後來她得知，這一層的兩間公寓原本是一戶，因為要出租的關係，才將它分成兩間，兩戶之間的陽台原先是互通的。後來為了區隔，才用道矮牆隔開。

　　說起來還真丟臉，不過她現在在做的就是偷窺行為。

　　他住的地方沒什麼太多的傢俱，簡單的一張床、一張電腦桌、沙發、餐桌。

　　不過，他的廚房看起來就跟他那些簡單的傢俱擺設很不搭，因為設備實在太齊全了，連不下廚的她都看得出來，這套廚具不便宜。

　　猛男下廚？一開始她還真不能接受。不過，也沒人說猛男就不會煮東西，所以她告訴自己不能有身材歧視。

　　而且她還發現他有一大片靠牆的書櫃，但是，因為臣離的關係，她無法看清書櫃裡擺了什麼書。

　　但她猜，像他這種外表粗獷的男人。書櫃裡放的應該是一些諸如槍枝介紹、軍火類、武術、各樣戰車，還有如何製作炸彈之類的書吧？

　　他看起來實在太像是會看那類書的人了。

　　在她偷偷觀察時，那誘人的香味再次飄到她靈敏的鼻子前。

　　會不會太香了一點……而且一次比一次還要香、還要誘惑她的味蕾。

　　她實在不該再偷看下去，因為看久了也不會變成自己的啊。

　　只不過，她前幾天儲存的食物已經全數消耗殆盡，再加上她現在趕稿趕得天昏地暗，實在沒時間出門覓食，聞到那麼香的食物味道，根本就是種折磨。

　　她不自覺地更加貼近矮牆，露出一雙大眼直盯著站在廚房的他。

　　好想知道他在煮什麼，要是可以吃到一口，那就更加完美了；不過。她可沒膽過去問他，可不可以分她一點……

　　杜非凡告訴自己要專心在煮鍋上，不要再被陽台那抹身影給影響了。

　　其實他早就知道隔壁那位奇怪的房客，這幾天總是在他煮東西時躲在那裡偷看。

　　因為陽台的整片玻璃門將她的身影完全照映上去，大概只有她自己沒發現吧。

　　他從沒見過那麼笨的人，明明可以清楚看見自己的倒影，但她卻沒發現，現在還蹲在那裡一直看著他。

　　不想理會陽台上的她到底想做什麼，他拿起長筷，雙手利落的攪動剛煮好的麵條，之後拿起一旁準備好的冰水，將面倒入，然後在數秒之後撈起，接著再加上調味料，繼續攪拌。

　　在他動作之間，他好像聽見陽台那裡傳來她的聲音，雖然知道她刻意壓低聲量，但耳力甚好的他還是聽見了。

　　他停下動作，轉身看向陽台。

　　賀希亞在看見他轉身時，馬上搗住嘴，嚇得立刻蹲低。

　　你這笨蛋，叫什麼叫啊，是想被發現嗎？要是被發現了，以後就不能偷看了。

　　等等等！剛剛她在想什麼？

　　她該不是看上癮了吧？竟然還在想以後不能偷看了該怎麼辦！

　　老天啊，賀希亞，你怎麼變成了偷窺狂？

　　算了算了，趁他還沒有發現，她還是趕快爬回去，然後認命的下樓去買晚餐比較好。

　　就在她準備爬回去時，那邊又傳來更香的味道，讓她爬到一半又停了下來，然後再也受不住引誘的又蹲回矮牆。

　　只不過這次在她又蹲回去後，她當場嚇得愣在原地，因為她看見房東正站在陽台上看著她。

　　他他他……他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

　　她的所有動作在瞬間全部停格，直到他開口說話，她才回過神。

　　「你在做什麼？」房客的行為實在太詭異，讓他想不過來看看都不行；而且他剛剛還看見她在地上爬行，然後再爬回來，要是他現在手上有Dv，一定會拍下來，之後再拿給宋喬安看，問她為什麼會介紹這樣一個奇怪的房客給他。

　　她吞了一口口水，腦中快速想著理由，很快的，她就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

　　「我在……賞月。」說完後，她馬上抬頭看向天空，這才發現，天空中根本沒有月亮！

　　杜非凡也抬頭看向天空，只見一片漆黑，哪來月亮！於是他又看向她，等著看她還要拜出什麼理由。

　　這是天要亡她嗎？怎麼這時候偏偏沒有月亮啊！同時，她也發現了他正看著自己。

　　她幾乎跳著站起身，雙手突然擺動了起來。「其實我是寫稿寫累了，所以出來透透氣，順便作個運動。」

　　於是她想邊動作邊慢慢的、偷偷的走回房裡，但他的一雙眼仍直盯著她瞧，讓她只能呆站在原地。

　　無論她笑得有多尷尬，杜非凡還是一直看著她。

　　呃……該不會是她褲子又穿反了吧？

　　她馬上低頭看褲子……沒啊。

　　那他在看什麼？

　　忽然，她聽見自己的肚子發出一陣聲響，當下，她原先揮動的臂停了下來，自然地抱著肚子，誰知她一動作，就看見他的眼睛跟著往下看，視線就停在她的肚子上。

　　杜非凡當然清楚聽見了那聲音，他難得的挑眉，總算知道她剛剛為什麼會蹲在這了。「看來你是餓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大笑起來，然後一步步的往後退。「再見。」話說完，她馬上轉身衝回屋裡，再用力把陽台的玻璃窗關上。

　　杜非凡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這女人會不會跑得太快了？他不過是說她餓了，她就像逃難似的跑走。

　　轉身回到屋裡，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要是他拿剛做好的涼面給她，不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

　　他突然有點期待看到她的反應了。

　　賀希亞躲進被窩裡，將頭埋在枕頭中，懊惱不已。

　　她到底要丟多少次臉才夠啊！

　　房東一定會覺得她是個奇怪的人，說不定還會後悔把房子租給她；而且要是他把她這幾天的行為告訴喬安，那她豈不是更加丟臉？

　　嗚……她到底在做什麼！

　　她一點都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怪人啦。

　　叮咚。

　　在她哀怨的同時，門鈴聲突然響起，她馬上抬起頭，看向那扇緊閉的門。

　　是誰？

　　該不會是……房東吧？

　　才這麼想著時，門鈴又響了起來，這回她從床上跳下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門。

　　要不要假裝不在家算了？

　　呃……不對，她怎麼可能不在家啦，他清楚知道她在家的。

　　門鈴聲又響起，這下她只好硬著頭皮走去將門打開，果真看見房東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

　　「呃……有什麼事？」她的聲音很小，頭也沒抬的問。

　　杜非凡很剛好的看見了她頭頂的漩渦，還看見她緊緊抓著門把，看起來很緊張。

　　他沒說什麼，直接將手裡的食物遞向她。

　　賀希亞還是低著頭，但在看見他遞來的東西後，突然將頭抬起。

　　杜非凡看見她驚訝的表情。

　　「你不是餓了？」她肚子發出的聲響還挺大的。

　　她肖想很久的食物竟然出現在她眼前，而且還是廚師本尊拿過來的！她馬上嚥了下口水。

　　不過，要是她真接了下來，不就等於承認自己剛剛在陽台是在偷看他煮東西？

　　「其實也沒有很餓……」話說到一半，她那不識相的肚餓聲又響了起來，這讓她兩頰爆紅，不敢再說下去。

　　杜非凡依然維持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但其實胸膛已傳來微微的震動；忽然問他發現，自己已有多久沒有想大笑的衝動了，沒想劍這位房客的行為，讓他想好好大笑一場。

　　但為了顧及她的面子，他還是忍了下來，只淡淡說了聲：「拿去。」

　　手裡拿著他遞過來的食物，賀希亞滿臉驚訝。

　　她沒料到他會拿吃的過來……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覺得有些感動。

　　紅著小臉，她說著：「謝……謝。」

　　他搖頭，轉身要回自己屋內。

　　「等……等一下。」賀希亞突然叫住他，想起自己有件事要問。

　　杜非凡又轉了回來，看著她。

　　「那個……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這附近有沒有大賣場？」賀希亞忽然想起，他能做出這些料理，應該是到賣場去買食材。

　　「有。」他簡短回答。

　　她露出心喜的表情。「真的嗎？那在哪？多久可以到？可以跟我說一下嗎？」

　　杜非凡沒有說話，忽然轉身回屋子去。

　　賀希亞傻眼的看著他的動作。

　　呃……他怎麼走了？

　　正當她覺得詭異時，杜非凡又回到她面前，交給她一張宣傳單。

　　「這個是……」

　　杜非凡指著宣傳單下方的一串地址。

　　她瞪大雙眸，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了。

　　原來他是特地回屋裡拿宣傳單給她看啊。

　　呵呵呵，他人其實還滿好的嘛；而且從他手中接過這種家庭主婦才會有的東西。感覺還真奇妙。

　　他真的是個很奇妙的人，外表高大威猛，不苟言笑，氣質陰冷，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沒想到竟會拿賣場宣傳單，這畫面光是用想的，就覺得非常特別。

　　「謝謝。」她威動的向他道謝。「那從這裡過去多久會到？」

　　「半小時。」

　　「半小時？那滿快的。」聽起來應該不遠，那她明天可以去一趟。

　　他點頭，並未回話。

　　「那我知道了，謝謝你……也謝謝你的晚餐。」她說，小臉又紅了起來。

　　聽見她說晚餐，杜非凡想了想，覺得有些事還是要跟她說一下比較好。

　　賀希亞見他似乎還沒有要走的樣子，是有話要跟她說嗎？

　　「還……有事？」

　　「想吃可以直接告訴我，別再躲在陽台。」他覺得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因為一直被她偷看，其實還滿尷尬的。

　　「什麼？」她全身突然僵硬了起來。

　　他摸摸下巴，表情變得很認真，接著說：「因為陽台玻璃窗反照到你的身影，我看到了。」

　　她瞪大雙眸，原先已經夠紅的臉頰這下更像熟透了般，而且連耳根子都跟著紅了起來。

　　杜非凡說完話後，轉身回屋裡，不久即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大叫。

　　那叫聲非常之宏亮。

　　看來，接下來會有好長一段時間，那個房客小姐應該不會再來偷窺他了。


　　隔日午後，樓下傳來一聲又一聲踩踏摩托車的聲音。

　　杜非凡被樓下的聲音給吵醒。

　　昨晚他處理事務所裡電腦程序的事，一直到早上才入睡，沒想到才沒睡多久就被吵醒了。

　　翻個身，他摸著床頭的時鐘。

　　下午兩點半。

　　看了看時間，讓他原本就陰冷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到底是誰在這時間弄出這種聲音？

　　不得已，只好起身走到陽台，終於知道弄出噪音的是誰。

　　賀希亞奮力踩著摩托車，踩得滿頭大汗，已經有種快虛脫的感覺。

　　因為她已經踩了半小時了。

　　「拜託，動一下好不好？」賀希亞懊惱的看著摩托車，開始在車子周圍繞來繞去。

　　從昨晚那一餐之後，她到現在都還沒進食，所以她好餓，很想騎車去找東西吃；加上太陽又大，她已經開始覺得有些頭昏腦脹。

　　這時，她抬起頭想大叫發洩悶氣，嘴巴才一張開，就看見陽台上的男人。

　　當下她的動作瞬間凍結。

　　他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她馬上閉嘴，尷尬的朝他揮手。「午……午安。」

　　太丟臉了！怎麼每次都讓他看見自己出糗的模樣！

　　杜非凡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出聲招呼，隨即轉身進入屋內。

　　賀希亞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的看著消失在陽台的身影。

　　她該不會是吵到他了吧？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把他吵醒，她馬上轉身繼續發動摩托車，想趕緊逃離這地方。

　　正當她奮力踩著時，忽然感覺到頭頂的艷陽消失了大半。

　　該不會是要下雨了吧？

　　停下動作，她抬頭往後一看，看見他就站在身後。

　　她下意識的馬上往後跳了好大一步，但在發現自己的動作後，臉色又變得很尷尬。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這輛摩托車不知道怎麼了，踩了很久都發不動。」她萬分抱歉的看著他，覺得杜非凡的臉色真的很不好。

　　杜非凡仍是一直看著她，並沒有說話。

　　看著他的小眼睛，再看見他瞇起眼看她的神情，讓她深深覺得他一身殺氣。

　　當下覺得有片烏雲正籠罩在她頭頂上。

　　她忽然緊張了起來。「那那那那……那個……我是要去賣場，還是，有沒有公車可以坐？我可以坐車過去。」

　　杜非凡在聽見她要去賣場後，表情終於有了一些些變化，不再那麼難看了。

　　賣場？摩托車？

　　別開玩笑了！

　　「你知道這裡到賣場要多久嗎？」他覺得這女人一定不知道，雖然傳單上頭明明寫著開車需三十分鐘，但他想，她一定沒看清楚。

　　「你不是說三十分鐘？」她記得他昨天是這麼跟她說的。

　　「那是開車。」他淡淡說著，毫不意外的看見她眼睛瞪得老大。

　　「開車？！那騎車呢？」她說著，馬上從口袋裡翻出宣傳單仔細看著。

　　他指了指傳單上頭的「開車」兩字。

　　「那是開車，騎摩托車要一個半小時以上。」尤其是她這台小五十。

　　賀希亞的眼睛越張越大，一個半小時？！那她豈不是還沒騎到賣場就被太陽曬成人肉乾了？！

　　看見她誇張的表情，杜非凡沒說話，而是轉身往樓上走去；賀希亞則是在他走後才反應過來。

　　他怎麼又突然走掉了？

　　在她還訝異的站在原地、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時，杜非凡又出現在她面前。「去把車停回去。」

　　「什麼？」幹嘛要她把摩托車停回去？

　　「停好摩托車，我載你過去。」說完，就走向他停車的地方。

　　賀希亞這時才完全意識過來……原來他剛剛是上去拿車鑰匙啊。

　　杜非凡來到他的車子旁，嗶的一聲，打開車子的鎖，然後站在原地看著她。

　　賀希亞這才快速把摩托車停回原處，然後小跑步來到他的車旁。

　　「上車。」話畢，馬上上車。

　　她快速繞到車子的另一邊，跟著上車，心跳莫名的加快，不曉得是因為剛才跑過來的關係，還是因為其它因素。

　　杜非凡插上車鑰匙，發動引擎，踩下油門。

　　一路上，他們並沒有什麼交談，而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幹嘛要載她到賣場。

　　他想，應該是因為她是宋喬安的朋友，宋喬安之前曾要他好好照顧她的好朋友，所以他不希望她的朋友才剛搬來，就因為要去賣場的路上迷路，或是被毒辣的太陽曬到中暑，因此他才會好心的載她去。

　　加上他剛好也需要去採買些東西，雖然原本是打算等睡醒之後，晚上再出門的，但既然已經被吵醒，就當作是順便帶她去吧。

　　沒錯……應該是這樣。


　　他們一路開上高速公路，來到大賣場，而且確實是開了三十分鐘。所以若她真的騎摩托車過來，現在大概連路程的一半都還沒騎到。

　　來到大賣場後，他要她在門口等一下，他則先去將車子停好。

　　在自動門打開之後，她往裡頭瞧了一眼，發現今天的人還挺多的。

　　在她看著四周圍的情形時，杜非凡走了過來。

　　「進去。」簡單說完兩個字後，他就直接走進去，她則快速跟在他後頭。

　　在他們進到賣場後，她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他們每走到一個地方，那裡的人都會紛紛走避，好像他們身上有什麼病菌一樣。

　　她皺起眉看著四周的情況，有股說不出的悶氣梗在胸口。

　　這些人是怎麼了？

　　正當她覺得奇怪時，她忽然看向身旁的人。

　　啊！該不會是因為他吧？

　　她家房東的威力有這麼強大嗎？雖然之前她也曾被他嚇過，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她知道他其實只是外表比較嚇人而已。

　　「你要買什麼？」他的口氣依然冷淡，神情又恢復以往的面無表情，然後停下腳步問她。

　　「喔……我要買冰箱，還有一些食物。」她快速回話，然後掃過周圍那些跑得很快的眾人。

　　這些人是怎麼了？他又不是病菌，幹嘛看見他就閃人？

　　杜非凡沒發現她的動作，直接往家電區走去。

　　看他已經走在前頭，賀希亞馬上又跟上，來到了家電區。

　　他們站在那裡看了一陣子，發現都沒人上前來招呼他們。

　　她眉頭皺得更深，胸口的悶氣快變成怒氣。

　　有沒有搞錯？！這麼沒禮貌！

　　「你要買哪台？」他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的電冰箱，回頭看她，這才發現，她看起來像是在生氣。

　　「什麼？」聽見他的聲音。她回過頭看他，表情仍是不大好看。

　　「冰箱，你要買哪台？」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生氣，剛剛他應該沒做什麼事惹到她才對。

　　「先等我一下。」她說完後，拉開步伐離開他眼前。

　　杜非凡站在原地等著，不曉得她要做什麼。

　　沒多久後，他看見她抓著一個人往這走來，而她抓著的那人看起來好像在發抖。

　　「小小小小小姐，你要什麼就就就直直直接拿拿提貨卡卡就好好好好，我我我我我不不需需——」被她抓來的店員結巴的說著。

　　「閉嘴！你要介紹，我才知道那些冰箱的功能啊。你說是不是？」她阻止他再結巴下去，有些生氣的說，然後指向一台冰箱。

　　男人是個膽小鬼，一直都不敢轉向身後的冰箱，因為杜非凡就站在後頭。

　　這個高大的男人向來都在晚上才會過來買東西，而且不是很常來，他很久很久以前碰過一次，沒想到他會在白天遇到；他原本已經躲得夠遠了，沒想到還是被抓了來。

　　「喂！說話啊。」賀希亞抓著他轉過去看身後的冰箱。

　　「需需需需要我我我我介介介紹哪哪哪一台？」店員依然結巴。

　　不是他想害怕，而是他長到這麼大，從沒見過可以給人這麼大壓迫感的一個人。眼前的男人其實不難看，但他看人的眼神，會讓他像是一條被放在砧板上等著被宰的魚；而且只要這人一瞇起眼，根本就像是電視上的殘忍殺手一般，令人不寒而僳。

　　他還想活久一點，不想被殺啊。

　　「這台。」杜非凡配合的指向身旁的冰箱，等著服務人員介紹，順便也想看看這位先生能忍多久才跑走。

　　「這這這台台台冰冰……箱有有有殺殺殺殺菌菌菌光光的的功功能……還還有奈奈米米米……」

　　「停！」賀希亞見眼務人員不停結巴，終於受不了的要他停下來。

　　奈米就算了，還殺菌光勒，這人以為在介紹冷氣喔。

　　「是。」男人馬上站得筆直，轉過來面對她。

　　「去換另一個不會結巴的過來。」她話一說完，只見那人像得到解脫似的馬上跑走，她當下只覺得臉色一黑。

　　杜非凡則是有趣的看著她，不明白她在做什麼。

　　在原地等了一會，賀希亞一直看著那位服務人員跑走的方向，只見那裡的人一直在推來推去的樣子，就是沒一個人願意過來。

　　她忽然覺得生氣，想再去抓人過來。

　　杜非凡馬上拉住她。

　　「幹嘛拉著我？你……你先放開我，我去叫其他人來。」她現在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你到底在做什麼？」杜非凡將她拉回到自己跟前，然後抓住她的肩頭，不讓她再去叫人。

　　「叫人來介紹冰箱啊。那些人太沒禮貌了吧？我們是客人，而且來買東西，那些路人閃開就算了，但那些店員怎麼可以這樣！」她氣憤的說，整張臉因為生氣而脹紅。

　　杜非凡則是淡淡的說了句：「有差嗎？」

　　「什麼？」賀希亞在聽見他平淡說出的話後，驚訝萬分。

　　「有差嗎？」他再說一次。

　　「怎麼會沒差？當然有差。我們是客人，而且你又不是壞人，他們怎麼可以……可以這樣！」她仍是為他感到忿忿不平，覺得他不該受到這種待遇。

　　杜非凡看著跟前充滿正義感的小女人，對她的行為感到有些好笑。這些情況他早就習以為常，那些人要怕就讓他們怕去，他才不想理會，也不想因為這些人而影響自己的心情。

　　他忽然拍拍她的頭，像是在安慰小孩似的，拍完後就轉身去看她要買的冰箱。

　　他習慣得很，大家看見他時都是這副德性，他倒覺得很平常。

　　賀希亞則是在他的拍頭動作後發起呆，然後摸摸自已的頭頂，整個人看起來很疑惑。他到底是脾氣太好，還是根本不當一回事啊？

　　她則替他覺得生氣，甚至覺得有些心疼。

　　「喂……你不生氣嗎？」她在他身後問著。

　　「沒差。」他口氣依然平淡。

　　他怎麼可以說沒差！這明明就有差！

　　「不是這樣的！你應該生氣才對，而且顧客至上，他們這樣很沒禮貌。」她還是氣呼呼的在他身邊說著。

　　「習慣了。」他說，然後看了她一眼。「你也怕我。」

　　「呃……」她愣了下，下一瞬，雙頰爆紅。

　　杜非凡見她羞紅的臉頰，知道自己不應該說這樣的話；過去的他向來不在意，但不知為何，他就是想說。

　　說完話後，他轉身繼續去看冰箱，但他的步伐很大，讓她差點跟不上；發現這狀況後，杜非凡慢下了步伐等她。

　　賀希亞跟上他。「我……我的確是一開始有點害怕，但之後就……就不會了。真的！而且你人很好，替我搬家，還分我食物，現在還載我來賣場，你要是壞人，根本不需要做這些。」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認真的覺得他要是個壞人，大可不用管她的死活，讓她騎上一個半小時來到賣場。然後再騎回去。

