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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呢喃]嬌妻的完美偽裝[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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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00:17:30 |倒序瀏覽 | x 2
嬌妻的完美偽裝 作者:呢喃

內容簡介

他是招誰惹誰了?
只是跟朋友一起吃頓早餐,就莫名其妙躺著也中槍,
這位「氧氣美女」對別人是溫言軟語、笑臉迎人,溫柔得不得了,
看見他就擺出晚娘面孔、敵意滿點,一副他是什麼「髒東西」的模樣,
他們明明就是第一次見面啊!
他的身家清白,沒有仇家追殺、更不曾跌入海底、滾落山崖、被車子撞飛……
沒有一丁點「失憶」的可能性,所以他確信自己絕不認識她。
既然她擺明不願意與他有交集,他當然不會自討沒趣,
然而天總是不從人願,他們愈想遠離對方,偏偏就愈會碰上,
無數次的巧遇,讓他們從針鋒相對到互相了解,進而相知相惜──
他不求回報的付出讓她走出情傷,變得信任他、依賴他,
她的真心關懷更是療癒了他缺乏溫暖、冷漠淡然的心,
然而,她心中的惡魔──那個「不能說出名字的人」卻在此時出現,
最糟糕的是,那位神秘人的身分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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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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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00:17:53
楔子

  推開桃心木門,走進衛氏總裁辦公室的瞬間,察覺到沉重氛圍在空氣中凝結,衛靖禕皺了皺眉心,暗惱秘書怎麼沒在門口攔住他,就在同一時間,站在光潔大桌後厲言斥責跟前部屬的俊逸男子聽見開門聲,忍不住迅速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一抹驚喜從他眼底疾閃而過,手中雜誌扔向桌面。

  「……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現在馬上離開我的視線,我不想再看見你。」鏗鏘有力的語氣裏帶著不容懷疑的堅決。

  低著頭,被狠狠掃地出門的男人與他擦肩而過,神情陰鷙。

  「怎麼了?瞧你一臉殺氣騰騰?」衛靖禕回頭瞥了一眼,微笑,找了單人沙發坐下,長腿優雅交迭。

  「還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趕人出門的俊逸男子,衛氏跨國集團史上最年輕的總裁──衛靖華按按太陽穴,難掩惱怒。「警告他多次,依然我行我素,衛銘沖接二連三鬧出事情,嚴重損傷公司形象,已經有人跟我多次反應要注意他經手的業務。」

  「哦?」聞言,他不置可否的挑挑眉,眸光淡淡掃過雜誌封面一角。

  雜誌上究竟寫了什麼他不清楚,也沒興趣知道內容,衛氏是家族企業,方才被趕出去的衛銘沖則是三堂叔的獨子,三堂叔對他期望甚高,可他連續鬧出幾個醜聞風波,連為了跨國投資案近年不在國內的他也時有所聞。

  「我不能再姑息下去。」衛靖華餘怒難消。

  眼看著才短短接手公司不到五年,以娃娃臉著名的大哥眼角已氣出許多魚尾紋,衛靖禕笑容更深,不免覺得有些有趣。靖華個性拘謹,容易緊張兮兮,奶奶要他接這個位,真是難為他了。

  「別提這些氣死人的事,靖禕,你啥時決定回來的,居然沒先通知我一聲。昨天我打電話去美國分公司找你,還是傑米告訴我你已經搭飛機回來的消息,要不然恐怕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衛靖華在他面前落坐,語氣雖有些埋怨,但熱切歡迎的兄弟情誼顯而易見。

  「昨天的飛機,我誰也沒說。」見到許久不見的大哥,衛靖禕笑眸彎彎。

  「你該告訴我的,奶奶知道你回來一定很開心。」

  聞言,衛靖禕只是淡淡笑了笑,沒接話。

  看見他的表情,衛靖華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好再逼著他去見奶奶。


  二十年前父母車禍意外身亡的時候,他們都還只是不滿十歲的孩子。那場意外,三兄弟裏面打擊最大的就是靖禕,那天正好是他的八歲生日,爸媽臨出門前答應下班後要帶他出去慶生,誰料想得到一出門後竟是天人永隔,從此,靖禕除了他跟老三外,對誰都保持一段距離,似乎整個把心門關閉起來了,尤其對「永遠」這個承諾更是絕口不提。

  忘記曾聽哪個長輩稱讚三兄弟裏面脾氣最好的是靖禕,衛靖華卻不這麼想,靖禕的好脾氣、他的笑,都非發自內心,只是一種習慣,和人始終保持距離的他當然不會有強烈的喜惡。有時他都不禁替靖禕感到憂慮,要到哪一天才能有人能真正接近二弟的心?

  「美國三家分店已經穩定下來,設廠的事情也開始動作了,有傑米在那邊看著我很放心。」衛靖禕不想繼續在奶奶的話題打轉,話鋒轉向工作。

  「這倒是,進展比想像中順利。」衛靖華心有同感的點頭。

  原本預估五年的長遠計畫,短短三年就上軌道,多虧精明幹練的二弟肯常駐坐鎮。

  「所以不瞞你說,我打算放個長假。」衛靖禕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長假?」

  「嗯,為了在美國設廠建立分公司,不眠不休整整工作兩年,」深如黑潭的漂亮眸子瞬也不瞬地回望衛靖華。「我想放鬆一陣子。」

  依二弟這兩年的辛勞要放長假是應得的,只不過──

  他的一陣子是多久?

  老三已經很沒兄弟愛的偷跑,二弟該不會也打算狠心扔他一個人在公司做牛做馬到死吧?好歹拖個伴,心裏也比較平衡一點。

  「就是一陣子,」衛靖禕笑了笑。衛靖華不必開口,他也能看穿他心裏所想。「別擔心,有事的話我會回來,不會放著不管。」

  「你要去哪兒度假?出國?還是待在國內?」

  「國內。想去做我有興趣的事。」他薄唇勾笑。

  「有興趣的事。」頓了下,衛靖華意味深長的重複,不自覺多看了他一眼。

  「沒錯,有興趣的事。」他慵懶起身,背對衛靖華揮了揮手,瀟灑地走出辦公室。「大哥,我走啦,你儘管放一千兩百個心,我不會像老三這麼無情無義,有需要時我會回來陪你同甘共苦的。」

  他這次回來只是想當面通知大哥一聲,實則心中早做出決定,也沒給衛靖華拒絕的餘地。

  眼睜睜看著黑色厚實木門在他面前關上,衛靖華面色奇異的緩步走回辦公大桌後。

  若要說自小聰明過人學什麼都快、外交談判手腕高超、看似溫和實則行事果決的二弟有什麼不完美,那麼肯定就是他的「興趣」了。

  論起他的興趣,他真的是一丁點天分都沒有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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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00:18:30
第一章  

  輕風迎面拂來,帶著海洋特有的氣味。  

  孟宇瑤凝視眼前吉屋出租的紅紙良久,心中盤算再三,終於咬咬牙,毅然決然一把撕下紅紙。  

  或許……就是這裡了。  

  「媽咪,人家腳腳痠。」安靜乖乖站在她身旁好久,個頭小小、眼睛圓亮亮的孟小貝嘟嘴撒嬌,張開肥短的小手討抱抱。  

  「小貝腳痠嗎?來,媽咪抱。」回過神,孟宇瑤粉唇漾開疼溺的笑,她俯身抱起小女娃,兩張白皙秀致的臉龐如出一轍,都是典型的美人胚子。  

  「媽咪,小貝肚子餓了。」一偎進媽咪懷裡,孟小貝一雙大眼睛眨呀眨,小腦袋旋即枕在她肩頭。  

  「小貝肚子餓,想吃什麼?」  

  「吃大漢堡跟薯條還要喝柳橙汁。」打個呵欠,軟軟童音已出現睏意。  

  「想吃大漢堡啊?這麼貪心。」孟宇瑤輕捏她的鼻子,惹得孟小貝格格笑,綻出兩個甜甜小酒窩。  

  「小貝,我們住在這裡好嗎?」孟宇瑤輕聲笑問,美眸邊掃過眼前不算熱鬧卻海洋氣味十足的小鎮。  

  陽光耀眼,夾道兩旁的椰子樹迎風搖曳,仿希臘風藍白色建築,蜿蜒復古的紅磚步道,現在雖顯得有些冷清,等到觀光時節,這裡肯定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吧!  

  「這裡?」  

  「嗯,這裡空氣好,陽光充足,多晒太陽對妳的身體比較有幫助,這樣妳就不會常常不舒服了。」她笑道。  

  「好啊,跟媽咪在一起都好。」小貝撒嬌地在她頸間磨蹭,像隻可愛的小貓。  

  一直以來,她和媽咪總搬來搬去的,一個地方住沒多久又要換另一個地方,因為媽咪說要帶她看遍美麗的世界。雖然搬家很辛苦,每每都得費力地把她的寶貝兔娃娃、虎娃娃塞進小背包裡,揹得她肩頭好痠,但她從不喊累,因為只要有媽咪就好。  

  小貝無心的一句話讓孟宇瑤笑容微僵。  

  兩年前小小貝還不滿三歲,在那樣的年紀能記得多少事情?她甚至不能確定小貝對那夜的事是否還有印象?若是沒有,小小年紀的她為何又會說出這樣的話?  

  小貝快五歲了,再過一、兩年就要上小學,不能再帶著她躲躲藏藏,得找個地方長久定居下來。這兒比不上城市的便利熱鬧,卻感覺寧靜舒服,除了觀光時節外少有人煙,的確是她們母女藏身最佳的選擇。  

  這樣……那傢伙才不會找到她們。  

  「媽咪,我們現在可以去吃大漢堡了嗎?」揉著早餓扁的肚子,小貝的軟噥聲音拉回她遠揚的思緒。  

  「好,媽咪帶妳去吃大漢堡。只有今天喔,明天開始要乖乖吃青菜和牛奶,才會長高高。」放下小貝,孟宇瑤拉起行李把手,對照紅紙上的地址與旁邊的門牌號碼。  

  「好!」聽見媽咪答應帶她去吃漢堡,小貝開心得連圓眼兒都笑了,「媽咪最好了。」  

  「撒嬌鬼。」孟宇瑤笑著低斥,滿滿的寵溺。  

  雖然……雖然她看不見自己的未來究竟在哪裡,也沒有地方可回去了,但只要有小貝,再苦她都甘之如飴。  

  ***  

  無聊,真的很無聊哪!  

  屋外陽光燦爛耀眼,再再暗示著初夏已經悄悄來臨,想起再過一個多月,海灘上將充滿性感的比基尼辣妹,多教人熱血沸騰啊!偏偏身旁的男人不動如山,像老僧入定,乏味透頂。  

  難道他沒發現左手邊窗口望出去天空蔚藍無雲,從右邊窗口望出去碧海綠波蕩漾?難得來到風光明媚的度假勝地,成天悶在屋裡多無趣啊!  

  「嘿!MAN,你記不記得觀光街上的『有一間』早餐店?最近來了一名氧氣美女員工喔,你要不要去瞧瞧?」無聊到像條大蟲扭來扭去的黃齊端開口問道。  

  「……」  

  「去看一下嘛,整天悶在屋子裡都快悶壞了。」沒聽見對方回應,黃齊端一雙黑黝黝毛茸茸的長腳乾脆跨在矮桌上晃呀晃,不放棄慫恿。  

  「……」  

  「MAN,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呀?」黃齊端不是國外留學回來的ABC,偏愛學ABC的語氣說話,超痞。  

  黃齊端輕佻不羈又十足欠扁的聲音在耳邊喋喋不休,沾著彩墨的畫筆在半空停住,畫筆的主人青筋微跳,努力的忍耐著。  

  在初夏恬靜優雅且舒服宜人的早晨,就算不作畫,靜靜坐下來喝杯卡布奇諾,嚐塊法式橙香水果蛋糕顯得多麼美好,當然前提是沒有這隻嘰嘰喳喳吵鬧不休的八哥鳥,那張關不住的嘴巴,讓他真想拿條綿繩把他的鳥嘴綁起來。 

  「MAN,你不吃早餐也不行啊!不吃早餐就沒有營養,沒有營養手就會抖,手一抖,可是畫不出什麼好東西喔!」邊說,黃齊端手還很欠扁的沾了點油彩在鼻前嗅了嗅。  

  噁,好臭!  

  他打從高中就認識這傢伙了,掐頭去尾算算也有超過十年的老交情,這傢伙有什麼繪畫天分他會不知道?總歸一句話,他做什麼都可以,就是別想當畫家或藝術家,瞧他在這兒坐了一個多小時了,瞧不出畫布上畫的到底是生物還是礦物。  

  死了這條心吧!他天生不是這塊料。  

  被那雙晃呀晃的毛茸茸臭腳丫搞得心浮氣躁,什麼靈感、什麼感覺都跑光了,衛靖禕再好的修養也跑光光,額角青筋爆得更厲害。 

  「阿禕,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咦?懷疑有小蚊子叮了他一口,黃齊端抓抓發癢的毛茸茸小腿。 

  都不理他,一個人自言自語很像瘋子耶! 

  再也受不了這隻東抓抓西抓抓的臭猴子,衛靖禕忍無可忍的揚起大手用力朝他的小腿啪下去。 

  啪一聲!清脆響亮。 

  「哎喲,阿禕你幹嘛?」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被打,陳齊端疼得齜牙咧嘴。 

  這傢伙,是真的很用力拍他啊! 

  「你一大早就跑來煩我,像隻蒼蠅嗡嗡嗡個沒完,這句話該是我問你,你到底想做什麼?」衛靖禕畫畫的好心情都給破壞殆盡,原本畫布上的那抹藍,看來看去總覺得缺少點什麼,正有什麼說不上的感覺冒出頭,馬上被這傢伙吵得靈感消失無蹤。 

  他好不容易泉湧的靈感…… 

  越想越光火,衛靖禕黑眸瞇細,瞪他。 

  平時斯文俊逸的臉龐乍看之下沒啥殺傷力,但那雙漂亮的眸子狠瞪起人來還挺恐怖的。 

  「阿禕,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我是好心來陪你耶!」黃齊端抗議,裝出一臉委屈。 

  「沒人請你來。」衛靖禕輕哼,悻悻然起身收畫筆。  

  不畫了,什麼心情都沒了。 

  「話不是這樣說,這是我的私人別墅,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來這兒找你天經地義吧?」  

  囉唆煩人的傢伙,像八哥鳥、像臭猴子,更像打也打不死又嗡嗡叫的綠頭蒼蠅。  

  「看來我不陪你去,你是不會死心了。」衛靖禕不是第一次領教他的磨功,非常纏人。  

  「是啊,你不去會後悔的。」黃齊端還在揉著被拍腫的小腿,只見上頭還留下五指掌印。  

  「下個月就要當新郎的人,還這麼不守本分。」衛靖禕冷眼睨他,對黃齊端追求美女的執著甘拜下風。  

  「就是因為快要踏進婚姻的墳墓裡,才得把握時間四處多看看,等安娜一回來,到時你求我去都不能去了。」黃齊端搖頭嘆氣。  

  他根本不懂他這種即將告別單身,既遺憾又惶恐還有無比無奈的心情……他不懂啦! 

  再見了,路邊的野花;再見了,全天下的美女們……他從此只能守著小家花直到老死了。  

  「是不是我陪你去『有一間』早餐店後,你就不會再煩我?」要出門,行!先把條件談清楚。  

  「說得這麼無情,我們是好哥兒們,我真的從此不來找你,你會想我的。」黃齊端曖昧地朝他眨眨大眼。  

  噁心至極!  

  衛靖禕大手擋開他的臉,忍無可忍了。  

  「我陪你去『有一間』早餐店後,你不會再來煩我?」他不厭其煩的重申,談判條件不變。 

  「是是是,你陪我去一趟,我黃齊端心滿意足,保證從此不會再來煩大師作畫。」黃齊端搓著手,笑容諂媚。  

  「黃齊端,這話是你說的……喂……」口說無憑尚未畫押,衛靖禕還有但書沒說,人已被黃齊端直接拉往門口,腳下絆到畫架,整個人差點撞向門板。  

  「你急什麼?」他沒好氣。  

  「急著看氧氣美女啊!你以為這個荒涼小鎮扣除神聖比基尼時節後,隨時有美女可看啊?」黃齊端咧嘴大笑,一把推開大門,耀眼的金色陽光旋即灑進屋內。 

  來到南方海洋觀光勝地,老窩在屋子裡怎麼行?當然得出來走走啊!身為地主,他絕對不會放任好友悶在房子裡不管的。 

  不然他愧對好兄弟三個字!  

  ***  

  有一間早餐店。 

  不起眼的老舊招牌被海風吹得搖搖晃晃,斗大字體泛黃模糊,瞧得出年代久遠,濃郁的烤燒餅香氣瀰漫大街。 

  照理說,方圓百里僅此一家的中式早餐店生意應該特好才對,加上早餐店老闆娘陳奶奶手藝特好,純手工研磨的豆漿香濃,大清早瀰漫的烤燒餅香更惹得人口水直流。 

  但奇怪的是,早餐店的生意卻是冷冷清清的。  

  原因是,陳奶奶越來越捉摸不定的壞脾氣。 

  自從老闆三年前因病過世後,這間早餐店只剩年過七十的陳奶奶獨自苦撐,雖然身邊還跟著一名老實木訥的員工幫忙,但陳奶奶的個性開始變得古怪,不是三天兩頭關門休息,就是和上門的顧客吵架,有時生起氣來甚至會拿起掃把將客人掃地出門,久而久之,上門的客人越來越少,生意一落千丈。 

  其實街坊鄰居心裡也都明白老闆的驟逝是陳奶奶性格轉變的主因,畢竟從前陳奶奶每天待人都笑咪咪的,雖然沒有孩子,但和過世的丈夫感情如膠似漆,無論到哪兒都是兩人同行,清晨及黃昏的海邊也常看見他們手牽手一起散步的身影。如今,老闆走了,大街上只剩陳奶奶孤伶伶拎著菜籃的佝僂身影……  

  不過那是從前,現在不同了,這間早餐店重新回復生氣,因為多了名笑容甜美的年輕女子幫忙,不但生意變好,就連陳奶奶的脾氣也跟著變溫和了。至少,沒再看見陳奶奶拿著掃把追人過街的恐怖景象……  

  「早安,歡迎光臨。」 

  踏進早餐店的瞬間,如銀鈴般清脆甜美的嗓音旋即揚起,讓人如沐春風通體舒暢。  

  「早安啊!」黃齊端抬手說嗨。  

  「裡面還有兩個座位,你們先坐,我馬上拿菜單過去。」孟宇瑤俐落地盛滿三碗熱豆漿,笑著招呼。  

  「OK!」和身後的衛靖禕使個眼色,黃齊端大搖大擺挑個角落的位子坐下,儼然一副常客模樣。 

  「看來生意真的變好了。」若非黃齊端硬拖著他來,衛靖禕打死也不會再踏進這間早餐店一步,黑眸估量周圍座位已坐滿九成,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 

  誰教他也曾經是被老闆娘拿著掃把追趕的苦主之一……而且被追打的原因僅是因為蛋餅不加醬油只要辣椒醬,兩次溝通無效,直接被掃地出門。 

  「當然,現在流行微笑企業嘛!」抽出兩雙免洗筷,黃齊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微笑企業?」  

  「你自己瞧,有名這麼漂亮的氧氣美女看店,光是來瞧瞧她的招牌笑容都值回票價,生意當然好囉!」黃齊端一臉讚嘆,邊搖頭邊嘿嘿笑。  

  他這副德行要是被他的未婚妻安娜發現就死定了,衛靖禕送他大白眼一枚。 

  不過這回讓黃齊端讚不絕口的氧氣美女的確讓他驚豔,不同以往濃妝豔抹的花瓶辣妹,氧氣美女只是素顏,簡單梳個馬尾,白皙秀緻的五官依舊美麗出色,她的美,有種特別的古典氣質,與她擦身而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我介紹的氧氣美女不是蓋的吧!真的不錯喔!」黃齊端看著櫃檯後的孟宇瑤,洋洋得意。 

  衛靖禕忍不住再送他兩顆大白眼。 

  是他錯看嗎?在她的笑容之下似乎藏著一抹幾不可見的憂鬱,彷彿表現出來的開朗只是表象,而她的氣質也不像在早餐店工作的人,倒比較像…… 

  思緒停在這裡打住,衛靖禕不禁暗笑自己無聊,跟著中了黃齊端的毒,也愛管起別人閒事。 

  「早安,兩位想點些什麼?小籠包剛蒸好,皮薄餡多、肉鮮多汁,非常好吃喔,要先點一籠嗎?」 

  孟宇瑤動作迅速,轉眼間幫其他三桌客人送完餐,她站在他們桌旁,手拿點餐單,燦爛笑容充滿朝氣。 

  這笑容瞧起來忒地眼熟啊?衛靖禕不自覺瞇眸。  

  「好啊!小籠包一籠,冰豆漿、原味蛋餅、燒餅油條先各來一份……阿禕,你要吃什麼?」黃齊端朝他努努下巴。 

  「好的。」孟宇瑤飛快地記下來。 

  「熱豆漿,燒餅油條。」衛靖禕隨口道。 

  上頭忽地無聲,衛靖禕敏銳感覺空氣凝結住了。 

  「有什麼問題嗎?」他有些狐疑地迎上孟宇瑤眨也不眨又燦亮過火的目光,那雙燦亮亮的美眸正瞪住他,神情難辨。 

  「……」沒吭氣,眸子主人繼續瞪著他。 

  衛靖禕被瞪得有些詭譎,他不是沒有被女人盯住不放過,但他可以拿人頭擔保,絕對不是這種凶狠多過友善的目光。 

  「小瑤?」見他倆視線在空中交纏就要迸出火光,黃齊端伸出大手在他們兩人之間晃了晃,頭頂滿是問號。 

  「……熱豆漿、燒餅油條,知道了。」足足過了三秒,孟宇瑤才收回凶惡目光,甜美笑容倏地消失,快得教人措手不及。 

  孟宇瑤甩頭便走,烏亮長馬尾在空中甩了個漂亮半弧,只差沒有丟下一聲冷哼。 

  這……究竟是怎麼了?! 

  衛靖禕忍不住和黃齊端互看一眼,問號繼續冒出來。 

  「她討厭我。」衛靖禕蹙眉,簡單下了結論。 

  這間早餐店和他天生不合嗎?怎麼每次進來都有人想拿掃把趕他出門。

  「怎麼可能,小瑤不可能會討厭你。」黃齊端乾笑兩聲,堅決不信以招牌笑容聞名的氧氣美女會對好友擺臉色,而且還是毫無理由。  

  「肯定有誤會,說不定是我們看錯。」黃齊端一個人碎碎唸,與其說是說給衛靖禕聽,倒不如說是在告訴自己。  

  抬眸瞟了黃齊端一眼,衛靖禕懶得跟他解釋,他沒有看錯,方才她的眼神根本像是想拿菜刀把他剁成八塊再丟下鍋油炸!他確定從沒見過她,而她強烈到難以隱藏的厭惡感從何而來?  

