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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愛麗絲]我要改名字[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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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5 00:20:45
第九章   

  近來游詠慈發現,在愛情的撫慰之下,日子過得特別好。張銀勝沒有多做什麼,也沒有多說什麼,但就是這樣無風無浪的寧靜讓她心安!

  心安到讓她壓根就忘記了什麼叫作「辦公室魔咒」。

  游詠慈抱著巷口超級市場裡掛特價賣出的超大包狗食,準備給喬登的小寶寶們進行第一次斷奶後的硬體餵食。

  當她氣喘吁吁的將那一袋狗食拖到張銀勝的公寓樓下時,眼尖的發現她那位不浪漫的親親男友居然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而且不是獨自一個人。

  大事不妙!女人的第六感驅使她無聲無息的鑽過榕樹叢,利用高大的垃圾桶當作掩護,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張銀勝坐著的長椅後面。

  然而當游詠慈在街燈的幫助下,看清楚另外一張臉的主人,方才為小狗準備糧食、為愛情的平穩感到欣慰的心情,全都化成了焚化爐裡的黑灰;所有在戀愛裡應該被定義為信任的價值全被捏碎!

  在與張銀勝交往的過程中,她一直在默默的期待著屬於他跟她的未來。她以為即使不說出口,他也能明白。但是她要的跟他能給的……好像不是同一回事……

  她擔心的、害怕的、恐懼的噩夢終於實現。

  彷彿她之前跟張銀勝爭論過的──「辦公室魔咒」,就在今夜、在詠慈的面前,活生生的被應驗了。

  坐在張銀勝的身邊,話說得口沫橫飛的嬌小身影,正是小寧。

  那個曾經以為張銀勝是她的所有物的小寧,那個曾經讓游詠慈失去淑女形象,對她破口大罵的小寧,那個張銀勝曾經信誓旦旦的保證,不會再跟她有任何瓜葛的小寧……

  小寧突然的出現讓游詠慈開始質疑自己的女性魅力!她到底哪裡有了缺陷?為什麼在自己已經付出了所有之後,張銀勝還是選擇跟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藕斷絲連、牽扯不清?!

  千萬不能被發現!這是游詠慈腦海裡唯一的認知。她不能被那個小寧發現自己像個偷窺狂一樣,超級沒格調的窩在這種鬼地方,最起碼她還要尊嚴!

  她要秉持著僅剩的尊嚴,好和張銀勝在最後關頭決一死戰。

  「爺爺說,寵物店要重新開張,讓我當店長。」夜風中,小女生嬌軟的聲音興奮莫名,彷彿昭告著她現在身價非凡。「銀勝哥,那借放在你家的那些動物們就可以搬到新的店裡去,你也不用這麼辛苦了。」

  小女生說得眉飛色舞,游詠慈卻聽得心驚膽戰。

  那麼,有了獸醫和寵物店當籌碼,張銀勝是不是會重新考慮跟小寧在一起的可能性?游詠慈以張銀勝狂愛寵物的熱情合理的推測。

  「那恭喜妳跟李爺爺了,你們什麼時候要來搬寵物,打通電話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了。」

  「銀勝哥,你今天好怪,看起來悶悶的。不但話說得很少,連房子都不讓我進去,你到底是怎麼了?」小寧公主依然以逮住張銀勝為人生至高的奮鬥目標。

  「呿!白癡!」游詠慈好心的在草叢裡,無聲地幫著這個智障女娃配音,「因為我有他家的鑰匙,他怕正要對妳這個、那個的時候,被我給捉姦在床呀!」

  「銀勝哥,」白目公主再接再厲,「以後你會常常到寵物店來嗎?」

  「不一定,看我工作忙不忙。」

  「忙不忙?想去就乾脆的說一聲!王八蛋!想要腳踏兩條船嗎?」游詠慈氣得快要把垃圾桶搬起來,直接敲到男人頭上。

  「小寧,我有事要先走了。」張銀勝丟出ENDING。

  「糟糕!」游詠慈在心裡暗罵,她估計從這裡要順利脫逃到張銀勝的公寓裡,最少也要五分鐘,當下馬上撤退是她唯一的選擇!

