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茜茜]超完美執行長(千金奮鬥記之一)[全書終]

超完美執行長【千金奮鬥記之一】作者：花茜茜

顏琉璃從小就嬌生慣養，過著像公主一樣的生活。
如今二十四歲，空有學歷、美貌，個性驕縱一事無成，
最在行的只有打扮自己及購物，各時尚名牌如數家珍，
已習慣無憂的生活，偏偏老爸出了道難題給她──
要她到自家公司上班，還要跟著嚴格的執行長學習；
不成功就得不到創業資金，老爸還會很失望！

嘖，失錢事小失望事大，身為女兒只能奮力一搏了......
要教老闆千金學會吃苦耐勞？章之杰不禁感到頭大，
他最討厭的就是不知人間疾苦、天真過頭的嬌嬌女，
美則美矣，但腦袋空空，魅力指數自然大扣分。
成功是努力+天分，他吃盡苦頭才爬上執行長寶座，
要求自己嚴格，要求別人更是不輕易放水！
看她以一身花瓶打扮及誇張的水晶指甲漂亮登場，
他冷面以對，希望她有所覺悟，承受得住魔鬼訓練......

楔子

　　十月，秋高氣爽的天氣，百貨公司紛紛祭出周年慶來搶消費者的荷包，一波波折價活動，讓人不購物還真是說不過去，如此血拼盛況，她要是不參與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二十四歲的顏琉璃，一頭名家設計師巧手打造的多層次波浪長髮、完美的精巧妝容、華麗閃亮的水晶指甲，搭配TIFFANY經典相思豆項鍊、LV白色棋盤格斜背包，身穿粉色V字領的一件式貼身毛衣，腰間束著寬版金蔥腰帶，足下蹬著咖啡色流蘇短踝馬靴，一身流行時尚打扮，毫不令人意外地出現在百貨公司裡。

　　「我要這個長皮夾。」

　　顏琉璃在GUCCI專櫃看上一個紅色漆亮皮愛心圖案的長夾，二話不說掏出信用卡付帳。

　　等不到兩分鐘，專櫃小姐溫柔淺笑地送上包裝好的皮夾，顏琉璃心情愉悅地提著滿手戰利品離開。

　　擁有富裕的家世、得天獨厚有如洋娃娃一般的美麗外貌，以及不必工作、不知人間疾苦的人生，正值花樣年華的顏琉璃是人人稱羨的天之驕女。

　　她逛得腳酸了，來到一家裝潢高級的咖啡店享受優雅精緻的下午茶，順便掏出貼著閃亮施華洛世奇小碎鑽的黑色iPhone撥電話給父親。

　　電話一接通，顏琉璃嬌聲地說：「爸，我剛剛幫你買了一條淺棕色的羊毛圍巾，料子很柔軟舒服，樣式也很好看，你圍起來一定很帥氣。」

　　顏立是凱基企業的董事長，專門從事寢具與家飾品的代工業務，年輕時和妻子白手起家，從小小家庭代工擴展到大規模的代工工廠，但妻子只陪伴他短短的十年便意外喪生，留下當時年僅八歲的顏琉璃和他相依為命，為了怕女兒不能接受，一方面也因為工作太忙，他維持單親父親的身分，至今六十歲都沒有再婚。

　　女兒打電話來的時候，顏立人在辦公室裡，胸口正悶疼著，吃過上星期醫師開的藥，坐在沙發上閉眼小憩。

　　他這幾個月常有胸悶、胸痛的情況，抽空去做了一次全身健檢，上周檢查的結果出來了，答案令他很錯愕，他竟得了所有癌症裡頭死亡率最高的肺癌，當醫師告知病情時，他腦中一片空白，唯一浮現的便是女兒那張明媚的笑臉。

　　他還記得當時那個號稱國內數一數二的肺癌權威醫師，一臉嚴肅地對他說：「……快則半年、慢則五年……」

　　「爸？你有在聽嗎？」顏琉璃在電話那頭疑問。

　　顏立回神，收拾心情，疑惑地問：「幫我買圍巾？為什麼？我已經有圍巾了。」

　　「我知道，但是那些都不好，你前陣子不是常喊胸口疼嗎？我上網查過資料了，年紀大的人要是保暖沒做好，可能就會導致心口發疼，所以人家才特地去幫你買一條品質好一點的圍巾。」

　　「喔……買了就算了，你啊！花錢都不手軟的。」顏立說不過女兒，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哎呀，爸，人家還不是為了你……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嗯？」

　　「就是我想申辦大來卡，需要財力證明，你可不可以幫我辦一張？」顏琉璃想辦大來卡的念頭已經有好一陣子了。

　　「又要辦卡？」顏立微訝。「為什麼？我不是已經有幫你申辦一些附卡了？」

　　「是啊！可是不夠好用，大來卡的額度高，紅利回饋也比較好。」這樣她就不必擔心在一天之內把卡刷爆了，像剛剛她其實還想再買一雙Dior的高跟鞋，但顧忌額度限制才放棄了。

　　「琉璃……」顏立無言以對，這個寶貝獨生女真是被他慣壞了，他因為工作忙碌無法陪伴幼年喪母的女兒，為了彌補她，從小到大她要什麼有什麼，養成了奢華浪漫的個性。

　　女兒會變成這樣，為人父親的他得負很大的責任，他伸手揉了揉眼窩，擔心之情盡顯於臉上。

　　「可不可以嘛？」顏琉璃在電話那頭嬌聲問。

　　「不行！」顏立嚴肅的聲音響起，斷然拒絕。

　　顏琉璃漂亮的臉上閃過錯愕，印象中，父親拒絕她要求的次數少到不行，更別說是用這麼正經的語氣。

　　她嗲聲撒嬌。「爸～～」

　　「別說了，不行就是不行，還有，晚上別在外頭玩了，早點回家吃晚飯，爸有公事要跟你討論。」有件事他上個星期在醫院聽完醫師解釋病情後就一直想做，但遲遲沒有行動，今天女兒的這通電話讓他毅然決然下定決心要執行。

　　「公事？什麼公事？」顏琉璃很疑惑，她向來不插手公事的，進公司的次數用五根手指頭就數得完，會有什麼公事好討論的？

　　「你晚上六點之前回家來就對了，爸要介紹你認識公司的一個人。」

　　「誰啊？」

　　「回來見了面就知道了。」

　　「哦……我知道了。」

　　顏琉璃應好，收了手機後，她疑惑地歪著頭，妝點著燦亮水晶指甲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朱唇，滿腦子裡都充滿了問號……

　　顏立講完電話後，起身走回辦公桌，撥了公司內線電話到營運部找執行長章之傑。

　　「之傑，你在忙嗎？辛苦了……沒什麼，只是有件事想拜託你幫忙……我要你幫我訓練一個人……你有沒有空陪我這個老人家喝杯茶，我們邊喝邊聊……」

第一章

　　晚上六點，顏琉璃乖乖地回家吃晚飯。

　　在精明的陳管家發落之下，五十歲的鐘點幫傭阿好姨已經準備好晚餐，就等大小姐回來開動。

　　餐桌旁，顏琉璃和父親一起吃晚餐，她好奇地問：「爸，你說有公事要跟我談，到底是什麼公事？」

　　「吃飽後再說。」顏立氣定神閒地吃著晚餐。

　　顏琉璃又問：「那你說要介紹我認識的人是誰啊？」

　　「等他來了你就知道了。」顏立繼續吃飯，細嚼慢嚥，吃得不多。

　　「爸～～」問不到答案，顏琉璃嘟唇嗔了一聲，好奇死了。

　　顏立不理女兒，繼續吃飯。他今天才在心裡告誡自己，要學著對女兒狠心一點，不能一撒嬌就什麼都依著她。

　　眼看父親異於平常，居然給她來個不理不睬的態度，顏琉璃沒轍，只能鼓頰吃她的飯。

　　半小時後，晚餐結束。

　　阿好姨已經在客廳茶幾上準備了水果、甜點，又備了一整套品茗的茶具，泡好烏龍茶，一副有客人要上門的陣仗，顏琉璃也在父親的要求下一起坐在客廳等待。

　　一會兒後，門鈴聲響起，陳管家開了門，領著兩名西裝筆挺的男子進屋。

　　其中一名年約四十幾歲，戴著黑框眼鏡，手上提著公事包，一副嚴謹認真模樣，顏琉璃認識他，他是父親長期委任合作的黃律師。

　　而另一名年約三十出頭的男子她就不認識了，兩人雖是第一次見面，她卻很難不被他吸引，他五官深邃、鼻子高挺、下巴剛毅有型，身著講究的三件式深咖啡色西裝，顯得身材高大英挺，跟時尚雜誌上的性格男模有得比，除此之外，他渾身散發一股陽剛氣質，精銳雙眸炯然有神，要不是戴著無框眼鏡掩飾了黑眸的犀利光芒，她懷疑這雙眸子能將所有事情都看透。

　　這樣一個器宇軒昂的出色男子讓顏琉璃閃神了半晌，有片刻移不開眼睛。

　　他到底是誰？

　　「坐啊！」顏立熱切地邀請兩人入座，並對女兒介紹。「琉璃，黃律師你之前見過，我就不多介紹了，另一位先生叫章之傑，是爸爸公司的執行長，在公司裡，他的命令就等於我的命令。」他轉頭對章之傑介紹。「之傑，這就是我下午跟你提過的，我的女兒顏琉璃。」

　　章之傑微微點頭，禮貌性地跟顏琉璃打招呼，態度有禮，卻帶著一點兒疏離。

　　他只看了一眼，就大概知道這女人是他最討厭的類型——徒有美貌的千金嬌嬌女，長相明豔動人，卻也很假，像是擺在櫥窗裡展示的昂貴芭比娃娃。

　　他其實一點都不想來這兒認識董事長的掌上明珠，但是董事長對他有恩，打從八年前他進公司當業務專員，董事長無意間知道他幼年喪父、大學時期喪母，卻憑著助學貸款和半工半讀念到研究所畢業時，便相當賞識他。

　　剛進公司時，他肩上背負助學貸款和過世的母親留下的房貸，不得不一天當兩天用、吃苦當吃補，以卓越的業績在業務部衝出一片天，董事長愛才惜才，一路提攜他往上晉升，直到執行長之位，給了他無限的發揮空間。

　　如今，他能擁有人人稱羨的高薪、高職位，還清所有貸款，還有餘錢購屋轉投資，一部分是靠自己努力，另一部分是靠董事長的相挺。

　　他感念此恩，因此，當董事長有事相求時，即便他千百萬個不願意，還是硬著頭皮接受。

　　唉～～章之傑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為什麼他得面對這樣的難題呢？訓練一個芭比娃娃？天啊！董事長還真是看得起他。

　　顏琉璃對章之傑回以微笑，水汪汪的大眼好奇地打量著他。

　　父親是曾說過公司裡有一位能力很強的執行長，是他很欣賞的後輩，她之前不曾見過面，但每次父親提到他都是滿口稱讚，好像真的很厲害的樣子。

　　今天首次見面，她只覺得他外型不錯，可是好像挺難相處，一副傲視群倫的嚴肅冷酷樣。

　　她可以想像他在公司的模樣，如果下達命令要下屬往東，可能沒人有膽敢往西走一步，倒也不是說他看起來很凶，該說是他渾身散發出一股很有魄力、令人甘心臣服的冷傲氣勢，大概沒人敢違背他的命令吧，但，其中不包括她哦！她可不是公司員工，不吃他那一套。

　　「琉璃。」顏立喚她。

　　「嗯？」

　　「你知道爸爸今天為什麼介紹你跟之傑認識嗎？」

　　顏琉璃搖頭。她不懂，父親公司裡的人她向來沒興趣認識，而且也很少有機會認識，畢竟她之前都在美國讀書，一年前才回到臺灣。

　　「爸想跟你談一個條件。」顏立道出今晚最主要的目的。

　　「談條件？」顏琉璃皺眉看看父親，又看看章之傑和黃律師。怪了，父親跟她能有什麼條件好談，就算要談好了，關這兩個外人什麼事？

　　「琉璃，你還記得一年前你剛回國的時候，爸爸問過你，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而你說要再看看，那麼現在呢？有什麼想法？」

　　顏琉璃想了一下，聳聳肩回答：「還在繼續觀察，我是很想當服裝設計師，但是在臺灣，新人設計師的發揮空間很小，有人拼了好幾年還是只當個小助理，更慘的是，即便設計出很棒的作品，卻被掛上知名設計師的名號量產，被壓在底下好幾年都無法成名，所以我想再衡量看看，看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她在國外念的正是服裝設計，但有興趣是一回事，有沒有市場性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個業界就是這樣，如果沒有背景，就算再有才華也得在著名的服裝設計師底下熬個三、五年才有機會，所以她回國後就一直在觀察這個市場，只是沒想到這一觀察居然拖了一年，她也過慣了閒適的生活，想著就這樣下去也無所謂，反正她還有親愛的老爸可以當靠山。

　　顏立嚴肅地點點頭，說道：「爸知道你對服裝界很有興趣，所以在觀察等待的這段時間裡，你是不是也應該邊做點什麼？」

　　「嗄？」顏琉璃眉宇之間打了一個折。要做點什麼？她沒概念耶！

　　「這就是爸爸要跟你談的條件，爸已經準備好了八百萬……」顏立先誘之以利。

　　「八百萬？！」顏琉璃訝呼出聲，雙眸瞪得好大。

　　「嗯！就是八百萬，這筆錢是給你創業、開服飾店用的，你對流行的敏感度高，就算不當服裝設計師，開服飾店當老闆也很適合。」

　　「爸，謝謝你……」顏琉璃感動地看著父親，忽然上前大大地擁抱住父親。「你對我真好，我就知道爸爸最疼我了。」

　　她確實很想開服飾店，但這個想法她並未對父親提過，想不到父親居然自己提出來。

　　顏立笑了笑，稍稍推開女兒的擁抱，神情認真地說：「別謝得太早，爸是疼你，但也不能無條件地疼，要拿到這八百萬是有條件限制的。」

　　「當然！」顏琉璃猛點頭。「爸，你說，我會努力做到你開出來的條件。」

　　「最好是這樣。」顏立點頭勾唇笑著，因為他知道女兒已經一步步朝向他安排的路走，於是，他宣佈：「八百萬創業基金必須半年後才能給你。」

　　顏琉璃想了想，會意地點頭，自以為聰明地說：「也對，我可以利用這半年，好好規劃服飾店的經營方向。」

　　「不！」顏立卻說：「這半年不是要這樣用的，我要你這半年跟在之傑身邊，由他安排你進入公司，接受他的調教，成為能在商場上獨當一面的人。你是要當老闆的人，沒有一些業務實戰經驗怎麼行？之傑在訓練人才這方面很有經驗，他調教出來的業務都是頂尖的菁英，爸相信他一定能讓你成長許多。」

　　顏琉璃聽完，傻眼了幾秒，鬈翹的睫毛眨啊眨地看看父親，然後又偏頭看看坐在一旁不動聲色的章之傑，這才意識到，父親是認真的，居然連訓練她的人都找好了。

　　只是……

　　「爸……會不會太認真了點，我還要去受訓喔？」不知怎麼搞的，腳底沒來由一陣發冷，這個章之傑感覺像個冷血教官，老爸不怕唯一的寶貝女兒被他操死嗎？

　　顏立斬釘截鐵地再次確認他的決定。「當然！做生意不是兒戲，沒有萬全的準備，豈能隨便投入資金？而且爸爸還沒說完，我所開出的條件還不只是接受之傑訓練，這半年間，你在公司裡不能透露身為董事長千金的身分，我不要任何人因為顧忌你的身分給予討好或協助，如果你撐不下去，吃不了苦主動放棄職務或是不聽命於之傑的訓練，很抱歉，八百萬的創業資金爸爸就要收回口袋裡。」

　　「爸——」顏琉璃嬌聲大喊，抗議道：「哪有人這樣的？」先是畫大餅給人家看，又開出這麼嚴苛的條件。

　　看見女兒氣呼呼地鼓著頰抗議，顏立其實有些不忍，但是想到女兒的將來，他只能狠下心假裝不在乎。「沒關係，雖然爸爸會有些失望，但如果你不想接受這個挑戰，也可以直接拒絕，就當爸爸沒提過八百萬創業基金這回事，爸爸也就不用麻煩之傑了……」

　　「等等！」顏琉璃急忙喊著，眼睛看向章之傑，意有所指地說：「爸，我是想接受這個挑戰，可是，我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刁難我，故意讓我撐不下去？」

　　相較於顏琉璃的緊張不安，章之傑則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微微挑眉看著她。

　　「我的確不能保證。」既然要訓練，本來就會有一些嚴格的要求，而他敢說，這位千金嬌嬌女肯定會將那些嚴格要求解讀為刻意的刁難。

　　「嗄？！」顏琉璃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這個人怎麼這樣？毫不掩飾，至少也說點場面話，像是：我會盡全力協助小姐、我是以輔佐小姐為目的，而不是要刁難……之類的。

　　個性一點都不圓融，真討厭！

　　「爸，這樣你還確定要我跟著他學習？」顏琉璃求助地看著父親，突然靈機一動，建議道：「其實要訓練我成為老闆有很多方法，譬如我也可以跟在你身邊學習，當你的助理啊！」

　　顏立一聽，呵呵笑出聲，取笑女兒道：「你跟在我身邊要怎麼學習？你一撒嬌我就沒轍了，壓根兒管不動你，跟著自己人學是學不到東西的。」

　　「爸～～我可以的，我保證去公司上班會收斂大小姐脾氣，絕對認真地跟著你學做生意。」不管怎麼樣，她就是不想跟著章之傑學習，她怕自己會被他操死。

　　但是顏立還是搖頭。「你只能跟著之傑，全公司裡爸只對他有信心，而且，爸之後要到大陸去一趟，評估在那邊設立工廠的事情，大約三個月才能回來一次。」

　　要出國是實話，要去大陸設廠卻是善意的謊言，他其實是要去美國就醫，他的主治醫師已經幫他聯繫好了，進行跨海醫療轉介找到美國著名的胸腔腫瘤科醫師，接受比國內更先進的療法，這件事顏立只有讓章之傑、黃律師以及屆時會隨行的陳管家知道。

　　「不會吧……」顏琉璃低聲哀號，臉上滿是不願意。

　　顏立見女兒一副頹然樣，怕她不戰而敗，於是再一次提醒那八百萬的誘惑。

　　「怎麼樣？看你的表情似乎很不想要這筆創業基金，算了！你不要也行，我就當省了一筆錢，你也別忙什麼事了，爸請人幫你安排相親，找個好老公嫁了也不錯。」

　　他故意小小恐嚇女兒一番，其實他並沒有非逼孩子成家不可的古董想法，他只希望女兒能學會自立，何況女兒現在還年輕。

　　聽父親說要撤資，又逼她去相親，顏琉璃急著搶話。「我哪有說不要八百萬，要、要、要！先說好喔！你不能逼我去相親，我才不想那麼快就被婚姻綁死，我答應你的條件就是了，這半年內我會跟著章先生好好學的。」

　　顏立聞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打鐵趁熱地說：「那好，為了避免你使性子反悔，黃律師……」

　　從進門到現在都規矩等候在一旁的黃律師一聽見顏董事長叫喚，立即從公事包裡掏出兩支筆和一式兩份的文件放在透明玻璃茶幾上。

　　「董事長，合約書我已經擬好了，都照您所說的那樣逐條列舉清楚，包括大小姐一旦不服從章執行長的命令列事，或是對外透露身為董事長千金的身分，或是半年還沒到就毀約不去上班，只要一違反約定，八百萬的贈與將立即取消，合約書內容請您和大小姐再過目一下，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可以簽名，一旦簽名，合約就生效。」說完，把其中一份合約推到顏立面前，一份推到顏琉璃面前。

　　顏琉璃低頭看著眼前的檔，難以置信地眨眨眼，這下才恍然大悟今晚黃律師為何會出現。

　　「爸……會不會太誇張了點？」她有些不安，父親第一次這麼嚴格地跟她談條件，還請來律師作證簽合約？

　　顏立語重心長地說：「為了你好，是該嚴格一點。」

　　說完，他拿起筆，很爽快地在合約書上簽名、蓋章，顏琉璃只好也拿起筆在合約書上簽名。

　　顏立轉頭看章之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委以重任。「之傑，琉璃能不能拿到那八百萬，就靠你了。」

　　「是的，董事長，我一定會盡己所能教導大小姐的。」

　　章之傑頷首恭敬回答，緊接著抬頭，視線移到顏琉璃嬌媚不知愁的臉龐上，他無奈地扯動唇角，露出一抹實在稱不上開心的笑。

　　他有預感，未來的半年將不會太輕鬆好過。

　　＊＊＊

　　合約簽訂後，章之傑被邀請留下來，進入書房和董事長密談。

　　顏立看著與他隔著書桌而坐的章之傑，臉上揚起欣慰的笑。

　　「之傑，我已經安排好了，下個月的飛機到美國，陳管家會陪我一起去幫忙關照著，至於臺灣這邊，希望你多照顧了，我知道琉璃一定會給你添不少麻煩，我真的很謝謝你願意幫我這個忙。」

　　章之傑連忙搖頭，謙恭回應。「董事長，您別這麼客氣，為您分憂解勞，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事，只不過……」

　　「嗯？」

　　「董事長確定不讓顏小姐知道您的病情嗎？如果她知道您的情況，應該就會收斂心性，況且讓她陪在您身邊照顧您，這不是更好嗎？」

　　章之傑是以親情的角度來分析，如果說董事長真的時日不多的話，那麼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親人的陪伴，更應該把握和女兒相處的時光才對，怎麼會反而瞞著女兒，將女兒委託給他訓練？