  「您點的小籠湯包、原味蛋餅和熱豆漿。」不久,孟宇瑤再次出現。她將食盤放在桌上,頰邊微笑像朵初晨綻放的清麗白花,與黃齊端說話的輕柔語氣果然讓人以為方才的厭惡是錯覺。 

  不過,那只是以為……  

  「熱豆漿,燒餅油條。」轉過頭,換個人換個臉色。忽冷聲線讓空氣凝結成冰,孟宇瑤美麗的臉龐不見笑容,瞧都不瞧衛靖禕一眼,放下食盤的強大力道讓桌面狠狠震動兩下,招來他桌好奇的目光。  

  不用再猜了,她真的很討厭他! 

  「顧人怨」三個大字從天而降狠狠砸中衛靖禕,砸得他俊顏微青。雖然沒有帥到當偶像的程度,但他這張臉皮也稱得上是好看的,喜歡他的女人不在少數,這樣第一眼就被人討厭是生平第一次……  

  親眼目睹暴行的黃齊端大嘴張成O型,驚訝到無與倫比。他該說什麼呢?其實也什麼都不必再解釋,因為小瑤的厭惡明明白白針對衛靖禕。 

  「慢用。」孟宇瑤長馬尾一甩,轉身離開。 

  摸摸端正帥氣的下巴,衛靖禕無言以對,也想不透為何對誰都笑顏燦爛的氧氣美女偏對他擺出晚娘臉孔? 

  總而言之,打死他都不會再踏進這間與他八字不合的古怪早餐店! 

  *** 

  真的很像!很像…… 

  思緒紛亂的孟宇瑤快步穿過馬路,回想起今早遇見的男人,蒼白臉色洩漏她惶恐不安的心情,好不容易以為終於可以安定的生活,忽然又變得不安定起來。 

  見到他的剎那間,她呼吸停止,心跳加速,腦中一片空白,以為陰魂不散的「那傢伙」找到她們母女了。 

  可是他們兩人的相像方式又不同一般,有些弔詭,因為那種相似並非五官長相,而是從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雖然眉宇間少了那傢伙的自大暴戾,多了沉穩閒靜,可是氣息依舊如此相似! 

  還是……搬離這裡會比較安全?強烈的恐懼湧上心頭,孟宇瑤再度思考起搬家這個問題。 

  可是……要逃,又要逃到哪裡才能真正安定?她沒有答案。 

  「媽咪!」猛地,軟軟的呼喚拉回她遠揚的思緒。 

  孟宇瑤回過神,大老遠就瞧見胖手胖腳的小貝正努力邁開腳步朝她跑過來,搖搖晃晃像隻可愛的小熊。

  小貝! 

  看見寶貝女兒,孟宇瑤微帶苦澀的笑容浮上唇邊。 

  不行,為了小貝,她得要更勇敢才行,不能有任何猶豫退縮,如果連她都怯懦,還有誰能保護小貝? 

  為母則強。 

  「小貝,妳不在托兒所等我,怎麼自己跑出來了?如果迷路怎麼辦?」揉揉她柔軟的黑髮,孟宇瑤將所有的不安全感收進心底,給小貝燦爛笑顏。 

  「我來接媽咪回家。」小貝兩隻小短手一張,撒嬌地抱住孟宇瑤的大腿,徹底黏住。 

  小撒嬌鬼! 

  孟宇瑤蹲身抱住小貝,彷彿力量重新回到四肢百骸,給她無比勇氣。  

  「孟小姐今天來得比平時晚,小貝一直嚷著要出來等妳。」托兒所老師小真其實一直跟在孟小貝身後,她笑著接話。 

  「抱歉,今天店裡忙,下班時間耽擱了。」孟宇瑤充滿歉意。滿腦子都是那傢伙的事情,超過時間都不自覺。 

  「沒關係、沒關係,孟小姐很辛苦,一邊上班一邊照顧小貝,難免分身乏術。」小真老師趕忙搖手,要她別介懷。「小貝今天很厲害喔!畫了好漂亮的畫,得了兩枚好寶寶印章,說真的,我覺得小貝對畫畫很有天分,或許可以考慮往這方面培養看看喔!」 

  聽見小貝被稱讚有繪畫天分,孟宇瑤笑了笑。  

  「真的嗎?小貝畫了好漂亮的畫,回家媽咪也要看。」孟宇瑤捏捏小貝的小鼻尖,眼底滿是驕傲。 

  「好!」小貝用力點頭。「回家畫給媽咪看。」 

  「那妳們快回家吧,小貝再見。」小真彎下腰跟小貝揮揮手。  

  「小真老師再見。」小貝乖巧的揮手道別,還不忘送個臨別飛吻。 

  真的好可愛,又好有禮貌,小真很喜歡小貝這孩子。  

  「啊!對了,孟小姐!」本欲離開的小真停下腳步,忽然想起很重要的事。 

  「還有什麼事嗎?」 

  「可能是我多心,但小貝今天有點不對勁,除了鼻塞外可能還有氣喘,帶去給醫生檢查一下比較好。」 

  聽見氣喘兩個字,孟宇瑤嬌顏微白。小貝從小就是重度氣喘寶寶,半夜抱著她跑急診的次數不可計數,到現在仍無法根治。 

  「我會帶她去檢查,小真老師,謝謝妳的提醒。」孟宇瑤冰涼的手不自覺更握緊小貝。 

  「聽園長說妳剛搬來這裡,人生地不熟,我幫妳先找好小兒科的電話地址,妳先打電話過去確認看診時間。黃醫生有四十多年的診療經驗,有任何問題妳都可以問他。」小真從懷裡拿出診所的名片。 

  「謝謝。」孟宇瑤感動的收下名片,和小貝一直搬來搬去躲躲藏藏,來不及和街坊鄰居熟悉又要離開,她都快忘記這世上還是有許多好心人的。

  這裡果然是個好地方啊! 

  房東陳奶奶不但只收她半價房租,還留她在店裡幫忙並另外給薪,還有熱心幫忙照顧小貝的小真老師等等…… 

  人生換個角度看,其實還是很美麗。 

  「我回托兒所了,我也要準備下班囉!」小真笑咪咪的與她們母女揮手道別,轉身朝另一頭離開。 

  「媽咪,我喜歡小真老師。」望著小真的背影,小貝仰頭拉拉她的手,討抱抱。 

  「媽咪也很喜歡小真老師呀!」把診所名片放入口袋,孟宇瑤笑著一把抱起小貝,決定晚一點就打電話詢問看診時間。 

  「那媽咪,我們就一直住在這裡好不好?」小孩子的思想很單純,覺得一直住下去,就能一直和小真老師在一起。 

  小貝的童言童語又勾起她心中的不安。孟宇瑤輕啄了下小貝粉QQ的面頰,難以言喻的複雜眸光閃過眼底。 

  「小貝,媽咪也很希望能一直住在這裡……」她輕語,眸光微黯,明白這些年搬家的日子讓小貝受苦了。

  只是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啊! 

  *** 

  又是他?! 

  又是她?! 

  站在結帳櫃前,同樣的念頭閃過衛靖禕和孟宇瑤腦海中,兩人大眼瞪著小眼僵立當場。 

  說真的,這個只有在觀光時節才勉強稱得上熱鬧兩字的小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他們就這麼不經意的遇上了!而且就在他借住的別墅轉角的便利商店! 

  千萬別跟他說這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他不覺得和眼前這女人有啥緣分可言,更沒忘記她是如何「特別」對待他,害他成為笑柄,被黃齊端足足笑了兩天。 

  「49元,謝謝。」彷彿停頓一輩子那麼久,孟宇瑤終於開口,還是同樣面無表情加冰死人的聲音。 

  衛靖禕悶悶掏錢付帳,要不是懶得開車出去覓食,他也不會來便利商店買東西。早知道就多走十分鐘的路到別的地方買早餐,就不會一大清早六點多遇上晚娘女。被一個陌生女人毫無理由的厭惡,讓他心裡很悶,他好想問清楚她到底看他哪一點不順眼? 

  想歸想,衛靖禕當然沒付諸行動。付了帳,拿起麵包鮮奶,冷不防被孟宇瑤眼下明顯的黑影吸引了目光。 

  原以為熬夜畫畫的自己氣色已經差到極點,沒想到這女人更猛,像整整一星期都沒睡覺,眼下的黑眼圈恐怕連動物園裡的熊貓都甘拜下風! 

  「小瑤,麻煩妳幫我把這些飲料上架,謝謝。」正在小房間裡算帳的店長小胖打開一道門縫,交代完話後又砰一聲關上了。 

  原來晚娘女叫小瑤啊!聽見她的名字,衛靖禕不自覺的留了心。 

  「好。」 

  孟宇瑤完全把他當成透明人,反正店長不在場,連謝謝光臨四個字都懶得跟他說,逕自轉身搬飲料箱,明擺著要他自動自發離開省得讓她礙眼。

  衛靖禕暗暗自嘲大清早就碰到晚娘女的「好運」,長腿邁向玻璃大門。 

  走就走,他也不想多留。 

  咚咚…… 

  身後傳來奇怪的聲響,衛靖禕不用回頭也猜得出發生什麼事,愛擺臉色的晚娘女兩隻纖瘦的手臂哪搬得動沉重的飲料箱?但他不想理會,長腿繼續往外走。 

  他自認不是那種古道熱腸的好心人,既然晚娘女討厭他,他也犯不著拿熱臉孔去貼冷屁股,自討沒趣。 

   咚咚…… 咚咚……?……

  眼看冷藏櫃架上的飲料一個沒放穩,瞬間像全倒的骨牌一個接一個從上頭滾下來,連續半個月來都只睡四小時的孟宇瑤兩眼花花,眼看搶救不及,索性抱頭閉眼蹲身,認命接受被飲料狂砸的命運。 

  誰知等了數秒,孟宇瑤遲鈍地發現沒有東西掉下來,她居然平安無事。

  她驚訝地睜眸,不期然看見一隻大手擋住如骨牌倒下的盒裝飲料,目光再慢慢右移,落在衛靖禕臉上。

  是他! 

  「妳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如果受傷了怎麼辦?搬不動就該找人幫忙,妳家店長小胖不是身材高大體重破百嗎?」 

  責備的話像連珠炮般從他嘴裡冒出來,不過請原諒他的語氣不好,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幹嘛衝過來救她,多此一舉! 

  「……」 

  正如衛靖禕所料,孟宇瑤只是咬唇不吭聲。 

  也對,早猜到人家不領情,是自己多管閒事,還冀望什麼? 

  一股無名火忽冒心頭,衛靖禕一時半刻分不清究竟是氣她還是氣自己?他惱怒地幫她把傾倒的盒裝飲料一一排好,最後乾脆連箱子裡的飲料一塊兒補充,他不是濫好人喔!只是以免自己走遠後又發生意外。 

  堂堂跨國知名大賣場的CEO居然在便利商店裡排飲料,要是傳出去肯定笑掉人家的大牙。算了,幫都幫了,還計較幫多幫少?!

  「我……不要任何人幫忙。」 

  忽地,細若蚊蚋的聲音從底下傳來,衛靖禕清楚聽見了,他皺眉瞪她,俊顏難得面露凶相,她這句話擺明火上加油。 

  「每個人都會有需要他人幫忙的時候!」他瞇眼,一字一語從好看的薄唇迸出來。  

  「那是別人,我不需要!」蹙起細眉,孟宇瑤美麗的臉龐浮現一抹不容錯看的倔強。  

  「不需要?!妳是不需要我幫忙,還是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都不需要!」 

  真是固執的腦袋!方才該放任她讓飲料瓶敲幾下,看會不會敲醒一點?衛靖禕怒上心頭,冷嗤。 

  「晚娘女,要不是我在這裡,妳早就被這些飲料砸得滿頭包了!妳可以不領我的情,但不能抹滅事實!」 

  生氣耶!他多久沒有如此強烈的情緒了?就連在美國拓展分公司業務受挫時都能保持心平氣和,今天拜晚娘女之賜,他真的動怒了。 

  晚娘……晚娘女!他居然這樣叫她!真是太過分了! 

  誰出手幫她都可以,為什麼偏偏要是他?她可以靠自己的,這些年她不就熬過來了,一個人把小貝拉拔大,也沒靠任何人幫忙啊! 

  「我不要任何人的幫忙。」被他氣得淚湧進眼眶,孟宇瑤懊惱地重申。她猛然一把推開他想起身,不料暈眩感又襲來…… 

  「小心!」衛靖禕眼明手快地握住她的細腕,將她拉向自己懷裡,免得她才躲過被飲料砸傷的慘劇,卻昏倒在零食架摔得鼻青臉腫! 

  孟宇瑤被拉進他懷裡的瞬間,髮絲香氣掠過他鼻尖,惹得他一陣心思浮動;然而,她那細瘦的腕骨以及幾乎沒有重量的嬌軀教他愣住。 

  老天!這女人除了沒睡覺外還有沒有按時吃飯啊?方才的不悅全數消失在震驚裡。 

  「小瑤!發生什麼事?不是補充飲料架嗎?怎麼外頭這麼吵?」店長小胖後知後覺的發現事情不太對勁,走了出來。 

  只見他一臉訝異的瞪著將已經昏厥過去的孟宇瑤抱著的衛靖禕。 

  「你在做什麼?!」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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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00:18:58
第二章

  好累……她真的好累……好像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放鬆的熟睡過了,好想就這樣睡著不要醒來……

  孟宇瑤半昏半醒,沉重倦乏的四肢使不上力,彷彿和自己的意識脫離。

  「小貝,你別哭,媽咪等等就醒了,不要怕吼~~」

  隱隱約約間,臺灣國語的蒼老嗓音忽遠忽近的傳進孟宇瑤耳裏,像條細繩扯住她即將飄遠的意識。

  小貝!聽見小貝兩個字,渙散的意識慢慢凝聚,硬是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她不能再睡了,小貝還在等她……

  孟宇瑤眼睫顫了顫,從昏沉中醒來。

  睜開眼,好不容易才能凝注焦距,白色牆壁、白色窗簾以及白床單,一大片醫院特有的白映入孟宇瑤眼簾。她吃力地轉頭,果不其然看見小貝淚汪汪的站在床頭,而另一頭,則是表情嚴肅的陳奶奶。

  忍住如海濤席捲而來的強烈暈眩,她勉強露出微笑,朝寶貝女兒伸手。

  「小貝。」乾啞的聲音像吞了沙,連自己都認不出。

  「媽咪……」見媽咪醒來了,孟小貝癟著小嘴,抽抽噎噎地偎進她懷裏。

  「小貝別哭,媽咪沒事了。媽咪只是太累睡一下而已呀!」見小貝哭得好慘,她不捨地輕拍她的肩。

  「小瑤,醫生說你營養不良、睡眠不足又太過勞累才會昏倒,你這樣不行,會把身子搞壞,得多休息。」陳奶奶板起臉碎碎念。「聽見你在醫院,小貝不知道有多擔心,你看!你把小貝都嚇壞了。」

  「陳奶奶,謝謝你帶小貝來。」孟宇瑤輕聲道謝。

  「小貝這麼擔心你,我不帶她來行嗎?」輕哼一聲,陳奶奶不贊同的搖頭。「你在便利商店昏倒了,幸好有好心人把你送來醫院。小瑤,早叫你別同時兼那麼多份工作你就不聽,如果手邊錢不夠用,大不了我不收你們房租,反正我老太婆一個人住不了那麼大的房子,也不需要那麼多錢。」

  「不!你房租已經跟我們收很便宜了,不能再讓你吃虧。」孟宇瑤連忙婉拒。「陳奶奶,你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不是錢不夠用,只是單純想趁現在多存點錢,以備不時之需。」

  從前存的積蓄已經花得差不多了,雖然她很想長留在這裏,但也不能確定能留多久,難保將來不會再有搬家的一天,那都必須用到錢,所以她必須未雨綢繆才行。

  「錢以後再存都可以,如果你現在把身體搞壞了,誰來照顧小貝?」陳奶奶雙手叉腰,老眼一瞪,凶巴巴反問。

  「我——」孟宇瑤原本還想解釋些什麼,卻只能吐出一個字。

  心底明白陳奶奶說的沒錯,孟宇瑤充滿歉意,這歉意,是對小貝。她輕撫小貝的髮,看她小手緊抓自己的衣襟,彷彿害怕一放開媽咪就消失不見了。

  孟宇瑤心疼地摟緊小貝。輕輕歎氣。沒錯,她的確太心急了,工作量超過身體所能負荷,但她就是不安啊……

  她好怕那傢伙會突然出現把小貝從她身邊搶走,這不是沒發生過,她太明白那個人的能耐,她已經沒有家人沒有家了,不能再沒有小貝!

  看見宇瑤為難又悲傷的的表情,陳奶奶心軟了,她撇開臉。

  沒能生下一兒半女一直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況且那個口口聲聲說會陪她一輩子的老傢伙也沒良心兩腳一蹬先棄她而去,留她一個人孤伶伶在這個世界上。本以為她這輩子就這樣過了,卻遇到來租房子的宇瑤和小貝,好似上天可憐她孤孤單單一人,送她一名女兒和孫子來陪伴,於是她當下決定房租半價租給她們母女。

  她人老但不笨,看得出來宇瑤藏著秘密,是不能說又深深糾纏她的恐懼,可她不說,別人也幫不上忙啊!

  「不然這樣吧!如果需要,小貝可以托給我照顧,我年紀大了,一個人在家看電視也無聊,多個伴也好。」陳奶奶說道。

  孟宇瑤認真的思考著。陳奶奶若能幫她照顧小貝,那是再好不過的了,還能額外省下一筆保姆費用。

  反正小貝也討她喜歡。

  「陳奶奶,謝謝你。」孟宇瑤聽出弦外之音。打從陳奶奶只收她半價房租時,她就知道陳奶奶面惡心善,繞了一大圈就是想幫她的忙。

  晚娘女!每個人都會有需要他人幫忙的時候!

  冷不防,這句話跳進她的腦海,浮現某個男人怒氣衝衝的臉。

  陳奶奶嘴裏的好心人其實就是他吧?再見到面,他完全不像那傢伙了,她不明白當時為什麼會看錯?

  她對他沒好臉色,他倒是不記仇的反幫了她兩次。其實依她對他的惡劣態度,就算他不理她也是情有可原!

  「小瑤,你怎麼忽然不說話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醫生進來?」陳奶奶見她沉默,以為她不舒服,擔憂的問。

  「不,沒什麼。」孟宇瑤搖搖頭,擠出微笑。

  她只是在想某些事情,想理出一些頭緒……

  「孟小姐,你醒了?看來我時間抓的正好。」

  說曹操,曹操到。溫和的嗓音響起,孟宇瑤抬眸,看見一名戴著細框眼鏡,年輕斯文的白袍醫師走入病房。「你好,我是這件診所的醫師蕭明瀚,你還有沒有哪邊不舒服?」他在她身邊停步。

  「除了頭有點暈外,其他好多了。」

  蕭明瀚含笑點頭,鏡片後的眸子緊緊鎖住她的,像是有些驚豔。他伸手按住她的細腕,確定脈搏正常後才又開口。

  「你最近應該時常感到頭暈目眩,我有大概跟陳奶奶提過你的身體狀況,總歸一句話,你需要多補充營養跟休息,不能再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不然以後會出大問題喔!」

  「我會的。」被蕭明瀚燦亮直接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孟宇瑤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自從有了小貝後,她變得不習慣任何男人的注意。不!應該說,她不希望有人對她示好,徹底拒絕愛情。

  「我開些藥給你,回去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謝謝。」

  「媽咪要記得吃藥藥喔!」小貝的童言童語插入他們的對話,招來蕭明瀚訝異的一瞥。

  這名活像洋娃娃的女孩是孟宇瑤的女兒?!

  一時之間,蕭明瀚的俊顏幾乎藏不住遺憾的神情,他眼光甚高,第一眼看見孟宇瑤時存有相當的好感,還以為能進一步的認識……

  原來她已經結婚了啊!

  「會,媽咪會乖乖吃藥。」摸摸她的頭,孟宇瑤疼愛地笑說。

  「那我不打擾你們了。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話聲微頓,蕭明瀚眼尖發現孟宇瑤未戴婚戒的手指,赫然想起她的病歷資料也是勾選未婚,一絲狐疑劃過他的心頭。

  有個這麼漂亮的小女兒,手上卻不見婚戒,配偶欄也同樣空白,還是說,他依然有機會?

  「蕭醫師?」陳奶奶見他話說到一半對著孟宇瑤直發怔,忍不住出聲。

  「是,」意識到自己失態,蕭明瀚微窘。「孟小姐,你再多休息一會兒,如果沒有不舒服就可以回家了。」話聲方落,他走得有些狼狽倉皇,似乎為方才的失神感到尷尬。

  「蕭醫師喜歡你。」蕭明瀚才剛走遠,陳奶奶立刻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到。

  活了一大把歲數,她看人不會錯的,蕭明瀚一見孟宇瑤就臉紅發愣,一定是對她有意思。

  「陳奶奶,你胡說什麼。」這回,換孟宇瑤被直言不諱的陳奶奶惹紅了臉。他們才第一次見面,她又是病人,哪來的喜歡不喜歡?

  「我是說真的,這地方哪個小孩不是我看著長大,蕭明瀚這孩子不錯,放棄都市大醫院的工作,回到這小鎮開業,就為了貢獻家鄉……他並不是個輕浮的男人,看他剛才的表現肯定是對你有意思。」陳奶奶語氣堅定。

  孟宇瑤不知該如何反駁陳奶奶的話,她咬了咬唇,找小貝當擋箭牌,逃避。

  「小貝,媽咪沒事了,我們回家好不好?」她笑問。

  對於愛情,她死心了。不敢奢望有人能接受帶著小貝的她,又能像她般如此疼愛小貝。

  「好!」一聽見回家兩個字,小貝立刻開心的跳起來,高舉短短的小胖手。「陳奶奶,我們一起回家。」

  手中的畫筆已經停了二十分鐘,比來比去,始終無法決定將筆尖上的那抹暗紅落在畫布哪個地方。

  左上角?右上角?還是乾脆換顏色,用橘紅色比較恰當?

  半撐著下巴,衛靖禕眯起漂亮的黑眸,陷入長思。好半晌,手中畫筆再度擱回桌邊。

  猛然驚起的門鈴打斷他的思緒,衛靖禕伸伸懶腰起身開門,半小時前他用齊端的名字跟街角超市訂了一些民生日用品和食物,現在應是工讀生送貨來了,等吃些東西下肚祭祭五臟廟後,看能不能多刺激出些靈感。

  打開門,一絲驚訝掠過他的眼。

  「又是你!」

  「又是你!」兩人異口同聲的。

  這一次,衛靖禕薄唇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痕,俊顏增添男性魅力,他雙手盤胸斜靠門邊,有趣的打量眼前頭戴棒球帽抱著紙箱的清麗女子。

  就算他不信命運,也得相信和晚娘女之間真有孽緣存在了,吃早餐看見她、去便利商店碰見她,就連窩在家裏不出門,他倆都能不期而遇!

