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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元珊]大俠使命必達[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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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00:11:40
第九章
  
  不知要說幸,還是不幸,袁不凡和寧馨才想著要出谷,就找到了一條很長的皮繩,大概也是以前住在這裡的人留下來的。
  
  不這麼想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不過那些人想得這般周到,彷彿早就預見會有人掉進這個懸崖似的,真是一群奇怪的人,如果不是吃飽太閒,那就是佛心來著。
  
  袁不凡先躍上,石壁雖然很滑,但只要有一點可以落腳處,袁不凡就能重新提氣上躍。
  
  來到懸崖上方,袁不凡將皮繩垂下,寧馨牢牢繫在身上,再由他一點一點將寧馨拉上來。
  
  終於寧馨也離開懸崖,兩人慶祝劫後餘生的同時,也不禁為即將來到的別離感到黯然神傷。
  
  兩人沿著懸崖尋了半天,已不見馬車蹤影,如此結果早可預料,尋找不過是聊盡人事而已,只是寧馨對於失去帳簿一事卻是耿耿於懷——
  
  「好不容易到了這裡,卻失去最重要的憑證。」
  
  「掉了也好,」袁不凡低聲道:「就是剩下的三箱金條,我都受之有愧。」
  
  他從這門生意上得到的已經遠遠超出這些了。
  
  「這種話你可千萬別說,」寧馨道.「尤其是對著如春堡的那些人!而且什麼『受之有愧』,你是『當之無愧』。」
  
  有愧、無愧,袁不凡心裡很清楚。
  
  核對完通關照會,兩人出了關,塞外倒也不是一片荒涼,一條驛道雖然盤旋彎曲,但還是修得很平坦。
  
  沿著驛道走下去,應該就會走到如春堡吧!
  
  因為受傷多耽擱了些時日,所以袁不凡心想秦觀海派來接寧馨的人馬應該要過些時間才會到,於是與她慢慢走著,沒想到才一會兒的時間,一支訓練精良的隊伍就出現在眼前。
  
  當先一位老者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對著袁不凡一抱拳,「袁少俠辛苦了,這一路上多歷艱險,我家堡主都知道了。少俠護送堡主千金平安歸來,如春堡上下同感大德。」說罷躬身下拜。
  
  其餘人等也一起跳下馬背,跪在地上。
  
  「安總管言重了。」袁不凡走過去將老者扶起。
  
  袁不凡認得那老人就是如春堡的總管安兆宇,當初與他接洽這單生意的就是他,這也意味著直到現在,袁不凡都沒見過秦觀海本人。
  
  安兆宇又走到寧馨面前恭謹下跪,「拜見小姐。」
  
  「起來吧!」寧馨端起小姐架子。
  
  「如春堡到邊關還有半日路程,小姐是想先在行館稍事休息,還是直接回家?」安兆宇問。
  
  「直接回家吧!」寧馨乾脆道:「回都回來了,不用再拖拖拉拉了。」
  
  「是,屬下遵命。」安兆宇又對袁不凡道:「尾款我已帶來,總共是三箱金條,少俠請點收。」
  
  袁不凡微微一笑,「不用了。」
  
  「少俠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不用點了,」寧馨搶著道:「堂堂如春堡應該不會在尾款上動什麼手腳,做那鼠肚雞腸的事。」
  
  「小姐說笑了。」安兆宇陪笑,又向袁不凡道:「雖然這門生意已經結束,但堡主對少俠的隆情高誼深感敬佩,來此之前堡主特別交代小的問問少俠,是否願意到如春堡盤桓數日,讓堡主一盡地主之誼?」
  
  「堡主既然盛情相邀,在下卻之不恭,只是要麻煩安總管了。」袁不凡本就打算一直陪著寧馨回到如春堡,就算沒人邀他,他也已找到理由跟著——因為他已收了寧馨的髮帶,接下了她的生意。
  
  安兆宇哈哈一笑,「不麻煩、不麻煩,這是安某的榮幸。」
  
  於是寧馨上了馬車,袁不凡上了馬,一行人往如春堡出發。
  
  一路之上,安兆宇向袁不凡講了些關於塞外的歷史掌故,令袁不凡增加不少知識。
  
  時近正午,走過了黃沙漫漫,漸漸眼中添了綠意,不久之後,一座雄偉的宮殿已是遙遙可見。
  
  如春堡名為堡,其實也是一座城,周圍有河水圍繞,城裡也住有百姓。
  
  走過護城河,進入城內時,安兆宇向袁不凡解說:「如春堡的規模雖然比不上長安城,但規畫卻與長安城相近,有東、西市,也有住宅,無論市集或住宅,都規畫得井井有條;城中最北才是真正的城堡,堡主就住在其中。」
  
  秦觀海仿長安城規畫如春堡,其自封為皇帝的心態已經不言可喻了!
  
  安兆宇所到之處,城內居民皆垂手肅立,即使熱鬧如市集也頓時變得鴉雀無聲,袁不凡心知這種不自然的情形若非經過一再演練,就是得力於苛政了。
  
  「苛政猛於虎」,秦觀海對百姓所做的,比起古往今來的皇帝,恐怕也不遑多讓。
  
  終於走到了城北,剛剛看到的宮殿此時看來更是富麗堂皇,袁不凡隨著安兆宇下馬,安兆宇則是到馬車邊,垂手肅立——
  
  「恭迎小姐歸來!」
  
  然後有一長列的侍女從宮殿的側門魚貫而出,自動分站成兩排,侍立在馬車左右。
  
  「恭迎小姐。」侍女們齊聲道,最靠近馬車的一人伸手扶寧馨下車。
  
  「堡主為了迎接小姐,已安排了盛大的晚宴,請小姐稍事休息,晚宴時屬下會再來恭請小姐。」
  
  「好大的架子。」寧馨忍不住咕噥。
  
  安兆宇又對袁不凡道:「袁少俠也請到客房休息,晚宴還請您也務必賞光。」
  
  「是在下的榮幸。」袁不凡望向寧馨,正好對上她的目光,他對著她微笑,她卻轉過身,在侍女的攙扶下進宮去了。
  
  袁不凡也被帶往客房,客房裡裝飾得古樸典雅,窗前一盆花,疏影橫斜,似梅而非梅,恰如其分的妝點了稍顯寬闊的空間。
  
  袁不凡用完午膳,稍事休息,等待著晚上的盛宴;不知不覺日已西斜,如春堡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袁不凡在下人的引導下進入晚宴會場。
  