　　顏立明白他的意思，他拿起書桌上的一個相框，裡頭是顏琉璃過兩歲生日時和母親合照的相片，相片中，她們母女倆正一起鼓頰吹蠟燭，他每次看到這張照片，就覺得女兒那鼓鼓的臉頰好可愛、好迷人。

　　他露出一抹笑，摸摸照片中女兒的臉頰，語重心長地道出身為父親的擔憂。「我也想把握時間享受和琉璃在一起的每一天，但我怕她知道我的病情會又慌又急，整天只繞著我團團轉，等我走了，她又會沉溺於悲傷中，到了最後什麼事都不能做。過去她的生活無憂無慮，但我離開之後，她可就不能再這樣得過且過地混日子，即便我留給她的遺產很可觀，但也不能讓她揮霍無度，再說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能幫她有所成長。」

　　「其實，我很希望琉璃能繼承我的公司，不過我知道她不行，目前的她沒這個能力和手腕，但是你可以，你絕對可以訓練她或輔佐她撐起這間公司，當然了，如果半年內她自己不長進，那我也不勉強，公司就轉手賣人，而我相信琉璃經過你的調教，即便撐不起公司，至少會有能力獨立開一間服飾店，不管怎樣，八百萬我也已經幫她準備好，創業的店面也幫她買下了，屆時再麻煩你輔導她創業，讓她可以在自己的興趣中自力更生。」

　　「董事長……」章之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從董事長的話中聽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與期待，他為之動容，正感動時，顏立突然緊緊握住他的手。

　　「之傑……拜託了，我只能拜託你，我只信得過你。」顏立鄭重地說，聲音帶著些許哽咽。

　　被一個對他有恩有德的長輩這樣請求，章之傑豈擔當得起，他連忙拉住董事長的手，迭聲承諾。「董事長，您別這樣，我保證，我一定會幫您守護顏小姐。」

　　此時此刻，章之傑以為這段話只是他對董事長的承諾而已，卻不知道，在未知的將來，這個承諾一直留在他心中……

第二章

　　十一月初，天氣變得愈來愈冷，顏立在寒流報到的這一天早晨前往機場，他膀子上圍著寶貝女兒送的羊毛圍巾，脖子暖暖的、心口也暖暖的。

　　當登機時間漸漸來臨，顏立和隨行在側的陳管家跟前來送機的顏琉璃和章之傑道再見。

　　從機場返家的途中，章之傑開著車，顏琉璃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外頭因為寒流過境而灰濛濛的天色，擔心地喃喃自語。

　　「大陸那邊可能下雪了，爸爸前陣子老說心口疼，他的身體撐得住那麼冷的天氣嗎？」

　　說到這裡，她像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問章之傑：「奇怪，爸爸說你是公司裡最出色的人才，怎麼大陸擴廠的事他不派你去，非要自己去不可呢？」

　　被她一問，章之傑眸色微閃爍，他當然清楚董事長這一趟出國並不是去大陸評估設廠的事，那只是避免病情曝光的表面說法。

　　但事實真相可不能透露給顏琉璃知道。

　　他面不改色，語氣平淡地說：「可能董事長覺得我的經歷還不夠成熟，設廠這麼大的事情，他得親自去評估才安心。」

　　「是哦……」聽起來是挺合理，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偏偏她又說不上來是哪邊不對。

　　車子開到顏家大門前，章之傑停妥車，看了看手上的黑色機械腕表，以公事公辦的語氣交代。「顏小姐，從今天開始，你要正式到公司上班，現在時間是七點半，上班時間是八點半，我已經事先知會人事部將你安插在業務單位了，公司很重視員工的時間概念，所以請你在八點半之前到人事部找主任報到，他會告訴你接下來該怎麼做，那麼，我們待會兒公司見。」

　　「什麼？」顏琉璃細緻的柳眉皺起，不懂地搖了搖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我自己去找人事主任報到，還要去業務部？可是我爸是將我交給你訓練，應該是你帶著我，職務也應該是擔任你辦公室的助理或秘書之類的才對吧？」當章之傑的特別助理，幫他處理一些文件，順便觀摩他怎麼談生意，這不是比較合理嗎？

　　章之傑暗歎了一口氣，覺得頭開始痛了，光是要扭轉她走馬看花的心態，看來就得下點功夫。

　　他耐住性子，冷靜地說：「業務部是最能學到東西的部門，你去那裡上班，成長最快，另外，我已經有一名很優秀的秘書了，不需要再多一個助理，所以很抱歉，目前沒有執行長助理這個職位可以讓你擔任。哦，對了，順便提醒你一點，關於你的穿著……」

　　他看向顏琉璃，將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遍，看完後，不發一語。

　　「我的穿著……怎樣？很好看對不對？」顏琉璃攏了攏頭髮，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秋冬最新款的酒紅色毛呢外套、黑色亮面皮裙，和駱色膝上高跟長靴。

　　相較於她自我感覺良好的行為，章之傑很不給面子的說：「不怎麼樣。」

　　「不……不什麼？」顏琉璃很不能接受。「你說我穿這樣不怎麼樣？」

　　「嗯。」章之傑點頭。

　　「怎麼會？你懂不懂流行？今年流行酒紅色還有膝上靴，每個女人都該有一雙膝上靴，這是必備品耶！」

　　章之傑露出了然神色，點點頭，問：「所以你打算穿這樣去上班？」

　　「當然！」顏琉璃用力給他點頭，這麼精心打扮，不穿出去給人家看多可惜啊！

　　章之傑凜著臉說：「你是去上班，不是去跑時尚趴，雖然公司沒有規定員工要穿什麼樣的制服，不過我個人建議，你在穿著方面可以樸素一點。」

　　樸素？顏琉璃臉上佈滿疑惑，她的字典裡沒有這兩個字。

　　見顏琉璃一臉茫然，章之傑認了，他歎氣，再一次交代。「總之，換下這身衣服就對了，尤其是裙子。」短到誇張。

　　一路上他一直看見那雙白皙誘人的美腿裸露在迷你裙之下，看得心情很浮躁，他可以想像，如果她穿這樣去上班，業務部的那些男同事會多麼「精神振奮」。

　　交代完，他下車幫她開車門，請她下車，揮揮手說了一句：「記得準時去報到。」

　　接著，他上車發動車子，車子很快駛離。

　　顏琉璃臭著臉看著章之傑的車子消失，不以為然地嘟囔道：「什麼嘛！根本不懂時尚，我的裙子這麼好看，你竟然不懂得欣賞，真是對牛彈琴。」

　　說完，她扭腰擺臀地推開雕花鐵門走進屋裡。

　　＊＊＊

　　早上八點半，凱基企業——

　　人事部的工讀生小妹奉命帶新人顏琉璃前往業務部，順道熟悉公司環境，做基本的口頭介紹。

　　「這棟大樓裡有兩層樓是我們公司的，五樓是研發部、設計部、業務部、採購部，六樓則是人事部、會議室、執行長辦公室、董事長辦公室……」

　　工讀小妹認真地在解釋環境方位，但是初來乍到的顏琉璃不像一般剛報到的新員工那樣認真聆聽，反而踩著高跟膝上靴，蓮步款擺地東看看、西瞧瞧，態度輕鬆得像是來逛街的。

　　工讀小妹不明白她怎麼會那麼無所謂的態度，她只覺得她好美哦！不只是臉蛋出色亮眼，身材也好棒，尤其是緊身皮裙底下的那雙修長美腿，連她身為女人都覺得性感。

　　「顏小姐，你好會搭衣服哦！」工讀小妹贊道。

　　她說的是實話，方才沿路走來，很多男職員都對顏琉璃投以好奇驚豔的目光。

　　顏琉璃一聽，眉開眼笑。「你也這麼覺得厚！果然還是女人才懂得女人，改天我帶你一起去血拼，幫你搭配一身亮眼的裝扮，不要穿得這麼樸素，我們女人啊！要懂得好好愛自己。」

　　她還是一身跟出門送機時一模一樣的裝扮，就是不接受章之傑的建議。

　　「血拼？」工讀小妹搖搖頭。「我沒有那麼多錢買漂亮衣服。」

　　顏琉璃不認同地搖頭。「誰說要漂亮就一定要花大錢，放心，我們可以去五分埔，相信我搭配的眼光，只要一千元就包你脫胎換骨……」

　　談話間，工讀小妹已經將顏琉璃帶到業務部。

　　「到了，這裡就是你上班的業務部，業務部比較特別，沒有另設主管經理，直屬的上司就是執行長，你有任何問題直接跟他反應就行了。」

　　「OK，謝謝你，記得，改天我們一起去逛街。」顏琉璃揮揮手，跟工讀小妹告別後，自己走進業務部裡頭。

　　業務部辦公室裡約有十張辦公桌，每個座位都用隔板隔開，當顏琉璃一走進去，男同事小張看到她，立即起身熱切地朝她走過去。

　　「你是……剛來報到的新同事是不是？」

　　顏琉璃點頭，朝小張綻出一抹嬌笑。「你好，我叫顏琉璃，今天第一天上班。」

　　獲得美人微笑的小張笑得好開心，熱情地招呼她。「來，我帶你去你的座位，我們之前就聽執行長說了，今天會有一個新同事報到，想不到……」

　　他在心裡吹了一聲口哨，想不到新來的同事這麼正，真是業務部的一大福音啊。

　　其他男同事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紛紛上前去跟顏琉璃打招呼，只有三名女業務還冷靜地坐在辦公椅上。

　　其中唯一一個單身女郎盧家樺看到這幕畫面，心裡不禁湧上酸意。有沒有搞錯，第一天上班穿那麼花俏，又不是來走秀的……

　　留著一頭俐落短髮的她神色不悅地起身，一邊收拾等會兒開會要用的文件，一邊冷冷地提醒。「好了，別光顧著和新人聊天，準備開會，等會兒執行長就來了。」

　　說完，她拿起文件夾走進會議室，其他同事也跟著返回座位拿資料進入會議室。

　　小張順道招呼顏琉璃。「走，我帶你去會議室，等一下執行長會來開每日的晨間會報。」

　　「謝謝！」

　　顏琉璃嬌笑道謝，跟進會議室之後，找到最邊邊的一個空位坐下。

　　九點鐘一到，章之傑俊偉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業務部，他一身挺直的白襯衫、灰色細條紋領帶、黑西裝褲、黑皮鞋，一整個氣勢非凡。

　　他一走進會議室，業務部所有的同仁紛紛挺直腰桿，兩眼晶亮有神，表現出一副元氣滿滿的姿態。

　　在要求嚴格、行事作風一板一眼的執行長面前，他們不敢露出一丁點鬆懈模樣。

　　章之傑坐在會議桌的主位，犀利的眼神一一掃過每個人，當然，也包括顏琉璃。

　　當他看到她還是早上那一身華麗裝扮，濃黑的劍眉微微皺了一下，雖然沒有開口罵人，但已經透露出不悅，不過他沒發作，一如往常沉穩地開始主持會議。

　　「開會前先跟大家介紹，今天業務部來了一位新同事，等會兒請她自我介紹一番，以後她在工作上若有不清楚的地方，大家要多指導她，讓她可以更快進入狀況，顏小姐。」說完，他努了努下巴，示意顏琉璃自我介紹。

　　「哈囉！大家好，我叫顏琉璃，我今年二十四歲……」顏琉璃站起身，朝大家笑了笑，不怯場地介紹著她的簡單資料。

　　顏琉璃介紹完之後，章之傑也不浪費時間，開始請每個業務報告昨天的業績進展，和今天預定的行程目標。

　　章之傑緊抿薄唇，專心致志地聽著下屬報告，偶爾發表一些意見，最後不忘給予大家鼓勵，要大家一起往設定好的目標衝。

　　為時半小時的晨間會議結束後，業務員們各自解散，只剩下盧家樺和顏琉璃動作比較慢，還沒走出會議室，章之傑在這時喚住盧家樺。

　　「家樺。」沉穩的嗓音叫喚著。

　　「是，執行長。」章之傑一叫喚，盧家樺馬上回應，臉上還掛著刻意討好的甜美笑容，快步迎向章之傑。

　　章之傑一直是盧家樺的偶像，更是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她努力在工作上衝出好成績，就是想要得到他的讚賞和認同。

　　她來到章之傑面前，眼神崇拜地看著他，柔聲問道：「執行長，你叫我有什麼事？」

　　「家樺，有個任務想要拜託你。」章之傑看著盧家樺，表情一如往常地正經。

　　「是的，執行長，請問是什麼任務？我一定會盡全力去做，不會讓你失望的。」盧家樺信心滿滿地說。

　　「琉璃，你過來。」章之傑忽然朝顏琉璃叫喚。

　　顏琉璃踩著高跟膝上靴，風情款款地走了過去。

　　盧家樺一臉不解，不懂章之傑忽然叫那個花瓶來幹什麼？

　　「家樺，你在業務部裡表現向來很好，業績很出色，琉璃今天第一天上班，我希望你能負責帶她熟悉業務的工作內容，帶著琉璃一起去跑客戶，見識一下你是怎麼跟客戶談生意、簽合約的。」

　　「呃……」盧家樺無語傻眼，有沒有搞錯？要她帶著這個花瓶跑業務？她才不要哩！然而她還沒開口抗議，反倒是一旁的顏琉璃先發難。

　　「為什麼我要跟著她？」不是應該是他親自帶著她跑業務嗎？

　　顏大小姐皺著眉，一臉不解。

　　「我這樣的安排，你有意見嗎？」章之傑犀利的眼神瞟向顏琉璃，黑眼珠亮得猶如倒映在深夜海面的月亮，彷彿有一股懾人的力量。

　　「沒有……」他凜著臉瞪人的樣子好嚇人，顏琉璃不敢再吭聲，只能嘟嘴點頭。

　　見她肯配合，章之傑這才緩下臉色，轉而對盧家樺溫聲說：「家樺，你沒問題吧？」

　　沒問題才怪，她討厭這個花瓶女，第一印象就差透了，但是她當然不會老實說。

　　「當、當然……」盧家樺虛應微笑。

　　「嗯！那就好，實習時間就訂為一個月，我先走了，你們兩位有問題的話隨時和我聯絡。」

　　說完，章之傑走出會議室，心裡卻暗暗歎了一口氣。

　　顏琉璃才第一天上班而已就這麼高調，不只是服裝，還包括態度，恐怕很快就會惹出麻煩。不知怎麼地他有一種預感，在未來的六個月裡，他頭痛的機會還多的是。

　　＊＊＊

　　傍晚五點二十分，距離下班時間只剩十分鐘，章之傑正在看設計部送上來的新款寢具。

　　今年流行普普風，這批寢具的圖案是一系列的大小圈圈和鮮明飽和的色彩，設計部在設計之前有跟他討論過，說是這批產品主攻少婦市場，所以風格偏向洋溢青春氣息。

　　章之傑確認著成品的質感，感覺還不錯，挺跟得上潮流的，再搭配業務部的推廣和一連串的行銷活動，應該可以為第四季帶來不錯的銷售成績。

　　他預估著第四季的營收目標，在電腦裡輸入一些資料，螢幕上跑出每一季預估營收與實際營收的線型圖，看著往上攀升的線型圖，他感到很滿意，這樣就可以跟董事長交代了。

　　想到董事長，他更聯想到了顏琉璃，第一天上班，一整天下來也不知道她學到了什麼？

　　礙於她身為董事長千金的身分不能曝光，他不方便在公司裡對她個別指導，那只會讓其他人懷疑她為何享有特權，所以他決定晚上再跟她通電話，聊聊她的上班情形，從旁給予指導。

　　七點鐘左右，章之傑關了電腦下班，走出執行長辦公室搭電梯下樓，來到公司附近的停車場取車。

　　車子剛駛離停車場，手機鈴聲響起，章之傑低頭看了一眼來電者，是顏琉璃。

　　他戴上藍芽耳機，接起來電。

　　「我覺得你把我丟給盧家樺，跟我們當初簽訂的合約內容不符合。」顏琉璃一開口語氣便很衝。

　　章之傑挑了挑眉，對於她的語氣他並不訝異。「哪裡不符合？」

　　「見了面再說，你在哪裡？」今天受了一肚子鳥氣，她不當面抗議她不爽啦！

　　章之傑想了想，也好，他可以當面問問她上班一天的心得。

　　「我在公司附近的停車場，你呢？」

　　「我已經回家了。」顏琉璃氣呼呼說。

　　「那好，我過去找你。」

　　半小時後，章之傑來到顏家大宅。

　　他將黑色BMW停妥，提起公事包下車，來到門邊按對講機，阿好姨急急跑來開門。

　　章之傑來到客廳，馬上便看見顏琉璃板著一張臉坐在沙發上，她已經脫下了白天那件酒紅色的亮眼外套，現在穿著微露香肩的粉色毛衣、牛仔褲，雙手交叉環胸，一副正在生氣的模樣。

　　阿好姨客氣地招呼客人。「章先生，你先坐，我馬上去泡杯茶來，你喜歡喝烏龍茶對不對？」

　　「是的，阿好姨，謝謝你。」章之傑優雅地對阿好姨微笑。

　　阿好姨端來章之傑愛喝的烏龍茶後就識相地退到廚房裡，猜到等一下客廳應該會有一場風暴，畢竟小姐今天一回家臉色就臭得很，接著章先生就來了。

　　章之傑啜了一口熱茶，杯子都還沒放下，顏琉璃就氣呼呼地瞪著他質問：「我記得合約內容是說我必須接受你的訓練，結果呢？你卻把我丟給盧家樺，這根本不合約定。」

　　她站起身，雙手誇張地比劃著。

　　「我今天一整天都無聊透頂，那個盧家樺根本對我愛理不理，交給我一疊產品目錄，命令我要在目錄上幫她訂名片，然後就丟下我出去拜訪客戶，訂名片能學到什麼？害我的手訂得好酸……」她嘟著唇，委屈地甩了甩配戴著華麗碎鑽手環的手腕。「訂名片是她自己的事吧？怎麼就這樣丟給我，而且還多到訂不完，擺明瞭欺負新人嘛！要不是想到跟我爸的約定，這種鳥氣我才不受，本來想掉頭走人的。」

　　她忍著脾氣捱到了下班，一下班馬上打電話跟章之傑抗議。

　　章之傑聽完，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氣定神閒喝了一口烏龍茶後，抬頭看著正大肆抱怨的顏琉璃。

　　像她這樣的嬌嬌女當然無法理解他為何做此安排，她的銳氣與驕氣都太重了，在正式接手業務工作之前，他必須先壓壓她的銳氣，先將她搓圓些才好教導，所以他才找上盧家樺。

　　盧家樺的業務能力很強，但缺點就是愛計較、小心眼，一開始不好好教導新人並不令人意外，這對顏琉璃來說反而是很好的職場教育。

　　在工作場合不比在家裡，除非你有實力，否則沒有人會把你當一回事，第一天就讓她明白老鳥欺負菜鳥的職場文化也不錯。

　　而更不錯的是，顏琉璃居然能忍到下班才發飆？他本來還預計她中午就會衝進執行長辦公室找他理論的，嗯，可見她也沒有他想像中那麼任性。

　　「喂～～你倒是說說話啊！」顏琉璃停下煩躁來回的腳步，皺著細緻的柳眉瞪他，她發現自己好像在唱獨角戲，章之傑怎麼好像沒在聽的樣子。

　　「聽起來還不錯。」他點頭，俊酷的臉龐上無波無緒，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錯？！」顏琉璃難以置信地大叫，怒瞪著他，氣憤難平地問：「請問是哪裡不錯？合約上載明瞭，你的職責是培訓我，但是你卻不管我，看著我被人欺負還說不錯，請問這是哪門子的訓練？你這樣不行，我爸一定是看錯人了，他所托非人，你根本不懂怎麼訓練人才，我要換師父。」

　　「換師父？」章之傑挑眉。

　　「對！」顏琉璃精巧的下巴驕傲地點著頭，如女王那般下達指令。「換師父，我要打電話給爸爸，告訴他，我要換訓練師。」

　　「哦？理由？」他低頭再喝了一口烏龍茶，掩飾自己嘴角的笑意。訓練師？敢情她是把自己當成被送進訓練場的寵物了。

　　「你不適任。」

　　「我不適任？咳……」章之傑一陣嗆咳，趕緊將杯子放回茶幾上，掩嘴咳了幾聲。

　　饒是如他這麼鎮靜的人聽了這話都要吃驚，他不適任？目前為止還沒有人這樣評論過他，董事長對他是讚譽有加，外頭更是有不少獵人頭公司看中他，不厭其煩地鼓吹他跳槽，他一向為自己的能力自豪，今天一個沒有工作經驗的千金小姐竟然批評他不適任？

　　「看吧！被我說中弱點，你心虛了。」顏琉璃仰高下巴，對他嗆咳的動作下注解。「你或許管理公司有一套，帶人卻不拿手，如果真的不行就要承認，我馬上跟爸爸說。」

　　說完，掏出手機要撥給父親，父親說他會開國際漫遊，所以她隨時可以撥電話給他。

　　就在她要按下手機的瞬間，章之傑倏地起身一把握住她的手機。

　　「等等，你不能打電話給董事長。」他犀利如鷹的眼裡透出不容商量的眸光。

　　董事長經過長時間的飛行，帶著病痛的身體應該很虛弱，哪能禁得住她這樣吵鬧？此時管束好顏琉璃、不讓董事長操心，正是他的職責。

　　顏琉璃驚愕地瞪著章之傑，反問：「現在是怎樣？我連打電話給爸爸都要經過你的同意是不是？」

　　她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她發現章之傑力道好大，他的手掌也很大，把她的手連同手機一起握住，害她抽不開，扭啊扭的，扭得手腕都發紅了。