　　而且先前他還曾替她發動車子，又替她搬家；雖然這些都是小事，但小事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個性了。

　　他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冷酷無情難以接近，但實際上的他並不是。

　　杜非凡聽著她的解釋，不明白她為何要跟他說那麼多，因為從不曾有人想解釋什麼，人們通常只看表面。

　　但她卻急著解釋，還說他是個好人。

　　她的話，讓他有種奇妙的感覺在心裡滋長著。

　　可能從來沒有人這麼為他抱不平過吧，所以他才會覺得心裡怪怪的。

　　「喂……我真的不怕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她還是想跟他說清楚。

　　聽見她喊他喂，他忽然想到，他們兩個好像還沒自我介紹過；雖然他先前已經聽宋喬安提過她的名字，但她應該還不知道他的。

　　「杜非凡。」他轉過身說。

　　「啊？」她剛剛不是在跟他解釋嗎？他怎麼說起不相干的事……還杜非凡勒，杜非凡是誰啊？

　　說完後，他又轉過身，接著走向其它冰箱看去。

　　她則站在原地發呆；忽然，她知道他為什麼會說那三個字了。

　　啊……這是在告訴她，他的名字嗎？

　　杜非凡。原來他叫杜非凡啊。這時她才想起，自己好像到現在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也好像還沒自我介紹過。

　　「杜……杜非凡。」她跑到他身旁，然後朝他伸出手來。「賀希亞。祝賀的賀，希望的希，亞洲的亞。」

　　他看了她的小手一眼，在想該不該握上去時，就見她直接握了上來，接著就聽見她說：「很高興認識你，而且我真的不怕你，真的。」

  第三章

　　杜非凡踏著沉重的腳步走上三樓的公寓。

　　他三天前回到事務所去處理一些事，其間，他都睡在事務所裡，沒想到一待就是三天的時間……

　　這間事務所是他與斐少然、商靖樺及央德列合開的事務所，公司名稱是他們共同取的，名叫沙漠之丘，意味著在乾涸的沙漠中遇到一片綠洲，有絕處逢生的之意，也是他們四人脫離過去生活的一個新開始。

　　這裡，接手各樣棘手的案子，警方辦不了的、其他人無法解決的；只要有錢，他們就辦得到。但要找到他們辦事，也不是件易享；因為，沙漠之丘處在灰色地帶，不黑不白，所以，若非透過關係，是不太可能跟他們接觸到的。

　　他們過去曾是一群傭兵，為了生活，為了活下來，他們用生命來換，他記得自己從十四歲開始便過著打打殺殺的生活，也練就了一身好身手。

　　但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他開始覺得不應該再過那樣的日子，那種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日子；所以，在斐少然的建議下，他們四人決定退出，自己開創事業。

　　而這幾天之中。他腦中想起賀希亞的次數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有增多的跡象。

　　他在想那天她在大賣場的行為，想著她說過的話。

　　「很高興認識你，而且我真的不怕你，真的。」

　　她當時說話時的表情很認真。

　　而這段話在那天後，就一直在他耳邊迴盪。

　　那天在大賣場自我介紹完之後，他們又繼續逛：而那些在大賣場裡的人依然在看見他後就紛紛走避，不過他還是不當一回事的逛自己的，但賀希亞看起來仍是很生氣，一雙大眼不停瞪向周圍的人，甚至還出現那種保護者的姿態。

　　他竟然也有被當成弱者的一天，需要她來保護。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最後，她挑了一台小冰箱。但冰箱沒辦法馬上送到，所以她買的一些生鮮食物就暫時冰在他家，等她要的時候，再來跟他拿。

　　過些日子，冰箱送了過來，而送貨的人在看見他後，就丟下冰箱跑掉，賀希亞則是同樣的很生氣，想追下去把人找回來；但那人動作非常快的開車跑走，她氣呼呼的走回來，他則是默默替她安裝好冰箱，將她買的東西拿過來冰。

　　她還是問他不生氣嗎？

　　而他的回答仍是一樣的無所謂。

　　她氣呼呼的模樣讓他印象深刻；而她說過的話。則是讓他一直忘不了。

　　因為沒有多少人在看見他、或認識他後還會說這樣的話。

　　雖然她在一開始時也有些怕他，但她最後還是住下來了；雖然她剛開始看見他時會跳開，但現在，她已不怕靠近他，甚至會為他覺得生氣。

　　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的他覺得胸口一陣暖呼呼的，有種說不上的情緒充斥在心裡。

　　還有，那天從賣場回來之後，他才知道他家房客的廚藝其實有些可怕，煮出來的東西根本不能吃；再加上她那台爛摩托車，她要騎到市區買吃的根本不可能；她頂多就是天天往巷口的便利商店跑。吃裡頭的微波食品，不然就是泡麵。

　　但老是吃那些垃圾食物真的不好，所以他才會想這幾天她是如何度過的？他想過自己怎會突然變得那麼熱心，最後，他找到了一個理由。

　　因為他平時都會自己煮東西吃，所以多煮她那一份其實不算什麼。

　　終於在踏上三樓後，他看見裡頭似乎沒有光線。

　　她不在家？

　　轉身，他開了自己家的門，然後走向陽台；他以為她可能是開著小燈在工作，但她屋裡仍是一片漆黑。

　　她真的不在家？

　　忽然，他感到被一股濃濃的失落感所籠罩。

　　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她在不在家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為自已對她不在家這件事感到失望的威覺覺得荒謬，但是她為什麼會不在家？現在已經半夜了，她一個女孩子能跑去哪裡？

　　不自覺地，他發現自己竟在陽台上想起她的事。

　　皺起眉，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

　　他沒事管她那麼多幹嘛？她又不是他的誰。

　　回到屋子裡，他去沖了澡，要自己不要再想她的事；出來後，坐在電腦桌前，看著前頭放著的合照。

　　他很少照相，這張照片是他與商靖樺他們的合照，好像是他十八歲生日時拍的，不知不覺地，已經過了十二年。

　　照片洗出來後，他們就拿了一個相框過來，然後一定要他擺在看得到的地方。

　　其實他知道，他們想告訴他，他其實不孤單，他有他們，一群像兄弟般的家人。

　　他是一個自卑的人，也知道自己的模樣總是給人壓迫感，人們總是躲他躲得遠遠的，所以他不喜歡照相，不喜歡白日，不喜歡出門，不喜歡跟人有太多的接觸，不喜歡說話，所以他的朋友不多。

　　他也不懂得該如何與人相處，若不是後來遇上斐少然他們，或許他會繼續躲在角落裡。

　　匡啷。

　　隔壁傳來玻璃碎掉的聲音，讓他突然回過神。

　　她在家？

　　他馬上站起身，來到陽台，身子微彎，想看裡頭的狀況，接著，他看見了令他吃驚的畫面。

　　她雙手環抱著肚子蹲在地上，長髮將她的面容遮住，他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但他看見她身旁散落一堆藥丸。

　　眼前的狀況讓他瞪大眼，她該不會是……自殺吧？

　　下一瞬，他翻過一點阻隔作用都沒有的矮牆，進到她的公寓裡。

　　「你在做什麼？」一到她面前，他馬上問。

　　「哇啊！」她嚇得大叫，整個人往後跌倒，之後才看清楚說話的人是誰。

　　「你你你……你怎麼……你……」她驚訝得語無倫次，接著看向身後的大門，發現根本沒打開，那他……他是怎麼進來的？

　　知道她在想什麼，杜非凡馬上轉頭指了指身後。「陽台。」

　　她看了看他指的地方，這才發現自己陽台的門沒鎖；忽然間，她明白了，他是從隔壁翻過來的。

　　在解決完她的疑惑後，換他要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什麼？」他撿起地上的藥，臉色鐵青。

　　「什麼是什麼少？」她根本還沒辦法思考，不知道他在問什麼；還有，他怎麼在消失那麼多天後又突然出現？

　　「你自殺？」他想都不想的直接下定論，說完後，臉色越來越難看，整個人忽然變得緊繃。

　　「什麼？」她訝異的看著他。她什麼時候自殺了？同時，她也發現他的表情不大對勁。

　　他在生氣，而且好像很生氣。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生氣；她記得在賣場裡，不論別人對他做了什麼反應，他都說沒差沒感覺，但現在的他竟然在生氣。

　　她本來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且還說她自殺，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了地上散落的藥，這才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了。

　　「那個是……胃藥。我沒有要自殺。」在那段痛苦的日子裡，她都沒想過要死了，更何況是現在。

　　「胃藥？」他不相信，但聽見她並沒有要自殺，整個人才完全放鬆。

　　她點頭，臉色自得很難看。「我胃痛，所以找藥吃，但剛剛……剛剛實在太痛了，以致沒拿穩，所以藥瓶就摔破了。」

　　聽完她的解釋後，他知道剛剛的玻璃碎裂聲是怎麼回事了。

　　見他沒再說話，她想站起身，卻又感覺到一陣絞痛，讓她冷汗直流，痛得又蹲了下來；她想撿起地上的藥，卻被他一手按住。

　　「這些藥髒了。」他拿走她握在手裡的藥丸。

　　「沒……沒關係，先吃了再說。」因為她快痛死了，再不吃，她撐不下去。

　　「你吃什麼藥？」

　　「什麼？」她抱著肚子，整個人蜷縮著，一陣又一陣的胃痛讓她有種快暈過去的感覺。

　　「藥名。」

　　她愣了一會，接著念了一串英文藥名，之後就見他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你你……你要去哪？」她很想站起來攔住他，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買藥。」他沒回頭，繼續往門口走去。

　　「那個藥……藥局買不到。」

　　「那去哪買？」他這回停下腳步，回頭問。

　　「醫院開……開……開……」她很想把話說完，卻感覺到一陣昏眩，接著就失去了知覺。

　　杜非凡在她要倒向地板時快速接住她。

　　這下不用買藥了，直接送醫院比較快。


　　他討厭醫院。

　　尤其那裡的味道會讓他心情不好，臉色更加難看。

　　因為醫院會讓他想起過去。

　　而且會嚇到一堆人。但那些醫生護士本著救人的精神，只能隱忍下來。

　　之後他聽醫生大略說明了一下她的病情，他才知道她是胃痛到暈倒；她睡了一整夜，而他則在醫院守了一整天。

　　他知道自己送她來後其實就可以離開，但他還是留了下來。

　　看著仍在沉睡的她，他開始覺得奇怪。

　　賀希亞會不會睡太久了點？

　　而且她的臉色一直沒好轉，讓他覺得莫名的煩躁。

　　站起身，他決定去找醫生問清楚。

　　快來到門口時，他聽見床上的她似乎有了動靜；轉過身，他看見她睜開眼睛。

　　他回到床邊，看著她。「醒了。」

　　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她看向出聲的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睡得迷迷糊糊，對自己一睡醒就看見他，覺得很意外。

　　「這裡是醫院。」他解釋。

　　她眼前所見儘是粉紅色的牆壁，還有刺鼻的藥水味；她腦袋先是空白了一會，沒多久後，她終於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她……在醫院！

　　但……她怎麼會在醫院的？

　　努力回想自己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她整個晚上都在胃痛，在之前，她已經吃過一次藥，但根本沒效。

　　越晚，她的胃痛也越來越嚴重，本來她還想再吃一顆，但那時候的她痛得沒有力氣，手一滑，藥罐掉在地上碎裂，接著杜非凡出現。

　　「是你……你送我來的？」應該是吧，不然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點頭，看見她臉色漸漸轉紅，不曉得為何，看見她終於有了些血色，他的心情放鬆不少。

　　「餓不餓？我去買點吃的。」睡了一整天，他想她應該餓了。

　　聽見他要去買吃的，她馬上搖頭。「不用不用，這樣太麻煩了，我自己會想辦法，你有事先去忙好了，我想醫院樓下應該有餐廳，我自己——」

　　「我去買。」不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他轉身離開病房，去替她買吃的。

　　她訝異的看著他消失的身影，嘴巴還張著。

　　他應該覺得她是個麻煩人物吧？

　　而且，要是她沒記錯，杜非凡原本以為她要自殺；在搞清楚狀況後，他說要去替她買藥，她想告訴他藥房裡沒賣她吃的藥，接下來她就……就……她就忘記了。

　　噢！她一定是胃痛到暈了過去。

　　而且他還一直待在醫院裡照顧她，老天！她怎麼又再次麻煩他了。

　　不過，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記得自己這幾天都沒看到他，沒想到再見面時會是這種情況。

　　她懊惱的閉上眼，將臉埋在枕頭中，為自己一切的行為深深哀悼。

　　怎麼會有兩個人才剛認識沒多久，就出現一大堆丟臉的狀況呢？

　　而且這三天裡，她一直在想他去了哪。平時吃他的食物已經吃習慣了，這三天沒吃到，她一度覺得自己會餓死在公寓中。

　　當然。她不是只有把他當成煮飯公而已，她也有想到他的狀況；那些看到他的人都那麼怕他，那他能去哪裡？

　　所以她為他擔心了起來，怕他會不會被欺負；不過，這念頭讓她想到就想笑，杜非凡怎麼可能被欺負呢。

　　但她還是不喜歡每個人看見他就躲起來的模樣，這樣的他，讓她想替他抱不平，讓她覺得心疼。

　　他應該要生氣的，不應該都說有差嗎？

　　當然有差啊，因為她就覺得生氣，覺得他不應該這麼任人欺負。

　　所以她有想過去找他，這才發現，她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因為他幾乎是待在家裡很少出門；就算要出門，也是在晚上；白天，他都待在家裡，不是打著電腦，就是睡覺；因此，她一直覺得他沒有朋友，以為他都是一個人。

　　所以她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他。

　　杜非凡推開門走進來，看見的就是她一副要把自己悶死的模樣。

　　「你在做什麼？」

　　頭頂傳來的聲音讓她馬上彈跳起來！

　　「你……你什麼……什麼時候回來的？」她驚訝的張大眼睛，臉色慢慢變紅。

　　「剛剛。」他說著，拉來一旁的小桌子。

　　天啊天啊天啊！她在他面前已經沒有形象了啦。

　　而且，好像她搬到他那梭，就不斷為他惹來麻煩……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大好。

　　忽然，她用手將臉遮了起來，尷尬得不想再抬起頭。

　　杜非凡先是看了一眼她的動作，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也沒問她，只是將手裡的食物全倒出來，再轉頭叫她。

　　「吃吧。」

　　聽見他說話，她才將頭抬起，在看見面前的食物後，她更覺得尷尬不已。

　　「其實你可以不用管我，我沒什麼關係。你要不要去忙你的事？這我自己來就好。」又是送她來醫院，又買吃的給她，他人也太好了吧。

　　「快吃。」他沒理會她說的話，將湯匙遞到她面前。

　　簡翠兩個字，再加上他又冷又無表情的樣子，賀希亞立刻拿過湯匙，低下頭快速吃了起來。

　　看她埋頭努力吃著，他以為是自己剛剛說話的口氣嚇到她，他夾了一旁的小菜到她碗裡。「這個可以吃。」

　　「謝謝。」說完後，又繼續吃，仍然沒有抬頭。

　　看見她膽小的樣子，他忽然感到有些不高興。「我不會吃了你，不用怕我。」

　　聽見他說的話，她這才緩緩抬頭。

　　他誤會她了……她不是怕他，而是不好意思。

　　「我說過我不怕你，我只是……只是……」她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聽見她說她不怕他，他的表情顯得有些訝異。

　　他一直以為她怕他。

　　「只是什麼？」他問，想知道她還想說什麼。

　　她停下進食的動作，做了一個深呼吸。

　　「只是覺得自己很丟臉，怎麼老是在你面前做出一堆蠢事。明明我不是這樣子的，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可別覺得我就是這麼白癡。不是的喔，我其實很正經的，沒什麼不良嗜好，平時也規規矩矩，而且其實也很精明，從小都拿第一名。一點都不像這段期間那樣笨，真的……你要相信我。」

　　她不知不覺說了一大堆話，說完後，才發現怎麼淨在誇獎自己，然後就看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臉色忽然爆紅。

　　天啊……她幹嘛跟他說那麼多！

　　杜非凡聽著她的解釋，竟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雖然她說過她不怕他，但再聽她說一次，他覺得心情變得更好，而且聽見她拚命說著自己的事，他還覺得想笑。

　　他已經多久沒笑過了？賀希亞的行為，竟讓他覺得很好笑。而且，他也發現她現在的樣子很尷尬。

　　「你快吃。」他指了指食物，還是要她快吃比較好。

　　「喔……那……那你……你要不要也吃一點？」她緊張的看著他，問著。

　　「不用。」她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他輕輕搖頭，婉拒。「你吃就好。」

　　她點頭，不勉強他，又繼續吃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還是少說話比較好，免得等會又做出什麼白癡的事情。

　　吃到一半時，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一件很嚴重的事！

　　她馬上抬頭，開始搜索著四周。

　　杜非凡看見了她的動作，不明白她想做什麼。

　　「現在幾點了？」她都忘了要問他自己昏睡了多久，老天保佑！別太久才好啊。

　　杜非凡看了看手錶，說：「六點。」

　　「六點……」她忽然鬆了口氣，還好，才早上六點而已。

　　就在她以為沒事時，杜非凡接下來講的話，讓她整張小臉立刻垮了下來。

　　「晚上六點。」

　　賀希亞瞪大星眸。「晚、晚上六點？！」

　　他點頭，還指了指一旁的窗戶，證明現在真的是晚上。

　　下一瞬，賀希亞馬上就想下床。

　　她死定了！她答應晚上十點要交稿，現在都已經六點了，她怎麼一睡睡那麼久啊！更重要的是，她還有很多沒寫完。

　　在她想要離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手上還掛著點滴，馬上動手想拔掉。

　　杜非凡見著她的動作，先是將她按回床上，接著才說：「你還不能出院。」

　　送她來醫院後，醫生替她做了簡單的檢查，但因為當時的她是在昏迷狀態，所以無法做太詳細的檢查。

　　因此，她必須再住院一天，等明天早上起來做詳細的檢查。

　　「什麼不能出院！我要是不出院就死定了！」她坐在病床上，找起床邊有沒有可以按鈴叫護士的功能。

　　「你的胃需要再檢查。」在她要按下去時，杜非凡拉住她的手。

　　「這下次再說。而且，我的身體我自已知道，現在我有很急的事，拜託讓我先出院再說。」她沒想到會一睡睡那麼久，她記得答應汪編十點要交稿，而她現在竟然還在這地方！要是汪編找不到她，肯定又會對著她咆哮。

　　她在他面前已經沒什麼信用了，這下子，更糟糕了。

　　「你哪都不用去。」

　　病房外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而聽見這聲音的賀希亞馬上停下所有動作，整個人忽然變得僵硬。

　　杜非凡也感覺到了她的變化，

　　他回過頭看向站在門口的人，那人穿著白袍，應該是這醫院裡的醫生。只不過……只不過他不大明白為何這人出一現，她會有這種反應。

　　「這是哪間醫院？」她朝站在面前的杜非凡問著，表情顯得不大好看。

　　「庚悅。」

　　聽見這兩個字，她當下只覺得自己走進了不該來的地方；應該是說，杜非凡怎麼哪間醫院不送，偏偏送她來這間！

　　「我要出院。」她仰頭說著，雙眸透露求救的目光。

　　「抱歉，借過一下。」男人站在杜非凡身後，請他讓開。

　　「不行！」賀希亞馬上拉住他，不讓他退開。

　　他就這麼隔在兩人中間；在想著該如何是好時，他低頭見到她陣中露出求救的訊息，他只好轉過身，看向身後的醫生。「她不想看到你。」

　　杜非凡露出戒備的眼神，看著前頭的男人。

　　這人是誰？

　　男人看見杜非凡，先是緊張了一下，但還是鼓起勇氣說：「賀希亞，別以為叫個人擋在前頭就沒事，別忘了，我是你大哥。」賀俊升板起面孔，表情不是很好看。

　　杜非凡在聽見那人說的話後。心裡有些訝異，原來……他是她大哥。

　　在知道這男人不過是她的大哥後，他這才放心的退到一旁。

　　賀希亞見擋在前面的一座山不見了，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賀俊升見她一直低著頭不願抬起，最後，乾脆自己說了起來。「你自己當過醫生，對自己的身體最清楚，所以也不用我多說了，你需要留下來檢查。」

　　「我有事。」她轉過臉。冷淡地說著。

　　「你能有什麼事？看你胃病到暈過去，我會不知道是什麼事嗎？還不就是回去寫那麼不三不四的東西，除了這之外，你還能有什麼事？」他口氣不太好的說著，接著拿起掛在一旁的病歷表看。

　　聽見他說的話，她馬上抬起臉，表情因他的話而顯得有些動怒。「那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東西！」

　　「不是嗎？你看看自己為了寫那些東西搞成什麼樣子！該去做的事不去做，寫那個能讓你賺多少錢嗎？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本來我們以為你終於想通了，不會再靡爛下去，沒想到你卻跑去寫小說，而不是回醫院。」話說完，他將病歷表放回原位，直直盯著自家小妹。