  垂眸瞄了眼她手中放著牛奶、泡麵跟民生用品的紙箱,他挑眉,故意不伸手去接。

  「嘖嘖,今天變成超市送貨員了,改天我報修水電碰到你,應該也不會太驚訝。」他似笑非笑地說。

  孟宇瑤當然聽得出他話裏的揶揄,就像兩隻鬥魚相見實在很難和平相處,頓時把再見到他時定好要好好道謝的念頭忘得一乾二淨。

  「因為店裏的工讀生沒空,店長臨時請我幫忙外送。」她微惱。

  「等等,先讓我理出頭緒,你在有一間早餐店幫忙,而後是便利商店,現在是超市員工?」身兼數職,把他的好奇心徹底挑起。

  「現在景氣差,多兼幾份工作比較有安全感……」孟宇瑤皺皺眉,不懂自己幹嘛跟他解釋這麼多。他不接手,她乾脆把紙箱放在門口,掌心朝他一伸,「四百七十八塊。」

  聞言,雙手環胸的衛靖禕黑眸只是慢吞吞瞥了她白嫩玉手一眼,沒動。

  孟宇瑤猜不透他葫蘆裏賣什麼藥,秀眉皺得更緊。

  「快給錢。」收完錢她要閃人了。

  「你身體好點了嗎?」衛靖禕冷不防冒出著一句。

  孟宇瑤完全沒心理準備他會關心自己,不由呼吸一窒。

  「依你的臉色來判斷,應該是好多了。」不等她回答,他逕自笑眯眯繼道。至少陽光下的她頰色多了血色,不再是驚人的慘白,一副三餐不濟的樣子。

  孟宇瑤瞪著他沒心機的笑顏,話題轉變得太快,從針鋒相對到關心,兩種極端讓她有種來不及跟上的感覺。

  「托你的福,我已經沒事了……」人家先客氣開口,自己總不好老凶巴巴,她頓了下,覺得自己說的不夠,趕忙又再補充。「不,我已經好很多了,謝謝你送我去醫院。」雖然兩人一見面濃濃的煙硝味彌漫,隨時會擦槍走火,但她學不來虛情假意那套,既然道謝就是誠心誠意。

  咦?看來晚娘女並非不可理喻嘛!不過這樣反倒讓他更好奇了,事出必有因,她單單只針對他的敵意到底打哪兒來的?

  衛靖禕眯眸看她,深不見底的眸子瞬也不瞬,好似要看透她的靈魂。

  「你在看什麼?」他的目光太直接,孟宇瑤被看得渾身不自在。

  「看你。」衛靖禕回答倒也乾脆。

  在他眼中,孟宇瑤像解不開的謎團,太多的矛盾交錯衝突,卻又有一種莫名熟悉感,讓他好想一層一層剝開,究竟真正的孟宇瑤是什麼模樣?為何總是豎起防衛高牆不讓人接近?

  嘖嘖,曾幾何時他也會主動對誰感到好奇了?

  「我有什麼好看的?」嘴裏雖這麼說,其實孟宇瑤也正偷偷打量著他,可想起來,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衛靖禕。

  初夏午後,燦金色陽光在衛靖禕身上映出美麗光暈,閃得會發光一樣。毋庸置疑,衛靖禕長相絕對是好看的,五官立體深邃,一雙有寶光流動般的眼眸會發電,鼻樑高挺,唇形完美,典型東方俊美的男人。他的肩膀很寬,腿特別修長,雖然身形偏瘦,仍屬黃金比例的倒三角型身材,身上那件淺米色寬鬆針織衫更讓他多了雅痞貴公子氣息。

  到現在才發現這男人其實挺迷人的,算不算後知後覺?!

  「所以……我們停戰了?」不知過了多久,衛靖禕慢吞吞出聲,一下子拉回孟宇瑤的注意力。

  「停戰?」

  「代表我們以後不再劍拔弩張,你也不會再用晚娘臉對著我。」

  晚娘臉……孟宇瑤額角滑下三條黑線。

  「你不記仇嗎?我之前對你很壞!」見他輕描淡寫地一抹勾銷,孟宇瑤狐疑反問,不信有人這麼好說話。

  她對他可是非常、非常不給面子。

  「如果每個不喜歡我的人都要恨在心裏,我這輩子要討厭的人太多了。」挑了挑眉,衛靖禕唇瓣揚起的笑弧帶著挑釁,偏偏好看得緊。

  在商場上,要對付他或對他恨得牙癢癢的人不可計數,他可不想把好心情浪費在這些事情上頭。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孟宇瑤不說話了,水眸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一臉猶豫,似在懷疑他話裏的可信度。

  「好吧,讓我想想要怎樣懲罰你的惡劣態度,才算公平。」見她不信,衛靖禕沒好氣的假意配合一下。

  「你剛不是說不記仇?」宇瑤忍不住脫口而出。這男人真善變,打從見面到現在短短不到五分鐘態度百變,害她完全跟不上。

  「你不信,不是嗎?」衛靖禕挑眉,望住她的黑眸戲謔流光閃動。

  原來是鬧她的呀!孟宇瑤心中暗暗嘀咕。聽他說得雲淡風輕,老耿耿於懷的自己反而顯得小家子氣,越瞭解衛靖禕的為人,很難不對他有好感。

  雖有相仿的氣息,他和那傢伙截然不同,那傢伙計較所有的事情,不管好的壞的,自私自利簡直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甚至連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放過……

  好男人!這三個字掠過她腦海。

  恩怨一筆勾銷後,孟宇瑤眼裏的衛靖禕越發的迷人……

  「幹嘛這樣呆呆的看著我?該不會發現我的好,喜歡上我了?」衛靖禕難得好心情,開開玩笑,也算一吐從前的怨氣,不料孟宇瑤的漂亮臉蛋徹底紅透。

  「什麼?哪有!你胡說什麼!」孟宇瑤像被人抓到正在做壞事的孩子,心砰砰砰跳得飛快,結巴。

  咦?她臉紅了?!該不會真被他料中吧?

  她出乎意料的反應讓衛靖禕錯愕,清美嬌顏更添顏色,像顆豔紅熟透的蘋果。再次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中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悄悄滋長蔓延著,氛圍吊詭,衛靖禕跟著心跳有些不穩。

  真是莫名其妙,孟宇瑤不明白自己害羞什麼勁兒,一路臉紅到頸子,連耳根都熱燙燙的,心慌意亂間,她隨便找個話題,只要能打破這曖昧氛圍都好。

  「咳咳,你是畫家?」清清喉嚨,她用下巴努努他修長指尖上的油墨。

  藝術家?!他像嗎?!

  聽見這疑問從她嘴裏說出來,像是種稱讚,衛靖禕不禁有些暗自得意,果然經過月餘的浸染,他身上也開始散發出藝術家的氣息了嗎?

  「也算吧!」燦爛笑意躍上他的眼眉。

  真的不明白他一個人在高興什麼,彷彿他這個人很容易單純的開心,偏偏自己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這樣很好,相處起來自在舒服,不用老是戰戰兢兢……

  「你作畫?」孟宇瑤忍不住跟著笑了,探頭看向屋內。「畫作在屋裏?」提到畫,她心裏隱隱騷動著。

  「是啊,從這兒就能看到了。」他笑著側身,巴不得她乾脆進屋看得清楚點,當他第一個粉絲。

  不料,看清畫布後的孟宇瑤笑容凝在唇邊。

  「這是——」開玩笑的吧?這是他的畫?!

  「是我的畫,怎麼了?」衛靖禕的笑顏比豔陽還耀眼。

  搖搖頭,孟宇瑤沒吭氣,退了兩步,最後乾脆一路退到屋外。

  「有什麼不對嗎?」

  「……」

  「怎麼了?」他蹙眉。

  「我——」抬頭看他,他稍早太過燦爛期待的笑容讓孟宇瑤欲言又止。

  「嗯?」

  這樣怎麼說,她又該怎麼說?

  「別擔心,我們已經是朋友,你有話直說。」藝術家三個字讓他心情快樂得像要飛上天,是他到目前為止聽見過最美好的稱讚。

  這是他自己說的喔!說他們是朋友,要她有話直說……

  「我……我勸你別浪費時間了,你沒有繪畫天分。」鼓起勇氣,孟宇瑤終於開口。

  她以多年的經驗來評斷,因她曾是國內最知名藝廊的負責人,發掘許多明日之星……

  「什麼?」衛靖禕萬萬沒料到她會接這句話,再一次錯愕。

  「放棄吧!這絕對不是你該走的路。」她認真地道。

  趁他還年輕,轉行還來得及。他的畫……他的畫……真的不是她心存偏見,而是連今年才四歲半的小貝都畫得比他好。

  他若是畫家,保證是很遜咖的畫家,還是放棄吧!他會活活餓死的。

  這、個、女、人!

  繼大哥、老三和黃齊端後,她是第四個這麼說的,而且還如此直言不諱,真是……衛靖禕頭有些暈,這女人總是能讓他無言以對,看來他跟她真的八字不合。

  或許他們繼續針鋒相對才是正確的選擇。

  砰一聲,價值不菲的水晶高腳杯被狠狠砸向雪白牆面,當場摔得四分五裂,被驚來的傭人看清臥房內的男女主人在爭執後,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這已經是這個月以來第四次了,太太和老闆感情不好眾所皆知,大家早見怪不怪。

  衛銘沖瞪著碎裂一地的玻璃,眯細眸子,沉下聲線。

  「何明繡你做什麼?大清早發什麼瘋?」

  「我發瘋?你說我發瘋?」明繡咬緊牙,淚水沖上眼眶,本該是絕美的臉龐如今被怨氣和憤怒扭曲。

  「才早上十點又哭又鬧,不是發瘋是什麼?」衛銘沖頭也不回,對著鏡子調整領帶。

  「真正發瘋的人是你,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放過我?」

  「放過你?」衛銘沖不耐皺眉,冷嗤。「你胡說什麼?」

  「你做了什麼你心知肚明!」明繡握緊雙拳,體內的酒精和怒氣不斷翻湧,使得她口不擇言。「你說啊!你說那個女人又是誰?是哪個不要臉的小模?還是幫你幫上床的秘書?」

  「搞半天是為了這個在煩我……」從衣櫃取出西裝外套,衛銘沖語氣厭煩。「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愛跟誰在一起、愛玩哪個女人是我的事,你甭管,當好你的衛太太就好。」

  「我怎麼可能不管?我是你老婆耶!」

  「所以呢?你不正掛著衛太太的頭銜嗎?」

  「衛銘沖,這就是你的回答?」明繡聲音陡然楊高八度,他不在乎的語氣快把她逼瘋了,她好想尖叫。

  「我有說錯嗎?」衛銘沖面無表情的回頭,「你能給我的價值就是這些,當好你的衛太太,對外做出幸福婚姻的假像,我想你爸也會很高興的,畢竟我們兩家公司合作無間,他也賺了不少,不是嗎?」

  「住口!你不要再說了!」明繡猛然截斷他的話,她恨透他的薄情寡義,恨透了!為何當初沒看清楚他愛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後所帶來的龐大商業利益。「住口!住口!」

  「好了,別再鬧了,我早上還有會要開,沒時間跟你瞎鬧。」衛銘沖耐心用盡,頭也不回地走向房門外。「把淚擦一擦,晚點你有慈善茶會要參加,記得洗掉那身討人厭的酒味再出門,別丟我的臉。」

  對她的酗酒,他算是很忍耐了。

  「……」

  「別說我對你不好,」衛銘沖走到房門口又折回,從皮夾抽出一疊鈔票扔在床上。「去買些衣服珠寶什麼的,就是別來煩我!」

  明繡不敢置信地瞪著床面那疊千元大鈔,心中怨懟更深。

  這算什麼?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那些為了錢陪他上床的野女人?

  「我昨天去醫院看報告了,」冷不防,明繡幽幽開口,聲音裏空蕩蕩的,「醫生說我很正常,我可以受孕。」話到最後,她特別強調。

  聞言,衛銘沖腳步停下,黑瞳倏縮。

  「所以呢?我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

  「有問題的人不是我。」她恨意太深的眸看向他的背影,冷笑,「是你!因為你衛銘沖不斷在外面玩女人玩出報應,生不出孩子!」

  多諷刺啊!玩女人玩出報應來了,他衛銘沖不能生育!

  「你在胡說什麼?別再發瘋了!這句話下次別再讓我聽到!」衛銘沖眸光倏冷,一抹寒光疾閃而逝,冷冷丟下話,轉頭走人。

  砰一聲,樓下大門被狠狠甩上,留下滿屋子冷冰空氣。

  「天哪!我再也受不了了!」明繡用力將梳粧檯上的瓶瓶罐罐全數掃落,玻璃碎片和乳液、化妝水灑滿一地,她崩潰的哭倒床鋪。

  這不是她要的婚姻啊!有名無實……

  想她何明繡國外知名大學畢業,又是食品業龍頭的掌上明珠,怎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當年追求她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偏偏瞎眼挑了一個狼心狗肺的傢伙!

  衛銘沖不會離婚的,他需要她撐住幸福家庭的假像;爸也不會答應她離婚的,因為兩家公司結合所帶來的商業利益太大,爸還得借助他的力量進軍國外……那麼她呢?誰來替她想?她陷入痛苦的深淵當中!

  如果能有個孩子就好了,她至少可以把心力投注到孩子身上,讓她的人生還有點意義,可惜連這個最後的心願都沒了,徹底粉碎了,因為衛銘沖縱欲過度,恐怕喪失生育能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明繡忽然大笑出聲,笑自己悲慘的人生,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就是她的未來啊!一輩子守著這場可悲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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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媽咪~~」

  「嗯?」聽見小貝軟軟的童音傳來,正在廚房裏忙著煲湯的孟宇瑤應聲。

  「媽咪,我們的熱水什麼時候可以修好?剛剛洗澡的時候水好燙喔!」

  「就快了,媽咪有打電話,陳奶奶說負責修理的人馬上就到嘍!」

  「好。」

  孟宇瑤才剛回答小貝的問題,門鈴聲旋即響起,嘴邊還念著現在的水電工真有效率,不到半小時就到府服務,然而,不期然出現眼前的卻是她萬萬想不到的人。

  「請問這裏是……」還在對門牌號碼的衛靖禕話到一半吞回肚裏。

  「看來報修水電會出現的人是你不是我,」見到他,孟宇瑤眸底慧黠光芒閃動,雙手盤胸靠在門邊,學他的動作學得十足十。「想通不當畫家,決定改行當水電工了?」

  居然變成笑柄了,還是死對頭的笑柄。

  「非得把我的話原封不動還給我……」女人果然很小心眼。本來不甘心不願被叫來修熱水衛靖禕看見孟宇瑤,悶到穀底的心情忽地上揚,連自己也不解為什麼。

  所以,他喜歡見到她嗎?

  「不瞞你說,我自己也想不到會有當水電工的一天。」遇到陳奶奶真是有理說不清,明明她要找的人是黃齊端,接電話的人是他,結果--

  來修水電的人也變成是他。

  「說吧!哪里需要幫忙?」衛靖禕一臉無奈揚高手中工具箱。

  「有問題的水龍頭在浴室,水溫一直有問題。」唇瓣揚了抹笑弧,孟宇瑤側身讓他進屋。

  不知怎地,瞧見雅痞貴公子氣息的衛靖禕提著工具箱,她就是莫名想笑,想起電影裏史瑞克穿宮廷服的模樣。

  話說回來,他這輩子除了畫筆,有拿過螺絲起子嗎?能分得出活動扳手跟老虎鉗的差別?

  她掩唇偷笑的模樣衛靖禕看見了,他挑挑俊眉。

  怎麼?見他當水電工真這麼開心?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見她笑,一掃眉宇間那抹憂鬱,來這一趟總算是有些代價。

  和陳奶奶相處了,孟宇瑤太瞭解陳奶奶強人所難的本事,也能理解衛靖禕答應過來修熱水的無奈。

  「醜話說在前頭,我不保證一定能修好。」

  「我想也是。」孟宇瑤很不給面子的馬上點頭附和。

  「你--」這女人還真是不給面子啊!

  望著他,孟宇瑤眼底有淘氣的光芒閃爍。

  衛靖禕還想接話,卻眼尖瞧見孟宇瑤腿邊冒出一顆可愛的小腦袋,一雙大圓圓大眼眼睛好亮。

  「媽咪,你笑得好開心喔!」好奇寶寶小貝立刻湊過來,看見門邊帥帥的叔叔,拉拉媽媽的手問:「媽咪,他是來修熱水的叔叔嗎?」

  媽咪?!

  聽見小女孩喚孟宇瑤媽咪,衛靖禕錯愕當場。打從認識孟宇瑤開始,她就帶給他一連串的驚嘆號,就像今天一樣。

  孟宇瑤摸摸小貝柔軟的發,迎上他疑惑的眼神。「她是我的女兒孟心貝,大家都叫她小貝……」

  衛靖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彎身朝小貝伸手。

  「你好,我是衛靖禕叔叔。」他黑眸含笑。「心貝、心貝,這名字是不是代表你是媽咪的心肝寶貝?」

  孟宇瑤才二十多歲的年紀,一個單身女子帶著女兒,不必問也猜得出背後肯定有個不愉快的故事,而他不是個會探人隱私的人。

  「靖禕叔叔好。」小貝笑得好甜,綻出跟媽咪一模一樣的笑窩,小手握住他的。

  「小貝真乖。」好有禮貌的小娃娃,比家族裏那些驕傲的小少爺小公主們討喜多了。

  孟宇瑤看著衛靖禕和小貝的互動,胸口微微發熱。

  這些年來對她示好的男人不再少數,可當他們一發現她單身帶著小女兒,看她的眼光就徹底變了,不是退避三舍,就是認為她品行有問題才會未婚生女,但衛靖禕不一樣,他自然的態度讓她好窩心。

  他是第一個不用異樣眼光看她男人。

  「好可愛又有禮貌的娃娃,跟媽咪的壞脾氣真是天壤之別。」衛靖禕第一眼就喜歡上小貝。不!應該說只要見過小貝的人,都會忍不住喜歡她的。

  他故意開著玩笑,不料卻看見她怔怔對著他發愣。

  「怎麼忽然發起呆來?」他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意外瞧見她微紅的眼眶。「你哭了?!」

  哭了?!她哭了嗎?!就算她真的哭了,也都是他害的!

  「我才沒有哭!別站在門口,快進來修熱水。」個性倔強的孟宇瑤死鴨子嘴硬,打死不承認。

  生下小貝後,她曾立誓不再輕易哭泣,誰知道在衛靖禕面前像中了愛哭咒,堅強的表像隨時都可能破裂,動不動就想掉淚。

  在他面前,她似乎特別脆弱。

  「快進屋!」孟宇瑤沒好氣的低喊,逕自拉著小貝轉身進屋,唯有如此才能掩飾她的反常。「我的熱水還等著你修!」

  「宇瑤啊!那天我去買菜的時候,碰巧遇到蕭醫師耶!」

  時過中午,來有一間早餐店用餐的客人漸漸少了,孟宇瑤整理店面時順便補充桌上的免洗餐具,她聽見陳奶奶如此說道。

  「哦?」孟宇瑤已經想不起蕭醫師的模樣,約略記得是名斯文有禮貌的男人。

  「他有特別跟我問起你的情況喔!」坐在櫃檯後的陳奶奶邊算錢邊打量孟宇瑤的表情。

  「我?」孟宇瑤完全沒多想,微笑。「陳奶奶,下次記得幫我謝謝醫師,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

  「傻孩子,人家蕭醫師才不是問……」話到嘴邊猛然頓住,陳奶奶硬把話吞回去。「宇瑤,你覺得蕭醫師人怎麼樣?」她換個方式問。

  「不錯」。孟宇瑤猶豫了下,答道。事實上除了他親切的態度之外,她實在擠不出其他印象。

  「我也覺得他不錯,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連他爸都是我從小看大的,他們一家人都很好,明瀚既爭氣又懂事,這麼好的孩子不多了。」

  連連點頭附和,孟宇瑤回答有些漫不經心,因為她的注意力全被對街穿著花襯衫的修長背影給吸引過去。

  好像一個人……

  「明瀚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內向了點,見到喜歡的女孩子不敢表達,是個老實又可靠的男人。」陳奶奶繼續暗示。「你一個女孩子帶著小貝也挺辛苦的,如果有機會的話,要不要找個時間和明瀚喝咖啡,互相認識一下?」

  孟宇瑤根本沒聽見陳奶奶的話,她停下動作,眨也不眨地看著正在和商店老闆討價還價的修長背影。

  衛靖禕?!這種時候他來這裏做什麼?身上還穿著大紅色扶桑花襯衫,完全不符合他雅痞貴公子的氣息,就在她猶豫的瞬間,修長背影轉過身,看清對方的長相,一陣失望湧上她的心頭。

  原來不是他!

  「宇瑤?宇瑤?」陳奶奶見她遲遲沒反應,走過來搖了搖她的手,終於把恍神的她喚回魂。

  「陳奶奶?」

  「怎麼啦?對著門口發呆,你在等人?」虧她這個媒人說到口水都幹了,結果人家根本沒在聽。陳奶奶皺眉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冷清的商店大街除了少數幾名觀光客外什麼也沒有。

  「沒有。」孟宇瑤用力搖頭。

  「沒有?」陳奶奶不信地瞥她一眼,又往門外看。「還是你看見熟人?」

  「也不是……」陳奶奶一連串的問題讓她難以回答。

  沒有等人,也不是看見熟人,為啥整個人像失了魂?「那我剛說的話你有聽到嗎?」陳奶奶又問。

  「呃,我……」這個問題孟宇瑤更是結巴,不好意思說自己方才太入神,所以什麼也沒聽見。

  不過,她怎麼會以為對街那個男人是衛靖禕?不是衛靖禕?她又在失望什麼?!

  陳奶奶看見她的表情,不用再問也知道答案,她歎氣。

  感情這種事喔!講求緣分跟感覺,雖然她希望能把蕭明瀚和孟宇瑤湊成一對,但這種事急不得,以免適得其反。

  「陳奶奶,你剛才跟我說什麼?「孟宇瑤粉頰微熱,尷尬的問。

  「也沒什麼事,隨便閒聊而已。你快把東西收一收,等會兒不是還得去超市打工嗎?」陳奶奶擺擺手,轉身進廚房。

  「嗯,我把餐具鋪好就行了。」孟宇瑤的眸光不自覺又落在對街。

  氣溫微熱,沉悶的午後教人直想打瞌睡。

  黃齊端半撐著下巴,百般無賴地看著衛靖禕畫布上用鉛筆粗勒勾勒出的輪廓,眼皮都快粘起來了。

  「阿禕,這是人物像嗎?」確定再這樣看下去保證睡著,他起身伸個大大的懶腰。

  「嗯。」

  「是女人嗎?」黃齊端走到衛靖禕身後,左瞧瞧右瞧瞧,看不出個所以然。

  這句話招來衛靖禕回頭一瞪。

  黃齊端有些無趣的摸摸鼻子,問一下也不行啊!

  「你不是很忙嗎?怎麼三天兩頭就往我這兒跑?」黃齊端動不動就冒出來,他不禁懷疑他是否被醫院掃地出門了。「你不是主治醫生?會不會太清閒了一點?」他不煩,他都嫌煩。

  「話不能這麼說,主治醫生也有休息時間,總不能要我當二十四小時的工作機器,更何況你是我的好兄弟耶!八百年才回國一次,這回也不知道會待多久,多陪陪你也是應該的。」

  「你可以不用來陪我。」

  「真是無情。」黃齊端心靈受傷的嘀咕,但早已習慣他冷淡的對待,不屈不撓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阿禕,你相信感情嗎?」

  衛靖禕回頭,不解黃齊端為何突然冒出這個問題。

  「感情有很多種,愛情、友情、親情,你相信它們嗎?」其實他早想問了,只是直到今天才問出口。若阿禕相信人的感情,為什麼會跟所有人隔出有如馬里亞納海溝般無法跨越的距離?