　　「放手！」她氣不過，只好用罵的。

　　他雖然是執行長，但那是在公司裡才能耍職權，不代表私人時間可以這樣約束她。

　　章之傑凜著臉，順便沉聲說教。「不放！沒有我的同意不准打，董事長不是去旅遊，他是去談生意，你就不能長大一點嗎？為了這點小事就要吵他，你鬧夠了沒？」

　　顏琉璃被他訓得很不爽，氣惱地反駁。「這不是小事，我要換掉你，把手機還我，我要打給我爸爸。」

　　她承認自己是任性了點、嬌了點，但這也輪不到他來訓話。

　　章之傑倏地一把將她拉近，低頭冷冷凝視著她，斬釘截鐵地說：「不、准、打！」

　　「憑什麼？」她展現傲骨，挺胸好強地給他反瞪回去。

　　「憑、合、約。」章之傑冷嗤一聲，宣告他手中握有的王牌。

　　很好，很少有人在他的冷眼逼視下還能這樣張牙舞爪的，那過分炯亮的雙眸說明她是一隻勇氣十足的初生之犢，有些他剛出社會時的影子——-滿懷衝勁、什麼都不怕。

　　「合約？」顏琉璃擰著眉。

　　「沒錯，合約，合約裡載明，在這半年的訓練期間，你必須聽從我的命令列事，否則別想從董事長那兒拿到八百萬的創業基金。」

　　「我沒忘，但是那合約裡指的是在公司的上班時間，現在是我下班的私人時間，我不必聽從你的命令。」她一臉得意洋洋，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錯了。」

　　章之傑鬆開她的手，轉身從擱在一旁的公事包裡取出一份檔，當著她的面打開，指著其中一項條文，冷冷提醒。

　　「第六條附約，奉勸你，以後簽合約之前看清楚一點。」

　　「什麼嘛……一臉篤定樣……」顏琉璃邊嘀咕邊抽過章之傑手裡的合約，看到第六條附約——

　　「啊——」她大叫，不敢置信地把合約湊到眼前再看一遍。

　　天啊！第六條附約明白寫著，在這半年的受訓期間，不論公與私，她必須二十四小時聽從章之傑的命令，否則等同毀約。

　　怎麼會這樣……她傻眼，當時她被開店的誘惑沖昏了頭，壓根兒沒仔細閱讀合約內容，結果……結果她根本是簽了不平等條約嘛！

　　「不算！不能這樣！」她抗議地嚷嚷。「我當時沒看到這一條，這份合約使詐，我要叫爸爸請黃律師再來一次，我們重新簽一份平等合約。」

　　章之傑點點頭，他懂了，大小姐在使耍賴不認帳這招就對了。

　　他嘴角微勾，冷靜地說：「我懂了。」

　　正在哇啦哇啦亂叫，希望能抗議成功的顏琉璃不禁一愣，這麼好說話啊？

　　「對，我懂了。」章之傑收起合約，對她露出一抹輕視的笑容，無所謂地說：「你會放棄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毀約的速度比我預期的快了些，我本來還以為可以撐兩個星期的，看來是我高估了，來——」他將剛剛拿走的手機還給她。「手機還你，你隨時可以打電話給董事長哭訴。」

　　說完，他提起公事包準備走人，但不忘又補一槍。「這樣也好，你我都省事。」

　　什麼？！顏琉璃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原來，早在簽約的當下他就已經看扁她了？

　　士可殺、不可辱。她不是草莓也不是水蜜桃，最討厭別人用先入為主的眼光來看她。

　　「等等！」顏琉璃出聲喊住他。

　　「唔？」章之傑停下腳步，轉回身子看她。

　　「誰說我要毀約的？」

　　章之傑聳聳肩。「沒人說，但是你的態度很明顯。」

　　「我沒說要毀約。」她聲明，神情不悅，手機已經回到手上了，不過並不急著打電話。

　　「哦？」章之傑挑眉，等她自己說下去。

　　「我不但不會毀約，而且我還要拿到八百萬，用那八百萬開一間很炫很棒的精品服飾店，月營業額還要破二十萬……不對，破五十萬，你少瞧不起人了！」

　　她其實沒概念一間精品服飾店月營業額要多少才能算是賺錢，她只是被激怒了，被章之傑輕視的態度激怒，所以決定撐下去。

　　聽完她的創業規劃後，章之傑沒發表任何意見，只是轉身，掩飾嘴角浮現的滿意微笑。

　　他往門口走去，邊走邊丟下話。「很好啊！既然不毀約，那麼明天公司見。」

　　說完，踩著沉穩的腳步告別走人。

　　章之傑一走，顏琉璃氣憤地大叫。「啊——」

　　廚房裡的阿好姨聞聲衝出來。「小姐，怎麼了？」

　　「我要吃飯，吃好吃的食物！」被章之傑的拽樣激到，她要吃美食來洩忿。

　　「小姐剛剛不是說要減肥嗎？」章先生來之前明明小姐才交代過的，今天的晚餐只要吃水煮雞胸肉、水果、燙青菜，怎麼突然又說要吃很多？

　　「不減了，等一下我要出去買蜜糖吐司，哼！」

　　顏琉璃的壞習慣就是，一旦心情惡劣，就會放縱自己大吃大喝來補充元氣……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凱基企業業務部會議室，兩位巨星般的人物登場——

　　一位是顏琉璃，她穿著黑色立領連身洋裝，腰間繫了銀色寬版腰帶，洋裝下則是一雙穿著鑲有晶亮碎鑽黑色絲襪的美腿，腳踩黑色高跟鞋，搭配搶眼，玲瓏身段盡顯無遺，所有男性同事眼睛都為之一亮。

　　另一個吸睛的巨星則是章之傑，他的打扮一如以往，一身筆挺的西裝包裹住壯碩的好身材，搭配銀色領帶、領帶夾，散發出王者魅力，公司裡從小妹到主管，從單身到已婚，只要是女性，無不為他著迷。

　　兩大巨星聚首於會議室，章之傑坐在會議室主位，他低頭，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疾不徐地翻閱業務員昨天的行程報告和業績進展。

　　會議室裡一片沉靜，有章之傑在的地方，沒人敢躁動作亂。

　　看了半晌後，他提出疑問。「小張，C公司的滿額贈品棉質桌墊，數量預估兩萬個，這筆代工訂單你談好了嗎？」

　　主管在問話，小張肅然回答：「報告執行長，C公司的經理那邊說沒問題，但是他們的採購部一直砍價錢，我還在斡旋，希望能談到一個好價錢。」

　　「嗯！」章之傑點頭，又說：「如果這個禮拜還是談不下來就跟我說一聲，我可以親自陪你走一趟。」C公司每一個部門的主管他都熟，必要時他可以動用交情疏通一下，但當然，這是最後的手段。

　　「報告執行長，我一定會在這星期內談妥的。」談業績談到請執行長助陣？他才沒那個膽，而且傳出去顏面無光。

　　「嗯！很好！」章之傑滿意點頭。

　　關照完小張後，章之傑又瞭解一下其他人的狀況，最後，他轉向盧家樺和顏琉璃。

　　「家樺，明天T公司要舉辦寢具特賣會，這家公司是你負責的，你帶著琉璃『一起』去拜訪特賣會的承辦人員，詢問是否有需要支援的地方。」

　　他語氣很嚴肅，特別強調「一起」這兩個字，眼神不容否決地看著盧家樺。

　　「是……」盧家樺心虛地低頭應好。

　　她沒有笨到不懂主管的意思，就是要她別放著顏琉璃不理不睬，可惡！該不會是顏琉璃去跟執行長打小報告吧？呿！剛來的菜鳥就這麼囂張，懂不懂得職場倫理啊？

　　一旁，顏琉璃聽見今天又要跟盧家樺一起做事，心裡同樣很不高興。

　　會議結束，章之傑離開，業務員也各自準備外出拜訪客戶。

　　「快點，我帶你去T公司，昨天叫你訂的目錄和名片記得帶好。」盧家樺不耐地催促顏琉璃，說完趾高氣揚地轉身朝門口走去。

　　顏琉璃急忙抱起桌上的一疊目錄，抓起自己的coach經典布紋托特包跟上她的腳步，但忍不住對盧家樺踐踐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她討厭盧家樺，她也感覺得出盧家樺對她的態度並不友善，她真的不懂，章之傑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把她丟給盧家樺？

　　到了T公司後，盧家樺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是一臉不耐，而是跟T公司的承辦人員有說有笑，又是遞名片、又是介紹公司最新的目錄。

　　顏琉璃完全被冷落在一旁，盧家樺也不主動介紹她。

　　「這位小姐是……」

　　好不容易，T公司的人發現她了，好奇地詢問，顏琉璃立刻把握機會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凱基企業新來的業務，我叫顏琉璃。」她朝對方露出閃亮亮的笑容。

　　「喔，對啊，她新來的。」盧家樺揮揮手，隨口介紹。

　　對於盧家樺的態度，顏琉璃隱忍在心，差點就要發作，但腦海裡晃過昨天章之傑冷言訓她的話——你就不能長大一點嗎？你鬧夠了沒？

　　她深呼吸，忍住怒火，一旁的盧家樺突然對丁公司的人說：「對了，明天的特賣會一定很忙吧？我們公司可以派人來支援。」

　　「真的嗎？那太好了。」對方的承辦員顯然很高興。「每次特賣會都忙翻天，講話講到喉嚨痛，如果能有多餘的人力來幫忙就好了。」

　　「那好，明天我會和顏琉璃一起來支持，希望能幫你們多衝出一些業績。」盧家樺欣然應允。

　　顏琉璃只覺得莫名其妙，發現她的態度前後差真多，剛才還懶得介紹她，現在卻熱烈推薦她來幫忙，真是奇怪。

　　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她也沒特別放在心上，只當盧家樺這個人本來就反復無常。

　　＊＊＊

　　當天下班之後，顏琉璃跟幾個姊妹淘聚會，來到百貨公司的美食街吃飯，話題離不開美容保養、彩妝、服裝、鞋子、包包……

　　一群女人聊得盡興，終於散會後，顏琉璃還不想回去，她一個人晃到百貨公司樓上的書局，走到了雜誌區，居然冤家路窄遇見了章之傑。

　　章之傑同樣是一身西裝，應該是下班直接過來的樣子，他沒看到她，正站在書櫃前專注看著手上一本最新的商業雜誌。

　　顏琉璃不想跟他打照面，下意識地轉身，閃過商業雜誌區，來到另一邊的書櫃前。

　　一旁，一個年輕媽媽帶著一個五歲小男孩也在看書，年輕媽媽專心看著雜誌，小男孩自己蹲在地上玩玩具車，就在此時，章之傑選好雜誌要離開書櫃去付帳，不料腳才剛後退一步，正好踩在小玩具車上。

　　顏琉璃目睹這一幕，小嘴驚訝地微張。

　　章之傑整個人踉蹌一下，正低頭察看情況，臉上的眼鏡就這麼掉了，看到玩具車被踩到的小男孩這時忽然放聲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章之傑的眼鏡則被小男孩坐在屁股下。

　　「啊，抱歉抱歉……」

　　年輕媽媽驚呼出聲，趕緊一邊道歉一邊把孩子抱起來，尷尬地看著地上那副彎曲變形的眼鏡，急忙教訓自己的兒子。

　　「快跟叔叔說對不起。」

　　「對、不起……」小男孩邊哭邊道歉，比起叔叔的眼鏡，他更難過他的玩具車。

　　「真的很抱歉，眼鏡多少錢？我賠你。」年輕媽媽手忙腳亂地掏出錢包。

　　「沒關係，孩子沒受傷就好，他大概也嚇壞了，你趕快帶他回家吧。」出乎意料之外的，章之傑和顏悅色地說。

　　「這……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年輕媽媽就這樣帶著哭得涕泗縱橫的孩子，急忙離開。

　　在一旁看見這一幕的顏琉璃很意外，她還以為依章之傑嚴肅的個性，大概會算清楚自己的損失然後求償，卻沒想到他私下會有這麼人性化的一面。

　　章之傑彎腰拾起扭曲的眼鏡，臉上表情不見慍色，抱著先前要買的雜誌，往書店結帳櫃檯走去。

　　只是在結帳時，他不得不瞇著犀利的黑眸確認價錢，掏錢時還把皮包拿得好近、好近，近到都快要貼近鼻子了，才順利拿出正確的鈔票數目。

　　結完帳，他走出書店，當自動門開啟時，身體居然偏了一邊，直到快要撞上門框才及時反應過來，又調整方向走出去。

　　顏琉璃愈看愈覺得好笑，嚴重懷疑他是個超級大近視，沒了眼鏡就看不清楚路了。

　　她放棄本來不想打招呼的想法，追上前，開口問他：「請問需不需要我幫忙？」因為已經下班了，所以她沒稱呼他執行長。

　　聽見這聲音，章之傑先是一愣，隨後濃眉擰在一起，用力瞇眼看她，疑惑地問：「你是……顏琉璃？」輪廓和聲音都很像。

　　「嗯！」

　　顏琉璃忍不住偷笑，他八成真的是大近視，她就站在他面前五十公分不到的距離，他居然還要確認。

　　「我的眼鏡掉了，看不清楚。」

　　「我知道。」所以她才來幫忙。

　　「你知道？」章之傑一臉疑惑。

　　她解答。「我剛剛恰巧也在書店裡。」

　　「原來如此，我近視一千多度，沒眼鏡不行。」他略微解釋了一下。

　　顏琉璃沒多說什麼，只是突然伸出手到他面前，說道：「喏！」

　　「呃？」幹麼？

　　他錯愕的表情太明顯了，顏琉璃禁不住翻了個白眼。

　　「牽著我的手！我先帶你去附近的眼鏡行買隱形眼鏡暫時戴一下，否則你這樣要怎麼開車回家？放心，我不會為了報復你而故意牽你去撞牆或跳河。」

　　她最後的那一句話讓章之傑莞爾笑了。

　　原來驕傲的千金大小姐也挺樂於助人的嘛！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氣了。

　　他一把握住她柔嫩的手，那滑細的觸感讓他驚訝，意識到男女之間的差別，突然有些尷尬。

　　顏琉璃同時也震了一下，他的手掌寬大厚實，而且好溫暖，害她不自在地臉紅了起來，一度彆扭地想抽手。

　　章之傑卻在這時告知：「可是我不能戴隱形眼鏡，我眼睛會過敏。」

　　「什麼～～」顏琉璃叫出聲，忍不住翻白眼。「不能戴隱形眼鏡，那怎麼辦？」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兩眼視茫茫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光聽那不耐煩的聲音，就可以想像得到她翻眼鼓頰的表情。

　　「你今天有開車來嗎？」

　　「當然！」

　　「那就麻煩你載我回家一趟，我家裡還有一副備用的眼鏡。」

　　「嗄？！」會不會太得寸進尺了，帶他去附近的眼鏡行就很好心了，還要載他回家？

　　「你不願意？」她的聲音聽起來很不情願的樣子。

　　「呃……」她是不願意沒錯，可是，是自己主動要幫忙的，既然插手了，就好人做到底吧！

　　她撇了撇唇，自嘲地說：「哪敢不願意啊？合約第六條附約寫得清清楚楚，無論公與私，二十四小時都要聽命於你，否則等同毀約。所以，請問握有不平等合約的偉大章執行長，你家在哪裡？」

　　孺子可教也，章之傑故意表示贊同地點著頭，滿意地勾唇微笑。「不錯！合約內容記得很熟。」

　　顏琉璃再次翻了個白眼，她是聽得出來他在開玩笑啦！但是說真的，她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稍後，顏琉璃領著章之傑來到百貨公司裡的電梯前，要搭電梯前往位於地下室的停車場。

　　「電梯來了，我們要進去了。」知道他看不清楚，她沿路都會細心地提醒他現在的狀況。

　　跟一個不熟的男人牽手已經很不自在了，偏偏今晚百貨公司人潮不少，他們兩人一進電梯就被擠到最角落處。

　　她左右兩邊都是男人，但因為人潮擁擠沒辦法，她只能縮著身體，忍著被陌生男人蹭著的不舒服感。

　　章之傑看到這種狀況，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扣住顏琉璃的藕臂，將她帶進懷裡，以高壯的身軀與健臂為她築起一道保護牆，隔開其他男人對她的身體碰觸。

　　護住她的同時，他低聲耳語：「抱歉。」先君子地表明歉意，以免她誤以為他是在乘機吃豆腐。

　　顏琉璃先是一愣，但隨即明白章之傑的用意，輕聲地說：「沒關係。」

　　停車場位於地下室四樓，一時之間，面對面的兩人只能沉默，她不得不貼緊章之傑，一抬頭，視線剛好落在他緊抿的薄唇上，看得她尷尬了起來，只好又低頭。

　　結果視線來到他的胸膛，如此近的距離，讓她觀察到章之傑襯衫底下的胸肌似乎頗為結實，看得出來平常應該有在健身，那寬闊的胸膛給人一種沉穩安全的感覺。

　　顏琉璃不禁臉紅，章之傑陽剛的男人氣息包圍著她，兩人親密貼近的曖昧感使她身體發熱。

　　就在她難為情的當下，電梯停了，門一打開，人潮散去不少，章之傑因此鬆開了他的手臂，顏琉璃終於得以喘口氣。

　　她偷覷章之傑一眼，他仍是一臉淡漠表情。

　　還好，他應該沒發現她臉紅了吧？

　　一會兒後電梯到了B4，門打開，顏琉璃牽著章之傑的手走出去，同時提醒：「小心跟著我，我的車子就停在前面。」

　　兩人上了車，她開著紅色跑車送他回家。

　　章之傑住在市區一棟高級華廈的五樓，她好心地陪他搭電梯上他所居住的樓層，甚至還接過他的鑰匙幫他開門。

　　直到日行一善的功德圓滿之後，顏琉璃慶倖自己終於可以退場了。

　　她揮揮手，挖苦著說：「偉大的執行長，我已經依照你的指示送你回家了，那麼……再見。」

　　轉身正要走人時，章之傑卻喚住她。「等等！」

　　「還有事？」

　　「沒，只是想跟你說謝謝。」

　　她一愣，只好也彆扭地跟他道謝。「其實我也應該謝謝你，剛剛在電梯裡……護住我。」

　　章之傑勾唇一笑，回她：「不客氣。」

　　「那麼……再見！」顏琉璃再一次揮手再見，轉頭走人。

　　顏琉璃離開後，章之傑進屋，開了燈找到備用眼鏡戴上，走到窗戶前往下看，正好看見樓下顏琉璃要開車離去的身影。

　　心裡對她這個千金小姐的想法有了一丁點的改觀，她似乎不像他一開始以為的那樣，是個只會敗家享樂、又任性的嬌嬌女。

　　其實，她也有滿純真的一面，不時臉紅、彆扭，滿可愛的……

　　可愛？天啊！章之傑搖頭輕笑，他居然會用這樣的形容詞形容她？

　　如果以後他們的互動都能像今天如此良好，也許，要調教她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也說不定。

　　＊＊＊

　　第二天，因為要參與支持特賣會，顏琉璃和盧家樺今天不必進公司，直接約在特賣會現場碰面。

　　距離跟T公司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十分鐘，顏琉璃已經到達特賣會展場門口，手機響起，是盧家樺打來的。

　　「喂……」聲音聽起來很虛弱。「琉璃，我感冒發燒，今天沒辦法過去了，你自己撐著。」

　　「嗄？！」這麼突然？「可是……」她也慌了，她一點經驗都沒有，不懂怎麼幫忙……

　　「我要掛電話去看醫生了。」盧家樺沒給她發問的機會，逕自掛了電話。

　　顏琉璃苦著臉放下手機，要當個上班族果然不容易，不時會遇到突發狀況。但是已經答應T公司的事總不能不做吧！她這個人雖然散仙又任性，不過答應人家要做的事，不會隨便食言而肥。

　　她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以淡紫色上衣搭白色荷葉邊小圓裙的穿著，踩著白色高跟踝靴走進特賣會現場。

　　但是站了一整個早上下來，顏琉璃後悔了，她實在不該穿高跟踝靴的，腳站得好痛，而且她沒有銷售經驗，什麼都不懂，甚至對自己公司的產品也不熟悉，美其名是前來支持的廠商代表，但其實她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像個美麗的花瓶一樣站著傻乎乎地對客人笑。

　　天啊！她到底該怎麼幫忙？整個早上，她的存在一點用處都沒有，與T公司的工作人員格格不入，而且連一件產品都沒有幫忙賣出去。

　　中午用餐時間，T公司的人都忙著招呼客人，沒有人有空去吃飯，他們客氣地請顏琉璃自己先去用餐休息。

　　顏琉璃帶著沮喪的情緒獨自晃到附近的餐廳，忽然，眼尖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臨時請病假的盧家樺竟然就坐在餐廳的一隅講手機，身旁的椅子上放著兩個服飾店的紙袋，一看就像是剛去購物的樣子，還有，她衣著光鮮，還化了妝，桌上甚至擺著一杯冰沙之類的飲料。

　　她居然喝冰的？怎麼看都不像是感冒發燒的模樣。

　　顏琉璃疑惑地慢慢靠近，選了盧家樺背後的那一桌坐下，結果聽見——

　　「哈哈！看到我們公司那個菜鳥出糗好過癮，你都不知道，她傻乎乎地站在那裡，什麼事都不會做，真好笑……」

　　盧家樺跟朋友講電話講得正開心，又繼續說：「對啊！我故意騙她我生病，剛剛刻意繞過去偷看她的狀況……就知道她不行，花瓶一個，打扮得再漂亮又怎樣？做業務靠的是實力，看她打扮得那麼招搖就討厭……」

