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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映徽]娘子請入甕(拐騙姻緣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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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18:06:19 |倒序瀏覽 | x 1
娘子請入甕【拐騙姻緣之二】朱映徽

水玉兒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再次被師父拋下了!
只因在客棧聽見鄰桌客倌稱讚一群賣藝的有多厲害,
結果他老人家立即以不看會遺憾終生為由追了去,
偏偏這一走就是一旬過去,也不知他何時才會回來,
眼看手中銀兩所剩不多,看來是不好繼續住客棧了,
畢竟她是最禁不起餓的,寧可露宿街頭也不能斷糧!
幸好老天爺挺照應她的,她很快便找了個破廟棲身,
正當她上街打算買包子時,手上的碎銀卻掉落滾開,
為了追回她的寶貝銀子,她不小心害一輛馬車撞毀,
糟的是,馬車主人竟是她惹不起的大鹽商項廷旭!
據說那項老闆不僅財大勢大,連縣太爺都敬他三分;
據說他對親爹不理不睬,平常時候能不見面就不見。
這麼個無情無義、沒血沒淚的傢伙偏成了她的債主,
唉~~這下子不被剝掉一層皮,他有可能饒了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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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18:07:06
第一章

  月兒彎彎,風兒涼涼。

  酉時將盡,襄月城的街道上,走來了一老一少兩個身影,相偕往城裡的「怡來客棧」而去。

  老的那個看起來約莫六十來歲,頭髮花白卻步履穩健,有著一張布滿皺紋卻嬉皮笑臉的面孔,看起來像個老頑童似的。

  少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身材嬌小卻玲瓏有致,在她那張甜美的臉蛋上,有著一雙純淨如水的眸子。

  進了客棧之後,他們立刻點了滿滿一桌菜肴,正開開心心用餐時,鄰桌幾名客人熱絡的交談聲傳了過來──

  「唉,可惜你們今天才到襄月城來,你們都不知道,前兩天咱們城裡來了一群賣藝的,他們可真是神啊!」

  「賣藝的不都是一些雜耍把戲嗎?瞧你說得這麼誇張!」

  「噯,這你們就不知道了,他們個個會變戲法,真是精彩又厲害得不得了啊!聽說京城的人想延攬他們進宮去獻藝,他們還不願意哪!」

  「什麼?這麼說來,就連天王老子想看都看不到?」

  「那可不?只可惜昨日一早他們已經離開,聽說是往江南的方向去了。」

  「哎呀,聽你這麼形容,我們沒能看到還真是遺憾啊!」

  鄰桌的一老一少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那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兒,更是一副大感興趣的模樣。

  「是啊、是啊,這麼難得一見的戲法,要是沒能看到,豈不是終生遺憾嗎?」羅大鷹拈了拈白鬍子,搖頭晃腦地說,神情和語氣都透露出莫大的興趣。

  水玉兒原本還因為聽了件有趣的事情而感到興味盎然,但是這會兒她臉上的笑容卻僵住了。

  她緩緩轉過頭,盯著師父那一臉興致勃勃、蠢蠢欲動的神情,不禁蹙起眉頭,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不是吧?」她一臉無奈,抗議般地瞪大了眼。

  「什麼不是吧?好徒兒,妳難道沒聽見嗎?他們剛才也說了,那戲法可是連天王老子想見都見不著的哪!」羅大鷹伸手搭著她的肩膀,一臉興奮地說著。

  他們這對師徒從來就不像一對正常的師徒,事實上,他們的感情簡直就像是一對好朋友──而且還是天天嬉鬧鬥嘴、互相作弄的那種好朋友。

  「反正你又不是天王老子,看不到就算了啊!」水玉兒輕嚷。

  「不不不,話不能這麼說!如果我能親眼看一看那戲法的話,那我豈不是比天王老子還威風嗎?」

  羅大鷹愈想愈爽快,甚至還笑咧了嘴,水玉兒卻是放下筷子,雙手插腰,一張俏生生的臉蛋皺得像顆包子似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師父想追去一看究竟對吧?」水玉兒細緻的柳眉都快打結了。

  羅大鷹聞言,忙不迭地點頭。

  「要是師父不去親眼瞧瞧的話,就會渾身不對勁,每天吃不下也睡不著,對吧?」

  羅大鷹咧開了嘴,點頭如搗蒜。

  「嘿嘿,真是知我者莫若徒啊!師父這麼多年來真是沒白疼妳!」他伸手捏了捏她圓潤粉嫩的俏臉蛋。

  水玉兒沒好氣地說:「那是因為你每次都這樣啊,我怎麼會不知道?」

  要是師父會帶她一起去看熱鬧,那她肯定舉雙手雙腳贊成,但問題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不要去啦!每次都丟下我一個人,天底下哪有你這種師父啊?」

  她氣唬唬地提出嚴正的抗議,無奈她的臉蛋太過甜美,那橫眉豎目的表情一點兒也不嚇人,反而可愛極了。

  羅大鷹兩手一攤,說道:「誰叫妳輕功學了這麼久也沒半點進展,動作慢得像頭牛似的,帶著妳,我要等到哪一年才追得上人家?」

  「我……那是……」水玉兒一陣語塞,臉紅尷尬地替自己辯駁。「我已經很努力在學,也已經盡力了啊!可是我天生就這塊材料,就算再怎麼練,極限也就是這樣了,你總不能硬逼烏龜長出翅膀飛上天吧?」

  她的拳腳功夫練得挺不錯的,可偏偏就是天生怕高,對輕功一點兒辦法也沒有。要她一次對付四、五個孔武有力的男人還不成問題,可要她飛檐走壁卻像是要她的命啊!

  「所以嘍,妳這隻烏龜就乖乖待在這裡,師父老人家我去去就回。」羅大鷹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噯,等等啊!」水玉兒匆匆抓住師父的衣袖,瞪大了眼問:「你這『去去』究竟是去幾天?」

  對上她那雙純淨澄澈的眼眸,羅大鷹笑得有點心虛。

  「師父向妳保證,這次絕對很快,大概……大概就三、五天吧!好不好?來來,這些銀子妳收好,這可是師父上回幫官府逮了個小賊賺來的獎賞,妳就安心投宿在這間客棧裡,乖乖地等師父我回來吧!」

  羅大鷹從身上掏出一個錢袋,塞到水玉兒手裡。

  水玉兒才將那錢袋小心收進腰間,羅大鷹已施展輕功,不見蹤影,身手俐落得一點兒也不像是六十多歲的老頭兒。

  「吼!真是的,這世上怎麼有這種師父啦!」水玉兒氣鼓著一張俏臉,卻又莫可奈何。

  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被師父收養長大,而她這個師父武功高強,性情卻怪異極了。

  明明是年紀一大把的老頭兒了,卻還愛湊熱鬧、閑不下來,讓他無聊就像是要他的命一樣,簡直比小孩兒還貪玩。

  據師父說,當年他在一間破廟外看見襁褓中的她,見她一直格格笑著,覺得可愛又有趣,所以才撿了回去,後來發現照顧小娃兒很麻煩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一沒看到他,她就哇哇大哭,搞得他只好硬著頭皮繼續照顧下去,而這一照顧就照顧出感情來,也捨不得再將她送給其它人家收養了。

  這些年來,她跟在師父的身邊學學功夫、雲遊四海,師徒倆去過的地方多得數不清,只不過,中途生變的情況也是不勝枚舉,而那全都是因為師父一時的心血來潮。

  像這一次,師父老人家又半途開溜,將她一個人丟下來了。

  「唉……」水玉兒無奈地嘆口氣。

  惱歸惱,既然憑她比三腳貓還蹩腳的輕功根本就追不上師父,而她又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也只能乖乖留在這裡了。

  「幸好他老人家還算有點良心,知道要留銀兩給我,否則我連客棧都沒辦法住了。」水玉兒噘著唇兒自言自語。

  她有些賭氣地睨了鄰桌一眼,那幾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無心拆散了一對師徒,早已換了個話題。

  「好幾年沒到襄月城來了,我今兒個一進城,就聽說你們這兒有個赫赫有名的商人啊?」

  「赫赫有名?那肯定是項老闆了。」

  「大概吧,我只聽說他是個冷血無情的大鹽商……」

  「噓噓噓,小聲一點!這話要是傳進了項老闆的耳裡,那我可慘了!」

  「怎麼?他真有這麼厲害?」

  「那可不?那項廷旭可是襄月城的首富,不僅財大勢大,就連堂堂的縣太爺都敬他三分呢!」

  「敬他三分?可他不是個冷血的壞蛋嗎?」

  「詳情究竟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據說他對家中的親爹不理不睬,非但沒有噓寒問暖,反而當成仇人似的,能不見面就不見面,平時也只派了下人去照顧他爹的生活起居。人家還說啊,要不是因為他娘早逝,否則只怕現在也會受到同樣無情的對待呢!」

  「什麼?親生爹爹也這樣對待?那他可真是夠無情的!」

  「哎呀,就叫你小聲一點了,還這麼大聲嚷嚷。我家只是做小買賣的,要是得罪了項老闆,到時候生意做不下去,那豈不是慘了?」

  「這麼嚴重?好吧好吧,咱們還是聊些別的吧!」他們的話題一轉,聊起了彼此的生活瑣事。

  水玉兒一邊吃著桌上的菜餚,一邊蹙起了眉心,俏臉滿是不認同的神色。

  那個叫項廷旭的男人,親生爹爹還健在,就該感謝老天爺了,竟然還這樣無情無義地對待?

  難道要像她一樣沒爹沒娘,他才會比較開心一點嗎?

  「真是的,人在福中不知福喔!」她喃喃自語地搖頭嘆道。

  不過話說回來,儘管她自幼沒爹又沒娘,但她有師父在,所以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孤單可憐,尤其她師父又是這麼個成天嘻嘻哈哈、有趣極了的人,讓她想要感到寂寞悲傷也難。

  一想到這些年跟師父相處的時光,水玉兒的臉上就不禁浮現嬌俏的笑容。

  雖然她嘴裡常抱怨師父,甚至是沒大沒小地和他鬥嘴,但其實師父對她很好,就算偶爾扔下她自個兒去玩的時候,都不忘會帶些有趣的小玩意兒回來送她,即使常常欺負她、戲耍她,但她心裡絕對信任師父,也相信師父雖然暫時丟下她,但最後一定會回來的。

  「哼,這回最好也帶些有趣的玩意兒回來給我,否則我一定三天三夜不跟你說話!」她開玩笑地輕哼。

  師父最愛熱鬧了,若是她三天三夜不吭聲,師父肯定會悶壞的。

  光是想像師父苦著臉、憋得快受不了的神情,水玉兒就忍不住噗哧一笑,什麼氣惱的情緒早已拋到腦後了。

  ※ ※ ※

  晴空朗朗,明亮的日光自開敞的木窗迤邐而入,映照在客棧房裡那抹嬌小的身影上。

  「都已經六天了,師父怎麼還沒回來呀?」

  自從用過午膳之後,水玉兒就一直在客棧的房裡來回踱步,簡直都快將地板給踏穿了。

  「還說什麼大概就三、五天,結果到現在都還沒消沒息的,實在是太過分了啦!」她氣惱地跺了跺腳。

  憑師父的輕功,肯定早就追上那些人了,怎麼可能耗上這麼久的時間?莫非對方不願意露個兩手給師父瞧瞧?

  「不,憑師父死皮賴臉外加嬉皮笑臉的纏功,對方就算一開始不願意,應該也很快就會投降才對。」

  該不是……師父看了他們的戲法之後,覺得真是太神奇、太厲害了,忍不住要拜對方為師吧?

  以師父那有點瘋瘋癲癲的個性,若真是發生這樣的事情,好像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說不定,師父還一心想著等他學會了之後,要回來表演給我看呢!」水玉兒瞪圓了眼,愈想愈覺得有這種可能。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臭師父,等你回來之後,我一定要拔光你的鬍子,再找塊布塞住你的嘴巴,讓你三天三夜不准說話!」

  水玉兒賭氣地在心裡想著各種「懲罰」師父的方法,結果一不小心踢到了桌腳,痛得她的俏臉都皺了起來。

  「痛痛痛……唉!算了,還是上街去四處轉轉、透透氣吧!」水玉兒離開客房,走出了客棧。

  前兩天她上街時,看到有個賣童玩的攤販挺有趣的,不知道今日有沒有來?

  水玉兒期待地東張西望,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對街的一輛馬車上,那車子看起來又大又氣派,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非富即貴。

  「那馬車看起來真寬敞,坐在裡頭應該很開心吧?說不定坐起來比我客棧房裡的床還舒服呢!」

  正當水玉兒在心裡胡亂猜想的時候,忽然瞥見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從一旁的商行走了出來。

  她轉頭一看,立刻「驚艷」地瞪圓了眼,甚至還不自覺地發出驚嘆聲。

  「哇!哇!真是個極品美男子啊!」

  這麼多年來,她跟著師父大江南北到處跑,看過的男人比她吃過的肉包子還要多,可就從沒見過像他這麼出色的。

  那男人看起來約莫二十六、七歲,穿著一襲華麗的深紫色繡銀邊衣袍,身材不算魁梧壯碩,但頎長挺拔,感覺相當精實。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孔,五官俊美迷人,尤其是那雙深邃銳利的黑眸,令她不由得聯想到盤旋天際的鷹隼,只要是被他盯上的獵物,就別妄想可以逃脫。

  水玉兒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人俊美非凡的容貌,一顆心不知怎地突然加快跳動,而那男人踏著穩定而從容的步伐,朝那輛氣派華麗的馬車走去。

  雖然他沿路一語不發,但渾身卻散發出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霸氣,那使得他身後的僕從彷彿成了隱形人似的,壓根兒沒人會去注意到。

  水玉兒原本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抹俊美的身影,可眼角余光突然瞥見一旁有個鬼鬼祟祟的黑衣身影。

  她狐疑地瞥了過去,正好看見那個黑衣男子和另一名行色匆匆的中年大嬸在路上小小碰撞了一下。

  「欸?」

  水玉兒瞪大了眼,細緻的柳眉高高挑起。

  即使只是短暫一晃眼的時間,但是絕對錯不了,那個矮小的黑衣男人偷了那名大嬸的錢袋!

  自幼被師父養大的她,性情也受了師父不小的影響,天生好奇又愛湊熱鬧,正義感十足的她,見到不平之事更是非管不可。這會兒既然被她瞧見了這件事,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噯,那個──」

  她指著那個黑衣偷兒,正想要大聲揭發他的罪行,想不到剛才那名紫袍男子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擒住對方的手腕。

  一個使勁,那偷兒就痛呼一聲地鬆了手,錢袋也立刻落到地上。

  那哀叫聲吸引了大嬸的注意,也讓她看見了地上那相當眼熟的錢袋。

  「咦?那不是我的嗎?」大嬸摸了摸腰間,果然發現自己的錢袋不見了。「好哇!你這個可惡的偷兒──咦?你不是楊家的……」她望向紫袍男子後,又是一愣。「咦?項老闆?」

  這個黑衣偷兒名叫楊識榮,是襄月城有名的孝子,他爹楊明寶在項家工作了十多年,前陣子卻無緣無故被項廷旭給轟出項家,並且言明永不錄用。

  由於項廷旭在襄月城財大勢大,跟縣太爺的關係又相當良好,全襄月城沒人敢得罪他,因此,沒有任何商行敢雇用楊明寶,甚至就連楊識榮也丟了工作。

  然而,大家雖然沒敢得罪項廷旭,卻都在私底下議論著他的冷血無情,畢竟一個為項家賣命了十多年的老夥計,也沒聽說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竟然就被項廷旭狠心趕了出來,害得楊家幾乎都快活不下去了,未免太過狠心。

  一想到楊家的遭遇,大嬸就不忍追究了。

  「項老闆,謝謝你的幫忙,不過既然我沒有任何損失,我也不想跟他計較了,你就放了他吧!我得走了,我女兒剛生了娃娃,我得趕去探望她。」大嬸拾起錢袋之後,匆匆忙忙地離開。

  楊識榮萬萬沒料到自己竟然會被逮個正著,更沒想到逮住他的人竟然會是項廷旭!

  他的眼底掠過一抹憤恨,驀地掙脫項廷旭並且出手攻擊。

  項廷旭俐落地側身閃開,皺起了濃眉,俊顏掠過一絲不悅。沒想到都已經被他逮個正著了,對方竟還想做困獸之鬥!

  在他的車夫和僕從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項廷旭已出手還擊,三兩下就將對方打倒在地。

  「哇!真是好身手!」水玉兒忍不住贊了聲。

  這男子雖然沒有壯碩塊頭、虎背熊腰,可是身手卻異常矯捷俐落,讓她不禁想到了優雅卻致命的豹子。

  水玉兒的眸子燦燦發亮,不僅目光沒法兒從那男子身上移開,心中對他的欣賞也更深了。

  楊識榮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漬,恨恨地說:「項廷旭,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好了,反正我家也差不多要被你給毀了!」

  咦?項廷旭?

  水玉兒一愣,疑惑地偏著頭。

  這個名字……她怎麼好像聽過?

  「被我毀了?」項廷旭挑起眉梢。

  「哼,我爹當了你們項家十多年的夥計,平白無故地被你轟了出來,為了怕得罪你,現在城裡沒有一間店鋪商行敢用他,就連我的工作也受到了波及!」楊識榮咬牙切齒地說。

  項廷旭冷哼了聲,總算明白了這傢伙的身分。

  幾天之前,他解雇了一個名叫楊明寶的老夥計,想必這個傢伙就是那楊明寶的兒子吧!

  項廷旭望著他,嗓音冷淡地說:「在找人算帳之前,你應該要先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吧?」

  「我怎麼會弄不清楚?我爹為項家工作了十多年,就算沒有功勞總也有苦勞吧?結果你呢?你卻要他卷鋪蓋走路!害得全襄月城沒人敢雇用我爹和我,這全都拜你所賜!」楊識榮吼道。

  由於家裡就快要斷糧了,為了不讓一家子的人活活餓死,他只好出來偷錢,想不到卻被項廷旭逮個正著。

  項廷旭神色不變地說道:「我為什麼會將他逐出項家,你不妨回去向他問清楚,問問他究竟做了什麼?」

  前陣子,他在查帳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帳目有可疑之處,經過暗中的調查,才發現楊明寶身為項家賬房的資深夥計,竟然私吞一大筆帳款。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沒有將楊明寶扭送官府,已是顧念舊情了,但他絕不可能再讓那傢伙繼續留在項家。

  念在楊明寶為項家工作了十多年的分上,他並不打算斷了他的生路,也因此,他沒有當眾揭發楊明寶所做的事情,甚至還要唯一知道內情的總管祿伯保守秘密,就是為了給楊明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否則若是這件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那楊明寶恐怕永遠也別想找到差事了。

  至於楊明寶被逐出項家之後沒人敢聘雇,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況且,那傢伙膽敢犯下這樣的錯,也確實該吃點苦頭、受點教訓,以免將來還會因為貪念又起而再度犯下大錯。

  只不過,由於這一切他並沒有對外揭發,因此幾乎所有的人都誤以為他只因為一些細故,就狠心將為項家賣命工作了十多年的忠心夥計給趕出來,私底下對他有些非議。

  那些批評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並不太在乎,反正在襄月城裡,他的名聲已經夠差的了,還能再糟到哪裡去?

  一抹濃濃的自嘲掠過項廷旭的眼底,也讓他的眸光透著不被了解的陰鬱。

  楊識榮根本聽不進項廷旭的話,他恨極了項廷旭,在他的心裡,沒有人比這個冷血無情的商人更可惡了!

  他瞥見一旁豬肉販的木桌上擱著一把刀,立刻衝過去奪了過來,狠狠地往項廷旭砍去!

  「項廷旭,你害得我們家快活不下去了,我也要你付出代價!」

  項廷旭俊顏一沈,眼捷手快地奪過那把刀,橫腿一掃,將楊識榮狠狠踹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接著反手一擲,那把刀子立刻筆直飛去。

  眼睜睜看著那把刀子朝自己飛來,楊識榮嚇得差點尿濕褲子,而那鋒利的刀刃險險地從他臉頰旁邊飛掠,咚的一聲,重重釘在他身後的樹幹上。

  項廷旭的車夫和僕從怕楊識榮還想負隅頑抗,立刻一擁而上,將他抓起來,牢牢地壓制住。

  他們望著項廷旭,等待主子的指示。

  光天化日之下意圖當街行凶,再加上項廷旭和縣太爺的良好關係,若是將楊識榮送進官府,這傢伙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項廷旭沉著臉,黑眸冷冷地瞪著楊識榮。他的目光嚴峻,心裡卻迅速思忖著要怎麼處置。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楊家似乎還有個高齡的老婦人需要照顧……

  冷冷瞪了楊識榮一會兒後,項廷旭開口道:「既然剛才那大嬸說了不追究,我就勉強放過你,不過我建議你,回去找你爹問清楚我將他逐出項家的真正原因。趁我改變主意將你送進官府之前,快滾離我的視線吧!」

  聽了他的話,車夫和僕從鬆了手,而楊識榮立刻連滾帶爬地離開現場。

  水玉兒看著這一幕,腦中還在不斷地思索。

  「項廷旭?項廷旭?怎麼這名字愈聽愈耳熟,好像這幾天才聽誰說過……啊!我想起來了,不就是那個冷血無情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道冰冷的目光就朝她掃來。

  兩人的視線交會,那冷厲如冰的目光帶來一陣強烈的寒意。水玉兒不由得縮起了頸子,匆匆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兒。

  真嚇人哪!

  光是他的目光,就足以讓她冷得差點打起了哆嗦,那威力簡直比隆冬的刺骨寒風還要強大。

  「距離那麼遠也聽得見?看來他不只武功高,就連聽力也好……」

  水玉兒低聲咕噥,原以為這麼小聲了他總該聽不見了吧,想不到他又狠狠朝她瞪來一眼,嚇得她趕緊抿起嘴兒,閉得像蚌殼一樣緊。

  她望著他,用最無辜的神情朝他笑了笑。

  項廷旭神情不悅地別開臉,上了馬車之後,砰的一聲重重關上門。

  冷血無情嗎?

  他勾起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類似的批評,這些年來他聽得夠多了,也早已經麻木了。

  他一點兒也不在意人家私底下怎麼議論、批評,因為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封閉起來了……

  項廷旭低垂著眼眸,渾身籠罩著陰鬱的氣息,彷彿天邊堆滿了層迭的積雲,永遠也沒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水玉兒目送著馬車離去,忍不住做了個大鬼臉。

  虧她剛才還在心裡對那個人讚賞得不得了,甚至一雙眼睛還像被磁石吸住似地盯著他,沒法兒移開,想不到他竟然就是大家口中那個冷血無情的商人!

  不過話說回來……倘若他真的那麼冷血無情,怎麼沒有把剛才那個傢伙送到官府去呢?

  就算那位大嬸說了不追究偷錢一事,但意圖刺殺可是更加嚴重的罪,絕對會讓那傢伙吃不完兜著走的呀!

  難道是傳言有誤,他並不像眾人口中說的那麼惡劣?

  ※ ※ ※

  項家大宅位在襄月城北,占地相當遼闊,就算附近十多戶百姓的住處加起來,都不一定比這裡還大。

  項廷旭下了馬車,打算直接進書房去處理一些事情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陣哭哭啼啼的聲音。

  他皺起眉頭,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往哭聲的方向走去,遠遠就見一名丫鬟跪在總管祿伯的前面。

  「求求您,總管,求求您了……」

  祿伯一臉為難,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唉,妳才去不到三天吧?這樣我怎麼跟少爺交代?」

  「奴婢已經盡力了,可是……可是……總管,求求您了,我給您磕頭……求求您饒了我吧……」

  項廷旭瞇起眼,認出那個丫鬟名叫冬梅,是三天前他派去服侍他爹的丫鬟。

  他的臉色一沉,邁開步伐走過去。

  「怎麼回事?」

  冬梅一看見他,嚇得立刻噤聲,一句話也不敢說。

  項廷旭的眼底掠過一絲不耐,叱問:「我在問妳話,怎麼不回答?說啊!他又做了什麼?」

  「奴……奴婢今兒個送午膳給老爺時……老爺把碗盤全砸向我的腦袋,還說往後見一次就砸一次,要我滾遠一點……」

  項廷旭仔細一看,果然看見冬梅的額上有些傷口。

  他的臉色更加陰鬱,怒氣在胸口翻騰。

  都已經這麼多年了,爹還沒鬧夠?不僅如此,最近還有愈來愈變本加厲的趨勢,他究竟想怎麼樣?