  秦觀海雖是中原人士,久居塞外,也染上了外邦的習俗——晚宴的座位是一人一案,而不像中原風俗,全家人圍著一張大圓桌吃飯。
  
  袁不凡被領到最靠近秦觀海的一張桌子,據安總管的說法,袁不凡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秦觀海要向他的下屬們好好介紹他這位少年英雄。
  
  至於寧馨則被安排在秦觀海身邊,與他同桌共飲。
  
  其他位子則按身分高下沿著大廳兩側排成兩排,袁不凡在心中默數,在座約有二十人,大概都是如春堡的重要幹部。
  
  不一會兒忽聽人喊道:「堡主到。」
  
  袁不凡隨眾人一起站起身,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秦觀海,不免刻意打量。
  
  只見秦觀海身穿一襲暗紅色錦緞長袍,腰間以玉帶為飾,緩步從後面走出;他器宇華貴、神光內斂;顧盼飛揚、不怒自威,伴隨著修長身影,令人一望而生敬畏之心。
  
  秦觀海目光向眾人掃視一圈,最後停在袁不凡臉上。「這位就是袁不凡少俠了,老夫久仰。」
  
  說著走下台,拍著袁不凡的肩,「袁少俠近年在江湖上名聲響當當,老夫雖久居塞外,也聽聞了你的大名,心中盼能一見,沒想到今日不但得見,袁少俠還幫老夫找回了女兒,這證明老夫與袁少俠在冥冥中自有緣分。」
  
  「堡主謬讚,袁某愧不敢當。」以秦觀海的身分地位,卻對他這個後生晚輩如此抬愛,實在令袁不凡感到很意外。
  
  「老夫說你敢當就敢當,放眼當今天下少年英雄,能入老夫眼的,只有袁老弟你一人。」秦觀海連稱呼都改了,跟袁不凡稱兄道弟起來。
  
  晚宴上陪席的這些如春堡幹部們隨即紛紛送上奉承之詞,令袁不凡覺得好尷尬,本來是為了保護寧馨才來到如春堡,結果卻反客為主,成了座上賓,這真是他始料未及。
  
  忽聽一聲「小姐到——」,眾人紛紛轉移目標,袁不凡才得以脫身,立刻也將視線轉向門口。
  
  寧馨輕移蓮步,走進晚宴會場。
  
  她換了一身鵝黃新裳,腰間飾以金黃彩帶,彩帶隨著身姿款擺飄動,奪人眼目;一雙美目流轉生輝,加以淡掃蛾眉,美艷得不可方物。
  
  從她一進會場開始,就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其中當然也包括袁不凡,不過他的目光卻是落在寧馨的頭上——與這樣華麗的衣著相比,寧馨的頭飾明顯不足:她只插了一支釵,而且是支銀釵,可是卻令袁不凡欣喜若狂,因為那是他買給她的。
  
  寧馨即使回到如春堡,心中還是有他;他伸手進懷中,寧馨的髮帶也好端端的躺在那裡。
  
  寧馨只走了兩步,就停下了腳步。
  
  在台上正準備張開雙臂歡迎寧馨的秦觀海,等了片刻不見她走近,一臉得色慢慢凝成僵硬的笑容。「怎麼了?女兒,爹爹在這裡。」
  
  「怎麼有這麼多閒雜人在這裡?」寧馨問話問得毫不客氣。
  
  「這些都是你的叔叔、伯伯,聽說你回來,特別來看你的。」
  
  「我不愛見旁人。」
  
  眾人紛紛露出尷尬之色,袁不凡則是暗自替寧馨著急起來。
  
  「要不他們走,要不我走。」寧馨固執道。
  
  眾人識趣,紛紛站起身來。
  
  「別動!」秦觀海一聲令下,所有人又坐了下來。「做我秦觀海的女兒,怎可如此小家子氣,上不了檯面!」
  
  袁不凡心急難耐,身形一晃就來到寧馨身邊。「別使小孩性子,你爹要生氣了。」小聲勸道。
  
  「他生他的氣,關我何事?」寧馨這兩句話雖是對著袁不凡說,卻故意提高了音量,要讓在座所有人都聽見。
  
  「初次見面,給你爹留個好印象……」袁不凡急道。
  
  「今天不是我愛使性子,是他愛擺譜。」寧馨滔滔不絕,「明明我中午就回來了,他卻連一面都不肯見;好不容易見到面了,卻又是在這麼多人面前,他是想跟我在眾人面前上演親情和解戲碼嗎?我『演』不出來!」
  
  秦觀海面色一時變得極為難看,過了好半晌才強笑道:「原來女兒是吃味了,怪爹爹冷落了你是嗎?」
  
  眾人紛紛陪笑——
  
  「小姐坦率直爽,正是得自堡主的真傳啊!」
  
  「本來就是我們這些大男人不懂女兒家的心事……」
  
  「小姐遠道而來已經很累了,還要應付我們這些粗人,怎麼能不生氣?」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只盼堡主慈悲,讓他們別再參與這尷尬的場面。
  
  小姐今天在眾人面前不給堡主面子,堡主哪天心情不好想起此事,所有目睹過這場面的人可能都難逃殺身之禍。
  
  「寧馨……」在眾人忙打圓場的時刻,袁不凡也忙著勸導寧馨。
  
  然而袁不凡的聲音雖小,卻令秦觀海和安兆宇的神色一凜。
  
  「堡主!」眾人急得額頭上沁出冷汗。
  
  秦觀海手一揮,眾人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離開,霎時走得一乾二淨;秦觀海再向安兆宇一使眼色,安兆宇立刻過去將大門關上。
  
  「女兒,這樣你可滿意了?」秦觀海的臉上又掛上了笑容。
  
  寧馨只哼了一聲。
  
  「已經順了你的意了,你還不過來?」
  
  不知為何,秦觀海的語氣讓袁不凡厭到一陣寒意。
  
  「堡主為何不自己下來?」寧馨則是全神貫注,緊盯著秦觀海。
  
  袁不凡從未看過寧馨這種神情,忽然覺得她變得好陌生。
  
  「唉!看樣子爹爹以後還得好好教你,今天就先寵著你吧!」秦觀海邊說邊從他的王座上走了下來,直走到寧馨面前三步處。「女兒,這下……」
  
  寧馨倏地出手,行動之快,連袁不凡都沒看清楚。
  
  寧馨竟然會武功!
  
  他竟然被她騙了這麼久!
  
  在袁不凡因為寧馨的欺騙而感到心痛之際,寧馨已和秦觀海打了起來。
  
  寧馨的招數非常精妙,但奇怪的是,她的每一招、每一式落在秦觀海身上都顯得軟弱無力。
  
  秦觀海真的已經練就刀槍不入的神功了嗎?
  