　　顏琉璃這下完全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她雙手握拳，氣到發抖，一股怒氣梗在胸口。

　　她知道盧家樺不喜歡她，她也不怎麼欣賞盧家樺，但因為是章之傑安排的，所以她乖乖配合盧家樺，想不到她耍陰的，存心看她出糗。

　　服務生過來點餐，問她需要什麼，但是顏琉璃已經失去胃口，她僵著臉搖頭，起身離開餐廳。

　　而盧家樺還完全不知情，繼續和朋友講手機。

　　顏琉璃走到餐廳外，拿出手機，用氣到發抖的手指撥電話給章之傑。

　　「喂……」她太生氣了，連聲音都不對勁，帶著抖音。

　　章之傑才剛把工作告一個段落，獨自在公司附近的餐館用餐，才吃了第一口，就接到顏琉璃的來電。

　　「琉璃？怎麼了？」章之傑聽出她聲音有異。

　　「我不要再和盧家樺一起做事，我寧願自己一個人跑業務。」顏琉璃極力忍住不鬧脾氣，語氣很認真地講。

　　「發生什麼事了？」他冷靜地問。

　　「因為她根本就不想教我，她還裝病……」

　　顏琉璃氣不過，劈哩啪啦地把事情全講了，講完後，她等著章之傑發表意見，她相信他一定也很生氣，怎麼會有這麼惡劣、這麼混的員工呢？

　　等了半晌，話筒裡的章之傑沉吟不語。

　　顏琉璃繼續發難。「既然她裝病不來，那我也不要待在這兒了，我根本不會賣東西，連解釋都不會，杵在攤位上能幹什麼？我下午就回公司。」

　　「不行。」章之傑立即制止。「你不能說走就走，太不負責任了。」

　　幫不上忙是一回事，顧好公司的形象是另一回事，半途走人只會讓別人看笑話。

　　「我為什麼不能走？」顏琉璃聲音揚高，她說得還不夠清楚明白嗎？盧家樺敢擺爛，那她也不想管了。

　　章之傑耐住性子曉以大義。「你走了，人家會怎麼看我們公司？留在那裡，不許離開。」

　　「我不管，我要走了，你如果覺得公司不能沒有人來幫忙，那麼打電話叫盧家樺來啊！」顏琉璃委屈地回嘴，生氣盧家樺耍人在先，而章之傑居然還不挺她？

　　「家樺的事我會處理，總之你現在不准走，留著。」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很用力，沒得商量的餘地，還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你現在走了，明天就不用來公司上班，當然，等同毀約。」

　　說完，他沉默，等著顏琉璃說好。

　　但是，顏琉璃沒有，她只是抓著頭髮，發洩地尖叫出聲。

　　「啊——」

　　叫完之後，連再見都不說就掛了電話。

　　章之傑臉色鐵青地回撥手機，但另一端只有傳來待機音樂聲，接著轉入語音信箱，顏琉璃都沒有接聽。

　　他冷著一張臉，看著斷了通訊的手機，推測顏琉璃可能會怎麼做，是瀟灑甩頭走人？或是盡責留下？

　　他搖頭歎了一口氣，不敢奢望第二種可能。

　　他取出行事曆，查看下午的行程，除了下午和部門主管有一場會議要開不能取消之外，其他事還可以再變動。

　　沒辦法，盧家樺和顏琉璃捅下的樓子，還是得靠他這個執行長去解決才行。

　　另一邊，顏琉璃在路邊氣衝衝地走著。

　　毀約就毀約，她沒在稀罕的。

　　她忿忿地走到特賣會旁邊的停車場，打算開車離開，正開了車門要上車時，腦海裡忽然又閃過章之傑說過的話——這樣也好，你我都省事。

　　她頓住腳步，幾乎可以想像得到這麼做之後，章之傑冷淡輕蔑的嘴臉，還有爸爸一臉失望的表情……

　　滿懷期望的爸爸若知道她如此輕易就放棄挑戰，心裡一定很難過。

　　還有，她半路落跑的事傳回公司，其他同事又會怎麼看她？該不會跟盧家樺一樣，都覺得她是成事不足的花瓶吧？那很丟臉、沒面子耶！

　　她不禁開始猶豫。她其實不想毀約，是盧家樺不對在先，章之傑也有錯，為什麼連一句責駡盧家樺的話都沒有，更沒有安撫她的情緒？

　　章之傑看輕她的那副嘴臉在她腦海裡愈來愈清晰，顏琉璃緊皺著眉頭，深呼吸好幾下，按捺著怒火，閉上眼在心裡默數數字。

　　太氣了，她咬牙默數到一百，數完之後，她睜開眼，仰頭對著天空大喊：「拼了！」

　　接著關上車門，毅然決然地轉身往特賣會走去。

　　午餐還沒吃，但她不餓，在路邊的便利商店買了一瓶低脂鮮奶喝就算填飽肚子，現在她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那個把她看得很不值的男人的認同。

　　她回到特賣會的攤位上，目光不再茫然隨便流覽，一邊認真觀察T公司的工作人員是怎麼跟客人解說產品，一邊露出最具親和力的笑容，朝在場的客人點頭微笑。

　　她雖然不懂怎麼解釋產品，但是她很想試著說說看，總之，她絕對要讓盧家樺和章之傑跌破眼鏡！

第四章

　　下午四點，章之傑開車來到了公司特賣會現場。

　　他在賣場裡左拐右轉，找到了公司的攤位，正要往攤位走去的腳步因為看見一抹美麗的身影而頓了一下。

　　顏琉璃？！她還在？

　　章之傑很意外，沒想到她居然還留著，而且……她是真的在幫忙，正和一名中年女客人聊得開心，沒發現他的到來。

　　T公司的業務經理也在現場，當他看到章之傑親臨現場時，很是驚訝，立即上前跟他打招呼。

　　「章執行長，怎麼有空親自過來？」只不過是一個特賣會而已，又派業務員支援又親臨現場，給他們好大的面子。

　　「呃……我來是……」他神情有些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他來的目的。

　　因為擔心任性的顏琉璃得罪客戶，所以他早已有了致歉的心理準備，化解顏琉璃惹出的麻煩，但是從現在的場面看來，好像……沒惹出什麼問題啊！

　　他隨即改口說道：「我是特地來看看你們的特賣會的，聽說一次辦得比一次成功，可見你們公司的人員都很優秀。」

　　「哈哈哈……」業務經理很開心地笑了。「章執行長真會講話，難怪帶的人也很出色，今天來的顏小姐……」他指了指還在跟客人說話的顏琉璃，對章之傑豎起大拇指，稱讚道：「很漂亮也很厲害，早上還一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下午忽然換了個人似的，跟客人搏感情、聊天，客人很喜歡她，也因此買了不少東西。」

　　聽到這裡，章之傑更是訝異了。

　　一旁，正和客人聊到做指甲話題的顏琉璃眼角餘光瞥見章之傑出現，先是微怔，但隨即恢復笑臉，繼續和客人聊。「你如果喜歡我手上這個樣式的話，我可以幫你跟美甲師說，那邊我很熟，報我的名字會給你打折。」

　　「真的！那好，我也要去做，看你一雙手白嫩嫩的，多美啊！不像我們整天做家事，手又乾又粗。」女客人舉起自己粗糙的手來端詳，一陣搖頭。

　　「女人一定要懂得愛自己才行，尤其是做媽媽的，這麼辛苦照顧家庭，絕對要對自己好一點。」

　　「沒錯。」女客人笑得開心。「那你的頭髮在哪兒燙的？鬈度好漂亮，我也想弄一個這麼浪漫的髮型。」

　　顏琉璃神秘一笑，拿出手機說：「那簡單，我把我的設計師電話給你，你跟她說要燙中鬈就好，太鬈弧度不夠自然飄逸，要不要順便幫你約時間？」

　　對於銷售，顏琉璃確實是什麼都不懂，但是她抓住女人愛美的天性，試著先和女客人閒聊，想不到聊出了心得，畢竟來買寢具的客人有滿多是少婦或是媽媽，和她有共同的話題，聊得開心了，不但爽快掏錢付帳，還跟她變成了朋友。

　　「好，」中年女客忙點頭，一邊指著自己剛剛挑選的幾款床單組。「那幾組你先幫我包起來，我等一下刷卡結帳，你說的沒錯，每天把自己弄得美美的，家裡房間的床單也換新花色，老公回家看了心情也會好。」

　　「這才對嘛！」顏琉璃笑咪咪點頭，手裡也沒閒著，忙著幫她把床單組拿到櫃檯。

　　章之傑看得嘖嘖稱奇，這樣也可以？聊水晶指甲、聊髮型，這樣就賣出去了？

　　送走心滿意足掏錢付帳的客人之後，顏琉璃走到章之傑面前，她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因為講了一下午的話，口乾舌燥得很，但是她的表情忍不住帶著一抹得意。

　　因為旁邊有人，章之傑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讚許的點點頭，臉上的笑容說明了他的滿意。

　　基本上她沒有逃走已經很不錯了，她甚至還得到客戶公司的主管稱讚？不錯！真的很不錯！她今天真的令他刮目相看。

　　＊＊＊

　　特賣會在傍晚五點鐘結束。

　　章之傑和顏琉璃一起離開會場，當走到馬路旁的人行道時，顏琉璃忽然手搗著肚子慘叫道：「我不行了……」

　　「怎麼了？」章之傑愣看著她。

　　「好累又好餓哦……」她彎著腰，有氣無力地說著。

　　中午沒吃飯，下午又一直講話、跑來跑去，現在特賣會一結束，她才發現自己已經餓得快虛脫，而且腳跟好痛，高跟踝靴根本不適合站一整天。

　　「好餓？你沒吃午餐嗎？」

　　「對！中午氣都氣飽了，根本吃不下。」她抬頭白他一眼。

　　章之傑看著她被白色荷葉裙包裹住的婀娜身段，不禁皺眉。都已經這麼苗條了，哪能挨餓，下意識的，他替她挨餓的身體覺得……心疼。

　　「看在你沒有擺爛走人的分上，我請——」

　　章之傑的話還沒說完，顏琉璃已經相中對街一間高級日本料理店，她倏地起身，確認沒有車輛往來後，直直過了馬路。

　　「喂！」章之傑愣住，立刻追過去。

　　顏琉璃將章之傑拋在腦後，鎖定目標，走進日本料理店，不管消費價位如何，直接就跟服務生要了一間和室包廂。

　　章之傑跟在後頭進了包廂，看見她問都不問就脫靴子坐進包廂裡，眉宇之間不認同地打了個折。

　　果然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大小姐，剛剛才覺得她今天表現不錯，但終究還是吃不了苦的嬌嬌女，這種高級餐廳的最低消費起碼都是三千元起跳，這位大小姐一天的薪資連低消的三分之一都不夠付吧？

　　如果將凱基企業的經營權交到她的手上，她揮霍敗光的速度恐怕會很快，難怪董事長會擔心。

　　一進到包廂，服務生送上濕毛巾和菜單後，先行退下讓客人考慮決定菜色。

　　當和室門一關，顏琉璃立即解除優雅跪坐姿勢，側身斜坐，兩手槌著自己的小腿肚。

　　「終於……」她仰頭閉眼，鬆了一口氣地發出解脫的呻吟聲。「終於可以脫下鞋子了，痛死我了。」

　　章之傑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挑眉看著她。

　　痛？哪兒痛？她的聲音和表情看起來不像是痛苦，反而是很……性感。

　　他的視線下移到她正按摩著的小腿，發現她的腿部線條勻稱修長；再往下看，她的十根腳恥頭嫩白可愛，小小的、圓圓的，上頭的趾甲塗著淡紫色甲彩以及白色幾何勾花線條，那勾花線條像是會勾人似的，勾住了他的目光。

　　她有一雙很美麗的腿，至少是他見過最美的，白嫩可愛的腳趾頭更有點像日本和菓子……

　　「你在看什麼？」

　　忽然的問話讓章之傑倏地收斂心神，尷尬地收回過分專注的視線，清了清喉嚨，若無其事的問：「你腳痛啊？」

　　「對。」她嘟唇抱怨，哀怨自憐地說：「誰知道特賣會要站一整天，我挑錯鞋子，都站得起水泡了。」

　　她什麼時候這麼苦過了？都是盧家樺和章之傑害的，想到這裡，她不爽地橫了章之傑一眼。

　　她那麼拼命幫忙賣東西他是看見了沒？居然連一句稱讚的話都沒有，吝嗇鬼！

　　「想吃什麼？我請客。」表面上章之傑無視於她責備的眼神，只顧盯著菜單，但其實心思不在菜單上，眼角餘光瞥向顏琉璃的白玉小腳。

　　他剛剛錯怪她了，原來是站了整天，腳痛起水泡想舒服地脫下鞋子，他卻以為她奢侈成性，習慣吃香喝辣，非高級餐廳不去。

　　「為什麼我要給你請？」她氣還沒消，不想讓他請吃飯。

　　「不要嗎？隨便你想吃什麼都可以，那麼辛苦站了一天，連客戶的經理都誇獎你，是該請你吃頓好的犒賞一下。」

　　「咦？」顏琉璃一聽，上身越過桌面，用一種發現新大陸的眼神近距離瞧他。

　　「幹麼？」她突然認真的表情讓章之傑一怔。

　　「天啊！好不容易，嘖嘖……」顏琉璃嘖嘖有聲地搖頭。

　　「什麼不容易？」

　　「不容易，這是你第一次稱讚我，我還以為你是個不稱讚別人的人。」顏琉璃眉開眼笑，沒發現自己居然這麼在意章之傑的認同。

　　章之傑還是一副冷酷樣，淡淡地說：「我沒有稱讚你，我剛剛是說T公司的經理稱讚你。」

　　「那你呢，你也覺得我很棒對不對？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厲害，第一次上場銷售，才一個下午我就賣了五套寢具。」她興奮的說著，就像幼稚園的小女孩急於問老師她表現得夠不夠好。

　　章之傑一時失神，脫口而出。「是表現得還不錯……」

　　「Yes！」聞言，顏琉璃燦笑，粉嫩水亮的唇瓣性感勾起，頰畔的酒窩若隱若現。

　　那只憑他一句稱讚就甜蜜滿足的燦亮容顏，讓章之傑忽然一陣心悸。

　　他拿起功能表擋住那電力強大的笑，清了清喉嚨，正聲道：「到底吃不吃？」

　　「當然要！」顏琉璃拉下擋在他面前的菜單，一臉得意地說：「執行長要犒賞我的努力，我幹麼不吃？我要吃牛肉定食、花壽司、鮭魚手卷。」

　　她心情大好，能得到章之傑的認同，證明她不是花瓶，腳底起水泡的代價似乎是值得的。

　　她滿足的笑讓章之傑不禁莞爾，那一點點小稱讚就驕傲挑眉的動作在他眼裡看來，居然……居然很吸引人，他的身體還因此發熱。

　　「我去洗手間。」章之傑脫下西裝外套，起身拉開和室拉門往外頭走去。他需要冷水洗臉降溫。

　　「嗯。」顏琉璃點頭，不再抱怨，低頭繼續按摩自己酸腫的小腿肚。

　　章之傑出了和室，到洗手間掬了把冷水洗臉，回來時順便繞去櫃檯點餐。

　　回到和室前，低頭看見擱在地上的白色高跟踝靴，他彎腰拎起，看了一下。

　　「傻瓜，這麼高的鞋跟，站一天當然會受不了。」

　　話雖是這麼說，但他還是揮手喚來服務生，將踝靴交給對方，從皮夾裡抽了小費，交代她去辦一件事。

　　等服務生點頭應允之後，章之傑回到和室，盤腿坐回榻榻米上。

　　在等待餐點送上來的空檔，他問她今天的事。

　　「我以為你百分之百會離開特賣會，但是你沒有，為什麼？」這是最讓他訝異的一件事，明明電話中她氣呼呼的。

　　「百分之百？」正在喝麥茶的顏琉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是說了什麼笑話，這麼好笑？」章之傑挑眉看著她，眼睛不受控制地停在她的手指，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滑過沾有水珠的唇，那姿態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抹要命的性感。

　　「很好笑。」她俏皮地皺鼻。「我就是因為『百分之百』這四個字才決定留下來的。」

　　「為什麼？」

　　「本來跟你通完電話後，我氣得想開車就走，後來卻又突然想到，你這個人機車又冷血，我要是走了，你『百分之百』會借題發揮說我毀約，我幹麼給你機會說教，所以……」

　　「所以你會留下來，其實是賭一口氣？」

　　他懂了，大小姐處處受奉承，禁不起被他看扁，太好了，這種人最適合用激將法，用對地方通常都會有很棒的效果。

　　「嗯！那是其一，其二你剛剛聽到了，我說你機車又冷血。」

　　「我沒有。」他不冷血，他只是冷靜沉著，不一樣。

　　「沒有嗎？」她斜眼瞄他，一副你明明就有還不承認的表情。

　　「有嗎？」他失笑。畢竟是身分不同，所以她完全不像其他下屬面對他時戰戰兢兢，居然還敢一再頂嘴。

　　「有啦！」她用力點頭，一口咬定。

　　談話間，服務生推開拉門送進餐點，同時，還將一個裝著冰塊的塑膠袋和一條乾毛巾交給章之傑。

　　顏琉璃好奇地看著，那是什麼啊？他要冰塊做什麼？

　　服務生擺好餐點離去後，章之傑用乾毛巾包住那一袋冰塊，然後對顏琉璃說：「把腳伸過來。」

　　「幹麼？」她防備地看他。

　　「伸過來就對了。」

　　「我不要，你該不會想拿冰塊砸我吧？」

　　「想哪兒去了？當然不是！」章之傑嗤了一聲，耐著性子說：「你的腳都腫了，用冰塊冰敷會舒服一些。」

　　「嗄？！」顏琉璃傻住，彷彿他說的是外星話。

　　原來是要給她冰敷用的，是他吩咐服務生準備的？想不到他……還滿細心體貼的嘛！

　　因為她愣著沒動作，他索性把包著乾毛巾的冰塊放在榻榻米上。

　　「自己拿去冰敷吧！難不成嬌貴到連這種事都不會，還要我幫你？」

　　又來了！顏琉璃瞪他，剛剛還在心裡稱讚他體貼的，怎麼這會兒講話又這麼機車？

　　她忿忿地拿起冰塊，擱在起水泡的腳趾頭邊緣，這一冰，眼睛瞇了起來，呼～～好冰，好舒服。

　　她舒暢的表情說明了她的感受，章之傑不用問就知道。

　　他拿起筷子，開始吃桌上的食物，不敢再看她，把注意力轉移到食物上頭。

　　沒辦法，她舒服的表情太……魅惑，他不該看的，否則會出現一些無聊失控的念頭。

　　這不像他，真的不像！

　　從剛剛開始他好像一直在被她影響，心緒浮動，像是……像是螞蟻鑽上心窩，癢癢的，想搔又搔不到……

　　用完餐，章之傑拿餐巾紙抹了抹嘴，起身穿上西裝外套，交代了聲先去結帳，便走出和室。顏琉璃動作比較慢，她才剛跨出，正要低頭穿鞋時，卻驚訝地發現——

　　她的靴子不見了？！剛剛還放在這裡的啊！

　　「我的——」

　　她驚慌失措地正要開口，還沒發出聲音，服務生突然送來一個手提袋。

　　「顏小姐，您的鞋子已經裝在袋子裡了。」

　　服務生彎腰微笑，將裝有靴子的紙袋交給她。

　　顏琉璃一臉錯愕，不明白服務生把她的鞋子打包乾麼？

　　此時章之傑從櫃檯處結完帳走回來，伸手替她接過紙袋，服務生又送上一雙紅白夾腳拖鞋。

　　顏琉璃呆呆地問：「這是……」

　　服務生含笑回答：「這是這位先生交代我們幫忙買的拖鞋，穿起來比較舒適喔。」

　　「這樣啊，呵……謝謝你。」

　　顏琉璃尷尬傻笑，猶豫地看著眼前的人字拖鞋，遲遲不肯穿上。

　　「謝謝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會再叫你。」章之傑先跟服務生溫雅點頭，待服務生離開後，疑惑地看著顏琉璃。

　　顏琉璃礙於走道上還有其他客人，不好發作，表面上笑著，實則是苦笑，小小聲地再次跟他確認。「有沒有搞錯？你叫我穿這雙拖鞋？」

　　章之傑怔了一下。「不然呢？你難道要忍著腳痛穿回靴子？」

　　「為什麼不？」顏琉璃看著那雙人字拖鞋，快暈過去了，她深呼吸說明白。「拜託你看看我這一身精心搭配，髮型五千多、白色風衣八千九、裙子三千五、水晶指甲四千五、手提包兩萬二，這一身精品怎麼能配上一雙廉價的人字拖鞋？這能看嗎？把我的踝靴還我，我腳再痛也不能穿拖鞋。」

　　原來如此！章之傑差點笑出來，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不過就是一雙拖鞋，暫時穿著而已，腳舒服比較重要，穿上它！」最後一句是命令句。

