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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司徒紅]情人的情人[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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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 00:11:26 |倒序瀏覽
情人的情人 作者:司徒紅

沒錢沒勢的窮員警居然想泡有財有色的女醫生
台灣的員警都像他這麼超猛頑強,不知拒絕為何物嗎?
史上最「神」的男人以自己的方式強行介入
鄰家美眉的生活堅持單身女子獨行危險,
有空便來段溫馨接送情硬說兩人是好朋友,
我行我素地邀她出遊直至闖入女醫生的心中,
她的同性戀老公才現身攪和在尋找真愛的前提下,
他展開瘋狂的「搶妻行動」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她的Mr.Right,
猛踹她的婚姻漏洞社會地位差她一大截,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決心大幹一場破格拔擢,跟她身邊的男人平起平坐!
偏偏女醫生愛上一縷幽魂,墓園是她半夜流連的場所
即使天人永隔,他們仍堅持以另一種方式相守到白頭
超級笨警失戀又挨子彈,註定要和死人爭奪優勝者寶座
異次元空間是她男友的地盤,他一上陣就踢到鐵板
「死鬼」情敵以他的軀殼當賭資,企圖借屍還魂奪回女友……
天啊!一個是外在性感的警探,一個是內在感性的男友
還有一個同志老公的精神交流,「四P」關係無法取捨
陰陽兩界打得火熱,到底誰才是她的「sty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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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 00:11:54
第一章

 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從莫惟烈臉上滑了下來,轉瞬間整件襯衫就像在水中泡過一般,濕得扭得出水來。

  至於造成莫惟烈滿頭大汗的原因,四分之一是夏日傍晚城市中慣有的悶熱,四分之一是他手中所抱玻璃藝術品的重量,剩下的二分之一就是這玻璃藝術品的價值了。

  「你要白癡啊!十八萬可以買多少東西,你偏要買這撈什子破玻璃!」董安昌兩手各抓著兩大袋雜物,扯直了嗓門不屑地吼著走在前頭的莫惟烈。

  「這是藝術你懂不懂?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它深深撼動了我的心,它由光線折射出的絢爛光彩,彷彿不斷地在對我說--」莫惟烈在大樓門口停下腳步。「喂,開門!」

  董安昌一屁股撞開玻璃門,再用屁股頂著,讓手捧價值十八萬元「玻璃」的莫惟烈進門。「彷彿不斷在對你說買我吧!買我吧!你這有錢沒地方花的呆子!」

  「你真是俗不可耐!」莫惟烈捧著寶貝小心翼翼地移步到電梯門口,放棄再對董安昌解釋手上的玻璃是如何造成他心靈上的震撼。

  「俗氣又怎樣?我只知道這十八萬是你拿命換來的破案獎金,應該買些有用的東西!

  譬如說車子啊、房子啊,或是拿來當老婆本也好。」他騰出一隻手按下「上」的按鍵。

  「我有啊!剩下的錢我拿來買這棟房子了!」說到這個,莫惟烈就禁不住得意地微笑,奮鬥多年,好不容易買得起理想中的房子了!以後他要在這棟房子裡娶老婆、生孩子,熱熱鬧鬧地生活,多美好的未來啊!

  「那這十八萬你就該拿來付貸款啊,買這什麼爛玻璃!你能抱著它睡覺嗎?」

  「頭期款付得清就好了!反正台灣的賊多得抓不完,還愁以後沒有破案獎金好拿嗎?

  而且我雖然不能抱著『飛鷹』睡覺,但我可以把它擺在客廳裡欣賞啊!你都不知道我每看『飛鷹』一眼,就覺得心情好像又開朗了一點、平靜了一些,等一下借你多看兩秒鐘,你就曉得它的神奇了。」

  「□」的一聲,電梯門開了,莫惟烈抱著他的「神奇玻璃」正要跨入,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纖細的身影衝出,走道上毫無理由地掀起一陣詭譎的風,接著--「匡□!」

  碎成片片的不只是昂貴的「神奇玻璃」,還有莫惟烈脆弱的「玻璃心」。

  「你……」半分鐘後,他終於能將視線從地上的玻璃碎片移到罪魁禍首臉上,憤怒悲慟的心情霎時卻被凍結住了--美女!

  嫩白的皮膚掐得出水似的,偏又染著淡淡的紅霞,柳眉彎彎伴著兩泓盈盈秋水,眉目含情又似無情,活脫脫是中國古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兒。

  「對不起!」美人兒用清柔的嗓音道過歉以後,轉身想走人了。

  莫惟烈一把拉住畏罪潛逃的美女。「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值十八萬嗎?」

  開玩笑!她美是她家的事,可不表示她可以打破他心愛的「飛鷹」而不負半點責任。

  「十八萬?!」美目看向地上的碎玻璃,秀眉輕輕攏起,似乎不太相信那堆爛玻璃值十八萬元。

  「沒錯,當它還沒摔碎擺在那琉什麼坊裡的時候,確實是值十八萬元。」董安昌好心地為她釋疑。

  「喔。」她掙開莫惟烈的掌控,白皮包裡掏出一張名片。「我叫白欣,這是我的名片。抱歉,我趕時間,先走一步。」莫惟烈大步一跨,擋在再度想繞跑的美女面前,「我管你是白心、黑心,你打破『飛鷹』就是要賠!給我名片幹嘛?你以為你的名片值十八萬嗎?」這女人有病嗎?一張名片就想打發他了?!