  袁不凡很替寧馨擔心,寧馨的攻擊傷不了秦觀海,這樣打下去她一定很快就會累,而到那時,以逸待勞的秦觀海就會給她致命的一擊。
  
  秦觀海邊與寧馨過招,邊出言譏刺,「張世禎不是商人嗎?怎麼教出了個一身功夫的女兒?是誰幫你出的這個惡毒主意,竟敢冒充老夫的女兒?」
  
  寧馨完全不理會秦觀海說的話,只是專注的攻擊秦觀海的眼睛、耳朵等柔軟部位——她似乎認為只要她堅持得夠久,防護氣網就能被她打開一道缺口似的。
  
  袁不凡不禁心疼起來,現在的寧馨再也不是那個調皮可愛、活潑刁鑽、善解人意且對他信任依賴的姑娘了,現在的她有的只是堅毅的眼神和不屈不撓的毅力,可是即使這樣,她還是他深愛的寧馨。
  
  他還傻站著幹什麼?
  
  就在此時,秦觀海顯然已經失去耐性,「寧家堡的餘孽,到地府與你爹娘作伴吧!」
  
  秦觀海大喝一聲,雙掌齊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朝寧馨推去;倉卒間,袁不凡已飛身上前,替寧馨接下秦觀海的掌力。
  
  「砰!」的一聲,袁不凡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湧,噴出一口鮮血便昏倒在地。
  
  ※ ※ ※

  袁不凡醒來後,發現他躺在客房床上,他的胸口還很痛,那是強接下秦觀海一掌的後果。
  
  寧馨怎樣了?他救了她嗎?還是她已死了?他不能再待在這裡,他要去找寧馨,袁不凡勉強站起身,他的真氣還無法集中,可是他管不了那麼多。
  
  如果寧馨死了,他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房門卻在這時被打開,走進來的竟是秦觀海!「袁老弟怎麼不躺著休息?」他明知故問。
  
  「寧馨呢?」袁不凡關心的只有這件事。
  
  「關在牢裡,眼下還活著。」
  
  「你留著我,關著寧馨,到底意欲如何?」
  
  「收為己用。」
  
  「我?」
  
  「為了引你上鉤,老夫已經謀畫了一年。」
  
  袁不凡直到這時才明白,原來他才是秦觀海的目標。「我是不會為任何人賣命的。」
  
  「以前或許是。」
  
  袁不凡當下明白,秦觀海已掌握了他的弱點——他的弱點就是寧馨!「你怎麼知道寧馨不是你的女兒?」
  
  「這就是這整件陰謀最大的敗筆,因為老夫根本沒有女兒!」
  
  袁不凡望著秦觀海,靜待他的說明。
  
  「老夫年輕時,有個情人叫裴可晴。」秦觀海緩緩道來。「因為老夫沉迷武學,一心想在江湖上創下一番基業,但是裴可晴卻是一個需要男人呵護的女人,所以她離開了我。」
  
  「離開老夫之後,她與張世禎成了親,定居江南,還生下一個女兒;後來老夫成就霸業,裴可晴又拋棄了張世禎,重新回到我身邊。」
  
  「這段期間,你都沒去找她嗎?」袁不凡心想,以秦觀海霸道的個性,怎麼可能容許這種事?
  
  「開頭那幾年,我忙於統一大業,也不願去找一個曾經背叛我的女人,所以就任由她去;後來我大業既成,中饋猶虛,自有一幫兄弟幫我張羅此事。」
  
  「所以,她是被你逼回來的。」試想當時秦觀海的勢力遍及天下,他的兄弟「張羅」的手段絕對不會客氣,裴可晴擔心總有一天她和夫君與女兒的下落會被追查出來,所以寧可背上負心罪名,回到秦觀海身邊,以保夫君和女兒的平安。
  
  秦觀海亦不否認。「她回來後想與我重修舊好,但破鏡難圓;儘管如此,我亦未虧待她,從中原一直到西進如春堡,她始終是秦夫人。」
  
  「你有沒有繼續追查她夫君和女兒的下落?」
  
  「沒有,」秦觀海道:「她既已回到我身邊,我犯不著再去計較前事。老弟,我們是做大事的人,重要的是向前看。」
  
  「你別將我與你相提並論,我這人生平無大志。」
  
  「老弟絕非池中之物,老夫的眼光不會錯。」又道:「但是可晴卻始終不安,擔心她死後我不會放過張世禎和她女兒,這就給了他人可乘之機。」
  
  秦觀海又道:「可晴必是受人唆使,以為有了一個假女兒就能幫她和張世禎的女兒脫身,而張世禎因為撫養有功,也能因此保全性命。」
  
  「她是當真以為我糊塗到連自己有沒有女兒都不知道,不過在她扯出這麼大的謊後,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想看看她要怎麼弄出一個女兒來唬弄我?畢竟她離開我是在十八年前,如果這個女兒真的存在,那她去年就該有十八歲了。」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你們不會有女兒?」
  
  「老夫就是知道。」秦觀海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而且在老夫開始實施這個計劃之前,早就調查過張世禎了,他的女兒去年才十六歲。」
  
  「這麼容易被揭穿的謊,秦夫人為何要說?」袁不凡邊問邊猜測秦觀海那麼篤定自己沒有女兒的原因,不過不管他怎麼猜想,他所能想到的都只有秦觀海「不能生育」。
  
  事實上的確如此,秦觀海早年練功太過耗損真陽,導致無法生育,這也是他對成親一事不積極的原因。
  
  「那真正的張小姐呢?」
  
  「還和她爹好好的在江南生活著,『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晴死前雖然騙了我,但看在這些年的夫妻情分上,老夫就遂了她這最後一個心願。」
  