  一如來時的謹慎安靜,游詠慈在潛逃離開時也維持了最高品質。

  當她好不容易的遁逃至狗糧旁,七手八腳的準備找出鑰匙開門時,卻看見了無法讓人原諒的一幕──

  小寧一從長椅上站起來便撲向他的身子,而他卻沒有推開。

  游詠慈停止了手上所有的動作。

  所有的情緒被抽離,她成了一尊沒有喜怒哀樂的木頭娃娃。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有力氣拖著這一大袋狗糧,走進公寓裡面。

  投入的感情愈濃郁,被背棄的感覺就愈強烈。曾經她最不以為然的肥皂劇,今天居然可笑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因為在乎得過分,又為什麼會有這種深深受傷的感覺?

  ※※※※

  「張銀勝,你這不要臉的禽獸!居然在自己家門口的公園裡正大光明的玩著低三下四的遊戲。」游詠慈一邊上樓,一邊粗魯的詛咒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游詠慈的心中已經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替張銀勝脫罪。

  從那張長椅走回家裡需要一個鐘頭的時間嗎?在這一個鐘頭裡,究竟有什麼事可以發生在他們身上?游詠慈已經不敢去想。

  門把轉動,今晚的罪人隆重登場。游詠慈全身緊繃,進入備戰狀態。

  「小慈,妳在家?吃晚餐吧!我剛剛去買的。」

  「不要,我氣都氣飽了。」游詠慈不打算迂迴作戰,她要對手一槍斃命、倒地不起。

  「妳怎麼了?」張銀勝總算感覺到家裡的空氣可以媲美北極的冷凝。「妳在生氣?是誰惹妳生氣?」

  「你。」

  「我?」

  「老實說,剛剛跟你在公園裡講話的人是誰?」女人原本就炯炯有神的大眼佈滿青光,簡直就是鬼片中喪屍亡靈的標準配備。

  「沒什麼,一個不重要的人。」張銀勝冷汗涔涔,希望夜色中的小寧沒有讓游詠慈看清楚。

  「呵呵!你是不敢說?還是不想說?」鬼魅的陰氣瀰漫,「我都看到,而且也聽到了。」

  「我……我……」

  「那個坐在你身邊、笑得花枝亂顫的女人就是小寧。」她陰陰冷笑,飄出了刺骨寒風。「你不是答應過我,再也不會跟她有瓜葛了嗎?那你們剛剛在幹什麼?神交嗎?」

  「小慈,她只是來告訴我,說他們要開一家新的寵物店了,就這麼簡單。」張銀勝慌張的解釋著。

  游詠慈諷刺的鼓掌叫好。「只是開間寵物店而已,有必要趴在你身上大鳴大放以示慶祝嗎?她賣的究竟是動物還是她自己?」

  「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既然妳都看到了,妳應該知道事情沒有妳想像的那麼不堪,她只是看到腳邊突然出現一隻蟑螂,嚇了一跳。」

  「看見蟑螂嚇一跳?張銀勝先生,麻煩你換一個新鮮一點的橋段好嗎?」游詠慈轉身拿起手提包。「從今天開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小慈,拜託妳聽我說。」發現女友的態度異常堅持,張銀勝壓抑的情緒走樣,張開雙臂挽留她離去的腳步。

  「張銀勝!」游詠慈意外的沒有掙扎,只是在他溫暖的胸膛間散發出拒絕的冷漠。「我們分手吧!」

  「我不要,我跟小慈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為什麼要因為這件事判我死刑?」男人在無聲無息間,被籠罩在恐懼的陰影下。

  「張襄理,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分手的原因。」游詠慈的眼淚一顆一顆的落在男人用力收緊的雙臂上。「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承諾,如果你承諾過的事就不能允許自己犯錯。

  「為什麼所有的事情只要一扯到你的寵物們,你就能夠原諒自己沒了方向、亂了秩序?像小寧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她一開口提到那些貓呀狗的,你說的話就永遠像個屁。你為什麼愛貓、愛狗、愛老鼠,就是不願意拿等同的心來對待我?」

  「這些貓狗要搬家,牠們會回到寵物店給李醫生照顧,到時候──」

  「到時候小寧還是可以找各式各樣的借口把你騙過去,美其名是關心寵物,實際上是關心她。」天差地遠的觀念讓游詠慈更加肯定自己的做法。「你根本搞不清楚重點是什麼!」

  「牠們走了,我的世界就只剩妳一個,只關心妳一個。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張銀勝幾乎是低聲下氣了。

  這樣的苦苦哀求在以前游詠慈一定會接受,但是今天她居然覺得自己往日的原諒真是過分廉價!