  「給你名片是讓你隨時可以找我談理賠的事,抱歉,我真的在趕時間。」白欣按掉尖叫不停的呼叫器,秀眉微蹙,已經有點不耐煩了。搞什麼嘛!醫院裡有個需要緊急開刀的腦瘤病人等著她救命,而她卻被一堆爛玻璃困在這裡。是她莽莽撞撞打滾他的東西,沒有歉意也就罷了,居然還敢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莫惟烈氣得頭頂冒煙,這女人一定是被寵壞了!美麗的女人都是這樣,被男人寵得是非不分、目中無人!

  「誰知道你會不會翻臉不認帳?今天你要是不賠我,就別想走人!」

  白欣開始痛恨自己為何沒有隨身攜帶支票本的習慣了,不然她一定馬上開張十八萬的票子塞進眼前這個粗魯男人的嘴裡。

  她深吸口氣,平靜下心情,「這位先生,仁心醫院裡有個病人正躺在手術臺上等我幫他開刀,如果你認為一條人命不值十八萬元,我可以現在就和你談賠償問題。」

  莫惟烈看了眼手中的名片,神經外科主治大夫--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居然是個外科醫生?!

  莫惟烈沒有發愣多久,白欣已經推開他,快步衝出大樓。

  「等一下!」莫惟烈大步追上白欣,「搭我的車比較快!」他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警車!」

  ???「台灣人真是不守規矩,路肩也要開!要是哪天救護車上躺的是他的親人,看他還要不要擋在路肩--」

  刺耳的警車一路闖過下班尖峰時間的車水馬龍,表演特技般地在仁心醫院門口停下,白欣「砰」的一聲甩上車門,止住莫惟烈的抱怨聲,倩影如風地旋進醫院大門。

  「喂!等我一下!」莫惟烈跟著跑下車,將停車的重責大任交給硬要跟來的拜把兄弟董安昌。

  白欣穿過大廳,衝進電梯裡,疑惑地看著跟來的男人,「你跟來幹嘛?」

  對啊,他跟來幹嘛?

  莫惟烈抓抓頭傻笑,「我也不曉得。」

  台灣的員警有這麼閒嗎?

  白欣蹙了下眉頭,電梯門一開,她立刻衝向手術室,護士小姐快速跑向她。「白醫師,你來得正好!病人剛上好麻藥,林醫師已經進去了。」

  「小兒科的黃醫師呢?」白欣接過護士遞來的病歷邊看邊跑。

  「還沒來。」

  「醫生,你一定得救救我們家翰翰--」病童的父母幾乎要跪下哭求。

  「我會盡力。」白欣步伐不停,跑進手術室。「MISS許,五分鐘後黃醫師要是沒到,就通知孟醫師過來。」

  「知道了。」

  手術室的門合了起來,心焦的父母跌坐在門邊的椅子上,憔悴的年輕母親掩著面低聲啜泣,神情焦急的父親則低著頭猛抓頭髮--醫院長廊突然安靜了下來,莫惟烈感覺有人拍他的肩膀,轉過頭才發覺身邊站了個年輕男子,約莫二十多歲,身量與他差不多,眉目俊秀斯文,皮膚的顏色在男人中算是相當的白皙,白得有些病態--「她很不錯對不對?」男子突兀地問道。

  「啊?」莫惟烈不懂他的意思。

  「白欣啊!」他蒼白的臉龐拉起溫柔的笑意,長腿一跨,在旁邊的候診椅上坐了下來。

  「你認識白醫生?」莫惟烈跟著坐了下來。

  「以前很熟。」他的目光掃向緊閉的手術室門。「真是可憐,不過六歲大,已經開了四次刀,看來這一次也不會太樂觀。」

  六歲?

  莫惟烈的眉宇糾結起來。

  自從踏入警界以來,從素不相識的被害人乃至於朝夕相處的同事,生離死別的鏡頭他看得不算少。但是他們的死亡可以向歹徒索命,這孩子萬一不幸離世,又該向誰討公道?