  「所以你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寧馨的身分了?」
  
  「那倒不是。」秦觀海笑道:「這點還多虧了老弟。」
  
  「我?」
  
  「沒錯!老弟心腸著實是好,怕我們『父女』感情不睦,一再規勸『小女』,在這過程中,老弟說出了『小女』的名字……」
  
  「『寧馨』是張姑娘的名,有什麼不對?」
  
  「老弟,你錯了,寧馨不是名,而是姓加名;這女子姓寧名馨,是西域寧家堡的後人,當年老夫在西域開疆拓土時,寧家堡寧遠率眾抵抗,被老夫一舉殲滅,這寧遠就是寧馨的爹。」
  
  原來寧馨與秦觀海竟有如此血海深仇,難怪她一路上從未稱過秦觀海一聲爹,也難怪寧馨要一再確認他是否知道她的名字,原來她把她的真名告訴了他。
  
  寧馨對他並非虛情假意!這讓袁不凡感到莫大的安慰。
  
  「寧馨在寧家堡舊部屬的保護下逃到中原,這些年來,她心心念念就是找老夫報仇,終於讓她逮到這個機會。」
  
  一想到寧馨背負著血海深仇,再想到自己送她到如春堡無異是送她去死,袁不凡就感到心痛不已。
  
  「寧馨人遠在中原,如何事先得知老夫要接回女兒,先趕到張家與張世禎串通,這其中的蹊蹺老弟必然也想得到。」
  
  那當然是如春堡中有人與寧馨暗通消息,而那人就是秦觀海要找出來的內奸。
  
  「你找到了嗎?」袁不凡指的是「內奸」。
  
  「呼之欲出。」
  
  「那為什麼找上我?」
  
  「這正是這個計劃要達成的第二個目標。」儘管喜怒不形於色,秦觀海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神情。「老夫雖然久居塞外,但對中原武林一向關心,老弟近年來在中原武林快速崛起,令老夫對你留心了。」
  
  「袁不凡何其榮幸!」袁不凡出言嘲諷。
  
  「其實剛開始,老夫留意的不光只有你一個,在老夫名單上的還有十來人,這些人有的好名、有的好利,各個都有弱點,要收服他們並非難事。」
  
  「說起好『利』,誰能比得過我袁不凡?」
  
  「說實話,老夫開始也是這麼認為,不過在看過你這些年的每筆生意後,老夫發現你並非是個唯利是圖之人,這使老夫不禁對你產生了高度興趣。」
  
  「你的興趣還真廣。」
  
  秦觀海倒不生氣。「老夫正在想要用什麼方法讓你到如春堡來一趟,這件事給了老夫最好的機會;你一不在意世人眼光,對自己的功夫又頗有自信。這事必能引起你的興趣。」
  
  他為什麼會接下這筆生意,理由真如秦觀海說的這樣嗎?
  
  袁不凡現在已經想明白了,他之所以這麼做純粹是一種對「家」的渴望——他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再有天倫之樂,所以藉著幫助別人來得到補償。
  
  「十箱金磚、五箱金條就揪出了內奸,引出了世仇,還把在下扣在這裡,堡主的手段果然高明!」
  
  「如果你以為老夫的計劃就止於此,那你就錯了!」秦觀海續道:「難道你就沒懷疑過,老夫要接回女兒這件事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知道嗎?」
  
  「莫非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果然不愧是袁不凡。」
  
  「你這麼做,就是為了引出仇家。」
  
  「沒錯!老夫當年結下的仇家太多,未來要重回中原武林,勢必遭到一些反彈,所以藉著這次事件讓他們一個個自動現形。」
  
  「所以陸填海是你殺的?」
  
  「沒錯,在你與寧馨出發後,老夫便派出四大鐵衛在後尾隨,這樣不但能把所有的反抗勢力逐一殲滅,更能將血海深仇栽在你身上,可是你功夫太好,連老夫的四大鐵衛都不敢跟得太緊,怕被你發現;也因為有著半天的差距,最終還是失去了你的蹤影。」
  
  袁不凡心想,那應該是發生在他送劉碧兒回家的時候多耽擱了半天時間,而如春堡的四大鐵衛可能因此超到了他的前面。
  
  「不過那也不要緊,四大鐵衛已取得了你的獨門兵器,接下來不管他們殺了誰,都會算在你的頭上了。」
  
  難怪離開襄州後,他和寧馨沿途都沒再遇到什麼高手,原來已被秦觀海的部下給翦除了。「那在出關之前呢?」他和寧馨遭遇到大批中原武林人士圍攻,四大鐵衛怎不出手相救?
  
  「那是一次測試。」秦觀海道:「老夫想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真功夫,值不值得老夫委以重任。」
  
  「那你應該清楚了我的本事,我被打下了山崖。」袁不凡無所謂道。
  
  秦觀海哈哈一笑,「老弟是跳下了山崖,不過是為了殉情;那兩個與你動手之人過去曾和老夫交過手,現今在武林中的排行輩分都是非同小可,你以一敵二,卻能不落下風,已經完全彰顯出你的本事了,袁老弟,放眼天下,能得到老夫賞識的年輕之輩,老弟是第一人。」
  
  「讓我背負一身血債,再也回不了中原武林,就是你賞識我的方法嗎?」
  
  「如果能預料到今天的局面,老夫也不需要使出這等手段;自古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這也怪不了老弟,不過做大事的人,在女人這方面還是要小心點,要知道紅顏禍水啊!」
  
  「看不出堡主叱吒風雲、英雄蓋世,卻和市井小民沒兩樣。」袁不凡一笑。
  
  「什麼?」秦觀海面露不悅。
  
  「得了便宜還賣乖!若不是為了寧馨,我又何必在這裡聽你這番肺腑之言?」
  
  「爽快!」秦觀海笑道:「如今老弟歸順我如春堡,是勢在必行了。」
  
  「亮出你的底牌吧!」
  
  「很簡單,」秦觀海道:「姓寧的丫頭的命,從此掌握在你的手裡;你為老夫賣命一年,就換她一年的命。」
  
  「如果我死了?」
  
  「父易告終,老夫送她到地府去陪你。」
  
  「這不是太便宜你了?」
  
  「老弟會這麼說,是不知道老夫做了多大的讓步——在老夫入主西域武林之前,寧遠一直是西域武林的領袖,老夫現在的人馬,有一部分就是收編寧遠的殘部,這些人雖然暫時歸順老夫,但未必就沒二心,姓寧的丫頭正是他們的精神領袖。」
  
  少主——袁不凡腦中突然閃過了這個詞。
  
  在懸崖下的那幾天,寧馨必定是召集了寧家堡的舊部屬前來協助,所以那些所謂前人遺留下的東西,其實應是他們帶來的。
  
  而那個夜晚,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也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寧馨必定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到如春堡,而在那一晚,她的獻身行徑就是一種訣別。
  
  不!他不能與她訣別,他要他們一起活著,他們還有長長久久的一輩子要過。
  
  「我接受你的提議。」袁不凡道:「不過在商言商,我也有三個條件……」
  
  ※ ※ ※

  地牢——
  
  雖然是白天,卻黑得像是深夜,微弱的油燈只平添了淒涼的意味,寧馨抱膝坐著。
  
  就讓一切在此結束吧!她已經累了。
  
  七歲時家破人亡,她在侍衛的保護下逃到中原,從此人生中就只剩下一個目標,就是復仇復仇復仇!
  