  「少爺,求您了,奴婢做其它的粗活絕沒有第二句話,只求別再去服侍老爺了,求求您……」

  項廷旭的俊顏緊繃,看著冬梅滿臉驚恐害怕的模樣,他也實在不忍勉強。

  猶豫了片刻後,他煩躁地揮了揮手,說道:「下去吧,明天開始,回去做妳原本做的事。」

  「謝謝、謝謝少爺!」

  看冬梅如獲大赦地轉身逃開,項廷旭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一旁的祿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項廷旭的臉色,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

  「少爺……其實老爺應該只是想要少爺多關心他──」

  「別說了,我不想聽。」項廷旭別開臉,一臉冷漠。

  「可是,再怎麼說,老爺也是──」

  「住口!我說了我不想聽!」項廷旭狠狠打斷祿伯的話,說道:「當年的事情,你也知道得很清楚,你要我怎麼原諒他?如果不是因為他是我爹,我現在根本連他的死活都懶得管!」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天空,情緒激動地喘著氣。

  望著他那憤怒又沈痛的神色,祿伯立刻噤聲不語。

  八年前,因老爺而起的一場意外,奪去了一條年輕而無辜的人命,不僅在少爺心中劃下了無法癒合的傷口,同時也讓這對父子產生了難以解開的心結。

  「聽著,當年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聽了!你給我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個不會受一點委屈打罵就哭哭啼啼的奴僕來,不管多少酬勞都可以!」項廷旭惱怒地低喝。

  他已經受夠了家中奴僕三天兩頭哭求著不要去服侍脾氣暴躁的老爺了,在冬梅之前,他早已撤換過數不清的奴僕了!

  「嗄?可是……」祿伯苦惱地垮下了臉。

  少爺在襄月城早已和「冷血無情」劃上等號,每個人談論起他都是既敬畏又害怕,在「惡名遠播」的情況下,恐怕有錢也難找到鬼來推磨呀!

  「沒有什麼可是,這件事情你看著辦!」

  項廷旭撂下話之後,煩躁地轉身往書房走去,留下仍苦著一張臉的祿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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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18:07:58
第二章

  「唉……唉……」
  
  溫暖宜人的早晨,客棧二樓的房間裡,傳出了陣陣有氣無力的嘆息。
  
  「師父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啊?該不是真的在外頭樂不思蜀了吧?」水玉兒趴在桌上,一臉無奈地嘟起了嘴兒。
  
  自從師父跑去追那些賣藝的,都已經過了十天了!
  
  那個老頑童該不會真的拜那些人為師,不學會變戲法就不回來了吧?
  
  「唉,要是真的這樣,那我到底該怎麼辦啦?」
  
  水玉兒哀聲嘆氣了老半天,將師父留給她的那隻錢袋掏出來,將剩餘的銀子全倒在桌上,仔細地算了算。
  
  「不會吧?就剩這些了?」
  
  她盯著所剩不多的銀子,心裡浮上一股不太妙的感覺。
  
  「唔……要是繼續住在客棧,恐怕也住不了多久……」畢竟,每天投宿的費用可也是一筆開銷哪!
  
  水玉兒蹙起了眉心,眼珠子轉啊轉,思忖著該怎麼辦才好。
  
  「看來,這裡不能再住下去了,我得換個省錢的地方住才行。」
  
  既然銀子所剩不多了,她當然得省著點花用,而省下來的投宿費用,可以拿來買吃的,否則萬一過幾天她連吃東西的錢都沒了,那該怎麼辦才好?難不成要她啃草嗎?
  
  「不不不!」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皮,說道:「餓肚子最可怕了,我寧可露宿街頭也不要餓肚子!」
  
  正所謂吃飯皇帝大,更何況她又是耐不了饑餓的人,要她不吃東西,簡直比要她三天三夜不准睡覺還可怕。
  
  所以嘍,為了避免讓自己「斷糧」,她也只好努力節省開銷了。
  
  「還是把房間退掉吧!等我找到了棲身之處,再到這兒來留話,請店小二在師父回來的時候轉告一聲。嗯,就這麼辦!」
  
  水玉兒將銀子全收回錢袋裡,拎起了那個只裝了幾件衣裳的小包袱,下樓找掌櫃結帳去。
  
  ※ ※ ※
  
  陳舊的窗子,木框嚴重破損。
  
  年久失修的門板,看起來岌岌可危,一陣風吹來,那脆弱的門板晃啊晃的,像是隨時都會掉下來。
  
  布滿灰塵的牆角,到處掛著厚重的蜘蛛絲,倘若一不小心跌過去,說不定還會被牢牢地纏黏住呢!
  
  水玉兒環顧四周,俏生生的臉蛋皺了起來。
  
  但是下一瞬間,她彎起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安慰自己道:「沒關係啦,有這破廟,總好過餐風露宿吧?況且這兒離襄月城很近,隨時可以進城去買東西吃,很方便的。」
  
  幸好她雖因懼高而練不成輕功,但是拳腳功夫卻相當不錯,擁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否則她也不敢一個人住在這間破廟裡。
  
  「至少這裡還有一些乾草,堆一堆還可以睡人,比起之前那些硬邦邦的山洞要好多了。」她自言自語地說。
  
  從小,她就是個樂觀又開朗的人,就算碰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也很快就能往好處去想。
  
  雖然乾草床遠比不上客棧房間舒適,但是這裡至少能夠遮風蔽雨,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因此省下不少投宿的銀兩,讓她暫時還不至於有挨餓之虞。
  
  打定主意將暫時窩在這間破廟之後,水玉兒打算稍微動手整理一下,而就在她努力抱起一大堆乾草,想為自己在角落鋪張床的時候,眼角余光冷不防地瞥見一個黑影。
  
  「哇啊!」她嚇了一大跳,手中乾草掉滿地。
  
  大白天的,該不是有鬼吧?!
  
  水玉兒驚魂未定地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那黑影是一老一少兩個人,老的那個約莫六十多歲,懷裡抱了個約莫五、六歲大的男孩,瞧起來像是一對祖孫,而他們正蜷坐在牆角,睜著眼盯著她。
  
  原來是人,不是鬼!
  
  水玉兒鬆了一大口氣,連忙堆起親切的笑容。
  
  「別怕,老伯、小弟弟,你們……平常就住在這裡嗎?」她開口詢問。從他們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裳來看,怕是無家可歸吧?
  
  那老人點了點頭,髒污的臉上還是帶著防各。
  
  「放心,我不是壞人,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我也沒地方好去,幸好這破廟還挺寬敞的,不介意我跟你們擠一擠吧?」
  
  她甜美的笑容、親切的態度,給人一種很真誠的感覺,讓老人逐漸放下了戒心,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
  
  「太好了!」水玉兒湊了過去,笑著說:「我叫水玉兒,你們呢?」
  
  「我叫陳三,他是我的孫子阿中。」
  
  「陳老伯、阿中,我可能會在這裡住上幾天,咱們三個人可以作伴,日子也比較不無聊嘛,對不對?」
  
  一老一少點了點頭。
  
  「你們都睡哪裡呀?」水玉兒四處張望了下,看見角落已用乾草鋪了張床,她便指了指另一個角落,說道:「那我到那兒去吧!」
  
  「姊姊,我來幫你。」個頭小小的阿中想要起身,但還沒能站起來,就腿軟地跌了一跤,痛得他淚眼汪汪。
  
  「哎呀!阿中,你怎麼了?」水玉兒關心地問。
  
  「我肚子餓,沒力氣……」
  
  「嗄?肚子餓?」水玉兒愣了愣,正好聽見阿中的肚子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姊姊,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阿中可憐兮兮地說。
  
  「兩天?!那怎麼行!」水玉兒驚呼。
  
  她平常只要餓一餐就受不了了,更何況是兩天沒吃東西?這一老一少必須長期忍受饑餓,未免太可憐了。
  
  水玉兒的心裡好生不忍,雖然自己身上的銀兩也所剩不多,但天性善良的她,實在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們繼續挨餓下去。
  
  「正好,我也肚子餓了,不如我去城裡買些東西回來。阿中,告訴姊姊,你想吃什麼?」她微笑地問。
  
  「我想吃包子。」阿中說著,忍不住吞嚥了口唾沫。
  
  「包子?好啊,我也最愛吃香噴噴、熱騰騰的肉包子了!這樣吧,你幫我鋪床,我去買肉包子回來給你吃,好不好?」
  
  「真的嗎?」一聽見有包子可吃,阿中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當然嘍!你乖乖地待在這裡,姊姊去去就回來。」水玉兒笑了笑,轉身走出了破廟。
  
  ※ ※ ※
  
  水玉兒返回襄月城,很快地在街上找到了一個包子攤販。那一籠籠剛蒸好的包子,溢散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她一臉陶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哇,好香啊!一定很好吃,不如多買幾個回去吧!」
  
  水玉兒開開心心地掏出腰間的碎銀,想不到手一滑,碎銀不小心掉落,一路彈跳而去、愈滾愈遠。
  
  「哎呀,糟糕!」
  
  她趕緊拔腿追去,就怕銀子不見蹤影,那可會讓她少買好幾個包子哪!
  
  水玉兒急急忙忙地追去,一雙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緊盯著銀子不放,因而沒注意到周遭的一切。
  
  就在她衝到路中央時,一輛馬車從另一頭駛來,由於事出突然,車夫被嚇壞了,驚愕地瞪大了眼。
  
  千鈞一髮之際,車夫除了死命地拉扯韁繩之外,也沒法兒做出其他反應。
  
  好在老天保佑,疾馳的馬車沒有真撞上去,鬧出了人命,但整輛馬車卻因而失控,車身狠狠撞上了一旁的石牆。
  
  砰的一聲巨響,其中一個輪子崩落,馬車因而歪垮了大半,就連車廂也因猛烈的撞擊而有些變形,簡直就快解體了。
  
  車夫臉色大變,連忙跳了下來,奔到車廂旁。
  
  「少爺?少爺?您沒事吧?」
  
  下一刻,扭曲的車門被狠狠地踹開,項廷旭走了出來,臉色有點難看。
  
  剛才他正在車中閉目休憩,想不到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撞擊和搖晃,倘若不是他的反應夠敏捷,恐怕早已經摔得鼻青臉腫了。
  
  他瞪著毀損的馬車,兩道濃眉皺得死緊。
  
  「怎麼回事?」
  
  「回少爺,剛才本來好端端的,結果那個姑娘突然衝到路中間,為了閃避她,奴才只好……想不到……」
  
  項廷旭聞言,轉頭看著那個嚇得抱著頭、蹲在路中央的罪魁禍首。
  
  水玉兒被剛才那驚險的場面嚇得花容失色,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才僵硬而緩慢地抬起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輛嚴重受損的馬車,她心中大驚,目光接著又往上移,想看看苦主是誰,卻看見了一張意想不到的俊美臉孔。
  
  咦?這男人……不就是項廷旭嗎?這輛馬車是他的?
  
  她忍不住多端詳了那輛毀損的馬車幾眼,認出它確實就是幾天之前她曾經見過的那一輛。
  
  「不會吧?怎麼偏偏是那個冷血無情的男人……這下子慘了啦……」
  
  她的聲音雖輕,卻一字不漏地傳進項廷旭的耳裡。
  
  他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立刻認出她就是前些天才剛說過他「冷血無情」的那個女人。
  
  雖然馬車嚴重受損,但看在是為了不撞上人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他本來還想自認倒霉不追究的,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既然她一心一意地認定他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倘若他表現得太寬宏大量,豈不是讓她大失所望嗎?
  
  項廷旭邁開步伐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盯著她蒼白的臉。
  
  「既然知道我冷血無情,那就乖乖賠償吧!」
  
  「嗄?賠償?」水玉兒瞪大了眼。
  
  想到自己錢袋裡所剩不多的銀子,再看看那輛嚴重受損的馬車,她就不禁一陣頭皮發麻,苦著一張俏臉。
  
  她那彷彿吞了整顆苦瓜的誇張表情簡直讓項廷旭大開眼界,但他沒有表現出情緒,冷淡地說:「因為你,我的馬車撞壞了,難道你不該負起責任嗎?」
  
  「呃……」水玉兒自知理虧,低垂著頭,宛如小媳婦般小小聲地說:「的確是應該啦……」
  
  「很好,就算你十兩銀子好了。」
  
  「什麼?!十兩?」水玉兒震驚地抬起頭,一雙美眸瞪得老大。
  
  她那彷彿活見鬼似的驚恐表情,讓項廷旭也不由得一陣愕然,暗暗好奇著人的眼睛怎麼能有法子瞪得像她這麼大?
  
  水玉兒在驚愕過後,喪氣地垮下了雙肩。她身上的銀子所剩不多,哪有辦法賠他十兩銀子?
  
  看著項廷旭那一臉沒打算輕易饒過她的神情,水玉兒只能尷尬地陪笑臉,硬著頭皮說:「我……我身上沒有那麼多的銀子,我師父有事離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我在襄月城又沒有半個認識的人,連客棧都住不起了……」
  
  項廷旭盯著她,見她似乎不像在說謊。
  
  他沉吟了片刻,思忖著該怎麼懲罰她才好,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好吧,那就用你自己來抵債。走,跟我回項家去。」
  
  「嗄?」水玉兒一臉驚愕。
  
  用她自己來抵債?跟他回項家?!
  
  他他他……他該不是想對她……
  
  水玉兒緊張地雙手護在胸前,用指控的目光瞪著他。
  
  她那憤然控訴的神情讓項廷旭先是一愣,然後才終於意會到她誤會了他的意思,皺眉低喝:「我說的是當丫鬟,你想到哪裡去了?!」
  
  「啊?我本來還以為……」水玉兒一臉尷尬地乾笑了兩聲。「原來只是當丫鬟啊?呵呵……」
  
  「沒錯!就是丫鬟,而且是不需要為任何人暖床的那種丫鬟!這樣說得夠清楚明白了沒?」項廷旭沒好氣地瞪著她。
  
  莫名其妙!他豈是那種好色無恥的下流胚子?
  
  這幾天,祿伯沒找著來服侍他爹的奴僕,還親自擔起照料他爹的工作,但明明祿伯都已經年紀一大把了,還得做這些奴僕做的事情,他實在看不過去。
  
  既然這個姑娘總愛批評他冷血無情,又正好闖了禍,害他的馬車撞毀,那好,就讓她去服侍他爹,而他和祿伯也好趁著這段期間,去尋找其他能夠長久照顧他爹的奴僕。
  
  「可是我……」
  
  「可是什麼?如果不想當丫鬟抵債的話,那就賠償十兩銀子,這件事情沒得商量,也別想跟我討價還價!」
  
  「嗄?」水玉兒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她沒那麼多銀子可賠,這樣看來,她根本沒有別的選擇嘛!
  
  水玉兒噘起了唇兒,本來還心不甘、情不願的,不過下一刻她轉念一想,要是到項家去當丫鬟,她就不必住在破廟裡了,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
  
  「好吧,丫鬟就丫鬟,不過,我得當多久的丫鬟才能夠抵債啊?」水玉兒可沒忘了要問清楚。
  
  項廷旭想了想,說道:「就一個月吧!」一個月的時間,總該夠祿伯找到一個能夠長久服侍他爹的奴僕了吧!
  
  水玉兒皺起了眉頭,本來覺得太久了,不過轉念一想,只要師父回來之後,就可以提前用銀子將她給「贖」出去了。
  
  「怎麼?有問題嗎?」項廷旭故意橫眉豎目地問。
  
  他發現這姑娘的表情還真是豐富,一會兒驚愕地瞪大了眼,一會兒喪氣地皺著眉頭,一會兒又懊惱地噘起唇兒,彷彿隨便逗一下就會立刻產生很大的反應,簡直像單純的小孩子一樣,那毫不掩飾真實情緒的表情真是有趣,讓他不自覺地想要多逗逗她。
  
  「好吧,就一個月,可是你得讓我在客棧留話給我師父,倘若他老人家在這段期間內回來,並且願意用銀子將我‘贖’出去,你可不許攔我,不讓我走。」
  
  「沒問題,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可先警告你,別想半途開溜,否則被我逮到的話,我要嘛就把你扔進官府接受懲治,要嘛就將你扔進青樓去賣身還債!」他故意撂話嚇唬她。
  
  「什麼?青……青樓?!」水玉兒倒抽一口涼氣,俏臉一陣扭曲。「你怎麼可以逼良為娼?」
  
  看著她那如預期中的誇張反應,項廷旭暗暗覺得好笑。
  
  「只要你不先違反約定、偷偷開溜,我自然不會這麼做。」
  
  「我當然不會偷溜,我水玉兒豈是這種人?」
  
  「誰知道?」項廷旭聳了聳了肩。
  
  畢竟,他們兩人根本連認識都還算不上,他甚至連她的來歷都還不清楚,儘管她的神情反應讓他覺得她像個單純、沒心眼的孩子,但真要談到「信任」二字還言之過早。
  
  「好了,該走了。」項廷旭轉頭對正手忙腳亂地試圖修理馬車的車夫吩咐道:「這邊就交給你處理,我先走了。」
  
  水玉兒乖乖跟了幾步路之後,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噯,等等啊!」
  
  項廷旭停下腳步,轉身望著她。
  
  「又怎麼了?」他皺眉問道。「你要是敢出爾反爾,我現在就立刻把你扔進官府去!」他故意又撂下恫嚇,等著看她的反應。
  
  果不其然,她立刻又蹙著眉頭,皺起了俏臉。
  
  「我沒有要出爾反爾,我只是要買包子啦!」
  
  「買包子?!」
  
  見她點了點頭,項廷旭不禁用「懷疑她腦袋壞掉」的目光瞪著她。
  
  「不是已經說了供吃供住嗎?家裡不論你想要吃什麼都有,不需要特地買包子帶回去!」
  
  「不不不,你誤會了,不是我要吃的啦!」水玉兒解釋道:「我剛才在城外的破廟遇見了一對祖孫,他們肚子餓了,我答應要買包子去給他們吃。」
  
  「什麼?」項廷旭聞言一怔。
  
  明明她自己說她身上沒那麼多銀子,連客棧都住不起了,卻答應買包子送給一對窮得只能住在破廟的祖孫吃?
  
  看著她那認真的表情,彷彿送包子給他們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驀地湧上心頭。
  
  見他遲遲沒開口,水玉兒以為他不同意,急忙說道:「我已經答應他們了,他們還在破廟裡等我呢!雖然沒辦法陪他們一塊兒住在破廟了,但是答應他們的包子總得要送去呀!」
  
  「你是說,你本來打算住在破廟?!」
  
  「是啊!」水玉兒認真地點了點頭。
  
  項廷旭差點忍不住翻白眼。「你一個姑娘家,跟人家住在破廟裡?你有沒有長腦子呀?」
  
  「你少瞧不起人,我會功夫,可以自保的!而且以前我和師父偶爾也會餐風露宿的,這不算什麼啊……」水玉兒本來還覺得自己挺理直氣壯的,可是一面對他質疑的眼神,也不知怎地,突然便氣弱了起來。
  
  「你……算了!」項廷旭懶得與她爭辯,他轉頭對車夫說:「等馬車搞定之後,你買些包子,送到破廟去給一對祖孫。」
  
  「是,奴才記住了。」
  
  「這樣總可以了吧?」項廷旭睨著水玉兒。
  
  「嗯,太好了,謝謝你。」水玉兒點了點頭,開心地綻開笑顏。有了他這個主子的吩咐,相信車夫一定會乖乖照辦的。
  
  那抹甜美的笑靨,讓她的俏臉彷彿亮了起來,看起來迷人極了,也讓項廷旭驀地一怔。
  
  他從來就不曾認真打量過哪個姑娘,但是這會兒,他的目光卻不自覺地在她的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而這才發現她有著一張極為美麗的容顏,那五官相當細緻,尤其是那雙純淨如水的眸子……
  
  一對上她那帶著一絲詢問的目光,彷彿問他在看什麼似的,項廷旭立刻回過神來,忍不住在心裡低咒自己的失常。
  
  他霍地轉身,邁開步伐,雙腿修長的他不一會兒就走到一段距離之外。
  
  水玉兒趕緊追了過去,但走沒幾步就突然停下來,回頭對車夫喊道:「車夫大哥,請你一定要記得送包子過去喔!還有,請幫我轉告他們,要他們好好保重身體、照顧自己!」
  
  項廷旭緩下了腳步,聽著身後傳來的她的聲音,那慎重認真的語氣,彷彿在交代什麼重要的大事般。
  
  明明她和那對祖孫素味平生,也能這樣將對方放在心上,真誠地惦記、關心著,會不會太熱心過頭了?
  
  他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姑娘,單純得像個孩子,又這麼的善良、熱心,從她那認真的態度和語氣,他知道她是發自內心地關心著與她毫不相干的人,沒有半絲虛假,更不帶有任何目的。
  
  一絲感動縈繞在心底,不可否認的,她雖然有點莽撞、帶點傻氣,但真是個相當特別的姑娘,就像清澈的泉水般純淨、自然,不帶有任何的雜質,讓人打從心底覺得舒服。
  
  或許,她這份善良、熱心和傻勁,能夠讓她在面對爹的暴躁乖戾時,可以比其他丫鬟撐得更久一點。
  
  一想到爹,項廷旭的黑眸就閃動著陰鬱的光芒,再度加快了腳步。
  
  「唉呀,等等我嘛!」水玉兒在後頭嚷著。
  
  見他沒打算緩下來等她,水玉兒也只好認命,自己氣喘吁吁地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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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18:08:21
第三章
  
  項廷旭將水玉兒帶回項家,交給總管祿伯之後,就去忙其他的正事,而水玉兒也正式成了項家的丫鬟。
  
  總管祿伯向家中奴僕們介紹過她的新身分──老爺的專屬丫鬟之後,交給她的第一份差事,就是送午膳給老爺。
  
  據說,往後她只需要服侍老爺一個人,按時送早膳、午膳、晚膳過去,除此之外,若非老爺有事叫喚,她就可以休息了。
  
  「不過只是送送膳,有需要特地找個丫鬟嗎?」水玉兒盯著捧在手中的飯菜,心裡充滿了疑惑。
  
  自她踏進項家之後,看見的奴僕多得數不清,只要隨便指派一個送膳食過去就行了,不是嗎?
  
  況且,她這個「一個月可抵十兩銀子」的丫鬟,除了送膳食之外竟不需做其他的勞務,未免也太悠哉輕鬆了吧?
  
  「怪了怪了……這事兒真的透著古怪……」
  
  水玉兒偏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算了,這有錢人家的腦袋也許跟咱們平常百姓是不太一樣的吧?!」水玉兒聳了聳肩,放棄再去思索這個問題。
  
  不管怎麼樣,只需要送送膳食,她也樂得輕鬆,況且又可以吃吃喝喝、睡在有床的房間裡,怎麼看都挺劃算的!
  
  「我就開開心心地住下來吧!」
  
  水玉兒愉快地捧著手中那份午膳,依照剛才總管祿伯所指示的方向,朝項家老爺的寢房走去。
  
  途中,她的眼角餘光瞥見一旁有個丫鬟朝她望了過來,還以為對方有什麼事情要告訴她。
  
  轉頭一看,卻意外地發現那名丫鬟的表情有些古怪,看著她的目光像是……帶了一點同情?
  
  「怎麼了嗎?」她疑惑地笑問。
  
  「沒……沒有……」丫鬟搖搖頭,趕緊轉身去做別的事。
  
  水玉兒愣了愣,心想剛才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才會覺得那丫鬟在同情她,不過她很快地發現,在前往老爺寢房的一路上,沿途遇到的奴僕都用那樣的目光望著她,彷彿她即將發生什麼悲慘的遭遇。
  
  她不自覺地吞嚥了口唾沫,不僅腳步愈走愈慢,心裡也愈來愈發毛。
  
  「該不會……那項老爺是什麼可怕恐怖的人物吧?」
  
  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水玉兒來到了項老爺的寢房外。
  
  看著緊閉的房門,她的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大夥兒同情的眼光,那讓她有種彷彿即將進入刑場的錯覺。
  
  遲疑了一會兒之後,水玉兒知道自己根本也沒有別的選擇,只好硬著頭皮敲了敲門。
  
  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任何回應,她試探地輕推,發現門並沒有上閂。然而,她都還沒來得及踏進房裡半步,一聲咆哮就傳了出來──
  
  「滾出去!」
  
  那獅吼般的聲音讓水玉兒縮了縮脖子,輕聲地自言自語:「我不能滾啊,要是滾了,豈不是要被你兒子抓進青樓賣身抵債嗎?」
  
  這下子,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剛才大夥兒要用同情的目光望著她了,想必每個人都在這兒吃過苦頭吧?
  