  莫惟烈歎了口氣,「你是病人的家屬?」他看向手術室門口的夫妻,有些奇怪這男子為何不像那對夫妻一樣地心焦難受,反而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

  「不是,我也不是醫護人員,當然更不會是病人。」他看向莫惟烈的眸子黝黑得有些陰森。

  一股寒意突然自腳底板竄上直撲頭皮,莫惟烈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戰,正要開口問他為何來醫院,董安昌的大嗓門已狂飆而來--「阿莫,人送到了,就該回去啊!你還賴在這裡幹嘛?」

  「噓!」門口的夫妻殺人般的眼光瞪來,莫惟烈連忙跳起來,摀住董安昌的嘴巴。

  「小聲點,這裡是醫院。」

  「好嘛,對不起,你到底走不走?」董安昌的聲音自莫惟烈的手掌底下悶悶地傳了出來。

  「要啊,我只是和人聊兩句而已。」莫惟烈放開手,壓低了音量回道。

  「誰啊?」

  「就是--」他的話語隨著手指頓住了,人呢?剛剛不是還坐在這裡跟他說話?他左右張望了一下,長廊裡除了那對夫妻就再無別人了。

  「到底是誰啊?」董安昌也隨著他四處張望。

  「沒……沒什麼。」

  「我還以為你真的這麼好狗運,一天連遇兩個美女咧!」董安昌勾住他的脖子,「走啦,走啦!醫院的藥水味難聞死了!」

  莫惟烈拉開他的手,「我等一下再走。」那個年輕人不可能就這麼平空消失的啊!

  董安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隨便你啦!車子我停在地下停車場,你自己去開,我先回局裡去了。」他將鑰匙塞給他,轉身就走。莫惟烈好命,正在放大假,他董安昌可是要值夜班的可憐蟲,沒時間陪他瞎攪和。

  莫惟烈目送董安昌離開,轉頭正要找尋那名年輕男子的蹤影,卻訝異的發現他正端坐在原本的位子上。

  他該不會是遇到--那個了吧?!

  莫惟烈甩甩頭,丟開令人發毛的想法,「你剛才上哪兒去了?」

  「去找他。」男子拍了拍坐在他右手邊的小男孩,「叫叔叔。」

  「叔叔好。」小男孩乖巧地點頭招呼,大概是想睡覺了,神情有些疲憊。

  「你好。」莫惟烈和藹地摸摸小男孩的臉頰,溫的!他就說嘛,他的八字那麼重,哪可能會遇到那種東西?「真乖!你的孩子?」

  男子笑了笑,牽著孩子起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們會再見面的,莫先生。」

  莫惟烈一愣,「你怎麼知道我姓莫?」

  ???「出來了!」喜悅的叫喊聲驚醒了莫惟烈。

  他揉了揉睡眼,意識不是很清楚地看了看四周,他怎麼會在醫院裡睡著了?那個年輕男子呢?

  「怎麼樣?」病童的父母衝向推出病床的護士,焦急地詢問。

  「得再觀察個幾天。」回答的是個禿頭中年男醫生,莫惟烈猜想他八成是那個遲到的小兒科大夫。

  「那--」家屬察覺醫生的語氣不對,急著想問仔細,醫生卻拍了拍病童父親的肩膀。「再觀察看看,別太擔心。」

  「謝謝醫生。」病人家屬無奈地點頭道謝,隨著醫護人員消失在角落,卻沒有見到和他說話的那個男人。

  大概是他睡糊塗了,把夢境和現實連在一起。莫惟烈看了眼手錶,淩晨一點半,他居然睡了八個鐘頭!

  莫惟烈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想要起身,忽然發覺自己右手握著一串車鑰匙,更是啼笑皆非。這個董安昌也真是的,看他睡在這兒也不喊他起來,竟然將鑰匙塞給他就一走了之,簡直是存心整他嘛!

  將車鑰匙放進口袋裡,莫惟烈站了起來,正巧看見白欣褪去手術衣,步出了手術室,低著頭不知道在紙上寫些什麼。他走向前,「哈囉!」

  「嗨!」白欣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一時間想不起來眼前的男人是誰?

  「忙完了?」

  「嗯。」她將檔交還給護士,舉步便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壓根沒想到要問他是誰。她的世界並不需要陌生人。「你要回家了嗎?」莫惟烈跟在她身後。「我送你!現在太晚了,沒捷運也沒公車,搭出租車既浪費錢又不安全,還是搭我的車好。這世上沒有比警車更快、更安全的交通工具了,而且我就住你家隔壁,方便得很。你還不認識我吧?!我叫莫惟烈,星期天才搬來。」彷彿預計白欣會拒絕似的,莫惟烈辟哩啪啦就扯了一串搭他便車的好處,最後還補了一段自我介紹詞。

  白欣推開辦公室大門,這才想起他是誰。「喔,你就是那個員警啊!傍晚的時候謝謝你了!」她回過身來握住他的右手。「請進。」

  「不客氣。」莫惟烈一張俊臉有些臭臭的,她的意思是她根本不記得他□?!雖然他莫惟烈說不上貌比潘安啦,但是一身壯碩的肌肉加上陽剛味十足的端正面容,就算無法令人「過目不忘」,也不該「過目即忘」吧?!