  她很清楚她已不再是那個有父母呵護、疼愛的大小姐,所以她接受各式各樣的訓練,不管再累她都咬牙挺過。
  
  復仇給了她巨大的能量,也改變了她的個性。
  
  直到遇見袁不凡!跟他在一起時,她輕易的做回了她自己;在他身邊,她又成為七歲以前那個有些驕縱、有些任性、古靈精怪又無憂無慮的大小姐,因為他總是護著她,所以讓她重新得到了幸福。
  
  可是她竟然一直欺騙他,明明知道她永遠無法回報他的感情,卻還讓他愈陷愈深,現在還把他拖進了她的仇恨裡。
  
  秦觀海的一掌打死的為什麼不是她?寧馨默默流下了眼淚。
  
  她現在只希望秦觀海能趕快處死她,讓她到地下去向他說千千萬萬句對不起,如果他還願意要她,那她要做他的妻,實現這個在人世間永遠無法實現的心願。
  
  「少主!」
  
  一聲輕喚打斷了寧馨的思想,她抹抹淚,抬起頭。「羅新。」
  
  「少主,您受苦了。」羅新的眼中盛滿對她的關心。
  
  「成王敗寇,自古皆然,倒是對你,我覺得很抱歉,害你白白辛苦了這麼多年。」
  
  「不!不管是為了主人,或是少主,羅新都是心甘情願。」羅新堅定道。
  
  又是一個對她付出真心的人——羅新本是個孤兒,被他師父收養後一直待在寧家堡。
  
  寧家堡發生巨變時,羅新跟著他師父一起逃了出來,後來他投入如春堡,一直做著臥底的工作。
  
  「師父不該讓少主以身犯險。」羅新低聲道。
  
  羅新知道他師父的計劃後,一直想要阻止這件事,在他想來,要光復寧家堡大可明刀明槍的與秦觀海一決死戰,但師父偏說這樣付出的代價太慘烈!
  
  可是如今呢?少主被擒,他還要為了什麼而努力呢?
  
  「這本來就是寧家的事,本來就該由我來解決,只是,」寧馨很不安,「現在事情敗露,很快就會牽連到你,你要早點離開才是。」
  
  「如果少主死了,羅新也……」
  
  「千萬別說這種話,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寧馨道:「而且袁大哥死了,我了無生趣,秦觀海若殺了我反而是成全我。」寧馨這麼說的目的就是要斷了羅新的念頭。
  
  除了袁不凡,她心中再也容不下別人。
  
  「袁公子並沒有死。」羅新老實告知。
  
  「你說什麼?」
  
  「袁公子並沒有死,少主。」
  
  「你說的是真的嗎?我親眼看見他重傷吐血……」
  
  「袁公子是受了傷,但傷勢並沒那麼嚴重。」羅新道:「師父說,秦觀海一直想網羅袁公子,所以下手時留了情;而且師父說少主之所以還能留著性命,也正因為秦觀海想以少主的性命來脅迫袁公子。」
  
  「他真的還活著嗎?」寧馨喜極而泣,忽然又慌亂起來,「我……我不能拖累他,要他幫秦觀海做事簡直是對他的凌遲。」
  
  「少主別心急,屬下告訴您這件事,是希望您能好好保重自己,還有您要相信袁公子,只要您還活著,您與袁公子就有見面的一天。」羅新殷殷勸慰。
  
  「好!」寧馨懷抱著新的希望,用力的點了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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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00:12:38
第十章
  

  沒想到重逢的時刻竟然來得這麼快——羅新才剛走,寧馨就被通知,袁不凡要見她。
  
  這是袁不凡的第一個條件。
  
  為了表示對袁不凡的尊重,秦觀海沒讓寧馨戴上手銬、腳繚,還讓他倆獨處,不過即使這樣,兩人的重逢還是令人感傷——一為座中客、一為階下囚。
  
  「寧馨……」袁不凡走向她。
  
  聽到熟悉的呼喚,寧馨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她努力武裝自己。「不要過來!否則我馬上出去。」
  
  「寧馨滿漊滷滵,為什麼?」袁不凡只覺得心痛,寧馨已不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女孩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問我,我今天來正是要幫你解答所有的疑問。」
  
  袁不凡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寧馨連聲道:「屈嬌是我殺的,因為她想害我,所以我把她的武功廢了丟到井裡,我一向就是這麼心狠手辣;你大哥的腿筋是我挑斷的,而且是用你送我的髮簪挑的,因為他根本就不配有腳!」
  
  寧馨吸了一口氣,「那晚我跟你上床了,因為我想利用你來報仇,和你有了這種關係,你就會對我死心塌地。」
  
  「寧馨……」寧馨的話讓他的心好痛,「別再說了。」
  
  「我本來就是個下賤的女人,只要能報仇,我什麼都可以出賣;我可以跟你上床、跟羅斬上床,如果能在床第間下手,我甚至可以和秦觀海上床……」
  
  袁不凡過去捂住她的嘴巴。「別說了!」
  
  寧馨撥開袁不凡的手,直視他的眼睛,「現在你認清我了,認清我是個多麼惡毒又下賤的女人了,我一直在欺騙你,把你玩弄於掌心,現在你清楚了吧?」
  
  「是,我明白了。」袁不凡流下淚,「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詆毀自己,可是我不能答應你。」
  
  寧馨怔住了,袁不凡緊緊把她抱在懷裡。
  
  「只要能讓你活下去,我也可以出賣自己。」他低語。
  
  「不!」寧馨的動作很快,她從頭上拔下髮簪就往自己的咽喉刺去。
  
  袁不凡立刻出手,擋住了寧馨刺往喉嚨的動作,卻未能奪下她的髮簪,一來他忘了寧馨身懷武功,二來他的真氣尚未凝聚,三來他不願傷害她,所以出手軟弱無力,髮簪就從他的臂上插了進去!
  
  「袁大哥!」寧馨又急又心痛,眼淚奪眶而出。
  
  袁不凡把髮簪拔出,血立刻流了出來。
  
  「是我不好,是我傷了你。」寧馨用手幫他按住傷口,真希望受傷的是自己。
  
  「傻丫頭,這只是小傷。」看寧馨哭得淚漣漣,他伸手幫她抹眼淚,「不過是一點小傷,你就難過成這樣;你可知道剛才你在我面前一直說那些傷害自己的話,那才像是用刀子在剜我的心。」
  
  寧馨抱住他大哭,「可是我該怎麼辦?我不能讓你留在如春堡啊……我不能讓你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為了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我來決定。」袁不凡捧起寧馨的臉,深深的吻她。
  
  ※ ※ ※

  如春堡熱熱鬧鬧的布置起來,因為堡主要嫁女兒了!
  