  水玉兒深吸一口氣,戰戰兢兢地走了進去。
  
  放眼望去,就見一個看起來約莫五十多歲的男子,半躺半坐在床上,正滿臉怒容地瞪著她。
  
  從那臉部輪廓看來,和項廷旭的確有幾分相似。
  
  「看什麼看?!」項承睿又是一陣怒吼。
  
  「當然是看我未來一個月要服侍的老爺啊!」水玉兒有些無奈地咕噥著,並將手中的飯菜擱到桌上。「老爺,請用膳。」
  
  「我不吃,拿走!是誰要你來的?」
  
  「當然是少爺──你兒子啊!」
  
  「我兒子?哼,他還當我是爹嗎?這麼多年來不聞不問,我看他巴不得我早日升天吧!」項承睿一臉陰鬱,怒氣衝衝地說:「既然嫌我礙眼,連見都不想見我一面,幹麼不將我活活餓死?再不然就直接來掐死我,或是一刀殺了我啊!這樣不是更省事嗎?哼,我看那個無情無義的不肖子只是怕被逮進官府,所以才沒真敢動手吧?」
  
  活活餓死?直接掐死?水玉兒一陣愕然。
  
  她本來對項承睿的怒氣還挺有幾分緊張的,但是這番話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她霎時忘了害怕,脫口說道:「項老爺,不是我在說,你這個態度連家中的丫鬟都不想來見你,更別說你兒子了!」
  
  「你說什麼?!」項承睿驚愕又憤怒地瞪大了眼,沒想到這新來的丫鬟竟然敢回嘴,還敢教訓他?
  
  「我說的是真心話呀!從你剛才那番話聽起來,少爺似乎很久沒來見你了吧?說不定就是你這樣的態度,才讓他不想來見你的。」
  
  「哼,他不來最好,我也不想看見那個冷血無情的不肖子!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才不稀罕呢!誰想看見那傢伙?他要是來,我一定把他給轟出去!我才不想見到他!」
  
  水玉兒望著他氣唬唬的模樣,儘管他迭聲否認,但或許就是太刻意、太激動了,反而讓人覺得他是在努力掩飾自己真實的情緒。
  
  父子天性,她相信項老爺不可能真的不想見兒子的,或許是因為期望總是落空,才讓他變得這麼的暴躁易怒吧?
  
  「老爺,其實你心裡很想念兒子吧?」她猜測道。
  
  項承睿一僵,臉上的神情有些扭曲。
  
  「誰想念那個混帳不肖子了?胡說八道!」他吼道。
  
  看著項老爺不自在的神色,水玉兒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想到自己從小就沒爹沒娘,她忍不住幽幽嘆道:「其實,有兒子可以想念,總比沒有親人可想得好啊!」
  
  「多管閒事!你以為你是誰?什麼都不知道,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項承睿惱怒地哼道。
  
  「我的確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像我,想要想念爹娘都無從想念起,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身分、長相,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你有兒子可以想念,真的已經比我好太多了。」水玉兒有感而發地嘆息。想當初,她的名字還是師父撿到她時,靈光一閃隨口取的哩!
  
  項承睿一怔,沒想到她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是才一眨眼的時間,很快又橫眉豎目地瞪著她。
  
  「你有沒有爹娘可以想念,關我什麼事?東西拿走,滾出去!」
  
  這一回,他的怒吼沒嚇著水玉兒,她反而覺得項老爺挺可憐的,發自內心想要幫助這個孤單的老人家。
  
  「老爺,就算發脾氣也不能改變什麼現況啊!如果你可以稍微控制一下脾氣,說不定少爺就會願意來看你了,這樣不是比較好嗎?」她由衷勸道。
  
  「你──」項承睿憤怒地指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過去那些丫鬟總是怕他怕極了,隨便吼個兩句,就嚇得渾身發抖,要是他再摔盤子、踹椅子,就會立刻逃之天天。
  
  想不到,這個新來的丫鬟竟然一點兒也不畏懼,甚至還反過來教訓他,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
  
  「你究竟是哪來的野丫頭?!」
  
  「我不小心害少爺撞壞了馬車,又沒錢賠償,所以被少爺抓進來當丫鬟抵債的。既然我沒別的選擇,項老爺也沒別的選擇,不如咱們就和平相處吧?」水玉兒朝項承睿揚起一抹討好的笑容。
  
  「你……你……誰要跟你和平相處?你給我滾出去!」
  
  見他還是怒氣騰騰,水玉兒有些無奈,心裡迅速想著自己該怎麼做才好。
  
  如果項老爺真的賭氣不吃東西,要是身體搞壞了,那可得不償失啊!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說道:「好吧,出去就出去,反正我午膳已經送到了,吃不吃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不過我可要提醒老爺,除了我之外,可不會有其他人再送膳食過來了,如果不想挨餓的話就吃吧!挨餓的滋味可不好受,渾身無力就算了,還會渾身顫抖,到時候連想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見項承睿的神情僵硬,水玉兒的唇邊悄然浮現一絲笑意,眼底也閃動著狡黠的光芒。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老爺餓到沒力氣也沒什麼不好,這樣我就直接請灶房大娘將所有東西磨成汁,然後捏著老爺的鼻子灌進嘴去,這樣我也省事不少。」水玉兒佯裝開心地笑道。
  
  過去她師父曾生過一場大病,結果鬧脾氣,不肯吃飯,更不肯吃藥,她就威脅過師父,若是再這樣的話,她就要先將他餓個一天一夜,等他有氣無力的時候將藥和飯菜全攪和在一起,塞進師父的嘴裡,結果果然讓師父乖乖地用膳、服藥了。
  
  這一招用來對付項老爺,應該也會有效吧?
  
  果然,就見項承睿的表情又更僵硬了幾分,氣衝衝地嚷道:「混帳!你敢這麼做的話,我就立刻把你轟出項家!」
  
  「是少爺要我當丫鬟抵債的,如果老爺能說服少爺放了我,那我真是感激不盡呢!」水玉兒朝他嫣然一笑之後,轉身走了出去。
  
  房門一關上,裡頭毫無意外地傳出一陣陣憤怒的咒罵,但水玉兒卻是忍不住噗哧一聲輕笑出來。
  
  不再害怕項承睿的怒氣和咆哮之後,她發現,自己這麼多年來和師父那個老頑童練出來的鬥嘴功力,還真是挺好用的呢!
  
  ※ ※ ※
  
  隔了將近一個時辰,水玉兒再度前去老爺的寢房,輕輕地推門而入,發現項承睿正在午睡,而桌上的膳食已經用過了。
  
  她開開心心地收拾碗盤,退了出來。
  
  得知老爺非但沒有摔盤子、砸碗筷,還吃完了水玉兒送去的膳食,總管祿伯覺得不可思議極了,畢竟過去幾乎不曾有過丫鬟送一次就行了的經驗,通常老爺都會怒砸個幾次,最後才勉強吃個幾口。
  
  這件事情很快地傳了開來,丫鬟們不僅驚訝極了,對水玉兒更是大感佩服。
  
  對於大夥兒好奇她究竟是用什麼方法,不但能全身而退,還能讓老爺用膳,水玉兒笑得尷尬極了,沒敢說自己不僅把老爺臭罵一頓,甚至還語出威脅。
  
  收拾好碗盤之後,距離晚膳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水玉兒閒著沒事,便坐在庭院荷花池旁的大石頭上,雙腿晃啊晃的,悠哉極了。
  
  她一會兒看看池中的錦鯉,一會兒看看天邊的雲彩,不經意地回想起剛才自己膽大包天地威脅項老爺的情景,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他們果然是父子,生氣吼人時的神情還真是有夠像的。」
  
  「你說什麼?」一道危險的嗓音驀地自身後響起。
  
  聽見那冷冽的嗓音,水玉兒忽然覺得彷彿有陣寒風吹過,讓她不由自主地縮了縮頸子。
  
  回頭一看,果然就見項廷旭正老大不爽地瞪著她。
  
  項廷旭臉色不善地盯著這個三番兩次批評他壞脾氣的女人。剛才他處理完事情,一走出書房,就看見她一個人坐在荷花池邊喃喃自語。
  
  他雖然早已習慣了外人對他的非議與批評,卻不代表他就喜歡聽見這樣的言論,那會讓他有種不被了解的抑鬱與無奈。
  
  水玉兒尷尬地傻笑,原本想打哈哈混過去的,不過一想到他和他爹之間的對立,她心中的話就怎麼也憋不住。
  
  「我說項老闆、項大少爺,你怎麼對你爹都不理不睬的?既然是父子,應該要彼此關心嘛!」
  
  項廷旭的眸色一沉,俊顏緊繃。
  
  「這件事情與你無關,不要多管閒事。」他冷冷地說。
  
  水玉兒瞅著他那冷冰冰的神情,想到他或許也像他爹一樣,總是刻意用冷漠或是怒氣來掩飾自己真實的情緒,她的心就狠狠地揪了起來。
  
  這樣拚命地壓抑情緒,一定很辛苦吧?
  
  不知怎地,望著他那陰鬱的俊顏,水玉兒的心口一疼,有股衝動想要伸手撫平他眉心的皺摺。
  
  「我……我只是關心你,不忍心看你這樣……」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關心項廷旭的情緒,但她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夠做些什麼,讓他可以不必再這樣時時板著臉、皺著眉。
  
  「你們就是這樣,父子之間的關係才會愈來愈糟──」
  
  她那雙澄澈的眼眸透露出真誠的關心,那份急切、認真地為他著想的心意,在他胸口驀地掀起一股強烈的騷動,這些年來他刻意用冷漠築起的心牆正被猛烈撼動著,他甚至突然有股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的衝動……
  
  但,事關他爹,他就完全無法心平氣和。
  
  「我不是說了?不關你的事!」項廷旭一臉煩躁地低喝。
  
  水玉兒沒被他的壞脾氣嚇到,事實上,他的怒氣更讓她急切地說道:「我也是一番好心啊!其實我很羨慕你,你都不知道,有爹在身邊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你爹他其實──」
  
  「夠了!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了不關你的事!」項廷旭沉聲警告,黑眸凝聚的怒氣就快壓抑不住了。
  
  「我……可是……」
  
  見她還沒打算住口,項廷旭的怒氣霎時爆發。他一把抓住她纖細的肩頭,狠狠地將她扯到自己面前。
  
  瞪著她那無辜的美麗臉龐,他忍無可忍地怒吼:「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你!你只要做好你該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多事!」
  
  憤怒地咆哮完之後,看著水玉兒那被嚇傻的神情,項廷旭的心底湧上一陣懊惱,氣自己的失控,同時也差點忍不住開口安慰被嚇傻的她。
  
  但他終究什麼也沒做,驀地轉身離開,就怕自己說沒幾句又會失控地對她大吼大叫──而他真的不想那樣。
  
  水玉兒被他駭人的怒氣嚇到,驚魂未定地愣了許久。他咆哮起來比他爹可怕多了,她剛才甚至一度懷疑他想當場宰了她。
  
  不過……在項廷旭走遠之後,水玉兒不禁望著他的背影發怔。
  
  是錯覺嗎?
  
  她怎麼隱約覺得,剛才在他憤怒的咆哮之下,那雙黑眸彷彿隱藏著什麼巨大的傷痛?像是某個他不願觸及的傷疤,硬是被她給揭開了……
  
  回想起他那惱怒抑鬱的眸光,水玉兒的心就不由得一陣難受。
  
  「到底……怎麼回事?」
  
  倘若沒有相當嚴重的原因,父子之間的關係應該不可能會這麼惡劣才對,到底過去曾發生了什麼事,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只要一想到項廷旭可能曾經歷了什麼嚴重的大事,才會造成現在這樣的性格,水玉兒就不禁為他感到難過。
  
  雖然過去她時常同情一些境遇堪憐的人們,但是這回那種心疼與難受的感覺,比過去任何一次都還要強烈。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項廷旭的一切,但是只要一想到他這些年來都獨自承受著某種強烈的痛苦,她的心就狠狠地揪了起來。
  
  儘管他說的沒錯,這件事情跟她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她實在沒法兒眼睜睜看著他和他爹一直這樣水火不容地對立下去呀!
  
  「不行,我一定要想辦法幫助他們,可是……我得先弄清楚究竟曾發生過什麼事呀!」
  
  水玉兒蹙起眉頭,心想項廷旭那邊是別想問出什麼來了,項老爺八成也不會願意透露口風,那麼,該找誰呢?
  
  她想了想,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有了,就是祿伯!」
  
  祿伯瞧起來和項老爺差不多年紀,應該在項家待了很久,那麼項家曾發生過的大小事情,他應該都知道才對。
  
  「好,就去找祿伯吧!」
  
  就在水玉兒想找人問問祿伯這時候會在哪兒的時候,正好瞥見祿伯從迴廊的另一頭走來。
  
  她眼睛一亮,立刻笑著湊上前去。
  
  「祿伯,在晚膳之前,還有什麼差事要我做的嗎?」她微笑地問。
  
  「不用了。」祿伯搖了搖頭。「少爺說過,你只需要負責服侍老爺就行了,除非老爺有事吩咐,否則你可以隨意晃晃,只要別礙到其他人做事就行了。」
  
  祿伯是個寬厚的人,從來就不會去壓搾家中的奴僕。
  
  看著水玉兒嬌俏甜美的臉蛋,祿伯笑著稱讚道:「你很不錯呀,沒想到午膳送得這麼順利,本來還擔心你會被老爺給嚇著呢!」
  
  「沒什麼啦,我師父也是個脾氣古怪的老人家,只要把他們當成愛鬧脾氣又不講理的孩子就行了。」
  
  祿伯一聽,臉上不禁浮現一絲苦笑。
  
  愛鬧脾氣又不講理的孩子?這樣形容老爺,似乎還真有幾分貼切啊!
  
  「老爺的壞脾氣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們父子如果可以好好相處,不是很好嗎?」水玉兒佯裝隨口閒聊。
  
  「唉,就是啊!」祿伯嘆了口氣,心中深有同感。
  
  「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呀?」水玉兒試探地追問。
  
  「呃?」祿伯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一對上她那雙好奇的眼眸,祿伯尷尬地乾笑了幾聲。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沒什麼好提的,況且提了……也沒辦法改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祿伯憶起了多年前的往事,一臉唏噓與無奈。
  
  「可是……」
  
  「好了,別這麼好奇,你只管把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好就行了。」祿伯擺了擺手,明白地示意她別問了。
  
  水玉兒有些洩氣,沒想到自己什麼都還沒問到,就被祿伯三兩句話給堵了回來,但是儘管如此,疑惑早已被徹底挑起的她,很難就這麼死心。
  
  「可是這樣下去,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只會愈來愈糟啊,難道就不能想想辦法、幫幫他們嗎?」
  
  祿伯無奈地搖頭,又嘆了一口氣。
  
  「恐怕是沒有辦法,他們之間的這個結,實在太緊了,簡直就是個死結,怎麼也打不開的。」
  
  「怎麼會呢?」水玉兒樂觀地說:「一條繩子有辦法打成一個結,就一定有法子可以解開的。」
  
  祿伯依舊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繩子或許還行,但這事兒還真是沒有辦法,是死胡同一條。唉……說起來,老爺的確有錯,但是少爺也有錯,可……也不能說全是他們的錯……唉,也只能說是造化弄人了……」祿伯唏噓不已,唉聲嘆氣地轉身離去。
  
  水玉兒望著祿伯離去的背影,愕然重複著剛才祿伯的話。「老爺有錯,少爺也有錯,但是又不能說是他們的錯?」
  
  這是哪門子的啞謎?這幾句話不是前後矛盾嗎?
  
  水玉兒搔了搔腦袋瓜,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疑惑非但沒有解開,反而還愈來愈深了。
  
  ※ ※ ※

  過去水玉兒常覺得師父每回對某件事情感興趣時,那種天塌下來也別想阻止他的狂熱實在太誇張了,但是現在,她終於能夠完全體會那種心裡惦掛著一件事情,卻什麼也沒辦法做的感覺了……真的是快憋死啦!
  
  為了不讓自己的腦子一直鬼打牆似地想著同一件事情,水玉兒索性到處晃晃,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好轉移注意力。
  
  當她經過大廳外時,看見一名跟她年紀相仿的丫鬟正在擦拭大廳的窗欞,便湊了過去。
  
  「我也來幫忙吧!」
  
  冬梅驚訝地一愣,認出她之後,連忙搖頭說道:「不用了,祿伯不是說過,你只要負責服侍老爺就行了嗎?」
  
  「沒關係啦,我閒著沒事,正悶得發慌呢!」水玉兒笑了笑,主動拎起了另一條布巾,開始幫忙擦拭。
  
  「那就謝謝你了。」冬梅開口道謝。
  
  「一點小事而已,別客氣。」
  
  兩人一起擦拭著窗欞,隨口閒聊了起來。
  
  「玉兒,你可真是厲害,不僅送膳食給老爺沒被轟出來,還真的讓老爺用膳了。」冬梅一臉佩服。
  
  「呵,也沒什麼啦!」水玉兒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不不,真的很厲害,我本來以為你也會像我或其他丫鬟一樣,讓老爺給砸出房呢!」
  
  「砸出房?」水玉兒一臉詫異。
  
  「是啊,喏,你瞧。」冬梅指了指自己的額角。
  
  水玉兒仔細一看,那上頭有著淡淡的傷痂,顯然不久前曾受了傷。
  
  「不會吧?老爺真的把東西往你身上砸?」她驚愕極了。
  
  回想自己稍早還不知死活地對著老爺數落一堆,甚至威脅要將食物弄成湯汁灌進他的嘴裡,這樣「惡行重大」的丫鬟沒被當場掐死,還真是福大命大啊!
  
  「那時我被派去送膳給老爺,簡直快把我給嚇壞了。你都不知道,被砸了之後,我還哭著跪求少爺別讓我再去了哩!」冬梅苦笑地說。
  
  「真的?那他答應了?」
  
  「嗯,所以我才可以回來做我本來的差事呀!我真是鬆了好大一口氣呢!」
  
  「這樣啊……看來他的脾氣雖然大,但心腸似乎沒有傳聞中那麼壞嘛!」水玉兒說著,腦中突然浮現項廷旭的俊顏,她的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
  
  「是啊,我本來還以為少爺不可能會答應呢!」
  
  「對了,我瞧少爺應該都已經二十六、七歲了,怎麼還沒娶妻生子呢?」水玉兒隨口問起。
  
  冬梅的臉上原本還帶著笑,一聽見這問題,表情一僵,陷入一陣沉默。
  
  水玉兒見她的神情怪異,嘴巴也閉得緊緊的,這不尋常的反應讓她直覺這其中大有問題。
  
  「怎麼了?難道少爺還沒娶妻,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她好奇地問。
  
  冬梅一個勁兒地猛搖頭,一副希望她別再追問下去的模樣,讓水玉兒的好奇升到了最高點。
  
  「告訴我嘛!」她軟聲軟語地央求,心想說不定這件事情和他們父子失和的原因有關呢!
  
  「不行啦,少爺嚴禁我們提起這件事。」冬梅一臉為難。
  
  「唉唷,你就偷偷告訴我嘛,說不定能想出辦法解開他們之間的心結,這樣大家往後的日子也比較好過啊!」
  
  「這……」冬梅蹙著眉頭,陷入一陣遲疑。
  
  她心想,既然水玉兒連送膳給老爺這麼棘手的差事都能輕鬆完成了,說不定少爺那邊也真的有法子能夠解決,而若是他們父子能夠和好的話,家中氣氛也會好轉許多,那他們這些奴僕便不需要每天戰戰兢兢的,隨時怕會觸怒少爺了。
  
  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在水玉兒殷切期待的目光下,冬梅緩緩開口說道:「這件事情,我也是聽灶房做了十多年的林嬸偷偷告訴我的。據說在八年前,老爺逼死了少爺的心上人。」
  
  「什麼?!逼死……他的心上人?」水玉兒一臉驚愕。
  
  儘管她的心裡早有預感,造成他們父子失和的必定是相當重大的事情,但沒想到竟然還牽扯到一條人命,而且,還是項廷旭的心上人!
  
  「聽說,當年少爺愛上了一位名叫陸月蘭的姑娘,對方雖然長他一歲,但是兩人情投意合,互許終生,可是老爺嫌對方家貧,不許少爺再與她見面,但少爺根本聽不進去,執意要和陸姑娘往來。」
  
  「那……老爺他……」
  
  「老爺當然氣壞了,據說,有天夜裡,老爺藉故將少爺支開,親自到陸家,要陸姑娘認清事實,離少爺遠一點,不許她再繼續纏著少爺,結果隔天……陸姑娘被發現上吊身亡了。」
  
  水玉兒倒抽一口氣,掩著嘴,心裡震撼極了。
  
  「這……這是真的嗎?」
  
  「是啊,據說自陸姑娘自縊之後,老爺和少爺之間就──」
  
  砰的一聲巨晌,不僅打斷了冬梅的話,也讓她們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兩人更是當場僵住了。
  
  項廷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們身後,而剛才那聲響,就是他盛怒之下一拳打在大廳門板上所發出的,那力道之大,讓厚實的門板當場損毀了。
  
  「說夠了嗎?」項廷旭神色狂怒地問。
  
  當年的事件在他心裡劃下了太深、太痛的傷,儘管隨著漫長的八年時間過去,他對陸月蘭的愛也已逐漸淡去,但畢竟她也是他曾經愛過的女人,卻被自己的爹給害死,要他如何面對這個不堪的事實?
  
  這些年來,他不許家中任何人提起此事,就是不想讓自己沉浸在悲痛之中,想不到現在卻……
  
  剛才聽她們談論當年的事情,他腦中不由得浮現了那日陸氏夫婦哭著控訴他爹害死陸月蘭的情景,那讓他心底那個未曾癒合的傷痂又被狠狠掀了開來,只能狼狽地以怒火來掩飾自己的痛楚。
  
  冬梅嚇得眼淚奪眶而出,立刻跪下來求饒。
  
  「少……少爺……對不起……奴婢……奴婢……」
  
  項廷旭瞪著冬梅,目光狂怒。
  
  剛才他在書房處理一些事情,正感到有些疲累,腦中不知怎地浮現水玉兒那張嬌俏生動的臉蛋,腳步也不自覺地走出書房,想看看她在做什麼。
  
  見她和冬梅在大廳外擦拭窗欞,他便靠了過來,想不到竟聽見冬梅這該死的丫鬟將當年的往事全說了出來!
  
  混帳!他早就嚴禁家中所有人談論此事的!
  
  水玉兒望著項廷旭,他那怒火中燒的模樣,彷彿正準備大開殺戒的修羅,駭人極了。
  
  她硬著頭皮擋在冬梅的面前,儘管心裡忐忑不已,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相信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真的動手傷害她。
  
  「別怪她,是我自己抓著她問個不停的,要怪就怪我吧!」
  
  項廷旭憤怒的目光瞪向水玉兒,他一把將她扯到面前,牢牢扳住她的雙肩。兩人眼對眼,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眸中熾烈的怒火。
  
  「當然要怪你!我警告過你的!」
  
  水玉兒面對他那彷彿想將她大卸八塊似的沖天怒氣,心中除了緊張之外,還有著更多糾結難受的情緒。
  
  她實在很難想像,這些年來他是怎麼度過的?
  
  一個是自己的親爹,一個是自己深愛的女人,卻發生了那樣令人遺憾的事情,他心裡肯定很痛很痛,而他會嚴禁任何人談論此事,肯定也是因為太愛那位陸家小姐了吧?
  
  不知怎地,一想到項廷旭曾如此深愛著那位陸姑娘,甚至過了這麼多年還無法放下,水玉兒的心裡就忽然湧上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有些羨慕那姑娘能讓項廷旭如此深刻地放在心上……
  
  項廷旭惱怒地瞪著水玉兒,實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確實相當震怒,因為那不願再去觸碰的傷痛,又被硬生生地掀開,讓他的怒氣完全克制不住。
  
  但是即使怒氣沖天,一面對水玉兒甜美的容顏,他胸中的怒氣就硬生生地梗住。
  
  她那雙眸子是如此的純淨,讓他相信她不是惡意地想要挖掘他的瘡疤,不是無聊至極地想找些打發時間的話題,他甚至相信她是出於一番想要幫助他的善意,而就是她那份善良的心意,讓他沒辦法真的狠下心來嚴懲她的多事。
  
  他咬了咬牙,盯著她那帶著一絲不安的神情,嗤道:「現在才知道害怕,會不會太遲了點?」
  
  水玉兒咬了咬唇,囁嚅地說:「我……我只是想幫點忙……」
  
  「我不是說了,跟你無關的事不要管!為什麼你就偏偏這麼愛管閒事?」他惱怒地低喝,雙手的力道不自覺地將她的肩頭給掐痛了。
  
  水玉兒怔怔地望著他盛怒的面孔,彷彿能感受到在他沖天的怒氣之下,那顆心有多痛。
  
  她忽然感到後悔與愧疚,若不是她太愛管閒事,不斷地追問,此刻他也不會如此的沉痛憤怒了。
  
  光是想到他心愛的女人因他爹而走上絕路,水玉兒的心就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給狠狠地掐住,胸中的悶疼糾結,讓她的眼中隱約浮現淚光。
  
  她那淚光閃動的模樣,讓項廷旭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失控,緊掐著她肩頭的力道也頓時減輕不少,就怕又將她給弄疼了。
  
  他咬緊牙根,努力壓抑滿腔的怒火。半晌後,他有些粗魯地將她推開。
  
  水玉兒踉蹌地退了幾步,撞上了身後的牆。
  
  「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做好你分內的工作就好!否則看是要送到青樓去償債或是送進官府處置,你自己選吧!」
  
  對水玉兒怒吼完之後,他又轉頭瞪向冬梅。
  
  「還有你,要是再讓我聽見你提起此事,我絕對不會饒過你的!」
  
  「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冬梅顫顫巍巍地答道。
  
  惡狠狠地又瞪了她們一眼之後,項廷旭轉身離去。
  
  看著他怒氣騰騰的背影,水玉兒的一顆心沉甸甸的,難受的疼痛橫亙在胸口。
  
  她先前的感覺果然沒錯,在他的怒氣之下,隱藏著心中的痛楚,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那傷竟是這麼的痛。
  
  一想到他曾經遭遇過那麼沉痛的打擊,水玉兒就替他感到難過。
  
  她相信,他是在經歷了當年的事件之後,才會以冷漠封閉自己的心,成了別人口中「冷血無情」的人,但她相信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畢竟若他真的冷血無情,又怎麼會將一個姑娘放在心裡這麼多年都不曾忘記呢?
  