  白欣沒留心他的不悅,事實上她也不太在乎。轉身一面處理公事,一面說道:「辛苦你等了這麼久,不過我支票本沒帶在身上,回去以後再開給你--」

  「我不是為了那十八萬留下來的!」莫惟烈吼道,「你以為我滿腦子只有錢啊!就算我滿腦子都是錢,也還剩一丁點的智商。我知道你家、知道你工作的地方,還怕你跑掉嗎?」

  白欣寫好資料,淡淡地抬眼,絲毫沒把他的怒意放在眼裡。「那你留下來幹什麼?」

  她不怕他!

  莫惟烈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普通女人只要他的聲音稍微大一點,就嚇得屁滾尿流了,她的膽子還真大,居然不怕他。

  「我不小心睡著了。」莫惟烈不太好意思地坦承。

  「喔。」白欣點點頭,有聽沒有進,收拾了下自己的東西,便向門口走去。「我要回去了。」

  莫惟烈跟了出來,白欣鎖上辦公室,兩人並肩走著,經過護理站的時候,白欣突然止步。「呃,那個--」

  莫惟烈長腳已經多跨出兩步了,聽到她開口,立刻退了回來,「莫惟烈。莫札特的莫,惟我獨尊的惟,烈日當空的烈。」他提醒她。

  「莫先生,」白欣有禮地微笑,「你先走吧!我要打通電話,拜拜。」

  他先去把車開出來也好。

  莫惟烈點頭,「我在大門口等你。」

  他指的是醫院大門,白欣卻誤以為是住家大樓的大門,想他八成是趕著要那十八萬,於是直覺地點頭,向他揮了揮手。

  「喂,佳民車行嗎?麻煩派輛車到仁心醫院門口,我穿白色絲質--」

  一隻大手突然揮了下來,打斷白欣未竟的話語。

  「你這女人是聾子還是呆子啊?我說要送你,你是聽不懂嗎?三更半夜,警車不坐,你坐什麼出租車?嫌錢多還是嫌命大?」莫惟烈衝著她秀挺的鼻樑大吼。

  白欣蹙了下眉頭,語氣仍然幽柔,「小聲一點,病人需要休息。」護理站可不比她的辦公室,四周都是病房,哪容得他這般吼叫?!

  「對不起。」他向旁邊的護士點頭道歉,聲量雖然降低了,看向白欣的眼神仍然憤怒,「走啦!我送你回去!就住隔壁而已,又不麻煩,還叫什麼出租車!」

  「我想不需要吧?」白欣仍然拒絕,她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彆扭啊?叫你坐我的車是為了你好,現在治安那麼差,你一個女人半夜坐出租車,出事了都沒人知道。」說著,莫惟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掏出證件湊到她鼻下。「諾,我真的是員警,我沒騙你對不對?走啦,搭我的車保證安全,比你搭出租車好太多了。」

  她又沒說不相信他是員警,她也還記得自己傍晚是坐警車到醫院的。只不過那個時候是在趕時間不得已,現在可就沒必要讓一個陌生人介入她的生活中了。

  「我想還是不用麻煩了。」白欣輕柔地回絕。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難搞啊!」莫惟烈忽然趴到護理站的櫃檯上,「喂!護士小姐,有沒有紙筆?」

  護士小姐看了白欣一眼,似乎很納悶一向沉靜少言的白醫師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

  「有啊!」護士小姐愣愣地點頭。

  莫惟烈把證件遞給她看。「我現在送你們白醫生回家,如果她出事了就找我。我叫莫惟烈,這是我的編號,抄下來。」天!虧他想得出來!

  白欣啼笑皆非地走到他身邊,「莫先生,你不需要--」

  「需要!你這女人太多疑了,我要是不讓你安心,你肯定不會搭我的車。只給一個小護士,你一定還不放心,有了!」莫惟烈收回證件,四下張望了一番,突然拉著白欣衝向一名剛從病房裡走出來的長髮女醫生。

  「你叫餘書萍?是個醫生?」他瞄了眼名牌問道。

  「嗯,」餘書萍愣愣地點頭,看向白欣,「你的朋友?」

  「對對對,我是白欣的朋友。」莫惟烈搶著回答,將員警證件擺到臉旁,「這是我,沒有偽造對不對?」

  「呃,」餘書萍歉然地微笑,「我沒看過員警的證件。」這人是不是從七樓跑下來的精神病患啊?

  有道理!