  「你相信嗎?」衛靖禕反問。

  「我相信啊!」黃齊端毫不猶豫的回答。「阿禕相信嗎?」

  相對於黃齊端回得爽快,衛靖禕足足猶豫了五秒才點頭。「我相信。」

  既然相信為何卻老跟人保持一段距離……這句話,黃齊端差點脫口而出,幸好他忍功一流,把它吞回肚裏。

  「不過我更相信感情帶來的殺傷力。」斂下黑眸,衛靖禕忽用幾不可聞的音量續道。

  「什麼?」他的音量近乎低喃,黃齊端沒聽清楚。

  「不、沒什麼。」衛靖禕搖頭,話題到此打住。

  「所以阿禕也相信愛情嘍?」

  「嗯哼。」

  「阿禕相信愛情,為何不見你對哪個女孩子特別留心?」阿禕外表斯文俊美,舉手投足間有股慵懶貴公子氣息,喜歡他的女孩子不再少數,但他從不特別對待誰。

  印象中阿禕的前女友就是受不了他的淡情才協議分手……不只,阿禕的前前女友,甚至前前前女友都因為同樣的原因分手。

  「你何時對我的感情生活如此有興趣了?」衛靖禕皺起眉頭。

  「或許因為我就快要結婚了,希望好友也能得到幸福吧!」黃齊端再認真不過的回望他。雖然還有第二主要因素,因為他前女友也受邀出席婚禮,但還是由安娜通知他比較好。

  看著他坦然的表情,衛靖禕無聲歎息。有時候他不得不承認齊端平時看起來不正經又不可靠,說出來的話倒是很窩心,對他這位兄弟掏心掏費毫不保留。

  當初要不是他硬粘著他不放,他也不會有這位好朋友吧!其實他該感謝他的死粘不放。

  「嘴巴上天天嚷著快進入婚姻墳墓的人,終於肯承認結婚是很幸福的事實了。」衛靖禕笑了笑,眼神有些飄渺。「我不熱衷,是因為沒遇見真正讓我動心的女人。」

  他在感情裏向來出於被動的角色,別人給予,他接受,從不曾主動追求。若要說那幾段感情出了什麼問題,應該就是無法讓他感動吧!

  「阿禕理想中的物件是什麼樣子?」

  聞言,衛靖禕垂下黑眸,濃密長睫掩去複雜難解的眸光,暗自嘲笑心中的矛盾。

  「一個能讓我想傾盡所有的人。」

  他相愛的人,是讓他願意傾盡一切付出所有的人,可經歷親人驟逝的他,太小就體會人世無常,早上所愛的人笑著跟你親吻道別,短短幾個小時後卻變成殯儀館裏的冷冰冰屍體,這樣的創傷太痛太深刻,現在他寧願和人保持一段距離,也不願動感情。

  但和人保持一段距離的他又如何去愛?

  他的回答大出黃齊端意料之外,他原本以為會聽見年齡、樣貌或是個性之類的條件,而不是這種答案。

  「非常與眾不同的條件。」黃齊端乾笑回答。

  「的確。」衛靖禕不否認。

  「阿禕,當你有天遇到讓你甘心放棄一切的物件時,你會告訴我嗎?」黃齊端認真的問。

  他是真的看重衛靖禕,對他推心置腹。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出現一名讓他不顧一切去愛的女人,衛靖禕朝他微笑。「我會告訴你」。

  大門被猛烈的撞開了,背門而立的男人神情冷肅,像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射向她和小貝的犀利眼神讓她打從背脊泛涼。

  「把孩子交給我。」男人面無表情的開口。

  「不要。」

  「把孩子給我,別讓我再說第二次。」男人沉聲低斥,長腿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

  「絕不!」抱緊懷裏的小小貝,她無懼他的恐嚇,堅定如鐵。

  「這是你自找的!」不接受任何拒絕的男人惱怒揚手,毫不留情地狠狠朝她的頰面甩下去……

  不要!

  孟宇瑤倏然從睡夢中驚醒,喘著氣,一身冷汗淋漓。

  是夢。只是夢罷了,她壓力太大才會夢到過去發生的事情,現在沒事了,那傢伙絕對不知道她們母女的下落。

  抹去額角的冷汗,孟宇瑤走進廚房倒杯冷開水,平復噩夢所帶給她的震顫,經過小貝房裏時,耳尖聽見微弱不平穩的呼吸聲。

  「小貝,你是不是不舒服?」孟宇瑤打開床頭櫃燈,將捲曲在床旁角落的小貝抱進懷裏。

  「呼吸不舒服。」小貝眼淚汪汪地回答。

  確定不是自己錯聽,是小貝的氣喘又發作了,偏偏上回去藥房沒買到小貝慣用的氣管擴張器。

  「小貝乖,把外套穿好,媽咪帶你去看醫生。」

  強壓下心頭的憂慮,孟宇瑤強自笑著幫小貝穿衣服,一邊動作迅速的套上T恤牛仔褲,等整理妥當,將錢包塞入口袋,一把抱起小貝,赫然想起淩晨三點多,診所關門了,沒有計程車、沒有交通工具的她能帶小貝去哪里求醫?

  「媽咪,我好不舒服……咳咳……」小貝臉色蒼白,呼吸發出咻咻聲響,緊縮氣管彷彿擠不進一絲空氣。

  「別怕,媽咪帶你去看醫生,等等你就不會不舒服了,小貝要勇敢喔!」孟宇瑤硬擠出笑容給小貝打氣,眼底蒙上憂慮。

  天色好黑,像被潑上一層厚厚的墨,寂靜無聲的大街上上空無一人。她該往哪兒走?能帶小貝往哪兒走?唯一的熟人陳奶奶北上作客去了,站在大門口,孟宇瑤熟悉的無助感再次湧上心頭。

  冷不防,一張好看的俊顏跳進她腦海。

  衛靖禕!

  想到還有他,孟宇瑤深夜裏抱著小貝奔過兩條大街,急急按下別墅的門鈴。

  拜託!他一定要在!一定要!

  一分鐘後,緊閉的大門終於打開,見到衛靖禕的刹那間,孟宇瑤雙腿一陣發軟,心中懸著的大石落地,彷彿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看到曙光。

  「宇瑤?」他錯愣,眸光飛快掃過她懷裏的小貝。

  眼淚快奪眶而出,孟宇瑤冰涼的手緊抓住他時,一路冰進他心底,他直覺扶住她細瘦手臂,覺得她就快昏倒了。「抱歉在這種時候吵醒你,小貝氣喘發作,能麻煩你載我們到最近的醫院嗎?」

  「靖禕叔叔……」小貝虛弱的喊,大眼淚水汪汪。

  「上車!」毫不猶豫的,衛靖禕回屋裏拿來車鑰匙,邊取出手機按下快速鍵。這是他被某人強迫設下的,沒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喂?」電話響了三聲旋即有人接起,是醫院專線。

  「齊端,幫我安排一間病房,現在就要,我十五分鐘後到。」

  等宇瑤母女都上車後,大手方向盤半旋,熟練地倒車出庫,黑色LEXUS疾駛而出。

  「病房?你生病了?」接到他的電話,黃齊端錯愕的問。

  「不是我,到時再跟你解釋,」衛靖禕黑眸瞥向呼吸困難、偎在孟宇瑤懷裏的小貝。「情況有點緊急,病房交給你了。」

  不等黃齊端回應,衛靖禕收線,轎車驅車開上交流道。

  飆車!阿禕這小子絕對飆車,從他住的別墅到市區醫院少說要四十分鐘車程,他居然十五分鐘之內趕到,還包括在停車場停車上樓的時間。最重要的一點,阿禕開的是他的愛車,這一路不知被連拍幾張超速罰單,他光想到就心痛含淚……

  「小貝乖,如果還不舒服就按這個鈕,大哥哥就回來看你嘍!」黃齊端笑著對躺在病床上的小貝說。「不要怕喔!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謝謝大哥哥。」經過緊急治療後,小貝氣喘的情況已經好許多,小臉恢復血色。

  「不客氣。」黃齊端喜愛的偷捏她的臉頰。

  「大哥哥,嗯?」見黃齊端從病房內走出來,衛靖禕狹長的黑眸睨他,高深莫測。

  「怎麼樣?我就是想當大哥哥。」黃齊端輕哼。這是他的堅持,他還沒有心理準備當「叔」字輩。

  「小貝的情況如何?她還好嗎?」坐在椅子上的孟宇瑤急忙上前問道。

  「小貝已經穩定下來,沒有大礙,住院多觀察一天,沒事的話就能回去了。」原來氧氣美女有名這麼可愛的小女兒,真是教人吃驚哪!不過黃齊端沒多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

  「什麼原因導致氣喘發作?」衛靖禕皺眉問。

  「這個嘛……很難說,或許碰巧有過敏,也可能是氣候變化,也或許……」搓搓光潔的下巴,黃齊端偏頭想道。

  「所以你找不出真正原因?」聽了一堆不確定的因素,衛靖禕截斷他的話,微微眯眸。

  「喂……你--」黃齊端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接什麼,他顫抖地指著他的鼻尖。

  「庸醫!」

  來不及了,這兩個字已然出口,恨得黃齊端牙癢癢。他就知道阿禕會這麼說,他就知道!

  「氣喘這毛病本來就說不準,有人年紀大點情況自然緩和,也有人一直沒好轉,也和遺傳體質有關係,如果真要查出病因,得做更詳細的檢查。」黃齊端沒好氣地回答。

  臭阿禕,居然看扁他的專業。

  「齊端,謝謝你的幫忙。」孟宇瑤插入兩人之間,沒想到早餐店的忠實顧客黃齊端居然是這家醫院的小兒科主治醫生。

  「小事、小事。」氧氣美女跟他道謝,黃齊端反而不好意思,他低頭看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我還得去巡房,你們有事請護士CALL我。」別瞧他一副遊戲人間的樣子,他工作時是很認真的。

  黃齊端雙手插入白袍口袋,大搖大擺地晃出兩人的視線。

  等黃齊端一走,孟宇瑤對上衛靖禕的目光。

  「該不會又想謝我吧?」在她出聲前,衛靖禕先開口,薄唇勾笑,暖暖的。

  記憶裏,她總是不斷跟他道謝。

  「我是該向你道謝,你幫我很大的忙。」孟宇瑤低下頭,素手緊緊絞在一起,壓抑胸口洶湧的情愫。「直嚷著說不需要人幫忙的我,欠最多人情的就是你。」

  當他今晚打開大門的刹那間,他彷彿看見威武天神托住她的天,解救了她。

  「我說過,沒有人能一個人活著。」他不以為然,伸手撥去她額邊微亂的髮絲,沒自覺這個動作有多親密。

  「衛靖禕,你知道嗎?其實你是一個好人。」孟宇瑤輕輕歎息。一個很溫柔很體貼的好人。

  在這樣下去,她害怕自己會依賴上他,等到他離開的那天,會變成可怕的想念。

  「我是好人嗎?」聽見她的稱讚,衛靖禕動作僵住。

  好人!

  衛靖華曾說過他對人好,並非發自內心的好,什麼才是發自內心的好,他困惑了。

  「別想太多,我純粹想幫你而已。」心緒再度陷入矛盾,不願宇瑤多心,衛靖禕淡然地笑,卻懷疑他現在所做的,是否又是衛靖華所說的的表面?

  衛靖禕猶豫的瞬間,孟宇瑤敏銳地感覺到了,她不明白他為何質疑自己,他眸中的溫暖不就說明一切嗎?

  「靖禕?」

  「你不去看小貝嗎?」眼看她就快碰觸他的心,他不著痕跡的巧妙躲開。

  深深看了他一眼,孟宇瑤轉身走進病房。「嗯。」

  隔著薄薄一扇門,兩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各自擁有複雜難解的心緒。誰也沒想到或許正因為各自都經歷過情感創傷,兩個矛盾的靈魂才會在無形之間彼此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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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貝經過一夜觀察後病情已經穩定,可以出院了,隔天一早,衛靖禕驅車載她們母女出院,才回到家脫下鞋襪,小貝立刻恢復元氣,沖到沙發抱住她最寶貝的兔娃娃。

  還是回家最好了,她最討厭住院了。

  「小貝,別忘了先去洗手。」孟宇瑤叮嚀,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頭招呼衛靖禕,邊手忙腳亂地將桌面的茶杯、碗盤收進廚房。「抱歉,家裏有些亂,你先坐,我去泡咖啡。」

  身兼三份工作,還要照顧小貝,一整天下來都累癱了,沒有多餘的體力整理家務。

  「不用招呼我,先忙你的。」衛靖禕笑笑,轉身走進客廳。

  長沙發已被小貝佔據,他在另一頭堆滿衣服的單人椅上找到位子坐下。

  「靖禕叔叔,兔兔給你抱,我去洗手。」小貝將兔娃娃塞入他懷裏,朝他綻開無比甜美的笑,一蹦一跳跑進浴室。

  衛靖禕笑看著小貝蹦蹦跳跳的背影,不禁搖頭暗笑,昨天才生病,今個兒已經忘記,果然是小孩子!

  很聽話的把兔娃娃抱在懷裏,衛靖禕黑眸緩緩環顧屋內環境,注意力被壓在圖畫紙下的雜誌吸引過去。

  他抽出雜誌,隨意翻閱,眸光轉為深邃。

  這是與古典美學有關的原文雜誌,內容介紹包括雕塑、繪畫甚至建築,用字艱深不易閱讀,若非有深厚的英文及美學底子,絕對無法看懂。衛靖禕終於明白初見到宇瑤時那種奇異的感覺從何而來,她不是該待在早餐店或便利商店工作的人,她該待在藝廊或是跟美學有關的場所,那才是屬於她的地方。

  「靖禕,你的咖啡要加糖跟奶精嗎?」廚房裏傳來孟宇瑤清脆的嗓音。

  「奶精就好,謝謝。」衛靖禕神色不變,將原文雜誌放回原處。

  「你的咖啡,加奶精不加糖。」孟宇瑤將熱咖啡擱在他面前,笑容有些靦腆。「很久沒煮咖啡了,手藝說不定都退步了,不好喝的話請多包涵。」

  衛靖禕低頭啜了一口,濃醇的咖啡香氣旋即在舌尖漫開,不輸一般咖啡廳的手藝。

  「非常好喝。」他打從心底讚歎。

  「真的嗎?太好了。」孟宇瑤大大鬆口氣,笑意躍上眼眉,點亮絕美清麗的嬌顏。

  衛靖禕眼瞳裏映滿她的笑,即便素顏,刻意隱藏起美麗的容貌仍有足以讓男人傾倒的條件。

  「在辦理出院手續時齊端告訴我,小貝的氣喘並非一定無法根治,但必須先住院做更詳細的檢查。」他斂眸,刻意忽略心底的悸動。

  「我知道,齊端也跟我說了,我明白,只是——」笑容微僵,孟宇瑤雙手緊緊攥緊衣角,洩露內心激蕩的情緒,「只是那會需要一大筆費用。」一筆現在的她無法承擔的費用。

  孟宇瑤儘量用平淡的語氣回答。

  是了,是他多問,健保沒有給付的診療費用對她而言肯定是筆沉重的負擔,他怎麼會沒想到。

  「你——」衛靖禕猶豫了下,小心的斟酌用字。「這是你看的書吧?」他將古典美學雜誌推至她面前。

  瞪著面前的雜誌,孟宇瑤難掩驚訝,還有一絲不及掩飾的倉皇。

  「宇瑤,依你的程度不該埋沒在這裏。」換個跑道,絕對可以發光發熱。

  抓住衣角的手,指尖用力地微微泛白,孟宇瑤咬唇不語,本該清澈透亮的水眸如今狠狠瞪住那本雜誌,彷彿它是什麼蛇蠍猛獸隨時會將她吞噬。

  「宇瑤?」她的不對勁,衛靖禕全看在眼底,他無意探人隱私,只是認為她們母女能過更好地生活才是。

  「我累了,想回房休息了。」倏然起身,只想逃避的孟宇瑤下逐客令,話聲方落,意識到自己態度欠佳,趕忙又緩和口氣。「抱歉,我語氣不佳,一定是太累的緣故,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她擠出笑容。

  她不是惱他多管閒事,只是還沒有心理準備對他坦白一切。所以,對不起,再讓她多逃避一會兒好嗎?遲早有一天,她會告訴他的。

  她的逃避與無措納入他的眼底。

  「你熬了一整夜沒睡,的確該好好補眠。」衛靖禕順著話接,起身。「我走了。」

  見他要離開,她歉疚的望著他。「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淡淡笑了。

  「對不起,我無法——」

  「你累了一天,快去睡吧!」衛靖禕輕聲截斷她的話,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歉疚。

  他揉揉她的髮心,走向門口。

  「靖禕——」不行,有些話還是得解釋清楚才行,不是針對他,是她心理還有解不開的結。她不能讓他走,至少不能在對她懷有誤會的時候離開。

  與其如此,倒不如先說吧!孟宇瑤轉身追上去。

  「噓。」忽地,一雙溫暖大掌覆住她的眼,衛靖禕沉穩渾厚的嗓音在她耳邊低語,雖然瞧不見他的神情,但能從聲音裏聽出他的憐惜。「別多想,先去好好睡一覺,別忘了小貝也需要多休息。」不這麼做,他知道她又快哭了,他不願看見她的淚。

  他的掌心好熱,連帶著她的眼也好熱,孟宇瑤僵立不動,聽見他走出去的腳步聲,然後,大門關上了。

  胸口好緊,整顆心緊緊揪在一塊兒,衛靖禕總能看穿她所想,明白現在的她坦不坦白都痛苦,體貼窩心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媽咪,靖禕叔叔呢?」小貝洗好手,換上乾淨的居家服,沒看見靖禕叔叔,卻看見站在門口的媽咪,她好奇地輕拉她的衣袖。

  「靖禕叔叔先回家了,小貝乖,醫生交代你要多休息,跟媽咪回房間。」孟宇瑤牽起女兒軟綿綿的小手,眨回眼底的淚。

  「靖禕叔叔還會再來嗎?」

  「你希望靖禕叔叔再來嗎?」

  「希望。」小貝用力地點點頭。「靖禕叔叔長得好帥,又很溫柔。」

  很溫柔嗎?聞言,孟宇瑤忍不住將小貝摟進懷裏。

  是呀,衛靖禕很溫柔,溫柔到她好害怕把自己的心都給遺落了,現在的她經不起再一次的感情創傷。

  「找個時間安排小貝的身體檢查,所有費用由我負責,你只要負責做最仔細的診療就對了。」

  不期然聽見衛靖禕冒出這句話,黃齊端以為自己錯聽,嘴裏的烤魷魚咬到一半,愣住。

  「幹嘛這樣看我,需要仔細檢查這句話不是你說的嗎?」衛靖禕淡然朝他投去一眼。

  話是他說的沒錯,他也還沒老到健忘的地步,前天說過的話今天就忘記,只是——

  「阿禕,你和小瑤是什麼關係?三更半夜怎會是你帶著她們母女來醫院?」黃齊端眯眼,心中冒起好多疑問泡泡,先冒出一個,又一個,最後成一片泡泡海。

  「普通朋友。」衛靖禕言簡意賅道。

  「普通朋友?!」他才不信呢!普通朋友會三更半夜帶人家來市區醫院看診,而且還開車一路不要命的狂飆?換作其他人或許有可能,他——衛靖禕,別傻了。

  全世界能讓衛靖禕熱情幫忙的人只有他哥哥衛靖華,若非認識阿禕多年,確定他們親兄弟性向正常,否則他還會以為他們有曖昧的斷背之情……

  「你知道小瑤有女兒多久了?」

  「一陣子。」

  「一陣子?!」果然,他就知道,黃齊端心裏很不平衡的鬼叫。「居然有一陣子,你卻沒告訴我!」

  「別人的家務事何必嘴碎?她想說會自己告訴你,如果你好奇,可以去問宇瑤。」衛靖禕再平淡不過的語氣會氣死人。

  扮個很醜的鬼臉以消心頭怨氣,黃齊端用力咬下一塊魷魚,想想又道:「阿禕,你跟小瑤很熟?」

  衛靖禕瞥他一眼,感覺像被審問的犯人,「見過幾次面。」

  見過幾次面會知道人家有個超級可愛的女兒?人家會在半夜向他求助,這兩人之間明明沒那麼簡單……

  可惡!究竟在他不在的這幾天,到底錯過什麼精彩好戲了?

  「阿禕,你喜歡小瑤吧?」

  「你胡說什麼?」衛靖禕眉心鎖得更緊,耳邊響起孟宇瑤的話,眉心緊攏,破壞該是好看的俊顏。

  衛靖禕,你知道嗎?其實你是一個好人。

  好人?!他是嗎?他是這世上最最虛偽的人,虛假的裝出好人假像,像個偽君子。

  「我是說你對小瑤多少有點感覺吧?」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阿禕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衛靖禕詭異難測的黑眸望住黃齊端,教人猜不透他此刻心裏所想。

  耶?不動如山這算什麼反應?!

  「你不覺得小瑤對你而言有些特別嗎?」願意主動幫小瑤母女負擔診療費用,這不是普通朋友可以做到的吧?

  「你別胡思亂想,我是幫忙而已。」宇瑤無法負擔龐大的醫療費用,但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

  「幫忙——」明明並非如此單純,連他都感覺到了,偏偏當事人不知不覺……

  忽地,一道靈光閃過黃齊端的腦海,想通究竟是哪兒不同了。

  熱情!

  小瑤是唯一讓阿禕主動會關心付出的人,也說不定她會是改變阿禕淡漠性情,碰觸到他內心世界的人。

  老天有眼,冰凍多年的心終於有融化的一天了嗎?

  黃齊端眼睛閃閃發光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在轉什麼歪主意。「你在想什麼?」

  「我什麼也沒想啊!」黃齊端趕忙收斂過度興奮地表情,換上一臉無辜。

  「你別雞婆做出多餘的事情。」他直覺黃齊端的興奮跟孟宇瑤有關,他正色警告,不願事情越弄越複雜。

  「我不會,我是那種人嗎?」見阿禕的表情明擺著說他會,黃齊端揉揉臉乾笑兩聲。怪了,他是透明臉嗎?腦袋裏想什麼這麼好猜?