  一想到項廷旭的心裡始終愛著那位陸姑娘,甚至花了八年的時間還走不出失去她的傷痛,剛才那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再度縈繞在水玉兒的心頭,那感覺……像是有點羨慕,又像是有些失落……
  
  水玉兒蹙起眉頭,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但她知道自己是真心希望項廷旭可以揮開往日的陰霾,重新振作起來。
  
  可是……到底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不再痛苦,甚至是活得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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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18:09:32
第四章
  
  月明星稀,萬籟俱寂的夜晚,早已過了一般人就寢的時刻,只有隱隱約約的蟲鳴聲,偶爾隨著夜風傳來。
  
  水玉兒躺在床榻上,卻是不斷地翻來覆去。
  
  「唉……睡不著啊……」她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嘆氣了。
  
  並不是身下的床太硬難睡,事實上,這裡雖是下人房,但項家不愧是襄月城的首富,就連下人房的床都比客棧的床還要舒適許多,無奈她就是沒睡意。
  
  只要一想到今日從冬梅那兒聽見的事情,水玉兒的心情就紛亂不已。
  
  一閉上眼,她的腦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現項廷旭那憤怒中帶著沉痛的眼眸,要她如何能睡得著?
  
  儘管自己並沒有相同的經歷,但光是想像自己所關心、在乎的人自盡身亡,她就覺得難受極了,更遑論是身為當事人的項廷旭?
  
  他心中的傷一定更深、更難以癒合。
  
  或許,在他心裡還會覺得是他間接害死了心愛的女人,畢竟是他執意要和那女人往來,他爹才會去找她的……
  
  水玉兒的心狠狠揪緊,突然覺得項廷旭的遭遇真是可憐。
  
  「難怪他總是皺著眉頭,也沒看他笑過。」要是換成了她,可能也會沉浸在往日的痛苦之中,怎麼也走不出來。
  
  水玉兒躺在床上,被腦中紛亂的思緒搞得完全睡不著。
  
  「唉,真的睡不著,不如出去走走好了。」她無奈地嘆口氣,起身穿上外衣,決定出去透透氣。
  
  走出房間後,她踏著輕巧的步伐,穿越迴廊,打算到庭院去吹吹風,想不到才一接近,就看見一抹頎長的身影佇立在荷花池畔。
  
  今夜月光皎潔,那銀白的光芒灑落在他挺拔的身軀上,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尊貴的氣息。
  
  望著他那俊美迷人的身影,水玉兒的心跳不由得加快,目光也像被磁石牢牢吸住似的,怎麼也移不開,就像當初她在客棧外第一眼瞧見他時的反應一樣。
  
  不過,一想到他的遭遇,水玉兒的心就不由得隱隱作痛,而他的身影看起來也多了幾分孤寂與沉痛……

  ※ ※ ※
  
  項廷旭佇立在荷花池畔,在陣陣微涼的夜風中仰望天邊明月,黑眸深處閃動著陰鬱的光芒。
  
  這些年來,他極不願再去回想那段沉痛的往事,偏偏那個熱心過頭、愛管閒事的女人,硬是要觸碰他那亟欲忽視的傷疤,讓那段從不曾被遺忘的往事,再度清晰地浮現腦海。
  
  那一年,他剛滿十八,愛上了一個長他一歲的女人陸月蘭,兩人情投意合,渴望能夠攜手共度一生。
  
  然而當時,項家雖還不是襄月城的首富,但也已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家境富裕,但陸家卻相當貧困,全靠陸氏夫婦幫附近人家洗衣、打雜維生。
  
  家世背景的差距,讓爹相當反對這段感情,甚至認為他是被陸月蘭施媚術迷惑了,不斷地勸他清醒理智一點,但是他卻怎麼也聽不進去,一心盼望能和陸月蘭共結連理。
  
  有天晚上,他被爹派去鄰鎮辦事,隔天才有辦法趕回來,那時他買了一支美麗的髮簪想送陸月蘭,豈料,當他興致勃勃地趕回襄月城時,迎接他的卻是陸月蘭上吊自縊的惡耗!
  
  他震驚不信地衝進陸家,陸氏夫婦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指控爹前一晚來找過他們女兒,將她逼上了絕路。
  
  據說,爹不僅對陸月蘭說了一大堆羞辱的話,還要她死心別再糾纏他,而隔天一早,陸氏夫婦就發現女兒在自己房裡懸梁自盡了。
  
  這個惡耗宛如晴天霹靂一般,重重打擊了他,他心痛地奔回家質問爹,爹也承認了前一晚確實去過陸家,要陸月蘭別再糾纏他。
  
  從那時候起,他幾乎就不再與爹說話,因為他恨極了爹,完全沒辦法原諒爹的所作所為。後來爹染了嚴重的風寒,臥病在床,他雖立刻找大夫前來治病,卻不願去病榻前探望爹,只透過祿伯來了解病況。
  
  爹似乎也被他的態度惹怒了,一氣之下扔下偌大的家業不管,即使病好了,仍成天賭氣地窩在寢房中,除了上茅房之外,不肯踏出寢房半步,還時常對無辜的奴僕發脾氣。
  
  為了家中上上下下的奴僕,還有商行夥計們的生計,他沒有撇下這個擔子,況且,他也需要藉由忙碌的工作來轉移心中的悲痛。
  
  八年過去了,他心中對陸月蘭的情意雖已隨著時間而淡去,可是間接害死了一條無辜的性命,是他心中永遠抹不去的痛。
  
  也因此,他對爹真的沒辦法釋懷,永遠也無法忘記當年因為爹的所作所為而害得陸月蘭走上絕路……
  
  「唉……」項廷旭嘆口氣,心情沉重地閉上眼,腦中卻驀地浮現水玉兒那張嬌俏的臉。
  
  他一愣,眉頭皺了起來。
  
  「我怎麼會想到她呢?」他無奈地低語,對那個女人真是沒轍。
  
  先前要她為毀損的馬車負責,純粹只是當時被她那句「冷血無情」的批評惹惱了,其實他根本就不差那十兩銀子的修車費。現在看來,要她當丫鬟抵債似乎不是個相當明智的決定。
  
  可偏偏,她又是目前唯一不會被他爹的粗暴言行給嚇得淚眼汪汪、哭求著能別再去服侍他爹的丫鬟,讓他想將她給轟出去都有幾分顧忌,畢竟,就算他心中對爹再怎麼無法諒解,也沒辦法真的絕情地置之不理呀!
  
  「唉,真是的……」
  
  項廷旭又莫可奈何地一嘆,實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過去他從沒遇過像她那樣的姑娘,與她無關的事情,她也能視為重要大事一般地熱心插手,忙得團團轉,一點兒也不嫌麻煩。
  
  儘管她有時真是熱心過度,不懂得適可而止,可是她那雙眸子是那麼的澄澈,她的神情態度是那麼的真誠,讓人感覺不出她有任何的目的。
  
  他相信她真的只是單純地想幫助別人,而那份真誠善良的心意,讓他即使怒火中燒,也沒有真的在盛怒中失去理智地傷害她。
  
  無奈地喟嘆間,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細微的聲響,他驀地回頭望去,看見了佇立在迴廊外的水玉兒。
  
  見她甜美的臉蛋流露出哀傷,他的俊顏一僵。
  
  「省省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冷冷地說。
  
  水玉兒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複雜糾結的情緒,但那應該不只是純粹的同情而已。
  
  儘管他刻意用冷漠築起一道高牆,拒絕讓人窺見真實的他,但若不是因為心太痛、傷太重,他又何須這樣偽裝自己?
  
  這些年來,在老頑童般的師父的教養下,她一直是個開開心心的人,很少有什麼不愉快或悲傷的情緒。
  
  但是他的過去卻發生了那麼殘酷的悲劇,心上肯定被劃下了極為深刻而殘酷的傷,那樣的痛楚一定很難受、很難受。
  
  光是想到這些年來他始終承受著自己親爹害死自己心愛女人的痛苦,水玉兒的心就感到陣陣酸楚,美眸也不自覺地浮現了隱約的淚光。
  
  項廷旭錯愕地望著她眼中閃動的淚光,那晶瑩的水光彷彿在剎那間觸動了他心中某個柔軟的角落,立刻掀起一陣陣異樣的波動。
  
  但,他很快地揮開那感覺,再度以煩躁惱怒的態度來武裝自己。
  
  「別忘了我警告過你,與你無關的事情不要管。」
  
  「我知道這真的跟我無關,我也很努力試著要自己別再去想,可是……可是我就是沒法兒不放在心上啊……」她輕聲咕噥。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他的事情,在意的程度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她真的就是沒法兒控制自己的心,沒法兒控制自己的思緒啊!
  
  「你……」
  
  項廷旭瞪著她那發自內心感到難過的模樣,那種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的無奈感再度湧上心頭。
  
  他真的從沒見過像她這麼愛管閒事的姑娘,他該生氣、該咆哮,甚至是該將她給趕走的,可是……
  
  望著她眼角閃動的淚光,他竟一句話也吼不出來,甚至覺得此刻的她……美得令人有些心動……
  
  一察覺自己的心情,項廷旭僵硬地別開臉,不想再看她那令他「失常」的容顏,然而儘管不看她,強烈的情緒卻仍在他的胸口澎湃、衝擊著。
  
  水玉兒遲疑了半晌後,自己邁開步伐走了過來,靜靜地佇立在項廷旭的身旁,陪他一塊兒仰望天邊的明月。
  
  項廷旭還是不看她,但也沒走開,像是默許她站在他的身旁。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並肩佇立了一會兒後,水玉兒才輕聲開口說道:「你知道嗎?我是個孤兒,從小就沒爹沒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當年要不是師父將我給撿回去,我恐怕早已經沒命了。」
  
  項廷旭聞言不禁低頭瞥了她一眼,才又再度仰望星空。
  
  她的話讓他的心裡有些詫異,畢竟她看起來是這麼的單純而樂觀,一點兒也不像是擁有這樣的身世。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能夠有那麼純淨的眼眸、那麼善良的天性、那麼熱心的性情,還真是難能可貴。
  
  「那……你師父呢?」項廷旭開口問道。
  
  「前些天,我們剛到襄月城的時候,他老人家聽說有一群雜耍的會很厲害的戲法,就興致勃勃地追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想到師父一把年紀了卻比孩子還貪玩,水玉兒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就這樣將你一個人丟在襄月城?」項廷旭眉頭一皺。
  
  就算她會武功好了,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他師父未免也太放心了吧?一想到她原本打算住破廟,他的眉頭就皺得更緊。
  
  如果是他,絕對不會讓她落單,尤其是她這種熱心過度的性情,很容易不自覺地惹上麻煩,他一定得將她帶在身邊,小心地保護才行!
  
  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時,項廷旭不由得怔住了。
  
  他不懂自己怎麼會有想要照顧她的念頭?該不是被她一連串愛管閒事的舉動給氣得神智不清了吧?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顧自己。以前有幾個壯漢見我落單,想要欺負我,結果反而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哭著求我放過他們哩!」一想到當初的情景,水玉兒就忍不住發笑。「況且,我相信師父一定會回來的。」
  
  項廷旭沒有答腔,畢竟他不認識她的師父,無從評論起,但是心裡對於她師父將她一個人撇下的行徑還是感到難以接受。
  
  水玉兒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還算平靜,便委婉地勸道:「我想說的是……誰都不會希望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但是既然我不能改變這個事實,也只能去接受它,坦然面對一切,不讓自己沉浸在難過的情緒之中,畢竟就算哭斷了腸,也沒辦法改變什麼,又何必讓自己這輩子都一直活在痛苦中呢?」
  
  聽出她意有所指地想勸他放下往日的傷痛,項廷旭的心裡本能地產生一股抗拒與排斥。
  
  但,或許是她的嗓音太溫柔了,他胸口翻騰的情緒很快就被壓抑住。
  
  「你說得倒是輕鬆。」他哼道。
  
  「確實是啊!如果能夠不再用痛苦的往事來折磨自己,心裡真的會輕鬆許多,所以你──」
  
  「夠了,別說了。」項廷旭語氣僵硬地打斷她的話。他沒有動怒,但不代表他想繼續聽下去。
  
  水玉兒遲疑了一會兒,總算暫時乖乖閉上了嘴。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側臉,即使此刻他的神情緊繃僵硬,依舊俊美得令人屏息。
  
  沉默片刻後,她又輕聲開口。
  
  「其實,你是個好人……」
  
  「好人?」項廷旭先是一愕,隨即自嘲地說:「你不是總愛說我冷血無情嗎?何時我竟成了好人?」
  
  水玉兒搖了搖頭,說道:「我之前說你冷血無情,那全都是從旁人那兒聽來的,但是真正相處過後,就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如果你真的冷血無情,當初冬梅求你別讓她再去服侍老爺時,你根本不可能會答應。」
  
  一個冷酷的主子,怎麼會在乎下人被打被罵?
  
  「如果你真的冷血無情,上回那個意圖刺殺你的男人,你早就將他送進官府處置了,又怎麼會放過他?」
  
  儘管當初那大嬸不追究行竊之事,但是意圖殺人可是相當嚴重的罪名,足以讓那個人付出慘痛的代價,可是他卻沒有追究,只要那個人回去問清楚他爹被解雇的原因。
  
  倘若他真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怎麼可能會這麼做?
  
  「我相信,你一定有非將那人的爹逐出項家不可的理由,而你沒有公諸於世,八成是顧念舊情,寧可自己受人誤解吧?」
  
  項廷旭聽著她的話,心中深受震撼,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八年來,他對爹的「不聞不問」、「不顧死活」,早在襄月城裡傳了開來,眾人說他不孝、說他冷血,他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甚至他在逐出為項家工作了十多年的楊明寶之後,不明究理的百姓們在暗地裡指責他無情無義,他並不意外,也從來就不奢望有人能夠了解他。
  
  可是,這個才認識不久的女人,卻輕易窺見了他真實的性情。多年來以冷漠高高築起的心牆,霎時間鬆動了。
  
  他低頭望著她,就見那雙眸子澄澈如水,盪漾著溫柔的波光,那眼神、那表情,都像是在告訴他──她對他全然的相信,不帶有一絲懷疑。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梗在喉嚨,而他的心更是在胸口猛烈地跳動。
  
  這個奇怪又特別的女人,老是愛管閒事、老是愛惹怒他,可是怎麼偏又如此的迷人……
  
  兩人目光交會,他那忽然變得專注熾熱的眸光,讓水玉兒的心跳忽地亂了,雖然一陣羞意湧上心頭,但她卻彷彿中了魔咒似的,沒法兒移開目光。
  
  眼波交纏間,一種曖昧的氣氛蔓延開來,讓兩顆心同時怦然跳動。
  
  一陣微風吹過,拂亂了水玉兒的髮絲,項廷旭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卻在幾乎要撫上她面頰的時候頓住。
  
  僵了片刻後,他收手,有些不自在地轉頭仰望明月,心情有些混亂。
  
  他是怎麼了?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有股想要觸碰、擁抱她的衝動。
  
  一直以為,自從八年前的那場不幸事件之後,他再也不想觸碰感情,也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心動了,但是此刻胸中翻湧的情緒是那麼的強烈,不僅難以忽視,甚至連要壓抑也難。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莫非是今晚的月色太美,讓人不正常了?看來他該趕緊冷靜冷靜,免得自己繼續「失常」下去。
  
  他清了清喉嚨,低頭瞥了她一眼之後,說道:「時候不早,該歇息了,你也快回房就寢吧!」
  
  語畢,也不等她開口回應,他就逕自轉身離開。
  
  水玉兒望著他離去的身影,粉嫩的俏臉微微發熱。
  
  剛才……他想做什麼?要摸她的面頰嗎?
  
  她不自覺地伸手貼上自己的臉,感覺到掌心下的肌膚愈來愈燙,就連芳心也在胸口劇烈地怦動不已……
  
  這是什麼感覺?如此陌生,如此的強烈……
  
  水玉兒又在庭院吹了好一會兒的夜風,才返回寢房。
  
  然而,躺在床上許久,她依舊是翻來覆去、毫無睡意。
  
  只不過,這一回擾亂她心緒的不是他們父子之間難解的結,而是不斷浮現腦中的那張俊顏,還有剛才那雙專注凝望她的深邃黑眸……

  ※ ※ ※
  
  兩天後的上午,水玉兒送早膳去給項老爺。
  
  項承睿自然免不了又發了一頓脾氣,暴怒地吼叫和咒罵。
  
  對於如此「盛情」的款待,水玉兒早已經習慣了,對他的壞脾氣非但不害怕,反而相當包容。
  
  將清粥和幾樣小菜擱上桌之後,水玉兒退到一旁去。
  
  眼看項承睿雖然嘴裡仍咒罵不斷,但還是走到桌前坐下,水玉兒不禁揚起一抹微笑。
  
  先前她必須好說歹說外加不怕死地威脅個老半天,項老爺才肯乖乖用膳,現在真是大有進展。
  
  「老爺,你罵來罵去就那些話,我聽得都快會背了,不如咱們來聊點別的吧?」她笑著問。
  
  她心想,項老爺老是將自己關在房裡,日子肯定過得挺悶的,若是她能陪著他說說話、解解悶,他應該也會比較開心吧?
  
  「我跟你有什麼好說?」項承睿哼了聲。
  
  「那可多了!我有一大堆有趣的事情可以說呢!」
  
  水玉兒笑了笑,也不管項老爺想不想聽,逕自拉了張椅子到門邊坐下,自顧自地說起來。
  
  過去這麼多年來,她跟著師父到處雲遊四海,見過有趣的事情多得十根手指頭也數不完。
  
  她一一述說著,講到有趣時,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笑容開朗而率真,宛如午後日陽般溫暖,即使冰霜也要為之融化。
  
  項承睿雖然沒有笑,但臉上的神情卻是緩和不少。
  
  「那傢伙究竟是從哪兒找來你這麼個奇怪的姑娘?趕也趕不走,又愛多管閒事,嘰嘰喳喳的簡直吵死人了!」他的語氣已沒有怒意,心底其實還挺喜歡這個不造作的小姑娘。
  
  水玉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爺也總是說我愛管閒事,有好幾次都氣得快將我大卸八塊了哩!」
  
  他們一老一少接下來又聊了好一會兒──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水玉兒一個人在唱獨角戲──直到項承睿不知不覺用完了早膳。
  
  水玉兒將碗盤收回灶房,才一出來,就遇見了項廷旭。
  
  兩人的視線一對上,腦中都不禁想起了兩天前那個氣氛有些暖昧的夜晚。
  
  回想起那時他差一點就撫上她的臉,水玉兒的雙頰立刻染上紅暈,不僅心跳如擂鼓,整個人更是顯得相當侷促。
  
  「那個……我我我……我……呃……」她結結巴巴了老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那羞窘無措的模樣,項廷旭全看在眼裡,而她那緋紅的面頰和羞澀的神情看起來是這麼的迷人,項廷旭不禁憶起了那晚怦然心動的感覺。
  
  他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目光灼熱,而他的注視讓水玉兒的雙頰更燙了。
  
  為了化解尷尬,她趕緊找了個話題。
  
  「少爺,今兒個老爺的情況不錯,剛才還跟我閒聊呢……其實幾乎都是在聽我說話啦!我覺得,聽我說說話,他的心情有比較好一些了。」
  
  項廷旭的神色一沉,剛才那陣心動的情緒霎時消散,語氣冷淡地說:「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在想,平時若是沒有其他差事要做的話,我想多去陪他說說話、解解悶。」
  
  項廷旭皺眉望了她一眼,看著她那帶著笑意的眼眸,知道她是發自內心想這麼做的,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驀地湧上心頭。
  
  其他丫鬟們都對他爹避之唯恐不及,她卻主動想去親近、陪他說話解悶,她會不會善良、熱心過頭了點?
  
  自從那天晚上差一點情不自禁地撫摸她的面頰後,這兩天他刻意避開她,然而雖沒見到她的人,她的身影卻不斷地浮現腦海。
  
  她那真誠的眼神、關心的表情、甜美的笑容,甚至是她為他流露出悲傷的模樣,總在不經意的時候躍然眼前。
  
  一想到她說他是個好人,想到她竟能窺見冷漠偽裝下真實的他,他心裡那種被撼動的感覺不僅不曾消褪,反而還愈來愈強烈。
  
  就像此刻,望著她嬌俏甜美的容顏,那天晚上那股想要觸碰、擁抱她的衝動也再度湧上心頭。
  
  項廷旭別開臉,努力不讓目光停留在她的俏臉上,但黑眸卻總克制不住地移到她的身上。
  
  「你還真愛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就不怕把自己累壞嗎?」他的語氣透著些許無奈與心疼。
  
  水玉兒有些不好意思地乾笑了聲。「呵呵,我天生就這樣的個性,恐怕一輩子也改不了。」
  
  「你高興就好。」項廷旭的語氣冷淡,卻沒禁止她那麼做。
  
  「那就這樣嘍!我會多去陪陪他的。」水玉兒開心地笑道。
  
  她那燦爛愉悅的笑容,宛如春風般讓人打從心裡感到舒服,也讓項廷旭的眉頭不自覺地鬆開。
  
  「既然你現在閒著沒事,那這個幫我送去陸家吧!」他說著,將一個錢袋塞到她手裡。
  
  每個月幫他送銀子的差事原本都是祿伯在做的,可是今兒個祿伯身子有些不適,他本打算自己走一趟的,但又顧慮到他若是和陸氏夫婦見了面,只怕會勾起當年慘痛的往事,讓他們心裡都難受。
  
  既然她現在沒事,索性要她跑一趟,順便讓她出去透透氣,畢竟每天必須面對爹的壞脾氣,就算再樂觀的人只怕情緒也不免受到影響。
  
  「陸家?就是……『那個』陸家?」她望向項廷旭,她可沒忘了他當年的心上人就是姓陸。
  
  「嗯。」項廷旭有些僵硬地應了聲。
  
  自從八年前那樁悲劇發生後,他心裡對陸家始終有著化不開的愧疚,覺得自己間接害得陸氏夫婦失去了唯一的愛女。
  
  為此,這些年來,他毫無怨言地擔起奉養陸氏夫婦的責任,不僅每月定時送銀子,還常差人帶些布疋、用品過去。
  
  「陸家就在城東,『林記茶葉鋪』的隔壁,很好找的。」
  
  水玉兒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我等等立刻送過去。不過在那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去做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先送些包子去破廟。」
  
  項廷旭一怔,有些驚訝地挑起眉梢。
  
  「破廟?都過了幾天了,你還惦掛著他們?」
  
  水玉兒笑著點點頭。「是啊,我怕他們又挨餓了,所以想送些肉包子過去,可不可以嘛?」
  
  「不可以。」
  
  「嗄?」水玉兒愣住,沒想到他會斷然拒絕。她噘起了唇兒,雙肩有些洩氣地垮了下來。
  
  瞅著她那一臉失望的神情,項廷旭暗暗感到好笑。
  
  怎麼會有人的表情像她這麼豐富?一會兒開心地微笑,一會喪氣地蹙眉,毫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性情,如此的純真坦率,讓人打從心底覺得她可愛。
  
  「讓灶房多準備一些飯菜帶過去,應該會比包子好吧?」
  
  水玉兒一聽,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真的嗎?太好了!」
  
  她那喜出望外的神情,讓項廷旭的黑眸也多了幾分笑意。
  
  「去吧,就跟灶房那邊說是我吩咐的。」
  
  「好。」水玉兒走了幾步,回頭對他嫣然一笑。「謝謝少爺!」道完謝之後,她又開開心心地往灶房的方向跑去。
  
  看著她的背影,從她那輕快的腳步,不難感受到她心情的愉悅,他甚至能想像她臉上正帶著甜美的笑容。
  
  「忙別人的事情也能高興成這樣,真是服了你。」項廷旭搖了搖頭,嘴角勾出一抹笑,整個人難得地感到輕鬆愉快。
  
  認真回想起來,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放鬆愉快地微笑,他甚至想不起自己上一次發自內心地微笑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自從水玉兒出現之後,他的心似乎出現了微妙的轉變,不再那麼的陰鷙、沉鬱,彷彿堆積在心頭的烏雲,被一陣陣溫柔的春風給吹散了。
  
  想著她那愛管閒事又熱心善良的性情,項廷旭的黑眸就閃動著溫柔的光芒,心中的那股暖意更是久久不褪,那讓他有股衝動想要永遠留住那份溫暖與感動,想要隨時都能瞧見她那生動可愛的表情,想要她不只是在他的身邊停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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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18:09:58
第五章

  水玉兒將豐盛的飯菜送去破廟,陪那對祖孫閒聊了一會兒之後,就立刻動身前往陸家。
  
  依照項廷旭的描述,她一路來到城東。
  
  「『林記茶葉鋪』的旁邊?『林記茶葉鋪』在哪兒呢?」她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後,眼睛突地一亮。「啊!在那裡!」
  
  她笑著走過去,目光移向茶葉鋪旁那間簡樸的房子。
  
  「應該就是那兒吧?」
  
  為了避免不小心搞錯地方,她還事先問過了茶葉鋪的老闆,確認了那裡確實是陸家沒錯。
  
  向茶葉鋪老闆道謝過後,水玉兒走向那間房子,正想要敲門時,卻意外地發現門是半掩的。
  
  「咦?沒關好嗎?」
  
  今兒個風挺大的,可能沒有閂好,又被風吹開了吧?
  