  「你看,『再給我一點時間』這借口又出現了。」女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問題不在伍茲、阿格西牠們的身上,而是你的處事態度!你模稜兩可、沒有原則,說過的話轉眼就忘!在你剛剛嚴重摧毀我的信心之後,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戀情走到這一步,她才發現,要在小小的兩人世界裡擁有單純的喜悅有多難。

  「你曾經要我保證,我是相信愛情的,要我讓你有奮鬥的目標。」她的指控裡有著說不出口的痛心疾首。「但是你怎能在我以為擁有了你的愛情以後,又親手奪走它?」

  她的恐懼、她的害怕、她的質疑、她的傷心,都讓張銀勝想要狠狠一拳揍昏自己。

  「我對妳真的不好嗎?」男人的口吻裡有著深深的自責。「讓妳連一點留戀的意願都沒有?」

  「不是不好,而是不對。其實在這段感情裡,我也犯了很多錯。」游詠慈的聲調沒有起伏,「我沒有告訴自己我的底線在哪裡,就呆呆地放任你去試探。

  「為了小寧吵架時,我就應該嚴肅的要求你遵守承諾。為了舒馬克的死而哀悼時,我也應該對你毫不在意的冷落表達抗議。但是,我都沒有。我的退讓讓你以為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原諒!很抱歉,剛剛在你的公寓裡我想通了一件事情──在愛情裡我們都太單純沒有經驗,只能在傷口裡成長。」游詠慈被抱得有些呼吸困難。 「這樣好累。」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事會讓妳這麼難過。」張銀勝的表情怔忡而茫然,他害怕一放開自己的雙手,世界就會垮掉。「但是求妳不要放棄我好嗎?我們好不容易──」

  「你並沒有珍惜!」游詠慈哀傷的打斷他的話。「而是把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張銀勝,愛情是全世界最自私的一種感情,你讓它滲入太多雜質之後,在你身邊 的人感受不到美好,只有雜亂跟紛爭。你現在會覺得我很殘忍,也許以後,你就會感謝我的放手。」她的聲音愈來愈沙啞,臉色愈說愈陰暗。

  「我不要讓妳走。」男人無話可回,只能執拗的緊抱住懷中的嬌軀。

  張銀勝到現在才知道,他就是依恃在她的感情裡,恣意的吸取她愛情的養分。他總以為短暫的任性與隨性會有她無盡的包容。

  「呵呵……」成串的眼淚隨著女人淒切的苦笑而落下。「希望你能用這樣的決心好好的對待下一個女朋友。」

  她輕輕的撥開黝黑的手臂,逃進更黝黑的夜色裡。

  其實張銀勝大可以激烈的反駁女友痛徹心肺的指控,但是他沒有。因為他聽進心裡,透徹的明白會讓一向以維護戀情為己任的游詠慈失去笑容,真的是他的錯!

  他站在陽台,看著那個邊走邊擦著眼淚的小女人,他知道自己應該追上去,跪著求她重新回來。天知道他寧願掐死自己,也不想見到她傷心欲絕的樣子,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徹底反省,直到他能以她想要的樣子出現在她的面前,徹底挽回她的芳心。

  ※※※※

  這就是她痛恨辦公室戀情被公開的最大原因!

  當她頂著一頭糾纏的亂髮、哭紅的核桃眼睛,以及脂粉不施的空前慘狀出現在同事面前時,立即帶給立泰銀行一片沉寂。

  大家的眼神紛紛訴說著無言的疑問,但是沒有人膽大到無法無天的地步,敢上前問游詠慈一句──妳跟張襄理到底是吵架還是分手了?