  莫惟烈又掏出了身份證。「那身份證沒作假吧?」

  「嗯。」餘書萍點頭,如果是仿冒的,也仿冒得太像了點。

  「那好。」他突然伸手抽過餘書萍放在胸前口袋裡的原子筆。

  「喂!你幹嘛?」餘書萍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莫惟烈沒理她,長手一伸,拉過她的左手,一面在上頭寫字,一面說道:「我現在要送白欣回去,如果她出事的話,就是我做的,儘管來找我。我的名字、員警編號、身份證字號全部寫給你了--」

  「要不要叫警衛?」餘書萍不顧淪陷的左手,趁莫惟烈低頭寫字時,努力地用唇語和白欣溝通。

  和白欣認識這麼久了,餘書萍還沒見過她身邊出現這種男人。

  白欣蒼白著臉搖頭,實在也不習慣身邊突然冒出個熱度這麼高的男人,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排斥。

  「好了,謝謝。」莫惟烈將筆塞回餘書萍手中。「奇怪,你們醫院大部分都是女醫生嗎?剛才不是有個禿頭的男醫生?」

  感情他還想找個男醫師留名啊?她還要不要在仁心醫院混下去啊?!

  「行了,行了,我讓你送。」白欣連忙推著他走向電梯。「書萍,再見。」

  「拜拜。」莫惟烈也朝餘書萍揮了揮手,將推著他的白欣拉到自己身邊。「你相信我了?」

  「我服了你了!」白欣直想翻白眼。已經很久不曾放任自己的好奇心了,但是她真的很想問他--「如果我一直不答應讓你送呢?」

  「那我就一直找人留資料,留到你相信我為止。」他回答得非常順口,彷彿如此做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真以為她是不相信他才不讓他送的?

  白欣忍不住微笑,「為什麼一定要我搭你的車?」

  這倒是問倒他了。

  若真的擔心她一人獨行,大可親自送她上出租車,再記下車號啊!誰敢動他阿莫保護的人兒?為什麼這麼急切地堅持要白欣搭他的車子?莫惟烈自己也說不出確切的原因。

  想了半天,莫惟烈搔搔頭髮,又露出傻笑,「保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是員警的天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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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 00:12:39
第二章

  深夜無人的地下停車場安靜得令人寒毛直豎,彷彿嫌氣氛不夠恐怖似的,入口處的四根燈管有三根罷工,剩下漱@盞一明一滅地努力苟延殘喘,平添詭譎氣氛。

  冷冽的夜風從身後灌入地下停車場,莫惟烈暴怒的聲音緊接著吼出,「你們醫院窮成這樣啊!連燈壞了也不換!地下停車場犯罪率已經很高了,還弄得烏漆抹黑的,幹嘛?方便肖小作案啊?!」

  「還看得見。」白欣的聲音相當平靜。

  「這算什麼看得見?你瞧瞧,這麼一大段路才四盞燈,光滅一盞就漆黑一片了,它還連滅三盞,剩這一盞要亮不亮的!要是連這一盞燈都不小心壽終正寢了,我們不是要摸黑走上好一段路,直到轉角才有燈光?」他一面抱怨,一面抬頭看著天花板上正閃著的燈管。「我看它也差不多了--」莫惟烈的話彷彿燈管的催命符,話聲才落,惟一的一盞燈竟應聲熄滅,連閃都不閃了。

  白欣嚇了一跳,腳步一頓,不自覺地往身旁的熱源靠近了點。

  「哇,我這張嘴怎麼這麼神准?它居然還真的不亮了。」身旁的熱源仍兀自喋喋不休,白欣深吸口氣,穩住了心神,再度往亮光處移步。

  「快走。」平穩的聲音沒洩漏半絲她心中的恐懼。

  「喔。安昌那個天才最好別把車子停在這裡,不然黑漆漆的,教我怎麼找車?」莫惟烈大手一撈,將白欣的手腕扣在掌心,跨步便往前行。

  「喂!你--」白欣一驚,便想掙開。

  「這個停車場根本不合格,出事是早晚的事。」莫惟烈沒發覺佳人的掙紮,仍然叨叨絮絮地發表自己的看法,「你們最好快點改善一下,不然很危險的。你不要以為我在危言聳聽喔!所謂『術業有專攻』,就像你們當醫生的人知道什麼人容易生病;什麼地方容易發生犯罪,我們當員警的最清楚。朋友一場,我可不希望在報紙上看到你啊,或是你的朋友、同事出事。」

  他們什麼時候變成朋友了?

  白欣嘴角禁不住泛起一抹淺笑,「我會告訴院長。」

  手腕上傳來的高溫緩緩流進體內,一股熱流順著四肢血脈滑進了冰封多時的心臟,暖暖熱熱的,有種令人心安的感覺。

  恍惚間,白欣似乎聽見了心臟的跳動聲。

  一踏進光明地帶,莫惟烈立刻放開白欣的手,十足的紳士。

  「三更半夜的,怎麼還這麼多車?白欣,你幫我注意看看,鐵灰色的福特,你坐過的,應該認得。董安昌那個糊塗蛋,停哪兒也不說清楚,光說個地下停車場,是想讓我找昏頭啊?真他媽的沒智商!」