  「阿禕,小瑤一名單身女子帶著小貝肯定很辛苦,我能體會你為何會想伸手幫她一把。」圈住他的肩頭拍拍,黃齊端心有所感的點頭。

  聞言,衛靖禕偏頭瞅他,不明白他這句話背後真正的意思。齊端不正經歸不正經,實則心思非常細膩,總能先一步考慮到旁人忽略的細節。

  「你有沒有想過遲早要離開的你還可以照顧小瑤多久?而習慣身邊有你的小瑤母女在你離開後,又該如何是好?」黃齊端搓搓下巴,問。

  「別忘了,你隨時都可能會回美國,那裏還有公司等著你掌管喔!」他特別加強回美國三個字。

  「你的意思是要我撇下她們母女不管?」曾幾何時齊端也變得如此無情了。

  「不是,我只是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黃齊端咧嘴一笑,搔頭抓腳,又恢復被猴子附身的吊兒郎當模樣。

  衛靖禕頓時明白齊端的意思。

  他垂眸,不語。

  不在了,不在了!小貝已經先被人從學校接走,她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孟宇瑤快步奔過馬路,一口氣沖上位於五樓的租賃套房,臉色蒼白如雪,頰邊掛著兩行清淚,整個人快崩潰了。

  兩個小時前,她接到陳奶奶的電話,說多年膝蓋痼疾發作痛到不能走路,今天無法去接小貝放學,偏偏那時店長外出,只剩她一個人顧店,她若走了,店裏就等著唱空城計。好不容易熬到店長回來,請假趕到托兒所,才知道小貝已經被一名男人接走。

  她在這裏認識的人不多,誰會接走小貝?無論她怎麼想,都往牛角尖鑽……一定是那傢伙查到小貝的下落,派人把她接走了。

  都怪她,她不該貪心兼這麼多分工作,經濟拮据再省點也能生活下去,她該多花點時間陪小貝,如今也不會發生這種事!現在她該怎麼辦?要怎樣才能要回小貝?找律師?上法院?沒用的,那傢伙財大勢大,法官怎會判給經濟弱勢的她?

  那傢伙自私自利到了極點,壓根兒不會好好愛小貝,若非他已不能生育,他根本不會在乎小貝!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心慌意亂的孟宇瑤轉動鑰匙後用力推開門,不料一陣飯菜香撲鼻而來。

  這是——

  「是媽咪回來了!」小貝聽見開門聲直接撲過去,準確無誤地抱住孟宇瑤的腿。

  小貝!是小貝!

  「小貝!你在家,幸好你還在!」失而復得,止不住淚的孟宇瑤蹲下身,緊緊摟住小貝不放。

  「媽咪,我快要不能呼吸了……」整張臉被按進媽咪的胸口,小貝被擠成小豬臉。

  「小貝~~」孟宇瑤摟著最寶貝的女兒,哭得不能自己。嚇死她了,她還以為……以為永遠看不見小貝了……

  「媽咪,你的鼻涕……」鼻涕粘到她的臉了。

  「噓,讓媽咪好好抱抱你。」心情激動難平的孟宇瑤此刻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聽見孟宇瑤的聲音,衛靖禕慢慢的從廚房裏走出來,靜靜看著眼前這一幕,也把孟宇瑤極深的恐懼看進眼底。

  她的害怕,是發自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好像有人會隨時出現搶走小貝一般?!為什麼?有誰會搶走小貝嗎?

  「小貝,你怎麼回家的?是誰帶你回家的?」捧著小貝的臉猛親,終於捨得放開的孟宇瑤吸吸鼻子問道。

  「是靖禕叔叔來帶我回家的。」小貝伸出小胖手抹去孟宇瑤頰邊的淚,見媽咪在哭,她又上前摟住她的頸項。

  衛靖禕?!

  孟宇瑤這時才發現衛靖禕的存在,她起身,淚眸疑惑地看著他。

  「我接到陳奶奶的電話,她拜託我去接小貝下課。」

  事實就是只要黃齊端不在,他就會莫名其妙的變成陳奶奶的跑腿兼打雜,所以,他去接了小貝。

  「怎麼不打電話跟我說一聲?」孟宇瑤有些埋怨。

  「我和小貝打了很多次電話,是你一直沒接。小貝,你說對不對?」被誤會得很徹底,衛靖禕轉頭尋求支持。

  「媽咪,是真的,你都不接電話。」小貝拉拉她的手,嘟嘴。

  「可是我得手機沒響過……」孟宇瑤直覺翻皮包,赫然想起因為太過緊張,出門前把手機忘在櫃檯。

  她尷尬的表情說明一切,衛靖禕挑了挑眉。

  「謝謝你。」她不好意思的說。

  「陳奶奶拜託我幫忙,你不用太在意……」

  「不,你不明白……真的謝謝你、謝謝你……」孟宇瑤喃喃低語,緊濕哽咽的聲音彷彿又快哭了。

  「不過小事一樁,有必要感動到哭得地步嗎?陳奶奶腳不方便,以後就由我幫你去接小貝,你可以放心的工作。」衛靖禕脫口而出,大手揉揉她的髮心,安撫了她不安的情緒。

  他不喜歡見她傷心難受的模樣,那會讓他胸口像壓塊大石般悶悶的無法呼吸。

  「衛靖禕,你——不,不能麻煩你,我……」孟宇瑤心慌的說道。

  「孟宇瑤,你再拒絕就太不可愛了。」他有些不悅的說。

  這似乎已變成一種習慣,他總是想為她多做些什麼,而她總是急著婉拒。

  「我——」

  「不用再多說什麼,說謝謝就對了。」他強勢的語氣不容拒絕。

  衛靖禕——

  好幾次,孟宇瑤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最後,她終於接受他的好意。

  「謝謝。」低著頭,她輕聲道謝,一滴淚冷不防滴在他手背,炙燙他的皮膚。

  垂眸看著手背那滴淚,濃密的長睫掩去衛靖禕複雜的眸光。

  「靖禕叔叔,我餓了~~」小貝軟軟的聲音拉回衛靖禕的心神。

  衛靖禕回過神,拉著她到餐桌前坐下,並招手示意要小貝一塊兒上桌。

  「小貝已經餓壞了,但她堅持一定要等你回來才肯吃飯,所以你們快開動吧!我去添飯。」

  驚訝地看看桌上香氣四溢的四菜一湯,孟宇瑤不敢相信他竟會燒菜,不禁又抬頭看他。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難道每天吃泡麵度日就代表我不會下廚嗎?我廚藝可是一流的。」衛靖禕傲然開口。

  「媽咪,是真的喔!靖禕叔叔做得菜很好吃喔!」已先嘗過三杯雞的小貝立刻說道。

  「看吧!我已經有第一個小粉絲了。」見她不動,衛靖禕乾脆把筷子塞入孟宇瑤手裏。這女人打從回來後,一直處於呆滯的狀態,需要他推一把才會有動作。

  「快吃。」

  「嗯……」孟宇瑤拿到筷子,同樣先朝三杯雞進攻。「好吃。」

  淚眸閃耀著感動與滿足的光芒,不是吹捧,是真的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要全部吃光才准下桌。」衛靖禕板起臉下達指令,唇邊漾笑。

  見母女兩個開始吃起來,衛靖禕笑著走進廚房添飯,人才轉過身,笑容斂起,再度望向手背早已乾涸的淚痕。

  他平靜如水的心在方才那麼一瞬間,好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再也無法回復平靜。

  「如果有天你的孩子在學校被人先一步接走了,你會有多緊張?」

  正和結婚蛋糕店老闆討論事情的黃齊端,耳邊忽然傳來這一句問話,他覺得奇怪的轉頭瞅了衛靖禕一眼。

  「你說什麼?」

  「當你趕到學校時發現孩子已被人接走,你會有何反應跟處理?」衛靖禕再問一次。

  聽見他的問題,黃齊端摸摸俊帥的下巴,很認真的思考著。「我會先質問學校老師,為什麼隨便讓人把我的孩子帶走?再來,能輕易帶走我得孩子的人,想必是熟人或親戚吧?」

  沒錯,這是一般人都會有的反應,第一時間先問誰把自己的孩子帶走。可是宇瑤並非如此,她的反應太過慌亂,是在擔心小貝被什麼人帶走嗎?

  思及此,衛靖禕直覺又看向被孟宇瑤淚水炙燙的手背,事隔多日,淚痕早不留痕跡,但看著它,心被狠狠扯動的感覺又起。

  心浮……意動。

  「阿禕,你是伴郎,幫我看看新人娃娃的禮服用粉紅色奶油還是白色奶油好?其實對我來說都一樣,我超級厭惡奶油這種黏糊糊的東西,不如你幫我挑吧!挑哪種顏色才不會被安娜嫌棄?」和蛋糕店老闆討論許久未果,黃齊端轉向衛靖禕求助。

  哎,不是他愛碎碎念,結婚時擺在桌上供賓客欣賞的蛋糕,兩隻新人娃娃的模樣跟口味一點都不重要,更何況他對蛋糕甜食這類玩意壓根沒興趣,原本打定隨便挑挑敷衍了事,誰知安娜好像看透他這點,出門時丟下一句「模樣俗氣口味難吃就死定了」的警告,害他在店裏跟老闆耗了一個多小時還無法決定。

  他可不想當個鼻青臉腫的豬頭新郎。

  「嗯?」衛靖禕聞聲抬眸,微微疑惑地表情擺明剛才根本沒在聽。

  「阿禕……」黃齊端慘叫,表情快哭了。「你有聽見我說什麼嗎?」

  衛靖禕搖頭,完全不愧疚。

  「阿禕、阿禕,這件事很嚴重。你也瞭解安娜的個性,如果挑個不好下場保證很淒慘,我不想當個鼻青臉腫的新郎。」黃齊端劈裏啪啦念了一堆。

  「所以?」

  「所以結婚蛋糕的樣式和口味今天一定得決定,不然我乾脆別回家,包袱款款搬去跟你住好了,以免被安娜扁成豬頭。」他一臉認真。

  「就決定結婚蛋糕的樣式和口味這麼簡單?」不懂這件事的困難度在哪里,站在店裏耗了大半天。

  「就這麼簡單。」

  衛靖禕瞥了他一眼,指尖隨意挑開結婚蛋糕目錄,然後……

  「粉紅色奶油配巧克力酒釀櫻桃吧!」

  「啥!」黃齊端像沒聽清楚,連忙又問蛋糕店老闆。「結婚蛋糕有這種口味嗎?」

  「有。」蛋糕店老闆立刻給予肯定答復。「就決定粉紅色奶油配巧克力酒釀櫻桃嗎?」他再做進一步確認,畢竟這一個小時內黃齊端已經變了三次答案,還是謹慎為上。

  「就這種吧!」他相信阿禕的眼光,萬一安娜有意見就說找阿禕負責。

  大功告成,耗了一個多小時的結婚蛋糕終於確定,衛靖禕拍拍黃齊端的肩,長腿邁向店門。

  「沒我的事,我先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黃齊端頭上超大的問號閃閃發光,還會發出當當響。「你還沒陪我去挑新郎禮服耶!」

  哪有伴郎拋下新郎這麼不負責任!

  「不用挑,你穿什麼都帥。」背著他揮揮手,衛靖禕瀟灑丟下話。「我要去接小貝下課。」

  小貝?更多的問號如雨後春筍從黃齊端頭上拼命冒,等他追出店門外,衛靖禕早已開車離開。

  「小貝?嗯?」黃齊端再一次摸摸帥氣的下巴,阿禕從何時負責接小貝放學了?不過這也算好的開始,至少阿禕比較有人味了。

  卷起衣袖,黃齊端轉身返回結婚蛋糕店,因為他的結婚蛋糕還有最終階段尚未完成,得先做個了結才行……

  狠狠殺價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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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00:20:22
第五章

  臺北市區某角落的咖啡廳裏傳出咖啡濃郁的香氣,星期一的下午客人特別稀少,偌大的店裏只坐了一桌。

  衛銘沖放下白色瓷杯,緩緩靠向椅背,狹長黑眸望向窗外。

  「小伍,我請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嗎?」好半響,他回眸,看著對面身材矮胖頭頂微禿的男人冷聲問道。

  小伍,業界都這樣稱呼他,聽說他專幫人解決疑難雜症,從沒有辦不了的case,所以他才委託他的。

  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

  「我正在努力追查,不過手邊有的資料實在太少……」小伍接觸到衛銘沖犀利的目光後聲量越變越小,最終消失不見。

  「這就是你的答復?」衛銘沖挑高一道濃眉。「不說你辦事不力,反倒嫌資訊太少?」

  「是,是我未盡全力。」被他犀冷得目光瞧得額頭冒汗,小伍抽張紙巾拭汗:「我會叫人更努力去追。」

  半年前他接受衛銘沖的委託尋找一對母女的下落,中間曾收到幾次消息,卻全都是空包彈,看來衛銘沖的耐心已經用盡。

  「我只要一個時間,你什麼時侯可以給我答案?」衛銘沖雙手盤胸,冰冷的話語一字字從他薄到近乎無情的唇瓣吐出。

  「就快了,就快了……」他幹這一行少說也有十五年了,見過多少形形色色的客人,從不像現在這麼有壓力。或許,是因為衛銘沖身上散發出來的陰鶩氣息讓人窒息。

  「就快了,是多久?」衛銘沖可沒如此輕易打發。

  「我最近又收到消息說在南部小鎮見過疑似你形容的母女,目前還無法確定。」

  「既然你有了眉目,為何不快去查?」聞言,衛銘沖緩緩笑了,卻笑得讓人不寒而慄。

  「我已經派人去了,不日就會有消息。」小伍趕忙解釋。

  「小伍,你知道我向來大方,」衛銘沖指尖輕敲桌面,陰冷眸光直勾勾望住他。「只要完成任務,我不會小氣。」

  「我明白,當然明白。」小伍點頭如搗蒜。

  「既然明白就親自去追,不要浪費我的時間!」衛銘沖一改平緩語氣,俊顏猙獰目露凶光,和前一刻有著天壤之別。

  「我——」小伍駭了一跳,整個人倒向椅背。

  「若不急,我不會找你。兩個月,最多再給你兩個月的時間,再找不到人,你的徵信社等著關門大吉,你明白我有這份能耐。」衛銘沖冷冷威脅。

  「是,我明白,我親自去追這條線索。」

  「你明白就好。」衛銘沖撇撇唇,狹長的眼形和衛靖禕有幾分相似。

  「既然明白還不快滾出我的視線,坐在這裏,難道她們母女會自己跑出來嗎?」見他還不滾,衛銘沖陰惻惻又道。

  占著不走多礙眼!

  「我……走了,現在就走,魏先生我們再電話聯絡,一有消息會立刻通知你。」離開總比留在這裏好,小伍簡直用跳起來的,迅速抓起外套狼狽離開咖啡廳。

  「哼!笨蛋東西。」衛銘沖沒再鬧,煩死人了,當初得知孟宇瑤懷孕分手時,他也沒有太多感覺。可當醫生宣佈他恐怕生育能力有問題時,情況不同了,孟心貝是他唯一的骨肉,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搶回來。

  耗了大半年已沒剩多少耐心,小伍查得也太久了,他不信一個女人帶著小孩能夠躲到哪里去?遲早會落入他手中。

  現在,就等小伍的消息了。

  「傑米,我是衛靖禕,公司還好嗎?」

  「老闆,是你!」接到衛靖禕打來的越洋電話,留在美國坐鎮的傑米欣喜若狂,激動的從椅子站起。「公司沒問題,一切都上軌道了。」

  「是嗎?這樣就好。」衛靖禕滿意點頭。

  「老闆,你何時會回來,你都離開兩個多月了,我好想你。」傑米雖然是華人,從小在美國長大的他卻擁有西方人的熱情。

  「不會這麼快。」眼前浮起孟宇瑤清麗的臉,心有所繫的衛靖禕直覺答道。

  「哦。」傑米語氣裏帶著濃濃失望。

  「靖華有打電話詢問公司狀況嗎?」

  「大老闆有打過兩次電話,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向他報告完畢了。」傑米辦事,老闆放心。

  「辛苦你了。」

  「這是我該做的。」聽見衛靖禕的稱讚,傑米心花怒放,想得到稱讚的忠犬拼命搖尾巴。

  「先不說了,有事聯絡我。」衛靖禕眼尖瞧見從托兒所出來的紅色身影,收線。

  「老闆,喂……老闆?」還來不及一吐想念,話筒那頭已傳來嘟嘟聲音,傑米哀怨地掛上電話,埋怨老闆的無情。

  「小貝。」掛完電話微笑招手,小紅帽立刻撲進他懷裏。

  「靖禕叔叔。」小貝黏住他磨蹭撒嬌,儼然把衛靖禕當成家人,彌補缺乏的父愛。

  「今天上課有沒調皮搗蛋?」衛靖禕忍不住拉拉小紅帽上的耳朵,暗道現在的童裝做得真可愛。

  「沒有,老師給我兩枚好寶寶印章,稱讚我畫圖畫畫得很好。」小貝大眼眨呀眨,古靈精怪。

  「哦?圖畫給靖禕叔叔看一下。」

  「好。」小貝從紅色貓咪布背包取出圖畫紙,攤開在衛靖禕面前,左上角果然蓋了兩枚好寶寶印章。

  看見小貝的畫,衛靖禕不禁有點汗顏,終於知道孟宇瑤當初為何要他改行別當畫家,原來他的畫比小貝還不如啊!

  「果然很漂亮。」小貝畫得好,他與有榮焉,只是自尊心難免小小受創,看來還是換個興趣培訓好了。他疼愛地一把抱起小貝。「走吧!先陪靖禕叔叔去買菜,小貝今天想吃什麼?」

  「雞腿!」小貝立刻舉起小胖手。

  「那明天呢?」

  「雞腿!」

  怎麼還是雞腿?衛靖禕狐疑皺眉,該不會連後天也……

  「雞腿!」小貝又說。

  對這種可愛到不行的執著他還能說什麼呢?衛靖禕笑著搖了搖頭,走向停車的地方。

  這是孟宇瑤六年來過得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有衛靖禕的陪伴,她不用再擔心小貝會被那傢伙帶走,甚至每天還有熱騰騰的晚餐等著她回家。他可能不明白在她心裏他已是什麼樣的存在,有他在的地方,這代表著安心。

  這種感覺,是她曾經想望卻得不到的幸福。

  「媽咪,今天有紅燒雞腿可以吃喔!」一見到孟宇瑤打開門,小貝一如往常地撲上前。

  「每天吃這麼豐富,靖禕叔叔都把我們養胖了。」孟宇瑤捏捏小貝的鼻尖,把她惹到格格笑。

  她說的是實話,自從衛靖禕掌廚後,她們母女終於和蛋炒飯、飯炒蛋說再見,才短短兩個星期的時間,她已經胖了。

  「你太瘦了,再多養個三五公斤都沒問題。」穿著圍裙的衛靖禕把菜從廚房裏端出來,他發現她們母女對雞腿特有偏愛,只要有雞腿入菜就覺得豐盛。

  「靖禕,你已經幫我帶小貝下課,不用再幫忙準備晚餐,不然你的時間全被我們佔據了。」孟宇瑤走進廚房幫忙,過意不去。

  「不準備晚餐,難道眼睜睜看著你讓小貝每天吃蛋炒飯,然後發育不良嗎?」衛靖禕挑眉瞅著她,帶著三分促狹。

  這男人真是牙尖嘴利,總可以笑容滿面的戳中她的痛處。

  「聽你說的,好像我是虐待小貝的壞媽媽一樣。」孟宇瑤嬌嗔抗議。

  「所以我這名會餓死的畫家總得做些有意義的事,例如……下廚。」衛靖禕不忘拿她說過的話自嘲兩句。

  孟宇瑤當然知道他是故意說給自己聽,以報她當初說他沒藝術天分之仇,忍不住送他一枚大白眼。

  「先嘗嘗我燒的紅燒雞腿味道如何?」菜剛起鍋,熱騰騰的時候最好吃,衛靖禕夾了塊雞腿肉直接送往孟宇瑤嘴邊,完全沒意識到這種動作有多親密。

  孟宇瑤先愣了愣,才張嘴吃肉,紅了粉頰。

  「不是我自豪,我的廚藝真的無可挑剔吧?」他笑,還不忘用拇指抹去她唇邊的醬汁。

  怦怦!怦怦!

  他粗糙指尖碰觸唇瓣的瞬間,孟宇瑤的心跳快得彷彿要從嘴裏跳出來了,衛靖禕的笑容像溫暖冬陽,足以融化千年冰雪;他如子夜般漆黑的眸子更是教人沉溺其中,孟宇瑤悸動不已,兩人視線膠著,有那麼一秒,她以為他要吻她了。

  「靖禕叔叔,我也要吃。」見媽咪有紅燒雞腿吃,小貝立刻跑過來湊熱鬧,打破曖昧魔咒。

  「好,小貝也有。」衛靖禕深深看她一眼,轉身也給了小貝一塊雞腿肉,換來小貝超級滿足的神情。

  「好好吃。」小貝滿足的連眼兒都眯起來了,像只饞足的小貓。「靖禕叔叔做的雞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小嘴這麼甜,叫我怎能不把你養成隻小胖豬?」史上最受用的巴結就屬這句話了,衛靖禕聽得真是順耳極了,乾脆別當CEO,改行開間小餐館算了。

  見他倆一搭一唱和樂融融,孟宇瑤不禁也被愉快氣氛感染,一塊兒加入搶菜的戰局。

  吃完飯,孟宇瑤負責收拾碗筷,等她切完蘋果,走進客廳時,眼前溫馨的畫面教她先是一愣,然後整顆心發軟起來。

  只見一大一小頭靠著頭睡得正甜,小貝像隻小貓整個蜷曲在衛靖禕懷裏,小臉有著幸福。她放下水果瓷盤輕步走了過去,人才剛在衛靖禕身旁坐下,溫暖的大手同時圈住她的肩。

  「噓……」他出聲。

  粉唇漾開一朵笑花,孟宇瑤輕輕地靠向他寬闊的肩膀,合起美眸,在這一秒,時間好像停住了,她觸碰到渴望已久的幸福天堂。

  而她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不斷在呐喊,若果這種幸福能永遠持續下去多好?

  「店長,我先走咯!拜拜!」拿起皮包,孟宇瑤笑著跟小胖揮手道別。

  「路上小心喔!」

  「我會的。」

  晚風迎面拂來,孟宇瑤走出便利商店,冷不防在對街看見一抹修長的熟悉身影。

  即使隔著一條街她仍能看見他眸底的暖意。

  「靖禕?你怎麼會在這裏?」她笑著快步上前,訝然。

  他來等她下班嗎?在這裏等多久了?

  「我來接你。」街燈下的他顯得俊美而沉靜,唇瓣勾了抹若有似無的笑,黑眸閃閃發亮。「聽說這裏入夜治安不太好,我不放心。」

  這句話是他信口胡謅的,今天下午陳奶奶嫌無聊把小貝接去過夜,突然多出空閒時間的他沒來由的有種莫名的想念,催促著他到這裏來。

  「可是現在才八點。」孟宇瑤眨了眨美眸,這裏治安一向很好啊!

  「壞人出現是不分時間早晚的。」他說的臉不紅氣不喘。

  這麼說來他在意她的安危囉?孟宇瑤唇角悄悄揚了朵笑弧,甜滋滋的。

  朦朧街燈下,衛靖禕如子夜般漆黑的眸子璀璨流光閃動,教人迷醉其中無法自拔,他就這麼靜靜地望著她,甜膩曖昧的氣氛將兩人圍繞,靜得彷彿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怦怦!怦怦怦!

  「那個……小貝呢?」別再看她了,再看下去她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就連心臟也要從嘴裏跳出來了。

  幸好現在燈光昏暗,靖禕看不見她如蘋果般紅透的嬌顏。

  「被陳奶奶接去玩了,今晚要住在那邊。」所謂的那邊,其實也不過三樓跟五樓的差別。

  「這樣啊……」所以今晚只剩他們兩個人囉?意識到這個情況,孟宇瑤心漏跳一拍。

  「我們走吧!」心思轉瞬間,她冰涼的小手就被人一把握住。

  怔怔等著兩人交握的手,她震驚,再揚眸,大手的主人神色如常,瞧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新月如勾,銀色月華鋪了滿地,他們一前一後靜靜走在寂靜街道上,衛靖禕握住她的手不曾放開,一路上孟宇瑤用眼角餘光不斷偷偷覷向他俊逸的側影,還是同樣的平靜。

  不公平!這樣一聲不吭握住人家的手也不表示些什麼,誰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總得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吧?她負氣地咬了咬唇。

  「唉喲……」腦袋裏胡思亂想沒看路的結果就是踢到臺階,孟宇瑤吃痛低呼。

  好痛!