  到底分手了沒?這個問題連游詠慈自己都不知道。

  尤其在她看見辦公桌上有一束美麗的百合花,和一張求和的留言──「祝福我們百年好合」,署名還是「愛妳的舒馬克爸爸」的時刻。

  可惡!游詠慈在心裡不文雅的大罵。

  死者為大,這個王八蛋居然拿舒馬克來勒索她早就氾濫的情感。

  不對!游詠慈在心裡告誡自己,她怎麼可以對這個男人的存在還有感覺?更何況分手還是自己提出來的議案,她怎麼能在哭過一夜之後,就忘記他帶給她的痛楚有多深刻?

  即使是他現在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位子上,看起來像一隻剛剛落水的小狗都不可以!

  ※※※※

  晚上九點,當可憐的情傷男子默默的走到唯一跟他相依為命的破舊小MARCH前時,欣喜的發現車蓋上有一包滷味,還是來自他最喜歡的師大夜市。

  只不過滷味下面壓著一張殺風景的紙條──

  鮮花換滷味,我不要欠你人情。

  這樣簡單扼要卻又拖泥帶水的分手過程,讓張銀勝從心碎的谷底振作起來。他的男性本能告訴他,親愛的小慈對他依舊是一往情深的,真不愧是他瘋狂想要挽回的女人。

  第二天,游詠慈的辦公桌上出現的是紅玫瑰。上面的留言真是低級下流到讓人心醉神迷──

  不要忘了妳的維多利亞,我的伊麗莎白。

  署名還是「威廉王子的爺爺」,這一字一句簡直往她的痛腳踩。

  「游小姐,妳跟張襄理合好了吧?」同事甲根據游詠慈今日正常的打扮和她收到花束時那嬌艷欲滴的表情,做十分合理的推斷。

  「才怪!」這一句話提醒了游詠慈,怎麼可以在收到了兩束花之後就輕易的敗陣下來?「誰跟他合好?他吃屎我都不會理他。」

  「所以他不吃屎,他送花。」游詠慈的身邊無聲無息的竄出同事乙。「小慈,我看妳發飆也發夠了吧?我覺得張襄理看起來很可憐耶!每次上班的時候總是眼巴巴的看著妳的背影發呆。」

  「看著我的背影發呆?」游詠慈差點爽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小慈,張襄理好癡情。他昨天看妳的背影足足看了一個鐘頭耶!」同事丙居然替張銀勝量時間!

  「對啊!他每天出包,每天加班,經理快要直接出手修理他了。小慈,妳就好心點吧!」同事丁滿臉的同情刺傷了游詠慈的眼,她真是快要被這些說客搞瘋了。

  她一直以為感情是自己的事,就算不幸被公諸於世,她還是可以穩如泰山,用自己的方式處理所有的情緒。但是她一切的努力也不敵張銀勝的幾束花和幾個可憐兮兮的表情!

  她更低估了男人驚人的決心!

  只要是雄性動物決定要在地盤上宣示主權的時候,他堅毅的態度是不會被動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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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5 00:21:23
第十章   

  當游詠慈為了消憂解悶到百貨公司大血拚,逛到十一點才回到家時,發現自己的家門口有著一尊石化雕像。

  「小慈,妳去逛街了啊?」雕像幽幽開口。

  「呃……是啊。」被嚇到的情緒尚未平復,游詠慈連講話都是吞吞吐吐,「現在很晚了,你吃晚飯了嗎?」

  「還沒,一下班我就在這裡等妳了。」張銀勝用著佈滿血絲的眼睛期盼的看著她,「我有話想跟妳說,方便嗎?」

  「可以啊!」游詠慈被看得心慌,一扇鐵門開了半天。「請進。」

  張銀勝高大的身影橫在門口,拘謹得彷彿是第一次造訪的客人。

  游詠慈輕歎一口氣,自己的狠絕真的是讓他坐立難安了吧!