  這是袁不凡的第二個條件,他要和寧馨成親。
  
  秦觀海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因為袁不凡與寧馨的牽連愈深,他愈容易掌控住袁不凡。
  
  袁不凡表面上是入贅如春堡為女婿,事實上則是賣給了如春堡。
  
  袁不凡現在每天睜開眼就是練功,因為他知道他與秦觀海勢必一戰,因為幾件事讓他做了決定——
  
  寧馨說他無論如何不能幫秦觀海做事,否則她寧可死。
  
  下人則說昨天已抓到了內奸,內奸是侍衛隊小隊長羅新,因為羅新曾去看過寧馨,而且這一個月他曾私自離開如春堡。
  
  秦觀海目前正在對羅新嚴刑逼供,想逼問出他的同黨。
  
  秦觀海對寧馨防範得如此嚴密,這讓袁不凡明白,除非殺了秦觀海,否則寧馨始終都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憑現在的他,根本不是秦觀海的對手——因為自從受傷後,他的真氣始終凝聚不起來,而且情況還日漸加劇。
  
  他真的傷得這麼重嗎?忽然,敲門聲響起。
  
  「請進。」看看時辰,該是來送午膳的吧!
  
  果不其然,下人端來了午膳。「袁相公請趁熱吃,小的等下來收盤子。」
  
  袁不凡點點頭。
  
  「請袁相公務必細細品嘗,絕對會有不同的感受。」
  
  袁不凡覺得奇怪,抬眼看了來人一眼,還是平常那人,只是今天怎麼話多了起來,難道是因為他的身分即將不同的關係嗎?
  
  「廚房特別交代,請袁相公用心品嘗。」
  
  袁不凡看了看他,這人一臉殷勤的神色,或許真的是來討好他的。「知道了,你下去吧!」
  
  來人慢慢退出。
  
  袁不凡坐下,拿起筷子開始細細檢查,很快就發現有個燒餅不太對勁——因為在幾個熱騰騰的燒餅中,竟有一個是冷的!
  
  將冷燒餅掰開,在裡面發現一張油紙,紙上是一首詩——
  
  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乍看之下是如此,但仔細看會發現這首詩竟然寫錯了幾個字——
  
  第一句的「不見春」,寫成了「才見春」;第三句錯得尤其厲害,「拈」字寫成了「占」,梅花的「梅」寫成了「海」,「嗅」字也少了口。
  
  一首詩寫錯了四個字,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拈梅嗅」,袁不凡在桌上寫下這四個字,反覆思索。
  
  「不拈梅嗅」,就是「不嗅悔」,寫紙條的人暗示他不要去聞梅花。但為什麼不要聞梅花?目光不經意落在窗邊那盆不知名的花上,他的腦中靈光一閃——
  
  他的真氣一直凝聚不起來,不是因為受傷太重,而是他中了毒!
  
  難怪寧馨在刺殺秦觀海時出手無力,她的房裡必定也擺了這種花。
  
  寧馨被囚禁在地牢後因為不再接觸這種花,所以功力慢慢恢復,也所以當他想奪下她的髮簪時才會被她刺傷。
  
  袁不凡走過去將「梅花」和花苞全部摘下扔了出去,誰會想到堂堂的如春堡堡主竟會使出這種招數?
  
  是誰通知他這件事的?看來那人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人。
  
  原來他的功夫未必輸給秦觀海那麼多,如些來,也許寧馨有救了!袁不凡彷彿見到一線希望,重新開始運功。
  
  ※ ※ ※

  如春堡大殿——
  
  由於時間倉卒,秦觀海並未廣發喜帖,只是請了堡中重要幹部來觀禮。
  
  畢竟不是真的嫁女兒,所以今天的聚會與其說是為了成親,倒不如說是為了介紹袁不凡給大家認識。
  
  今天之後,袁不凡就要正式成為如春堡的一員了,而這也代表秦觀海進軍中原武林的大業又往前跨了一大步。
  
  然而一直到了吉時,袁不凡和寧馨都未出現。
  
  「來人!去催催新姑爺和小姐。」秦觀海略顯不耐,「讓在座的叔叔、伯伯等這麼久,真是不成體統。」
  
  眾人識趣的陪笑起來,正在喧嘩間,忽聽有人報告——
  
  「新人到——」
  
  眾人立刻引頸而望,這一看又是一驚——
  
  只見他們兩人攜手同行,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卻沒穿禮服,穿的還是當時到如春堡時的一身舊衣。
  
  秦觀海立刻拉長了臉,「袁不凡,你敢戲弄老夫!」
  
  「堡主何出此言?」袁不凡淡淡笑道:「在下剛才已與內人拜過天地了,就在這大殿之外。」
  
  「沒有老夫的允許。誰准你們成親的?」秦觀海從未被如此小看過,不禁老羞成怒。
  
  「自古成親只拜天地、拜父母,沒聽過要拜堡主的。」袁不凡輕描淡寫道。
  
  「袁不凡,你別以為老夫賞識你,你就可以恣意妄為。」
  
  「在下本就是個不識抬舉之人,堡主若是後悔,可以立刻趕我出去。」
  
  秦觀海冷笑,「你若是走得出去,老夫不會攔你。」
  
  在座眾人嗅出兩人間的火藥味,紛紛變了臉色,一個個偷偷往大殿兩側移動。
  
  袁不凡直言,「秦堡主,你一心要留我在此為你賣命,也沒什麼不可以,但在此之前,你必須讓我心服口服。」
  
  「你的意思是?」秦觀海挑眉看著袁不凡,神態高傲。
  
  「這就是我的第三個條件:我要向你挑戰!」
  
  在座眾人聞言均臉色大變,紛紛開始斥責袁不凡,整個大殿像炸鍋般沸騰起來。
  
  「憑你?」秦觀海壓下了眾人的聲音,輕蔑道。
  
  「我知道我的功夫不如你,但我仍要為我和我妻子爭取最後一個機會。」袁不凡說得毫不猶豫。
  
  「你說。」秦觀海冷冷道。
  
  「如果我輸了,我將終生為你賣命,但你必須放我妻子離開。」
  
  「辦不到!」秦觀海斬釘截鐵的拒絕。
  
  「寧馨已經嫁與我為妻,從此就是我袁家人,寧家堡的恩恩怨怨再也跟她無關。」轉頭對寧馨道:「出嫁從夫,你要聽我的話。」
  
  「我聽你的,」寧馨的眼淚掉了下來,「可是你不能拋下我,讓我與你並肩禦敵;你擔心我,我又怎會不擔心你?如果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袁不凡抱了抱寧馨,「好,那就這樣。」轉身對秦觀海道:「若是我夫婦輸了,我們一起自刎於此地。」
  