  聽見她的痛呼,衛靖禕急忙停下步伐。

  「還好嗎?」

  他低沉的嗓音盡在耳邊。

  「我踢到臺階了。」痛到眼淚全沖進眼眶裏了,孟宇瑤猛一抬頭,粉唇似乎擦過什麼……

  她她她……她剛剛……

  不用再想了,下一秒,她的小嘴被他微涼的唇瓣輕輕覆住,她呆掉的眨了眨美眸。

  「你打算一直這樣看著我嗎?」唇角揚起性感魅惑的弧度,衛靖禕低啞地問,醇厚迷人的嗓音引起她一陣輕顫。

  「我——」想出聲,卻被比他更嘶啞的聲音嚇一跳。

  天!那是她的聲音嗎?

  「噓……」衛靖禕大掌扣住她的後腦貼向自己,他的唇瓣微涼,來回廝磨,輕燃一簇簇火焰。

  熱氣沖上腦袋,美麗眼花炸開一片璀璨。

  好甜。

  她唇瓣甜美的讓他捨不得放開,衛靖禕粗糙的拇指依依不捨地輕撫過被他吮腫的水嫩唇瓣,眸色更深。

  「嗯?」孟宇瑤美眸迷蒙,被問得雙腿發軟,只得緊抓住他的衣襟保持平衡。

  「我想……」舔舔唇,這是衛靖禕第一次感到緊張。

  從前多是女人對他主動,而他被動接受,這還是他第一回對女人告白,可煞風景的事,一輛白色跑車開了過來。

  「靖禕,還以為是我看錯了,原來真的是你!」白色跑車放下車窗,露出精明能幹的絕美麗顏。

  看到來人的瞬間,孟宇瑤明顯受到衛靖禕僵了一下,她疑惑地看向車內的麗人。

  「思筠。」

  這是老天爺故意開的大玩笑嗎?衛靖禕薄唇忍不住勾起一抹嘲笑的淡笑,竟會在這種時刻遇見她。

  「安娜邀請我參加她和齊端的婚禮,我想說也好,順便提早下來玩幾天。」季思筠妝點恰到好處的美眸眨了眨,語氣放柔。「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早該料到和思筠私交不錯的安娜一定會邀請她參加婚禮,一想到緊接而來的可能麻煩,衛靖禕眉心微蹙,但旋即有舒展開來。

  「我不能在這裏嗎?」他沒做正面答復。

  什麼爛答案!當初明明說好交情如常的,季思筠非常不滿意地細眉一攢。大家都是成年人,就算分手也能當朋友,正要沒好氣地說個兩句,卻見到他和身旁的女人交握的手。

  哦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頓時,她犀利的目光射向衛靖禕,然後再移到在他身旁清麗脫俗的孟宇瑤,心裏頓時頗不是滋味,以為早已遺忘的酸苦又翻湧而上。

  沒錯,她和靖禕分手一年多了。當初提出分手的人是她,也是心平氣和決定分手,但選擇分開不代表不愛,只能說她放棄了,因為她敲不碎那堵冰牆!

  「搞半天原來在談情說愛啊!我該不會打擾你們了?」她話裏的酸意掩不住。

  「思筠。」衛靖禕眉心緊鎖。

  私心裏,他一直對思筠懷有虧欠,因為他無法同等回應她的感情,最後,她終於受不了要求離開。

  嚴格說起來,是他辜負了她。

  「不過靖禕,你已經懂得如何愛人,能給與承諾嗎?」慢條斯理將髮絲輕斂耳後,季思筠用一種在無辜不過的語氣問。「別忘了有時你的愛,比不愛更傷人。」

  她的話像記悶棍,狠狠擊中衛靖禕的罩門,在他的心湖激起軒然大波,他微微一震,鬆手。

  他的動作季思筠當然看見了,她眸底飛快地掠過一絲罪惡,唇邊笑容不減。就在同一時間,孟宇瑤則是不解地看著被他放開的手,涼意躥進掌間。

  「哎呀,我在胡說什麼呢!別理我,就當我多嘴,你們繼續濃情蜜意,拜拜~~」搞破壞完畢,季思筠不負責任的用力踩下油門,白色跑車駛離現場。

  她不笨,當然明白這句話說出去的後果,或許是殘留心頭的那一點怨、那一點恨看不得衛靖禕得到幸福,她管不住自己的嘴。

  愛情,並非能輕易全身而退。

  「靖禕?你還好嗎?」那女人的出現,讓衛靖禕僵硬如石,整個人彷彿石化了。孟宇瑤輕搖他的健臂,卻見他恍如關進自己的密閉空間裏。「靖禕?」

  回家的路上,衛靖禕薄唇緊抿,不發一語,稍早的濃情蜜意已不復見,像一場夢。

  直到孟宇瑤將熱咖啡放在桌上,在他身邊端坐下來,他才回過神。

  孟宇瑤澄澈如水的眸子正眨也不眨地凝睇他。

  「她是我的前女友,季思筠。」想起自己還欠她一個解釋,衛靖禕唇角勾起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弧。

  原來是前女友啊!孟宇瑤雙手在腿上交疊,斂下水眸。難怪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同。話題再次打住,氣氛再度陷入沉默,衛靖禕似乎不願再提。每個人總會有段不願提及的過去,她有,靖禕也有,她並不意外。

  「你還記得,問我有關古典美學雜誌的事嗎?」不知道過了多久,孟宇瑤輕聲問道。

  聽見她的話,衛靖禕若有所思的眸光落在她沉靜的側顏。

  她想告訴他了嗎?

  「我在想,現在也許是該向你坦白的時候了,不過,我保證不是一個愉快的故事。」孟宇瑤輕輕撫過雜誌封面,其中似有無限美好的回憶,突然間,她又想被蟄到似地匆匆縮手。

  「我父母皆是大學知名教授,自小對我管教極嚴,他們全心全意栽培我,讓我從一流學府畢業後繼續到國外深造,一心希望我成為賢良淑德的溫婉女性,找個敦厚善良的丈夫,步入家庭,做個賢妻良母。」話到後來音量減弱,孟宇瑤喉嚨頭微緊,小手緊攥衣角,眼前浮現與父母劇烈爭吵的畫面,他們的不諒解,他們要她滾出去的尖銳怒駡……

  「不用我多說,他們的期望我一樣也沒做到。」孟宇瑤輕笑,帶著苦澀。「托他們用心栽培的福,我一回國就在知名藝廊找到工作,就在那時候,我遇見小貝的父親。」

  「第一眼,我就被他高大俊美的外表所吸引,他的談吐、他舉手投足間不凡氣勢都讓我傾心,飛蛾撲火似的一頭栽進情網,我的人、我的心毫不保留的全獻給他,足足過了半年,我這個笨蛋才意外發現他已婚的身份,偏偏那時肚子裏有了小貝。」

  她的聲音好輕,彷彿一不注意就會隨風散了,此時她緊抓住衣角的手用力得關節泛白,長睫隱約有淚光閃動。

  「我提出分手,他不挽留,那時我才真正看清他不曾用心,我對他而言只是再尋常不過的愛情遊戲,但我傻傻付出了所有,他分的乾脆,我卻必須面對留不留小貝的選擇。爸媽對我未婚懷孕極不諒解,直罵我有辱家門,要我把孩子拿掉,不然就立刻從他們眼前滾出去。」

  思緒陷入從前,紛亂的畫面在眼前交錯,情緒激動難平。這些話她從不曾對任何人說過,現在才知道,居然連陳述都會像從心頭挖起一塊肉,痛得她無法自持。

  不期然,一隻溫熱的大掌覆上她的,隨著他所帶來的溫暖,一股力量也換換流過四肢百骸。

  孟宇瑤抬眸看他。

  「有時候,人真的很傻,常常會選擇一段明知坎坷崎嶇的道路走,就像我不知打哪來的勇氣,明知爸媽反對,還是堅決生下小貝,叛逆的結果,換來父女關係徹底斷絕,不見我、不接我電話,當從沒生過我這個女兒。要生小貝的那一天,我一個人忍著陣痛提著行囊到醫院,身邊沒有任何親朋好友陪伴,唯一的補品,是護士長心疼我,到樓下買的一碗麻油雞。抱著剛出生的小貝,我哭得亂七八糟,但我告訴自己那是最後一次掉淚,從今以後不會再哭了。曾對你說過不需要任何人幫忙的話,我承認那是我的任性,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我還有誰能求助?又有誰能幫我?」

  選擇小貝,她沒有家人可依靠,已經沒有回頭路。

  「人難過的時候,誰都會想哭,這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勉強自己,為難自己?」孟宇瑤的字字句句全落在衛靖禕的心版,為她感到無比心疼,他將她摟進自己胸懷,低啞的道。

  難怪初見面時,她滿身帶刺,冷漠又倔強,因為唯有如此,她才能掩飾比誰都脆弱需要愛的心。

  衛靖禕忽然明白第一見到宇瑤時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他和她就像兩面鏡子,無論充滿元氣的笑抑或溫和的笑,各用不同的方式藏起脆弱,與人保持一段距離,不讓人觸碰心裏還沒結痂的傷口。看到她,彷彿看見另一個自己,像躲在洞裏獨自舔傷口的野獸。

  「帶著小貝,為了逃避一心想爭奪撫養權的他,我離開熟悉的環境,一直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擔心他有天會突然出現奪走小貝。」孟宇瑤望進他的黑眸,看見平靜溫暖,還有滿滿的憐惜。

  「他不要你,卻要孩子?」衛靖禕眉心微蹙,意外那人的矛盾。

  「他本來不要的,在發現自己已無法生育後,他反悔了,從此緊追不捨。」她也從此過著睡不安枕的生活。

  衛靖禕低眸不語。

  想像她這些年獨自撫養小貝的辛苦,還有一個人孤零零在醫院抱著剛出生的小貝哭泣的畫面,一顆心跟著狠狠抽疼起來,還想就此緊抱她不放,為她擋風遮雨。

  「不過其實想想,上天還是很公平的,在我對人心放棄的時候,我來到這個溫暖的小鎮,遇見刀子口豆腐心的陳奶奶,熱情洋溢的小真老師,最重要的是遇見你,靖禕。」孟宇瑤小手還住他勁瘦的腰身。「能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事情。」她用一種輕到不能再輕的語氣說道。

  遇見他,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事情。

  她的告白,衛靖禕唇瓣勾起小弧,但那抹笑,卻飛快被憂愁所取代。

  歷經這些風風雨雨的她怕再受傷害,她需要一名能全心全意照顧她們母女的男人,可是他能嗎?他可以成為這個男人回應孟宇瑤所需要的愛嗎?

  他猶豫、遲疑、擔心最後變成傷宇瑤最深的人。

  有時你的愛,比不愛更傷人。

  季思筠的話在耳邊想起,雖是帶著惡意的成分,但離事實不遠,他對自己的過度保護讓身邊愛他的女人飽受折磨。

  「一切都過去了。」猶豫了下,他的吻,終究只落在她的額心。

  「嗯,過去了。」枕在他的肩窩,感覺如巍峨高山般可靠,她淺淺漾開笑花,所有的痛苦不堪多過去了,有小貝,有靖禕,她好滿足。

  心頭千頭萬緒,衛靖禕擁緊懷中的纖細嬌軀,用力到彷彿要將她揉進骨血裏。

  「宇瑤,你值得最好的男人。」許久,許久,他低語。

  只不過,那男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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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來這裏的半路上,我遇見衛靖禕。」

  季思筠的這句話換來洪安娜驚訝的表情,而坐在客廳另一頭,正在包結婚回禮的黃齊端動作僵住,已嗅到不安的氣味。

  「你說你……什麼?遇見靖禕?」洪安娜吃驚地拉好友在身邊坐下。

  「需要這麼驚訝嗎?」季思筠懊惱地伸手爬梳過俏麗短髮,語氣難掩懊惱。「他是齊端的伴郎,我們遲早會碰面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也不管那是誰的杯子,抓起桌上的水杯仰頭一飲而盡。

  洪安娜將好友異常的舉動全看進眼裏,她擰起秀眉。

  「思筠,你還愛著靖禕嗎?」

  「什麼?」季思筠驚愕回頭。

  「你還愛著靖禕吧?」和黃齊端交換個眼色,洪安娜細細凝望好友的表情。

  老實說,當初為了該不該同時邀請她和靖禕參加婚禮,她和齊端傷透腦筋,最後基於他們是和平分手,她才發邀請函的,而今看來,她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思筠分明還對靖禕沒有忘情。

  兩邊都是多年交情的好朋友,夾在中間偏誰都不對,左右為難。

  「都分手這麼久了……」見安娜直勾勾望著自己百要一個答案不可,季思筠頓了兩秒,偏頭嗤笑出聲。

  「就算分手十年,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簡簡單單一句話,戳破她不與外人道的心思。

  季思筠猛地背脊僵直,許久,她幽幽回頭,緊握住好友的手。「安娜,靖禕為什麼不能愛我?」

  「思筠。」洪安娜啞口無言。這問題,她問了她不下數十次,每次都無解。

  「我哪里不好?為什麼靖禕不能愛我?」雙手緊握成拳,季思筠必須很克制才能不大喊出聲。

  與衛靖禕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讓她受創極深。

  論才貌和家世背景,她季思筠足以配上他,而當衛靖禕接受她的告白時,她多麼欣喜若狂啊!誰知自以為得到幸福的她,卻是掉入無情的漩渦裏。

  靖禕對她很好,男朋友該有的溫柔體貼一點也不少,但這是幸福嗎?並不是!他就像站在圈圈外的人,看著她傻呼呼一個人開心,他對她沒有熱情,對她的關懷只是義務,但不是愛!

  自小受盡寵愛的她,怎能忍受這樣的對待?她寧願放棄也不要他的施捨!

  「思筠,感情講求緣分,或許靖禕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是你的真命天子還沒出現。」安娜婉言相勸,冀盼能解開好友心中的結。

  「我不管,我的不幸福,我要他感同身受。」什麼勸慰都平復不了她的創痛,季思筠深吸口氣,恨恨地道。

  「思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做了什麼?」心中一突,安娜小心翼翼地反問。

  愛多深恨多深,感情受創的女人反擊能力特別強。

  「方才我看見靖禕和一名沒見過的女人在一起,我只對他說了一句話。」季思筠揚起美睫,眸中只有一分一分的冷。

  「你說了什麼?」安娜一顆心懸得老高,她太瞭解好友不服輸的個性。

  「我對他說,你已經懂得如何愛人,能給予承諾了嗎?別忘了有時你的愛,比不愛更傷人。」她高高昂起下巴,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是的,她報復了,她卻感受不到一絲快意,倒像拿把利刃狠狠反戳自己一刀。

  聽見這句話,一直沉默不語的黃齊端終於忍無可忍的霍然站起,俊臉上有著惱怒。

  「思筠,你怎能這樣說?你明知道靖禕對你有多歉疚。」安娜不敢置信地掩住唇。

  「我不要他的歉疚,我要他知道我有多痛!」淚水懸在眼眶,季思筠仍高傲地回答,維持她殘存的尊嚴。

  「思筠,你———」

  「我累了,我要去睡了。」不想再談,季思筠頭一甩,轉身走回客房。

  「這個妖女———」等她一離開視線,黃齊端咬牙切齒的說,扭曲了好看的俊顏。「她這句話分明想害死靖禕。」

  「不許說她妖女,思筠是我的好友。」安娜抗議。

  「靖禕也是我的好兄弟,」黃齊端眯眼,氣怒難平,又道:「別忘了,他也是你的好朋友!」他用力強調。

  「我知道。」安娜氣勢弱了下來。

  「季思筠那句話是要靖禕一輩子背負虧欠她的枷鎖嗎?一輩子都不幸福嗎?」黃齊端氣得青筋暴凸。

  面對齊端怒氣衝衝的質問,洪安娜無法回答。

  「齊端,你想靖禕會是什麼反應?」

  「我不知道,」黃齊端雙手盤胸重重坐回原位,嚴重懷疑季思筠嘴裏所說沒見過的女人是小瑤,若真是如此就完蛋了。「我擔心他會受這句話影響,把可能得到的幸福又放開了。」

  「齊端,我們能幫什麼忙?」安娜問。

  「能幫什麼忙?」黃齊端忍不住瞪了緊閉的門扉一眼。「找個火箭把季思筠這妖女丟回火星去!」

  「孟小姐,孟小姐?」

  迅速斟滿三大碗熱騰騰的鹹豆漿,再把鐵盤上的蛋餅起鍋,正忙得不可開交的孟宇瑤聽見好似有人在喊她,她回頭,瞧見有些眼熟的年輕男子靦覥地望著她。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蕭明瀚。」

  「蕭明瀚?」遲疑地眯眸望他,孟宇瑤頭上冒出大問號。

  蕭明瀚見她一臉疑惑,心裏有說不出的失望,原來他這麼容易讓人遺忘啊!「我們在診所見過,那天你昏倒了被人送來我的診所,記得嗎?」

  「原來是蕭醫師,」終於後知後覺想起他是誰,孟宇瑤對自己的健忘感到抱歉,她將鹹豆漿和蛋餅交給身旁的夥伴,笑著上前。「蕭醫師早,你也來吃早餐嗎?」

  甜美的笑容眩惑蕭明瀚的眼,他漲紅臉,吞吞吐吐。「不是,呃……也是……」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笨到有剩。

  「上回真的謝謝你。」孟宇瑤笑容滿面的說。

  「不不不,身為醫生,是我該做的。」蕭明瀚趕忙搖手。

  「還是得謝謝你才行,」孟宇瑤笑看他。「想吃什麼早點?我請客。」

  「不、不用了。」

  「你不吃早餐?」他的拒絕讓孟宇瑤困惑了,不吃早點來這裏做什麼?

  真正的目的始終說不出口,蕭明瀚暗自懊惱。他在家整整猶豫一星期,對著鏡子練習了好幾次,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來找孟宇瑤,沒想到見到她的人卻成了啞巴。

  「不,我當然要吃,麻煩給我鹹豆漿,一份銀芽蛋餅,謝謝。」她的笑容教他難以抵擋,他用力的點頭。

  他會被自己的內向跟拙於言辭氣死。

  「沒問題,馬上來,你先找個位置坐下,店裏忙,不特別招呼你嘍!」他一點完餐,孟宇瑤立刻圍著繼續忙其他人的餐點。

  他們對話就這樣結束啦?

  蕭明瀚垂頭喪氣,轉身尋找店內的空位。

  「他喜歡你。」

  冷不防,醇厚迷人的嗓音自頭頂響起,孟宇瑤當然認得出聲音主人是誰。

  靖禕。

  孟宇瑤揚眸,燦笑如花,甜得快滴出蜜來,這種笑容只對他。

  「我以為你不見了。」她佯怒瞪他,帶著三分埋怨一分嬌媚。整整兩天失去聯絡,手機電話也不接,害她差點直接殺到他家去找人。

  聞言,衛靖禕微黯眸心閃過一絲複雜。

  「嗨,小瑤!」隨後進來的黃齊端笑咪咪打招呼。

  「早安,今天也來捧場?」見到衛靖禕出現眼前,孟宇瑤心情整個大好,這幾天惴惴不安的心終於放下。她還以為靖禕在躲著她,心情患得患失。

  「他是來對你示好,不是來用餐。」衛靖禕微啞的嗓音打斷他們寒喧,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住她,神情與往常不同。

  聽他沒頭沒腦句話,黃齊端訝異地轉頭看他一眼。

  而孟宇瑤,無語。

  這是她第二次聽到人家這麼說,陳奶奶好似也跟她提過類似的話,她下意識地朝蕭明瀚的方向看去。相貌堂堂,體貼有禮,還有份不錯的職業,萬般皆好,可惜———

  可惜她對他無意。

  「嗯。」

  「我看人不會錯,他是個好男人。」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孟宇瑤默默將外帶早餐遞給客人,沒吭氣。

  「我聽齊端提起過他,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齊端說他的人品相當不錯,又努力上進,對他讚不絕口。」見她不語,衛靖禕續道。

  「我有嗎?」莫名其妙被點名的黃齊端指著自己的鼻尖,不懂好友葫蘆裏到底賣什麼藥?是,他是和蕭明瀚一起長大,誰教他們的老爸都同為醫生,每年聚會都碰得到面,但他絕對、絕對沒說過類似的話。

  不識相的結果就是腰腹吃一記肘子,黃齊端疼得齜牙咧嘴。

  看看表情扭曲的黃齊端,又睇向神情難測的衛靖禕,孟宇瑤原本見到他的高昂情緒正一分一分的變冷。

  他到底想說什麼?!

  「難道你從沒想過給小貝一個完整的家,能有一個父親疼愛她?」衛靖禕濃密長睫掩去複雜的心思,教人無法猜透。

  他是故意這麼說的,因為他沒把握給她們母女需要的愛,他質疑自己愛人的能力,知道她的過往後,更不能再讓她受傷,他相信她,卻不相信自己,害怕自己無法給予對等的愛。

  她值得更好的人,例如蕭明瀚。即使他愛她,跟他在一起卻不是最好的選擇。

  愛呀!當這個字掠過他腦海,他不禁啞然失笑。他真懂得什麼是愛嗎?!

  「……」

  「或許你對男人早喪失信心,但這世界仍有好男人,你……別太早關起你的心。」雙手悄然在身側緊握成拳,衛靖禕仍維持平靜的口吻。

  靖禕就是特地來說這個嗎?她心中早有認定的最佳好男人,那就是他呀!

  難道他不明白她的心意,她喜歡的人是他呀!難道那天的吻對他而言不具有任何意義?

  「你希望我接受蕭明瀚?」好半晌,孟宇瑤緩緩揚起水眸。

  她明白自己這麼問很突兀,可她就想問。

  「……什麼?」萬萬沒料到她會問得如此直接,衛靖禕俊顏有抹不及隱藏的狼狽。

  「你希望我跟蕭醫師交往嗎?」這一回,孟宇瑤問得非常清楚明白,她要親耳聽他說。她的眸光複雜而迷蒙,隱含太多不能說也無法說的東西。

  迎上她的眸子,向來口若懸河的衛靖禕語塞了。

  他希望她和蕭醫師交往嗎?宇瑤如此問他。

  話是從他口中說出去的,他有什麼好猶豫?他該斬釘截鐵的說是,這本來就是他的期望、他的目的,慧劍斬斷他們之間若有似無的情絲,幫她找個更懂得珍惜她、呵護她的男人。

  他,絕對不能讓宇瑤步上和思筠同樣的路!