　　要他看著她忍痛不管，他做不到，雖然挨痛的人不是他，但他卻不忍那雙白玉嫩足受苦。

　　偏偏章之傑的好意，顏琉璃不領情。

　　「我不要！」她激動吼。「這是原則問題，我不能污辱時尚，快點把我的踝靴還我。」

　　她寧願痛、寧願挨餓瘦身、寧願為美受罪，也絕不能邋遢了自己。

　　不過，這是顏琉璃的守則，不是章之傑的。

　　章之傑壓根兒不甩她的流行大道理，拎著裝有靴子的紙袋，自顧自邁開大步往門口走去。

　　「喂！」顏琉璃急了，沒得選擇，只得硬著頭皮穿上人字拖鞋跟上去。

　　他們在服務生的彎腰恭送下出了餐廳，顏琉璃走在人行道上，氣呼呼地呼叫走在她前面的章之傑。

　　「把靴子還我，我不能穿這樣上街，丟死人了。」

　　章之傑不理人，繼續走。

　　顏琉璃小跑步跟了上去，追到章之傑身邊，伸手要搶紙袋。

　　章之傑一個俐落的抬手，紙袋拉高到頭上，身高一六五的顏琉璃對上身高一八五的章之傑，肯定是構不著。

　　「喂！」她鼓起臉頰，滿臉不服氣，扯著章之傑的袖子，想要拉下他的手臂，偏偏拉了老半天，章之傑的手完全不為所動。

　　她氣嘟嘟的樣子很可愛，直擊章之傑的心，他忽然興起和她玩一玩的閒情逸致。

　　章之傑先是假裝手被她拉了下來，就在她快要搆到紙袋時，他迅速將紙袋換了手，顏琉璃沒拿到，又不死心地往上蹦跳著要搶紙袋。

　　「喂，還我啦！」

　　他忍住笑，瞧她跳得氣喘吁吁、長髮微亂，每跳一下，馥郁的髮香傳入他鼻息，曼妙的身材更是一蹭一蹭地蹭著他的胸前……

　　這突如其來的發現讓他一怔，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鑽進他心裡一樣，酥酥麻麻的。

　　他驚訝回神，他以前可不曾這樣過，雖然之前談過幾次戀愛，但女友恰巧都是溫柔賢淑型的，再加上他的個性偏低調嚴謹，平日生活總是規律而單調，哪會在人行道上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想到這裡，章之傑突然沒了玩興，垂下手，讓她一把。

　　顏琉璃終於奪回紙袋，埋怨道：「你幹麼啦！害我又跑又跳的，腳更酸了。」

　　章之傑一聽，心情很矛盾，一整晚他都在失控，對她的裸足失控，對她的髮香失控，對她曼妙的身材失控，現在又對她瞋他的表情失控……

　　「自己開車回家小心，明天公司見。」他冷冷道再見，幾乎是落荒而逃。

　　「什麼嘛！」看著章之傑一瞬間冷淡的模樣和急於轉身離去的背影，顏琉璃癟嘴，疑惑喃喃。「前一分鐘明明還在笑的說……」

　　說完，她從紙袋裡拿出靴子，踢掉右腳的拖鞋，套上靴子，朝地上一踩——

　　「嘶……」密閉包裹的踝靴讓腳底的腫脹感更明顯了，水泡被壓擠著，痛得讓她皺眉。「好痛……」

　　她幾乎是立刻脫下踝靴，改穿回拖鞋。

　　顏琉璃站在路邊，手上拎著裝有她喜愛的高跟踝靴，可是，她不想穿了。

　　她低頭，看見自己十根塗著美豔指甲油的腳趾頭與人字拖的滑稽搭配，忽然噗哧笑了出來。

　　「好吧！沒辦法，只好穿你回家了。」

　　雖然很俗、很滑稽，不過卻很舒服。

第五章

　　顏琉璃與盧家樺的不和在特賣會後愈來愈白熱化。

　　特賣會當時，盧家樺原本以為整到了顏琉璃，結果大失算，不但沒整到她，事後還聽說她大受稱讚，她很不是滋味，卻也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盧家樺而言，唯一的收穫是——執行長終於安排她們兩人分開作業。

　　很好！她倒要看看那個花瓶女自己一個人能玩出什麼成績？

　　這個答案，章之傑同樣也想知道。

　　雖然顏琉璃對企管、行銷、客服等工作全部一竅不通，但沒關係，他會親自指導她，慢慢學習一切。

　　第一周，他先安排顏琉璃到產品開發部和工廠實習，瞭解公司所有產品的特性。

　　第二周，進行市場分析，針對家飾用品代工市場上的競爭對手，一一分析敵我雙方的優劣勢。

　　第三周，顏琉璃試著去拜訪客戶，介紹公司產品，借由客戶的反應，明白公司產品的競爭力。

　　第四周，寫行銷企劃案，顏琉璃每天都要交一份拓展客戶企劃書給章之傑，章之傑則利用下班後的私人時間從中指導建議。

　　就這樣，很快地，顏琉璃上班已經一個半月了，在和父親固定的電話聯絡中，她的話題從抱怨章之傑的刁難，漸漸轉而跟父親分享上班的心得，及最近又學到了什麼。

　　她不知道的是，章之傑其實也有固定跟她父親聯絡，近來更常在電話中誇獎她的進步狀況，為了這點改變，顏立感到很欣慰。

　　這天晚上八點，一如前幾天一樣，章之傑利用下班後的時間對顏琉璃進行個別指導。

　　天氣很冷，外頭下著雨，兩人在一間安靜的咖啡廳裡，面對面坐在窗戶邊，面前各擺著一台筆電，章之傑的筆電是黑得發亮的全黑機款，很符合他低調沉穩的個性，而顏琉璃的則是貼了閃亮碎鑽的白色筆電，跟主人一樣閃亮吸睛。

　　章之傑邊指導她，邊做從公司帶回來的工作。

　　顏琉璃呢，因為還沒有強烈的危機意識，個性還是很散漫，邊打鍵盤寫著章之傑交代的作業，邊想著最近又有哪一家百貨公司正推出周年慶活動。

　　「寫好了！」顏琉璃寫完企劃書後宣佈，將自己的白色筆電推到章之傑面前給他看。

　　章之傑停下手邊的工作，視線移轉到顏琉璃的筆電上，仔細看了一遍後，微微擰眉。

　　「這裡——」他指了指她筆電螢幕上的資料。「可以再加強一點，想一想客戶的需求是什麼？你沒有完整列出來，做任何產品的行銷之前都必須先瞭解客戶需求，才不會繞了一圈卻什麼都沒談成。」

　　「哪邊？」顏琉璃探頭過去，與他一起擠在筆電螢幕前。

　　她一靠近，飄來了淡淡的香精味，那是舉世聞名的經典香水——香奈兒No.5。

　　這款香水公司許多女同事都有，搭電梯時經常聞得到，他沒什麼太大感覺，但是那香味在顏琉璃身上顯得特別不一樣，不知為何，就是特別性感魅惑……

　　顏琉璃一手支著下巴，歎了口氣。「我寫了啊！可是那個賣場說我們的產品價位偏高，在中產階級的客層不好推動，也就是說，對一般消費者來說，他們的需求是買到低價又優質的產品；而對賣場來說，提高利潤是唯一需求。所以，我們公司的產品價格若是低不下來，賣場也沒辦法大量批進我們的產品，這就是最根本的原因，難道有方法可以解決這問題嗎？」

　　她上周去拜訪賣場的採購主任時就是這樣被打槍的，章之傑說得倒容易，要不然他自己來想看看有什麼解決辦法。

　　章之傑沉默不語，微微地退後靠向椅背，刻意和顏琉璃拉開一點距離。

　　顏琉璃奇怪的看著他。「喂！你說話啊！生氣啦？」

　　章之傑搖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我沒有生氣。」

　　他並沒有生氣，他只是不喜歡自己被她身上的香味影響，竟然有些心不在焉。

　　他輕歎了一口氣，轉而在自己的筆電上打字，叫出一些資料。「算了，今天先到這裡為止，天氣這麼冷，早點回去吧，明天我們再討論。我寄一個檔案給你，你有空再看看，是關於『顧客教育』與『消費者導向』的講習錄影片段，有時候顧客的消費型態是可以被教育的，成功的業務員應該具備主導消費者消費的能力，這份檔案就是在說明這項技巧，看完後你應該會有一些想法。」

　　其實顏琉璃能在短時間內寫出那樣的企劃書已經不錯了，當然，如果能做到更精準的分析會更好，但是不必急在這一晚，休息一下吧！他今天不適合靠她太近，一直被她影響。

　　明明章之傑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但顏琉璃自己卻心虛了起來，因為她在寫這份企劃書時確實不怎麼認真，滿腦子想的都是明天植村秀專櫃的特賣。

　　看見章之傑已經在關筆電、收東西了，她彆扭地說：「好啦，我看完檔案資料後會認真再寫一份企劃書的，明天、明天你會再幫我檢查一下吧？」

　　面對冷靜沉著的章之傑，她老是有種跟不上的感覺，總覺得如果表現得不好，會被他瞧不起。

　　「當然！」章之傑點頭，已經起身站在桌邊等她。

　　顏琉璃一聽，鬆一口氣，趕緊收拾筆電，拎起包包，跟著章之傑走出咖啡廳。

　　一走到外頭，冷風夾著雨絲迎面吹來，冷得顏琉璃拉緊外套領口直發抖。「好冷哦！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開車過來，又冷又下雨的，你別開車了，我送你回去，明天再接你來這邊取車。」咖啡廳外頭有等候椅，上頭有遮雨棚擋著，不用怕淋濕。

　　「好。」顏琉璃完全同意，從咖啡廳走到她停車的地方，鞋子會弄得濕答答的，她也不喜歡。

　　章之傑撐著傘，獨自走入雨中，前往停車場取車。

　　一會兒後，章之傑載顏琉璃回到位於市郊的別墅，他下車，撐傘繞到另一邊開車門，護送她到門口的遮雨棚下方，臨走前交代：「明天早上七點半來接你去取車。」

　　「好！拜拜。」顏琉璃揮手道再見。

　　章之傑回到車上準備開車離去時，下意識不放心地從照後鏡再看看顏琉璃有沒有進屋。

　　暗黑夜裡，因為下雨的關係路上沒什麼人，顏家又是獨棟別墅，與兩旁的別墅都有小庭院相隔著，所以整條路上就只看見她一個人正在低頭翻找包包裡的鑰匙，突然，顏琉璃的左後方有一條人影竄出——

　　章之傑愈看愈不對勁，下著雨，那個人也不撐傘，還一直往顏琉璃的方向逼近，腦中警鈴大響，他傘也沒撐便立刻衝下車。

　　「琉璃——」他邊衝邊大聲喊，想提醒顏琉璃小心。

　　顏琉璃聽見章之傑的呼喚，直覺回頭，忽然有人從她身後摟住她。

　　「啊——」

　　她尖叫出聲，下一瞬間，感覺到一個冰冷的金屬觸感抵在她的脖子上，鼻間傳來剌鼻的煙味和酒味，以及一股難聞的汗臭味。

　　章之傑晚了一步，當他衝到別墅門邊時，顏琉璃已經被一名男子架住，男子的手臂橫過顏琉璃的脖子勾住，顏琉璃被勒得臉色痛苦，說不出話來。

　　「放開她！」章之傑咆哮，向來深沉若海的眼眸現在佈滿驚恐，他看見男子的另一隻手上拿著水果刀，水果刀正抵在顏琉璃纖細的頸子上。

　　「不准動……」男子的聲音發抖，眼神狂亂，警告著企圖上前的章之傑。「你不准過來！」

　　章之傑停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對方的情緒看起來很激動，恐怕不能受到刺激，否則他一旦動手，顏琉璃絕對受傷。

　　「好，我不過去。」章之傑雙手舉高，表示他身上沒有武器，冷靜地說：「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你把人放開，不要傷害她，我也不報警，你想要的東西都讓你帶走。」

　　歹徒要的不外乎是錢，沒關係，失去身外之物是小事，顏琉璃可傷不得。

　　但歹徒不發一語。

　　「手錶怎麼樣？價值五萬多，拿去典當，夠你吃喝一陣子。」章之傑毫不心疼地拔下手上的黑色機械腕表，主動遞到他面前。

　　他想誘使對方伸手拿表，他有把握在對方伸出手的那一瞬間，扣住扭轉他的手腕，奪下他手中的水果刀。

　　可是歹徒不為所動，水果刀仍緊緊架在顏琉璃的脖子上，顏琉璃怕得眼眶懸淚。

　　她嚇得花容失色，讓章之傑很緊張，他再加把勁誘敵。

　　「再加上現金怎麼樣？」他伸手掏皮夾，將裡頭的兩萬多元拿出來。「你拿去花沒關係。」

　　然而誘敵仍是失敗，對方的眼睛雖然盯著手錶和一迭現金，但卻遲遲沒有動作。

　　忽然，歹徒把視線挪到顏琉璃身上，勾住她脖子的手臂猛地加重了力道，把她攬得很緊，鼻子用力嗅聞她身上的香味，舌頭還伸出來舔了她的臉頰一下，眼神變得殷紅狂亂，顏琉璃被嚇哭了。

　　章之傑一陣背脊發寒，霎時明白他的目標是什麼，他不要錢，他要女人，而且他的精神狀況看起來似乎不對勁。

　　「你開門……」歹徒興奮地喘著氣，啞著聲音命令顏琉璃，又對章之傑努了努下巴。「你也進去，然後你拿膠帶綁住他的手腳，乖乖聽我的話去做，不要想作怪，除非你想要漂亮的臉上多了刀疤。」

　　顏琉璃快喘不過氣來，她不能掙扎，也無從掙扎，拿著鑰匙的手抖啊抖的，眼淚不受控制拼命流。

　　她知道歹徒在打什麼主意，把他們押進去，綁住礙事的章之傑，然後性侵……

　　偏偏屋裡頭這時間根本沒人，陳管家跟爸爸一起去美國，阿好姨又八點就下班了。

　　她臉上落下的淚讓章之傑心痛不捨，感覺上，那把水果刀不是架在顏琉璃脖子上，而是刺在他心上，他無法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她被欺負。

　　他試圖說服歹徒。「我懂你要什麼，女人是不是？其實不需要這樣，你拿了我的錢，愛叫幾個應召小姐就叫幾個，不必為了這個女人讓自己多一條罪名，這樣吧！手錶給你、錢也給你，如果還不夠的話，我的車子也給你，你儘管開走沒關係。」說著，拿出車鑰匙在對方眼前晃。

　　一百多萬的誘惑讓歹徒遲疑了一下，視線從顏琉璃的身上轉移到那串車鑰匙上頭。

　　見他有點反應了，章之傑心裡燃起一線希望，繼續鼓吹。「來拿啊！拿走了便全是你的……」

　　歹徒猶豫地盯了那串車鑰匙半晌，似乎在衡量女人和金錢哪個比較具吸引力，章之傑一身冷汗，視線落在歹徒的膝蓋，將力量凝聚於腳上，蓄勢待發，準備歹徒一有動作便踹踢下去。

　　終於，歹徒心動了，但他仍維持勾住顏琉璃脖子的動作，強行將她拖往章之傑的方向，顏琉璃被勒得踉蹌跟著走。

　　歹徒一接近章之傑，他稍稍挪開水果刀，伸手取車鑰匙，章之傑迅速抬起腳一踹——

　　「啊——」歹徒痛得呼喊，身子蹲下。

　　章之傑把握機會上前將歹徒撲倒在地，扣住歹徒拿水果刀的手腕。

　　情況危急，兩人在地上翻轉扭打著，那把亮晃晃的水果刀依然被歹徒握著不肯鬆手，章之傑身上的西裝都被劃破了。

　　顏琉璃的脖子重獲自由，跌坐在地上喘氣，緊張地哭喊：「章之傑——」

　　「快報……警……」章之傑脖子被掐住，話都講不清楚。

　　對！報、報警……她要報警。

　　顏琉璃顫抖著手掏出手機，用發抖到不行的聲音報警。

　　歹徒聽見顏琉璃報警，頓時慌了，拔腿想逃。

　　章之傑趁歹徒分神之際，伸出腳拐倒對方，反將歹徒壓制在地上，順利奪下刀子踢到一邊。

　　局面形成章之傑在上的優勢，歹徒雙手被反轉扭壓在身後，臉部朝地上，猙獰地猛罵髒話。

　　十分鐘左右，員警來了，上手銬押走歹徒，章之傑和顏琉璃也一起被請上另一輛警車，載往警局做筆錄。

　　上了警車，章之傑立即打電話通知黃律師到警局陪同。

　　沿路，他摟著顏琉璃纖弱的肩膀，完全不敢鬆開，就怕一鬆開，她會消失不見。

　　而驚嚇過度的顏琉璃完全沒發現他暗黑眼瞳裡的心疼，縮著身子哆嗦著，袖子直往臉上用力摩搓，抹著方才歹徒舔她臉頰的位置。

　　「好髒……好噁心……」

　　她的動作讓章之傑看得心疼，他拉住她近乎自虐的手，用自己溫熱厚實的手掌覆蓋在她的臉頰上，再用另一隻健壯的手臂將她緊緊攬入懷裡，用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溫暖的懷抱來傳遞他的安慰……

　　＊＊＊

　　深夜十二點多，章之傑陪顏琉璃在警局做完筆錄，又繞到醫院急診驗傷。

　　所幸，顏琉璃只有脖子被歹徒架住時留下一些摩擦的紅腫，外加長髮被割掉一撮，身體其他地方倒是沒啥大礙，對她而言比較嚴重的是心理上的恐懼，醫師見她神色驚懼不安，於是開了一些鎮靜助眠的藥讓她備用著。

　　之後，兩人一起回到顏家別墅，章之傑這次不敢再放顏琉璃一個人，他牽著她的手，陪她進屋。

　　顏琉璃一臉茫然，她被嚇壞了，渾身又淋得濕透，頭髮亂七八糟，身上的衣服也因先前跌坐在地上而髒汙，臉上的淚已經乾了，但是妝容糊成一片，整個人狼狽不堪。

　　章之傑把別墅裡所有的燈都點亮，又設定了保全系統，做完這些之後，他雙手握著顏琉璃的肩膀，低頭與她平視，溫聲交代：「已經沒事了，回去房間，洗個熱水澡就上床睡覺，什麼都不要想，我不會離開，我就在樓下客廳守著，屋裡的電燈我會開一整晚，你如果需要什麼幫忙，隨時來叫我，懂嗎？」

　　他自己也是一身狼狽，西裝又濕又髒，身上還有多處瘀青，但他沒空去理會，只想先顧好顏琉璃。

　　顏琉璃愣愣點頭，她還沒從恐怖的經歷中回神，她的身體回到安全溫暖的家，但她的情緒還停留在剛剛驚悚的挾持事件裡。

　　她餘悸猶存的蒼白臉蛋讓他看得心痛。

　　「快去。」他帶她走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看她扶著手扶梯，腳步微顫地走上樓梯。

　　顏琉璃上樓後，章之傑的手機響起，他接起。

　　是黃律師打來的，他仍留在警局瞭解警方的後續處理，他告訴章之傑：「目前初步瞭解，歹徒是有性侵和吸毒前科的累犯，前陣子跟女友分手，大概因此憤世嫉俗，專門鎖定夜歸的落單長髮女子，割對方的頭髮並性侵，這個月已經犯下兩起性侵案件，今晚還好你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章之傑聽著，心驚膽跳。「黃律師，謝謝你，後續的事情就麻煩你處理，我待會兒還要跟董事長通電話，發生這種事應該讓他知道。」

　　「當然，再見。」黃律師掛了電話。

　　章之傑接著撥手機給顏立報告此事。

　　美國那邊，顏立剛去化療室做完治療，他蒼白著臉，身穿素色睡衣虛弱地躺著休息，一聽見章之傑的報告，顏立撐著不舒服的身體起身，怕女兒看出他的病容，馬上喚來陳管家幫他整理一下儀容，換上乾淨筆挺的西裝後，打開筆電和女兒通視訊。

　　電腦螢幕上的女兒表面上看起來還好，只是不停哭，邊哭邊說著整件事的經過，教顏立看得十分心疼難過。

　　他在視訊裡安慰他的寶貝，哄著她，要她好好去睡，別胡思亂想。

　　與女兒視訊結束後，顏立撥了電話給章之傑。

　　「之傑，我聽琉璃說了經過，真的……謝謝你。」聲音裡滿是激動感恩。

　　「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欠你一份很大的人情，謝謝……真的謝謝……我一定會找機會報答你這份恩情。」顏立在道謝的同時，對他承諾。

　　「董事長千萬別這麼說，我承擔不起。」章之傑不敢居功。

　　「總之，謝謝你，還有，這幾天可不可以麻煩你住到家裡頭去保護琉璃的安全，只有你最值得我信任，請幫我陪在琉璃的身邊照顧她。」

　　「當然。」章之傑毫不遲疑地答應。

　　與顏立通完電話後，章之傑來到沙發處。他脫下西裝，直接躺在沙發上，打算今晚睡在沙發上當守護者，守護樓上那位公主的安全。

　　他抖了抖脫下的西裝當被子蓋，卻發現袖子的地方有破損，想起那是方才在地上和歹徒扭打時被水果刀劃破的。

　　他抬起手臂察看，果然，襯衫也破了，留下了幾道殷紅刀痕，扭打的當下他一心只想奪下對方的刀子，根本沒發現身上已經掛彩，所幸劃得不深，淺淺的皮肉傷而已，他不以為意，閉上眼準備睡覺。

　　比起這些傷口，他更在乎的是二樓的顏琉璃。

　　她現在還好吧？還在哭嗎？真可憐，今晚嚇壞她了。

　　他真不敢想像，今晚要是他沒有回頭看，要是他直接開車走人，顏琉璃會遭遇到怎樣恐怖的對待？

　　已經多久不曾經歷過這樣的恐懼了呢？記憶中最後一次是大二那一年相依為命的母親過世，他還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再經歷那種彷彿心上肉被割下的痛——