  「坐啊,你要不要吃泡麵先墊墊胃?」

  「好。」只要是游詠慈願意端給他的,他都吃。

  游詠慈在廚房裡忙碌的燒開水,她那像小媳婦的認真背影,讓張銀勝因為等待而疲憊的心終於有暖流竄過,悄悄的濕潤了他充滿後悔的眼眶。

  「拿去吧!小心燙。」她小心翼翼的把熱呼呼的泡麵交給他。

  張銀勝則是滿臉的心花怒放,彷彿現在端在他面前的是人間至極的珍饈美味。

  「謝謝妳。」

  看著眼前的飢餓男人在三十秒之內解決一碗泡麵,她就知道漫長的等待對他的腸胃是多大的折磨。

  抱著空無一物的泡麵碗,張銀勝打了個飽嗝。但是那意猶未盡的臉龐上寫滿的,卻不是他對食物的渴望。

  「好了,你吃飽就可以說話了吧!」游詠慈殘忍的逼迫自己趕快把對話導入正題,以免酒足飯飽後的氣氛太過旖旎,會讓她陷入不應該有的粉紅色幻想中。

  「嗯……我把妳那天跟我說的話全都仔細的想過一遍了。其實我要跟妳再說一次對不起。對妳來說,我真的是個惹人生氣的男朋友,常常利用妳的同情和愛心來保護自己。

  「我承認,我在處理承諾這件事情上面的確是漫不經心。因為我一直覺得在取得妳的原諒之後,妳應該不會太在意。」

  張銀勝突然的反省自白讓游詠慈心臟狂跳、血壓狂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他是一個如此願意反求諸己的男人,這不太像是他在辦公室裡表現出來的鐵漢風範。

  「所以……」她打算盡快結束這個足以讓她窒息的對話。

  「所以,雖然我不是一個及格的男朋友,但是我很認真的在改過,不知道妳……妳……願不願意……試著跟我再說說話?妳會知道我真的有在改進,沒有騙妳,我真的不想就這樣分手。」

  他話語裡的猶豫反射出十足不安的情緒,由此可見,這一番話不知道在張銀勝的心裡醞釀了多久,花了多少的力氣才說出來。

  游詠慈的背脊緩緩的從底下往上開始發麻,不明白正常人處在這種狀況的時候,是應該喜極而泣的報答男人的款款深情?還是拉下一張老臉把往日情人掃地出門?

  「唉!我……我……」

  「對了,」張銀勝宣佈另外一件足以讓游詠慈驚喜的事。「我已經把寵物們統統還給李爺爺了,也跟他把話都說清楚了。所以以後我跟小寧再也不會有這些牽扯不清的關係了,妳儘管放心吧!」

  為了迎回「正宮娘娘」,還得要先「清君側」,張銀勝付出的用心可見一般。

  「是嗎?那你有跟他說舒馬克死掉的事了嗎?」

  「說了。」小慈在跟他對話耶!張銀勝開始有些飄飄然了。「他說生死有命,當貴在天。他不會介意的!」

  「喔!這樣啊!」游詠慈放心的抒了一口氣。

  沒有了可以穿針引線的話題,客廳裡重新恢復嚇死人的寂靜。

  「很晚了,妳要休息,我該回去了!那我剛剛提出的……妳願意……願意好好的考慮一下嗎?」

  張銀勝聲音裡的害怕多過於期盼,讓游詠慈覺得自己真像個壞女人。

  她無聲的點點頭,算是應允了他的要求。

  一抹小小的滿足微笑爬上他緊繃的嘴角。「那就晚安了!」

  揮揮手,他有點依戀不捨地踏出大門。

  「這樣就走啦?討厭!我還以為他會給我一個晚安吻之類的……」游詠慈小小聲的咕噥著,不太滿意的準備關門。一點都沒有想到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其實就是自己。

  ※※※※

  隔天早上,游詠慈沒有意外的再度頂著一張睡眠不足的臉上班,黑眼圈上的遮瑕膏已經厚得讓人噁心。

  「游小姐啊!妳的臉是怎麼了?」同事一看見獵物便欣喜湧上。

  「你們不要再吵架了,兩個人看起來都很慘耶!」

  游詠慈不耐的翻白眼,昨晚因為張銀勝感性的剖白談話而輾轉難眠的火氣當場升起來了。

  「對不起!我想,我的事我會自己處理。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該做什麼自己心裡有數,謝謝你們的關心。」