　　這個全家唯一的女孩，原本有大好的前途，原先的她在畢業後沒多久，就到了醫院工作；她一直做得很好，也很優秀，但最後因為發生了那件事，她突然決定不當醫生。消失了好長一陣子，大家找不到她，之後再出現就告訴所有人，她要去寫小說。

　　她這決定，撅動了整個家，每個人都反對，沒有一個人是贊成的；於是所有人開始勸她，但她卻仍然堅持，最後甚至搬了出去，從此不太與他們聯絡。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緊蹙著眉，很想將他的話當耳邊風，然而無論她怎麼裝作沒聽見，大哥說的話，還是一字一句進到她耳裡。

　　「你知道？知道還會搞成這樣嗎？你以為逃避就能解決問題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沒想到你過了那麼久，還是選擇逃避。」

　　「我自己的事我知道，總之我要——」

　　賀俊升馬上打斷她的話，不讓她再說下去。「什麼都不用說。待在這裡，沒我的批准，哪都不准去。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進食，明天會安排你做檢查。」

　　話一說完，賀俊升頭也不回的走出病房，也不管小妹還有什麼話想說。

　　看著大哥走遠的身影，她胸口有種說不出的悶痛感，這股疼痛壓在她的心裡，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是的，她就像大哥所說的，在逃避，所以寧可去做別的事，也不願意再拿起手術刀。

　　一旁的杜非凡則是安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剛剛她大哥說她過去是個醫生……他還真沒想過，原來他這名房客，過去的職業跟現在做的事情，可真是天差地別。

　　而且，他們之間的恩怨似乎不小。

　　忽地，他看見她拿起小桌上的食物，準備吃下去，下一瞬，他馬上攔住她的動作，拿掉她手裡握的湯匙。

　　「不能吃了。」他記得剛才她大哥說，她從現在開始必須禁食。

　　她抬頭瞪了他一眼，接著轉過身，想拿一旁的水喝。

　　杜非凡也手快的將水拿走。「這也不行。」

　　她再瞪向他，想搶回他手裡的水杯，只見他將手舉高，讓她怎麼構都構不到，最後只能放棄，生氣的坐回病床上。

　　「睡吧。」

　　「我睡不著。」她有些生氣的說，還是坐著，不願意躺下。

　　「那休息。」

　　「我也不想休息。」她搖頭，仍是坐著不動。

　　「躺下。」他的口氣仍是不慍不火。

　　賀希亞有些生氣的看向這說不聽的男人。

　　她剛剛已經說過不想睡、不想休息，現在又叫她躺下做什麼？

　　「你聽好。我不想睡，也不想休息，更不想躺下，我什麼都不想做。若你有事，就可以離開，不需要在這裡待著。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話一說完，她發現到自己的口氣竟那麼糟，根本是把剛才的怒氣都發洩在他身上。

　　她感到有些懊惱，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尷尬的低下頭。

　　他沒聽她的話離開，因為他不可能放下她一個人在這；最後，他乾脆拉了張椅子，坐在她面前，接著，什麼話都沒說，就這麼看著她頭頂上的黑髮。

　　低著頭，她看見他坐在她面前，不大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因為換作是其他人，根本不用承受她的怒氣；他都已經將她送來這裡了，若是他這時候走掉，她也覺是理所當然。

　　然而，他卻留了下來，甚至去替她買了吃的，還看著她鬧了笑話，在被她罵了之後，最後還坐了下來。

　　這人……到底在想什麼？

　　她緩緩的抬頭，一瞬也不瞬的看著眼前這像座大…的男人，「抱歉……剛剛我的口氣有點差，應該是很差才對。」她最後還是先開口了，為自己剛才的失態道歉。

　　他搖了搖頭，依然沒說話，也沒因為她剛才的態度而生氣。

　　他只是不知為何，心中有股想知道她的事的念頭在打轉。

　　看著杜非凡剛毅的臉龐，她忽然歎了口氣。

　　「我知道不該跟你說那麼多，但我不說又……算了，還是別說……可是……不是……不是，啊……說就說……抱歉，我不是故意這麼凶你……剛剛那個人……他是……他其實是我大哥。」

　　他點頭，兩眼專注的看著她，像是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在看見他像是不會沒耐心的模樣後。她深呼吸，接著繼續說：「我有兩個哥哥、三個姊姊。在家中，我是排行最小的；他們都是醫生，應該說……我爸媽也是醫生……不不不……我爺爺奶奶也是……外公外婆也是……表哥，表姊……堂哥堂妹堂弟……他們統統……都是。」

　　沒錯，她的整個家族，除了出醫生外，什麼都不出；所以，在賀家，當醫生，已經是個不變的傳統，是自然不過的事情。因此，在她一出生時，就決定好要做什麼、將來該念哪所學校，畢業後該到哪間醫院工作；她的人生，早就決定好了，她根本不能做任何改變。

　　過去的她並不覺得這樣的安排有什麼不好，相對的，她是全家中最有天份的，但就在她在醫界準備大放異采時，卻發生了那件事。

　　那讓她從此不願意再進手術室的事。

　　只是，對好強的賀家人而言，她最後的行為就是沒用，就是逃避，尤其她最後做的選擇是放棄當醫生，這對醫生世家的他們來說，是個無法接受的事實。

　　他露出驚訝的神情。

　　他們家，也太多醫生了吧。

　　她苦笑了下，頭也沒抬的接著說：「我不知道能說什麼。或許，我就像大哥說的一樣，只會逃避。就算過了那麼多年，我還是只會逃避。但我真的無法再拿手術刀，只要一拿，那些畫面……那些畫面就會進到我的腦子裡，我根本忘不掉……為什麼他們不願讓我選擇我想做的事……我只是不想再拿手術刀而已，難道我只能當醫生嗎？」

　　他聽不大懂她在說什麼，但大概可以猜到，過去的她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忽然問，他很想知道她的過去，想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這念頭一起，讓他訝愕不已。

　　接著，他告訴自己，他只是關心鄰居而已，應該沒什麼不正常才對。

　　賀希亞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紅著眼眶，一口氣說了好多話。她不知道今天的自己到底怎麼了，莫名其妙的告訴他那麼多事，其實他明明可以不用聽的，也實在不需要坐在這裡聽她說自己的事。

　　她今天，真的很反常。

　　但她就是想告訴他，她直覺的認為他會願意聽。

　　下一瞬，她快速地抹去要掉下來的淚水，抬頭看向他。

　　「對不起，我不應該跟你說那麼多的……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今天的我是怎麼了……很抱歉，你若是有其它事，真的可以不用留在這裡，我可以——」

　　他搗住她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用著指腹輕柔抹去她眼角的淚水，她驚訝的看著他，而他的動作讓她感覺到心跳得好快；接著，她聽見他說。

　　「做你想做的事，這就夠了。你不用再為了任何人負責，你已經負責得夠多了。」他想告訴她的就是這個，她不需要再為了任何人感到自責，真的不用。

　　第一次聽見他說那麼多話，而他的話，卻讓她掉下更多淚水；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說，但她心裡卻覺得好溫暖好感動。

　　這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對他好像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第四章

　　每個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事，那種根深柢固的恐懼，賀希亞有，他也有。

　　而那份恐懼就算過了好多年，仍是讓他無法忘懷，所以他能夠明白她在害怕什麼、在逃避什麼。

　　因為當他以為她要自殺時，他不自覺的感到全身僵硬；除了讓他以為她是否是想不丌之外，還讓他想起了他的母親。

　　那總是不斷不斷在自殺的母親，吃藥、割腕、跳樓，各種情況他都看過；而他每次都在這種將要失去母親的情況下救回她，然後送她到醫院；所以，他非常討厭醫院，那會讓他想起在那裡度過的日子。

　　母親會不斷尋死，就是為了想用死來挽回有外遇的父親。只不過這方法在剛開始時還有效，但之後，卻已沒有太大的用處。

　　而他，卻要不斷的在那恐懼之下過日子，所以他討厭來醫院。

　　雖然他不知道她過去發生了什麼事，但可以理解賀希亞的害怕。

　　有一段很常的時間，他深怕自己也會跟母親一樣是那種偏激的人，所以害怕與人接觸，因為他怕傷害人，直到他在孤兒院裡遇見了他們。

　　所以他告訴她，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夠了；那也是當初斐少然告訴他的話，因此他才決定跟著他們，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杜非凡昨晚在聽完她說的話後，沒多久她就睡著了，而他則接到了央德列打來的電話，說需要他幫忙，他便離開了醫院。

　　一直忙到快早上，他才離開央德列那，再度趕回醫院。

　　將車開到醫院門口，在他準備要將車開到停車場時，有道眼前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將車開近一看，終於看清了那是准。

　　她這時候不是應該在醫院。為什麼會在外頭？

　　「賀希亞。」杜非凡按下車窗，將車子開到她身後。

　　在聽見熟悉的聲音後，她馬上停下腳步，接著賊頭賊腦的左右看看。

　　她是不是聽錯了？她明明是確定杜非凡不在醫院了才走人，怎麼，這時候會聽見他的聲音？

　　見她看來看去，就是沒看後頭，他決定告訴她。「後面。」

　　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她馬上轉過頭。

　　她瞪大雙眸，在心裡哀怨的叫著。

　　她現在最不想的就是遇到他！沒想到真的是他！而且，他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他不是昨天就離開了嗎？

　　杜非凡將車開到她身邊。「你在做什麼？」

　　「我打算……打算……回家。」話一說完，她馬上往前走，杜非凡的車子也跟著往」叫開。

　　「上車。」他面無表情的命令著。

　　「其實不用，我自己走就……」原本還想說什麼的她，在看見他高大的身影走向她躊，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杜非凡開門下車，拉著她往車子的另一頭去，然後將她往裡頭塞，再將門關上，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在她反應過來後，她已經坐在車子裡。

　　「我應該送你回醫院還是回家？」他覺得她應該還沒做檢查才對。

　　「回家，當然是回家。」她肯定的說。

　　雖然他有些懷疑，但還是相信她說的話，踩下油門，帶著她離開醫院。

　　賀希亞緊張的看著前方的玻璃車窗，完全不敢看向駕駛座的他。

　　車裡的空氣就像結冰似的，本來就少話的他專心開車，而她……因為他昨天講的話，加上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感覺起了變化，所以現在只要看到他，都會讓她覺得不好意思。

　　臉也會不自覺的紅起來。

　　還有，他昨晚在醫院說的話，就像是魔咒般緊箍在她心頭，揮之不去，迴盪再迴盪：這些原本她渴望從家人口中聽到的話，竟會從他口中說出來。

　　她越來越覺得他跟她表面上看到的不一樣。

　　越是認識他，她越是無法克制的被他吸引。

　　她記得剛看到他時，以為他是那種在賭場裡的圍事……她記得自己曾經寫過的小說中，就有這種職業，所以她覺得他是，而且他只要站出來就夠嚇人了，根本不需要多說什麼。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是做什麼的。

　　不知不覺地，她看他看到入神。

　　他不過是不常笑，但他其實很好看的；他有一雙深邃的眼，他的鼻子很挺，嘴唇很性感，平頭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利落。

　　他還有一雙可以做出全天下最好吃料理的手，他其實像太陽一樣很溫暖，只不過他將陽光藏在身後，所有人都被他的表面騙了，以為他是個狠心的壞人，以為他心狠手辣，但其實他根本不是。

　　他其實很溫柔的。

　　想起他的一切，她的心又莫名的加速跳躍。

　　忽然，她發現自己竟然滿腦子都是他！她慌張的搖起頭來，拍著自己的臉，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再亂想下去了，應該要清醒一點才對。

　　喔……都已經快邁入三十大關，她怎麼還跟少女一樣會思春啊？

　　原本專心開車的杜非凡發現了賀希亞正在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而且還看見她忽然用力搖起頭，最後突然拍起自已的臉。

　　「你不舒服？」

　　「啊？你說什麼？」她忽然停下動作，轉頭看向他。

　　「你在拍臉。」而且他剛剛看見她搖頭搖得挺快的。

　　她的手仍在臉頰上，經他這一說，她馬上放下。「那是……那是因為剛剛好像有蚊子！」

　　話一說完，她發現自己說了很蠢的話……蚊子？！虧她說得出來，她怎麼能那麼丟臉！

　　「蚊子？」他怎麼不知道車裡有蚊子？

　　「是啊……有……蚊子。」她的雙頰因自己說錯話而越來越紅，最後只能尷尬的低下頭；因為她總不能告訴他，她滿腦子都在想他的事吧？

　　要是說出來，只會更加丟臉。

　　「你真的不是偷跑出來的？」他口吻平淡的問著，雙眼仍看著前方，但心裡其實很在意她有沒有好好做檢查。

　　其實剛才他應該直接帶她回醫院，這樣就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真的去做檢查了。

　　聽見他的話後，賀希亞馬上抬頭，同時感到背——一陣發涼。

　　這男人真是哪壺不開提那壺！

　　「什麼……什麼偷跑出來？」她裝作不知他在問什麼。

　　「你的檢查，真的有做？」

　　「當……當然啊，我當然是檢查完才出院，騙你做什麼。」她趕緊說，接著將臉轉向窗外，緊張的咬著指甲。

　　其實她根本沒做檢查，因為不管檢查出來的結果如何，都會是大哥拿來要她別再寫下去的借口；到時他再拿這些報告回去跟其他人說，她的耳根從此也別想清靜了。

　　而且她的身體她自己最明白，她只是太緊張時才會胃疼，加上這一陣子她忙著寫稿，讓她睡不好吃不好，才會痛到暈倒。這又不是什麼大毛病，杜非凡不大相信她說的話，在停下來等紅綠燈時，他轉頭看向她。

　　「不要騙我。」

　　「我說的是真的，別不相信……」在他的眼神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她是怎麼樣了？竟在他的眼神下，連說個謊都沒辦法，噢……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還是因為發現自己其實是喜歡他的，所以才沒辦法對他說謊？

　　他挑眉，果真被他猜到了。

　　「我們回醫院。」話一說完，就準備要將車掉頭。

　　「等等等一下……我不、不要回去！我只是不想要留在醫院，然後在我大哥的通知下，沒多久後，我上頭的哥哥姊姊……阿姨叔叔……伯伯嬸嬸……最可怕的，連我那幾年都沒見到面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全都跑來，那個場面，我無法想像。喔對……我還沒詳細告訴你這些人到底是多少人，他們加一加，超過二十個。」

　　而且每個人都會告訴她，她做這一行不好，寫小說沒前途，回去做醫生不是很好嗎？

　　這些話她聽多了。實在不想再聽一次。

　　二十個！她家族的成員，還真不是普通的多。

　　他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時前頭綠燈剛好亮起，但他卻沒將車往前開，而是往路邊靠停了下來。

　　「還是要做檢查。」他很堅持。不知為何，他擔心她的健康狀況。

　　「下……下次，下次再說。」她不想再回去，絕對不要。

　　「下次是什麼時候？」他挑眉問。

　　「換家醫院的時候。」她在他凶狠的眼神下屈服了。

　　聽見她說換家醫院就願意檢查，就不再那麼堅持。

　　「那明天去。」他還是堅持。

　　她瞪大眼睛！明天就去？會不會太快了點？她才剛剛出院而已耶。

　　而且她最近有很多事情，根本沒空……

　　「慘了！」她忽然叫了起來。抓住他的手臂。

　　因為她剛剛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是她原本在離開醫院後要去做的事，結果被他抓上車後就忘了。

　　杜非凡被她嚇了一跳，不知道她在慘叫什麼，而且模樣看起來很慌張。

　　「小說……我死定了！可不可以借我一下手機，讓我撥個電話？」她現在很需要打通電話去賠罪，不然會死得更慘。

　　他點頭，然後將放在旁邊的手機交給她。

　　她趕緊撥了一串號碼，在接通後報上自己的名字，接著，電話那頭就傳來暴怒聲。

　　她不得不把手機拿遠一點，因為對方吼的聲音實在太大聲，她不好意思的向杜非凡點頭道歉。

　　她怎麼老是在他面前做蠢事……

　　杜非凡聽見電話裡罵人的聲音，不知道她是打給了誰。

　　在她聽完對方罵完後，才想說些什麼，只聽到對方要她立刻過去，接著就掛斷電話，讓她一句話都來不及說。

　　她尷尬的放下手機，轉頭看向身旁的杜非凡。

　　他發現她正看著他。「什麼事？」

　　「你現在有其它事嗎？」她的編輯要她用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他面前，而現在最快的速度就是讓杜非凡載她去。

　　杜非凡搖頭，等她說話。

　　「那我想，可能要麻煩你載我去個地方。」


　　她膽戰心驚地讓杜非凡載到出版社；車子快要到時，遠遠的，她就看見汪清風臉色難看的站在門口。

　　看見他的表情，她只覺得胃好像又要痛了。

　　車子停了下來，杜非凡看到了她臉色不大好看。「到了。」

　　杜非凡的聲音讓她心顫了下。她看著前方的大片玻璃，表情凝重，一副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模樣。

　　杜非凡一臉不解的看著她，不知道她是要去見什麼猛獸，樣子看起來跟她之前看見她大哥的表情差不多。

　　他不喜歡看見她煩惱的樣子，那只會讓他想替她擋下一切。

　　「要幫忙？」他還是問了她。

　　「啊？不用不用！」她驚訝的看向他，然後搖頭，因為她沒想到他會問。

　　見她說不需要幫忙，他雖有些不信，但還是朝她點頭表示明白。

　　「那……等我一會，我馬上回來。」她朝他微微一笑，然後轉身打開車門，硬著頭皮下車，準備去面對汪清風的怒氣。

　　他則坐在車上，遠遠的看著她離去的身影。

　　他家房客的背影看起來真像是去上戰場，又像隻迷路的小綿羊在山林間，他實在很難想像她過去是個醫生。

　　在他們的事務所裡，也有一個醫生，叫小武，但小武跟她給他的感覺根本是天差地遠。

　　雖然小武看起來也不像個醫生，更多時候甚至像個流浪漢，整個人很隨興。他記得有一回，他受了傷，小武替他縫針，邊縫邊說笑話……好像他手中的是一塊布，而不是一個人。

　　還有，她實在太不健康了，會有醫生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樣嗎？而且，她還有長年的胃疾，這是她大哥告訴他的。因為他誤以為他們是情侶，所以在他昨晚要離開時，一臉嚴肅的交代他——雖然她大哥當時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很害怕。

　　被誤會成情侶時，他竟然不覺得討厭，甚至有種愉悅的感覺。

　　他當時對自己這念頭感到驚訝。

　　不自覺的，他又想起前一晚，她在他面前落淚的模樣，說出那些她藏在心裡許久的話：他想擁她入懷。讓她知道她不是孤單一個人。

　　忽然間，他發現自己又不自覺地在想她的事。

　　直到他聽見那名男人的咆哮，讓他不得不回神。

　　看著一直罵著賀希亞的男人，他忽然有種不高興的感覺。

　　一個念頭忽然閃現。他開了車門走下去，來到她身後。

　　賀希亞原本低著頭聽對方罵人，但怎麼突然就沒聲音了？

　　疑惑的抬頭一看，這才發現她家編輯退了很大一步。

　　「汪編，你怎麼了？」賀希亞想走上前看他，但雙肩突然被人抓住，她嚇得回頭看去，沒想到是杜非凡。

　　杜非凡一副保護者的姿態，將她拉到身旁去。

　　被他碰觸的雙肩感到一般灼熱，但她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下來。「你怎麼下車了？」

　　「他為什麼罵你？」他看著她，很認真的問。

　　「呃……那是因為我本來昨天要把稿子交出去，但我失約了。」她尷尬的紅著臉。覺得不好意思。

　　「那再補交稿就好了。」杜非凡還是有些不高興，轉頭看向那個編輯，沒有準時交稿而已，有必要大聲罵人嗎？

　　汪清風在看見他不苟言笑的表情後，又往後退了好大一步，才接著說：「她她她……她爽太太多次約……約了。」

　　他家可愛的寶貝作者怎麼會認識這種凶神惡煞的男人啊，那他是不是應該把她抓過來保護一下才對？

　　賀希亞也發現杜非凡的兇惡表情。

　　再讓他這樣下去，她怕編輯會承受不住啊。

　　「杜非凡，這是我的問題，你先別在這裡。」說著，她拉開他的手，然後走向汪清風。

　　汪清風一見她走過來，馬上勾著她的肩，將她拉到一旁。

　　「寶貝，你怎麼會認識這樣的男人？是不是被威脅了？」汪清風關心的問，要是真的被威脅，他可以報警。

　　賀希亞張大眼，有點想笑的看著他。「他不會威脅我。」

　　「是嗎？」他不大相信。

　　「真的！而且他人很好的，他就是我的新房東。」她再次保證。

　　「什麼？！」汪清風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這樣的話，他往後哪敢過去催稿啊？

　　杜非凡一雙眼瞪著那男人放在她肩上的手，忽然有種想上前扭斷他的手的感覺；而且，他剛剛聽見了那男人叫她什麼？

　　寶貝？

　　為什麼他要叫她寶貝？

　　那兩個字他越聽越覺得刺耳。

　　他在一旁越看越不是滋味，最後決定走過去。而汪清風一看見他走過來，馬上往一旁閃得老遠。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令人害怕的特質而覺得開心。