  秦觀海哼了一聲。
  
  「可是如果我們僥倖贏了一招半式,堡主須讓我們夫婦離開,同時終生不得再為難我妻子。」
  
  秦觀海沉吟不語,須知他部署許久都是為了引袁不凡入彀,可是若照袁不凡的提議,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留下袁不凡了。
  
  正想拒絕,忽然有人說話了——
  
  「堡主,您千萬不能答應袁公子的提議,」是安兆宇,「堡主神功蓋世,區區兩人怎會是您的對手?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犯不著給人可乘之機……」
  
  這話表面上聽來是在為他著想,實際上卻是在暗示他未必能贏。
  
  秦觀海不悅的盯著安兆宇,安兆宇雖仍恭謹的低著頭,但他的嘴角卻慢慢的揚了起來。
  
  原來他才是真正的內奸……
  
  是啊!他早該想到,有機會接觸裴可晴的只有安兆宇,是他安排了這一切!
  
  「好個安總管!」秦觀海暴怒之下一掌劈出,安兆宇連忙後退,袁不凡立即躍上接下這一掌。
  
  「秦堡主,在下就當你是答應了。」
  
  「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夫就成全你!」秦觀海不愧是身經百戰,一旦接受了袁不凡的挑戰,立刻沉著下來,當然也是因為他發現袁不凡已恢復了功力。
  
  「以快打快,勿拚內力。」袁不凡在寧馨耳邊交代。
  
  寧馨點頭,隨即躍上。
  
  寧馨的身法輕巧,如蝴蝶蹁蹬在秦觀海周圍,出招快速得令人目不暇給。
  
  儘管她的身手看來密密層層,卻始終傷不了秦觀海分毫;而每當秦觀海回擊時,寧馨便立即躍開,秦觀海因自重身分也不追擊。
  
  看了一會兒後眾人均暗笑在心——
  
  這哪裡是在比拚功夫,根本就是頑童在與大人嬉鬧;更奇怪的是,當初指名要挑戰秦觀海的袁不凡,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側觀戰,只有在他女人應付不了時才出手化解危機。
  
  原來堡主對他的女兒和女婿還是手下留情的,有人自作聰明的想。
  
  袁不凡不是懼戰,他一直都在觀察秦觀海的氣息流動——
  
  秦觀海的氣網或許沒有罩門,但必須藉由呼吸才能帶動全身氣息流動,在兩次換氣之間必定有一次極短的停頓,這就是秦觀海的氣網會出現漏洞的時候。
  
  在這個時刻截住氣網的源頭,也許就能破除秦觀海的防護氣網,讓寧馨一擊成功。
  
  一……二;一……二,袁不凡在心中默數。
  
  終於,時機到了!
  
  袁不凡閃電般出手,點上秦觀海的迎香穴,雖然只能暫時阻住秦觀海的呼吸,但以寧馨的速度來說已是足夠。
  
  秦觀海在暴怒之下雙掌齊出,袁不凡與他雙掌相交,拚上了內力。
  
  「寧馨,快!」袁不凡催促寧馨,他的內力本就不如秦觀海,這一說話立刻胸中氣血翻湧,已經受了內傷!
  
  「不……」寧馨卻停在原地不動——她明白秦觀海若在此時遭遇攻擊,死前反擊將會全部從掌上傳到袁不凡的身上,那麼袁不凡必死無疑!
  
  「快!答應我要好好活下去……」袁不凡勉強說了這句話,血已從他的鼻子流了出來。
  
  因為他用力嚥下湧上喉間的血,嚥不下的就從鼻子裡流了出來。
  
  「不要!」寧馨哭了起來,霎時明白了袁不凡早就打定主意要犧牲自己來救她,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袁不凡心中又急又痛,難道命中註定他與寧馨終究只能喪身此地嗎?他不甘心,他賠上了自己的命,卻還是救不了寧馨嗎?
  
  「我來!」
  
  話聲剛落,一道血柱沖天而起,秦觀海的人頭就飛了出去!
  
  眾人全都嚇傻了,不知過了多久,當眾人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出手的是安總管。
  
  袁不凡倒在地上,已經沒了呼吸;寧馨又驚又慟,也昏了過去。
  
  這,這該如何是好?
  
  大殿一下喧騰了起來。
  
  ※ ※ ※

  一年後——
  
  深夜,一輛馬車在荒僻的小路上急馳。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由此過,留下買路財。」幾名山賊圍住了一輛馬車。
  
  車夫立即棄車逃命。
  
  「救命啊!」車中女子發出驚人的尖叫聲。
  
  可惜沒人聽見。
  
  「瞧瞧,這妞兒長得挺不錯的。」
  
  山賊將女子拉下馬車。
  
  「救命啊!救命啊!」女子聲嘶力竭的叫著,眼看就要遇害……
  
  「嗖!」的一聲,不知從哪兒射來的一枝小箭射傷了一名山賊的手掌!
  
  「是誰?藏頭露尾的不是好漢!」山賊吃痛,立刻四處搜尋。
  
  林中傳出一口清亮的口音——「放下姑娘,滾!」
  
  「放屁!」山賊大罵道:「你說放就放,我們黑虎幫還要不要做賊了?」
  
  「那就別做了。」
  
  幾名山賊聞言全都愣了一下,然後清醒過來,「是哪個小賊膽敢戲弄你爺爺,快報上名來!」
  
  「大爺姓袁,江湖上有名的『要錢不要命』袁不凡是也!」
  
  「沒聽過……」
  
  「就說你們平常要多讀點書,不然就只是草包一個。」林中人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道。
  
  「書中有袁什麼的這三個字嗎?」山賊還很認真的問了這個問題,但轉瞬間更氣了,「我管你是誰!現在立刻給我滾出來,如果你贏得了大爺,這個姑娘就歸你。」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之所以不露面正是不想傷人性命,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悟,我只好勉為其難下來了。」林中人又道。
  
  「你來啊!誰怕你……」一群山賊仰頭上看,忽然一柄匕首已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我來了!現在你怕不怕?」
  