  水玉兒探頭朝屋裡張望,就見這是一間規模不太大的屋子,但整理得還算整齊,也有個小小的庭院。
  
  先前聽冬梅說陸家相當貧困,可現在瞧起來還好,既然項廷旭會要她送銀子過來,應該這八年來他都持續如此,才逐漸改善了他們的生活吧?
  
  只要一想到項廷旭這些年來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水玉兒的心就不由得泛起了陣陣抽疼。
  
  過去就算她覺得別人的遭遇可憐,也只是很努力地想要幫助他們,不會像現在這樣,自己的心也跟著狠狠揪緊,彷彿她也感同身受地經歷了同樣的痛楚。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但那因他而起的難受感覺卻是如此的真實而強烈,讓她想忽視也難。
  
  「唉,還是先別想這麼多了,快辦好他交代的事情吧!」
  
  水玉兒在門口朝裡頭張望了一會兒,沒瞧見半個人影,只好開口輕喊:「請問有人在嗎?」
  
  等了許久,卻沒有任何回應,她猶豫了片刻,最後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儘管這樣擅自闖進來相當失禮,可她是幫項廷旭送銀子過來的,他們應該不會太介意吧?況且,她也該提醒他們記得要閂好大門,免得有壞人闖了進來,那可就麻煩了。
  
  水玉兒走了進去,一路東張西望地找人,最後透過幾株花樹望去,瞥見庭院角落有兩個人影。
  
  他們看起來約與項老爺差不多歲數,似乎正在修理一張木桌,不斷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響,難怪會沒聽見她剛才的喊叫。
  
  這兩個人應該就是陸氏夫婦了吧?畢竟陸家根本稱不上富裕,應該不可能再花錢去雇用一對上了年紀的奴僕吧!
  
  由於心裡對於項廷旭當年的心上人相當好奇,水玉兒忍不住隔著一段距離,悄悄多打量了那對夫婦幾眼。
  
  就在她試著從他們的身形和容貌來猜想那位陸姑娘會是什麼模樣時,他們的對話在敲打的間隙中隱約傳了過來──
  
  「唉……一轉眼,月蘭都走了這麼多年……當年的事情……對廷旭……心裡真有些愧疚……」陸母說道。
  
  咦?愧疚?為什麼?
  
  水玉兒愣了愣,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當年的那樁不幸事件,該感到愧疚的是項家父子才對,陸家是受害者,為什麼要感到愧疚?
  
  陸父停了手,抓著槌子哼道:「有什麼好愧疚的?」
  
  「唉,畢竟當年月蘭的死和他們無關啊!可是這些年來,廷旭卻對我們這麼照顧,你心裡難道不會過意不去嗎?」
  
  陸父不以為然地斥道:「不這麼做,還能怎麼辦?難道要將當年的真相說出來?別傻了!」
  
  真相?當年的真相是什麼?
  
  水玉兒瞪大眼,直覺自己無意中聽見了不得了的大事。
  
  她屏住氣息,輕悄悄地靠近,想要聽得更仔細一些,卻沒注意到腳邊突出的樹根,不小心跌了一跤。
  
  好痛!
  
  水玉兒疼得皺起小臉,卻不敢喊叫,而就在她想趕緊躲起來的時候,卻聽見陸父的叱喝──
  
  「什麼人?!」
  
  糟了糟了,被發現了!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
  
  水玉兒急中生智,若無其事地起身,佯裝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
  
  陸氏夫婦很快地走了過來,一看見陌生的姑娘,立即防備地瞪著她。
  
  「你是誰?」陸父叱問。
  
  水玉兒偏著頭,一臉困惑地望著他們。
  
  陸父皺起眉頭,緊抓著手中的槌子,彷彿考慮將她當場狠狠敲死似的。
  
  「你是什麼人?」他又質問了一次。
  
  「你說什麼?」水玉兒臉上的困惑加深,同時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搖了搖手,示意自己患有耳疾。
  
  陸氏夫婦一愕,互看一眼,臉上都有著一絲狐疑。
  
  「你是誰?」陸父上前幾步,在她的耳邊大聲吼叫。
  
  這回水玉兒總算是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扯開一抹傻氣的笑容。
  
  「我是少爺派來的。」
  
  「少爺?項少爺?」陸母的臉色有些僵硬。
  
  「啊?什麼?」水玉兒又困惑地蹙起眉頭,像是只看得見陸母的嘴巴在動,卻完全沒聽見聲音。
  
  陸母只好湊到她耳邊,提高音量喊道:「是項少爺?」
  
  水玉兒這才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是項少爺派我來的。」
  
  「你在這兒多久了?」陸父接著扯著嗓門叱問。
  
  「我才剛到而已啊!你們家的大門沒有閂好,所以我就自個兒走進來了。」水玉兒笑著掏出項廷旭交給她的那只錢袋,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少爺要我送銀子過來。」
  
  陸氏夫婦收下那錢袋,盯著她那一臉毫無心機的笑容,眼底的戒備才終於降低了一些。
  
  「謝謝。」
  
  「嗄?」水玉兒把手湊到自己耳邊,示意陸父說大聲一些。
  
  陸父的眼底浮現一抹不耐,在她耳旁吼道:「我說,謝謝你!」
  
  水玉兒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客氣,這是奴婢該做的。請問二位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事,你可以走了!」陸父喊道。
  
  水玉兒點了點頭,笑著轉身離開。
  
  她才走沒幾步,陸父目光一閃,突然對著她的背影說道:「噯,等等,你的東西忘了拿!」
  
  眼看她的腳步沒有半點停頓,一路走了出去,陸氏夫婦緊繃的臉色才終於緩和下來。
  
  離開陸家之後,水玉兒偷偷鬆了一大口氣,而一直到彎過一個街角之後,她才停下腳步,蹙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好疼啊,再這樣大吼大叫下去,說不定我耳朵真要出毛病了!不過幸好我反應快,否則可麻煩了。」
  
  她剛才急中生智的那一招,可是跟師父學來的呢!
  
  幾個月前,玩心大起的師父曾經故意裝聾去戲耍別人,幸虧她靈機一動,學著裝出患有耳疾的模樣,才沒有惹禍上身。
  
  不過……回想剛才聽見的對話,水玉兒的臉色就不由得凝重了起來。
  
  儘管她只聽到片段的內容,卻已足夠讓她明白八年前那場悲劇另有內幕,而且從最後陸父故意試探地對她離去的背影喊叫的動作,顯然其中大有問題!
  
  究竟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倘若陸姑娘的死真的和項家無關,陸氏夫婦又為什麼要將一切全歸咎在項老爺頭上呢?
  
  「事不宜遲,我得趕快回去告訴少爺才行!」

  ※ ※ ※
  
  水玉兒一趕回項家,就急著想將這件事情告訴項廷旭,無奈他事務繁忙,從上午就出門,一直過了晚膳都還沒回來。
  
  「天色都已經黑了,他怎麼還不回來呀?」
  
  她焦急地在庭院中等待,一會兒望著天邊的明月,一會兒來回踱步,有話急著說卻等不到人的無奈,簡直快將她給憋死了!
  
  就在水玉兒差點忍不住要拔庭園中的花草來打發時間的時候,終於瞥見那抹俊挺的身影從迴廊那頭走來。
  
  她的眼睛一亮,臉上綻出笑容。
  
  「項老闆!少爺!」她一邊喊,一邊朝他揮手。
  
  聽見她的聲音,項廷旭停下腳步轉頭一望。一看見她,他原本緊繃的俊顏立刻柔和許多。
  
  他走了過來,問道:「怎麼了?有事?」
  
  今兒個商行那邊出了許多意外的狀況,為了處理那些事情,他已經忙了一整天,簡直快累壞了。
  
  但是說也奇怪,此刻一看見她,他的精神立刻振作起來,整個人也感覺愉快放鬆許多。
  
  「對!有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看她認真點頭的模樣,項廷旭好奇地問:「什麼事呀?」
  
  水玉兒立刻將今日在陸家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包括她無意中聽見陸氏夫婦提到當年陸姑娘的死和項家無關,還有陸老爺想試探她是不是真的患了耳疾的事情。
  
  聽完之後,項廷旭愣住了,心中驚愕不已。
  
  他相信水玉兒不會說謊,但……陸月蘭的死跟項家無關?難道當年她不是因為受不了爹的百般刁難與羞辱,才絕望地上吊自縊?
  
  「你想,他們口中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水玉兒問道。
  
  項廷旭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他也想不出除了爹的因素之外,還有什麼原因會讓陸月蘭走上絕路。
  
  「我看,不如我再去陸家想法子探探口風好了。」
  
  一聽見水玉兒的話,項廷旭立刻變了臉色。
  
  他皺起眉頭,警告道:「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不要多管閒事嗎?這件事情你不許插手,也不許再管,聽見沒有?」原本只是單純地要她送銀子過去,沒想到她卻剛好聽見了那些對話。
  
  他是該感謝她,讓他得知這件重要的事情,可是她愛管閒事的個性卻讓他不由得擔心。
  
  要是陸家真的隱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她再去管這件事,豈不是很可能會惹上大麻煩嗎?
  
  況且陸父既然會試探她是否真患了耳疾,顯然對她還存有戒心,她最好離陸家愈遠愈好。
  
  水玉兒噘起了唇兒,很不情願地說:「可是我怎麼能什麼都不做?我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愧疚中,背負著不該你背負的罪惡感啊!」
  
  她那真誠的語氣和神情,打動了項廷旭的心,讓他的胸口盈滿了暖暖的感動,但是……
  
  「如果今天換成了別人,你也會這樣吧?」這樣真誠地付出關心,一心一意地想要幫助別人。
  
  「嗄?」水玉兒一怔,不懂他為何這麼問。
  
  對上她疑惑的眼光,項廷旭不自在地別開臉,眼底掠過一絲懊惱。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竟然會脫口問她這種問題。
  
  可是……一想到她對誰都這麼關心,他竟有些煩躁,彷彿不希望在她的心裡,他和任何一個人的重要性都一樣……
  
  項廷旭沒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這麼在意起她的一切。
  
  他輕吁口氣,暫時撇開心中煩躁的情緒,語氣嚴肅地說:「反正這件事情你不許管,聽見沒有?」
  
  「可是──」
  
  「沒有可是!」他打斷她的話,用毫無轉圓餘地的語氣說道:「這件事情我自然會想辦法調查清楚,你若硬是插手,萬一碰上什麼危險,那怎麼辦?」
  
  「原來你是擔心我呀?」
  
  不知道為什麼,知道他的心裡惦掛著她的安危,水玉兒就覺得有些飄飄然的,一種愉悅的情緒自心底蔓延開來,讓她眼角眉梢都有著掩不住的笑意,美麗的眼眸甚至因而閃動著燦亮的光芒。
  
  她那欣喜的神情是如此的迷人,讓項廷旭的目光無法從她甜美的臉蛋移開。他的黑眸灼熱而專注,像火一般熾烈。
  
  對上這樣的眸光,水玉兒的心緒霎時陷入紛亂,忽然想起了幾天前的夜晚,他也是這樣目光熠熠地盯著她。
  
  在他的凝視下,她的胸中掀起一陣強烈的騷動,彷彿有人正拿著棒槌不斷地敲打她的心,而她不僅雙頰發熱,就連心裡也彷彿燃起了一簇火焰,讓她的身子愈來愈燙、愈來愈燙……
  
  那股陌生而強烈的情緒在她的胸口澎湃翻湧,而這一連串「不正常」的徵狀,讓水玉兒蹙起眉頭,輕咬著下唇。
  
  「怎麼了?」項廷旭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我覺得……我好像有點不太舒服……」
  
  「不舒服?哪裡不舒服?」他連忙追問,黑眸流露出緊張與擔憂,大掌也立刻撫上了她的額,那正常的微溫讓他稍微放心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我本來還好好的,可是現在看著你……突然間心跳得好快,渾身發燙……我該不是病了吧?」記得過去她染上風寒時,也有類似的情況,只是沒有這麼強烈。
  
  本來好好的,但是看著他就心跳加快、渾身發燙?
  
  聽了她的話,項廷旭先是一怔,隨即回想起先前幾次他們目光交會時,她那臉紅嬌羞的模樣,再看看她此刻那帶了點迷惘的純真眼眸……他的目光忽然又更深濃了幾分。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忽然出手,將她的身子扳轉向另一側,讓她面對著庭院中的荷花池。
  
  「這樣呢?現在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嗄?」
  
  水玉兒疑惑地愣了愣,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望著月光下的荷花,吹著微涼的晚風,她那些不尋常的徵狀似乎真的減輕不少。
  
  「好像……有好一點點……」
  
  她才一說完,他忽然又將她的身子扳轉回來,俊臉俯低,與她眼對著眼。
  
  「現在呢?」
  
  「又……又……又不太對勁了……」
  
  一抹灼熱的光芒在項廷旭的眼底閃動,那神情就像是一頭豹子相準了他的獵物,正準備一舉擒獲。
  
  「過去,你曾經有過這樣的情形嗎?」他低聲問。
  
  水玉兒搖了搖頭,坦白地說:「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心跳得猛烈,胸口有點疼……但又好像不是真的疼……」她困擾地蹙起眉頭,實在說不清此刻複雜的感覺。
  
  一抹滿意的光芒閃過項廷旭的眼底,嘴角也悄然浮現一絲笑意。
  
  「你說過你是個孤兒,從小你的身邊只有師父一個人嗎?」見她點頭,他又問:「你師父多大年紀了?有娶妻生子嗎?」
  
  「他老人家已經六十多了,沒有娶妻生子。」
  
  「原來如此。」身邊只有一個年紀一大把又沒有成家的老頭兒,難怪她對於情愛之事渾然不知了。
  
  望著她那純真無辜的神情,想著她單純、善良又熱心的性情,項廷旭就不禁對她又愛又憐。
  
  想到這個單純善良的小女人不知何時愛上了自己,他的胸口就漲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與感動,像是心中多年的缺口終於被填滿了,而那份終於圓滿的感覺令他的心緒澎湃激動,倘若不是怕將這個對於情愛還懵懵懂懂的人兒給嚇壞,此刻他早已克制不住地將她緊擁入懷了。
  
  「臉很熱嗎?我看看。」他伸出手,大掌輕輕貼上她柔嫩的面頰,說道:「嗯,真的很熱。」
  
  「對……對吧……而且……我覺得好像要喘不過氣了……」
  
  「真的嗎?」
  
  他的俊顏又更俯近了一些,彷彿想觀察她的神色似的,目光最後落到了她柔潤的紅唇上。
  
  水玉兒霎時心跳如擂鼓,甚至不自覺地屏住呼息。
  
  半晌後,她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他的唇卻毫無預警地貼了上來。
  
  錯愕無措之際,她感覺到他正輕輕吮吻著她的唇瓣,掀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受,胸中那簇火焰變得更加熱燙,簡直都要將她的心給融了。
  
  「玉兒,閉上眼睛。」
  
  他低醇如酒的嗓音彷彿帶有不可抗拒的魔力,讓水玉兒不自覺地乖乖照做,為他閉上了眼睫。
  
  「嘴張開。」
  
  「嗄?」
  
  水玉兒正想問他為什麼,他的舌卻已乘隙探入。
  
  當他火熱的舌放肆地與她糾纏時,水玉兒只覺得一陣強烈的天旋地轉,幾乎快站不住腳,只能渾身發軟地依靠在他的懷中。
  
  在他耐心的撩撥下,她開始怯怯地回應,試探地以丁香小舌與他交纏。
  
  她的動作雖然生澀笨拙,完全沒有任何技巧可言,但卻有如火上加油一般,讓項廷旭情不自禁地收攏手臂,將她摟得更緊,同時也用更深、更狂野的方式徹底品嘗她的滋味。
  
  直到感覺懷中的人兒快要喘不過氣了,他才終於鬆開了她的唇,但卻仍將她圈抱在懷裡。
  
  他目光灼灼地凝望著她,嗓音低啞地問:「還好嗎?」
  
  水玉兒抬頭仰望著他,還沒有從剛才那個震撼的深吻中回過神來,而她那眸光氤氳、意亂情迷的神色,看起來誘人極了。
  
  項廷旭撫著她的面頰,忍不住想再度一親芳澤,然而就在兩人的唇快碰到一塊兒的時候,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哎呀!」祿伯喊了聲。
  
  剛才他從一旁經過,沒想到竟然看見少爺和水玉兒親密擁吻的畫面,驚訝之餘脫口喊了聲。
  
  一察覺自己竟打斷了少爺的「好事」,祿伯不由得一臉懊惱。
  
  「對不起,少爺,我不知道你們在……我……我……我馬上就走……你們繼續……」
  
  水玉兒驀地回過神來,一想到剛才的一切被祿伯瞧見,她霎時差紅了臉,尷尬地推開項廷旭,轉身一溜煙地跑掉,動作快得讓項廷旭想拉住她都來不及。
  
  祿伯見狀,不禁更加懊惱了。
  
  「少爺,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身為家中的總管,祿伯可說是看著少爺長大的,自從八年前那段以悲劇收場的感情之後,他不曾見過少爺對哪個姑娘動心。
  
  剛才少爺會摟抱、親吻水玉兒,甚至是用那種溫柔專注的眼神望著她,肯定是喜歡上了那個熱心又單純的小姑娘,可是他竟然不小心破壞了氣氛,真是太不應該了呀!
  
  祿伯那一臉懊惱至極的模樣,讓項廷旭啼笑皆非。他擺了擺手,示意祿伯別放在心上,隨即返回自己房裡。

  ※ ※ ※
  
  躺在柔軟的床榻上,他的腦中不禁浮現水玉兒甜美的容顏,還有剛才被他親吻過後,她那意亂情迷的神色。
  
  他的黑眸一熱,眼底閃動著溫柔的光芒。
  
  那個愛管閒事卻又單純善良得令人愛憐的小姑娘,是如此的特別、如此的迷人,雖然時常將他惹惱,但他卻從來就捨不得真的傷害她。
  
  項廷旭的唇邊勾出一抹笑,一想到水玉兒,他整個人就覺得既輕鬆又愉快,胸口也彷彿煨了一股暖,腦中不自覺地回想起關於她的點點滴滴。
  
  想到兩人在街上偶遇的那兩回,她總是將「冷血無情」掛在嘴邊,簡直真將他當成了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實在讓他哭笑不得。
  
  想到前幾天的那個夜晚,她用真誠的眼眸望著他,說相信他是個好人,當時那股被了解的感動,至今仍讓他窩心不已。
  
  想到她老是愛管閒事,但那全都是因為發自內心地關心別人,那善良熱情的天性,令他無法不喜愛她。
  
  想到她還沒意識到自己愛上了他,但卻控制不住為他而起的那些反應;想到剛才那個纏綿的親吻,她甜蜜的滋味和意亂情迷的神情,就不禁讓他的胸口一熱,有種想要將她永遠留在身邊的衝動。
  
  自從八年前那場不幸事件發生之後,他就不再對任何女人有過這樣心動的感覺了……
  
  一想到八年前的事,項廷旭就不由得想起了水玉兒提到今日去陸家時,無意中聽見的對話。
  
  「當年的事情,與項家無關嗎?」他輕聲低語。
  
  倘若真是如此,那當初陸月蘭究竟為何要尋短?陸氏夫婦為什麼要隱瞞事實?
  
  當年,驟然聽聞陸月蘭的死訊,讓他內心大受打擊,而聽了陸氏夫婦的指控,再加上爹也承認事發前一晚確實去找過陸月蘭,要她別再糾纏著他,因此他便毫不懷疑地認定了陸月蘭確實是因爹的那些話而想不開尋短。
  
  可現在……情況似乎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看來,他有必要好好地查明事情的真相!

  ※ ※ ※
  
  隔日上午,水玉兒服侍完項老爺用過早膳之後,經過庭院。
  
  她的目光瞥向美麗的花林,想到昨夜她和項廷旭在這裡擁抱親吻的畫面,一張粉嫩的俏臉霎時布滿紅暈。
  
  昨夜她被他吻得腦袋發暈、思緒打結,完全沒法兒思考,可是當她「逃」回寢房之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突然想到去年她那個貪玩的師父曾帶她去偷看一對男女在竹林裡親親抱抱。
  
  那時她看傻了眼,不明白為什麼男人要「吃」女人的嘴?
  
  她疑惑地問師父,師父卻一臉詭異地笑了笑,告訴她若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的時候,就會做出那樣的事情,還說等她將來遇見一個喜歡她的男人,她也會被那樣子「吃」嘴兒。
  
  那麼……項廷旭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對她那麼做嗎?
  
  這個問題讓水玉兒臉紅心跳,害羞極了,然而他們親密擁吻的畫面卻不斷地浮現腦海,她甚至還清楚地記得他霸氣又不失溫柔地吮吻她的唇,還記得他唇片的溫軟與灼熱的呼息……
  
  那個突如其來的親吻雖然有些嚇到了她,但她的心裡沒有半絲厭惡,甚至現在回想起來,嘴角還會控制不住地上揚,而她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喜歡上項廷旭了嗎?那……他們是彼此喜歡、互相有意嘍?
  
  「哎呀!別再想了!」
  
  水玉兒撫著熱燙的面頰,不許自己一再回味那個羞人的親吻,就怕再想下去,自己的臉蛋真的要燙得冒煙了。
  
  無奈,不管她怎麼努力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的腦子卻偏偏不聽使喚,總是不斷地浮現那令她面紅耳赤的畫面,害她心跳狂亂,羞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許想!不許再想了!努力想點別的吧!」
  
  好不容易終於不再一直回想那個親吻了,她的心中卻仍是惦掛著項廷旭,想著他這些年來被人誤解是「冷血無情」的壞人,她就心疼不已,真的好想要盡一切所能地幫助他「洗刷冤屈」。
  
  「只是……我該從哪兒著手呢?」
  
  就在水玉兒想著自己能怎麼做的時候,正好看見祿伯走了過來。
  
  一想到昨夜她和項廷旭的親吻被祿伯撞個正著,她就羞窘極了,不過心裡那份想要幫項廷旭查明事實的渴望勝過了尷尬,讓她主動靠了過去。
  
  「祿伯,我想出去一趟,可以嗎?」
  
  「啊?出去?不成不成!」祿伯一口回絕。
  
  「放心,我不會出去太久的,絕對不會誤了送膳給老爺的時辰。」水玉兒心想,祿伯大概怕她貪玩,來不及趕回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祿伯還是一個勁兒地猛搖頭。
  
  「為什麼?」她噘起了唇兒問道。
  
  「少爺特別交代過了,不能讓你出門。」
  
  不會吧?項廷旭交代的?這樣想說服祿伯讓她出去就難了。
  
  「難道只是透透氣也不行嗎?」
  
  「少爺說了,不管你用什麼理由,都不能讓你出去,還要我提醒你,不要多管閒事。」
  
  「嗄?」水玉兒的俏臉掠過一絲尷尬。
  
  原來項廷旭早就料到她很有可能會按捺不住,想要跑去陸家?
  