　　賀希亞知道他又過來了。

　　「你要不要先回車上？我談完就過去。」讓他一直在這裡，只怕她家編輯會嚇到心臟病發。

　　「你不舒服。」他沒回答她的話，而是想著她的身體；她才剛出院。應該要回家休息才對。

　　他的關心讓她的胸口暖呼呼的，不自覺地嘴角彎起好看的笑容。

　　「我現在很好。」她在醫院睡了一天，好得很。

　　「你需要休息。」杜非凡才不管她現在好不好，他就是要帶她回去。

　　他把頭一轉，看向跑得遠遠的男人說：「她不舒服。」

　　汪清風用力點頭，他知道她生病啊。

　　「她必須休息。」他再說。

　　汪清風還是點頭，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果然是惡人無膽。

　　見汪清風一直點頭，杜非凡才繼續說下去：「等她休養夠了才能寫。」

　　汪清風還是下意識的點頭，但點到一半，他才發現不對勁。

　　「等……等……這怎麼行，那個……」

　　杜非凡才不管他說什麼，下一瞬，拉著她就走。回到車上，賀希亞對汪清風比了個電話聯絡的手勢。

　　上路後，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的開著車，而她則是一直偷偷的看向他。

　　剛剛，他是在替她解圍嗎？是在……擔心她嗎？

　　他的行為，讓她的心莫名的越跳越快，視線也越來越無法移開。


　　回到公寓後，他們各自回到了自己屋裡。晚餐時，他照樣煮了東西為她送去，確定她真的吃下後才回去。

　　之後，他處理著自己的事情，等到他回過神，才發現已經很晚了。

　　習慣性的，他轉頭看向陽台，發現隔壁仍有燈光。

　　起身走到陽台，他拿起花盆裡的小石頭，丟向她的落地窗。

　　她聽見陽台傳來聲音，覺得奇怪，是誰在這時候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來到陽台，沒想到看到的是杜非凡。

　　「哈哈……囉，有……有事嗎？」她笑著，臉色有些訝異。

　　不知道他叫她幹什麼，他的表情好像不大好看。

　　「現在幾點了？」他問她時間。

　　「啊？」他特地過來問她幾點，他房裡沒時鐘哦？

　　「幾點？」見她沒回答。他再問一次。

　　「呃……兩點多。」她看了看腕上的表。

　　「你該睡了。」她今天才從醫院回來，就不安分的要熬夜，是打算再去醫院報到嗎？

　　她抬起頭，不大明白的看著他。「什麼？」

　　「睡覺。」他不厭其煩的再說一次。

　　賀希亞睜大明眸。

　　他是特地過來叫她去睡覺的？

　　「那……那個，其實我還要寫稿；而且我答應了月底要交稿，所以現在睡的話，我會良心不安。」她紅著臉，越說越小聲，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做這些事，但她還是為他的行為感到貼心。

　　她話說完了，但杜非凡只是看著她，並沒有說話。

　　他這樣一直看，害她的臉越來越燙。

　　他為什麼特地過來提醒她要睡了？

　　「你怎麼會突然跑來叫我……叫我要睡了？」她不解的看著他，心跳越跳越快，臉也越來越紅。

　　杜非凡皺起眉，像是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很詭異。

　　他沒事跑來叫她去睡覺是為什麼？

　　「我只是不希望再送你去醫院而已。」他替自己找到了理由。

　　「喔……」聽見他的答案，她覺得失望。

　　他看見她失望的表情後，竟為自己剛才說出的答案感到懊悔。

　　但說都說了，他能怎麼辦？

　　「快去睡，晚安。」話說完，他馬上轉身回屋內，不敢再與她面對面下去。

　　看見他就這麼離開，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忽然侵襲著她，讓她覺得心空空的。

　　她偷偷在陽台待了一會，並沒有馬上進屋去，直到他屋裡的燈暗了，她才轉身回到裡頭。

　　坐在電腦前，她發起呆……

　　為什麼聽見他的回答後，她會覺得有種惆悵感呢？而且覺得失望？

　　且還是很失望的那種。

　　不然她是想聽見什麼？

　　但是……他對她滿好的，真的讓她一度覺得，他對她是不是……

　　發現自已在亂想，她馬上搖頭，甩掉那些想法。

　　怎麼可能！她還是別想太多，他只是人好心好，所以關心鄰居；喬安就說過了，他其實是個很好的好人。

　　忽然，她聽見室內電話響起，嚇得回過神。

　　誰會在這時候打電話來？她好像沒給誰知道這支電話啊，因為電話是最近才裝好的。

　　她疑惑的接起電話，聽見另一頭傳來低沉的聲音。

　　「你不是要睡了？」杜非凡的聲音從電話那一頭傳來。

　　她嚇了一跳！他怎麼會知道這支電話？

　　「你……怎麼……怎麼會知道這支電話？」她驚訝的看著地上的電話，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杜非凡愣了一下，聽見她的聲音後才發現自己真的撥了電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想到她剛才失望的神情，他就做了這件事。

　　「因為電話線是我接的。」

　　她的臉馬上爆紅！笨啊……這是他的房子，他當然知道電話號碼。

　　「呃……好像是這樣。」還好他看不見她尷尬的臉紅。

　　「總之，把燈關了，快睡。」

　　「好啦，去睡了。」她起身把燈關了。突然發現，其實杜非凡也滿盧的，還特地打電話過來催她，難不成真那麼怕她再被送去醫院？

　　「我會叫你起來。」他接著又說。

　　「啊？為什麼要叫我起床？」他幹嘛要叫她起床？

　　他突然沒了聲音，隔了一會才說：「你不是要寫稿？」

　　「是啊。」她是要寫稿沒錯。

　　「我明天會叫你起床，就這樣，晚安。」話說完，馬上掛掉電話，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

　　賀希亞看著掛掉的電話，忽然笑了起來。

　　他這樣叫她去睡，又叫她起床的，感覺上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麼特別的關係……

　　雖然他說是怕再送她去醫院而嫌麻煩，但她還是覺得很開心……

　　她喜歡這個看似冷酷，其實很會照顧人的男人。

　　他真的很好。

  第五章

　　隔天，他算準她睡足八小時後才叫醒她，然後在電話中確定她吃下藥，也確定她真的有把他送去的東西吃光光，才願意掛斷電話去做自己的事。

　　接下來的每一天，他重複做著一樣的事。

　　打電話叫她睡覺，打電話叫她起床，然後叫她去陽台拿他煮好的食物。

　　其實他可以過去她那裡的，但看著她，他發現自已會莫名其妙的緊張，表情就會變得更僵硬；只有透過電話，她感覺不到他的情緒，他才能自在的跟她說話。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在意她，想知道她的狀況，想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真槽……他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而且他現在就正在準備她的晚餐；他的生活重心，似乎越來越圍繞著她了。

　　更可怕的是，他一點都不覺得不妥；想反的，他覺得自己竟然喜歡這樣的生活，而且甘之如飴。

　　在想的同時，他聽見門外的鈴聲，當下，以為是賀希亞跑來找他，但她現在要叫他，都是直接從陽台，而不會從門口。

　　放下手中的東西，他走到門邊，打開門，終於知道是誰了。

　　「你們跑來做什麼？」杜非凡瞇起眼，看著這群沒事跑來的人。

　　「我們來為你慶祝啊。」商靖樺帶頭發言，接著就搭著杜非凡的肩往裡頭走去，後頭跟著一群人。

　　「慶祝？」要慶祝什麼？

　　「嘿嘿……慶祝你找到房客，而且還是個女的。」他一臉曖昧的看著杜非凡；因為據他昨晚得到的小道消息，杜非凡跟那個女房客的關係很不錯，好像還送她去醫院、照顧人家勒。

　　「不必。」他找到房客，一點都不需要慶祝。

　　「怎麼可以不慶祝，小武……」他朝後頭叫人，接著就見小武走了過來。

　　「如何？」他剛剛正指揮大家拿食物進來，現在叫他做什麼？

　　「你去隔壁請那個女房客過來，快快快！」他可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那個在這裡住下來的女房客。

　　「沒問題，馬上去。」話說完，小武馬上轉身去找人，但才走了一步，立即被杜非凡拉了回來。

　　「不准去。」

　　「為什麼？」商靖樺挑眉問。

　　「沒為什麼。」他想都不想的就說。不知為何，就是不想她過來。

　　「你在害羞哦？別害羞啦。」商靖樺推著他。

　　杜非凡冷著張臉，表情不大開心。「我們慶祝就好，不用找她過來。」

　　他一點都不想。想到她一個女人在這群大男人中間，他就覺得不妥，根本是小綿羊走入狼群。

　　怎麼想他都覺得不妥！

　　忽然間，他發現自己對她好像有種莫名的獨佔欲……他是怎麼了？

　　為什麼他不想要他們看見她？

　　而在隔壁的賀希亞在聽見杜非凡那裡傳來吵鬧聲後，就偷偷來到陽台，蹲在矮牆後；這回她很小心注意著玻璃窗有沒有反射她的身影，在確定沒有之後，才安心偷看。

　　他屋裡好像很熱鬧。

　　第一次看見有這麼多人來找他；她本來以為他沒朋友的，看來他的朋友還挺多的，而且看起來他們的感情很不錯，她甚至看到了他因為那些人的調侃而露出尷尬表情。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這種表情，不自覺的，她看傻了眼。

　　他發現她了，因為玻璃窗又反射到她的身影。

　　他都跟她說過了這樣子躲是看得到的，她怎麼還是一樣笨？

　　就在所有人聊開之後，不再堅持一定要她過來，於是他這才默默站起身走到陽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賀希亞看見他朝陽台走來時，轉身蹲了下來，以為自己躲得很好。

　　「你這樣有躲跟沒躲一樣。」他徐徐說著，有些想笑的看著她的頭頂。

　　賀希亞馬上轉過身，露出尷尬的表情。

　　「我我我……沒在躲啊。」她笑得很尷尬，怎麼這次還是一樣被他發現。

　　「餓了沒？」從醫院回來後，他知道她又睡著了，一直睡到剛剛才起來；他想，她應該是餓了。

　　果真，話一說完，他就聽見她的肚子叫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我正要去找東西吃。」她尷尬的抱著肚子，打算轉身走人。

　　「回來。你是要找什麼吃？」她以為他不知道嗎？現在她的三餐都由他準備，他不信她還會自己去找吃的。

　　「嗯……便利商店剛推出的新口味泡麵，應該還滿好吃的。」不過一跟杜非凡煮的東西比起來，就差多了；但她總不能老是靠他接濟，而且他家還有客人，所以她還是自己想辦法的好。

　　杜非凡無意識的皺起眉。

　　泡麵？她是忘了自己之前痛到昏過去嗎？還吃泡麵？！

　　「你等等。」說完，轉身回到屋裡，沒多久回來後，他手裡拿了一些東西。

　　「你拿了什麼？」她看著他拿在手裡的盤子，是義大利面耶。

　　「吃下去。」這是他剛剛做的，本來就想拿一些過去給她，但他打算等小武他們走後再過去。

　　「你做的？」她睜大水眸看著他，小臉上寫著驚奇；因為他每次拿來的食物都不一樣，害她每一回都覺得超神奇。

　　他點點頭，然後將盤子遞到她手中。

　　她沒有回屋裡吃。而是拿著叉子就吃了起來。

　　還是一樣好吃……

　　杜非凡看著她的表情，不知為何，覺得心裡暖洋洋的；不一會兒，就見她將面吃光了。

　　「還要嗎？」他問。

　　賀希亞馬上點頭。

　　見她點頭，他接過她遞來的盤子，轉身回到屋內。沒多久後又回來，但身旁多了一個人，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賀希亞則是不解的看著他。

　　「哈羅！你是非凡的新房客？」商靖樺說笑著，一手搭在杜非凡肩上。

　　「是的，你好。」她笑笑的點頭。

　　「你們是偷偷在這裡幽會嗎？要吃就進來吃嘛。」商靖樺故意這麼說，還曖昧的看了杜非凡一眼。

　　剛剛還不肯讓她過來，結果兩人竟偷偷在這裡幽會！

　　「呃……」賀希亞臉紅了起來，尷尬得不知道要說什麼。

　　「回去了。」杜非凡又擺回了面無表情，他把盤子拿給她，然後拉著商靖樺就要往屋裡走。

　　「等等！先別趕我，我有話要說。」商靖樺把杜非凡拉了回來，然後朝賀希亞笑笑。

　　「你要說什麼？」杜非凡瞪向他，要他不要多事。

　　「我們剛剛不就說了，是要來慶祝你找到新房客，那這位賀小姐當然是主角，主角不在怎麼行？對不對？所以要她一起來啊。」他放開杜非凡，走向她。

　　杜非凡則是站在原地，想將他直接拉進屋裡，卻又沒有動作。

　　「你們在慶祝？」她問，沒想到他們是來慶祝杜非凡找到新房客的。

　　商靖樺點頭，笑著說：「你要不要一起來？」

　　「可以嗎？」她不知道這樣好不好。

　　「當然可以。」商靖樺點頭。

　　賀希亞一瞬間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她是直接跨過矮牆走過去，這狀況還挺詭異的，好像他們之前真的在幽會一樣。

　　「快來快來，大家都在等你。」商靖樺說著，領頭往回走，要她快跟上。

　　杜非凡則是一臉難看的看向商靖樺；只見他笑了笑，然後走進屋裡。

　　而她這回不曉得該前進還是回自己屋裡。

　　杜非凡發現到了她的尷尬，於是開口叫她。「進來，裡頭還有別的可以吃。」

　　說完後，先轉身回到屋裡，直到感覺到她跟在身後，不知為何，他竟然有種鬆口氣的感覺。這時他才發現，他心裡是希望她進來的。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他屋裡。之前她要拿東西，都是他拿出來給她；而且這回進來，她才終於看見他那整面牆的書櫃。在看見上頭的書後，她驚訝得不得了，不自覺的停在原地沒有動。

　　不是武器或是炸彈之類的書耶……是食譜！他的書櫃裡滿滿的都是食譜。

　　杜非凡在發現她沒動作後轉身看她，這才發現她在看什麼。

　　「你有好多食譜。」她的小臉露出驚喜，像發現什麼稀奇的事一樣。

　　他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她上前拿了本，隨意看了起來。在翻到某頁後，她停下，回頭問他：「你都會做？」

　　上前看了一下她翻到的地方，他點頭。

　　「這個呢？」她又翻到另一樣菜色，再問他，他還是點頭。

　　她越問越覺得驚奇；本來以為他只是會做幾樣，然後因為常做的關係，所以才會做得好吃，從沒想過他會做那麼多樣菜。

　　接著，她放回手裡的書，拿起另一本；這是甜點的食譜。

　　「蛋糕呢？你也會？」她不相信他連這個都會。

　　他仍是點頭。

　　「想吃？」他問。

　　她馬上點頭，又露出那種幸福的表情。

　　「下次。」他對她承諾。

　　但在說出這話後，他的心震顫了下，他有多久沒對人許下承諾了……

　　她沒發現他的異狀，只是用力點頭，開心得不得了。

　　「杜非凡，你實在太神奇了，你有一雙神奇的手，什麼都會！」她真的覺得他是個很特別的人，讓她充滿驚喜，也對他越來越佩服。

　　她的誇獎讓他臉紅了起來，而她也看見他在臉紅。

　　哇哇哇！他……他臉紅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臉紅，原來他會臉紅耶。

　　杜非凡也看見了她的表情，忽然，他發現自己的臉頰有些燙。下一瞬，他抽走她手裡的食譜，放了回去，舉步往客廳那一群人走去。

　　賀希亞站在原地看著他尷尬的走掉……原來他也會害羞哦？

　　這真的是個神奇的發現；她越來越覺得他其實一點都不恐怖，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緊接著，她聽見大家的叫喚聲，這才趕緊走過去；直到到了客廳，她才發現全是男的，當下，她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杜非凡感覺到她的困窘，拉著她在他身旁坐下，讓她離這群狼遠遠的，然後才介紹起這群男人，她聽著他介紹這些人，才知道他們是他工作上的夥伴，且還是他的好朋友。忽然間，她知道，他真的不孤單，因為他有很多朋友，真要說起來，她才是那個孤單的人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羨慕起杜非凡；因為在聊天當中，她感覺到他的這群朋友很在意他，雖然大多時候他都沒說話，但他們都不覺得怎樣；相反的，會一直注意他的狀況，然後在他不想講話時，又把話題帶開。

　　她聽著他們聊天。因為開心，她喝了不少酒，在她覺得有點飄飄然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個人靠近她。

　　她回頭一看，發現那是一直坐在他斜對面的人，之前杜非凡介紹過他，好像叫小武？

　　當杜非凡介紹他時，她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他是誰。

　　小武摸著下巴，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她也看向小武，腦中開始搜尋著過去認識的人。

　　杜非凡則是因為在處理幾個醉倒的人，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狀況，一直到聽見她的聲音後，他才回過神，以為她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

　　「你是……」

　　她跟小武同時開口，在發現杜非凡看過來後，她馬上閉嘴。

　　「怎麼了？」他轉頭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想過會在這裡遇到……」小武還想說什麼，忽然見她衝上來搗住他的嘴。

　　杜非凡看著她的動作，瞇起眼，再看向小武。他們兩個沒事靠那麼近做什麼？

　　「我沒事。」她趕緊解釋，然後偷偷瞪向小武，要他不要亂說話，她的心卻跳得厲害。

　　她也沒想過會在這裡遇到過去認識的人。

　　這一瞬間，她的表情變得難看。

　　「是嗎？」那她為什麼要一直搗住小武的嘴？她對小武的動作讓他覺得心裡苦澀的感覺浮現。

　　她朝杜非凡點頭，然後又瞪向小武，直見到小武點頭，才放開他。

　　他覺得這兩人的行為很奇怪，也看得出來賀希亞並不想講。

　　難道她跟小武認識？

　　她怎麼會認識他？

　　一堆的問號在他心裡浮現，他卻不知該從何問起，也不明白他為何會想弄清楚？

　　「那個……你還有酒嗎？」賀希亞忽然問他。

　　「你要喝？」杜非凡覺得她很奇怪。

　　她點頭，笑著說：「還沒慶祝夠，所以我們再去喝。」

　　說完，拉著他去找酒。

　　他記得她剛剛已經喝了很多瓶，她還想再喝？

　　「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他怕她的胃會受不了。

　　「為什麼？」她不解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要阻止她，「你的胃。」說著時，他皺起眉。

　　感覺到他的關心，她覺得心暖暖的。「沒關係的，我很好，而且我想喝。」

　　「你有心事？」他問她。

　　她忽然愣住，笑容消失，

　　「沒有……我只是想慶祝而已。」說完，她放開他，自己找酒去。

　　杜非凡在她走開後瞪向小武，只見小武裝傻的閃到一邊去。

　　他再將視線移回到賀希亞身上，總覺得她好像在躲避什麼似的。

　　他很想問她，但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送走那一票人後，杜非凡回到屋裡，一眼就看見她倒在沙發上。兩手不曉得在揮舞著什麼。

　　他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想拉下她的手，但她揮舞的動作很大，好幾次都揮到他；最後，他終於拉住她的雙手，將她拉起來。「醒醒，我送你回去。」

　　他其實不是很想將她送回去，因為他想問她，為什麼在跟小武說上話後，就一直喝酒；而無論他怎麼盯著她看，她就是一句話都不說。

　　她幾乎是悶在一旁喝著，不管他的眼神如何膠著在她身上。

　　她整個人軟趴趴的，任由他將她扶起來，但才走沒幾步，她突然蹲了下來。

　　「好想吐……頭好暈。」她搗著嘴，一副要吐出來的模樣，杜非凡一見，馬上要去拉來垃圾桶，但最後仍是來不及，她直接吐在他身上，他皺起眉。不是因為她吐在他身上覺得噁心，而是想起她剛剛拚命喝酒的模樣，還有她現在吐得很痛苦的樣子，讓他不開心。

　　他不明白為何小武的出現會讓她有這些反應。

　　他很想知道為什麼，卻不知該如何問她。

　　吐完後，賀希亞忽然往後倒下，杜非凡眼捷手快的將她撈了回來。

　　拉她起身，杜非凡怕身上的嘔吐物沾到她，便將她扶到一旁的床上，這才準備進浴室；就在他轉身要離開時，他聽見她說話了。

　　「我想……我想忘記的……」她的聲音不是很大，話也沒說得很清楚。

　　他停下步伐，回到她身邊，想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她忽然睜開眼，抓住他的手臂，不知哪來的力氣拉過他。「為什麼……到哪裡……到哪裡都會過……遇到……」

　　他不大清楚她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她說的遇到是遇到什麼；然而下一瞬，她看見她眼眶泛紅，接著將臉埋進他的手臂哭了起來。

　　他嚇了一跳，本能的想將她推開，但在聽見她的哭聲後，他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我都……我都躲起來了……我忘記……忘記了啊……怎麼還……還是一樣……一樣呢？」她一直哭著，說的話斷斷續續。

　　杜非凡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他想起了在醫院時她說過的話。

　　當他想著該不該問她時，他已經問出口了。「你在躲什麼？」

　　賀希亞突然抬起頭，眼眶裡還滿是淚水，只見她一直搖頭。

　　「別再搖了。」他捧住她的臉，不讓她再搖下去，免得到時候又想吐。

　　忽然，她整個人撲進他懷裡，抱著他又哭了起來。

　　他兩手不知該放在哪裡，他想，她到底知不知道現在自己在做什麼？而且在感覺到她軟綿綿的身體抱住他時，他只覺得全身僵硬；好歹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被個女人這樣抱著，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什麼動作。