　　章之傑猛地睜開眼，心中有種被雷劈到的震撼。到底……是什麼時候把顏琉璃往心頭上擱的？怎麼會這麼擔心她呢？

　　情感如洶湧的海水，無法抗拒潮汐的吸引，猛地湧向他……

　　章之傑不是情感上的迷途羔羊，他不至於不懂自己這樣躁動的心是怎麼回事，在這一刻他完全明白了，為什麼聞著她身上的便心醉神迷，原因是，他……很在乎她。

　　這可不太妙，董事長是因為信任他，所以才委託他訓練、照顧顏琉璃，而他卻沒有謹守本分，對她動了心……

　　她是嬌貴、浪漫的公主，他是守護公主的騎士兼開導她的老師，可以產生情愫嗎？

　　這有違他章之傑的原則，這……這豈不是監守自盜？

第六章

　　顏琉璃哭著與父親通完視訊，心裡稍稍好過了些，這才進到浴室沐浴，在身上抹了沐浴乳，搓了又搓，卸完妝的臉明明已經淨白透亮，但她還是重複洗了又洗，巴不得能把方才歹徒舔她臉頰的噁心感洗去。

　　終於，搓到皮膚都發紅了，她才穿上睡衣躺到床上，然而，躺在舒適的床墊上，蓋著輕柔溫暖的羽絨被，卻輾轉難眠。

　　被歹徒挾持的恐怖畫面真的很難抹去，她不敢關燈，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累極快閉上眼時，恐懼感又忽然來襲。

　　她嚇醒，一身冷汗地坐起來，環顧四周，看見梳粧檯上放著一包藥袋，那是稍早在醫院裡醫師開的藥。

　　她現在確實很需要吞一顆鎮靜助眠的藥。

　　她掀被下床，從房間裡的小冰箱取出礦泉水，仰頭吞下藥丸。

　　服完藥後，她轉身到浴室洗把臉，不經意瞄到丟在洗衣簍裡的衣服，愈看愈心驚，慌張地抓來一個塑膠袋，將衣服塞進塑膠袋裡打包，走出房間，準備拿到樓下廚房垃圾桶旁，讓阿好姨明天一早來就拿去丟掉。

　　一下樓，她看見一樓燈火通明，也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睡覺的男人。

　　他還在？

　　對了，他好像有說過他會守在樓下客廳，但是，她還以為那只是安撫她情緒的話，都已經半夜兩點多了，他居然真的還在？

　　顏琉璃丟完垃圾，輕手輕腳走近沙發，看到章之傑正睡得很熟，而脖子上還瘀青一片，還有，他的襯衫袖子破了……

　　她輕輕用手指頭勾開破洞，看見他手臂上有刀子劃過、已經凝固的血痕。

　　因為她這個動作，章之傑緊閉的眼睫顫動了一下，已經醒了，但沒急著睜開眼。

　　顏琉璃以為他還沒轉醒，等了一會兒沒動靜，又更加放輕了動作，繼續觀察他手臂上的傷口，那暗紅色的血痕看得顏琉璃心驚膽跳，感到很自責。

　　都是為了保護她，他才會受傷的，而她竟然都忘了跟他道謝，也沒有關心他是否受傷，偏偏他自己也不吭一聲。

　　顏琉璃心裡過意不去，她找來醫藥箱，跪在沙發旁，取出退瘀青藥膏，沾在手指頭上，怕吵醒章之傑，用很輕很柔的動作幫他抹在脖子上，接著又取出優碘、棉花棒，幫他手臂上的刀傷搽藥、貼妥紗布。

　　完成之後，顏琉璃收好醫藥箱，站起身，很慶倖章之傑沒有被她吵醒。

　　她該回二樓了，但又忍不住再停下腳步看看他。

　　想到這一晚發生的事，他為了救她跟歹徒搏命，冷靜又機智，還一路牽著她的手陪她，幫她跟警方做筆錄、通知黃律師、通知父親。

　　他人真好，對他的感謝，彷彿一股暖流拂過她全身。

　　怎麼辦？光是這樣看著他，心居然就發燙了，還跳得很快。

　　她仔細端詳著他熟睡的臉，少了平時的嚴肅冷漠，此時的他似乎更有魅力，濃眉挺鼻，連睡著時都抿著的薄唇顯露出剛毅性格。她不得不承認，章之傑不只是酷帥，還是個可靠值得依賴的男人。

　　她不自覺地揚起笑，靜靜看著他的睡顏，覺得心裡很踏實、很有安全感。

　　十二月的冬天裡，雖然室內有暖氣，但還是擔心他著涼，她索性回房間抱來自己的高級羽絨被，輕輕地為他蓋上。

　　她又從客房抱來另外兩床棉被，在沙發與長茶幾中央的地板上鋪了一張床，如此一來，她就可以睡在他旁邊。

　　因為章之傑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她終於可以安心休息，安心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有多疲累。

　　助眠藥丸開始發揮作用，在沉重的眼皮垂下前，她咕噥說著：「謝謝你……」

　　她知道他現在聽不見，沒關係，她還是想說。

　　地板很硬，沒有她的高級床墊來得舒服，但是，她不再輾轉難眠。

　　當顏琉璃的呼息聲變得平穩時，章之傑才睜開眼睛，他掀開羽絨被坐起來，神情溫柔地看著躺在地板上熟睡的她。

　　他輕聲地說：「不客氣，也謝謝你的傑作。」

　　他抬起手臂看見她貼好的紗布，無聲笑著。

　　一會兒之後，他將熟睡中的顏琉璃打橫抱起，輕輕放到沙發上。

　　為她蓋好羽絨被之後，他坐在旁邊凝視她，看她睡著時嘴唇微微開啟的模樣，臉上漾起疼惜的笑容。

　　之後一整夜，他都睡在她鋪好的地板床上守護著她。

　　＊＊＊

　　隔天早上十點，顏琉璃醒來，發現自己居然睡在沙發上，不禁一陣恍惚。

　　奇怪？她不是應該睡在地板上嗎？什麼時候爬到沙發上睡覺的，而原本睡這個位置的章之傑人呢？

　　她掀被起身，看見茶幾上貼著一張便利貼，上頭寫著瀟灑飛揚的字跡——

　　今天休息一天讓心情平復，我會幫你跟人事部請假，好好休息。

　　章之傑

　　顏琉璃取下便利貼，看了又看，手指還輕拂著章之傑簽名的那三個字，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甜蜜的弧度。

　　這下她知道自己是怎麼睡到沙發上來的，是章之傑抱她上來的。

　　真糗，她怎麼會睡得那麼沉，連被移動了都不知道？早知道會這樣，她應該更加徹底實行減肥，輕一點、苗條一點，省得他抱得吃力。

　　正在發呆時，阿好姨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小姐，你醒了啊？剛好，你愛吃的西式早餐我已經準備好了，也煮了豬腳麵線，快來吃。」

　　豬腳麵線？哦NO！人家她剛剛才想要貫徹減肥計畫的說。

　　「我不要吃那麼油膩的東西，咦？對了，阿好姨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來？」阿好姨平常都是下午三點才上班的啊！「那個……章之傑呢？你有看到他嗎？」

　　「有啊！」阿好姨笑嘻嘻說：「就是章先生打電話通知我今天早點過來的，他已經去公司上班了，他這個人真是體貼，走之前還叫我要好好陪你，他有跟我說了昨晚的事，嘖嘖！真是恐怖，當時還好有章先生在，對了！」

　　阿好姨想起了什麼，上前關心地上下打量她。

　　「小姐，你有沒有哪裡要換藥？還是要去醫院複診？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醫院，章先生說晚上下班後會再過來，還有，那個豬腳麵線就是他吩咐我煮給你吃的，可以壓驚轉運，你真的不吃嗎？如果嫌太油膩，吃一口意思一下也可以過過運……」

　　「他要你煮的？」顏琉璃微訝，他有那麼細心？

　　「對啊！很客氣地說要麻煩我，唉唷！他真的是很高尚的人，對人講話好有禮貌，煮東西給你吃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啊！說什麼麻煩？」阿好姨對章之傑可是讚不絕口。

　　「麵呢？」顏琉璃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小姐要吃了嗎？」

　　「嗯，我改變主意了，豬腳有膠原蛋白，對皮膚很好。」顏琉璃自圓其說，黑白分明的眼裡閃著被呵寵的甜蜜眸光。

　　這可是章之傑專門吩咐阿好姨幫她煮的，是他的心意，她當然要吃，而且要吃光光。

　　稍後，顏琉璃吃完豬腳麵線，回到房間沒睡回籠覺，而是打開電腦馬上工作，認真看著章之傑給她的講習錄影檔案，直到中午才關電腦。

　　午餐過後，她打扮好出門去了。

　　她的目標是百貨公司的男性服飾專櫃，章之傑救了她，她總得表達一下謝意。既然昨晚他的襯衫和西裝被割破了，現在送他衣服正好。

　　昨晚她稍微目測了一下他的體型，把握好尺寸，再加上她對衣著搭配的敏銳品味，絕對要買到讓他滿意的衣服。

　　一整個下午她都在百貨公司血拼，直到四點左右才提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回家。

　　阿好姨知道章之傑晚上會來，已經把一樓客房整理好，要讓章之傑晚上睡，這會兒她正在廚房裡煮顏琉璃愛喝的銀耳蓮子湯，還不忘招呼小姐。「蓮子湯剛煮好，小姐要不要先喝一碗？」

　　「不了，我要忙工作，晚點再喝。」她要趁剩下的時間把企劃案寫好，晚上可以給他看。

　　回到房間，把要送給章之傑的禮物先放好後，顏琉璃忙著打開筆電，想到了什麼，又下樓交代阿好姨。

　　「阿好姨，麻煩幫我泡一杯茶上來。」

　　阿好姨問：「小姐想喝什麼茶？紅茶？綠茶？菊花茶？」

　　小姐以前都習慣喝沛綠雅礦泉水，今天突然要喝茶，害她不知道要泡哪一種？

　　「嗯……」顏琉璃偏頭想了一下。「你都泡什麼茶給章之傑喝？」

　　「哦！章先生喜歡喝烏龍茶。」

　　「那好，」顏琉璃俏皮地笑了。「就這個，我跟他一樣喝烏龍茶。」

　　她情不自禁想感染章之傑的氣息，想喜歡他的喜歡，想跟他做一樣的事。

　　一會兒後，阿好姨泡好熱氣騰騰的烏龍茶端上樓。

　　「阿好姨，謝謝你。」顏琉璃停下工作，對上阿好姨的眼睛，向她燦笑道謝。

　　阿好姨疑惑地看著她。「小姐，你好像心情很好耶？」

　　奇怪了，昨天晚上才經歷那麼恐怖的事，怎麼今天心情會這麼好？怪怪的。

　　阿好姨畢竟有了年紀，見多識廣，又有個年紀和顏琉璃相仿的女兒，正沉浸在愛情喜悅裡，她一看就知道，小姐八成是戀愛了！

　　阿好姨一臉興味地問：「章先生人很好吧？穩重英俊、又酷又有男人味。」

　　「什麼啊，阿好姨你到底想說什麼？」

　　「小姐，你是不是喜歡章先生？他可是個好男人哦！」

　　「你不要亂講啦！我要忙了。」顏琉璃笑而不答，燙紅了臉頰，害羞地閃躲著阿好姨的目光。

　　阿好姨呵呵笑，識趣地離開，不再開她玩笑。

　　阿好姨走後，顏琉璃端起烏龍茶輕啜了一口，嗯……好濃的香氣、好有深度的口感，就像章之傑給人的感覺一樣，又酷又有男人味。

　　她面帶微笑地喝著烏龍茶，腦中靈感豐沛，十指飛快地在鍵盤上key報告。

　　晚上八點，阿好姨下班時間到了，她將廚房收拾乾淨，跟小姐說一聲之後，走到門口正要開門，門鈴聲搶先一步響起。

　　是章之傑到了。

　　他們互相打完招呼，章之傑叮嚀阿好姨小心騎車安全後才進屋，進屋後的第一件事是先檢查門窗是否關好，然後設定保全系統。

　　顏琉璃在房間裡聽見了電鈴聲，趕緊放下手邊工作，滿心期待地下樓察看。

　　「你來了。」她眼睛一亮，來者果然是章之傑。

　　他顯然是下班後先回家換下西裝，沐浴過後才過來的，這還是她第一次看他如此輕鬆的打扮——黑色高領毛衣搭配挺直有型的淺藍色牛仔褲。

　　原來他穿牛仔褲比穿西裝褲更有味道，顯得腿很長、很高大，外罩的灰色毛料風衣更顯得他英姿颯爽。

　　「今天還好嗎？休息了一天，精神恢復了吧？還會怕嗎？」章之傑確認好門戶安全後，轉頭問跟在身後的顏琉璃。

　　看她臉色紅潤，應該是充分休息過了。

　　「嗯！我很好，已經不怕了，你交代阿好姨煮的豬腳麵線我也吃了。」顏琉璃含笑瞅著他，默默打量他高大健碩的身形。

　　他好高，整整高她一個頭，她一六五的身高在他身邊顯得十分嬌小。

　　嗯……她的尺寸沒拿捏錯，她幫他買的衣服一定很合身，只是，該怎麼把衣服名正言順的送出去呢？完蛋了，此刻她有點難為情開口。

　　「你在看什麼？」

　　章之傑雙手交叉環胸，瞇眼睨她，發現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碌地直在他身上打轉，到底在看什麼？

　　「沒有啊！」顏琉璃心虛地收回視線。

　　「沒有？」沒有才怪。「那你在笑什麼？」

　　「嗄？！」顏琉璃趕緊轉身背對他，摸著自己的臉。「我、我有笑嗎？」

　　「嗯！」後頭傳來他的聲音。

　　「呃……那個，哦！對了，我是在得意，我已經把你給我的檔案看完，也把企劃案寫好了，這一次一定寫得很棒，顧客分析、產品優劣勢、如何凸顯優點、競爭力都一併列表整理。」她討好地說。

　　「哦？」章之傑驚訝挑眉，休假耶！她不偷懶睡覺，反而忙著在今天把企劃書趕好？

　　「我拿給你看。」

　　她急忙奔上樓，獻寶似的拿出筆電回到客廳，在茶幾上將筆電打開，叫出檔案。

　　「我看看。」

　　章之傑在沙發坐下，仔細點閱她的企劃書。

　　他專注地看著螢幕，顏琉璃則坐在一旁，情不自禁地望著他的側臉，他聚精會神的表情很迷人，不知道她以前怎麼會覺得他嚴肅？他不嚴肅，他只是很認真，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了。

　　章之傑看完後，問：「你目前手邊在談的案子裡，最大的客戶是X公司沒錯吧？」

　　「嗯。」顏琉璃點頭。

　　章之傑指導她。「那就照你企劃書中寫的那樣，把全部的火力對準X公司，X公司舉辦周年慶，預計贈送給客戶的來店禮是小型抱枕，鎖定的客戶是女性族群，你請設計部把受女性歡迎的圖稿調出來，拿這些圖稿去找X公司的企劃主任談，如果他那關過了，就可以跟採購那邊談價錢了。」

　　「嗯，我會積極地跟X公司的主管聯繫。」這次她信心滿滿。

　　章之傑點頭稱讚她。「你這次寫的企劃書真的很不錯。」看得出來下了不少功夫。

　　「真的不錯嗎？」顏琉璃眉開眼笑，臉上閃著興奮光芒。

　　「當然，你對行銷概念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只要依你所規劃的那樣去做，再加上對市場的掌握更敏銳一點，我想你可以有不錯的成績。」他不吝惜鼓勵她。

　　「哇～～」顏琉璃被贊得春風滿面，一開心就忘了矜持，雀躍地說：「是你幫我，我才能進步的，為了謝謝你平常的教導還有昨天的出手幫忙，我買了一套西裝要送你，我拿給你試穿，等我一卞！」

　　說完，不等章之傑有所回應，就砰砰砰地跑上樓，到房間裡拿出百貨公司的提袋，又砰砰砰地跑下樓，來到章之傑面前，打開提袋，拿出西裝在他面前比對。

　　「你看，很適合你吧！」她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章之傑沉默地看著她拿在手上的一整套嶄新西裝，是他慣穿的黑色，他認得領口的商標，是某家名牌男裝，另外別在扣子上的標籤號碼也是符合他身形的尺寸。

　　相較於她的興奮，他卻隱隱感到不安。

　　從這一套西裝看得出顏琉璃的用心，她有在觀察他平常愛穿什麼色系的西裝，也細心注意了他的尺寸，更無法忽視的是，她展示禮物時雀躍、期待的心情，以及眼裡不經意流露的崇拜眸光。

　　他嗅聞到了一種愛慕的氣味，她對他有……情愫滋生嗎？何時？為什麼？因為他昨晚英雄救美嗎？

　　他該高興、該驕傲、該得意的。她是個很難讓人不心動的女子，而他的心也已緩緩淪陷，深受她的美好吸引，但是——

　　只有你最值得我信任——

　　董事長的話言猶在耳，他不該破壞董事長對他的信任。

　　章之傑倏地收斂張狂想望的思緒，朝她淡淡微笑，態度冷靜，沒有伸手接過那套西裝。

　　「謝謝，但是我已經有很多套西裝了，昨天那一件破損了也沒什麼關係，換作任何人，遇上昨天的情況都會出手救你，那是我該做的事，你不用刻意買東西送我，這個禮物我不能收。」

　　氣氛瞬間冷凝，感覺很尷尬。

　　「呃……」

　　顏琉璃無法反應地眨眨眼，感覺面子有些掛不住，像被澆了一大桶冷水。

　　為什麼他不肯接受她精心挑選的禮物？為什麼此刻他突然又變得這麼冷淡？

　　他的意思是不喜歡這個禮物？還是，不喜歡送禮的人？

　　而可惡的章之傑居然一副顏面神經失調的模樣，面無表情，不笑也不皺眉，就這樣定定地看著她，讓她下不了臺。

　　她心裡很失望，窘得腳底直冒汗，只好尷尬地自圓其說。「也對，現在看看，size好像也不是那麼合，我挑錯了，可能我爸爸還比較適合，送給他他一定會很高興。」

　　她聳聳肩，揚高下巴硬裝出不在乎的樣子，說完就把西裝收進紙袋裡。

　　看著顏琉璃裝灑脫的表情，章之傑情緒很複雜。

　　他心疼她的偽裝、討厭自己的狠心，他想收下西裝、收下她的心意，但是又覺得兩人應該保持一點距離，他們此時似乎不該陷入情網、不該有感情糾葛。

　　收妥西裝，顏琉璃順便關上筆電，夾在腋下，收拾東西準備上樓。

　　「我有點累……想要回房間睡覺了。」她不自覺地閃躲著他的視線，找藉口要躲回房間。

　　還不到九點，這時間睡覺？

　　「嗯。」

　　章之傑點頭表示瞭解，他懂她此時的心情，也覺得自己很可惡，心下有股衝動想上前一步安慰她，說聲對不起。

　　但，不行，他終究還是壓抑著，用平淡無波的聲音說：「晚安，你安心睡，我會在樓下守門。」

　　「晚安。」顏琉璃轉身，一反剛才興奮奔上樓的情緒，陰鬱地走上通往二樓的階梯。

　　看著那孤單背影，章之傑心裡劃過一陣痛，他握緊拳頭，刻意忽略那抹痛。

　　顏琉璃神情落寞、腳步委靡地回到房裡，把百貨公司提袋隨手丟在一旁，然後把自己拋進公主床的被褥裡。

　　「噢～～好丟臉……」

　　她很沮喪，雙手掩面，在公主床上煩躁地滾著。

　　「顏琉璃，你太衝動了，又不是情侶、沒有什麼交情，送他西裝幹什麼？人家救你只是日行一善，你在那裡自我膨脹個什麼勁？這下糗了吧？啊——」

　　碎碎念地數落完自己後，懊惱地仰天長嘯一聲，然後又是一個翻滾，抓來枕頭蓋住臉，也希望能蓋住荒蕪的一顆心……

第七章

　　隔天，星期五下午，也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外頭吹著冰冷寒風，寒冷的冬天，讓人發凍的寒流不時來襲，凱基企業業務部的會議室裡正在召開激烈的月底業績總檢討。