  眼看祿伯沒打算放人,她也只能無奈地妥協了。
  
  「好嘛,那我乖乖地待在這裡,不出門去,這樣總行了吧?」
  
  祿伯鬆了口氣,就怕她執意要闖出去,那他可就頭疼了,總不好把少爺喜歡的姑娘給軟禁起來吧?
  
  「玉兒呀,少爺雖然平時有時候脾氣大了點,但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祿伯趕緊幫項廷旭說好話,就怕水玉兒會因為不能出門而生少爺的氣。
  
  水玉兒揚起嘴角,點了點頭。「我知道他是個很好的人啊!」
  
  在他看似嚴峻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是個相當體貼的人,只是,他就算受到外人的曲解和非議,也不會到處嚷嚷著替自己辯駁,這一點讓她想起來都不禁為他感到有些心疼。
  
  見她同意了他的話,祿伯立刻接著說:「這些年來,少爺從來不曾跟哪家姑娘接近過,所以我看少爺是真心喜歡你的。」
  
  水玉兒沒料到會聽見這樣的話,她一陣臉紅心跳,害羞地問:「祿伯真的覺得……他喜歡我嗎?」
  
  「當然了。」
  
  聽見祿伯肯定的回答,水玉兒的心裡先是湧上一陣喜悅,但很快又頹然垮下了雙肩。
  
  「可是,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啦……」
  
  「為什麼不可能?」祿伯的眉頭一皺,連忙追問。
  
  「因為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呀!比起陸家小姐,我的家世背景不是更差嗎?」水玉兒洩氣地說。
  
  祿伯一臉驚訝。「你……你知道陸家小姐的事情了?」
  
  「嗯,是啊,我都知道了。」
  
  祿伯猜想,大概是哪個下人不小心說溜了嘴,眼看水玉兒垂頭喪氣的,他連忙安慰道:「不會了,相信經過這些年之後,老爺應該已經想通了,知道兩個人真心喜歡彼此才是最重要的,不會再堅持非要娶個門當戶對的兒媳婦,也不會再瞧不起家世背景不好的姑娘了。」
  
  「說得也是,要是經過這些年,他還沒想通這個道理,還堅持非要娶個門當戶對的媳婦兒的話,我非要好好說說他不可……」脫口說完之後,水玉兒才猛地驚覺這番話簡直像是自己迫不及待想當項家媳婦似的。
  
  她羞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呃……我……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祿伯被她的反應給逗笑了。
  
  他真心覺得有這麼個單純、善良又有趣的姑娘在家中,往後項家的日子一定會充滿了歡笑。
  
  「好了,玉兒,你就乖乖待著,別亂跑,知道嗎?」叮囑完之後,祿伯帶著滿滿的笑意轉身離開。
  
  水玉兒望著祿伯的背影,眉心忍不住又蹙了起來。
  
  「真的不能出門啊?」她有些懊惱地咕噥。
  
  要是不能出門,她就不能偷偷溜去陸家、不能想法子查明真相,那豈不是要將她給悶壞了嗎?
  
  以她的個性,她怎麼可能憋得住嘛!到底她該怎麼辦才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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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18:10:22
第六章
  
  沒錯,她根本就憋不住!
  
  既然明的不行,那只好暗著來了。
  
  幸好她的輕功雖然相當蹩腳,但好歹也曾經努力苦學過,儘管沒法兒輕巧地飛簷走壁,但勉強要翻牆還不成問題。
  
  水玉兒在心裡暗暗地盤算著,距離她下一次送膳食去給項老爺,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既然在那之前,她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那只要佯裝待在房裡休息,再偷偷地溜出去,應該不會有人發現的。
  
  「嘿嘿,跟在師父身邊這麼多年,腦筋也變靈光了!」
  
  打定主意之後,水玉兒小心翼翼地避開家中的奴僕,從庭院的角落順利地翻牆出去。
  
  她先用自己剩下不多的銀兩,到茶樓去買了一些糕點,才到城東的陸家去。
  
  她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陸母前來開門。
  
  「伯母好。」
  
  陸母一愣,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她,心裡升起一絲防備。
  
  「有什麼事嗎?」
  
  「啊?」水玉兒佯裝沒有聽見,她可沒忘了自己現在可是一個「患有耳疾」的人。
  
  陸母這才想起了她的耳朵有毛病,湊近她喊道:「有什麼事嗎?」
  
  「喔,我送了些糕點過來。」水玉兒拎著那些糕點,微笑地說。
  
  她的笑容瞧起來既溫柔又甜美,讓陸母放下不少戒心,讓她進屋來。
  
  「伯父不在啊?」水玉兒隨口問道。
  
  「他出去買點東西。」
  
  「什麼?」水玉兒把手湊到自己耳朵旁,示意陸母大聲些。
  
  「他出去買東西了。」陸母大聲喊道。
  
  「喔,原來如此。」水玉兒笑了笑。
  
  陸母望著她,心中對於這麼個嬌俏甜美的姑娘卻患有耳疾感到有些同情,同時也不禁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兒,心裡湧上一陣感傷與寂寞。
  
  「我看,不如咱們沖一壺茶,你陪我一會兒吧?」陸母湊到她耳邊喊道。
  
  水玉兒一聽,立刻毫不猶豫地點頭。
  
  「好啊!」除了陪陪陸母之外,她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想法子套出當年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她們沏了壺茶,坐在大廳中一邊喝茶,一邊吃著糕點。
  
  「這桂花糕真好吃,謝謝你。」陸母開口道謝。
  
  「什麼?」水玉兒繼續裝沒聽清楚。
  
  「我說,這桂花糕真好吃。」陸母又大聲地說了一遍,臉上浮現同情的神色。「抱歉,我總是忘了你的耳朵……你這毛病是天生的嗎?」
  
  「小時候發高燒,把耳朵給燒壞了。」水玉兒有些心虛地回答。
  
  「這樣啊?真是可憐……」陸母輕嘆。
  
  水玉兒的眸光一閃,說道:「我不可憐,可憐的是少爺,雖然我才剛到項家當丫鬟不久,可是看得出少爺一直很痛苦,好像背負著什麼極大的罪惡與自責,從來就沒看他笑過。」
  
  她心想,從昨日偷聽來的對話,不難察覺出陸母的心裡其實是懷著愧疚的,若是她能乘機加深陸母的罪惡感,說不定可以探聽出什麼消息。
  
  果然,一聽見水玉兒的話,陸母的臉上立即浮現一抹愧疚。
  
  「唉,廷旭對我們真是仁至義盡了,可是我們卻……這些年……真是……唉……」陸母自言自語般地嘆道。
  
  藏在心裡的秘密,除了夫婿之外沒法兒向任何人提起,這麼多年來一直壓在心裡,她自己其實也很不好受。
  
  「我是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以少爺的個性,相信不管怎麼樣,他都會繼續照顧你們的,只是他一直活在愧疚自責中,說不定這輩子都要這樣抑鬱寡歡地過下去,這樣,他不是太可憐了嗎?」
  
  「唉……是啊……」陸母又輕嘆了一口氣,臉上閃過一抹猶豫,像是心裡在掙扎著什麼。
  
  水玉兒乘機說道:「伯母,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如說出來,您心裡也比較舒坦些啊,不是嗎?」
  
  「這個……我……」
  
  眼看陸母的態度鬆動了,水玉兒的精神大振,正打算再接再厲地說些什麼,卻忽然感覺背後傳來一陣詭異的寒意。
  
  她疑惑地回頭,還來不及看清楚,一根粗大的木棒就迎面擊來,由於事出突然,儘管她已出於本能地一閃,那木棒還是重重地敲中了她的額角。
  
  「啊──」
  
  她痛呼一聲,嬌小的身子當場跌滾在地上。
  
  陸母一臉驚詫,趕緊拉著動手打人的陸父退到一旁去。
  
  「你做什麼呀?!怎麼隨便打人呢?」
  
  「這丫頭是故意跑來套你的話,你還不知道嗎?」陸父惡狠狠地指著水玉兒,一臉凶悍。
  
  剛才他一進門,就聽見她們的對話,聽出水玉兒有心想套話,驚怒之下隨手抓起牆角的木棒,前來教訓這個該死的丫頭。
  
  陸母一怔,忽然想到自己剛才最後那幾句愧疚的低語與輕嘆,水玉兒卻還是聽得見。
  
  「你……你根本沒有耳疾?」
  
  「哼,她會故意來套話,肯定是聽見了咱們昨天說的那些話!」陸父瞇起眼,叱問:「是項廷旭派你來的?」
  
  水玉兒搖了搖頭,剛才那一棒不僅讓她額角受傷流血,腦袋瓜也變得有些昏沉暈眩。
  
  「是我……昨天聽見,自己想來的……」水玉兒開口回答,而儘管此刻的情況對她不利,她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暗暗思考著對策。
  
  她的腦袋雖然被狠狠敲了一棒,但是練武的她本就不是那麼嬌弱,再加上她的身手並不差,要從這對上了年紀的夫婦手中逃跑應該不成問題。
  
  「當年陸小姐會尋死,根本就和項老爺無關,對吧?」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往窗口方向移動,以便自己隨時能夠逃跑。
  
  聽了她的問話,陸母一臉不知所措,對陸父說道:「怎麼辦?現在既然都這樣了,不如我們向廷旭說出真相吧?」
  
  陸父立刻怒斥:「你瘋了不成?怎麼可以說出真相!」
  
  「可是……當初都是我們的錯,要不是我們一念之差,也不會造成那樣的悲劇啊!」
  
  「你有沒有長腦子啊?」陸父氣急敗壞地叱道:「要是項廷旭知道這些年來都被騙了,他會原諒我們嗎?你可別忘了,他對他爹都那麼冷血無情了,更何況是我們?」
  
  「可是……」陸母方寸大亂,心慌意亂地說道:「當初是我們逼月蘭當朱老爺的小妾,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朱老爺占了她的身子,才會──」
  
  「住口!」陸父又急又氣地罵道:「你……都說了不許說出真相,你卻……真是蠢啊你!」這下子全都被水玉兒聽見了!
  
  水玉兒震驚地倒抽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原來這就是當年陸月蘭尋死的真相!這未免也太殘酷、太醜惡了!
  
  「你們……你們竟然做出這種事?她是你們的女兒啊!」
  
  陸父臉色一沉,眼底霎時迸出了殺氣。
  
  「既然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愛管閒事了!」
  
  「等等,你想做什麼?」陸母緊張地抓住他的手臂,忐忑不安地說:「你可別把事情鬧大啊!」
  
  「沒辦法,你可別忘了,朱老爺不僅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富商,他的妹妹還是當今六王爺寵愛的妃子,財大勢大連項家都比不上!當年那朱老爺就已警告過咱們,要是月蘭的事情鬧大了,將他牽扯進去,他會要咱們的命啊!」
  
  「這……」陸母的臉色一僵。
  
  她當然沒忘了那件事,當年就是因為忌憚朱老爺的警告,深怕會送了性命,他們才會將女兒的死歸咎到項老爺的頭上啊!
  
  「可……可是……」
  
  「好了,快點讓開!」陸父一把推開陸母,惡狠狠地盯著水玉兒。「你別怪我心狠,是你自己多管閒事,硬要往死裡闖的!」
  
  水玉兒緊盯著陸父手中的木棒,打算等他揮過來的時候閃躲開來,然後將他用力推倒,再乘機逃跑。
  
  就在陸父一有動作,而水玉兒正要伺機閃開的時候,有道身影的動作更快,宛如旋風般破窗而入,摟著她避開了陸父的攻擊。
  
  水玉兒愣住了,回過神一看,不禁驚詫地瞪大了眼。
  
  竟然是項廷旭!
  
  「你怎麼……怎麼會來?」
  
  項廷旭收攏手臂,將水玉兒小心地護在懷中,而當他低頭看見她的額頭受傷流血時,不由得怒火中燒。
  
  「你這個笨蛋!我明明叫你不許插手管這件事,為什麼你就是不肯聽?」他忍不住怒吼,因她受傷而感到心疼極了。
  
  今兒個他出門前,為了怕熱心過度的她又會忍不住想幫他調查這件事,還特地吩咐祿伯別讓她出門的,怎麼她還是跑來了?
  
  水玉兒自知理虧,低著頭不敢吭聲。
  
  項廷旭的黑眸急切地將她從頭到腳檢視了一遍,見她除了額角之外,沒有其他的傷,而那傷口看起來並沒有立即的性命危險,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然而,那流血的傷口仍是令他震怒不已。
  
  他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猛獸,陰鷙的目光狠狠地瞪向眼前的陸氏夫婦。
  
  「如果我沒進來,你們打算殺人滅口,是嗎?當年害死了自己的女兒,現在又想弄死無辜的玉兒?」
  
  陸氏夫婦僵住,臉色蒼白,原本殺氣騰騰的陸父更是半點氣勢也沒有了。
  
  「你……你都……都知道了?」陸父結結巴巴地問。
  
  「沒錯,我都知道了!拜這簿子所賜,我已經清清楚楚地知道當年的真相了!」項廷旭從身上取出一本陳舊的簿子,扔到陸氏夫婦的面前。
  
  「這……這是?」
  
  「你們一定不知道,月蘭有寫下自己心事的習慣吧?」
  
  「什麼?這……這是月蘭寫的?」陸母激動地拾起簿子翻看,上頭果然是女兒娟秀的字跡。
  
  「這上頭,已將當年的事情寫得清清楚楚,不容得你們狡賴!」項廷旭咬牙怒道。
  
  昨夜他聽了水玉兒的話之後,對於陸月蘭當年的死因起了懷疑。
  
  就在他苦思該如何查明真相的時候,忽然想起當年陸月蘭曾對他提過,她身為家中的獨生女,平時沒有好姊妹可以和她說說體己話,所以常會將自己的心事寫下來,當作抒發。
  
  由於都是寫一些私密的心情,她羞於讓人瞧見,因此都藏在床榻底下,連她爹娘都不知道這件事,更不曾看過。
  
  就他所知,這些年來,陸氏夫婦因為捨不得女兒,所以還保持著她寢房裡的一切,因此她所記下的那些心事應該還在,而其中或許會有什麼線索。
  
  為了查明真相,他悄悄潛入陸家,果然在陸月蘭的寢房床榻下找到了幾本陳舊的簿子,而最後記載的內容令他震驚至極。
  
  原來,當年陸氏夫婦眼看他爹堅決反對他與陸月蘭往來,擔心會耽誤了女兒的青春年華。
  
  那時,有個京城的朱姓富商對陸月蘭一見鍾情,想納她為第三個小妾,還給了陸氏夫婦一筆豐厚的聘金。
  
  陸月蘭自是不肯答應這件事,執意要等他說服他爹接納她,然而那朱姓富商卻對陸氏夫婦下了通牒,警告他們若是再不速速辦妥婚事,不僅要交還聘金,他還不會放過他們。
  
  為了逼她就範,陸氏夫婦竟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姓朱的傢伙趁夜溜進陸月蘭的房裡,占了她的清白之身,心想既成事實之後,她就會對他死了心,乖乖地當朱姓富商的小妾。
  
  陸月蘭記下了這件事,字字句句充滿了絕望,強烈地透露出想尋短的念頭。
  
  這才是當年陸月蘭懸梁自縊的真相!可陸氏夫婦竟將一切全歸咎到爹的頭上,實在太可惡了!
  
  「我……我們……我們也是……當初也是……有……有苦衷的啊……」陸父試著想要辯解,卻結結巴巴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苦衷?你們還有什麼苦衷可言!」項廷旭怒喝。
  
  陸母趕緊說道:「當年月蘭尋短之後,那朱姓富商怕會惹上麻煩,警告我們,要是把他給牽扯進去,害他身敗名裂的話,絕對會要了我們兩條賤命,而他和皇親貴族關係良好,我們……我們也是逼不得已,只好……只好……」
  
  「只好把月蘭的死全部歸咎到我爹的頭上,打算讓我們父子倆一輩子懷著愧疚與罪惡感?!」
  
  「廷旭──」
  
  「住口!你們沒有資格叫我!」項廷旭咬牙叱喝。「你們先是對自己的女兒做出那樣的事,現在竟然又想害死玉兒!」
  
  他摟緊了懷中的人兒,想到她差一點就遭遇的危險,他胸中的怒火就無法遏抑地熾烈狂燒。
  
  若不是他為了調查線索而潛入陸家,若不是他找到了陸月蘭的那些簿子,正要前來質問陸氏夫婦,他也不會發現這對該死的夫婦竟然想殺害水玉兒了!
  
  倘若他沒有及時趕到,倘若他晚了一時半刻,那她……
  
  一想到自己可能會永遠失去水玉兒,項廷旭胸中的怒火就狂燒不止,而憤怒的烈焰幾乎要他的理智焚毀殆盡!
  
  看著水玉兒額角流血的模樣,他心痛極了,顧不得要質問陸氏夫婦,急著要找大夫來醫治她的傷。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的!你們等著付出代價吧!」怒不可遏地撂下話之後,項廷旭將水玉兒打橫抱起,離開了陸家。

  ※ ※ ※
  
  將水玉兒帶回項家之後,項廷旭立刻命祿伯去請大夫。
  
  水玉兒躺在床上,見項廷旭的臉色凝重,說道:「我真的沒那麼嚴重,只要隨便上上藥就行了──」
  
  「閉嘴!」項廷旭沒好氣地瞪著她。「我都還沒跟你算你偷溜出門的這筆帳呢!你現在受了傷,就給我安分一點!」
  
  他氣極了她這麼不懂得保護自己,而現在竟然還說「隨便上上藥就行了」?!真是快氣死他了!
  
  水玉兒噘起了唇兒,在他的瞪視下,只好安分地閉上嘴。
  
  過了一會兒,大夫很快地趕來,項廷旭急切地說:「大夫,快看看她怎麼樣?嚴不嚴重?」
  
  大夫立刻趨近床邊,仔細地審視水玉兒額上的傷口。
  
  「姑娘會覺得暈眩嗎?有沒有想嘔吐的感覺?」
  
  「不會,我好得很,壯得像條牛一樣……」見項廷旭的黑眸又朝她瞪來,她尷尬地傻笑了下,小小聲地補充道:「只是受傷的地方有點疼,沒別的了,不會暈眩也並不想吐,真的。」
  
  大夫點了點頭,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後,說道:「應該沒傷到腦子,不算太嚴重,只是一些皮肉傷,只要小心點,別再去碰撞到傷口,很快就會好的。」
  
  「會不會留下傷疤?」項廷旭追問。
  
  「放心,只要定時敷藥,不會留下疤痕的。」大夫幫水玉兒包紮好傷口之後,將一小罐調製好的藥膏交到項廷旭手中。
  
  「那就好,謝謝大夫。」項廷旭終於鬆了口氣。
  
  「甭客氣。」
  
  大夫離去之後,房裡就剩下項廷旭和水玉兒。
  
  項廷旭臉色不善地盯著她,一想到她讓自己陷入那樣的險境,就不禁湧上一股惱怒的情緒。
  
  在他的瞪視下,水玉兒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不敢吭聲,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瞅著他,而那無辜的神情讓項廷旭想罵又捨不得罵。
  
  對她,他從來就是沒轍。
  
  「我要你別管這件事,就怕你有危險,結果你竟然還給我偷偷跑去?」他壓抑住不悅的情緒,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只是想幫忙嘛……」水玉兒小小聲地說。
  
  她覷了他一眼,雖然他的臉色有點難看,但是她沒被嚇著,心裡反而感到一絲絲的甜蜜。
  
  他是真的關心她、怕她出事呢!那份關懷與在乎讓她的心坎兒暖呼呼的,唇邊也不小心浮現一抹笑意。
  
  「你還笑得出來?」項廷旭沒好氣地皺著眉頭。「你知不知道自己讓人多擔心?要不是我,你恐怕早就沒命了。」
  
  「放心,我會一點武功,而且我現在沒什麼大礙呀!更重要的是,現在真相已經大白了,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望著她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項廷旭就算心裡原本還有一絲不悅,也霎時煙消雲散了。
  
  說到底,她也是為了幫他查明真相才會涉險的,要他如何能不感動?
  
  「算了,以後別再貿然涉險了,知道嗎?」
  
  水玉兒有些尷尬地傻笑,不敢開口保證,因為就連她自己都沒把握能夠控制住她愛管閒事的個性呀!
  
  「啊!對了!」她低呼一聲,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怎麼了?」
  
  「我們要趕快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爹啊!」
  
  行動力十足的水玉兒立刻想要起身,卻被項廷旭按了回去。他的雙手一左一右地搭在她的身側,將她牢牢地困在床榻與他之間。
  
  「你哪兒也不許去,聽見沒有?」項廷旭語氣強硬地說。
  
  「可是……」
  
  「沒有可是!你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好好地休息。」
  
  「我只是小傷而已呀……」
  
  「腦袋都破了洞還小傷?難道要腦袋掉了才算大傷嗎?」儘管大夫說沒有大礙,但他怎麼能坐視她受了傷還想亂跑?
  
  「腦袋掉了就死翹翹了……」水玉兒小聲地咕噥。
  
  「你還知道啊?」項廷旭沒好氣地盯著她。
  
  見她噘起了唇兒,一臉不太服氣的模樣,他無奈地嘆道:「就算沒大礙,今天也夠折騰了,你可不可以有一次乖乖地聽我的話?」
  
  「好嘛……」
  
  想到自己總是違逆他的話,老是把他惹得氣急敗壞的,水玉兒就忍不住笑了。
  
  仔細想想,他雖然時常被她惹惱,卻從沒有一次因而氣得動手傷她,甚至還常百般無奈地妥協了,顯示他的心裡其實是在乎她的,那讓水玉兒的心裡泛起陣陣甜蜜,唇邊的笑意也不禁更深了。
  
  那燦爛如花的笑容,讓項廷旭的眸光一熱,想到先前親吻的滋味,他的目光不禁落在她的唇上。
  
  他專注的凝望,讓水玉兒忽然覺得口乾舌燥,下意識地伸出丁香小舌潤了潤唇,而這舉動讓項廷旭的目光更加熾熱了。
  
  「不管怎麼樣,我都得謝謝你才對,要不是因為你,恐怕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當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沒……沒什麼,不用客氣。」水玉兒吶吶地說,暖味的氣氛讓她雙頰泛紅,心跳的節奏也有些亂了。
  
  「那怎麼行?我一定得好好地謝你。」
  
  他深望了她一眼,才緩緩地低下頭。
  
  水玉兒意識到他的意圖,緊張又害羞得亂了呼息,她想喘口氣,卻剛好為他分開唇齒,讓他火燙的舌順勢探入。
  
  這一回,不需要他開口提醒,她自然地閉上了眼,毫不抗拒地承受他的親吻,甚至學著他的方式與他舌瓣交纏。
  
  火熱又溫存的親吻持續了許久,讓水玉兒渾身發燙,覺得自己彷彿都快融成了一灘水。
  
  「這個謝禮,你還滿意嗎?」項廷旭嗓音低啞地問。
  
  水玉兒羞紅了臉,答不出話來,而那不勝嬌羞的模樣煞是迷人,讓項廷旭忍不住又低頭吻住她。
  
  就在水玉兒再度被吻得意亂情迷,雙手不自覺地攀上他的頸項,毫不保留地回應時,他卻突然停住,像是在隱忍什麼痛苦似的,渾身變得僵硬。
  
  半晌後,他拉下她的手臂,退了開來。
  
  「怎……怎麼了?」水玉兒望著他,美眸帶著一絲困惑。
  
  她那氤氳美麗的眼眸、意亂情迷的神態,簡直散發著難以抗拒的誘惑,讓項廷旭除了她的唇兒之外,還想將她吃得更徹底。
  
  但,她受了傷。儘管大夫說沒什麼大礙,他仍不認為現在是對她「胡作非為」的好時機。
  
  「沒什麼,你該好好休息了。」他努力壓抑住那股蠢蠢欲動的慾望。
  
  水玉兒本想乖乖聽話的,可是忽然又想起了項老爺,想到那老人家這些年來一直活在害死一條無辜性命的陰影中,她就覺得不捨。
  
  「真的不能先去找你爹嗎?」她小小聲地問。
  
  一對上她那帶著懇求的眼眸,項廷旭發現自己原本的堅持正在迅速崩解中。
  
  「你非得先去一趟,才肯好好休息是吧?」
  
  水玉兒瞅著他,滿臉期待地點了點頭。
  
  項廷旭嘆了口氣,無奈地妥協了。「好吧,但是你得答應我,等會兒一定要乖乖地躺著休息──」
  
  「好!我答應你!」水玉兒沒等他說完,就歡呼一聲,開開心心地跳下床。
  
  看著她那活力十足、雀躍不已的模樣,顯然額上的傷對她真的一點兒影響也沒有,項廷旭這才勾起一抹笑,但是……一想到要去見爹,他唇邊的笑意就忽然僵住了。
  
  儘管當年的真相已經大白,但是這麼多年來,他們父子一直處於對立的情況,也好久沒見面了,這會兒突然要去見爹……他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和表情才好。
  