　　他想，賀希亞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要是他在這時候對她下手，她也沒辦法反抗。

　　這女人會不會太沒危機意識了？還是他的定力太好？

　　「我沒用……太沒用了……讓……讓所有人……失……失望。」她抱著他說著，仍是不停的掉眼淚。

　　她的話讓他拉回神智。她讓誰失望了？

　　「你讓誰失望？」他的聲音很輕，問著她，像是在哄著她。

　　「很……很多人……」她對不起好多人。多得她不敢數，也不敢想。

　　「誰都會有讓人失望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告訴她，但他就是想告訴她，人不可能做到完美。

　　她忽然抬起頭，樣子變得有些生氣，眼眶仍是泛著淚水。「但我不行！我不行啊……我不行……不行讓人失望，但是……他……他們……都不知道其實……其實我好孤單……我……我也有沒辦法的時候……」

　　她的話讓他又皺起眉。當她說著自己很孤單的時候，好像真的很痛苦；接著，他看見她往後倒了下來，他又快速的接住她。

　　這女人根本就醉得一塌糊塗，連坐都坐不穩。

　　「躺好來。」不能再讓她這樣鬧下去了，而且他身上還有嘔吐物。他得去處理一下；剛剛他盡量避免不讓她吐的東西沾到她，但她要是再抱過來，他不曉得是不是還避得掉。

　　而且，若她再抱他，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事來。

　　「不……不准走，陪我……我不想……不想一個人……」她忽然拉住他，不讓他離開。

　　「我得去換衣服。」他很有耐心的跟她解釋。

　　她雙眼迷濛地看著他，忽然脫起他的衣服。

　　杜非凡訝異的看著她，她這是在做什麼？

　　「停。」他抓住她的手，以免她再亂摸下去。

　　「脫……脫掉就好……我……我不准你走，不准你……你離開。」她鬧起情緒，接著又要去脫他的衣服。

　　她現在是在挑戰他的意志力嗎？

　　而她仍不死心的想脫掉他的衣服，在拉扯中，也把自己弄得衣衫不整。

　　「賀希亞！」他忽然將她壓在床上，抓著她的雙肩，而他衣服，已經被她脫掉了一隻袖子，露出精壯的手臂；而她原本就穿著襯衫，胸前的鈕扣早就鬆開，露出粉色系的內在美。

　　她喝醉酒時都是這麼放得開嗎？而他現在的角度，很剛好的就可以看見她豐腴的酥胸，他的理智也快消失不見。

　　兩人現在的狀況跟衣著都曖昧得不得了，她迷濛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眼角還閃著淚光，現在她的模樣看起來該死的像個被欺凌的小綿羊，而他像是急於逞獸慾的大野狼。

　　「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危險，像是在警告她。

　　賀希亞沒聽見他在問什麼，而是用手抓住他的臂膀。

　　他緊繃的神經在瞬間斷裂，下一瞬，他俯身吻上她的唇，而這一吻下去，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吻到她身上那好聞的味道，帶著甜甜的香味，還有先前酒精的味道，都徹底擊潰他的理智。

　　她非但沒有因此而推開他，手還偷偷溜到他壯碩的胸膛，再滑到他結實的肩膀。

　　「別走……」她柔柔的嗓音說著，雙手攀上他的頸子。

　　她的話讓他的理智加速喪失，他只感覺到她是柔軟的、美好的。

　　他不知在何時已經脫掉她的襯衫，等他發現時，他的雙手已經隔著她的內衣撫摸著渾圓的雙峰。

　　他得起來，他知道，因為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他應該要知道才對；但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灼熱的慾望，也無法制止在她身上流連的大手。

　　他捨不得放開她，因為從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不怕他的待在他身旁，沒有任何一個不被他嚇走，只有她，她不怕他，一點都不怕。

　　她敢走近他，敢握住他的手，她敢站在他身邊，還說很高興認識他。

　　他脫掉罩住她渾圓的內衣，退去她身上的長褲，小心的、帶著愉悅的心嘗著身下柔軟的她……他忘了自己什麼時候也脫去了上衣，什麼時候脫去了自己的長褲，他很小心、很克制的，壓在她身上，進入她，讓她完完全全屬於自己。

  第六章

　　昨晚的夜色，墨黑得令人恐懼。

　　激情過後，他緊緊的擁住她，像是深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最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他是在天空微亮的時候驚醒過來，接下來便毫無睡意，就這樣靜靜看著她一直到天亮。

　　他看著躺在身旁的女人，她睡得很安穩，聽見她均勻起伏的呼吸聲，她偎在他胸前，一隻手還擱在他身上。

　　然而他現在卻覺得有種莫名的恐懼籠罩著他。

　　他知道自己在進入她的那一刻就後悔了。

　　因為他利用了她的孤單，利用了她當時的脆弱。

　　他們之間本來可以一直維持在房東及房客的關係的。

　　但他卻親手毀了這層關係；他無法想像，當她醒來之後發現這種狀況，她會怎麼想？她會不會嚇得逃走？

　　他當時其實是可以停止的，但他卻選擇將錯就錯。

　　她給他一股溫暖的感覺，像一道黑夜裡照射進來的光線一樣。

　　他本來已經很習慣一個人過生活，也習慣每個人看見他時害怕的樣子；對周圍的事物，他早就覺得麻痺沒感覺。

　　但她的出現，讓他覺得自己也能有被需要的時候，也有人會為他孢不平，能看見他外表下的不同。

　　他只想好好維持這份關係，只要遠遠的看著就好，但他卻親手毀了它。

　　懊惱、悔恨……是他現在的感覺；但他心裡的某一部分卻因為真正的擁有她而感到欣喜。

　　忽然，他感覺到身下的她動了動，接著他馬上閉上眼，但全身卻非常緊繃。

　　賀希亞仍閉著眼，但意識卻已慢慢在甦醒。

　　她昨晚作了一個夢，一個很情色的綺夢。

　　她夢見自己跟杜非凡在做愛，他碰觸著她身體的每一部分，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溫度。

　　更重要的是，她還很享受那種感覺；而這個夢真實得不得了，讓她到現在都覺得自己全身酸痛。

　　她閉著眼伸了一個懶腰，然後緩緩睜開眼：在睜眼後看見身旁的人後，她伸到一半的懶腰突然停止。

　　她眨眼，再眨眼，以為自己是不是還在作夢，但無論她再如何用力的眨，杜非凡還是躺在她身邊。

　　當下，「酒後亂性」四個字竄進她腦海裡。

　　她倒抽一口氣！看著他們身上蓋著被子，她像是想確定什麼似的，輕輕的掀開一點，接著，她的抽氣聲音變得更大。

　　他他他他沒穿衣服！那褲子呢？

　　她馬上再拉高一點，發現他也沒穿褲子，噢不，他根本是全身赤裸！

　　那她呢？

　　往自己身上一看，也發現了自己身上一件衣服都沒穿，而且身上還有一點一點紅紅紫紫的痕跡。

　　她真的真的……酒俊亂性！

　　然後她把他給……喔……天啊天啊天啊！

　　她馬上坐起身下床，但沒走幾步，隨即感到兩腿間的疼痛，往後跌坐了下去，而一直在裝睡的杜非凡則立刻將她接住。

　　感覺到身後有個人抱住她，賀希亞全身僵硬起來。

　　「沒事吧？」

　　在發現自己是全裸後，她馬上抓起被子包住自己。但在看見同樣也赤裸的杜非凡後，她的臉馬上紅了起來。

　　他他他他……他的身材真的很好！胸肌好大，腹部還有六塊肌。

　　順著他的身體，她慢慢往下看，越看臉色越紅，直到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被擋住時，她竟然還歎了一口氣，心裡有些失望。

　　不對不對！她現在想這個做什麼啊？

　　她馬上閉上眼，在心裡不斷的要自己回神。

　　他以為她痛到無法講話，一瞬間，他很自責，緊握著雙拳，很想直接宰了自己。

　　她則偷偷的睜開眼。在看見他的表情後，臉色忽然變白，整個人慌了起來！她趕緊站起身，裹著被子找自己的衣服。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的衣服呢？」

　　她越來越緊張，手腳越來越慌亂，而他則是坐在床上看著她的慌亂，更加不知該跟她說什麼；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她在找全了自己的衣服後，轉過身看著他時，發現他的臉色依然很難看。當下，她以為他是在生氣，於是抓著自己的衣服，也不穿上，轉身奔出他的房子，慌亂的跑回自己屋裡。

　　杜非凡看見她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樣，覺得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而他先前所想的可能，這時全都浮現。

　　他懊惱的槌著床，他知道，她真的被他嚇跑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沒再回住處。一直都待在事務所裡。

　　那天，他去敲了她的房門，但她一直沒回應；之後就換成他像逃跑似的離開住處，以為躲開了，就不會再想了；但這幾天，他想的還是她，手指敲出的字，都會不自覺的打成她的名字。

　　「賀希亞？我們的案主好像不是這個名字吧？」小武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背後，看著電腦螢幕上出現的字。

　　杜非凡突然回過神，在發現自己打的是她的名字後，馬上刪除掉。小武發現到他有點不對勁。

　　平時事務所裡只有他會天天待在這裡，杜非凡明明就有住的地方，但最近卻一直跟他擠在這裡，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杜非凡站起身，想去冰箱拿冰水出來；打開冰箱後，瞧見裡頭的食物，忽然又想起隔壁的她。

　　不曉得這幾天她吃什麼？

　　小武則看見他站在冰箱前發呆，他走上前，替他關上。「你也會有發呆的時候？很難得喔。」

　　杜非凡看了他一眼，轉身回到電腦前，不想跟他鄉說什麼。

　　看來他的心情應該很不好。

　　「怎麼？跟你的鄰居吵架了？」他好奇的來到杜非凡身旁，話一說完，就感覺到他全身僵硬，看來他真的猜對了。

　　「不關你的事。」他口氣平淡的說，心情卻真的不好。

　　小武眉一挑，不理會他說了什麼，接著說：「想不想知道你家鄰居的一些秘密？」

　　果然，杜非凡在他說完話後，馬上轉頭看向他，心想，小武怎麼會知道關於賀希亞的事？

　　「好奇了吧？」他就不信杜非凡不會想知道。那天，他可是很清楚的看見杜非凡一雙眼睛一直都在她身上。

　　「你怎麼會知道？」他口氣有些不好。對於小武知道賀希亞的事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小武笑了笑，本來打算再吊吊他的胃口，但在看見他嚴肅的表情後，決定還是快點說，免得等會遭殃。「她是我學姐。」

　　「學姐？」賀希亞是他的學姐？對，這小子念的是醫學院，但怎麼那麼巧，念的是同一問？

　　小武看見杜非凡的表情，直接斷定他不知道這件事，而且看起來很好奇的摸樣，於是又繼續說下去。

　　「她是個醫生，跟我念同所醫學院；而我這學姐聰明得很，我當時就知道她；而她家也挺特別的，全都是醫生，嗯……應該說是個醫生世家，沒有一個不是當醫生的，所以她當然也不例外。」

　　「不只如此。她當初還是第一名畢業；一畢業就進了學校的醫院做事。我記得，她當時在醫院很紅，在她手下，沒有醫不好的病人，所以很多人都指名找她開刀。喔對對對，我當初畢業時本來也要進學校的醫院的，但我不像她，可以在一堆制度下當醫生，所以我沒去；而她，就進去了，接下來就忙得不得了。」

　　這個他之前在醫院就聽賀希亞略略說過了，但他還是聽小武說下去。在小武說的同時，他也回想起那晚她喝醉後說的話，還有她在醫院時說過的事情。

　　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呢？她為什麼沒繼續當醫生？」他比較在意的是這個。

　　「發生了一些事，詳細情形我也不大清楚；我只記得跟當年的一場大車禍有關。那些小孩被送到她服務的醫院，最後還是死了一堆人。」小武皺起眉說著，臉色變得嚴肅。

　　「她一直都很優秀，我想，那件事對她來說是個嚴重打擊，最後，她離開醫院，再不當醫生了。」

　　這是他最後得知的消息。以前在學校裡，他是醫學院裡公認的怪胎，而她是眾所矚目的明日之星；雖然他們差了一屆，卻有很多人拿他們來比較，因此，在杜非凡那見到她時。他才會那麼驚訝。

　　他沒想到會是在那種情況下再見面，他還差點認不出她來，畢竟這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杜非凡越聽越替她感到心疼。他忽然有些明白那天晚上她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她說她讓所有人失望，她說她不能原諒自己。

　　她還說，她其實很寂寞。

　　而他卻將害怕寂寞的她留了下來，自己則跑掉。

　　小武在說完話後看向杜非凡，本來還想說什麼的他，在看見他在發呆後，以為他根本沒在聽他說話。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剛說的可是關於她的大秘密。」他竟然還是這種面無表情的模樣，真的跟木頭沒兩樣，杜非凡突然站了起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掉。

　　小武訝異的看著走遠的杜非凡，他……也走得太突然了吧，他還有話沒說完耶。


　　他想馬上見到她。

　　雖然他不知道見到她時自己會說什麼話，但他就是想見到她，所以他幾乎起一路飄車回到住處。停好車後，他快速跑上樓，但當站在她家門口時，他忽然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

　　她想見她，但說不定她根本不想見到他。

　　忽然間，他本來有的勇氣全都消失，最後，他安靜的走回自己屋裡。

　　她知道他回來了，因為她聽見他的腳步聲。

　　那天，她知道他曾過來敲門，但她卻不敢去開門，因為當時的她很慌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才好；最後，在她終於整理好了心情後，他卻消失了。

　　她本來想告訴他，那天她喝醉了，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她自己也要負責，誰叫她要喝得那麼醉。但當她去找他時，發現他根本不在家，接下來的好幾天，也沒見他回來。

　　那一瞬間，她以為他們會連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她很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而她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裡去找他，只能在家裡等，等他回來；但她一直等不到，直到今天，他終於回來了。

　　她瘧到陽台，想知道他在做什麼，沒想到剛好看見他從屋裡走出來。

　　當下，兩人四目相接。

　　她的心猛然一跳，想起那天的情景，不禁紅了雙頰，這時她真感謝現在是夜晚，他應該沒看見她的臉色才對。

　　杜非凡也感到驚訝，但再見到她後，卻有種安心的感覺。

　　他想念她。

　　很想念很想念。

　　雖然不知道現在她會不會不想看到他，但他一點都不想在這時候掉頭回到屋內，所以他站在原地，就這麼看著她。

　　這一瞬間，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面對面相望，像是在等著對方開口。

　　而他原本想說的話，這時候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她抿著唇，也很緊張，最後，還是她先開口打破彼此間的僵局。

　　「那天……」她話說到一半，又停頓了下來，緊張的咬起手指。

　　杜非凡在聽見她像是要說那天兩人之間的事，忽然覺得緊張！過去那些他曾想過的結果，統統在這時候躍進他腦中。

　　說不定她現在是想告訴他，她決定搬走，不打算再住下去了。

　　當下，他感覺胸口有種揪痛感。

　　他不希望她離開！

　　但他不知道自己能用什麼理由把她留下。

　　就在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時，他聽見賀希亞的聲音。

　　「我們……還是朋友嗎？」她一直擔心他們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她的話讓他訝異，沒想過她要說的是這個。

　　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賀希亞當下又覺得慌張，不知如何是好的低下頭。

　　沒等到他回話，她苦笑的接著說：「其實那天只是不小心喝醉後發生的事……說不定還是被我強……強迫的，你對我沒感情……我對你……也沒感情，這一切不過是男歡……男歡女愛而已，很正常的……所以……所以……」

　　她的話讓他的心一擰。

　　她說，他對她沒有感情，她對他也一樣……

　　「所以什麼？」他啞聲問。

　　她忽然抬起頭，鼓起勇氣的說：「所以我們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他重複說著她的話，但不知為何，這話說出來後，他覺得心痛痛的。

　　「對，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嗎？然後我們還是朋友。」這樣子他們還可以像朋友一樣的相處，這樣不是很好？

　　先前他所擔心的就是她會被他嚇跑，但現在，她卻說當作一切事情都沒發生過，而且他們還是朋友，那麼，這是不是最好的結果？

　　只要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她還是會住在隔壁，他一樣可以煮東西給她吃，而她不會怕他，更不會躲著他。

　　他想，這樣的結果應該不錯。

　　「好。」他聲音沙啞的回應，但說完後，只覺得心更悶痛。

　　而她像是放下了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整個人放鬆了下來。

　　她微笑著。還好，他們沒有因此而搞壞關係。

　　「那，往後我們可以再像以前一樣嗎？就是……就是別躲著對方。」她不想再像這幾天一樣，看不見他，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可以。」他點頭，

　　「其實我……好像不應該說這些的，我憑什麼要求你。」她苦笑苦，對於剛剛說的話感到好笑，她怎麼會這樣要求他呢？

　　她可以。

　　他很想這麼告訴她，但最終還是沒說。

　　「去休息吧，別太晚睡。」他催著她，要她快回去休息。

　　她點頭，再看他一眼，這才轉身回到屋內。

　　不知道為什麼，當她說要眼他當朋友時，她還是沒有很開心的感覺，但他那天的反應讓她不敢再多說什麼。

　　他們只是不小心酒俊亂性，只是這樣而已。

　　所以她不應自作多情，她應該聰明的先跟他劃清界線。

　　只是……為什麼她的心好難過，有種好像失去了什麼東西似，心空空的，而且眼眶濕濕的。

　　淚水竟在她無法控制下一滴滴落下。

　　她……是怎麼了？


　　關係一旦改變，似乎就不大可能回到從前那樣。

　　他們之間似乎梗著什麼，但兩人都不願意去打破，寧可照著現狀繼續生活下去。

　　而他似乎變得更加沉默了。

　　但在晚餐時，他總會送吃的過來：然而今天，在看見桌上他親手煮的食物後，她突然不想一個人吃。

　　而他則是看著桌上的晚餐，一樣沒有動作。

　　剛剛送去給她時，他其實是想問她要不要過來一起吃，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問，將食物交給她後，就回來了。

　　忽然，他聽見門鈴響起，走去開門後，沒想到會是她。

　　她朝他甜甜一笑，接著說：「一個人吃晚餐好無聊，可以跟你一起吃嗎？」

　　杜非凡先是愣了一會，最後點頭側身讓她進來。

　　他們一起坐在餐桌上，然後一起用餐。

　　接下來的好多個晚餐，他們都一起這樣度過。剛開始，她總是在要開飯時才會出現；漸漸的，她會提早過來跟他一起準備。

　　通常她幫不上什麼忙，但不知為何，只要看著她在旁邊想幫忙的身影，他就覺得很安心。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每晚都過來，但他知道自己期待每晚都能看見她。

　　這天，他們一樣一起用晚餐，之後在他收拾桌子時，她則走去陽台吹風。

　　她抬頭看向天空，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是故意每晚來找他吃晚餐的，因為她想跟他相處；她不知道能用什麼借口靠近他，所以晚餐是她每晚可以用的借口。

　　是她自己說要當朋友的，但，朋友能負責她的晚餐一輩子嗎？

　　她總不可能永遠都來找他要吃的，有一天，這間屋子會有個女主人出現，而她，不過就是個房客而已。

　　「在想什麼？」不知何時，他已經來到陽台，學著她看向天空。

　　他的聲音讓她回過頭，然後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側臉。

　　杜非凡感覺到她的目光，只不過他不敢轉頭看她，因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吻上她的唇，那片他早就想吻的唇。

　　「杜非凡……」她輕輕柔柔的喊著他的名字，聽見她的聲音，他的心抽動了下；她就在他身邊，其實很近的，但他卻覺得摸不著。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她不想問出口的，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問了之後，心裡又害怕聽到他的答案。

　　他抿著雙唇，有一瞬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為我們是朋友。」這是他們之間說好的，雖然他早就無法把她當個朋友看待，但他仍是努力的克制著，提醒著自己。

　　他的答案讓她的心涼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放在欄杆上的雙手。

　　這是她自己說的。

　　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好後悔？

　　要是現在告訴他她其實不想跟他只是朋友，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杜非凡，你書櫃裡的書可以借我嗎？」她終究沒有問出口，說的反而是不相干的事。

　　她果然還是個膽小鬼，遇到事只會逃避。

　　「書？」她怎麼會突然想跟他借書？

　　她漾起甜甜的微笑，點頭。「我需要些資料，你那裡剛好有，所以我可以跟你借嗎？」

　　「可以。」只要是她要的，他什麼都可以給。

　　「謝謝。」她點頭。「那我回去了，今天我從這裡走好了。」她邊說邊往陽台的矮牆走去。

　　杜非凡突然抓住她。「別太晚睡。」這幾個晚上，他見她房裡的燈總是亮著，他知道她在熬夜。

　　她的胃不好，這樣只會讓身體更加糟糕。

　　她只點點頭，然後抽出手，走回自己屋裡。

　　她是故意要跟他借書的，因為這樣，除了晚餐之外。她就有更多機會可以看到他。

　　沒辦法，她就是膽小，她就是只會逃避。

　　她怕自己若問出來後，他的回答是希望還是朋友，那麼她該有什麼立場？所以她寧可維持這樣的關係，起碼，這樣她還可以見到他。

　　他並沒有進到屋裡，而是站在陽台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他為什麼會對她那麼好……

　　這問題他也問過自己，答案也隨著他的行為、他的眼神呼之欲出。

　　他愛她。

　　他知道自己愛上她了。

　　他問過自己愛她什麼？

　　卻搜尋不到一個正確的答案，一個可以拿來當答案的理由，不是只有因為她不怕他。不是因為她願意住在他隔壁。

　　若是因為這些理由他就愛上她，未免太過薄弱；而是她就像是這世界上唯一個可以填補他內心黑洞的人。

　　她讓他活了起來，像個有情緒的人。

　　曾經有個女人帶走了他所有的情緒，那人是他的母親；如今卻有另一個女人重新將所有情緒帶還給他，讓他有了喜怒哀樂。

　　他不知道她會會這裡待多久，他只能把能夠給的統統給她，雖然他擁有的不多，他只希望，若有一天，她真的離開了，那麼她可以記得他。

  第七章

　　往後，只要他在家，她就會過去借書，然後故意在他屋裡待很久。

　　而他就做自己的事，並沒有理她，任由她去翻去看。

　　他知道自己期待著她出現的時候，享受她每天到他這裡的日子，他開始配合著她的作息，總是在她起床之前，就已經起來等她。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慢慢的，她開始將筆電帶過來，直接在他的書櫃前坐著，然後拿出他的書，堆在身旁，專心的寫小說。