  可惜說話半點紳士風範都沒有。

  白欣溫婉一笑,點了點頭。

  莫惟烈乍到光亮底下,正巧低頭看著白欣。

  昏暗燈光下,白欣秀美清靈的臉蛋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影,美得有些朦朧、有些不真實。偏偏她又微扯唇角,清清淡淡地笑了,仿如明月忽然破雲而出,柔和的月光染亮夜空;又仿如天女偷偷下凡塵,在凡夫俗子面前不慎露了仙影。莫惟烈竟看得有些癡了他怔了好一會兒,才將胸口鬱積的一口氣給呼了出去,「你一定很多人追!」

  「什麼?」白欣愣了一下。

  「沒什麼,找車!找車!」莫惟烈開始四下張望,不敢再向白欣瞅去。

  老天,他剛才那一瞬間想的是什麼?他居然想娶她做老婆!簡直是異想天開!她那麼漂亮,又是個醫生,他一個窮員警拿什麼追她?

  莫惟烈悵然地低歎一聲,沒難過多久,嘴巴又開始不甘寂寞了,「當醫生很辛苦吧?你常工作得這麼晚嗎?」

  「有時候。」白欣留意著四周的車子。

  「你平常怎麼上下班?」莫惟烈皺起眉頭。

  「開車。」

  「車子也停這裡?」

  「當然。」白欣不明所以地點頭,覺得他問的是廢話。

  「你不怕遇到壞人嗎?」

  「我想我沒那麼倒楣。」再說車子不停停車場,要停哪裡?

  地下一樓找完,沒見到車子,白欣順著斜坡走下,莫惟烈跟在她身邊,一聽她說這話,一股怒氣不由得升了起來。

  「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告訴你,你明天就去找院長請他叫人來換燈管,不然就別開車了。搞什麼?這麼大個人了,還不會保護自己!你不知道台灣治安有多壞嗎?每天都有人--」

  「員警大人,治安好像是你的責任嘛!」白欣啼笑皆非地打斷他的話。他居然命令她?!這個員警也熱心過頭了吧?

  莫惟烈沒聽出她的調侃之意,竟認真地點頭,「也對,那明天開始,你如果要晚歸就打電話叫我來接你好了。」

  「啊?」這員警還正常嗎?白欣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我以為員警是很忙的。」全台灣有這麼多夜歸婦女,專門只保護她一個說不過去吧?

  「是很忙啊,不過這幾天夜班都沒我的份,你有事儘管call我。幾天過後,大概燈管也換好了,到時候你再開車。記得車子盡量停靠門邊一點,不然就找個同事陪你下來,別一個人走這麼一大段路。對了,留電話號碼給你,筆呢?筆呢?」步入地下二樓,莫惟烈開始渾身上下摸著找筆。

  「吶。」白欣有些好笑地抽了枝筆,連同筆記本遞給他。沒見過這種男人,自顧自地展現熱情,也不管別人理不理他。

  莫惟烈接過紙筆,快速地在通訊簿裡填下自己的姓名、電話。「家裡、警局、行動電話,三支號碼都給你,有事就找我,不要客氣。」

  「喔。」白欣點頭之後,心中突然一驚。

  這男人正以他特有的方式強行介入她的生活。

  而她居然沒有半點反抗,如此自然地便接受了他。

  十年了,自從程清湜走了以後,她便不曾放任任何一個陌生人如此輕易地闖進她的生活,她不需要陌生人--白欣秀眉微蹙,轉頭看向空蕩蕩的地下二樓,「你的車。」莫惟烈隨著她的目光看去,開心地叫道:「你找到啦!太好了,我們可以回家了!」他將筆記本和原子筆還給她,拋著車鑰匙,邁開腳步往車子走去。

  白欣跟在他身後,也鬆了口氣。回家之後,她只要不打電話給他,就不會和他有所牽扯了。喔,不,她還欠他十八萬。好吧,等還了錢,他就會像其他陌生人一樣,不會影響她分毫--「對了,」前頭走著的莫惟烈突然回身,「我忘了告訴你,很高興交到你這個朋友!」

  朋友?!

  看見莫惟烈再度咧開傻呼呼的笑容!白欣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泡過舒服的熱水澡,白欣裹著寬鬆的浴袍,隨手按下電話錄音機的按鍵,走向梳妝台。

  「你有一通留言。」計算機合成的女音響起,傳出了嗶嗶聲,接著是歐正淳悅耳的男中音--「白欣,我是正淳。不好意思,二十八號我妹要回台灣,所以可能又要打擾你一個星期左右。我二十七號要到香港,二十九號才回來,就先麻煩你一下好不好?我會趕快回來,不會讓你太為難的--」

  「正淳,你來一下!」

  背景裡突然傳來模糊的男低音,歐正淳頓了一下才又說道:「就這樣了,我再打電話給你。拜拜!」

  玉手一揚,抽下了髮簪,烏黑雲絲瀑布般地披洩下來,白欣攏了攏微濕的秀髮,望著鏡中的自己,無奈地笑了。

  她幹嘛沒事找事結這個婚?