  水玉兒察覺了他神色的僵硬與不自在,眼珠子一轉,主動挽起了他的手臂,不讓他逃避。
  
  「來嘛,你帶我去,好不好?」她軟聲軟語地央求。
  
  「我……」
  
  「快點快點,你答應要讓我去找你爹的,可不許反悔!」水玉兒笑著,也不管他仍有些遲疑,主動拉著他便往外走。
  
  望著她興致高昂、興高采烈的模樣,項廷旭雖然心中仍感到相當彆扭,也只好邁開步伐陪著她一塊兒前往他爹的寢房。

  ※ ※ ※
  
  項承睿瞪大了眼,懷疑自己眼花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兒子竟然會主動前來探望他。上一次見到兒子,他已經記不清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項廷旭,看兒子已變得成熟挺拔,看起來就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了,他的情緒一陣激動,眼中也不禁閃動著淚光。
  
  看著許久不見的爹,項廷旭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經過這些年,爹不僅頭髮白了許多,整個人也變得蒼老、憔悴而消瘦,那模樣讓項廷旭的胸口一痛,心底湧上無限的自責與懊悔。
  
  不管當年發生什麼事情,這些年來他對爹的態度也實在太過分了。
  
  水玉兒轉頭瞥了他一眼,感覺到他強烈的自責,心裡一陣不忍。她以雙手握住他的大掌,彷彿想藉此給予他安慰。
  
  項廷旭低頭望著她,眸光一柔,而水玉兒朝他綻開一抹微笑。
  
  項承睿將他們親暱的互動看在眼裡,心裡有些詫異,但很快地有所了悟,眼底也浮現一抹欣慰的光芒。
  
  「你這個丫頭,怎麼笨手笨腳的把自己弄傷了?」項承睿盯著水玉兒額上包紮過的傷處。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真心喜歡上這個熱情開朗又善良的小姑娘,對她自然也多了幾分關心。
  
  「唉呀,老爺,你就別管我這小傷了,我們是特地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水玉兒興奮地說道。
  
  「什麼好消息?」
  
  「就是……呃……」水玉兒微微一愣,突然又改口。「其實,好像也不能算是好消息啦!」
  
  不管怎麼樣,當年的事情牽涉到一條無辜的人命,真相又是如此的不堪,說是好消息似乎也太不厚道了些。
  
  項承睿皺起眉頭,被她給搞迷糊了。
  
  「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唉……我也不知道算好還壞,總之就是……當年陸家小姐會尋短自盡,並不是因為項老爺的緣故。」
  
  「真的?」項承睿詫異地愣住了。
  
  「真的!」水玉兒用力點了點頭,將當年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項承睿的心裡震驚不已,怎麼也沒想到陸月蘭的死竟有著如此醜陋的內幕。
  
  「所以,陸家小姐不是因為項老爺的緣故才尋死的,項老爺可以不用再繼續背負著罪惡感了。」水玉兒說道。
  
  項承睿搖了搖頭,嘆道:「不管怎麼樣,當年我對她說的那些話,確實是太過分也太傷人了,無論如何我還是心中有愧啊……」
  
  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有深切地反省、自責過,畢竟他並非真的是個冷血無情的人,當年也只是一心希望兒子能夠娶個門當戶對的媳婦,沒想到卻害了一個無辜的姑娘。
  
  由於不知道該怎麼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再加上心中那股深切的懊悔與愧疚無處抒發,他才會用暴怒的情緒來掩飾自己。
  
  見爹仍一臉自責與愧疚,項廷旭的胸口一緊。
  
  這八年來,爹不僅要承受這些罪惡感,還有他的不諒解與疏離,心裡肯定很不好受吧?
  
  他清了清喉嚨,雖然面對爹仍有些不自在,但仍開口說道:「都已經過去了,既然現在真相大白,爹也不用再這麼自責了。」
  
  項承睿一怔,終於聽見兒子又開口喊他一聲「爹」,他霎時感動極了。
  
  然而,正當他情緒激動得眼泛淚光時,卻突然聽見一旁傳來「嗚嗚……」的哭泣聲。
  
  轉頭一看,就見水玉兒已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
  
  「你……你這是……」項承睿當場傻眼,瞧她的反應,簡直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激動。
  
  「對不起,我太感動了嘛……」水玉兒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很快又破涕為笑地說:「太好了,你們往後不用再繼續鬧彆扭了……啊!」她突然又喊了聲,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又怎麼了?」項承睿問。
  
  「當初是因為沒人敢來服侍老爺,少爺才會找我來當丫鬟的,既然現在你們已經和好了,那應該府裡的其他丫鬟就能服侍老爺了,那……那我……還需要留在項家嗎?」
  
  一想到她或許該離開了,水玉兒的胸口就泛起了難以言喻的疼痛,彷彿有人想將她的心硬生生掏空似的。
  
  項廷旭一怔,他雖還沒想到這個問題,但是無論如何,他也沒打算讓她離開他身邊呀!
  
  項承睿看了看他們兩人,突然開口喊道:「誰說不需要服侍了?當然要!你這丫頭別想逃!」
  
  「嗄?」水玉兒一愣。
  
  「家裡的那些丫鬟,一個個怕我怕得要命,我可不想成天看到一張張惶恐害怕的臉,看了就礙眼!你別想逃,非得繼續留下來不可!」項承睿用著沒得商量的語氣,一臉頑固地嚷著。
  
  「呃……」水玉兒想了想,也不由得大感認同地點頭。
  
  先前冬梅她們提到項老爺時,總是一臉害怕惶恐的模樣,恐怕一時之間還不太敢接近他吧!
  
  「好吧,看在沒人敢服侍你的分上,我就勉強留下來吧!」她開玩笑地說著,心裡其實挺高興的。
  
  「嘖,聽聽,這是什麼話?真是沒大沒小的丫頭!」項承睿故意吹鬍子瞪眼睛,但心裡並沒有真的動怒。
  
  「偏偏就只有我這個沒大沒小的丫頭,願意服侍你啊!」水玉兒戲謔地說著,甚至還朝項承睿扮了個鬼臉。
  
  她那逗趣可愛的反應,讓項氏父子都不禁笑了。
  
  項承睿偷空朝兒子擠了擠眼,項廷旭先是微微一怔,這才意識到原來爹是故意找藉口幫他留下水玉兒的。
  
  他的心中充滿了感激,而在水玉兒逗趣開朗的言笑中,父子相見的尷尬氣氛頓時減少許多,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彷彿瞬間拉近了不少,這一切,全都要拜水玉兒所賜。
  
  這個特別的小女人,他怎麼可能讓她離開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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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18:11:09
第七章
  
  父子倆大和解之後,項廷旭立刻要水玉兒乖乖去休息,然而,她正要乖乖返回寢房時,卻又被項廷旭攔住。
  
  「等等,你到那邊的廂房去吧!」他指了指另一頭,那裡有幾間用來招待貴客的房間。
  
  「啊?為什麼?」水玉兒疑惑地問。
  
  「那邊比較寬敞,住起來也舒服點。」
  
  在他的心裡,早就沒將她當成是個抵債的丫鬟了,怎麼可能還讓她繼續去睡下人房呢?
  
  「喔,我沒關係啦,就算是下人房,也比客棧的床還舒服呢!」
  
  「更舒服一點難道不好嗎?」項廷旭笑問。
  
  「可是這樣……其他人不會說話嗎?」水玉兒問,就怕她這個丫鬟的特別待遇會給他造成一些困擾。
  
  「放心,這是我的安排,誰敢多嘴亂嚼舌根?況且,你幫了我們父子這麼多,算得上是我們項家的恩人了,怎麼可能還將你當成一個丫鬟?」
  
  「喔,那好吧,就住廂房。」水玉兒笑了笑,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她也沒什麼好堅持的。
  
  項廷旭勾起嘴角,揉了揉她的髮,腦中卻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雖然為了怕爹真的沒人敢服侍,她暫時是留了下來,但是他可沒忘了,她還在等她的師父。
  
  倘若她師父回來了,那她會有什麼打算?
  
  她……會跟著她的師父離開嗎?
  
  一想到她有可能會離他而去,項廷旭的心就彷彿被人狠狠掐住,泛起了難以言喻的疼痛。
  
  不!他怎麼能讓她離開?
  
  他既然已經將她放進心底,就不想放她走了!
  
  項廷旭望著她,問道:「玉兒,你師父已經離開好一陣子了吧?」
  
  「是啊,這次他也未免離開太久了,我看他根本就是樂不思蜀了!」水玉兒無奈又氣惱地噘起了唇兒。
  
  在她第一次幫項廷旭送銀子去陸家的時候,就已先繞去客棧那兒留了話給師父,師父若是回來了,會知道要到這裡來找她的。
  
  「那……等你師父回來之後,你有什麼打算?」項廷旭問。
  
  「什麼打算呀?當然是把他臭罵一頓嘍!」水玉兒想也不想地回答。
  
  「然後呢?」
  
  「然後?」水玉兒疑惑地望著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然後……你要跟他離開嗎?」
  
  「呃?」跟師父離開?
  
  水玉兒一僵,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會兒經他這麼一提,她忽然覺得有些心慌。
  
  「我……我也不知道……」
  
  這麼多年來,師父從沒有在一個地方久留過,因此恐怕也不會在襄月城裡待上太長的時間,就會又繼續拉著她到處跑了。
  
  一想到要離開項家、離開項廷旭,那種彷彿有人想將她的心掏空的感覺再度湧了上來。
  
  項廷旭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見她似乎相當為難不捨,他這才稍微安心了些。
  
  「怎麼會不知道呢?難道你想離開我?」
  
  水玉兒毫不遲疑地搖頭。
  
  她不想,不想離開他呀!
  
  項廷旭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認真地問道:「那麼,你可願意留下來,留在項家?不為了我爹,而是為了我。」
  
  「你想要我留下來嗎?」水玉兒回望著他,他那專注灼熱的眸光,讓她一陣臉紅心跳。
  
  「當然。」項廷旭以拇指輕輕摩挲著她柔嫩的面頰,說道:「原本我以為,這輩子我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一個姑娘,直到你的出現。」
  
  聽著他的話,水玉兒的心裡泛起一陣甜蜜,嘴角也跟著揚起。
  
  「雖然,你莽撞、你愛闖禍、你不聽話、你常惹我生氣……」
  
  他每說一個缺點,水玉兒笑容就更僵一些,到最後忍不住抗議地噘起了唇兒,那可愛的神情讓項廷旭笑著低頭輕吻了她一下。
  
  「雖然如此,但是你善良、單純、熱情、開朗、樂於助人,優點更是多得數不盡。」
  
  這番話,總算讓水玉兒再度綻開笑顏,心中又喜又羞。
  
  「我真有你說的那麼好?」
  
  「那當然,在我的心裡,你比任何一個姑娘都還要好。」項廷旭語氣認真地說。
  
  「任何一個姑娘……也包括陸姑娘嗎?」
  
  項廷旭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他凝望著她,眼底掠過一絲笑意。
  
  「你在吃醋啊?」他輕捏了捏她的粉頰。
  
  「我……我……我只是……」水玉兒支支吾吾的,俏顏尷尬地脹紅。
  
  她心裡忽然對自己有些氣惱,幹麼要跟個已逝的姑娘計較這麼多?這樣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可是……可是……她真的好想知道,他心裡究竟有多喜歡她嘛!
  
  「放心,玉兒,現在我的心裡,就只有你一個,再也容不下別的姑娘了。至於她,早就只是一段過去了。」
  
  聽了他認真的宣告,水玉兒的心裡既開心又感動。
  
  「玉兒,你可願意留下來,留在我身邊,當我的妻子?」
  
  望著他認真專注的眼眸,她知道他是真心的,然而就在她正想點頭的時候,忽然又有些遲疑。
  
  「可是,這還得要你爹答應才行啊!他會不會……會不會覺得我配不上你?畢竟……我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她有些憂慮地垮下雙肩。
  
  雖然祿伯說過老爺應該已經想通了,不會再堅持非要門當戶對的媳婦兒不可,但是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她的心中仍不免多了幾分擔憂。
  
  「放心吧,他一定會答應的。」項廷旭胸有成竹地說。
  
  「真的嗎?你為什麼這麼有把握?」水玉兒疑惑地問。
  
  「我當然有把握了。」項廷旭勾起嘴角,語帶玄機地笑問:「你以為他真的需要你來服侍?」
  
  「不然呢?」水玉兒輕蹙著眉頭,心中更困惑了。
  
  項廷旭臉上的笑意加深,決定「出賣」他爹。
  
  「他只是故意找藉口,要把你留下來,至於原因,當然是看出我喜歡你,所以要幫我留住你。」
  
  「嗄?」水玉兒驚訝地愣了愣,才終於恍然大悟地嚷道:「那我豈不是上當了嗎?傻傻地掉進他的圈套中!」
  
  「你後悔了嗎?不想掉進這個圈套?」項廷旭笑著反問。
  
  「我……都已經上當了,還能怎麼樣?」她故意佯裝莫可奈何的模樣,但眼角眉梢掩不住的笑意卻出賣了她的心情。
  
  就算知道項老爺是故意拐她留下來的,她也是被拐得心甘情願呀!
  
  「玉兒,等你師父回來,我就向他提親吧!」
  
  水玉兒嬌羞地點了點頭,而她的答案讓項廷旭欣喜地低頭吻了吻她的唇。
  
  「好了,玉兒,你真的該好好休息一會兒了,你答應過我的,可不許又到處亂跑,知道嗎?」
  
  「嗯,那你呢?」
  
  「我該去商行巡視巡視,還有……」項廷旭的俊顏一凜,說道:「我得去查查,當年那個朱姓商人,究竟是何許人也。」
  
  除了陸氏夫婦之外,他更沒打算放過那個該死的傢伙,一定要他們對當年所做的事情付出應得的代價!
  
  ※ ※ ※

  水玉兒安安分分地待在房裡,躺了約莫半個時辰。
  
  可是,這會兒又不是就寢時間,她根本一點兒也不累,完全沒有睡意的她,實在是躺不住。
  
  「我都已經乖乖休息了這麼久,應該可以起來了吧?」
  
  她輕聲咕噥著,全身宛如有蟲子般,巴不得立刻跳下床,然而一想到項廷旭的關心,她便強迫自己又多躺了一刻鐘,但終於還是受不了。
  
  「我只到庭院去晃晃,應該可以吧?」
  
  她下了床,來到庭院的荷花池畔,吹著微風,望著美麗的荷花,果然整個人舒暢許多。
  
  看著池中錦鯉悠游自在的姿態,水玉兒不禁想起了她的師父。
  
  「他老人家也該回來了吧?這次去了這麼久,真是太誇張了!」
  
  她心裡並不擔心師父會出事,因為他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但不僅武功高強,更有著滿腦子鬼主意,機靈得很,不會有危險的。
  
  唯一可能發生的情況,就是師父又被什麼新奇有趣的事情給吸引住,但是都已經過了這麼久,那老頑童也該玩膩回來了吧!
  
  等師父回來之後,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她這段期間的遭遇,知道她已有了意中人,而且對方還想娶她為妻,一定會很驚訝吧?
  
  光是想像著師父驚愕得合不攏嘴的模樣,水玉兒就忍不住噗哧一笑。
  
  就在她自顧自笑得很開心的時候,祿伯從迴廊的另一頭走來,一看見她,立刻快步過來。
  
  「玉兒,原來你在這兒。」
  
  「怎麼了?祿伯,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嗎?」水玉兒熱心地問。
  
  「不,不是的,是……」
  
  瞧出祿伯有些欲言又止,水玉兒心生疑惑地問:「怎麼了?祿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祿伯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是陸氏夫婦,他們說要找你,這會兒在大門外等著,趕也趕不走。」
  
  先前去請大夫的時候,他就已聽說了她額上的傷是陸父下的毒手,那讓他氣憤極了。
  
  在他的心裡,早已經將水玉兒當成是未來的少夫人,而他們膽敢傷害她,簡直不可原諒!
  
  現在那對夫婦還來找水玉兒,不知道想做些什麼,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對她不利,若不是少爺去商行了,老爺又相當難得地上街去透透氣了,家中沒人可以作主,他也不會前來通報水玉兒了。
  
  「嗄?」水玉兒愣住了。
  
  他們來找她做什麼?該不是帶了木棍想要往她腦袋多補幾下吧?
  
  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她說道:「既然他們人都已經來了,我還是去看看吧!」
  
  「那不然,讓我陪你一塊兒去吧?」祿伯問道。
  
  「這……」
  
  看出祿伯的不放心,水玉兒知道他是一片好意,那讓原本不好意思勞煩祿伯的她最後也妥協了,因為她知道若是不讓祿伯跟著,只會讓他更加擔心。
  
  「好吧,那就有勞祿伯了。」
  
  水玉兒和祿伯走出項家大門,就看見陸氏夫婦正在門外來回踱步,看起來相當焦慮不安。
  
  一看見她,他們夫婦倆急忙走上前來。
  
  水玉兒僵硬地退了一步,謹慎地和他們保持一點距離,一旁的祿伯更是提高警戒地盯著他們夫婦。
  
  「怎麼了?兩位找我有事嗎?」她客氣地詢問。
  
  陸母一句話都還沒說,就咚的一聲跪了下來,還伸手拉扯陸父,跟著她一塊兒跪在水玉兒的面前。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水玉兒和祿伯都一陣錯愕,尤其水玉兒更是嚇了一大跳。儘管她心裡對於他們當年的作為還有這些年的欺瞞很難釋懷,但是這樣的舉動還是令她承受不起。
  
  「你們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呀!」
  
  陸母搖了搖頭,兩人還是跪地不起。
  
  「玉兒姑娘,我們知道錯了,求你原諒我們吧!」
  
  從項廷旭見到水玉兒受傷時震怒的反應,還有他小心抱著她的保護態度,不難察覺這姑娘在項廷旭心中的重要性。
  
  所以,他們是特地來求她幫忙求情的。
  
  「我們不該傷害你的,求你原諒我們吧!」陸母苦苦地哀求,陸父則是一臉愧疚地低頭不語。
  
  水玉兒一臉尷尬,連忙說:「好、好、好,我原諒你們!」
  
  雖然被打那一下還挺痛的,但是反正也沒真的要了她的命,如果原諒可以讓他們別再繼續下跪,那她很願意立刻原諒他們。
  
  「我原諒你們了,快點起來吧!」
  
  陸氏夫婦仍是不肯起來,陸母繼續懇求道:「玉兒姑娘,求求你,幫我們在廷旭面前說說話、求求情,好嗎?」
  
  「嗄?這……」水玉兒蹙起眉心,一臉為難。
  
  她可沒忘了項廷旭在帶她離開陸家前,才撂話說不會原諒他們,她要是還幫忙說情,他八成又會氣得叫她別再多管閒事了。
  
  「求求你了,玉兒姑娘!」陸母抓住了水玉兒的手,激動地求道:「我們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可是……可是……請你幫我們求求廷旭,求他給咱們一條活路吧!」
  
  雖然項廷旭暫時還沒有做出什麼報復的舉動,但是他們相信他絕不會輕饒過他們的。
  
  「這……可是……」
  
  水玉兒蹙起了眉頭,他們的請求讓她覺得好為難。
  
  「求你了,玉兒姑娘,你要是不幫幫我們,我們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陸母激動地流下眼淚。「我們真的知道錯了,當年廷旭和月蘭是真心相愛的,我們卻硬是拆散……可是……念在過去他和月蘭的情分上,請你幫我們求求他,求他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求求你了!」
  
  祿伯實在很難同情這對夫婦,在他看來,他們是咎由自取,而現在竟然還來為難玉兒,真是太過分了!
  
  他皺緊眉頭,忍不住插嘴道:「你們這不是為難她嗎?要求怎麼不直接求少爺去?」
  
  陸氏夫婦一個勁兒地猛搖頭,他們知道求項廷旭是沒有用的,只能拚命地求水玉兒。「玉兒姑娘,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們好嗎?」
  
  水玉兒一臉為難與遲疑,心裡更是陷入激烈的掙扎。
  
  雖然這對夫婦過去的作為確實相當可惡,不僅害死了他們自己的女兒,也害慘了項廷旭和他爹,但是她一向心軟,實在有點招架不住這樣聲淚俱下的哀求,更別提他們還跪在她的面前。
  
  想想,陸氏夫婦的獨生愛女因為他們的一念之差而斷送了性命,身為爹娘的他們,心中應是悔恨萬分、悲慟不已吧?
  
  眼看她的態度鬆動了,陸氏夫婦更是當場磕起頭來。
  
  「求求你了!玉兒姑娘,我們只求一條活路啊!」
  
  水玉兒被這樣又磕頭、又下跪的動作搞得心慌意亂,最後只好投降地嘆口氣,說道:「好吧,我會去跟他說說,但我沒法兒保證他會怎麼做。」
  
  祿伯皺緊眉頭,一臉的不認同,但又對水玉兒的心軟實在沒轍。
  
  「謝謝、謝謝!有你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好了,你們快起來吧。」水玉兒伸手將他們扶起。
  
  「萬事拜託了,玉兒姑娘,拜託你了!」
  
  「我會盡力的,你們還是先回去吧。」
  
  陸氏夫婦點了點頭,終於肯離去了。
  
  水玉兒嘆了口氣,心情忽然變得好沉重。
  
  唉,她真是答應了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呀!
  
  她知道項廷旭絕對不會高興聽見她為陸氏夫婦說情的,可是……剛才那樣的情況,她實在沒法兒狠心拒絕呀!
  
  現在她也只能希望事情可以盡量圓滿地解決,畢竟冤冤相報也不是辦法,或許他們可以找到一個折衷的處理方式。

  ※ ※ ※  
  
  「你說什麼?!」
  
  項廷旭一房,黑眸危險地瞇起。
  
  在他的盯視下,水玉兒心虛地低下頭,俏顏有些尷尬。
  
  「他們竟還有臉來求你?」他的語氣透著明顯的不悅。
  
  他今兒個忙了一整天,回到家中,本來因為瞧見她而心情愉快,想不到她竟然開口幫陸氏夫婦求情。
  
  一得知今日他們竟然來找過她,他就相當惱怒。那對夫婦才狠狠地傷害了水玉兒,甚至欲置她於死地,現在竟然還有臉來求情?!
  
  水玉兒瞅了項廷旭一眼,沒被他難看的臉色嚇著,因為她早就猜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了。
  
  「其實……他們很可憐……」她小小聲地說。
  
  「你──」項廷旭皺起眉頭,嘆了口氣,說道:「玉兒,善良是你的優點,但是同情心也要用對地方啊!倘若當初不是他們的關係,也不會鬧出人命,更別提這八年來他們還一直隱瞞著事實,將過錯歸咎到我爹頭上。況且你可別忘了,他們還想殺你滅口哪!」
  
  想到陸父意圖殺害水玉兒,項廷旭就怒不可遏。
  
  他沒打算加倍報復他們,已經算是相當仁厚了,要他當作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那怎麼可能?
  
  「他們也是怕會賠上性命,情急之下才那麼做的,至少我還活得好好的呀!」她主動勾起他的手臂,委婉地說:「他們年紀都那麼大了,禁不起什麼折騰的,難道你真的忍心讓一對老人家受折磨?」
  
  「可是……」她主動親近的舉動和帶點撒嬌的語氣,讓項廷旭的怒氣頓時消了不少,只是他的心中還是難以釋懷。
  
  「就算非要他們付出代價不可,也不能改變什麼事實啊!再說,上回也是陸伯母說出心中的愧疚自責,才會正好被我聽見,要不然現在也不會真相大白了。他們因為自己的錯,逼死了獨生愛女,心裡的痛肯定比誰都深啊!」
  
  見她一個勁兒地猛幫陸氏夫婦說話,項廷旭一臉無奈,但又沒法兒真的對她生氣,畢竟她就是這麼的善良熱心,他才會愛上她的呀!
  
  眼看他的怒氣似乎消了不少,水玉兒趕緊握住他的大掌,一邊輕晃著,一邊溫言軟語地央求著。「好嘛!你就答應我嘛!好不好?」
  
  項廷旭看著她這模樣,眼底的無奈更加深了。
  
  「要是我不答應你,你心裡一定又會糾結不舒坦,對吧?」
  
  水玉兒立刻點了點頭。
  
  項廷旭一嘆。「那我還能怎麼說?」
  
  愛上她這樣個性的姑娘,他認了。
  
  「你答應了?」水玉兒的眼睛一亮。
  
  「我能說不嗎?不過先說好,我可以饒過陸氏夫婦,但是那個姓朱的我可沒打算放過!」
  
  畢竟,最該死的就是那個傢伙!倘若不是他為達目的玷辱了陸月蘭的身子,陸月蘭也不會走上絕路了。
  
  一條無辜的人命就這樣白白犧牲,還害他爹背了八年的黑鍋,這件事要他如何能當作從來沒發生過?
  