　　他沒有趕她，一樣讓她坐在那裡；有時候，他會替她泡一杯茶，放在她身邊，讓她能夠在冷氣房中還有杯熱茶可以暖身。

　　她寫小說時很專心，常常會忘了時間；他會去提醒她該回去睡覺，而不是抱著電腦寫到半夜。

　　還有，不知在何時，她常坐的地方多了塊柔軟的毯子，讓她不需要再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慢慢的，地板上又多了張小桌子，讓她可以不用把電腦放在腿上，而是可以放在桌上。

　　他的房裡，漸漸多了很多不屬於她的東西；那些東西，都是他為了她一樣樣添加；他沒有多說，她也沒有多問。

　　她默默看著這一切，自私的去享受他為她準備的東西。

　　他對她很溫柔，總是知道她需要什麼：最後，她待在他這裡的時間比待在自己公寓裡還多。

　　她總是在寫累時就躺在毯子上睡著，但最後總是在他床上醒來；她知道，是他抱著她上床睡的。

　　他們各自在這屋裡做自己的事，她就像是這裡的女主人一樣，闖進他的生活裡，貪心的擁有他。

　　「希亞……醒醒……」他搖晃著她，要她醒來。

　　她睡眼迷濛的睜開眼，接著就見到剛才在夢中出現過的臉龐。

　　揉著雙眼，她終於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他的床上。

　　看來她又鳩佔鵲巢了。

　　「我又睡著了？」她坐起身，伸了個懶腰。

　　「你可以再睡一會，晚餐還沒好。」他說。

　　「不要了，再睡下去，進度又要落後。」已經快月底了，要是她這次再遲交，汪清風鐵定會發瘋。

　　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皺起眉。

　　「他不缺你這個作者。」而且還老是打電話過來叫她寶貝，聽得他每次都想砸掉電話；雖然她後來告訴他，那是汪清風的口頭禪，他對每個作者都這樣叫。但他就是不爽。

　　「我可是很替他賺錢的，他當然覺得缺。」她笑了笑，接著起身走回自己常窩的地方。

　　杜非凡不高興的看著她，因為他不喜歡她每晚都不睡，就為了趕稿子，而且他還發現她最近黑眼圈很嚴重。

　　「你今天早點睡。」

　　「今天？不行，再這樣睡下去，我就真的會完蛋。」她可不想再拖稿。

　　他蹲在她面前，表情很嚴肅。

　　她看著他，發現最近的他表情變多了，不再像以前一樣，老是只有一成不變的面無表情，這樣的他，有生氣多了。

　　「杜非凡，我喜歡有很多表情的你。」她說，還摸了摸他的臉頰。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模樣很是尷尬。

　　她笑了笑，又接著說：「要是你再笑一下，應該會更好看。」

　　一聽，他的臉馬上紅了起來；他放開她，站起身往大門走去。

　　「你要去哪？」他不是要煮晚餐嗎？怎麼要出門？

　　「去買醬油，家裡沒了。」說完，拿了鑰匙後就走出門。

　　他關上門後，她笑了。

　　她知道他在害羞，因為只要他害羞，就會頭也不回的走掉。

　　他真的是個很可愛的男人啊……

　　而且她知道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可愛的男人。

　　之後，她又埋首在電腦裡，沒多久後，就完全進入自己的世界，忘了時間，忘了其他人。

　　她總是這樣，只要專心做一件事後，就很難再去想其它的事，所以若是沒人叫她，她就會忘了時間、忘了吃飯……

　　他真的很照顧她，總是準時叫她吃飯，叮嚀她該睡了；還有，從不嫌她待在這裡煩人，這地方變得好像不只是他一個人住的而已，好像也是她的家。

　　她知道他人很好，所以從不趕她，不會要她回自己房裡工作；她忽然羨慕起將來他愛上的女人，她想，那人一定很幸福吧。

　　因為現在的她就覺得很幸福，而他們根本不是情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又寫了多久，在終於寫到一個段落後，才停下動作，然後往後躺下，伸了一個懶腰。

　　好累……

　　她閉著眼休息一下，忽然聽到肚子傳來飢餓的叫聲。

　　睜開眼，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杜非凡說要去買醬油，那他回來了嗎？

　　但為什麼廚房很安靜？

　　等等……他有回來過嗎？

　　覺得有些奇怪的她從毯子上起身，然後走到廚房，發現他不在裡頭，她再走去他的房間，一樣沒人，接著她看向一旁的時鐘，這才發現已經晚上幾點。

　　九點？

　　他不是六點多就出門了？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

　　覺得有些奇怪的她走回了客廳，越想越不對勁，最後，她走出他的房子，決定下樓去找他。

　　他要去買醬油應該是去便利商店而已，但她剛剛走去那裡的時候，並沒有看見他在那裡，難不成他突然有事出去，忘了要跟她說嗎？

　　不可能。通常他有事情都會事先告訴她。

　　越來越覺得奇怪，也越來越覺得不安，她開始往一些以前很少走過的地方去，想找他到底去哪了。

　　她東張西望的到處找人，但有些地方因為太過昏暗，她根本看不清楚；忽然，她走到一處工地，接著就被人抓了進去。

　　她嚇得要大叫，但那人卻搗住她的嘴，讓她說不出話來。

　　她緊張的掙扎著，但那人卻摟她摟得更緊，直到她聽見那人的聲音後，才停下掙扎。

　　「是我，小聲點。」杜非凡有些虛弱的說著，在看見她點頭後，才放開搗住她嘴的手。

　　「你嚇死我了。」她剛剛以為自己是被什麼歹徒給抓住。

　　「你出來做什麼？」他有些生氣的說。他沒想過會看到她，但剛剛他在躲人時，看見她在路上走來走去，而且還一直往暗巷裡走；而那些人似乎就在那個地方，沒辦法，他只好跟著上來，在緊要關頭將她往工地裡拉。

　　「當然是找你。你是去—」她話說到一半，他又搗住她的嘴；她看見前頭有一輛車子開過。同時因為車頭前大燈關係，她看見了他身上有血跡。

　　在車子開走之後，她馬上拉下他的手。

　　「你在流血！」

　　「一點而已。」他淡淡說著，不忘觀察著周圍的狀況。

　　那些人似乎就在這附近，但他不能讓她一直待在這裡。他必須帶她離開。

　　「這哪叫一點而已。」她摸上他身體，發現濕濕的；但這裡太暗，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那是汗。」他騙她。

　　「是嗎？」她不相信。

　　他點頭，然後突然轉身對她說：「聽著，你從這裡走，先回家去。」

　　聽見他說的話後，她皺起層，表情不太開心。

　　「那你呢？」

　　「我還有事，你先走。」他忽然拉起她，想往另一頭走去，但血流失過多，讓他感覺到頭一昏，整個人晃了一下。

　　「杜非凡！」感覺到他好像沒體力了，他都這樣了還要她先走？

　　「我沒事……你先走。」他推著她，然後指向另一頭的路。

　　她搖頭，想扶起他離開，但前頭突然有人出現，他將她壓低，然後拉著她將他藏在身後，雖然這裡已經很暗了，但他還是擔心她會被看見。

　　而她也注意到他正戒備看著前方。「你在躲那些人？」

　　杜非凡點頭。

　　「我去替你引開那些人的注意。」她說著，就要行動。

　　「不行。」他拉住她，不讓她離開。

　　「行。你這樣根本動不了，當然是我去。」她回握他的手，要他相信她。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心裡浮現深深的恐懼。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那些人不認得我，所以你待在這，我馬上回來。」說完後，她拉開他緊握的手，從另一邊繞了出去。

　　杜非凡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讓他越來越不安，他想起身拉住她，但隨即而來的昏眩威讓他站不住。

　　賀希亞繼續往前走。在繞過另一頭後，她假裝是路人走到那些人面前，一臉驚慌的樣子。

　　而那些人看見她時，也發現她臉上的異狀，最後紛紛走向她，令躲在暗處的杜非凡更加擔心。

　　她到底是哪來的勇氣，竟敢這樣出去面對那些人？

　　他很想過去親自解決那些麻煩的傢伙，但他的傷讓他很難有大動作。

　　那些人全是因他替央德列查事情惹來的，他沒想到，那些人的動作會那麼快，竟可以找到他的住處。

　　忽然……他感到一陣心慌！那麼他的住處不是不再安全？

　　希亞還住在他那！

　　他不能再讓她住下去，否則只會更危險。

　　看向前頭的她，他心亂了，而這時候她已經快走到那群人面前。

　　「小姐。」帶頭的男人叫了她一聲。

　　「啊！」她假裝嚇了一跳，然後往後退了好大一步。「嚇死我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男人間。

　　「剛剛有個人全身是血的突然抓住我，要我救他，我嚇死了，推開他後就往這跑……嚇死我了！」她拍著胸口，再露出驚慌的表情。

　　聽見有人全身是血，那些男人互對看了下，才又回頭看她。

　　「你在哪裡看到的？」那男人問。

　　賀希亞馬上指向另一頭。「那裡。他往那個方向走了。你們覺得我是不是應該報警？」說完後，她假裝要找手機。

　　男人立刻攔住她。「不用，我們去幫他就好。」

　　話說完，男人就帶著人離開。

　　她站在原地，確定那些人都走遠後，這才快步回到工地去將杜非凡扶起。

　　「他們走了。」

　　杜非凡開始喘著氣，有些生氣的看著她。「你……你不應該這麼做。」若是她剛才露了餡，那會有多危險！

　　「我都做都做了，你別再說了。我先扶你回去，你還動得了嗎？」她覺得他的狀況很不對勁，甚至懷疑他剛才說的汗其實根本是血。

　　他點頭，在她的攙扶下慢慢離開。

　　而一路上，她並沒有覺得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氣，那是因為，這男人根本沒將任何身體重量放在她身上。

　　他怎麼能連在這種時候都在替她著想？

　　他這笨蛋！

　　好不容易在他們回到住處後，她將他扶進屋裡，正要關上門時，杜非凡突然將她推出屋外。

　　她皺起眉。「你做什麼？」他幹嘛推她出來？

　　「回去。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他不想讓她看見受傷的自己。

　　「你在說什麼鬼話！」她往前一站，想擠進去，沒想到他用力將她一推，緊接著就關上門。

　　「杜……」她生氣的看著關上的門，不明白這男人到底在做什麼！

　　忽然，她想到還有陽台。

　　她趕緊衝回自已屋裡，跑向陽台，果然看見他那邊的陽台還沒關上。她二話不說的直接走進去，一眼就見到倒在門口的他。

　　接著她將室內的燈全部打亮，這時候才知道他傷得有多重！

　　「你得上醫院。」她蹲到他身旁，擔心的看著他的傷勢。

　　杜非凡在聽見她的聲音俊猛然睜眼，看見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身上的血跡，他想起身將燈關掉。

　　他不想嚇到她，現在他的樣子一定很可怕……

　　「你在做什麼？」她壓下他的手，接著想脫掉他的衣服檢查傷勢。

　　「別碰。」他抓住她，不讓她碰觸。

　　她深鎖眉心，不明白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麼。「你不讓我看。我怎麼知道傷得如何？還不快放開我。」

　　「很……很可怕……我……我不想嚇到你。」

　　「傻瓜，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麼的嗎？」這笨蛋，以前她在手術室時什麼沒見過？他以為她會有多害怕？

　　杜非凡這才想起，她曾經是個醫生……難怪她一直都很冷靜；但那已是過去，她不是……不是不願意再面對這些狀況了嗎？

　　「別再亂動，讓我看看。」她想脫掉他的衣服。但這時候發現他身上的傷不宜亂動，所以她又跑開，找到剪刀後再回來，她先讓他躺在地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剪開他身上的T恤，看見他滿身的傷痕，有鈍物刺的，有刀劃的，還有……槍傷！

　　她震驚的抬頭看他，他這些傷根本在這裡處理不了，他必須上醫院。

　　「你得上醫院。」她命令的說著，接著轉身想去打一一九叫救護車。

　　「我不去醫院。」他又拉住她，堅持著。

　　「杜非凡，你現在不上醫院是打算在這裡等死嗎？！」她生氣地朝他大叫，不明白他到底在堅持什麼！

　　他搖頭。「送……送我到事務所……那裡……那裡有設備。」他寧可去那裡，因為去醫院只會惹來更多麻煩。

　　「事務所？」

　　「對，送……送我去那。」他坐起身，然後想站起來。

　　賀希亞馬上上前扶住他。「好，我們馬上過去。」

　　她開著他的車一路飆到事務所。能夠闖的紅燈她就闖，能不踩煞車她就不踩，她幾乎是沒停的開到目的地；因為在路上，她替他量過脈搏，知道他越來越虛弱了。

　　那顆子彈打中他的腹部，她雖然已經先行壓住，但仍是止不住血。

　　來到事務所樓下，她將他帶上去，照著他的指示來到他說的地方。

　　推開門，她果真見到這間事務所裡頭有一間設備齊全的醫療室，極其快速地，她將他扶到前方的椅子上。

　　「撐著，我馬上就好。」她看了他一眼，接著轉身去作準備。

　　轉過身，她看著周圍的醫療器材，找到口罩、手術袍，她快速穿上，然後再去洗手台清洗雙手。

　　之後她找到麻醉劑，將適量的麻醉劑量抽到針筒中，在她碰觸到手術刀時，她卻停了下來，雙手開始顫抖。

　　杜非凡並沒有完全昏迷，剛好看見了她停住的動作。

　　「希亞……」他叫她。

　　她忽然回過頭，臉色變得蒼白，雖然口罩遮住了大半面容，然而她的眼神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很害怕。

　　「你躺好，別動，我馬上就來。」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能在這時候出差錯。

　　話一說完，她做了個深呼吸，接著拿著銀製托盤，上頭有著所有需要用到的東西，然後她走回他身邊。

　　「我先替你麻醉，再拿出子彈。」她邊拿起針筒邊說著，但她的雙手仍是顫抖不已。

　　老天！她這時候到底再抖什麼！

　　停止，不准再抖下去了，現在杜非凡的命在她手上，她不能再害怕，不能再恐懼，她必須冷靜，就像過去面對病人時那樣。

　　杜非凡忽然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麼，但他真的相信她，相信她可以救他。

　　她皺起眉，看向手術台上自己愛著的男人。

　　賀希亞，這時候的你不能再逃避，絕對不能！而且，你可以救活他，絕對可以！你不會再犯跟以前一樣的錯誤，不會的！

　　她再做個深呼吸，替他將麻醉針打下去。

　　「這是麻醉針，等藥效發作，我們就可以繼續。」她說得很冷靜，但此刻她的心情卻是萬分緊張。

　　他點點頭，抬起手將她的手握住。

　　「以後……以後……我不許你再做這種事。」他忽然說起別的事。為的是希望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

　　「什麼事？」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替我引……引開人。」她不知道當時的他有多擔心；要是那些人起疑，他根本沒有辦法去救她。

　　賀希亞皺起眉，想著要說些什麼話時。杜非凡忽然將她拉靠近自己。

　　「怎麼了？」在她還搞不清楚他要做什麼時，他的唇已經印上她的。

　　她瞪大眼睛，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吻她。

　　「你……」

　　他放開她，沒打算解釋自己為什麼吻她。「我想……藥效發作了。」

　　他的話馬上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接著她拿起手術刀，真正的恐懼這才席捲而來……

　　她想起當年那些躺在手術台上的孩子們，想起那些在門外苦苦等候的家長們，她想起那些生命一個個在她手中消失，在那個時候，她的世界突然變得死寂。

　　她……挽救不了那些脆弱的生命。

　　而現在，她的世界也同樣死寂。

　　忽地，她手中的手術刀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音，而她彷彿受到重擊般，整個人往後跌坐下去。

　　她辦不到……她沒辦法……她……她救不了他們……她也救不了杜非凡。

　　在她慌張得不曉得該如何時，突然，緊閉的門被推開。

　　「誰在裡頭？」

　　賀希亞馬上轉過頭，看見小武站在那裡，忽然之間，她有了希望。

　　她快速站了起來，將小武拉了過來。「快救他！快點！」

　　小武看了檯子上的杜非凡一眼，又看了看賀希亞。

　　「你不是都穿好了，自己來不就行了？」他只是去買便當，發現裡頭有人，所以進來看看而已。

　　「我不行……我不行……」她搖頭，不停搖頭，接著，她脫掉身上的手術袍跟口罩，然後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喂！」她怎麼就這樣跑了？

　　杜非凡看見她跑掉，勉強的坐起身，想要追出去。

　　「等等，你又是在做什麼？」小武看見他的動作，馬上攔住。

　　「追……追她回……回來。」他瞪了小武一眼，接著想將他推開。

　　追她回來？

　　他這副德性還想追？他想，還沒踏出手術室他就會倒下。

　　小武睨了他一眼，不費吹灰之力的直接將杜非凡推倒。「省省吧，躺下來，我得先處理你，要追，等我弄好再追。」

　　話說完，他穿起了手術袍，看來，他的便當要晚點才能吃了。


　　賀希亞跑出事務所，幾乎是落荒而逃。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她跑到不能再跑後，才發現自己在一座天橋上頭。

　　她無力的滑坐在天橋上，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一樣；她雙眼空洞的看著前頭車水馬龍的馬路。

　　她果然還是沒辦法克服心裡的恐懼，就算過了多少年都是一樣。

　　只要她想起那一個個脆弱的小生命在她手中逝去。

　　只要想起那些家長失望痛苦的表情。

　　她就無法再穿上手術袍，再也無法拿起手術刀。

　　她是醫學院第一名畢業，大家看好的明星醫生；她有好的前途、光明的未來，每個病人都希望讓她開刀，因為她總是可以確切的找出病因，她可以準確的下每一刀，但是她卻在那一次……讓所有人失望了……

　　那是她人生中最徹底的一次失敗啊！

　　之後，她無法再回到醫院，她選擇放逐自己。

　　那一段時間裡，她用酒精徹底麻醉自己，要不就是每天睡覺。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因為念了那麼多年的書，她為的就是當名醫生，而她整個家族的人都是醫生，所以她也必須是。

　　她過去的生活、生命、腦裡所想的，就是如何做一名好醫生。

　　但如今，她連手術刀都沒辦法拿，她更無法再面對那些病人。

　　最後，她離開家裡，躲了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直到宋喬安找到她。

　　她不知道喬安是用什麼方法找到她的，但在找到她後，就天天的來找她，每一天都帶了一堆東西來她家待著，然後陪著她。

　　那一次，無意間她好奇她到底在看什麼書，看完後，她自己也動手寫，她永遠記得，那一份稿，還是喬安替她寄出去的，沒想到順利獲得錄用。在那一刻，她終於找到了除了當醫生外，她還能夠做的事情。

　　她開始在文字中一點一滴的恢復信心，慢慢忘記了過去那些發生過的事；只要她的那些家人不要提起，別再要她回去醫院，她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完全忘記。

　　但是……根本不可能。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走出陰霾，沒想到還是一樣，她仍然忘不掉當初的恐懼。她讓杜非凡失望了，他說他相信她的，但她卻讓他失望了！

　　她忽然大哭了起來，將臉埋在雙腿中。

　　他是她多在乎的人啊，她連面對他時都忘不了那份恐懼，若是當時學弟沒出現，她等於是親手殺死他……

　　當時的她竟以為可以救得了他，結果根本不行。她連刀都握不住啊！

　　她連一隻小小的手術刀都握不住。

　　她好可悲……真的真的好可悲……

　　「對不起……對不起……」她號啕大哭，淚水不斷滑落。

　　而這一聲聲的對不起，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對他說，還是對那些曾經在她手中消失的生命說的。


　　「有看到她嗎？」

　　小武覷了一眼坐在駕駛座旁的傢伙。

　　真不知道是麻醉劑量下得不夠多，還是他的身體真那麼強壯？替杜非凡拿出子彈後，他很快就清醒過來，說要出來找賀希亞。

　　「沒有。」小武開著車，邊看著周圍是否有賀希亞的身影。

　　「看仔細一點。」他瞇起一雙銳眼，雖然現在他仍感覺到不適，但這對他來說並無大礙，他比較想的是找到她。

　　「你應該躺在床上休息，而不是在這時候硬要出來找人。」他還是忍不住抱怨。

　　杜非凡沒回他的話，仍舊看著窗外，繼續找人。

　　他擔心她……

　　因為在她跑出去的那一刻，他看見了她的眼神。

　　慌張、恐懼、脆弱。

　　還有自責。

　　他無法在這時候丟下她一個人，所以他昏迷後，仍告訴自己要快點醒來，他必須找到她。

　　他愛這個脆弱的小女人，他無法再騙自己只想跟她做個朋友，只默默守在身邊，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你雖然塊頭大，身體也很強壯，但你剛剛失血很多，根本不適合出來；找人我去找就好，你可以待在事務所裡等消息。」小武停不了的碎碎念，最想的是直接將車掉頭開回事務所。