  「小慈,聽妳這樣說,妳好像不打算原諒他喔?」

  「我想……」游詠慈的額頭隱隱約約露出青筋,當她快要發飆吼人時,一個更勁爆的消息奪走了大家全部的注意力。

  「喂!不要再討論了,張襄理哭了!」國漢驚聲大喊,「妳們這些婆娘每一個都有視覺障礙喔?沒有人發現張襄理就坐在妳們的後面,聽妳們說他自己有多可憐嗎?」

  「那你還不趕快進去安慰他?」大家焦急得不得了,深怕他會一下子想不開,用馬桶水淹死自己之類的。

  「讓他哭的又不是我,我進去幹什麼?跟他比一比誰『英雄氣短』嗎?」國漢涼涼的說,眼光卻是不懷好意的飄到了游詠慈的身上。

  眾人沒有說出口的譴責化成利箭,一發一發準確的射中游詠慈原本就鮮血淋漓的小心臟。

  萬夫所指,說明的大概就是現在這種不人道的慘況吧!

  游詠慈實在不會處理這種讓人心慌意亂、無地自容的情況。「我……我……去擦一擦門口的收銀機。」

  「天啊!游小姐真是鐵石心腸耶!」

  「對啊!張襄理都哭了,她還不願意原諒他。」娘子軍們紛紛替心目中的癡情漢抱不平,根本就忘記了之前數落他的狠勁。

  然而應該是哭聲震天的男廁裡,卻是一派和樂算計的氣氛。

  「小慈呢?」應該痛哭流涕的男人在廁所裡偷偷滴著眼藥水。

  「被那群婆娘逼著去擦收銀機了。」國漢用力拍著張銀勝的肩膀。「你這招夠高!游小姐今天如果再不原諒你,就是全民公敵了!」

  「怕就怕她寧願當全民公敵,也不願意原諒我,那我這個玩笑就開大了。」張銀勝無奈的對著鏡子長吁短歎。「喂,這樣可以了嗎?」

  「眼睛再揉得紅一點比較逼真,最好是把眼皮拉起來彈一彈。」國漢真心誠意的建議,「別忘了還要捏一下鼻頭,紅紅的才正常。」

  「你很有經驗嘛!」張銀勝真是對國漢甘拜下風了。

  「沒辦法,我們家那口子只要鬧脾氣,我也得演一演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久了就熟能生巧了。」國漢無奈的坦白自己一點都不羅曼蒂克的羅曼史。「不錯,你的樣子看起來是夠可憐了,可以招搖過市,保證全部的婦女票都往你這邊倒。」

  果然是大俠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張銀勝在走出男廁時,那如泣如訴的哀傷表情,簡直賺足了所有婦女同胞同情的眼淚。

  小女人隱忍多時的情緒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游詠慈知道自己不能再承受更多了,她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受不了自己想要復合的慾望,受不了同事們的竊竊私語,最受不了的是──張銀勝那種堅決挽回這段感情的心意。

  他讓她深深覺得,自己真的是被他珍愛在心中的那個女人!

  但是橫亙在辦公室裡面這些不健康的流言流語,讓游詠慈的心裡決定了一件事──如果想要讓這一樁戀情有健康的成長空間,那麼,她一定要有一些犧牲,要付出一些代價。

  即便這個代價高過她的想像,但是幸福那麼近,她沒有理由不伸手抓緊。

  看見在工作上原本小心翼翼的男人現在為了她,一向引以自豪的專業能力被質疑不說,連男兒的自尊都徹底放下了!

  此情此景,還有哪一個有智慧的女人蠻幹得下去?

  勇敢的現代女性不應該是一位只懂得坐享其成的女人,張銀勝能反省道歉,適時改變,她游詠慈當然也可以!她的愛情就是要在自己的手上獲得最大的成就!