　　所有業務員一個個依序向執行長報告這一個月來鋪單的進度、業績達成率、檢討失敗原因、下個月預定的目標……

　　顏琉璃的業績很慘，一整個月只接了幾個零星的小案子，貢獻比她的薪水還少，檢討會上她頭低低的，覺得很沒面子。

　　「琉璃，你的業績……」章之傑擰著眉，沉吟不語。

　　在業務部，數字代表一切，她的數字實在不太好看，縱使他明白她改變許多，不像一開始那樣態度散漫，但該念的還是要念，這是工作，他不能徇私。

　　「我知道，」顏琉璃尷尬一笑，自己承認。「我會再努力的。」

　　她知道這個月自己只能領少少的基本底薪，畢竟業務的薪資制度向來就是低底薪、高獎金的模式，那些錢恐怕連她看上的一雙鞋子都不夠買。

　　最慘的是，掛在會議室牆上的業績英雄榜單，她的名字會是吊車尾的那一個，這才是真的沒面子。

　　天啊～～她這下真的明白小小上班族的生活有多殘酷了。

　　顏琉璃低頭虛心受教，不敢吭聲，沒一點大小姐的驕氣。

　　會議結束後，茶水間裡，顏琉璃和盧家樺相遇。

　　盧家樺一臉得意，她這個月名列業績排行榜前三名，執行長在開會時對她讚譽有加，她很開心，再加上知道顏琉璃業績掛車尾，她更是趾高氣揚。

　　「怎麼樣？現在知道業務不好做了吧？」她故意酸她。「沒有我在旁邊帶你，你一隻菜鳥想靠自己談業績，哼哼！異想天開。」

　　顏琉璃心情已經夠悶了，又聽到她不斷挖苦說風涼話，一把火竄上來，她放下茶杯，轉身瞪她。

　　「怎麼樣？」盧家樺揚高下巴，反瞪回去。「我沒說錯啊！」

　　「你夠了哦，我懶得跟你吵，閉上你的嘴。」

　　「呦～～說不得啊？哼！我也懶得跟你說。」盧家樺轉身，端著茶杯往外走，經過顏琉璃身邊時故意用手肘頂她一下。

　　所幸顏琉璃眼明手快閃開了，結果盧家樺自食惡果，手上的茶倒出來燙到了自己。

　　「唉唷！」她慘叫一聲，怒火中燒地瞪著顏琉璃。「你故意的，你害我被熱水燙到。」

　　「我……」顏琉璃瞪凸了眼，有沒有搞錯啊！惡人先告狀，明明是她先撞人的。

　　盧家樺的嚷嚷聲引來同事的注意，紛紛往茶水間裡探望。

　　「對！就是你，你嫉妒我業績好，故意推我。」盧家樺愈喊愈大聲，還一臉委屈，演出被欺負的戲碼。

　　「你不要隨便亂栽贓，明明是自己燙到的。」顏琉璃也不甘示弱地罵回去。

　　「不對，是你故意害我的，你給我道歉。」說著，撲上前去，扭扯顏琉璃的頭髮。

　　顏琉璃為了自衛，也伸手去抓盧家樺的頭髮，但盧家樺是短髮，很難抓住，結果手一鬆，反而害盧家樺撞到牆。

　　「哇～～」驚呼聲從圍觀的同事那邊傳來，大家驚愕不已，頭一次見識到女人打架的狠勁。

　　盧家樺這下火力全開，更用力扯著顏琉璃的頭髮，有男同事企圖上前拉開她們，但兩人已經打紅了眼，靠近的人也一併被指甲劃到，或是被高跟鞋踢到。

　　「幹什麼？！」忽然，章之傑的聲音介入。

　　顏琉璃和盧家樺同時一愣，趁這機會，章之傑從後方架住顏琉璃，另一個男同事也架住盧家樺，硬是將兩個狼狽的女人分開。

　　章之傑面罩寒霜，生氣地問：「顏琉璃！你這是在幹什麼？」

　　他開完會才正要回自己的辦公室，便聽見有人嚷嚷著說盧家樺和顏琉璃在打架，他立即返回察看，看見的就是這兩個女人扭打成一團的畫面。

　　在公司打架，成何體統！

　　「是她先挑釁的。」顏琉璃氣呼呼地吹開垂在臉上的髮，她的雙手被章之傑抓住，沒辦法整理頭髮。

　　「是她害我被熱水燙到。」盧家樺也不甘示弱地指控。

　　「才不是，明明是她——」

　　「兩個人都有錯！你們這個月的考績各記一次申誡。」章之傑悍然截斷她的話。

　　「什麼？」顏琉璃難以置信地扭頭看他，他怎麼可以這樣？明明是盧家樺先動手，幹麼連她也處罰？

　　委屈的感覺瘋狂湧上，她氣得想扭開章之傑的束縛。

　　「你們兩個人給我分開冷靜一下，別那麼幼稚了，你！」凜著臉，他瞪著顏琉璃。「跟我來！」

　　「我不要！」顏琉璃固執地吼回去。

　　但是沒得商量，章之傑已經像抓小雞一樣地把她架離現場。

　　章之傑把顏琉璃帶到六樓獨立的執行長辦公室，門一關上，他沉著臉，嚴肅地問：「你太離譜了，居然在公司裡跟同事打架？」

　　顏琉璃眼眶紅紅，委屈地癟著嘴不肯開口，怕自己一開口便哭出聲來。

　　看她這副模樣，章之傑不禁歎一聲，緩了緩自己嚴厲的口氣。

　　「傷到哪裡了？」

　　他仔細端詳她全身，發現她的黑色網襪破了，小腿前面有一處破皮，手臂也有指甲抓痕，原本漂亮浪漫的髮型也亂了。

　　還好她現在衣著稍微收斂了點，穿的是正式的OL套裝，要是還像以前一樣穿著迷你裙，方才那一架打下來，裙底春光早就外洩了。

　　「不用你管。」她氣得快哭了。

　　他罵她幼稚，那他自己為什麼不問清楚前因後果，就說她有錯？

　　「我怎麼能不管？」章之傑繃著臉，心疼她的傷，但是口頭上仍然訓她。「董事長把你託付給我訓練，結果呢？你在公司裡跟同事打架，像話嗎？我是這樣教你的嗎？你父親知道了不會失望嗎？」

　　顏琉璃一聽他這樣說，更氣了，原來這就是他的想法，她只是因為受董事長委託、不得不插手照顧的一個女人？

　　虧她還喜歡他，但是現在對他很失望，只剩下一點點喜歡而已。

　　她深吸一口氣，解釋道：「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很任性，要照顧我很吃力，但是剛剛真的不是我先動手的，是她想撞我，我閃開，她才會被自己的熱茶燙到，她自己惱羞成怒動手拉我頭髮，我才會跟她打起來。如果你還是覺得這樣是我的錯，覺得我沒有遵照合約聽你的話，那麼就當我毀約吧！我無話可說。」

　　她癟嘴，鼻子紅紅，喉嚨酸酸，說完話都快哭了，急著扭頭就走。

　　章之傑凜著臉一把將她攔腰扣住，健臂往上一提，把她拖到辦公桌旁的小沙發，將不斷掙扎的她按入沙發裡。

　　當聽到她說毀約也無話可說時，他的黑眸裡閃過一絲憤怒，他不喜歡她說這種放棄的話，更不可能讓她這樣掉頭就走。

　　「別鬧了，決定要做的事就要做到徹底，難道你願意承認你的毅力就這麼一點點，遇到一些小挫折就要毀約？你是這樣的人嗎？禁不起盧家樺諷刺、禁不起我念你幾句？」

　　當然不是！她只是氣瘋頭，她或許天生好命不知人間疾苦，但不代表她當真是一碰就爛的草莓，她沒再嚷著要走，但也沒正眼看他。

　　章之傑見她願意坐著不走了，鬆了一口氣，走到辦公桌後拿了什麼東西，回到沙發坐在她旁邊，命令：「把腳抬起來。」

　　她才不要哩！雙手交叉抱胸、撇頭，不想看他，不想聽他的命令。

　　「算了，我自己來。」這時候他自己動手比較快。

　　嗄？顏琉璃訝異，自己來什麼？

　　「啊——」她尖叫一聲，身子因為反作用力的關係往後仰，她的腳踝被章之傑扣住往上抬，下一瞬間，她的腳居然橫放在章之傑的腿上。

　　「喂！你幹麼？」她臉紅又緊張地壓著裙擺下緣，怕裙底春光外洩。

　　「別亂動！」章之傑警告她，低下頭看著她小腿上的破皮，撕開OK繃幫她貼上。「我這裡沒有消毒藥水，暫時先貼OK繃，回去後再搽藥。」

　　顏琉璃突然沉默，變得很害羞。

　　他的手掌大而溫熱，動作卻異常溫柔、小心翼翼，被他碰觸的肌膚不爭氣地發燙。她不敢直視他，心臟怦怦怦地劇烈跳動。

　　「好了。」章之傑將她的腳放下，心裡默默地有些遺憾不能再讓這曖昧的姿勢多持續一會兒。「現在換手，把手伸出來。」

　　他朝她伸出手，等著她把手交到他手上。

　　顏琉璃粉頰紅通通，心慌意亂，沒了耍脾氣的驕縱，聽話地把手伸出去。

　　章之傑檢視她手背上的抓痕，沒看她的臉，怕溢滿疼惜的眸光洩漏了太多愛意，怕她看出他是假借處理傷口的名義來觸碰她，所以他僵著聲音說教——

　　「你還不懂盧家樺是故意在激你嗎？這麼衝動幹麼？輕易就被她激怒，你的定力有待加強。」

　　顏琉璃一聽，感動的火苗瞬間滅了，她倏地縮回手，恰北北地說：「對啦！我就是衝動不懂事，不像盧家樺那麼厲害，你只會一直稱讚她，怎麼不去罵她衝動呢？明明是她先撞我的。」

　　她要命地介意他的數落，覺得心頭很酸、很不是滋味。

　　章之傑眼神黯下，深吸一口氣，重申：「把手給我，我還沒貼好。」真是的！她這樣亂動叫他怎麼貼？

　　「不要！」顏琉璃賭氣，把手藏在背後。

　　「聽、話！」他咬牙，聲音繃緊。

　　顏琉璃撇頭，不但如此，她還瀟灑起身準備走人。

　　但是她的速度快不過章之傑，他一伸手就把她拉住。「坐下！」

　　顏琉璃不依，硬是要抽回手，但是她的力道哪能跟章之傑抗衡，章之傑輕輕一扯，她站不穩，整個人朝他撲倒——

　　「小心！」

　　刹那間，顏琉璃柔軟甜美的身軀夾帶著性感的No.5香氣墜入他懷裡，章之傑展開雙臂將她抱個滿懷。

　　顏琉璃沒摔疼，有章之傑護著，她什麼都不用怕，唯一可怕的是，她墜下的方位也未免太神準了——

　　她整個人跌坐在他身上，柔軟的唇不偏不倚貼在章之傑的唇上，柔軟的胸脯緊貼他健壯的胸膛……

　　顏琉璃眼睜睜地看著章之傑的俊臉就在她眼前，那張臉上有著驚愕，哦～～她糗到想死，臉紅指數瞬間破表。

　　她迅速後退，如遭電擊地從他身上離開，僵硬地解釋。

　　「你、你別誤會喔！我……我不是故意要親你的，雖然我是有一點喜……」賣尬！她很想打自己一巴掌，她差點把自己愛慕的心意說出口，丟不丟人啊？

　　「都是你！你不該拉我的，都是你害我跌倒。」惱羞成怒地跺腳。

　　那旖旎的瞬間讓章之傑心狂如嘯，但是他臉上表情鎮定，掩飾著真實情緒，只有緊繃的聲線和僵硬的身體洩漏了他的激動。

　　「抱歉……」

　　她忐忑又無措的模樣好迷人，他欣賞著，有點飄飄然。

　　「算了！」顏琉璃佯裝豁達地揮揮手，但口氣卻難掩慌亂。「沒、沒關係，我懶得跟你計較，那個……我要先走了……」

　　語畢，很俗辣地溜走。

　　看著顏琉璃風一般的跑走了，章之傑歎息。

　　多麼棒的意外啊！

　　唇上還殘留著她柔嫩粉唇的觸感，真遺憾，那美好的接觸就只有短短一秒，她離開得太快了，否則他很想放肆而為，抱住她熱烈回吻。

　　但是……他終究沒這麼做，那太不理智、太不冷靜了，不是他章之傑會做的事。

　　嚴格訓練的指導者變成覬覦一親芳澤的野狼？這有損董事長對他的信任，他真的該再壓抑一些的，壓抑對顏琉璃過分的關注，以及過分的喜歡……

　　＊＊＊

　　從執行長辦公室離開後，顏琉璃紅著臉、低著頭，沉默地回到辦公室。

　　同事們以為她被執行長罵了一頓，也不好碎嘴多問什麼，盧家樺也這麼以為。

　　但是看到顏琉璃不發一語、沉著臉的模樣，她卻一點都沒有身為勝利者的快感，反而覺得有些心虛。

　　而當事者顏琉璃完全無感於同事瞧她的眼光，一顆心沉浸在方才的意外之吻上頭，接下來的工作時間都心不在焉。

　　一直到回到家、吃過晚餐，沐浴後坐在梳粧檯前，她都還感覺得到心中的餘震，震得她暈頭轉向。

　　雖然白天那個吻的發生純屬意外，不過回想起他溫熱厚實的手掌摟著她，兩人的唇貼在一起的情景，她忍不住羞得以手掩面，感覺好刺激又好興奮。

　　可是——

　　若是一般正常男人，只要對這個女人有一丁點的喜歡或好感，應該都會把握機會擁抱溫存一下，甚至是摟住她熱烈回吻……

　　但他居然無波無緒，沒反應？

　　這樣一想，心就冷了下來。好歹她也是個女人，他這樣她很沒面子，好像她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吸引力。

　　慘了，昨天他拒收她的禮物，今天又對她不小心的投懷送抱這麼冷淡，他該不會是同性戀吧？

　　應該不是，爸爸之前說過，章之傑曾交過一、兩個女朋友，但因為工作至上的個性，老是把約會擺在工作後頭，久而久之，感情變淡，情緣就這麼蹉跎掉了。

　　既然曾交過女友，那他就不是同性戀。

　　那麼真正的答案顯而易見，就是他不喜歡她……

　　會是這樣嗎？她緊皺眉頭，陷入沉思，心情不由自主地很煩躁。

　　真是瘋了她，居然因為一個不喜歡她的男人而心亂如麻，腦筋塞成一團——

　　煩到快瘋了的時候，阿好姨來敲門。

　　「小姐，我下班時間到了，等一下把廚房收好後就要走了。」

　　「哦！你路上小心……」話還沒說完，顏琉璃猛地想起，阿好姨走了，是否表示章之傑差不多時間要來了？

　　今天發生了那麼尷尬的事，他晚上還會過來陪她嗎？要是他來了，她要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

　　不行！她裝不來若無其事的樣子，乾脆叫他別來好了。

　　顏琉璃拿起手機，撥給章之傑。

　　正在顏家別墅門口停車的章之傑聽見手機來電，接起。

　　「喂？」

　　「喂，那個……」她手壓著左邊胸口。要命，心臟跳得好快。

　　「什麼事？」

　　「我是想問，你今天晚上還會來我家嗎？」

　　當然！他都已經停妥車，拔出車鑰匙了。

　　「是啊！你家的別墅位在郊區，你一個人不安全，這陣子我都會過去陪你。」說完，他略略遲疑，問道：「怎麼了？你不方便？」

　　「嗯……也不是不方便啦！我是想說，我已經不怕了，只要我晚上不要出門，加上設定好保全系統，應該就夠了，你平常也很忙，我不應該再麻煩你，而且我有請阿好姨留下來過夜陪我。」她心虛地說著。

　　聽見她這麼說，章之傑先是一愣，沒有回應，大概猜得出她為什麼這麼說，是因為白天的那個吻吧？她怕兩個人獨處很尷尬。

　　「阿好姨有自己的家庭，她不回家沒關係？」他試探地問。他想陪著她，事實上他也聽得出她的言不由衷。

　　「呃……她說沒問題，她可以留著過夜，總之，不好意思再麻煩你。」尷尬的結果導致對他變得生疏客氣。

　　章之傑沉默，他不喜歡她對他的生疏感，他還是比較喜歡她用恰北北又帶點兒驕氣的態度說話。

　　「哈囉！你還在聽嗎？」

　　「唔……」章之傑悶聲回應。「我知道了，那我就不過去了，你們要小心門戶安全。」

　　「謝謝……那、我掛了。」又是很客套的回應。

　　「晚安。」

　　掛了手機之後，章之傑重新把車鑰匙插入，發動車子。

　　忽然，顏家車庫的門緩緩上升，阿好姨騎著機車出來。

　　章之傑怔住，不是說阿好姨會留下來陪她？

　　阿好姨把車騎到門口，認出了章之傑的車，上前跟他打招呼。

　　「章先生，你來保護小姐了啊？小姐人在二樓，你等等，我先幫你開門再回去。」

　　「不用。」章之傑連忙阻止她。「我等一下再按門鈴請琉璃來幫我開門就好，你先回去沒關係，路上小心。」

　　「好，那我走了，再見。」阿好姨笑咪咪地點頭，騎著機車離開。

　　阿好姨走後，章之傑又一次將車子熄火、拔出鑰匙，然後，他手肘撐在車窗，抬頭看著顏家二樓，顏琉璃房間窗戶透出的光。

　　就這樣，他在車子裡坐了一個小時，看著顏家裡裡外外始終燈火通明，他無聲失笑，喃喃念道：「不敢關燈吧？愛說謊……原來還是會怕。」

　　她會怕，他也不放心離開，他下了車，同時掏出手機打給顏琉璃。

　　「喂？」顏琉璃立刻接起。

　　「是我，雖然你今晚不需要我過去陪，不過，我突然想到，昨天我有個重要的隨身碟放在客房裡忘了帶走，我人已經在這附近了，待會兒過去拿方便嗎？」

　　一聽見章之傑的聲音，顏琉璃突然一陣心安，她才正感到害怕呢！

　　「可以啊！啊——等等……不、不行！」她本來想欣然答應，但隨即想起自己撒的謊。

　　等他一進屋，沒看到阿好姨，她剛剛說的謊就不攻自破了，那很丟臉耶！

　　可是……可是捫心自問，即使見了面會尷尬，她卻又期望能見到他……

　　「不行？」章之傑的聲音揚高。「可是，我已經到門口了。」

　　說著，他按下門口的電鈴，讓她來不及再拒絕。

　　「這麼快！」顏琉璃驚呼。

　　「嗯。」

　　「呃……那好吧，我幫你開門。」

　　顏琉璃掛了電話，下樓開門，請他進屋，但是眼珠子老往地上瞟，不太敢直接看他。

　　章之傑不急著到客房拿他所謂的遺落的隨身碟，而是好整以暇地到處看，問道：「阿好姨呢？她不是留下來陪你，怎麼沒看到人？」

　　「哦，這個啊……」顏琉璃終於抬頭正眼看他，但是表情很心虛。「她家人打電話給她，說家裡有事要她回去，所以就……」

　　「原來臨時有事。」章之傑一臉了然地點頭，不戳破她的謊言。

　　「對！臨時的、臨時的……」顏琉璃裝傻地澀笑。

　　「既然阿好姨臨時有事，恰巧我過來了，我可以留下來陪你。」他口氣輕描淡寫，說得好像只是舉手之勞，絲毫不透露他在門外早已守候了一個小時的事。

　　「嗄？！」真的嗎？

　　顏琉璃一聽，眼睛睜得大大的，心裡歡喜又感恩。

　　如果他能留下來就好了，因為她還是會怕，還是需要人家陪……

　　他挑眉，似笑非笑地問：「『嗄』的意思是需要我留下來？還是不需要？」

　　顏琉璃脹紅了臉蛋，彆扭地低著頭，小聲說：「如果你要留下來的話，那……那也OK啊！」

　　這是面子問題，總不能要她巴著章之傑，感激涕零地說「謝謝你願意留下來陪我」吧？

　　她那逞強的表情讓章之傑暗暗覺得好笑，他點點頭，也不拆穿她，如同前幾天一樣，開始在屋裡頭走動，檢查門窗和保全是否設定OK。

　　檢查完之後，他若無其事地開口。「那你去休息吧！我會在這裡，有事隨時叫我。」

　　「好。」她這次不敢再逞強了。

　　就在她轉身上樓之際，他突然又開口。「哦！對了，阿好姨畢竟是有家庭的人，麻煩她在外頭過夜可能會造成她的困擾，所以你以後別要求阿好姨加班了，還是我來陪你吧。」

　　聽見他這麼說，背對著他站在樓梯口的顏琉璃嘴角不禁上揚，無聲地笑了。

　　還好他主動提議，不然她明天又不知該怎麼辦了，他肯來陪她，她真是求之不得。

　　顏琉璃轉身，語氣微羞澀地朝樓下的章之傑喊。「那個……謝謝你哦！」

　　章之傑點頭微笑，還來不及回答什麼的時候，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他望著空無人影的樓梯發呆，心裡卻想著，其實她不用道謝，他本來就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第八章

　　一月初，再過一個半月就要過農曆年了，天氣一樣冷颼颼、陰沉沉，但是顏琉璃的心情卻是熱呼呼。

　　這天下午，顏琉璃滿臉笑容地離開X公司的採購部，她一身黑白色千鳥格立領風衣，配上黑色及膝馬靴，走路有風、長髮隨風飛揚，心情一整個High！

　　其實談業務不會很難嘛！這幾天她照著之前章之傑教她的那樣，積極佈局X公司的周年慶贈品商機，很幸運的，她終於在今天拿到這份合約。

　　兩萬個繡有X公司標誌的心形抱枕，每個抱枕公司有十元的利潤，總收入約有二十萬，跟其他案子比算不上是大訂單，但已經是她談成的最大一筆生意了，而且一旦這次合作愉快，明年、後年……與X公司再合作的機會也比較大。

　　Yes！她朝空中揮出一拳，開心極了，小跑步地跑到路邊停車的地方，一坐上車，還沒發動車子，便立即打手機給在大陸的父親。

　　這幾個月她和父親大約一星期會通一次電話，算算現在離上一次通話的時間還不到一星期，但她仍急著跟爸爸分享開心的事。

　　「爸，猜猜你女兒做了什麼好事啊？」她的聲音透露著掩不住的喜悅。

　　顏立人正不舒服，胸口極悶、連呼吸都覺得喘，但是女兒愉快飛揚的聲音讓他因為身體不舒服而陰鬱的心情紓解了一大半。

　　為了怕女兒聽出他的異常，顏立儘量不大口呼氣，以免聲音聽起來很喘。

　　他開玩笑地猜。「該不會是把公司燒掉了吧？」

　　「當然不是。」顏琉璃呵呵笑，得意地宣佈。「我啊！今天談成了一筆大生意，很厲害吧？是我自己一個人談成的，我照章之傑教的方法佈局，鎖定對方公司的周年慶贈品……我希望之後能把每年的訂單都吃下來……」