  本來以為結了婚,就可以免去家人三不五時的逼婚和嘮叨;沒想到卻給自己惹了更大的麻煩。只因為她一時不察在身份證的配偶欄裡填上「歐正淳」三個字,夫家龐大的親族一夕之間便全成了她的親戚,無端地擾亂她平靜多年的生活,偏偏這個「丈夫」又不能真的算是她的「丈夫」--一個不愛女人的男人,充其量只能將之視為法律上的配偶--一個擋箭牌。

  白欣按下音響的電源,柔和的輕音樂轉瞬間流浪了整個房間,她拿起梳子開始梳理她柔順如綢緞的長直髮。

  其實她的婚姻生活大致如婚前所想像。歐正淳在婚姻的防護罩下,正大光明地和他的「情人」同進同出,再也不怕外界懷疑他的性向,大方地享受兩人的甜蜜世界,偶爾才到白欣的住處住個幾天,以防流言流竄。而白欣自己也得到她想要的清靜生活,雖然有時候仍會遭到破壞。

  不過只要再忍個半年,她就可以得到真正的平靜了。

  她和歐正淳約定好,結婚一年以後便離婚。算算日子,他們已經結婚半年了,再熬過六個月就天下太平。

  想起當初結婚時親友們的反應,白欣就忍不住微笑。

  不知內情的,以為她終於走出前任男友死亡的陰影,詳知內幕的,以為她仍忘不了程清湜,才會答應和歐正淳合演這齣戲。只有白欣自己知道,她會答應嫁給歐正淳,只是單純的想過平靜的日子。

  既然世俗的觀念容不得她獨身一輩子,那麼她就結婚,結個不會有情絲牽絆的乾淨婚姻。

  她是不是仍愛著程清湜,或者只是種習慣,都已經不重要。白欣只知道自己平靜的心湖不需要閒雜人等打擾,她再也不想愛得痛徹心扉,再也不想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躲入婚姻堡壘中的真正原因,只有白欣自己知道。

  拒絕愛情再度敲門的真正原因,也只有白欣自己明白。

  ???大門拉開,一股濃鬱的咖啡香氣撲鼻而來,莫惟烈一身家居男人的打扮出現在門後,咧開慣有的特大號笑容--「是你啊!請進!請進!」白欣微笑,他的笑容總是讓人莫名地放下了戒心。「不了,我只是送支票過來。」

  「進來再說。」莫惟烈大手一拉,將她拉進門裡,關上大門。「坐啊!我正在煮咖啡,很香對不對!我請你喝一杯。每個喝過的人都說我煮的咖啡很好喝,不會苦也不會澀,香香濃濃的,很好入口。我打算退休以後就開家咖啡廳,專門賣咖啡--」喝咖啡?他?

  她還以為像他這型的男人慣喝的飲料該是啤酒之類的東西。

  白欣有些驚詫地看著站在吧檯後、熟練煮著咖啡的男人。

  本該寬大的T恤套在他身上,硬是顯得有些窄小,很明顯的衣衫底下是副壯碩的身軀,露在短袖外的臂膀不像健美先生刻意練出來的糾結肌肉,粗壯得令人噁心,而是結實得讓人一眼就可看出他是個經常運動的男人。

  莫惟烈確實比一般男人來得高壯,而臉上那抹友善無心機的笑容,則讓他看起來像個傻大個。這樣的男人居然喜歡喝咖啡?!

  「很令人驚訝對不對?我這樣的粗人竟然會煮咖啡。」彷彿察覺她的注視,莫惟烈突然抬起眼來看她。

  「不,不--」白欣做賊心虛地紅了臉。

  「沒關係,我知道啦!我朋友都說我看起來就像喝威士卡或高粱的人,再不然就該把啤酒拿來當白開水灌,知道我根本不喝酒的時候,大家都傻眼了。」他一邊將煮好的咖啡倒進杯裡,一邊說道。

  「你滴酒不沾?」白欣也不太相信。

  「對啊,酒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醫生不是也說酒會傷身體,叫人不要多喝?」

  「沒想到有人這麼聽醫生的話。」

  莫惟烈呵呵笑道:「是沒人這麼聽醫生的話。我不喝酒只是因為我不能喝,一口就醉得不省人事了!若真的聽醫生的話,連咖啡因這種東西也不碰,那乾脆叫我去死比較快。」

  「身體健康很重要。」白欣微笑,克盡醫生的職責。

  「話是沒錯,但是照你們說的,這不能碰、那不能吃的,人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思?這樣無病無痛地活到七老八十,跟沒活過有什麼兩樣?人嘛,生老病死誰躲得過?