  衛靖禕的沉默,孟宇瑤徹底寒了心,從頭頂到腳趾涼透,當作他默認了。

  心好沉,一路沉進無底深淵,是失望,是無奈,還有看清現實的悲哀。她以為他們之間互有情愫的,她真的這樣以為,他柔情疼惜的吻,現在回想起來心還會一陣緊揪。結果,呵……自作多情,他只是憐憫她們母女伸出援手,再單純不過的友誼罷了,只怪那夜月色太美,燈光太朦朧,讓人有了錯覺。

  一個未婚女子帶著小女兒,能不顧世俗眼光愛她的男人不多,如今有蕭醫師的出現就該滿足,還想奢求什麼?

  對!就是奢求,她在奢求了!

  「是嗎?或許你說的沒錯。」心臟像被人狠狠掐住,連輕輕呼吸都感覺到痛。孟宇瑤低聲重複,「小貝需要父親,只要他也是真心愛小貝,為何不接受?你放心,我會認真考慮你的建議。」她朝他綻開蒼白的笑。

  這個笑容,好生刺眼!

  衛靖禕黑瞳倏縮,強壓下心裏翻湧的難受。事情進展比他相像中還要順利,可他胸臆間的痛卻比他自以為的還要強烈數萬倍。

  他做對了嗎?把宇瑤拱手讓人;若是對了,為何完全沒有絲毫輕鬆之感?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試著接受他。」因為他靖禕提出的建議,她答應,因為是他啊!

  「你的早餐還沒點呢!今天想吃什麼?」沉重氣氛在空氣中凝結,熱氣沖上她的眼眶。但她不能哭,絕不能哭,他對她已經夠好了,不愛她不是他的錯。

  淚就快要決堤,她低頭,顫抖的手洩漏她快崩潰的情緒。不哭!不許哭!她警告自己,指甲深深陷入柔軟掌心。絕對不許哭!

  深吸一口氣,孟宇瑤再抬頭時已將淚水眨了回去,可惜她裝得出不在乎的笑顏,卻掩飾不了臉上因心痛失去血色的蒼白。

  她倔強不肯落淚的模樣像把利刃狠狠穿透衛靖禕的胸膛。他咬牙別開臉,無法正視自己的殘忍。

  這是最好的決定……他在心中不斷說服自己。現在殘忍,總比到分手到一天讓她怨懟他的無情來得好。

  「照舊吧!」思緒一整個紊亂,衛靖禕丟下話,心裏不停的問自己———

  他真的做對了嗎?

  「阿禕,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一離開有一間早餐店,黃齊端立刻跳起來指著好友的鼻子質疑。

  「我當然明白。」衛靖禕按了按眉心,頭疼欲裂。

  「你知道?你知道還把小瑤推給那個蕭……蕭……」

  「蕭明瀚。」衛靖禕好心地提醒他。

  「對,蕭明瀚。」情緒太激動,黃齊端連自己從小到大的鄰居都忘了姓啥叫啥。「情敵出現,應該是備戰狀態,哪有拱手讓人的道理?還有,你根本沒跟蕭明瀚說過話,怎知道他是好男人?說不定他是披著人皮的狼,掛著斯文眼鏡,私底下全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是嗎?」衛靖禕心平氣和的截斷他的話。

  「他、他、他———」

  「他不是。」衛靖禕沉靜無波的黑眸望住他。「我和陳奶奶談過了。」

  陳奶奶?!聽到他這麼說,黃齊端的下巴快掉下來了,居然連陳奶奶都知道!

  「陳奶奶在這兒住了將近四十年,每一個小孩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對蕭明瀚讚譽有加,聽她的形容,他絕對是宇瑤能託付終身的男人。」

  「阿禕,你何時跟陳奶奶感情好到可以談這種事了?」黃齊端咬牙切齒。

  「當你在醫院工作,我變成你的替代品幫她跑腿兼打雜的時候。」他自嘲,薄唇勾笑。

  阿禕笑得出來,他可笑不出來。無關小瑤,而是好友的幸福。

  「你喜歡小瑤不是嗎?所以你才會這麼關心她。知道她對小貝的病情一直耿耿於懷,要我儘快安排病房,排時程替小貝診療,替她負擔一切費用,卻不讓我說出來。」

  「你不准說。」他輕聲提醒。

  「我真的不懂你怎麼想的……」黃齊端氣到無力,定定望住他。「我還以為你想通了。」

  「我也以為我想通了。」衛靖禕斂下眼眸,語氣裏有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想通了,會因為季妖女一句話你就輕言放棄?」黃齊端像被關在鐵籠裏的獅子,不斷焦躁地來回踱步。

  被他一語道破,衛靖禕投去訝然一瞥。

  「有什麼好驚訝?我當然會知道,安娜和季妖女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對你說了什麼話,她自己全都招了。」他猛然停下步伐。「我以為你會更冷靜想想的。」

  「我已經想過了。」好的、壞的,所有的可能他全考量進去,他可以自私,卻不能賭宇瑤的幸福,獨自帶著小貝嘗盡人情冷暖的她,未來依靠的物件怎能是猶豫不決的自己?

  「阿禕,小瑤對你而言不同於以往的女友,我看得出來,你要相信我。」黃齊端語氣放軟,幾乎是懇求的。「請你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你怎能如此確定?」連他自己都不敢確定的事情,他憑什麼如此斷定。

  「因為我認識你十幾年了,阿禕。你不曾如此關心一個人,更別說替她考慮未來了。」這種大愛,他還做不出來。

  「或許正如你所說的吧!」輕吸一口氣,衛靖禕平靜地看向好友,「但我不能賭。」不能拿宇瑤的幸福來賭。

  「阿禕———」

  「你不必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趁尚未深陷的時候斷了念也好,至少不會那麼痛。」

  黃齊端看著衛靖禕不斷搖頭,被他的固執氣死。

  他和小瑤明明互相喜歡,又幹嘛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

  「小瑤是人不是貨物,更何況感情不能讓的,你要尊重小瑤的意願。」黃齊端說破了嘴就是希望他打消念頭。

  「我明白,可是現在我顧不了這麼許多。」不見宇瑤有個依靠,他無法放心離開。

  「既然明白,你還———」

  「我請陳奶奶幫忙安排蕭明瀚和宇瑤見面吃飯,應該很快會有好消息,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就回美國。」衛靖禕截斷他的話,吃了秤砣鐵了心。

  「阿禕,你有病!」黃齊端忍不住低罵。

  捨得放開心愛的人就算了,還幫她安排約會!

  聽見齊端罵他有病,衛靖禕不以為忤,薄唇還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弧。

  有病,他當然有病。所以他才無法好好愛一個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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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00:21:17
第七章

  「小瑤,你不會真的要去相親吧?阿禕那傢伙最近頭痛到有些不太正常,你別把他的話當真。」

  觀光小鎮不算大,大家都是熟識多年的街坊鄰居,小道消息傳的也特別快,陳奶奶安排小瑤和蕭明瀚吃飯的消息立刻傳入黃齊端的耳朵,他立刻放下手邊的事情前來阻止。

  「靖禕生病了?他還好嗎?」黃齊端拉拉雜雜說了一長串,她聽進耳朵裏的只有這個。

  「那傢伙一直有偏頭痛的老毛病,死不了人的。」黃齊端頓了頓。「小瑤,其實你很在意他嘛!」

  孟宇瑤緩緩垂下美睫,沉默。

  「既然在意就別去了,你再給阿禕一點時間。」黃齊端急切地道。

  「給他時間做什麼?」

  「給他時間想通,他只是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要什麼。」

  「他的意思非常清楚,我不是他要的人。」她微微揚高音量,像刻意說給誰聽。

  黃齊端聞言,忍不住順著她的目光往對街看了一眼。

  「事實並不是你想得那樣,阿禕他——他——」他歎氣,說來話長,不知從哪里開始解釋,一切的一切都怪季妖女跑出來攪局,把兩人的好姻緣破壞了。

  「我不明白。」孟宇瑤搖搖頭。

  她是真的不明白。

  當她不斷告訴自己,他們之間若有似無的情愫只是幻覺,要自己用普通朋友的立場來看待衛靖禕時,黃齊端卻又跑出來攪合,那麼——

  拜託誰來告訴她事實又是什麼?!

  黃齊端定定看了她半晌,就算違背阿禕的意思被揍成豬頭,他也要把真相說出來,阻止小瑤參加相親宴。為了阿禕的幸福著想,他這個朋友真是仁至義盡,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全都豁出去了。

  「小瑤,其實阿禕他——」

  「我什麼?」沉穩低柔的嗓音忽地冒出來截斷他的話。

  黃齊端嚇了一跳,回過頭,赫然發現衛靖禕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

  他溫和的眸子此時正瞬也不瞬地望住他,眼神犀銳,像是在警告他敢多嘴就死定了。

  看見是衛靖禕,孟宇瑤小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終於肯過來了嗎?還以為他決定站在對街直到老死,永遠不過來了。

  「阿禕!」做賊心虛,黃齊端一臉驚嚇的喊。

  犀冷眸光收回,衛靖禕目光落在孟宇瑤清麗的臉龐。為赴這場約,她今天特地略施薄妝,略顯蒼白的頰添了豔色,美得教人屏息。

  「你要出門了?」足足停了三秒,衛靖禕淡笑開口。

  這句純屬廢話,他第一時間就知道她今天與蕭明瀚要見面,是陳奶奶告訴他的,而他原本要去海灘散心的,可雙腳卻像有自我意識般,往這方向走來。

  「嗯,今天中午和蕭醫師有約。」她回他嫣然一笑,有些負氣。「你不是希望我跟蕭醫師交往嗎?凡事總得先踏出第一步。」

  衛靖禕眸心掠過一絲複雜,分不清胸臆間翻湧的究竟是什麼滋味,四目相接的兩人陷入沉默。

  黃齊端先看看抿唇不語的衛靖禕,又瞧瞧一臉倔強的孟宇瑤,他翻翻白眼,受不了兩人的硬脾氣。

  阿禕,快叫她別去……黃齊端拼命朝他使眼色。

  衛靖禕沒理他,只是靜靜看著孟宇瑤清美的嬌顏,心中煩煩亂亂。

  像足足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開口,「小貝呢?」選擇最安全的話題。

  他要問的就是小貝嗎?

  「有陳奶奶陪著。」孟宇瑤勉強笑了笑,難掩失落。傻瓜,她還在期盼什麼呢?希望他叫她別去相親嗎?

  他看她的眸光,不曾變過,溫暖而充滿憐惜;而他也不再像初見面時優雅從容,下巴冒出青綠鬍渣,眼角隱露憔悴,看來這幾天他跟她一樣不好過,這一切證明他對她是有情的,只是她不懂,到底是什麼讓他突然止步不前?

  還有齊端稍早的那番話,更在她心湖激起一圈圈漣漪。

  「嗯,小貝有陳奶奶陪著我就放心了。」衛靖禕垂下若有所思的眸,退了半步,側身。「那麼……路上小心。」

  從這個月起,小鎮正式進入觀光時節,街道上處處可見身著清涼比基尼及海灘褲的年輕男女,青春的氣息充滿整個觀光小鎮。

  陳奶奶特地安排這家複合式餐飲店,讓兩人能自在的聊天,認識彼此,但身旁擠滿喝茶大聲笑鬧的年輕人,反而讓兩人像好好說話都有困難。

  路上小心。

  她臨行前,衛靖禕這麼對她說,再輕淡不過的語氣。所以,她也很帥氣的走了,就算,她的心在悶痛。

  「這間餐廳開了一段時間了,我從來沒來過,原來生意頂好。」蕭明瀚笑笑,端起馬克杯送至嘴邊又放了回去。這已經是他十分鐘內第五次重複相同的動作,看來他真的很緊張。

  他的聲音,將她的心神一下子拉回現實。

  「這裏是觀光客比較會光顧的店。」相較於他的手足無措,孟宇瑤顯得自在多了,她回他一朵燦爛笑花。

  眼瞳裏映滿她的笑,蕭明瀚失神了,過了好半天才想到要回話。「對,你說得對。」

  纖指在杯緣畫著圈圈,孟宇瑤緩緩垂下美睫,眸光落在玻璃花茶壺裏的紅色花瓣,心理已打定主意。

  她要婉轉的拒絕他。

  既然無心,又何必給人期待?她不是玩手段的女人,也不曾想過把蕭醫師當初代替品或備胎,她對感情的想法很簡單,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既然不愛,就說明白吧!

  「蕭醫師,」她聲調雖輕,卻無比堅定,一如她的人,外柔內剛。「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人,承蒙你的欣賞,但我卻——」

  「孟小姐!」知道她要拒絕,蕭明瀚急急截斷她。「請別先急著拒絕我,我很有誠心,也經過深思熟慮。」

  「蕭醫師?」

  「有關你的事情,我約略聽陳奶奶提過,恕我冒犯,我知道你未婚生女,一個人帶著小貝來這裏定居,我不在意你的過去,也不會追問,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蕭明瀚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孟宇瑤啞口無言,本想好的最佳回絕理由已不再是理由。

  「我不帥,也自認不是有趣的人,常常認真過頭,對於未來的對象有非常挑剔。但孟小姐,你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女人,也是第一個想娶的女人。我雖然無法讓你過很優渥的生活,但我保證會把小貝當成自己的小孩,如你愛她般疼愛她。」

  蕭明瀚一改之前的口拙,一口氣把心底話說完,當然明白錯過這次機會就沒有下次,他必須及時把握。

  孟宇瑤掩住唇,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換作從前,她肯定感動得熱淚盈眶,因為這一直是她盼望的不是嗎?有個男人能真心接受她們母女。靖禕沒說錯,蕭醫師的確是足以託付的好男人,只可惜現在的她已無法接受他,只因為……

  她已心有所屬。

  「孟小姐,我要的不多,請你給我當朋友的機會。」蕭明瀚懇切地道。

  羽睫輕顫,水眸落在懷裏淡紅色的液體,她的花果茶已經冷了,帶著酸澀。忽然之間,她有種想笑得衝動,一種很嘲弄、很諷刺的笑,她冀盼多年的男人終於出現眼前,她卻又不要了。

  人真是種奇怪的動物,沒有的時候奢望,有的時候又不滿足,難道,這樣還不夠諷刺嗎?

  「孟小姐?」蕭明瀚還在等她的回答。

  「蕭醫師,你肯付出的一切讓我非常感動,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對不起,我還是——」雖感動,卻無法自欺欺人。心理還住著另一個人,怎能給蕭醫師一個無法兌現的承諾?

  尤其知道他是這麼好的男人後,她更不能這麼做。

  「就做朋友,就算你心裏有喜歡的人也無妨。」蕭明瀚不放棄。

  他的話讓孟宇瑤心頭一震,她吃驚地望住他。他知道?!

  她被說中心思的表情令蕭明瀚心一沉,明白自己料中了,不過他仍笑,帶著微澀。他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可對於她,他真的很難輕易放棄。

  驚訝他敏銳的心思,她好幾次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吐出。

  他蹙緊眉。「孟小姐真連當普通朋友的機會也不給嗎?」

  他的眼神充滿渴求,教人不忍拒絕,但是答應了又如何?孟宇瑤心知肚明不可能有任何改變。

  她的死心眼,有時連自己都惱恨。

  「不過普通朋友,我有何拒絕的理由?」咬咬唇,孟宇瑤朝他嫣然一笑,坦然的伸出手,「我們是朋友了,蕭醫師。」

  接下來一連幾天,衛靖禕像憑空消失般不曾出現她的眼前,倒是蕭醫師非常積極,幾乎每天都上門拜訪,約吃飯、看電影、吃霜淇淋,雖然每一次他都帶著小貝同行,言談舉止也不逾越普通朋友的界線,但掩飾不了他眼神裏的熱烈期盼,面對這樣的眼神,總會讓孟宇瑤想逃避。

  現在,真的在勉強自己,也在勉強他了。

  「陳奶奶,我不想去也不能去。」歎口氣,孟宇瑤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場。「下午要去便利商店,店長臨時請我代班。」

  下午兩點多,有一間早餐店不會再有顧客上門,店內整理收妥,只剩為了蕭明瀚一同電話各自鬥法的兩人。

  「是這樣嗎?」陳奶奶眯起眼。

  「嗯。」她用力點頭。

  「好吧,」陳奶奶沉吟片刻,走到電話旁邊。「看來我只好打通電話告訴人家一聲了。」

  「謝謝陳奶奶。」聽見陳奶奶要替她回絕蕭明瀚的邀約,孟宇瑤心底暗暗鬆口氣,綻笑。

  「不然能怎麼辦呢?小胖臨時要你代班,總不能讓你為難。」陳奶奶拿起電話筒,輕哼。「我當然得問小胖到底在搞什麼鬼?整間店都沒有其他人了嗎?非得找你不可?」話落,她真按下電話號碼。

  孟宇瑤心一跳,趕忙沖上前掛下話筒,「陳奶奶!」這麼快就背戳破謊言了。

  「認識你也好些日子,宇瑤,你不是說謊的料,要是便利商店請你代班,你早跟我提,哪會等到明瀚撥電話來時才說?」

  「陳奶奶……」

  「宇瑤,你老實告訴我,你不滿意明瀚哪一點?」陳奶奶拉著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來。

  「蕭醫師很好。」低下頭,孟宇瑤誠實回答。

  「很好?既然很好為什麼不能接受人家呢?」陳奶奶不明白的問。

  「陳奶奶,感情不能勉強,否則對他也不公平。」

  陳奶奶細細打量她的神情,若有所思。

  「我明白了,你喜歡那名落魄畫家,對不?」

  落魄……畫家?!孟宇瑤愣了愣,好半晌才意會陳奶奶口中的落魄畫家是誰。

  衛靖禕。

  「他——」

  「宇瑤,雖然落魄畫家看起來人不錯,的確比明瀚好看帥氣多了,但我們總得想想現實面,樣貌好看是不能當飯吃的,除了知道是齊端那小子的朋友外,我們對他的背景一無所知,別忘了你還帶著小貝,如果他的職業真是畫家,你們母女會被活活餓死的。」既然已把宇瑤當做親生女兒看待,未來的女婿就得仔細挑選,陳奶奶想得深遠。

  「陳奶奶,你想到哪里去了。」孟宇瑤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阻止陳奶奶胡思亂想下去。

  不過陳奶奶有些話的確有道理,對靖禕,她確實一無所知。

  「所以還是明瀚好,年輕有為職業正當,背景單純,你可知道其實他爺爺當年曾追求過我呢!」遙想當年青春歲月,陳奶奶眼睛整個亮起來。

  「陳奶奶,我……」

  「好了,別你啊我的,明瀚跟小貝都在等你呢!」陳奶奶一把抓起她的手往門口走。

  小貝?!

  「還用問嗎?一聽見有霜淇淋吃,小貝早興奮的在門外等了。」陳奶奶打開店門,語重心長的輕拍她的肩。「女人啊!青春稍縱即逝,你得替自己的未來打算。」話落,直接推她出去,而後關上門。

  瞪著已關緊的門扉,孟宇瑤徹底無言,這不是擺明趕鴨子上架嗎?

  「媽咪~~」

  身後揚起小貝的軟軟童音,孟宇瑤轉身抱住飛撲過來的她。

  「媽咪,要一起去吃霜淇淋了嗎?」小貝眨了眨圓亮大眼,撒嬌地問。

  人都被丟出來了,哪有她說不得餘地?她強壓百轉千回的心思,抱起小貝走向等在幾步外的蕭明瀚,朝他禮貌性地綻開柔美笑靨。「抱歉,讓你久等了,我們走吧!」

  蒂樂斯霜淇淋店是小鎮的熱門店家,整間霜淇淋店無論外觀或裝潢都跟通話故事裏的糖果屋無異。它賣的霜淇淋口味眾多,大人小孩都愛上門光顧,平時生意已經相當不錯,遇到觀光時節店內更是一位難求。

  「好不好吃?」抽張紙巾幫小貝拭嘴,孟宇瑤小看一臉滿足的小貝。

  「好吃。」小貝舀了好大一口巧克力餅乾霜淇淋塞進嘴裏,吃得面頰鼓鼓。「謝謝蕭叔叔。」

  「不客氣,小貝真乖。」蕭明瀚疼愛地輕摸她的頭。

  看著他的動作,孟宇瑤心中五味雜陳,明白他在用另一種方法實現承諾——他會對小貝視如己出。

  可她的心依舊激不起一絲漣漪。

  「啊……是靖禕叔叔。」不期然,小貝眼睛一亮,發現櫃檯人群中的衛靖禕。

  靖禕?!孟宇瑤尚不及回神,小貝已拿著小湯勺跳下桌,沖向人群裏的他。

  心裏還念著小孩天真單純,輕而易舉就被霜淇淋收買,現在才發現她錯了,在小貝心理,靖禕的地位無可取代。

  至少,愛撒嬌的小貝一直不肯讓蕭明瀚抱。

  「靖禕叔叔,」像撒嬌地貓兒賴上就不肯放開,小貝撲住衛靖禕的大腿,眨著圓滾滾的大眼可憐兮兮地開口。「我好想你喔!」

  「小貝?你怎麼會在這裏?」看見小貝,衛靖禕表情難掩意外,他彎腰一把抱起她,眸光在人群裏搜尋。

  小貝在這裏,代表宇瑤也在嗎?!

  他看見了,在喧鬧人群中,他眼裏獨有她,清麗出塵的孟宇瑤。

  「媽咪和蕭叔叔帶我來吃霜淇淋。」小貝小短手往他們的桌子一指,粉QQ的小臉不住在他頸邊磨蹭、「靖禕叔叔都不來看我了。」她嘟嘴,萬般惹人憐愛。

  「小貝乖,靖禕叔叔最近比較忙。」摸摸小貝的髮心,衛靖禕猶豫了下,終究邁開長腿走了過去。

  在衛靖禕望過來的同時,孟宇瑤也看見他了,她低下頭,心跳如擂鼓。

  「你好,我是衛靖禕。」

  沉厚迷人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她心頭重重一震,眼眶竟不爭氣地發熱。

  「你好,我是蕭明瀚。」蕭明瀚趕忙站起來,握住他寬厚的大手,有些狐疑地看著他,不知他和她們母女的關係。

  瞧出他心中疑惑,衛靖禕主動幫他解答。

  「前陣子宇瑤工作比較忙,我幫忙照顧小貝,我是她的……呃,保姆。」

  「原來如此。」蕭明瀚點點頭,有多看了高大俊逸的衛靖禕一眼。

  保姆?

  「宇瑤,許久不見了。」和蕭明瀚短暫寒暄過後,他的眸光落在孟宇瑤身上,她該不會以為能躲開不見他吧?

  聽見他點到自己名字,孟宇瑤咬咬牙,抬頭。

  「嗨,靖禕。」他不會明白要她用這種再自然不過的語氣同他說話有多困難,她不是他,能如此淡然。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眸光揉進暖意,他嗓音略啞地道。

  也不過短短幾天,他強烈的思念她,他可以消失不見,卻發現快被逼瘋的人竟是自己。眼瞳映滿她絕美的容顏,心中狂烈的思念翻騰,天知道他好想用力封住她的唇,宣洩這些日子以來的掙扎煎熬。

  但他沒有,他戴上平靜的面具,隔絕洩露真正情緒的可能。

  「蕭醫……明瀚帶我們來吃霜淇淋。」孟宇瑤話到舌尖改了口,特意顯現他們的親密。

  「蒂樂斯的霜淇淋的確值得一嘗,連不愛甜食的齊端都預定這裏的霜淇淋做婚禮甜品,我來幫他做最後的確認。」他們仿若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畫面紮痛他的心,衛靖禕薄唇漾開輕淺笑痕,放下懷中的小貝。

  「是很好吃。」見他面帶微笑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孟宇瑤輕聲附和,黯然的眸光落在杯內糊成一團的霜淇淋。

  她的心,也糊成一團了。

  衛靖禕深深看她一眼,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蕭醫師,宇瑤是個值得真心相待的好女人,你不能辜負她……」衛靖禕這句話是託付,也是警告。

  「我……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她的。」收到他的弦外之音,蕭明瀚怔愣了下,心中疑惑更深,眼前的男人看起來氣質不同於一般,怎會只是名小保姆?他不自覺地瞥了孟宇瑤一眼。

  這一眼,讓他恍然大悟。

  孟宇瑤凝睇衛靖禕的眼神再再說明一切,這名男人就是她拒絕他的原因——

  他就是宇瑤喜歡的男人吧?