  「你打算怎麼做?他不是說如果將事情鬧大,把他牽扯進去,他會要了陸氏夫婦的命嗎?」水玉兒有些憂心地問。
  
  項廷旭冷冷一笑,說道:「倘若他不那麼說,陸氏夫婦會心存忌憚,幫他保守秘密嗎?就算是皇親貴族也不能隨便取人性命,更別說他只是個平民百姓。我絕對會把他給揪出來,讓他為此事身敗名裂、付出代價的!」
  
  「放心,我會另外找方法對付那個姓朱的傢伙,不會將事情扯到陸家去的。如果你真的擔心他們的安危,在追查姓朱的那傢伙的這段期間內,我會派人暗中去保護他們,這樣總行了吧?」項廷旭說道。
  
  這麼做,對陸氏夫婦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嗯,太好了!」水玉兒笑著點頭。
  
  見她綻開笑顏,項廷旭的心情也跟著好轉。
  
  「我都答應了你的要求,你也該給我一點獎賞吧?」
  
  「什麼獎──唔!」她的話還沒說完,紅唇就被他給封住了。
  
  水玉兒閉上眼睫,很樂意給他這個「獎賞」。她的雙手攬住他的頸項,甜蜜地回應他的親吻。
  
  這個吻既溫存又纏綿,愈吻愈火熱,很快地喚醒了項廷旭體內的慾望,讓他必須費盡力氣才有法子努力壓抑住那簇熾烈的慾火。
  
  他戀戀不捨地鬆開了她的唇,但雙臂仍緊摟著她嬌小玲瓏的身軀。兩人額抵著額,氣息都有些紊亂。
  
  「你師父究竟什麼時候回來?」他問。
  
  「我也不知道呀!」
  
  「他最好動作快一點,我可沒把握能再忍耐多久。」他嗓音低啞地說。
  
  「忍耐?忍耐什麼?」
  
  她那純真無辜的神情,簡直讓項廷旭的理智岌岌可危。
  
  「忍耐不將你給吃了。」
  
  「嗄?吃了?」水玉兒眼底的困惑更深。「要怎麼吃?我是人,又不是菜餚,怎麼能吃呢?」
  
  「當然可以,就是對你這樣……再那樣……」他傾身在她的耳邊一一述說著各種「吃」她的方法。
  
  聽著那挑逗又露骨的話,水玉兒的腦中也不禁浮現一個又一個的煽情畫面,粉嫩的俏臉瞬間爆紅。
  
  「你好壞,不理你了!」她滿臉通紅地將他推開,轉身逃跑。
  
  她那害羞的反應讓項廷旭忍不住朗笑出聲,目光卻是灼熱如焰。
  
  他已經等不及要讓她成為他的娘子,好讓他可以將那些「吃」她的方法一一付諸實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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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18:12:08
第八章
  
  幾天後,一個微涼的下午,水玉兒獨自一個人坐在荷花池畔,拿了枝柳條撥弄著平靜的池水。
  
  就在她玩得正開心的時候,一抹身影突然從天而降地出現在眼前,害她嚇得差一點跌進池子裡。
  
  一回神,認出眼前的人,她的臉上滿是驚喜。
  
  「師父!你終於回來了!」水玉兒驚呼。
  
  「是啊!我終於回來了!」羅大鷹也跟著嚷嚷。
  
  水玉兒歡呼一聲,立刻熱情地撲上前去,羅大鷹也抱著她,師徒倆開開心心地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那興高采烈的模樣像極了兩個小孩兒。
  
  興奮了好一會兒之後,水玉兒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一把推開師父,橫眉豎目地瞪著他。
  
  「師父!你太過分了!明明說了很快就回來,結果一去就是一個多月!你的心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徒兒?你說!你說啊!」水玉兒一邊嚷嚷,一邊伸手戳著師父的胸膛。
  
  「當然有啊!師父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羅大鷹嬉皮笑臉的,根本看不出有半絲的愧疚。
  
  「哼,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水玉兒噘起唇兒哼道。
  
  「怎麼會呢?我的寶貝徒兒這麼可愛,我怎麼會忘了呢?」羅大鷹嘿嘿笑著,還伸手捏了她的粉頰一把。
  
  「唉唷!別捏我啦!」
  
  水玉兒揮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但其實她心裡也不真的很氣師父,所以很快又綻露笑顏了。
  
  「對了,師父,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就是我和項──」
  
  「等等、等等!」羅大鷹打斷了她的話,興致勃勃地說:「有話等等再說,先看我變戲法吧!」
  
  「嗄?可是──」
  
  「什麼可是?師父的話要聽!」羅大鷹將她推到一旁的石椅上。「你就在這裡乖乖坐好,師父可是特地學回來給你看的呢!」
  
  水玉兒知道師父的個性,若是不讓他老人家先好好表現一番,他肯定什麼也聽不進去,所以也只好乖乖地坐著。
  
  「真的很厲害嗎?師父學了這麼久,要是一點兒也不厲害,那可別怪徒兒我恥笑你唷!」她笑道。
  
  「放心,絕對讓你大開眼界!」
  
  聽師父形容成這樣,水玉兒也不禁屏息期待。
  
  「好,現在你可要睜大眼睛,瞧清楚了!」
  
  羅大鷹取出一支看起來貌不起眼的棒子,拿在手中揮啊揮的,眨眼間,那棒子的前端竟突然自個兒著火燒了起來。
  
  水玉兒驚奇地瞪大了眼,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哇!這是怎麼做到的?」她驚嘆不已。
  
  「嘿嘿,還沒完呢!」
  
  羅大鷹神氣活現地耍了耍那支棒子,就見那火光瞬間變了好幾種顏色,看得水玉兒目瞪口呆。
  
  最後他將棒子往水玉兒的面前一指,那簇火就在她的眼前自動熄滅,只剩下一道輕煙飄過。
  
  「哇!師父好厲害啊!」
  
  水玉兒興奮地猛拍著手,心裡佩服得不得了。
  
  她那熱烈的反應,讓羅大鷹得意極了。
  
  「當然厲害嘍!聽說一般人要學個好幾年,才有這等功力,師父我可是只花了一個月就學起來了!」羅大鷹得意洋洋地炫耀。
  
  眼看師父的心情好,水玉兒眼珠子一轉,乘機開口說:「師父,咱們到處雲遊四海已經這麼多年了,您有沒有想過要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呀?」
  
  安定?
  
  這兩個字讓羅大鷹灰白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對他來說,「安定」這兩個字就等於枯燥乏味,而枯燥乏味就等於要他的命啊!
  
  「為什麼要安定?咱們師徒倆這些年來到處雲遊四海,不是挺逍遙快活的嗎?幹麼要找個地方安定下來?」
  
  「可是……總不能一輩子四處為家吧?」
  
  「為什麼不能?一輩子四處為家有什麼不好?師父我這大半輩子不就都──」瞥見她那有些發急的臉色,羅大鷹懷疑地眯起眼。「不對勁唷不對勁,你怎麼會突然想安定下來?」
  
  「那……那是因為……」水玉兒俏臉一熱,在師父的盯視下,她忽然變得害羞,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羅大鷹將她那含羞帶怯、眉目含情的模樣看在眼裡,心裡有所了悟。
  
  「好哇!該不會有人趁我不在的時候,想要拐跑我的寶貝徒兒吧?說!是誰?」他大聲嚷嚷地質問。
  
  「就是項家的少爺,項廷旭。」水玉兒臉紅地說:「他說……等師父回來之後,就要向師父提親。」
  
  「什麼?他要娶你?」
  
  水玉兒點點頭,眼角眉梢都帶著甜蜜的笑意。
  
  「你想嫁他?」
  
  水玉兒的俏顏更熱,但卻毫不猶豫地點頭。
  
  她想嫁給他,想要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羅大鷹忽然把臉湊到水玉兒面前,盯著她那一臉嬌羞喜悅的神情,灰白的眉頭驀地皺了起來。
  
  「不行!我不答應!沒得商量!」
  
  水玉兒的笑容驀地僵住,沒想到師父會有這樣的反應,她的心裡不禁急了。
  
  「為什麼?師父,他其實──」
  
  「你給我閉嘴!」羅大鷹打斷了她的話,指著她的鼻子喝道:「想當年,你是個沒爹沒娘的棄嬰,要不是我把你撿回來,你早就一命嗚呼了!這件事情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水玉兒咬著唇兒,沒法兒開口反駁。
  
  「還有!幾年前,你因為貪玩跑進深山裡,差一點被豹子給吃了,要不是我及時救了你,你早就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這件事難道你忘了嗎?」
  
  「我沒忘啊……」
  
  「現在你的翅膀硬了就要離開,那我怎麼辦?你不報答我的養育之恩,要我一個人孤苦終老嗎?」羅大鷹氣呼呼地質問。
  
  「不是這樣的!師父也可以留下來,我們會好好照顧您一輩子的!」水玉兒急切地說。
  
  羅大鷹嗤了聲,彷彿聽見了什麼荒謬的笑話。
  
  「要我在一個地方長久地住下來?你不如拆了我的骨頭好了!」以他貪玩的個性,根本沒法兒在同一個地方久留,憋也會將他給憋死!
  
  「可是……」
  
  「我不管!反正你非得跟我走不可!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讓你好好跟那個叫項什麼旭的傢伙告別!」
  
  「師父!」水玉兒猛跺腳,急得快哭了。
  
  「就這樣,明天一早我就來帶你走,就算你不肯走,我也會把你塞進布袋裡扛走的!」撂下話之後,羅大鷹施展輕功,迅速離開了項家。
  
  水玉兒垮下肩,心中痛苦糾結。
  
  「怎麼辦……怎麼辦……」
  
  她不想離開項廷旭,想要永遠留在他的身邊,可是師父的態度又沒有轉圓的餘地,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 ※ ※

  漆黑的夜幕,孤零零的上弦月高掛在天際,周遭沒有半點星光相襯。
  
  項家庭院中,項廷旭一臉震驚地望著水玉兒。
  
  「什麼?你師父要你跟他離開?」
  
  今日一返家,他就聽說她師父終於回到了襄月城,當他正高興總算可以正式提親時,想不到卻聽見這樣的消息。
  
  水玉兒點了點頭,一臉的心痛與無助。
  
  「師父說他明日一早就要來帶我離開,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她哭喪著臉,被即將面對的分離給攪得心亂如麻。
  
  「不!玉兒,我絕對不讓你走!」項廷旭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他愛她,早已下定決心要娶她為妻,怎麼能任她離開?
  
  「可是……」水玉兒的嗓音哽咽,眼中淚光閃動。「我從小就是師父照顧長大的,要不是有師父,我早就死了。」
  
  「那我呢?你真捨得離開我?」
  
  「我當然捨不得!我捨不得啊!」水玉兒哭嚷著。
  
  只要一想到她即將被迫離開他的身邊,說不定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她的眼淚就完全控制不住,在他的懷裡哭得好傷心。
  
  她的淚水讓項廷旭心痛極了,而只要一想到她將離開他的身邊,就好像有人想將他的心硬生生地剜走似的,教他痛楚難當。
  
  「捨不得我,卻還要走?」項廷旭沉痛地咬牙。
  
  「我不想走!我也不想離開啊!」
  
  項廷旭收攏手臂,將她抱得更緊,像是恨不得將她完全嵌入自己的身體裡,讓誰都無法將他們分開。
  
  「留下來,玉兒,我沒辦法失去你。」他深情地低語。
  
  「可是……師父說,就算必須把我塞進布袋,他也非將我帶走不可呀!」水玉兒哭著說道,而她相信師父是很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的。
  
  「不會的,我不會讓他將你帶走的。」項廷旭的黑眸閃動著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將她留下。
  
  「沒辦法的……師父他的武功高強,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啊……」
  
  「我偏就要阻止,我也非阻止不可!除非他踏過我的屍首,否則我絕對不讓你離開我的身邊!」項廷旭語氣強悍地說,絕不允許任何人將他們分開。
  
  水玉兒一聽,更加心慌了。
  
  「不,不要啊!你不能這麼做!」
  
  一想到她最愛的男人和最愛的師父很有可能會大打出手,她就心急得猛掉眼淚,再想到師父的武功那麼高強,項廷旭肯定打不過的,說不定還會被打傷,她就不禁哭得更傷心了。
  
  「我不要你受傷,不要啊……」
  
  正當她在項廷旭的懷裡哭得像個淚人兒的時候,突然聽見一旁傳來了「噗哧」一聲。
  
  項廷旭和水玉兒愣住了,兩人面面相覷。
  
  是他們聽錯了嗎?可是剛才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裡卻是那麼的清晰。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羅大鷹的聲音忽然傳來──
  
  「哎唷,被發現了?你們就當我不在嘛!繼續、繼續!這戲我都還沒看過癮哪!我聽人家說,絕望的愛情會讓人痛苦不已、飽受折磨,想不到還真是一點兒也沒錯,我這傻徒弟的反應簡直比我預期的還要精彩啊!」
  
  順著聲音來源望去,原來羅大鷹就躲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
  
  被師父這樣大肆取笑,讓水玉兒又羞又惱,但下一瞬間,她不禁懷疑地眯起眼,瞪著樹上的身影。
  
  「……師父,你該不會是因為想要看戲,所以故意不許我留下來,還故意說明日一早要將我帶走吧?」
  
  「哎唷,我的徒兒今兒個怎麼這麼聰明,一猜就中!真是稀奇啊,該不會天要下紅雨了吧?」羅大鷹嘻嘻哈哈地笑道。
  
  「你……你……你這個臭師父!」想到自己竟然白傷心了一場,水玉兒就不禁氣結。
  
  她惱羞成怒地撿起地上的石塊,狠狠地扔了過去。
  
  羅大鷹輕易閃過,從樹梢躍下,水玉兒立刻衝過去想要追打他。
  
  羅大鷹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雖然拔腿逃跑,但卻故意保持著讓她快追到卻偏又剛好差那麼一步的距離。
  
  「唉唉,造反了這是……徒弟竟然要打師父啊?」他一邊跑,還不忘一邊大聲嚷嚷著。
  
  「誰叫你為老不尊,就愛欺負徒兒!」水玉兒氣呼呼地追著。
  
  羅大鷹一路跑給她追,繞著荷花池兜圈子,直到水玉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他才一把將她推到項廷旭懷裡。
  
  「欸,我說你啊!」羅大鷹湊到項廷旭的面前,盯著他的俊臉抱怨道:「你還真是不好玩,只在一旁看,也不來幫著追!」他原本還想一次跑給兩個人追的,這樣肯定比較有趣一些。
  
  項廷旭淡淡一笑,他一眼就看出這老人家根本就是故意逗著水玉兒玩的,他才不上當。
  
  「姓項的,我可警告你,玉兒是我最寶貝的徒兒,將來你可不許欺負她,聽見沒有?」羅大鷹開口警告。
  
  聽出師父這番話的意思是同意讓她留下來了,水玉兒心裡的氣惱立刻被欣喜若狂給取代。
  
  「師父……」
  
  她正想說些什麼,想不到羅大鷹卻又對項廷旭說:「我告訴你呀!我這個徒兒是呆了點、蠢了點、笨了點、傻了點,還有──」
  
  「師父!」水玉兒氣惱地抗議。
  
  她本來還滿心感動,想不到師父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嫌棄,半點面子都不留給她,真是的!
  
  水玉兒氣鼓著俏臉,卻被師父伸手捏了臉頰一把。
  
  「雖然這傻丫頭的缺點多多,但是她的天性單純又善良,這些年來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沒見著幾個像她這麼好的姑娘,若是你不將她當寶一樣的珍惜、疼愛,看我饒不饒得了你?」
  
  水玉兒一怔,霎時又感動不已。
  
  「師父……」
  
  「行了行了!」羅大鷹一臉受不了地揮了揮手,嫌惡地說:「一下子哭、一下子氣、一下子笑,你等等該不是要發癲了吧?」
  
  水玉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師父就是這樣沒個正經!
  
  「好了,看在你們真心相愛的分上,這樁婚事我就答應了。我會在襄月城待到你們成親為止,不過你們動作最好快一點,否則難保我會悶得受不了,跑到其他地方找樂子去。」
  
  「是,我們會盡快籌備婚事的。」項廷旭開口承諾,事實上,他早已迫不及待想要讓水玉兒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羅大鷹一把將水玉兒推開,在項廷旭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項廷旭一愣,猶豫了片刻之後,隨即點頭。
  
  「好,我答應。」
  
  「那好,成交!這徒兒從今以後就是你的了!羅大鷹又把水玉兒塞回項廷旭的懷中。「等你們成親後,我就要離開這裡了,不過啊,我會不定時回來找我這徒兒玩的,到時候可不許成天霸著我的徒兒,不讓她陪我玩耍啊!」
  
  「當然。」項廷旭點頭應允,他知道他們師徒的感情好,不會阻止他們的。
  
  「很好,那我去住客棧了,等決定好哪天拜堂成親再派人來通知我。」
  
  「師父不如在項家住下吧?」項廷旭開口邀約。
  
  「不不不,客棧比較好,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沒那麼多規矩,也沒奴僕跟前跟後的。就這樣啦,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放心,我不會忘的。」
  
  羅大鷹滿意地點點頭,施展輕功離開。
  
  水玉兒好奇地望著項廷旭,問道:「師父的條件是什麼?」
  
  「別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項廷旭笑著揉了揉她的髮絲。
  
  水玉兒蹙起了眉心,真不知道他們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

  ※ ※ ※
  
  日子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婚事中,很快地過去了。
  
  半個月之後,項家為了項廷旭和水玉兒的婚事,裡裡外外布置得喜氣洋洋、熱鬧非凡。
  
  在水玉兒的邀請下,陸氏夫婦也來了。
  
  看見身穿大紅喜服的新郎和新娘,夫婦倆的心中有著萬千感慨,除了祝福之外,還有滿滿的感謝。
  
  由於答應了不對他們夫婦展開報復,因此項廷旭並沒有向官府揭發當年陸月蘭懸梁自盡的真正原因,而當項廷旭派人調查朱姓富商的身分時,同時也查出了對方私底下進行許多不法的黑心勾當,這些年賺的全是黑心錢。
  
  光是揭發那些罪行,就足以讓朱姓富商身敗名裂,不僅幾間商行全部被抄了,朱家也從赫赫有名的富商一夕之間變得一無所有,那朱姓富商更是成了淪落街頭、人人唾罵的乞丐,也算是得到了應得的報應。
  
  此刻,陸氏夫婦處在眾多的賓客之中,和所有人一樣真心祝福這對天造地設的新人。
  
  當一身鳳冠霞帔的水玉兒在喜娘的牽引下來到項廷旭的身邊,正準備要拜天地的時候,突然聽見師父的聲音。
  
  「來來來,今兒個是我寶貝徒兒的大喜之日,為了好好慶祝一番,我來露一手給大夥兒瞧瞧!」
  
  水玉兒怔住,小小聲地問著身旁的項廷旭。「這該不會就是師父的條件吧?在眾人面前表演戲法?」
  
  「是啊!」項廷旭輕聲回答,嗓音透著笑意。
  
  「哎唷,真是受不了他老人家耶!」水玉兒又好氣、又好笑,真是拿師父他老人家沒轍。
  
  賓客們沒想到還有戲法可看,一個個看得津津有味、驚呼連連。
  
  「好,接下來,你們可要睜大眼睛瞧個仔細了!等會兒這火呀……唉啊!燙燙燙……燙燙燙燙燙……」
  
  喧嘩與驚呼聲此起彼落,水玉兒忍不住悄悄掀起喜帕偷看,赫然看見師父不小心失手,把自己的鬍子給燒起來了!
  
  現場霎時鬧哄哄的,大夥兒手忙腳亂地幫著滅火。
  
  水玉兒一陣傻眼,忍不住噗哧笑出聲,笑得連眼淚都迸出來了。誰叫師父這麼貪玩,這會兒玩出事了吧!
  
  好不容易滅了火,羅大鷹的鬍子燒了大半,戲法沒得變了,幸好婚事不受影響,兩人繼續拜堂。
  
  在異常熱鬧的氣氛下,他們順利拜了天地,進入喜房。
  
  在揭開喜帕、飲下合卺酒之後,喜娘和丫鬟退了出去,將新房留給這對濃情密意的新婚夫婦。
  
  「真受不了師父耶!」一想到剛才師父不小心燒了自己鬍子的情景,水玉兒就忍不住笑彎了腰。
  
  那燦爛的笑靨,讓項廷旭也跟著勾起嘴角。
  
  「他老人家開心就好。」項廷旭笑道。
  
  「呵呵,是啊!」
  
  一想到成親之後,師父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水玉兒的心裡不禁有些擔心,怕師父會寂寞。
  
  不過,一想到師父那老頑童似的個性,她又立刻覺得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因為他老人家最厲害的本事就是找樂子,絕不會讓自己寂寞的。
  
  真要說寂寞,恐怕是項老爺吧!
  
  「爹這些年來孤孤單單的,想想還真是可憐。」她輕聲說道。
  
  「嗯。」項廷旭應了聲。
  
  剛才拜天地時,他看見爹的眼角閃動著欣慰的淚光,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這八年來,爹背了個大黑鍋,活在害死陸月蘭的愧疚中,而他這個兒子又不諒解、疏離他,確實是相當的孤單寂寞。
  
  「你也這麼認為對不對?所以我們應該要好好想法子彌補他才行。」水玉兒說道。
  
  「是啊,不過,該怎麼做呢?」
  
  水玉兒想了想,說道:「這八年來,他和你這個兒子幾乎都沒能好好地相處,我們應該多生幾個娃娃,讓他老人家可以好好地享受天倫之樂。」
  
  聽見她的話,項廷旭的黑眸閃動著灼熱的光芒。
  
  「娘子說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你也這麼覺得嗎?」水玉兒眼睛一亮,開心地說:「嘿嘿!我其實沒師父說的那麼笨、那麼蠢、那麼呆吧?我──咦?」
  
  水玉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項廷旭打橫抱起。
  
  「怎麼了?」她一臉疑惑地問。
  
  項廷旭將她抱上床,黑眸熠熠地望著她。
  
  「你不是說要多生幾個娃娃嗎?還有,不只我爹,你師父八成也想要有娃娃可以逗著玩兒,所以咱們得加把勁兒才行。」
  
  「嗄?」
  
  水玉兒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紅唇卻被他給堵住,纏綿地親吻著。
  
  「你都不知道,我想這麼做已經有多久了。」他啞聲低喃著,動手解開她繁複的嫁裳。
  
  當她雪白的肌膚一寸寸暴露在眼前時,他火熱的吻也一一地烙下。
  
  「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要這樣吃你……還有這樣……」隨著他愈來愈放肆的吮吻,水玉兒的思緒也愈來愈迷亂。
  
  她完全無法招架他火熱的撩撥,只能在他的身下發出一聲聲令自己聽了都臉紅的嬌吟聲,任由他將她從頭吃到腳。
  
  意亂情迷間,她有些暈眩地想著──
  
  他「吃」得這麼起勁,是真的有這麼好吃嗎?
  
  不如改天換她「吃」他看看,說不定他也挺好吃的……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18:12:35
後記  朱映徽

  在這個故事裡,除了男女主角之外,還有個寫起來很愉快的角色,那就是女主角的師父羅大鷹。
  
  他雖然是個老人家,但總是成天嘻嘻哈哈的,對任何有趣的事情保持高度興趣和積極的行動力,就像一輩子都沒煩惱似的,多麼好!
  
  在我的周遭,有很多性情迥異的朋友,有人天生樂觀,就算遇到什麼挫折煩惱,也可以很快換個角度想,盡快地振作起來,不會讓自己陷入憂鬱之中。
  
  有的朋友則天生悲觀,凡事一定先往最壞、最悲慘的方向去想,在事情發生之前就已經習慣性地擔心很多、顧慮很多。
  
  雖然小心謹慎一點沒什麼不好,可是對任何人事物都過度緊張、提防的時候,不僅自己很累,別人看了也痛苦。
  
  也有的朋友情緒容易波動,像氣球一樣隨便一戳就爆,也像是彈力十足的皮球,一拍就跳得老高,MSN上常可以看到他打上一些過於偏激、怨天尤人的抱怨,感覺好像人生很少有由衷快樂的時候。
  
  人家常說「性格決定命運」,雖然或許沒那麼的絕對,但我相信性格深深影響了一個人如何去面對事情、處理情緒。
  
  但願大家都可以盡量當個樂觀開朗的人,畢竟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讓自己陷入愁雲慘霧並不能因此讓事情變好,只有樂觀積極地面對、處理問題,才是讓自己變得愈來愈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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