  一咬牙,游詠慈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衝進了經理辦公室。

  張銀勝怕死了自己把遊戲玩過頭,搞瘋游詠慈所剩不多的幾條腦神經。沒有第二個想法,他馬上把耳朵貼上經理辦公室緊閉的門扉,希望能聽到一些有的沒的。

  可惜這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只比蝴蝶唱歌大聲一點,門板的隔音效果又好得不得了,張銀勝的竊聽行為終究注定要鎩羽而歸。

  「謝謝經理的體諒,那我先離開了。」游詠慈這句話說得特別大聲,似乎是在提醒門外那些沒有買票的觀眾可以開始作鳥獸散了。

  走出這扇門,游詠慈一派鎮定的拎起包包,打卡走人。

  她沉著的神色居然有著解脫後的釋然快慰,頗有佛陀在菩提樹下了然悟道的那份瀟灑。

  突然間,情勢急轉直下,張銀勝一馬當先的走進經理辦公室。

  「經理,很冒昧打擾你,請問游小姐是來請假的嗎?我手頭上有一些她負責的工作還沒完成。」

  「喔,這個我當然知道,所以她來辭職的時候,我有請她等到交接完成才離去。」

  「游小姐要辭職?那你批准了嗎?」

  「批了啊!」張銀勝的低吼讓經理臉上的表情有些恐慌。

  「她的理由是什麼?多久完成交接?」沒想到他還是逼游詠慈逼得太緊,他不應該用這種不仁道的非常手段的……

  但是不知道這場追妻情節已經發展到可歌可泣的部分,經理還丟下一句足以讓男主角切腹自盡一百次的台詞──

  「理由啊!她說她懷孕了啊!初期有很多不舒服的症狀要在家裡休養,所以我要她──」

  「她真的懷孕了?」張銀勝抱著可憐的中年老頭仰首怪叫,「你確定你沒聽錯?」

  「我……我……沒聽錯,我確定她是這麼說的。」

  「你還在這邊廢話什麼?」國漢先從這顆核彈爆炸的威力中回過神來。「你就快要當爸爸了,快去把她追回來啊!」

  張銀勝得到重大開示,及時了悟他未來的幸福就取決在今天。

  立泰銀行內,大夥望著男主角遠颺而去的背影,立刻響起一片震天的鼓掌叫好聲。

  只有經理年邁而虛弱的呼號著沒人理會的辦公室守則──「張襄理,你還沒請假啊……」

  ※※※※

  「小慈,等等我。」

  「很好,總算是追過來了。」游詠慈背對著張銀勝的臉上有著藏不住的暗爽和偷笑。「不枉費我剛剛在路上逛半天的苦心!」

  「小慈,妳不要走得這麼快,妳肚子裡的小孩要照顧好啊!」追不到他的小孩和小孩的媽媽,張銀勝簡直要哭了。「等等我啊!」

  游詠慈原本輕盈的腳步一頓,幾乎要咬牙切齒兼破口大罵。她惱怒的停下,嘴巴裡唸唸有辭:「誰教你在公共場合喊那麼大聲的?真的假的都沒搞懂,就急著想當爸爸了嗎?」

  張銀勝跑得氣喘吁吁,總算在游詠慈明顯的放水下追到佳人倩影。「小慈,妳……妳……真的有了嗎?」

  「有啊!」游詠慈肯定的語氣幾乎要讓張銀勝停止呼吸。「我有辭職啊!」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讓他更不能呼吸。

  「我說的不是工作上的事。我是說……妳的肚子裡有小寶寶了嗎?」

  「如果有了呢?」

  「如果有,我們就結婚;如果沒有,我們也要結婚。因為小天使已經在報到的路上!」他緩緩的牽起她的手,環過她的腰,一副就要在台北街頭翩翩起舞的怪模樣。

  游詠慈沒有掙扎,這樣親暱的靠近之下,她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這個可愛又可惡的男人!她清楚知道,這一次再讓他抱緊她,她就絕對沒有理由再離開。

  「沒有人這樣求婚的。」美麗的桃紅色悄悄的從女主角的頰邊升起,像極了天邊的一抹紅霞。

  「對,所以我準備好了戒指。我隨身帶著它,因為我不知道妳什麼時候願意原諒我,所以……我想說等妳氣消了,就可以馬上拿給妳。」

  他話語裡的真實肯切,讓她的眼睛裡不由自主地冒出陣陣熱氣。只要一開口,她動情的眼淚一定成串成串的流。

  「打開看看,裡面的戒指是我精挑細選的,妳一定會喜歡。」

  「好。」游詠慈從來沒這麼幸福過,她就要親眼看見自己的結婚戒指了。

  但是當絨布盒敞開的瞬間,她的眼淚立刻收回,當場傻掉!