　　他還是沒說話，緊抿著唇。

　　遇見紅綠燈，小武停了下來，一直沒聽到杜非凡回話，他突然火大起來。

　　「杜非凡！你到底——」

　　「那些人聚在那裡做什麼？」他忽然插入話題，指向天橋上的眾人。

　　「我怎麼知道？」他又沒有千里眼，哪曉得那些人在幹嘛。

　　杜非凡突然打開車門，不管了此刻車子正在馬路中央，然後穿越車潮，往天橋走去。

　　「喂！你在做什麼？」小武在車子喊著，卻見他仍直直走去，根本不管他說了些什麼。

　　這壯漢要做什麼事不會先通知他一下嗎？現在害他卡在車陣中，他還得想辦法靠邊停。

　　搞什麼鬼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便當到現在還沒吃！

  第八章

　　杜非凡直覺認為天橋上的人就是她。

　　所以他才會不顧還在車陣中就下車往那裡去。

　　直到他走上一旁的人行道，他聽見周圍的路人說話時，就更加確定那是她。

　　「那個人真像瘋子。」

　　「對啊……滿身是血的，是不是要報警比較好？」

　　杜非凡在聽見路人的對話後，更加快腳步來到天橋上，遠遠的就見到很多人圍在那裡。

　　他走上前，原先還在看戲的路人，在見到來了一個凶神惡煞般的男人後，全紛紛閃避，以為他是來尋仇的。

　　而她，仍蹲在地上，不停的哭。

　　杜非凡走到他面前，強忍著疼痛蹲下來。

　　「別哭了……」

　　賀希亞在聽見熟悉的聲音時猛然抬頭。

　　她瞪大水眸，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沒想到是他！

　　杜非凡伸出手，粗糙的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別哭了。」

　　她仍在驚訝中。

　　他不是應該在……手術台上？

　　他看見她一身狼狽，頭髮凌亂。甚至還看見她身上有著血跡，當下他心一凜，以為她哪裡受了傷。

　　「你受傷了？」他急著想看她身上是否有傷口，否則怎會有那麼多血跡。

　　聽見他問她是否受傷，她的淚水更是忍不住的湧出。

　　她忽然又哭了起來，杜非凡真以為她是哪裡不舒服。

　　「快告訴我！」他急了，卻不知道她傷在哪裡。

　　她搖頭，拚命的搖頭。

　　那不是她的血……那是他的啊。

　　「別搖了，告訴我哪裡不舒服。」她一直哭，一直搖頭，讓他看得心慌。

　　賀希亞看著面前臉色蒼白的男人。

　　他向來不大會將心情表露在外的，但此刻他臉上，她清楚看見他的焦急跟慌張。

　　「你出來……出來做什麼啊！誰……誰讓你過來的？」她仍在哭，看著這時候應該還待在事務所的男人，現在卻跟她蹲在天橋上。

　　「我來找你。」

　　他的話，讓她更是淚水直流。「你來找我做什麼？我有……要你……來嗎？回……回去啊！」

　　推開他，賀希亞趕他走。

　　「我來找你。」他不動如山的蹲在她面前，重複一樣的話，神情堅定。

　　「我不……需要你找我……我那麼沒用……你來做什麼？你到底還來這做什麼？」她還是推著他，想將他推得遠遠的，但無論她怎麼推，他還是在她眼前，動也不動。

　　杜非凡抓住她胡亂揮舞的雙手，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抱著。

　　「回去……你放開我……回去你……你的世界……走開，聽見了沒有……」她痛哭失聲，仍在他懷中掙扎、抗拒。

　　「我需要你。」他緊擁著哭到不能自已的小女人，斬釘截鐵的說：「我需要你，我不會走，哪裡都不會去。」

　　他的話撼動她了。

　　他說他需要她，他說他需要她……

　　但她根本是在利用他啊。

　　她利用他的溫柔，利用他的善良，但他卻說他需要她。

　　她什麼都做不了，連救他都沒辦法做到，最後只選擇落荒而逃。這一回有小武在，那下一回呢？

　　若是再有一樣的狀況發生，而他身邊只有她在的時候，她還是選擇逃走，那該怎麼辦？

　　他不需要她的，根本不需要！

　　「你不需要我……不需要……走開……去找其他人去……放開我……放開我走開啊！」

　　「我不會走，不會離開。我哪裡都不會去，你不可能把我趕走，不可能，我需要你……非常需要，不論你覺得如何，我就是需要你，我就是愛你。」

　　她忽然停止掙扎，在他懷中靜止。

　　她聽見他最後說的話。

　　他從來沒說過這麼多的話，從來沒有……

　　而且他剛剛說他愛她。

　　他說他愛她！

　　「我愛你，真的。」他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

　　他知道自己無法再欺騙自己，當她奔離他身旁時，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垮了，他以為，她會在他昏迷的時候消失不見，所以才急著出來找她。

　　他已經無法忍受身旁沒有她的日子。

　　他無法想像她會消失不見，有一天會離開他。

　　她的心再次因他的話而悸動，那是她曾經幻想過的，曾經在心裡渴望過的，她從不知道，自己能夠聽到！

　　「你……你說什麼？」

　　他放開她，捧著她的臉，再說一次。「我愛你。」

　　她的淚水再次滑落，話哽在喉中無法說出。

　　杜非凡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擁住她，吻上他思念已久的唇。

　　而她仍愣在原地，她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感覺到他溫柔的吻，還有他越來越沉重的身體。

　　最後，他的唇停在她的唇上。

　　「杜……非凡……」她不知道他怎麼沒動靜了，當她離開他的唇時，才發現他閉著眼。

　　慌張的推開他，只見他往後倒去，她一嚇！馬上扶住他，但他的重量讓她支撐不起，最後也跟著他一起倒地。

　　這時，她才看見他腹部又滲出血，她一驚，馬上起身，然後掀開他身上的衣服。

　　他的傷口裂開了！

　　同時間，小武的身影從另一頭走來，在看見遠處的杜非凡倒下時，加快腳步跑了過來。

　　「這呆瓜，我辛辛苦苦縫好的，現在又給我裂開！」小武氣急敗壞的說，一臉不爽的瞪著躺在地上的傢伙。

　　「別再說了，快帶他回去！」她抹掉眼淚，替他按著緩緩滲出血的傷口，心急如焚。

　　「好。」話說完，趕緊扶起躺在地上的男人，火速帶他回到事務所。

　　她緊跟在後，但走到一半時，她停下腳步。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上去，她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做些什麼。

　　前頭的小武發現了她的異狀。

　　他停了下來，回過頭看向她。「他需要你，若是你沒在身旁，就算再縫一次，他醒來之後還是會馬上出來找你，我想狀況還是會一樣。」

　　她皺起眉，模樣困擾。

　　「走吧。你知道他有多需要你的，哪怕你只是待在他身邊什麼都不做，他只有看到你才會安心。」

　　她的淚水再次湧現，杜非凡剛剛說的話不斷在她耳邊縈繞。

　　他堅定的說——

　　我需要你。

　　他還說——

　　我不會走，不會離開，我哪裡都不會去，你不可能把我趕走，不可能，我需要你……非常需要，不論你覺得如何，我就是需要你，我就是愛你。

　　我愛你……

　　最後，她走向前，從另一旁扶住杜非凡。


　　她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景色。

　　送他回事務所後，小武再次替他縫上傷口；之後，他數度醒了過來，她知道，他是要確定她是不是在身旁；直到看見她，他才肯安心再睡下去。

　　而這幾天，他們都待在這裡，她還遇到事務所的其他人；他們告訴她，非凡那裡可能已經被盯上，要他們暫時別回去。

　　因此，她回去拿了自己的電腦；在這裡陪著他時，她就在一旁工作，但她卻無心寫稿，因為她總是時時注意著他的狀況。

　　而他會受傷，是因為替央德列調查事情；對方知道是他時，其實已經找過他幾次，他卻不看在眼裡，繼續挖出對方的事情，最後才會發生這種事。

　　她不知道他的工作那麼危險，她以為，他只是在事務所裡寫寫程序、打打電腦，她不知道，他也會有受傷的可能。

　　但當她這幾天看著小武替他換藥時，她才更加確定。

　　因為他身上有太多大大小小的傷疤。有些疤一看就知道傷口很深，有的甚至是在要害上。

　　她這才知道，原來，他的工作那麼危險。

　　身後的聲音將她的注意力拉回，她轉過身，發現原先睡著的男人已經醒來，而且正準備坐起身。

　　她馬上走上前，替他將枕頭墊高，讓他可以靠著。

　　「你怎麼不多睡一點，等要吃藥時我再叫你。」他這些天都是這樣醒醒睡睡；因為之前失血過多，讓他體力盡失，他需要更多時間休養。

　　他沒說話，只是一直看著她。

　　剛剛在夢中，他夢見她還是走了，所以他忽然醒來，想確定她是不是還在。

　　看見他的眼神，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還在，一直沒走開。剛剛只是看見窗外的電線上停了很多鳥，去看看而已。」她坐在他身邊，替他倒了一杯水，然後遞給他。

　　他點點頭，在確定後放下心，然後才接過她的水杯喝下。

　　他其實還是害怕的；因為他說了愛她，他忍不住的告訴了她。

　　但她沒有任何回應，當下沒有，之後的幾天也沒有。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因此他想，可能是因為他現在的狀況很糟，所以她才肯留下來。

　　所以他故意讓自己看起來還很虛弱，每一次小武拿藥過來，他都在她轉身要倒水時將藥丟掉。

　　之後他發燒、傷口發炎，狀況看起來更糟。

　　她更是走不了了。

　　他是故意的。

　　賀希亞看著時間，發現又到了他要吃藥的時間。她站起身，要去跟小武拿藥。

　　「你要去哪？」他抓住她，問著。

　　「拿藥而已。馬上就回來。」她說，緩緩拉開他的手，走到門口時，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折回來。

　　他看著她，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我順便拿垃圾出去倒，已經很久沒倒了。」她說，拿起垃圾桶，走出房間。

　　她後來發現，這間事務所的員工幾乎都是男人，而這些男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事情，他們通常要等到亂到無法收拾時，才會意識過來；所以這些天，她還成了他們的工友，替他們打掃雜亂的環境。

　　她忽然同情起喬安，以前她應該也是在做這些事吧？

　　杜非凡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愛她，才會耍這些小手段，他以前不會的。

　　看著外頭耀眼的陽光，他緩緩的走下床，動了動許久沒伸展的筋骨。

　　雖然他沒有把每一次的藥都吃下去，但仗著自己身體狀況原本就不錯，他還是慢慢的在復原當中。

　　這幾天躺在床上，他已經躺到快發霉。

　　這槍傷真的傷他挺重的，若不是她一開始時處理得當，他可能早就血流過多掛掉了。

　　那天在手術台上，他看見她很自然的準備那些需要用到的東西，她的眼神其實很冷靜跟篤定，她還是想救人，那是她的天性。她從來沒有忘記過。

　　她只是忘不了過去的事情，所以她恐懼。

　　她需要再被肯定，需要知道過去那些事不是她一個人的錯，她需要再一次相信自己是有能力的。

　　他想，他應該可以想些什麼辦法，讓她慢慢克服內心的恐懼。

　　只是需要時間。

　　他走到窗邊，繼續動著僵硬的身體，往前各出一拳。聽見拳風的聲音，他知道自己的力氣已經慢慢回來。不再像之前一樣無力。

　　他再出一拳，同時聽見身後的門碰的一聲被撞開，他以為發生什麼事時，一轉頭，就看見賀希亞怒火中燒的模樣。

　　她一副要找人算帳模樣的走到他面前，抬起臉瞪向他。

　　他有些莫名其妙，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他問。

　　「怎麼了？！你還敢說怎麼了！你說說看，這些是什麼？為什麼我會在垃圾桶內發現？！」她幾乎是用吼的，整張小臉氣得紅了起來。

　　杜非凡一見她手裡的藥丸，當下臉色變得難看。

　　他忘記自己把藥丟在裡頭了。

　　「那個是……」他一時詞窮，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是什麼？消炎藥！止痛藥！抗生素！這裡有多少顆？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你說這是什麼？！順便說一下這是誰該吃的？！」

　　杜非凡只能睜大眼睛看著眼前怒氣沖沖的小女人，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那麼生氣，他其實有些被嚇到。

　　原來，她也會生氣。

　　「說話啊！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我在等你說！」她仍咄咄逼人，一定要他交代清楚。

　　「發生什麼事了？」

　　門外突然衝過來一群人，以為房裡發生了什麼事。沒想到看見的是模樣氣怒的賀希亞，還有一臉尷尬的杜非凡。

　　她突然轉過臉，氣呼呼的走到門口，當著所有人的面，碰的一聲關上門，杜絕外頭所有的人。

　　他完蛋了，這下他要怎麼跟她解釋？

　　她仍站在門邊，背對著他，身體發出微微的顫抖。

　　杜非凡心一驚，知道她哭了。

　　他走向前，輕碰她的肩，她卻立即退開，仍沒轉過身來。

　　「對不起……」

　　他的「對不起」三個字讓她淚水掉得更凶。

　　這些天她擔心得不得了，明明他藥都吃了，傷口卻還是惡化；她跟小武一直無法放心他的狀況，她甚至以為，他是不是有其它的病。為何就是好不了？

　　沒想到，他只是沒吃藥，他把他們拿來的藥都丟到垃圾桶，他知不知道她有多擔心？！

　　「對不起……我很抱歉。」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因為錯在自己。

　　她忽然轉過身，淚流滿面，氣憤的面對他。

　　「你知不知道我嚇死了？我不曉得……到底怎麼了，我問小武，是不是……這裡的設備沒有消毒乾淨……或是……或是藥根本無效…」還是你的身體出了……出了其它狀況……這裡……這裡設備是不是……不夠……所以你才會發炎……才會高燒不退……我想過……想過每一種情況……就是……就是沒想是你……是你……把藥……」

　　她泣不成聲，用力槌打他的胸膛，話再也說不下去。

　　他將她擁進懷裡。「很抱歉，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是什麼？你怎麼能……那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她埋在他懷裡，仍是槌打著他。

　　她好生氣，真的好生氣。

　　「因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怕我好了之後，你就會離開。我……我愛你，但我不知道你……」他停頓住，也感覺到懷中的她停了下來。

　　感覺到懷中的她不再那麼忿怒，他才又接著說下去。

　　「我想，你只是因為我受傷了。你是醫生，留下來照顧病人是很正常的，所以我才會這麼做。」他說完後，更是緊抱住她，他怕她會推開他，然後走掉。

　　她愣住了！聽見他的解釋，她的心好像有種很痛的感覺。

　　這傻瓜。他在做什麼蠢事啊！

　　她忽然回擁住他，緊緊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中。

　　「誰說……誰說我不愛你了……」

　　她的話讓他全身一震！

　　他剛剛聽見了什麼？

　　「你真的很呆，真的……虧你長得那麼大塊頭……為什麼這麼呆？」她破涕為笑，為他的傻氣哭笑不得。

　　他還是愣住，完全忘了該說些什麼；而她最後的話，讓他更是震撼不已。

　　「我愛你啊笨蛋……一直……一直都愛的。」


　　他看著躺在她身旁的女人，她哭累了，在他懷裡睡著。他將她抱上床，讓她躺著睡。

　　這段時間來她很疲累，因為需要照顧他，只要他一有動靜，她總是第一個醒來；只要他有任何需要，她都是那個跑第一的人。

　　他知道，那是因為她想彌補自己在緊要關頭時跑掉的懦弱。

　　在天橋上時的她，哭得無法自己，她在怪自己，深深的責怪自己。

　　他輕輕的擁著她，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

　　他想起了上次，她同樣也躺在他身邊；但當時，他充滿了不安，而現在，他的心裡卻是篤定的。

　　她，是屬於他的。

　　他真的無法想像，有一天能夠親耳聽見她說她愛他：他甚至無法想像，有一天，他也能夠被愛。

　　他被母親恨著，因為他長得像父親，因此。母親總是對他說他不配得到愛；因為她沒得到，所以他就得跟她一樣。

　　一樣被恨，一樣無法擁有愛。

　　他無法想像，他也有得到愛的一天。

　　她說……她愛他。

　　一直都愛著……

　　忍不住的，偷偷的吻上她的唇，大手不自覺的撫上她線條優美的背脊，然後悄悄溜進她單薄的襯衫裡。

　　嗯……他曉得現在自己很想做什麼，但理智告訴他應該讓她休息睡覺；不過，他的動作卻不是這麼回事。

　　他應該把手抽出來，然後閉上眼，跟她一起休息的。

　　但他的手已經來到她的內衣上，並且解開了後頭的扣子，然後往前頭移動；接著，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也看見她的雙眼慢慢睜開。

　　「杜……非凡……」她輕柔的喊著他的名字，知道他正在做什麼。

　　「我可以停止的。」雖然他很不想。

　　她羞紅了臉，知道應該要他停止，但感覺到他粗熱的大手溫暖的愛撫她胸前的柔軟，她嚶嚀出聲，代她說出了自己的回答。

　　得到她的默許，他濕潤的唇離開了她，來到她小巧的耳，順著她的頸子往下，用唇咬開她衣上的鈕扣。

　　她可以感覺到衣服慢慢脫落，但她卻感覺不到空氣中的冰涼，現在的她只覺得全身燥熱。

　　「上一次，我也是這樣吻你的。」他說著，唇落在她柔軟的渾圓上，他聽見她抽了口氣。

　　她搖頭，已經不大記得上次發生時的感覺，而這回在清醒之下。她才明白這種情慾的感覺有多強烈。

　　他就像一把火，熱烈的燃燒著她；他所碰觸到的每個地方，都讓她顫抖不已。

　　他看見她搖頭，嘴邊仰起讓人難以察覺的笑。「這回我會讓你記得。」

  第九章

　　隔日，風光明媚。

　　窗外陽光照射進清爽的屋內，將室內映照得一片光明。

　　她站在窗邊，回頭看了仍在沉睡的他，杜非凡沉著的呼吸聲迴盪在空氣中，睡得很安穩，不自覺地，她又發起呆來，直到聽見電話那一頭傳來的聲音，她才回過神，轉身面對窗外的景色。

　　「我聽見了，你別喊那麼大聲。」她壓低音量，覺得自己都快被他的聲音給喊到耳膜破裂。

　　「寶貝，我這是心急。你不是說今天會傳檔案給我？到底什麼時候傳來？我等得頭髮都白了。」汪清風誇張的說著。

　　「汪編，現在才早上七點，你會不會太急了點？」她就是聽見手機的聲音才醒來的，本來想不接，但知道是汪清風打來的，才趕緊起身接電話。

　　「當然急……你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我等等就傳……哇啊！」她驚叫出聲，回神過來後，她人已經躺在床上了。

　　「寶貝……寶貝……你怎麼了？」汪清風的聲音仍在話筒另一端響起。

　　杜非凡搶過她手裡的電話，放在耳旁，冷冷的揚聲道：「不准再叫她寶貝。」

　　「呃……你是……你是……」汪清風突然結巴起來，覺得這聲音很耳熟。

　　杜非凡不打算等他再說下去，下一秒，即切掉電話，接著就將手機往旁邊丟去。

　　賀希亞被他壓在身下，臉色紅潤，尷尬的看著他。

　　「早安。」她笑了笑，他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你一大早的在做什麼？」他是被說話聲吵醒的；醒來後就見她身上套了件寬大的衣服站在窗邊，仔細一看，才知那是他的衣服。

　　老實說，那時候站在陽光下的她，看起來美麗極了；再加上陽光照著那件寬大衣服下的身材若隱若現，他其實看得很開心。

　　但很快的，他就想起那片落地窗對面可是有住家，雖然距離有些遠，但他還是不想她站在那裡被人看光光。

　　「講電話。」她看了一眼被他丟在旁邊的手機，然後悄悄伸手想撿回。

　　杜非凡手腳很快的抓住她的手，隔到嘴邊輕咬了下。

　　她瞪大眼。「你幹嘛咬我？」

　　「因為你比我早起來。」他說著，不咬手了，改咬她的肩膀。

　　「我……我比你早起來……跟你咬我有什麼關係？」感覺到他濕滿的唇貼在她的肌膚上，她不由得又覺得全身火熱。

　　「有。」他點頭，繼續攻陷身下的女人。

　　「先……等等……」她抓住他的頭，阻止他再繼續吻下去。

　　杜非凡皺起眉，不開心的看著她。「為什麼要等？」

　　「我得起來傳個檔案。」她還記得汪編要她快點把檔案傳過去，所以她得起來去外頭借用電腦。

　　他又皺眉，想起那個老愛叫她寶貝的男人。

　　看見他的表情變得不大好看，她馬上伸手撫平他的眉問。「你怎麼老是皺眉，別再皺了。」

　　「我不喜歡聽見他喊你寶貝。」他實在很想掐死那個男人。

　　她失笑。「那是他的習慣。他對每個人都這樣的，男的女的都是。」

　　「總之我不喜歡。」話說完，他不等她開口，馬上傾身吻住她的唇。

　　聽見他酸溜溜的話，她只覺得胸口一暖。

　　他在吃醋。

　　而且在知道他也會吃醋後，她覺得自己的心情更愉快了，因此並沒阻止他吻她。

　　火辣辣的吻讓她險些喘不過氣，差點連她身上的衣服又要被他剝了下來；直到聽見一陣咕嚕聲，所有動作才停了下來。

　　杜非凡抬起頭。對上的就是她火紅的雙頰。

　　「你餓了？」

　　她點點頭，滿臉羞赧。

　　他挑眉，嘴邊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頭一回看見他笑，賀希亞看傻了眼。

　　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啊，這樣的他看起來，樣子不再陰冷，不再給人有距離感，她甚至覺得好看得不得了。