  「小貝,靖禕叔叔先走了,要乖乖聽媽咪的話喔!」輕捏小貝的鼻尖,衛靖禕微笑,與他們點頭示意後,修長身影優雅得走出兩人視線。

  想出聲喚他,終究開不了口,孟宇瑤咬緊唇瓣,眼睜睜看他再次從眼前消失,心思全亂成一團。與靖禕的不期而遇只證明一件事,不管蕭明瀚再好,她都不肯能動心,因為她的心早隨他而去了。

  另一邊,孟宇瑤悲傷地神情納入蕭明瀚的眼,他悄悄握拳,心情同樣複雜。

  不戰而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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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00:21:51
第八章

  遇見衛靖禕,孟宇瑤思緒混亂一片,連最後如何離開蒂樂斯都忘了,再回神,車已停在家門口。

  「我們到家了。」蕭明瀚的聲音將她的神志一下子拉回現實。

  「媽咪,我先進去找陳奶奶!」車才停妥,小貝便像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地沖進屋裏。

  「謝謝你今天載我們出去,我們玩得很開心。」孟宇瑤牽強笑著客套道謝,下車。

  「等等!」蕭明瀚明明手快地先走一步拉開車門,阻止她離開,他目光灼灼的望住她。

  「蕭醫師?」

  「我知道你不給我機會的原因了,你喜歡的人是衛靖禕吧?」他苦笑。「我看得出來。」

  「你--」她訝異他的觀察力。「……對不起。」好半晌,她輕語。

  「不需要跟我道歉,你從沒瞞我什麼,反而是我一直在為難你。」事到如今,再死纏爛打就要惹人厭了,何時該停止的自知之明他還有。「你們看起來很匹配,怎麼會走到這種地步?」

  言下之意,是問她為何沒在一起吧?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這個問題,她也曾自問不下數十次,答案,無解。

  「是他另有喜歡的人嗎?」

  她搖搖頭,還是無語。

  是一種不能說的原因而不能在一起嗎?蕭明瀚無聲歎息。

  「我們還是朋友吧?」蕭明瀚用力握住方向盤,送她一抹再真誠不過的笑容。

  深深看住他俊逸的臉龐,孟宇瑤回道:「我們一直是朋友。」只怪他們相識太晚,或許換個時間點,一切又會不一樣了。

  或許,他們的緣分不夠吧!

  「既然我們是朋友,你能否答應我最後一個要求,幫我個忙?」蕭明瀚收到她訝異的眸光,不免尷尬地笑笑。「抱歉,我好像不斷有要求,你一定覺得我很囉嗦。」

  「千萬別這麼說,有什麼事我能幫上忙的?」孟宇瑤趕忙說道。

  他從車內抽屜抽出綁著粉紅色絲帶的喜帖,有些為難的回望她。「一星期後是齊端的婚禮,能讓你當我的女伴嗎?」

  齊端的婚禮?衛靖禕肯定也在。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無禮,都怪齊端決定一定要攜伴參加,我沒有女伴一個人很突兀,所以……」

  「我陪你去吧!」孟宇瑤輕聲截斷他的話。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說好是普通朋友,還有什麼不能見面的理由?

  「真的?」蕭明瀚眼睛一亮,大喜過望。

  「真的。」

  「就這麼說定了,我五點開車來接你。」

  「好。」她允諾。

  「太好了,多謝你幫我這個大忙……」蕭明瀚輕吐一口氣,彷彿用見最後一眼的濃烈眼神望她。「到時候見了。」

  「嗯,拜拜。」

  下了車,她目送蕭明瀚開車離開,這個傻男人,就連放棄也不忍讓她有罪惡感,其實他才真正值得一個比她更好的好女人。

  直到黑色轎車消失在路的盡頭,孟宇瑤才若有所思的轉身進屋,卻沒發現對街的榕樹下躲著一名戴著漁夫帽,遮住大半五官的矮胖男子,此時他正拿著單眼相機對著她狂拍。

  偌大的辦公室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頭戴漁夫帽身著卡其棉衫的男人站在總經理室門口,顯得特別格格不入,他走來走去好奇地四處張望,惹來秘書的鄙夷瞪視。

  「伍先生,你可以進去了。」掛下內線電話,秘書起身為他推開桃心大門,不禁懷疑總經理怎會有這種等不上臺面的訪客?

  「嗨,衛先生。」跟上次唯唯諾諾的模樣有天壤之別,小伍笑容滿面地揚手打招呼。

  看見他,衛銘沖緩緩靠向椅背,十指交疊成塔,神色難測。

  「你找我有什麼事?」

  「當然是有好消息才來找你,」小伍不等衛銘沖招呼逕自在他對面坐下,從帆布包中取出牛皮紙袋。「不需要兩個月,我現在就能回報你。」

  冷眸掃過桌上的牛皮紙袋,他沒動。

  「這是什麼?」

  「需要你再確認的資料……不過所謂的確認也只是個程式罷了,其實已經有結果。」小伍從中抽出數張照片推至他面前。「你先看看,她是否是你找的人?」

  前面數張照片一對在車內說話的年輕男女,後面幾張則是坐在冰淇林店裏的孟宇瑤及小貝……

  黑眸眯起,衛銘沖放下照片。

  「她們人在哪里?」

  「南方的海洋小鎮,那裏景色宜人風光明媚,現在正好進入觀光時節,挺熱鬧的!」搓搓手,小伍說著閒話。

  衛銘沖冷冷睨他一眼,起身走向視窗。

  「幫我把她們帶回來,媽媽不肯來就算了,小孩無論如何都得帶回來,酬勞部分我不會虧待你的。」

  「衛先生,這可不行,恕我不能答應你。」小伍搖頭拒絕。

  「衛先生,這跟酬勞無關,再多的錢我也五福消受,強行帶走別人的女兒是犯罪,我可不想吃上官司。」以衛銘沖的薄情寡義,一旦出了事,他才不敢奢望他會出面解決,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到此為止,把該給他的報酬給他。

  「意思是你不肯了?」

  「我是愛莫能助,不是不肯,衛先生,女兒是你的,唯一有權利帶走小女孩的人也只有你了。」

  此話一出,立刻招來衛銘沖淩厲一瞥。

  「你別這麼看我,我沒有特別調查有關你的事,我只是依多年經驗判斷罷了。」那雙陰冷的眼睛無論被瞪幾次都感到毛骨悚然,小伍趕忙澄清立場。

  衛銘沖冷哼,似信非信,小伍摸摸鼻子也不再吭氣。

  「你把他們母女的地址留下,可以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衛銘沖終於再度開口。

  「呃,有關酬勞部分……」搓搓手,小伍小心翼翼的說。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們母女,總不能叫他做白工吧?

  「別擔心,我已交代秘書,金額就如當初你和我所協議,你直接跟她領支票,就說是我吩咐的。」

  「好好好,那我先走,不打攪衛先生了。」聽到支票,小伍堆滿笑,想也不想地立刻出去。

  這種陰晴不定的客戶,能儘早結案最好,少有牽扯以保安全。

  「等等!」

  小伍人到門口,衛銘沖忽然叫住他。

  「衛先生還有呵吩咐?」小伍無聲歎口氣,懸著一顆心轉身笑問。

  該不會反悔,酬勞想打折吧?

  「車內的男人跟她們母女什麼關係?」轉轉小指上的尾戒,衛銘沖望著窗外問道。

  原來是問這個呀!小伍放下心中大石。

  「據我的探查,他們只是朋友。」小伍回答。

  「恩。」既然什麼關係也不是,代表他不必把那男人放在心上了,衛銘沖頜首。

  「衛先生,呃……我走啦!」小伍揮手道再見。

  關門,離去。

  垂眸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衛銘沖薄唇勾起一抹極冷的笑。

  他終於可以奪回女兒了。

  黃齊端與安娜的婚禮非常西化,和傳統喜宴截然不同,他們選擇在海邊別墅舉辦,自助吧臺上有現切牛排、鵝肝醬、焗烤羊小排等餐點,以及香檳美酒和足足七層高的粉紅色華麗結婚蛋糕,供來賓盡情享用,而大廳中間還有個伴奏樂團及小舞池供賓客跳舞……

  難怪黃齊端會在請帖裏特別注明攜伴參加。

  「我向來不習慣參加這種聚會,」蕭明瀚拉挺西裝外套,舉手投足都覺得彆扭,他有些無奈地看著孟宇瑤。「你肯陪我來真是太好了。」

  「這是我的榮幸。」孟宇瑤朝他嫣然一笑,兩個人把話說開當朋友的感覺果然比較自在,她接過侍者遞來的香檳。「對了,還沒謝謝你借我的禮服。」

  「你都捨命陪君子了,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他從頭到腳打量她一回,一臉驚豔讚歎。「你真的美極了。」他發自內心的稱讚。

  一襲淡金色合身小禮服將她的雪膚襯托得更加白皙,勾勒出纖濃合度的好身材,胸前V字領口酥胸微露,性感得恰到好處,蕭明瀚早注意到當宇瑤一踏入會場立刻成為在場男士的注目焦點,只是當事人不知不覺罷了。

  「謝謝。」蕭明瀚的讚賞讓孟宇瑤粉頰微紅。

  「可惜你愛的人不是我。」他似真似假的歎息。

  聞言,孟宇瑤知道他語氣裏的玩笑成分居多,忍不住佯怒瞪他一眼,殊不知在旁人眼中這模樣像極了情人間的打情罵俏。

  就在大廳另一頭的人群裏,有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正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們.

  「我真的不明白,這樣會比較好嗎?把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然後自己在那裏難受,阿禕,你有自虐傾向。」冷不防,肩頭環上一隻大手,黃齊端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他拿著高腳酒杯,陪他一塊兒看著巧笑倩兮的孟宇瑤。

  「你胡說什麼。」衛靖禕皺眉,新郎官不去接受眾賓客的祝賀,竟然跑來這裏抬杠。

  「我不是說過了,咱倆是好兄弟,我幸福也希望兄弟幸福咩!」黃齊端朝他揚起酒杯示意。

  「我很好,不勞你煩心。」他淡道。

  「何必逞強?見小瑤跟蕭明瀚在一塊兒,你明明痛苦得要死吧!」黃齊端犀利無比的話會讓人吐血。

  「你--」

  「算了,我不說了,你自個兒好好想一想,幸福要及時把握,錯過無法追回。」黃齊端輕拍他的肩,而後速速離開閃人。

  人前腳才剛走,一張豔麗絕美的臉龐立刻佔據衛靖禕的視線。

  「思筠?」

  「我是來道歉的。」執水晶酒杯的手指微翹,媚眸亮得詭異,此時的季思筠朝他逼近一步,「衛靖禕,其實那天那些話……我是故意跟你說的,因為我不想讓你好過!」

  「事情過了就算了。」他不氣她,也沒啥好氣,誰能說她說的不是事實?

  「我不要算了!」季思筠執拗,媚眸蒙起薄霧。「從以前就是這樣,無論我做什麼你都能原諒我,也毫無感覺,為何你就不能在意我多一些?」

  真正在意她的話,會因為她生氣、難過、悲傷,而不是不痛不癢的。

  他從不在意她,不管現在或是從前,他越是平心靜氣,她越是恨得牙癢癢。

  「思筠……」

  「嚴格論起,我們交往的日子裏你並沒有對不起我,我說了那麼過分的話,你應該要氣我、罵我,甚至冷冷的不理我都好,為什麼都無動於衷!」怒氣上湧惹來一陣頭暈反胃,季思筠逼問。

  第一次發現原來不生氣也會惹來麻煩,衛靖禕無聲歎氣,對她的驕縱任性感到頭大,明白沒給她一個理由,她不會善罷甘休。

  「思筠,我並非不氣你,而是--」後面的話不必說了,全在季思筠沒預警地倒向他,吐他滿身後宣告結束。

  「嘔……嘔……」季思筠極不舒服的揚起淚眸,尷尬歉疚地看著他。「對不起……」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那邊發生什麼事了?」察覺人群裏似乎起了小騷動,蕭明瀚疑惑的問。

  孟宇瑤沒回答,只是怔怔看著人群某一點出神,冰涼的手不自覺地在胸口揪緊。

  「宇瑤,你沒事吧?」瞧出她的不對勁,蕭明瀚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不禁輕訝了聲。「衛靖禕?宇瑤,他應該沒發現你來了,你快過去跟他打招呼。」

  「不用了,沒有這個必要。」她搖搖頭。

  「為什麼?」蕭明瀚凝視她蒼白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

  「不為什麼,只不過一直不明白的事,如今終於明白了。」心中盼盼念念的人,好不容易見著了面又如何?只是難堪的真相而已。

  「我不懂。」什麼明白不明白的,聽得他頭都暈了。

  「靖禕擁在懷中的女人,是他的前女友……不,應該說現任女友才對。」從她的角度望去,正好看見緊摟住季思筠的衛靖禕,他蹙眉低語的神情顯得多麼在乎,心在淌血,最後一絲希望成空,她擠出比哭還難看的嘲弄笑容。

  雖然那夜燈光朦朧,她依然對季思筠出眾的美麗留了心,難怪靖禕的態度前後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原來是舊情複燃。

  「宇瑤--」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令蕭明瀚不捨。

  「抱歉,先讓我一個人冷靜一下。」不想看他憐憫的目光,那會讓她感到更難受,孟宇瑤腳跟一旋,翩然離開大廳。

  其實,她早該猜到的,靖禕的轉變從前女友出現那一刻開始……

  其實,他大可以照實說,她不會怨他,畢竟感情不能強求。

  但他怎麼能瞞她徹底?讓她一邊嘴硬說不在意,一邊心底偷偷抱著最後一絲期望,以為過了風風雨雨後,他們仍可能走在一起?

  真的好傻,真的太死心眼了!

  夜風拂過,頰邊一片濕涼,孟宇瑤直覺伸手去撫,才發現自己哭了。哭了嗎?在倔強這麼久以後,還是難過哭了嗎?

  不期然身後響起玻璃門被拉開的聲音,孟宇瑤胡亂擦去淚痕,暗惱有人打擾,轉身欲走,卻撞進一雙如子夜般漆黑的眸。

  衛靖禕?!

  再見到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她甚至來不及收拾滿心難過的情緒,就這麼毫無遮掩的被他看見。

  海邊別墅裏,面海的象牙白小陽臺,一扇緊閉的玻璃門隔絕廳內熱鬧喜悅的聲音,這一頭,除了遠方忽遠忽近傳來的海潮聲,靜得幾乎聽得見彼此的呼吸。

  「宇瑤?」特意想找地方躲開吵鬧人群的衛靖禕沒料到會在這裏見到她,他眸深難測,千萬情緒在胸臆間翻攪。

  換下被季思筠吐髒的襯衫西裝,他套上輕便的T恤,但依然不減帥氣。

  他情不自禁的上前兩步,就著月光,他瞧見她的淚。

  「你哭了?為什麼?」每每看見她的淚,就像有只看不見的手掐緊他的心,他問:「蕭明瀚欺負你?」

  那傢伙,才警告他要善待宇瑤,不過幾天的時光就惹她傷心!

  「才不是!」罪魁禍首分明是他!「跟他無關。」孟宇瑤別開臉。

  感情已經好到幫他說情的地步嗎?

  眼下情況雖是自己一手促成,但衛靖禕完全沒有成就感,只有一把利刃,一片片割下他的心肉。

  「我看見了,我應該要祝福你們。」僵持的氣氛總得說些什麼,孟宇瑤扯了下唇角,算是笑。

  「祝福我們?」對她突如其來的祝福,衛靖禕無法意會。

  「你和你的前女友,恭喜你們舊情複燃。」她不知道這句話說出去是否微帶酸意,但她已盡力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

  舊情複燃?!她是這樣想他的嗎?以為他和季思筠破鏡重圓,所以放棄她嗎?這樣可笑的想法,會不會太貶低他了?

  即便真相不如她所想,衛靖禕不做解釋,怎麼想他都好,只要儘早斷了情思牽絆,她能幸福就好。

  他沉默不語,孟宇瑤就當他默認,她深吸口氣,快步越過他身側。

  她無法再承受更多了。

  「……你和蕭明瀚在一起快樂嗎?」越過他身邊的那一瞬間,她聽見他這麼問。

  她不敢置信地揚眸。

  「你快樂嗎?」衛靖禕嘶啞地問就,他非親耳聽見她說出快樂兩個字才能放心。

  他怎能這樣問她?因為和前女友複合對她感到愧疚,這麼急著把她塞給另一個男人嗎?她不是貨物,不能轉送!

  「我們很幸福,到時我會發請帖給你,記得來吃喜酒!」她咬牙嘲諷。

  蕭明瀚求婚了?!這麼快?!

  「你答應了?」身陷感情泥淖,聰明如他竟聽不出反諷,忘記不接近她的自我承諾,忘情地抓住她的皓腕,用力捏痛她的腕骨。

  「什麼?」

  「你答應他的求婚了?」衛靖禕黑眸洩漏一絲慌亂。

  他焦急不安的模樣讓孟宇瑤深深迷惑了,他不是不愛她嗎、不是急著把她推給蕭明瀚,她嫁禍不嫁與他何干?

  「答不答應是我的自由,毋需跟你報備,」她想甩開的手不料被抓得更牢,她惱怒瞪他,嚷出氣話。「再說,你我只是普通朋友,我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就算要嫁給每一個追求我的人也可……」

  最後一個字,被衛靖禕熱燙的唇給狠狠封住,他用力將她扯進懷裏,有別於那夜充滿憐惜的吻,他的唇舌霸道狂野地撬開她的,強迫她與之交纏,攫取她的甜美芳香,教她驚得連抗拒都忘了。

  夜色好靜。

  玻璃門那頭人聲沸鼎,為新人的喜事熱鬧祝賀著;這一頭,樑柱陰影之下愛戀交纏,兩顆彼此渴求的心呐喊著需要出口。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衛靖禕帶著酒味的唇瓣來回廝磨她的柔軟,他痛苦低語。「我辦不到,真的辦不到。」

  就算他不斷強迫自己理智,終究還是有情感的人,聽見她要嫁給蕭明瀚,嫉妒讓他瘋狂,蒙蔽他的理智,瞬間推翻處心積慮布好的局。

  「不准嫁!」他懲罰地輕咬她的唇,眉心隆起,一改平常的溫文。「不准!」

  哪有人如此惡劣,可以和前女友複合,卻不許她嫁!孟宇瑤氣悶,更惱自己輕易被一個吻征服,她小手抵住他胸膛,睜著著要離開。

  「我的事不用你管,管好你跟前女友的關係就好!不,應該說現任女友!」當他跟前女友逍遙快樂的時候,她的委屈悲傷向誰傾訴?

  「我跟思筠的關係不是所想像!」

  「不是才怪!」他居然還敢吻她,她可不想上演小三的戲碼,她奮力掙扎,見他不動如山,乾脆小嘴一張,咬人!

  「你……」衛靖禕吃痛皺眉,沒想到她居然是只恰北北的野貓,索性將她整個人壓進懷裏。

  「宇瑤,我沒跟任何人複合,會離開你,是怕傷害你。」他解釋。

  這個理由太爛,連鬼都不信!被壓在靖禕懷中的孟宇瑤咿咿嗚嗚聽不出說什麼,但從她激烈的反應看來,八成在咒駡他。

  「你要相信我,我唯一不忍欺騙的人就是你。」他閉眸苦笑。「如果不信,你大可以直接去問思筠,只怕她會告訴你,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會有多痛苦,細數我的罪狀,再給你一百個理由要你離開我。」

  「……」

  「我的歷任女友提出分手的原因只有一個--她們都認為我沒有付出真心,不懂憐惜。宇瑤,思筠那天的話點醒了我,我性格有缺陷,無法坦率的付出感情,也不能給任何承諾,而我不想傷害你,怕最後也是同樣的結局,所以我才會離開你,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幸福。

  懷中的掙扎停了,像是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我想要給你承諾,卻害怕我做不到,那天在超市巧遇陳奶奶,她不斷告訴我蕭明瀚的好,所以我才……」

  「……」

  「我以為看見你得到幸福,我也會感到快樂,不料,最痛苦的卻是自己。」

  「笨蛋!」忽地,懷中的女人低罵,三寸高跟鞋狠狠踩他一腳。「你這個笨蛋!」

  這一回,衛靖禕終於吃痛鬆手。

  「為什麼要懷疑自己?」孟宇瑤想到醫院那夜,他那一閃而過的猶豫,以為她毫無所覺嗎?她雙手捧住他的臉,淚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心疼又氣惱地反問:「誰說你不懂憐惜,最疼惜我的人是你,我從你的眼神看得出來,只是你不自知而已。」

  「宇瑤?」

  「你對我的好、對我的付出難道還不夠多嗎?如果這還不算愛,還有什麼是愛?為什麼不能給自己多一點信心?我不知道你以前的女友們怎麼說你,或許你說不出承諾,但不代表做不到,有時候做比說更教人感動!」一想到他竟為了這種原因退卻,硬把她跟蕭明瀚湊成一對,她氣到眼淚又滾出眼眶。

  即使如此完美無缺的男人,也會有對自己缺乏信心的時候嗎?在她心裏,他是最最最好的男人啊!

  她的話,在衛靖禕滿滿的不確定裏注入能量,溫暖他的心。

  「算我自私,陪我賭這一回好嗎?過程或許很苦,或許我無法立刻學得坦率,但我會努力,所以請你陪我好嗎?」宇瑤以為他是坎坷路途的曙光,其實真正帶給他救贖的人是她。

  「你想通不把我推給別人了嗎?」孟宇瑤問。

  「我想通了,我絕不會再放手。」他抵著她的額,低語。

  「真的?」明明想答應,還是故意再問。

  「真的。」

  「好!當然好,只要你不再把我推給別人,我就陪著你吧!」孟宇瑤輕吻他的唇,美眸雖閃著淚光,唇角卻漾著幸福的笑。「如果跟你在一起的未來是地獄,那麼我們就抱在一起跳進地獄!」如果他說不出承諾,那麼就由她來說吧!她允下承諾。

  他用力的吻住她,狠狠將她吻得地轉天璿。

  站在玻璃窗邊,本想找孟宇瑤一同離開的蕭明瀚看見兩人緊緊擁吻的甜蜜模樣,不禁羡慕又感慨,他很高興宇瑤找到幸福了,但他的失戀心酸誰人知?

  輕歎口氣,他默默轉身離開。

  他的真命天女到底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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