　　她嘰哩呱啦地把自己談成訂單的過程說給父親聽。

　　「這麼棒，你做得非常好。」顏立一聽，朗笑讚美，同時又覺得滿心安慰，有感而發地說：「我的女兒似乎不太一樣了，原本只懂得花錢，現在居然也能自己去談業績了？果然，把你交給之傑是對的，他真的是個人才。」

　　顏琉璃笑著抗議。「厚！爸爸真的很偏袒章之傑耶！人家我也算是個人才啊！」

　　「哈……」顏立大笑。「對對對！虎父無犬女，你當然也是個人才。」

　　「好了，爸，我再跟你通電話，我等一下要趕快把這個好消息跟章之傑報告，跟他炫耀一下。」

　　除了父親之外，章之傑是另一個她最想分享成功喜悅的人。

　　她聲音裡的興奮讓顏立發出疑問。「哦？聽起來你現在跟之傑好像相處得還不錯，剛開始你不是不肯服從他的命令，嫌他愛刁難你嗎？可是最近這幾次跟爸爸通電話時，爸爸都沒有聽到你抱怨他。」

　　顏琉璃咬著唇，難為情地說：「嗯……他、他一開始確實很機車啦！可是，相處久了，我漸漸發現他人的確很不錯，上次救了我，在工作上也幫了我不少忙，很有商業頭腦，我從他身上學會了很多事。」

　　「嗯，爸爸說的沒錯吧，他是真的很優秀，好了，那你快去跟他分享這個好消息吧！」就是清楚章之傑的為人與才能，所以他才會選上他。

　　「好，爸再見。」

　　與父親結束通話後，顏琉璃發動車子，心情愉快地朝公司的方向開去。

　　＊＊＊

　　同一時間，美國杜克大學教學醫院，胸腔科病房——

　　顏立來到美國的這兩個多月都在醫生的安排下進行化療，化療的副作用讓他虛弱無力，稍微活動一下便氣喘吁吁，身體很不舒服。

　　但是，只要一想到在臺灣的女兒，再怎麼樣的苦他都能熬。

　　只是，最近筋骨的酸疼遠遠超出他所能承受的疼痛範圍，於是胸腔科的醫師幫他會診骨科醫師，正在等骨科醫師時，顏立恰巧接到女兒的來電。

　　與女兒通完電話後，顏立放下手機，手撫著胸口，大口喘著氣。

　　陳管家馬上遞上一杯溫開水。

　　顏立喝了水，將水杯交給陳管家後，身體斜靠著床頭櫃，臉上掛著一抹欣慰的笑。

　　善於察言觀色的陳管家說：「小姐的來電讓董事長很開心？」

　　顏立點頭。「那丫頭長進了不少，不但自己去談生意，而且……」他忍不住笑了，從女兒急著要跟章之傑分享的喜悅聲音裡，聽出了一絲絲端倪。

　　陳管家不插話，靜靜等著董事長說話。

　　「她好像喜歡上某個人了……」

　　如果事情真是他猜想的那樣，還挺不錯的，女兒喜歡的對象是章之傑，他會很放心將寶貝女兒交給他……

　　＊＊＊

　　顏琉璃開車回到公司樓下，停妥車，正要上樓時，眼角餘光不經意瞄到不遠處盧家樺正站在一排停在路邊的單車旁講手機。

　　整排單車的中央，一個女學生要把自己的單車移出來，但是手勁一個不穩，一整排單車呈現骨牌效應，往盧家樺那邊倒去。

　　「啊——好痛……」盧家樺慘叫一聲，被最後一輛倒下來的單車壓到小腿，跌坐在地上，痛得唉唉叫。

　　女學生嚇到，很緊張地跑過去要扶起單車，顏琉璃也立即上前幫忙。

　　雖然盧家樺很討人厭，但是要她眼睜睜看著她有難而不幫忙，她也做不來這種無情的事。

　　顏琉璃幫忙女學生一起把壓在盧家樺腿上的單車移開。

　　「對不起……對不起……」女學生連聲道歉。

　　盧家樺仍然坐在地上，只覺得腳好痛，拉起褲管，果然看見小腿上有擦傷。

　　「我咧——」

　　她一肚子火，擰眉瞪眼，甩了甩俐落幹練的短髮，發揮她號稱小辣椒的功力，對女學生開罵。

　　「光是對不起有用嗎？你是怎麼一回事，害我的腳受傷了，會留下疤耶！你完了，我要告你，你給我賠償，我要叫員警來。」

　　留疤就算了，最糗的是還被顏琉璃看見，這教她怎能不生氣？

　　顏琉璃看不過去，忍不住幫女學生說話。

　　「你罵人真有一套，她又不是故意的，你都快把她罵哭了，其實這根本只是一點皮肉傷，不會留下疤痕，沒有傷到筋骨就快點起來吧！這樣坐在馬路上有損淑女形象。」

　　她這麼一說，盧家樺連忙左右張望，看到很多路人紛紛對她投以詭異的眸光，令她覺得怪丟臉的。

　　她心不甘情不願，拉住顏琉璃的手站起來。

　　女學生怕被罵，低著頭，怯怯地站在一旁不敢吭聲。

　　盧家樺站好之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臉防備地睨著顏琉璃問：「你幹麼幫我？」

　　她們明明是死對頭，她怎麼會出手幫她？

　　果然好心沒好報！

　　顏琉璃翻了個白眼，懶得跟她吵，跩跩地撥了撥長髮，輕描淡寫地說：「沒有為什麼，本小姐今天高興，心情好，以德報怨。哦！對了，你不用跟我道謝沒關係，我這個人啊～～為善不言謝。」

　　什麼嘛！盧家樺看她那志得意滿的模樣，本來是真的想跟她道謝，但是話到了嘴邊，不想說了。

　　相較於盧家樺的臭臉，顏琉璃鬼靈精地一笑，順手從皮包裡掏出一張名片，硬塞進盧家樺的手裡。

　　「給你，別說我不關照你。」

　　「給我這個幹麼？」盧家樺不解地看著手中的名片。

　　「如果你怕留下疤痕的話，可以去這家醫美診所，這家整形外科的醫生技術很好，如果是傷口有疤痕，可以幫你磨皮修疤，或是打雷射淡化傷口色素，包你皮膚恢復白嫩細緻。記得報上我的名字，那個醫生我認識，他會給你打折的，人家我都固定在那邊打美白針，女人啊！不能只靠天生麗質，後天也要努力保養。」

　　她很滿意地指了指自己白嫩吹彈可破的臉頰肌膚。

　　「瞧！白泡泡、幼咪咪，就這樣，走啦！掰掰～～」揮揮手，道再見，往公司的方向走去，她夠義氣吧？把最好的醫生都介紹給她。

　　看著顏琉璃自信輕快的背影，再低頭看看手中的診所名片，盧家樺傻眼喃喃念道：「原來她是這樣保養的，難怪……」

　　一旁等著被盧家樺處置的女學生也說：「難怪這麼漂亮。」

　　盧家樺一聽，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掃向女學生，不耐煩問：「你還在哦？」

　　「大姊，對不起啦！你不要告我好嗎？我只是個學生，沒有錢，你原諒我吧！」女學生很哀怨地求饒。

　　「算了，當我倒楣，拜託你下次小心點，還有，去把單車牽起來，一台台放好才准離開。」

　　＊＊＊

　　顏琉璃原本是想一回公司就去六樓執行長辦公室向章之傑報告她談成合約的事，但是回到了公司，她反而打消了這念頭。

　　因為這樣一來，恐怕會有同事質疑她和章之傑的互動太密切，於是她忍著急切想要分享的心，直到下班回家。

　　晚上八點，章之傑如同他之前所承諾的一樣來到顏家，才剛踏進客廳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你看！」顏琉璃滿面春風，迫不及待衝來，遞上剛簽好熱騰騰的合約書給章之傑過目。

　　她眉開眼笑地站在他面前，等著他開口稱讚。

　　章之傑翻了翻合約書，點頭。「嗯！Goodjob，滿有本事的。」

　　「哈哈……你也覺得我有本事？真開心，其實啊！多虧了你，我會談成這筆生意都是用你教我的方法，我真的覺得你非常……」

　　顏琉璃笑開懷，完全忘了前些天因為錯吻而尷尬的事，她比手畫腳、唱作俱佳地描述今天談合約的經過，自我感覺很良好。

　　章之傑在一旁凝眸看著她，看得心頭發熱。她訴說自己怎麼簽下合約時的表情怎麼可以如此發光發亮呢？

　　那一顰一笑，狠狠撞進他心坎裡，叫他看得目不轉睛，眼裡就只容得下她。

　　顏琉璃邊說話邊感覺一道熾熱目光盯在她身上，她，對上他的眸子，靈活說話的舌頭突然變遲鈍，感覺怪彆扭的。

　　「呃……你怎麼了？」

　　幹麼這樣看她？看似好整以暇，其實俊目炯然精銳，彷彿要將人給看透似的，害她頭皮一陣發麻。

　　「沒……」章之傑搖頭，臉上噙著欣賞的淡笑，鼓吹她。「繼續啊！我在聽，你還沒說完。」

　　「我、我說完了，簽合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顏琉璃收斂雀躍的情緒，彆扭地咬著下唇，不說了。

　　是她自己太敏感嗎？怎麼突然覺得室內的溫度好熱，而且他的存在感如此巨大，讓她甚至有種錯覺，覺得客廳變小了。

　　章之傑挑眉。「說完了？」真可惜，她說得眉飛色舞，他聽得正精彩。

　　「嗯。」顏琉璃點頭，不自在地撥撥頭髮，完全沒了方才那氣勢。

　　「我說完了，那、那你先休息吧！我也要上樓了。」語畢，僵硬地轉身，準備離開。

　　「琉璃……」他喚住她。

　　「唔？」她回頭。

　　「從合約談成到完全交貨的過程中還有很多小細節要注意，我相信以你現在的能力可以做得很好，所以，我就將這個案子交給你全權處理了，另外，月中的時候我有事要回南部一趟，會有兩天的晚上無法過來陪你，你自己要小心謹慎一點，不管是家裡還是公事，都要多注意些。」

　　一月二十二是他母親的忌日，他要回南部去祭拜，因為沒有辦法陪她，所以他事先叮囑。

　　「我知道了，我搞得定，你放心吧！」顏琉璃點頭，她現在對自己可是信心滿滿。「那晚安嘍！」

　　「晚安。」

　　他看著她上樓的身影，心裡安慰又替她開心，培訓千金小姐的任務愈來愈順利，而他卻也在這時發現，自己的心已經淪陷。

　　＊＊＊

　　X公司的兩萬個心形抱枕在凱基企業工廠的生產線上穩定生產，依照合約，東西必須在一月二十四號以前交貨，以便因應X公司在一月底舉辦的周年慶活動。

　　工廠的進度很OK，從樣品打版到生產完成約需十個工作天，打從開始生產起，為了讓自己第一次談成的業績能圓滿成功，顏琉璃幾乎天天往工廠報到，不放過任何小細節，一再地與生產線這邊溝通確認。

　　終於，產品在交貨日前兩天完工裝箱，交由貨運司機送往X公司。

　　原本一切都在計畫之中，不料，載送抱枕的貨車在省道上發生被其他貨車追撞的意外，貨車翻車，司機小腿骨折送醫，公司福委會的人已經去醫院探視，司機的情況尚可，但是抱枕有一半因車禍意外毀損，染上了污漬，無法如期交貨。

　　顏琉璃在辦公室裡接獲消息，瞬間傻眼失措，欲哭無淚。

　　怎麼那麼倒楣發生這種事？雖然是意外，但無法依合約日期交貨是事實，這樣一來豈不是要賠違約金？

　　違約金？天啊！那是要賠多少啊？

　　顏琉璃一想到要賠償，且會影響公司商譽就背脊發寒，很想求助於章之傑，但是章之傑這兩天請假，聽說是他母親忌日，他返回南部去祭拜，她不敢打擾他。

　　怎麼辦？她皺著眉，緊絞著雙手，一臉大難臨頭的表情，恰巧，盧家樺經過她的座位。

　　「喂！你幹麼？臉色這麼難看。」

　　自從上一次顏琉璃主動出手幫她，又介紹她去找名醫，結果哩！那個名醫居然是大帥哥一枚，對她還很親切溫柔，從此，她對顏琉璃的態度不再那麼敵視了。

　　畢竟當初會對新人反感，一方面是因為覺得顏琉璃太招搖了，另一方面則是怕自己暗暗崇拜的執行長會被她迷走，可是現在啊－－她覺得那位帥哥名醫比執行長更吸引她，而且老實說，愈是相處，愈是發現顏琉璃除了打扮高調愛現了點，其實人還滿單純好相處的。

　　顏琉璃當然也沒把過去的事放在心上，她煩惱地擰著眉，把情況說了一遍。「就是我上次接的那個案子，在交貨的過程中出了意外，現在趕不上交貨日期……」

　　盧家樺一聽，張大嘴。「哇！事情大條了，沒關係，我幫你想想有什麼辦法。」

　　她皺眉苦思，好一會兒後突然靈光一閃。

　　「啊！有了！我想到了，工廠接下來要做的那批貨是我的單子，不過沒關係，我那個客戶是老客戶了，而且合約上沒有打交貨日期，我去跟對方商量一下，緩個幾天交貨，我記得這批貨並不急，正好可以拜託廠長先把你的單子安插進去，請作業員加班趕工。」

　　顏琉璃一聽，原本喪氣的臉頓時充滿希望，她激動介面。「對！請工廠加班趕工，然後我也可以馬上去找X公司的採購經理，拜託他讓我分批交貨，能趕多少是多少，雖然趕不及二十四號以前全部交貨，但至少可以趕上他們月底的周年慶活。」

　　「嗯，」盧家樺認同地點頭。「聽起來這方法可行。」

　　「我立刻就去。」

　　顏琉璃火燒屁股似地拎起背包要去懇求X公司的採購經理給個機會，她不能任由公司賠償違約金，就算對方給她壞臉色看，她也要拼命請求看看。

　　但突然，她要衝出辦公室的腳步頓住，猛地想到什麼，回頭衝著盧家樺笑，拉住她的手。

　　「你、你幹麼？」盧家樺因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愣住。

　　只見顏琉璃一臉感動地向她道謝。「家樺，我只是想跟你說，謝謝你，謝謝你願意讓工廠先趕我的單子。」

　　盧家樺一個哆嗦，一整個不自在，彆扭地說：「唉唷～～你少三八了，說什麼謝嘛？」

　　顏琉璃的笑容更大了，她堅持。「總之，謝謝你，我欠你一份人情。」道完謝，這才趕緊前往X公司。

　　前去拜訪公司的路上，她先打電話給章之傑詢問他是否方便說話。

　　章之傑已經到達南部老家，正在準備祭拜，他暫停手邊動作，把時間空給顏琉璃說話。

　　「是這樣的，公司這邊出了一點小狀況，X公司的抱枕在出貨的路上翻車……」因為心裡有了初步解決的方案，顏琉璃不再慌亂無頭緒，她有條有理大致說了一下情況，又提出解決方法徵詢他的意思。

　　「我現在正要去X公司道歉，並請他們給予交貨寬限期和分批交貨計畫，另一方面，我會請工廠先加班趕我的貨，屆時公司會增加加班費的支出，因為這會影響到成本控管和毛利率，所以我要先跟你報告，這已經是我想來想去最好的方法了，比毀損公司商譽和付違約金來得劃算。」

　　章之傑在電話那頭聽完，沉吟不語。

　　他很訝異，電話中的事件聽起來很嚴重，可是，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而且她的處理常式和方法都很妥當，這樣的她令他激賞。

　　「你在聽嗎？」顏琉璃聽不到回話，以為他有其他想法。

　　「我在聽。」而且聽得很清楚。

　　「你認為如何？」他畢竟是公司執行長，她還是要請示他的意見。

　　「我認為你處理得很好。」

　　「真的？！」她的聲音明顯高揚。

　　「真的。」章之傑低低笑了，鼓勵她。「就照你的意思放手去做，只是X公司那邊或許會比較難搞定，但我相信你有辦法處理好。」

　　「嗯！我知道，那我就這樣處理了。」

　　因為他的認同，她更加有了度過難關的信心。

　　結束通話後，顏琉璃笑著對自己精神喊話打氣。「沒問題，你OK的！」她開心地繼續前往執行任務……

　　結束通話的章之傑繼續之前被打斷的事，拿起三炷香，來到母親的靈位前祭拜。

　　他面帶微笑，在心中對母親無聲默語——

　　媽，剛剛打電話來的女孩叫做顏琉璃，是顏董事長的千金，美麗、驕傲、有點自以為是，有時或許任性，但她其實個性很認真負責，我很喜歡她，她讓我徹底心動，我管不住自己愈來愈喜歡她的心，我想要……放手去追……

　　＊＊＊

　　兩天後——

　　一月二十三號，晚上十點，在凱基企業的工廠裡，很多作業員正在加班。

　　顏琉璃一反常態地素著一張臉，沒化妝，也沒有一身華服，而是穿著簡單的一字領黑色毛衣、細肩帶背心，配上牛仔褲、白布鞋，微微露出性感的肩膀。

　　但她現在可不是故意耍性感，她是又累又忙，領口斜了也沒空拉好，至於原本浪漫地垂於背後的長髮也綰成輕便的丸子頭，只是，經過十幾個小時的工作後，丸子頭散亂，幾撮髮絲狼狽地垂落在兩頰，她不以為意，現在是非常時期，沒空管髮型了。

　　為了趕工，她親自參與作業員的加班工作，蹲在角落裡，幫忙把抱枕裝進紙箱裡。

　　一旁的桌上放著一箱提神飲料、一箱咖啡、五盒披薩，還有一些餅乾、泡麵，這些全是她自掏腰包買來的補給品，怕作業員趕工餓肚子。

　　她快累斃了，她不像作業員分兩班制趕工，連著兩天工作了十六個小時以上，早上六點就來報到，晚上十二點工廠關門才走，一整天除了回家洗澡睡覺之外，她都窩在工廠裡。

　　她嚴重睡眠不足，黑眼圈浮現，眼睛又酸又乾，但她絲毫不敢休息。

　　同一時間，在南部待了兩天的章之傑開車回到臺北，回家前他先繞到顏家別墅看看。

　　兩天不見她，他的心空蕩不踏實，這才發現顏琉璃對他有著恐怖的影響力。

　　到了門口，他恰巧碰見正要關門離開的阿好姨，別墅內一片黑暗，沒有透出任何光線，不像有人在裡面的樣子，一問之下，阿好姨心疼地告訴他——

　　「小姐在工廠忙，她要我這幾天都不用煮飯，因為她不會回來吃，唉！她每天早上都趕六點以前到工廠，十二點以後才回家，還真是辛苦她了。」

　　章之傑一聽，立刻開車前往工廠。

　　他當然知道工廠要加開生產線加班，也知道顏琉璃有去幫忙，但他不知道她連續兩天都忙到這麼晚還沒回家。

　　雖然她負責認真的態度值得肯定，但是這麼拼，她的身體受得了嗎？

　　他緊皺著眉，急著親眼見到她，確認她的狀況，同時，讓不踏實的心得到安撫。

　　一到達工廠，他先找到廠長，廠長跟他報告了目前趕工的狀況，讓他明白依目前的進度再配合分批出貨，基本上可以在月底前交貨完成。

　　他點點頭，又向廠長打聽到顏琉璃的方位，經廠長指引進入作業區找人。

　　當他找到顏琉璃時，看見她正在揉她那又酸又澀的眼睛，他一陣心疼不捨，急著朝她走去。

　　「琉璃！」

　　他走到她面前喚她，看見她愕然放下揉眼睛的手，露出一臉疲憊。

　　顏琉璃意外地看著他。「你怎麼會來？」她以為他還在南部。

　　「我南部的事已經忙完，剛剛才回臺北，聽阿好姨說了你還在工廠幫忙，所以繞過來看看。」

　　「原來是這樣。」

　　她恍然大悟地點頭，然後馬上跟他報告事情處理的過程。

　　「你別擔心，現在進度已經趕上了，X公司的採購經理同意我們分批交貨，只要我們在三十號之前交貨，他們不會要求違約金，目前趕工狀況都在控制內，預計二十八號可以完成交貨。真多虧了廠長和大家的加班，他們都好辛苦，這畢竟是我的第一個案子，我也想幫一點忙，在家裡待不住，就過來幫忙了。」

　　「那我也來幫忙。」章之傑點頭，他也不願閒著，乾脆一起幫忙。

　　只見身為公司最高領導階層的他，完全沒有架子地脫去西裝、卷起襯衫袖子一起勞動，幫忙把抱枕裝箱，展現親力親為的作風。

　　有了執行長這位大人物加持，原本已經精神不濟的作業員們，戰鬥力瞬間提升，一個個都像喝了「蠻牛」一樣，作業速度增加了不少。

　　之後的兩個小時裡，工作效率非常好，大家分工合作，把第一批要交的貨都封好箱，等明天一早就可以裝載貨車，出貨給X公司。

　　顏琉璃看著這批她和大家一起趕工完成的貨，喘了口氣說：「終於～～明天可以先載第一批貨過去了，想不到第一次合作就發生這種事，對客戶真的很不好意思。」

　　「這倒是。」章之傑點頭，商場上一切照著合約來走，不管是不是意外，公司延緩交貨是事實，對客戶確實很抱歉。「明天我和你一起過去一趟，X公司的賴總裁我之前有過數面之緣，也該親自跟他打聲招呼致歉。」

　　「嗯。」顏琉璃點頭兼大大地鬆了口氣，有章之傑親自跟她一起登門道歉，確實更顯他們致歉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