　　但是，她怎麼覺得他笑得很奇怪？

　　「幹嘛啦？」

　　「你是應該要餓了才對。」他說，接著坐起身。

　　「為什麼？」她還是不大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

　　他湊近她耳邊。「昨天晚上那麼激烈，會餓是應該的。」

　　他話一說完，她的臉馬上變得更紅，接著她拿起身旁的枕頭丟在他身上。

　　他則是文風不動的繼續坐在床邊看著她；更讓她害臊的是，他那嘴邊淺淺的笑，害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要再看了，你出去啦。」再被他看下去，她會羞死。

　　「還不行。」他說。

　　「什麼還不行？」出去就出去，他在不行什麼？

　　「因為我的衣服在你身上。」

　　她只覺得一陣昏眩，俏臉火紅。「然……然後呢？」

　　「然後我得幫你脫下。」他說，即刻動手解起她衣服上的鈕扣，慢慢的，一顆顆解開。

　　剛剛因為急著起來接電話，所以她隨手拿了身旁的衣服套上，而現在的她，在看見杜非凡的動作後，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快要跳出胸膛。


　　他們花了些時間後才走出房間，之後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杜非凡在事務所的小廚房裡找到了冰箱裡現有的材料替兩人做了早餐，而她則窩在他的辦公桌前，要將檔案寄給心急如焚的汪清風。

　　在等待電腦打開的時間裡，她偷偷看著站在廚房前高大身影的他。

　　他在替她做早餐；不只是早餐，她的午餐晚餐，每一餐都是他負責的。現在的她，覺得非常非常幸福，幸福得就像是在天堂一樣，一切是那麼不真實，好像隨時都會不見的樣子。

　　不是她愛亂想，而是他受傷的模樣已經在她腦中留下無法抹滅的記憶；再加上昨晚，她看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更令她無法不去想。

　　忽然，她感覺到胸口一陣緊縮。

　　若是那天小武又不在，那他會怎麼樣？

　　若是往後他再受傷，小武不在，那他會怎麼樣？

　　叫他不要再做這些危險的事嗎？

　　不行，這是他的工作，這裡是他的生活圈，他們是他的朋友，她卻要因為自己而要他不要做。

　　她怎能那麼自私？

　　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很沒用；明明這雙手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她卻因為懦弱而逃避。

　　「在想什麼？」他蹲了下來，與她平視，這才發現她眼中好像透露著害怕。

　　聽見他的聲音時，她回過神，這才發現他正站在自己眼前。

　　她搖頭，捧住他的臉。

　　「非凡……」她喊著他的名字，輕輕喊著。

　　他往前輕啄了下。「發生什麼事了？」

　　他不過才離開一會，怎麼她的表情就變得不太好看了？

　　「若是你再受傷該怎麼辦？」放開他，她難過的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麼的杜非凡捧起她的臉。

　　「有小武在。」

　　她皺起眉，表情更加凝重。「若是他不在呢？」

　　「還有你在。」他不假思索的說出口，他相信，有她在，她會讓他沒事的。

　　她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忽然拉下他的雙手，站了起來。

　　「有我在有什麼用？我根本什麼事都做不了。你忘了那時候的事了嗎？我跑走了，然後丟下你，我在根本什麼事都做不了。」她急得到處走來走去，看起來慌張得不得了。

　　感覺到她的害怕，杜非凡上前抓住她，將她帶進懷裡。

　　「你是我的定心丸。有你在，讓我有活下去的動力；有你在，所以我會告訴自己就算傷得再重也要活著回來見你；我會告訴自己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他的工作充滿危險，過去，他沒什麼好顧忌的，反正橫豎就他一個人而已；但現在因為有她，他就算受了再重的傷，也會告訴自己得活下去。因為他不會留下她一個人。

　　他的話讓她的心頭一悸，接著她緩緩移動雙手，緊緊回抱住他。

　　她眼眶一紅，忍不住流下淚。

　　「那件事……是三年前發生的……」埋首在他懷中，她忽然說了起來。

　　杜非凡沒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她說。

　　「我還記得那天我剛結束一台手術出來，就接到通知說有一場大車禍，緊接著，一群小孩被送來醫院，受傷情況很嚴重，所有醫生都過去協助……所以，我也去了……」

　　她說，越說越緊抱住他，像是希望從他那裡得到說下去的力量。

　　「我走過每一張焦急的臉龐，我身後跟著一群醫生，他們仰賴我，家長們也仰賴我，我聽見每一個看見我的人說著求求你救我的孩子，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手中，但是我……我讓所有人失望了，我讓死神奪走孩子們的生命……我救不回來，我救不回來……」

　　說到最後，她全身顫抖著，聲音哽咽。

　　他心疼的輕撫她的背，任由她緊抱著。

　　「然後責怪聲……怒罵聲都出現了……一開始，我還能不當一回事的繼續開刀，繼續做著自己的事，但是那些聲音一直出現，哭聲、哀嚎聲、叫罵聲……一直一直出現，我忘不了，那些聲音好像在提醒我，我做錯事了，我害死了好多好多原本燦爛的生命……」

　　「你已經盡力了。」他忽然開口說話，仍是抱著她。

　　她用力搖頭，像是想反駁他說的話，淚水卻因著他的話而滾滾落下。

　　「你盡力了！那不全是你的錯。」他還是說著，無論她如何搖頭。

　　「這些年，你已經負了你該負的責任了。」

　　她仍是搖頭，忽然生氣的想將他推開，他卻緊抱著她。不讓她走。

　　「想哭就大聲哭，我的胸膛永遠都是你的。」

　　下一瞬，她原先壓抑的哭聲變大，接著嚎啕大哭。

　　他仍是緊擁著她，讓她哭，讓她發洩，而他的心，為她深深的痛著。

　　為她的傻，為她的自責難過。


　　他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將她的情緒安撫下來。

　　現在的他，正替她擦著淚，然後哄她將手裡的三明治吃下去。

　　「我吃不下。」她搖頭。還是不想吃。

　　「你得吃，餓著肚子不好，我怕你又鬧胃痛。」他將三明治推到她面前，等著她吃下去。

　　她為難的看了一眼手中他做的愛心三明治，剛剛的她明明很餓的，但大哭過後。突然發現自己一點胃口也沒有。

　　見她還是盯著三明治發呆，他忽然捧著她的臉，看著她哭紅的雙眼。「我暫時會轉調內動。」

　　「什麼？」她疑惑的張大眼。

　　他剛剛說了什麼？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她想的，他都知道，她怕他受傷，她怕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可是……那……事務所不是很需要你？這樣……這樣行嗎？」她擔心的問著。雖然在聽見他說要轉調內勤時她是安了不少心，但是，這樣好嗎？

　　「行。」他點頭，若是不行，他也不會做這個決定。

　　「你確定？」她仍是不大放心。

　　「喬安不在，電腦方面需要人管理，這裡只有我會。」即使他不想也不行，因為其他人對電腦一竅不通，只能靠他。

　　「你……」她知道他說這些是為了要她安心，這讓她好感動。

　　他看見原本不見的淚水妤像又要出現，馬上抽起面紙擦拭她快要掉下來的淚水。「我說這些，讓你很難過？」

　　她搖頭，不停的搖。

　　「別搖了。」他捧著她的臉，不讓她再搖下去。「不是難過是什麼？」

　　「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她說。淚水還是掉了下來。

　　「因為我愛你。」他說，往前親了她的唇一下。

　　他的話讓她臉紅。

　　看見她的臉色不再像剛才那樣蒼白，他這才安下心。

　　「而且，還有一件事……」這是他考慮很久後才決定這麼做的。

　　「什麼事？」

　　「到事務所來幫小武，當我們的醫生。」

　　她身體一僵。「這裡……不是有小武就夠了？」

　　「他經常會不在，這裡需要人。」

　　「可是我……可是我……」她忽然緊張了起來。

　　他按住她的手，輕撫她的臉。「沒你想像中的困難，他們只會受點小傷，只是需要有個有醫療專業的人在這裡顧著。」

　　「那若是像你上次那樣呢？該怎麼辦？我要是又跟那次一樣，不是完蛋了？」她還是覺得不行，這問題會很嚴重。

　　「有我在。」他會一直都在。

　　「這跟你在不在沒關係的，你又不會——」

　　他打斷她的話。「我可以在當下做出決定。若你真不行，我會有辦法。」

　　「但是……」她皺起眉，樣子很困擾。

　　「若沒有你，這裡頂多空著個位置，他們受傷或有需要，就是自己想辦法。但我想，現在有你，你可以做點事，而你不是也想做？也希望可以走出來？」

　　他知道她想克服恐懼，所以事務所可以是她重新出發的地方。

　　她停下動作，看著他。

　　他在替她想辦法解決她心裡的害怕。

　　他一直一直在替她設想。

　　「你怎麼可以……可以為我做那麼多……」她都不知道要怎麼回報他了。

　　「我說過的，因為我愛你。」他撫著她的臉，再次擦去她又要掉下來的眼淚。

　　「你真的會在？」她不放心的再問一次。

　　「我會。」

　　「若是我無法勝任，你會馬上想出辦法？」她還是不放心的再問一次。

　　「我會。」他再次保證。

　　就他所知，央德列一直纏著的那個女人，她那邊也有像他們這樣的地方，而且設備更完善；所以，若真有什麼緊急狀況，那裡還可以支持。

　　看著一直為她著想的杜非凡，她心中的感動無法以言語表達。最後，她下了一個決定。「好……我……我答應你。」

　　聽見她說答應。他的嘴角又漾起笑容。

　　「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他說起但書。

　　「什麼事？」怎麼還有條件？

　　「你得嫁給我。」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但他心裡明白，說出這話後。其實他很緊張。

　　賀希亞訝異的看著他，然後眨眼再眨眼。

　　她剛剛有聽錯嗎？

　　「你……你在向我求婚嗎？」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色慢慢變紅。「是。」

　　「可是……」她害羞的紅了臉，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聽見她說可是，讓他更緊張了。

　　「可是沒有鮮花、沒有鑽戒。也沒有浪漫的求婚台詞。」她是寫小說的，好歹也寫過很多浪漫的求婚橋段；但怎麼女主角換成是她時。卻什麼都沒有，只有手裡的三明治？

　　杜非凡被她問得啞口，當下慌張了起來。

　　他的確什麼都沒準備，更不曉得什麼是浪漫的求婚台詞。

　　他應該在說出口之前，先去問問央德列，因為他一定知道。但現在好像來不及了。

　　「那些……」

　　「那些？」她張大眼，用著紅通通的眼看著他。

　　賀希亞看著他剛硬的臉龐慢慢浮上的紅暈，知道這男人在害羞了。

　　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壞，但她就是想看他這樣手足無措的模樣；不過，她還是不要太為難他比較好，否則等會他不求婚了怎麼辦？

　　「不然，鮮花鑽戒下回補，你可以先說浪漫的求婚台詞。」她找了個台階給他下，然後等著他說話。

　　沒錯，他現在沒有鮮花，也沒有鑽戒，但他可以努力想一下有沒有什麼浪漫的台詞。

　　「咳……我……」

　　她點頭，等著他說。

　　「我長得凶……很像壞人……然後也不好看……」

　　聽見他這樣形容自己，她皺起眉搗住他的嘴。「誰說你不好看了？我就覺得很好看。」

　　「聽我說完。」他拉下她的手。

　　她點頭，讓他說下去。

　　「但我很會做吃的，以後你要吃什麼就有什麼，只要你指定，我……我都做得出來，任何食物都難不倒我……要是不會做……我可以去學……」

　　聽著他說的浪漫台詞，她笑了笑。

　　杜非凡沒看見她的笑容，仍繼續說著：「嗯……還有……我夠高夠壯，往後你要……你要是沒辦法換燈泡，我可以換。東西……東西拿不動我可以拿……你累了……我可以泡茶給你喝－－」

　　「這些好像請傭人就可以了。」她打斷他的話。

　　「不一樣。」他正色說著。

　　「哪不一樣了？」她還是笑，而且越笑越開心。

　　杜非凡看見了她的笑容，下一瞬，他忽然感覺到眼前的小女人好像是在嘲笑他的樣子。

　　「當然不一樣。」他忽然湊進她耳邊，然後告訴她哪裡不一樣。「傭人不能暖床，我可以。」

　　她的臉色因他的話而馬上爆紅，然後尷尬的推開他。

　　「很不一樣吧？」他拉過她，將她抱進懷裡。

　　「是……是……是不一樣啦。」她尷尬的窩在他懷裡，越來越覺得，其實他還滿會調侃人的，怎麼她以前沒發現？

　　「那……你願意嫁給我嗎？」他身子一凜，又變得緊張。

　　「當然願意。去哪裡找到可以煮菜、換燈泡、拿東西，又可以暖床的男人，我當然願意。」她回擁著他，開心的笑著。

　　聽見她答應他的求婚，他整顆心才放鬆下來，然後緩緩將她拉開，深深吻上她的唇。

　　他喜歡吻她，很喜歡。

　　不知道吻了多久，他才不捨離開她的唇，額抵著她的額。

　　「你真的該吃早餐了。」他們在這裡耗了那麼久，最後她還是一口都沒吃；再等下去，都要中午了。

　　她點頭，然後坐直，拿起快要被她捏爛的三明治，在要拿進嘴邊時，突然停了下來。

　　「你以後真的會做三餐給我吃？」她轉過臉問他。

　　「會。」他點點頭，再將三明治推回她面前。

　　她開心的點頭，準備要咬下時又停了下來。「只要我想吃什麼都可以嗎？」

　　「是的。」看見她又停了下來，杜非凡又皺起眉，然後在說完話後，再將三明治放回她嘴邊。

　　「真的？」她還是沒吃。繼續問。

　　「賀希亞，你再不吃，我就要餵你吃了。」他警告的看著她，露出嚇死人的表情。只見她馬上肩膀一縮，然後咬下三明治。

　　才吃進嘴裡，她馬上覺得有種嘔吐感從胃部翻滾上來。

　　「非凡……這裡頭包的是什麼？」她把食物吞下去，卻只覺得更想吐。

　　「鮪魚。」他也發現了她的異狀，是做的不好吃嗎？

　　「這……這……有沒有過期？」她記得這間事務所的東西都是堆一大堆在冰箱，前幾天她才看見一瓶過期牛奶。

　　「怎麼了？」他不解的看著她。

　　「因為這味道好噁心，吃得我好想吐。」她說話，馬上搗住嘴奔去廁所，然後吐了起來。

　　杜非凡嚇得馬上跟在她身後，然後拍著她的背。

　　他在做之前有特別看過，沒過期的，他非常確定。

　　她一直吐，但因為胃裡沒食物，所以只吐出胃酸，直到吐不出什麼後，才無力的靠向身後的他。

　　「我們去醫院。」他說完，馬上將她抱起，準備往醫院去。

　　「先……先等等，只是吐而已，沒什麼事。」她抓著他的衣服，要他別小題大作。

　　「不行。」他反對，抱著她就往門口走去。

　　「非凡……我不要去醫院。」她才不想因為吐就去醫院。

　　「去醫院。」不管她說什麼，他繼續抱著她往醫院走去。

　　兩人不停的爭辯，最後來到門邊，正要打開門時，看見小武站在門口。

　　「你們在做什麼？」怎麼他一進門就看見這種畫面，是要氣死他這個單身男人嗎？

　　「醫院。」

　　「我不要去。」她雙腳踢著，要他放她下來。

　　「一定要去。」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小武站在門邊，見兩人又吵了起來，最後他抬起手來。「你們到底為什麼要去醫院？」

　　「她吐了。」杜非凡口氣不好的說。

　　「只是吐而已。」她馬上解釋。

　　「那兩位，要不要去醫療室看看好了，搞不好可以看出些什麼。」他指著事務所後頭的房間，然後請他們往裡頭走。

　　杜非凡這才想起事務所裡有設備，這才甘願的轉身往裡頭走。

　　直到了裡頭，這才將她放在檯子上頭。

　　小武先是看了一臉大驚小怪的杜非凡一眼，然後轉頭看向賀希亞。「什麼時候開始吐的？」

　　「剛剛。」她說。

　　「怎麼會吐？」

　　「吃了一份鮪魚三明治。」

　　他挑起眉。「三明治沒過期？」

　　「沒有。」杜非凡開口，聲音很低。

　　賀希亞看了他一眼，握著他的手，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然後回頭看向小武。「就算過期了也不可能馬上反應出來，而且我是放在嘴裡時就想吐了，所以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聽著她的描述，小武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可能。接著，他轉身，到另一頭的櫃子裡找著東西。

　　「你在找什麼？」杜非凡不解的問。

　　「找之前宋喬安要我買的東西。」他記得放在櫃子裡。

　　兩人互看了對方一眼。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去找東西。

　　接著，小武翻箱倒櫃，最後終於找到要找的東西。「找到了。」

　　走到賀希亞面前。把東西交給她。

　　「去廁所驗一驗，應該就會知道了。」看著賀希亞，小武笑得很曖昧。

　　賀希亞一看手裡東西後，在看見杜非凡也想看時，馬上將手往後藏。

　　「那是什麼？」杜非凡問。

　　她搖頭，接著跳下檯子，往廁所衝去。

　　「希亞！」杜非凡想追上去，但被小武拉住。「快放開。」

　　「別急，等等就會知道了。」小武瞇起跟，態度還是很曖昧。

　　「知道什麼？」

　　「等等就會知道了。」他繼續打啞謎，接著放開他，走了出去。

　　杜非凡不解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這才跟著走出去，來到廁所前。

　　「希亞……開門。」他敲著門。

　　「等等……」她在裡頭喊著。

　　「他拿什麼給你？」他想知道這個。

　　「等一下。」她還是說著一樣的話。

　　「我要進去。」他敲門敲得越來越快。

　　「再等一下啦！」這人怎麼那麼急、等一下會死啊。

　　「希亞！」他怕她在裡頭會不會又不舒服，所以才急著要她開門。

　　在他又要敲門時。原本緊閉的門突然打開，然後他就看見紅著一張臉的她。

　　「怎麼了？」他撫上她的臉，以為她是不是發燒了。

　　「是……兩條線。」她羞澀的笑著。

　　「什麼兩條線？」他有聽沒有懂。

　　「這個。」她拿到他面前，給他看。

　　「這是？」他還是不大知道那是什麼。

　　「這是驗孕棒。」小武的聲音從後頭響起，再接著說：「兩條線的意思，我記得是懷孕了。」

　　杜非凡的表情瞬間變化萬千，訝異得無法說話。

　　賀希亞點頭，小臉仍是火紅。

　　「你懷孕了？」他看著她，然後慢慢住下看向她平坦的肚子。

　　她點頭，樣子越來越害羞。

　　「你懷孕了？」他重複著一樣的話。

　　「嗯……我懷孕了。」她好像覺得眼前的男人呆住了，該不會是他不想要小孩吧？

　　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還有這幾天她熬夜照顧他，還有那天她開著快車送他過來這裡，還有……她撐著重量很重的他。

　　她……懷孕了！

　　「非凡……你……你……是不是不想要小孩？」原本喜悅的心情在看見他的表情後瞬間涼了大半，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了。

　　杜非凡沒說話，而是直接將她抱起，往房間走去。

　　「哇啊……你你你要去哪？」他怎麼抱起她來了？

　　抱著她走進房間，將她放在床上。接著替她蓋好棉被，調好空調，拉上窗簾，在所有動作都做完後，他回到床邊，俯身親了她的額一下，之後又起身，然後走出房間。

　　賀希亞看著他所有的動作，覺得莫名其妙。

　　他到底在做什麼？

　　等了一會，她還是沒見他回來，覺得奇怪的她最後坐起身，打算出去找人，結果就看見小武站在門口。

　　「他去哪了？」她滿臉疑惑的問。

　　「他剛剛說要去買食譜。」小武似笑非笑的說。

　　「食譜？」他這時候去買食譜做什麼？

　　「他說，他沒煮過孕婦吃的東西，所以現在得馬上去買。」小武說完，馬上大笑起來，因為剛剛杜非凡的樣子，真的很好笑。

　　賀希亞一聽，這才放下不安的心，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想，他不是不想要小孩，只是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而且，他還馬上衝去買食譜，他怎麼可能不要呢。

　　「不過……你應該還沒吃吧？我去找點可以馬上下肚的東西，不然等他回來再做，你應該會餓死。」

　　賀希亞點頭，仍舊笑著，笑得開心，笑得幸福。

　　她的男人真的很有趣……

　　她真的真的很愛他……

　　愛他的傻，愛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