  一枚黃澄澄的超大金戒指在對著她微笑,粗大的指環上還寫了四個恐怖的大字──

  福祿壽喜

  游詠慈懷疑眼前的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求婚的誠意,他只是把要送給鄉下爺爺的生日禮物拿來轉送給她而已。

  「怎麼樣?很漂亮吧!銀樓的老闆還沒有收我工錢喔!」

  所有浪漫的氣氛毀壞無遺,游詠慈顫抖著說出疑問:「你確定……這是一枚求婚戒指?」

  「對啊!我們鄉下的新娘每個手上都戴了十個、八個的,大家都說戴愈多愈好命喔!」

  二十一世紀的摩登女性上班族啞口無言,拿著這一枚怪異的求婚金戒指,真的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喜歡嗎?要不要我現在幫妳戴上?」

  「不用了。」女主角飛快的將絨布盒蓋起收到包包中,她還沒有厚顏無恥到讓路人一起觀賞她的「福、祿、壽、喜」金戒指。

  「對了,小慈,妳為什麼要辭職啊?」張銀勝沒有發現游詠慈幾乎被驚嚇到快要痛哭流涕的表情。「這個工作不是做得好好的嗎?」

  恐怖的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多,游詠慈懶得再跟他玩迂迴的戰術,直接就說出辭職舉動背後的真實意義。

  「因為我的心裡有鬼,我知道如果想要重新開始這一段戀情,一定要克服辦公室魔咒的威脅。而逃離它最好的方法,就是我走人。」說到現實面,游詠慈終於穩下胸臆間那些哭笑不得的垃圾情緒。

  以上的長篇大論聽在張銀勝的耳中,只剩下一句最重要的話──我氣飽了,終於願意回到你身邊。

  「所以小慈,妳是真的……真的……」張銀勝興奮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了。

  「對啦!」雖然游詠慈搞不清楚他要問的是妳終於原諒我了?還是妳終於願意嫁給我了?但是看在他誠意十足的份上,她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那妳剛剛還沒回答完……妳是真的有小寶寶了嗎?」男人終於在喜悅之中回神,熱切的期待著肯定的答案。

  「沒有啦!那只是我要辭職的借口而已。」她涼涼的回答,讓他覺得自己剛剛在銀行裡的行為簡直比小丑還幼稚。

  「我還以為這次可以回去鄉下的三太子廟燒香、放鞭炮了咧!」傳統小男人的臉上寫著無限落寞。「想說有小孩可以讓爺爺開心一點!」

  鄉下?三太子廟?放鞭炮?爺爺?這些古老的字眼震得游詠慈頭暈眼花。

  她忘記了在充分得到支使這個男人的所有權之前,她還得跟一堆恐怖的繁文耨節纏鬥許久呢!

  「可是我想公證結婚耶!親愛的。」游詠慈偎入張銀勝懷中,試著做垂死的掙扎。「公證結婚省事又省錢,你考慮一下嘛!」

  「不可能!我們結婚如果沒有回鄉下辦流水席,爺爺一定會打斷我的腿。」他毫不考慮的斷然拒絕。「而且爺爺說過……」男人突然停下腳步,懇求的望著游詠慈的眼睛,「他的孫媳婦們一個個都要冠夫姓。」

  「冠夫姓?!你的那個『張』字嗎?」游詠慈的腦門被轟掉半邊,所有女人被求婚的嬌羞喜悅統統不見。「你是說……是說……我以後就是……」

  「對!妳以後就是──張游詠慈。」髒游泳池?!

  「我不要!」

  面對下半生更慘烈的悲劇,看來游詠慈的傷痛只有靠親親老公的濃情蜜意,才能一吋一吋的被慢慢抹平。

  新婚快樂!張游詠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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