  「我……大爺,我錯了。」山賊立刻求饒。
  
  「沒勁……」姓袁的似乎咕噥了這麼一聲。「滾!再落在我手裡,就沒這種好運氣了。」
  
  山賊忙不迭的跑光了。
  
  「袁不凡」抹抹手,正準備離開。
  
  「公子!」忽然有人喚他,「袁不凡」回頭,看見是那個姑娘。
  
  「多謝公子搭救,公子可否送奴家一程,奴家很怕路上再遇到壞人……」
  
  「世上哪有這麼多壞人?」「袁不凡」道:「你可不要喜歡上我,我是沒辦法對你負責任的。」
  
  聞言,女子的臉上立刻出現三條線……
  
  只聽「袁不凡」又道:「這都得怪我長得太帥,所以常惹上這種麻煩,不過我已徹底檢討過了,所以你是沒有任何希望的。」
  
  給別人一個虛假的希望,並不是在幫她。
  
  女子忙不迭爬上駕駛座,心想今天真是倒霉,先遇上山賊,後又遇上瘋子……女子駕車落荒而逃,還揚起了一大片灰塵。
  
  「袁不凡」則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再見。」對馬車揮手。
  
  又做了一件好事,這是今年的第二十一件了呢!「袁不凡」心滿意足的邊走邊想,滿心歡喜。
  
  冷不防一個高大的人影矗立在「袁不凡」面前!
  
  「什麼人!」「袁不凡」道:「敢擋你大爺的路,是不要命了嗎?我可是『要錢不要命』的袁不凡是也!」
  
  「唉!」只聽黑影輕輕嘆了一口氣,「袁不凡再不出來,他的名聲就要被你給破壞光了。」
  
  「袁不凡」霎時像是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
  
  黑影一步步朝她走來,直到來到她的面前。
  
  「袁不凡怎麼成了個女人呢?」雖是戲謔的口氣,聲音中卻有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即使看不清楚他的臉,她仍能立刻知道他是誰;她好想走向他,可是腳卻抬不起來。
  
  黑影搶先她一步,把她擁在懷裡。「寧馨……」
  
  從他嘴裡吐出了她最想聽到的兩個字,寧馨緊緊的抱著他,再也不肯放手。「我不是作夢吧?」喜極而泣,「你不會再扔下我了吧?」
  
  「不會,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袁不凡親吻她的臉頰,他也熱淚盈眶了。
  
  良久後袁不凡才放開寧馨,她緊緊抓著他的手,再也不肯放開;袁不凡也用力的回握她的手,她才安心的笑了。
  
  兩人一起坐在林中的大石頭上,寧馨偎在袁不凡懷裡。
  
  「安兆宇跟我說你死了。」
  
  袁不凡搖頭,「我受了重傷,花了半年的時間才恢復。」
  
  那天與秦觀海拚鬥,在聽到安兆宇大喝的剎那,袁不凡用盡全力擊出一掌,然後撤掌後躍。
  
  但儘管如此,他還是被秦觀海的掌力給狠狠擊中,所以受了重傷;這半年來他一直留在如春堡養傷,等醒來後卻發現人事全非。
  
  如春堡又改成了寧家堡,但寧馨卻不是堡主,堡主是安兆宇。
  
  安兆宇說寧家堡本來就是他和寧遠合建的,當初說好十年為期,寧遠退下後就由他來接任堡主,可是中間殺出了秦觀海……
  
  安兆宇說他一直圖謀恢復寧家堡的光榮,為此已忍辱了多年;這次若非他謀畫得當,也不能一舉成功。
  
  安兆宇說寧馨雖是寧家堡少主,但她年紀太輕,無法整合各方勢力,這件工作就只有他能完成……
  
  安兆宇說他保證新的寧家堡絕對不會進犯中原武林,在他有生之年,寧家堡也絕對不會改名。
  
  安兆宇說他已去函中原各大門派示好,並且洗清了袁不凡的冤枉,他隨時可以重回中原武林。
  
  安兆宇說了很多,無非是想告訴袁不凡——寧家堡是他該得的!
  
  可是這些袁不凡全都不關心,他只問了一句——
  
  「寧馨呢?」
  
  袁不凡明白,寧馨才是寧家堡真正的繼承人,安兆宇要當上堡主,勢必要由寧馨手中接過堡主之位,才能減少議論的聲音,為此他讓寧馨親手報仇,再在最後一刻出手,更為了讓寧馨無心接任堡主,甚至欺騙寧馨他已死了。
  
  至於安兆宇為什麼要留下他的命?袁不凡心想,那是因為他對寧馨還是有著一絲愧疚吧!
  
  果然,寧馨立刻將堡主之位傳給安兆宇。
  
  在這一年裡,她循著過去和袁不凡走過的路,一程一程的復習著他倆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就連羅新想陪她,也被她拒絕了。
  
  「有時候我覺得,我就要變成你了。」寧馨親吻著他的下巴,又靠在他的懷裡,「你還活著,真好。」流下感激的淚水。
  
  「傻瓜!」袁不凡回吻她,也流下了眼淚,「我是要你好好的活著,並不是像這樣的活著啊!」
  
  「只有這樣,我才會覺得快樂。」對袁不凡深刻的思念使她唯有變成他,才能得到安慰。
  
  而也正因為寧馨一路上都打著他的名號,他才能在歷經半年的尋找後,再次與她相見。
  
  寧馨何其脆弱,又何其堅強!袁不凡很感謝上天讓他活下來,他會用剩下的日子來回報她的深情。「以後我想我要改個名號了。」有感而發。
  
  「改什麼名號?」寧馨溫柔的看著他。
  
  「我想就改成『愛妻不要命』,以後只有為了你,我才會拚命。」
  
  寧馨捂住他的嘴,「不準、不準,絕對不可以拚命!要愛我就要長命百歲,才能永遠照顧我。」
  
  「也是。」袁不凡想了想笑道:「有了!我想就改成『愛妻萬萬歲』。」
  
  「愛妻萬萬歲?」
  
  「對呀!」袁不凡笑著說明,「我愛妻,所以長命百歲;我的愛妻要被我愛,所以也要長命百歲才行,一語雙關,愛妻覺得這樣好不好?」
  
  「嗯!這還差不多。」寧馨伸手拭淚,並開心的笑了。
  
  但若真改成這種名號,這輩子大概也別在江湖上混了!
  
  不過不是說「只羨鴛鴦不羨仙」嗎?有了心愛的人在身邊,連神仙都可以不當了,闖不闖江湖也沒那麼重要了,不是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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