  有難就受,有福就享,時間一到,兩腿一伸就了事,禁忌個什麼?」他端了兩杯咖啡走近,將其中一杯遞給白欣。「試試。」

  白欣接了過來,「你很豁達?」

  「看得多了,不得不看開。」

  「我卻看不開。」白欣輕歎。

  「那是因為你有能力把人從鬼門關前救回來。對了,那天那個小病人呢?」莫惟烈突然問道。

  「去世了。」

  「啊?怎麼會?」莫惟烈愕然。

  「我們盡力了。」白欣在心裡悄悄地歎息。那病童的年紀實在太小,病情又太沉重,醫療團隊費盡心力,終究還是救不回來。

  「你別誤會,我不是怪你們。我只是覺得他年紀還太小,屬於那種沒活過的人,不該死--」莫惟烈搔了搔頭髮,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重,連忙換了個話題,「你一口都不喝嗎?試試看嘛,很好喝的。」

  白欣依言輕啜了一口。唇齒間流轉的奶香適度地掩去咖啡的苦澀,卻沒掩住咖啡的原味,濃濃的咖啡香順著喉嚨流下食道,滑進胃裡,滲進四肢百骸……「好喝!」白欣由衷地讚賞。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莫惟烈可開心了,「你們女孩子都不太喜歡太苦的味道,所以我加了雙倍的奶精,喝過的女生沒有一個說不好喝的。」

  「你常煮咖啡給女孩子喝啊?」白欣又啜了口咖啡,隨口問道。

  不料,莫惟烈的臉卻熱辣辣地紅到耳根子去了。

  「沒有,我只煮給我媽媽、我姐姐喝過。喔,還有我同事阿芝喝過,你是第四個,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喔。」白欣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怎麼突然緊張起來?

  莫惟烈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這麼緊張?他尷尬地抓抓頭,發現兩人還站著,這才趕緊請貴客人座,「請坐。」「謝謝。」白欣坐了下來,隨意地打量了週遭。

  房子的格局和她的小窩一樣,只是左右相反。

  以一個單身漢來說,莫惟烈的房子收拾得相當乾淨。沙發置於門側,左手邊的吧檯將廚房和飯廳隔在客廳的視線之外,右手邊的大片落地窗則未拉上穿簾,夜晚街燈閃耀的光茫淡淡地透了進來。窗旁是一株盆栽栽種的萬年青,正面的櫃子可能是剛搬進來的緣故,除了電視、音響外,沒有其他的物品--白欣突然想到自己此次登門造訪的目的,於是從口袋裡掏出支票來。「不好意思,最近比較忙一點,所以令天才送過來。」

  「沒關係,我又不急著用。你要不要吃點蛋糕?我同事給我的,說是鄧尼斯還是什麼東西做的,很好吃。」莫惟烈接過支票,隨手擱在茶幾上,起身往廚房走去。

  「呃,莫先生--」白欣喚住他,「你要不要先把支票收好?」

  「喔。」莫惟烈回身把支票胡亂塞進口袋裡,轉身又走。

  「莫先生,」白欣再度喚住他,「不用忙了,我要走了。」「你晚上要值班?」他擰眉看著她。

  「沒有,我要回家了。」

  「你好像也一個人住嘛,這麼早回家幹嘛?」

  「休息。」

  「不是看電視就是看書是吧?那多無聊!」他看了眼手錶,「八點二十,趕九點那場正好。我們別吃蛋糕了,去看電影好不好?」

  「看電影?」和一個陌生男人?

  「對啊,反正你一個人,我也一個人,正好結伴看電影。」莫惟烈笑嘻嘻地,「咱們去看《黑洞頻率》好不好?我去看了兩次了,第一次看了十分鐘就被叫回局裡,第二次比較好,看了半個小時。這次你陪我去,要是我真的這麼倒楣又被call回局裡,還有你可以看完整部電影,回來告訴我結局,比較不會那麼氣人。」原來他打的是這等主意!

  白欣微笑,「可是我的call機也隨時會響。」

  「那正好,你如果要回醫院,我還可以送你過去。咱們就賭賭看,是你的call機先響,還是我的先響,先響的人要請對方看電影。」

  「都沒響呢?」等等,她說這話不就表示答應和他去看電影了?

  白欣驚覺不對,要改口已經來不及了。

  莫惟烈滿面笑容地說:「那表示我們兩個八字很合,湊在一起就福星高照,沒人生病也沒人打劫,以後我看電影都找你一起去!好啦,就這麼說定了,我去換件衣服。」她跟他說定什麼?

  白欣還沒會意過來,莫惟烈已旋進房裡,換好牛仔褲,又旋了出來。「行了,走吧!」

  「莫先生--」她猶豫著想拒絕,已經十年沒和男人單獨去看電影了。

  「幹嘛?」莫惟烈為她拉開門,沒等她回答,又自顧自地說道:「對了,你可以叫我惟烈,或是叫我阿莫,別叫『莫先生』,『莫先生』是不熟的人叫的。」言下之意,她跟他很熟了?

  白欣忍不住瞪大眼睛。他們才認識一個星期而已,莫惟烈就把她當成「熟朋友」了?

  該說他是太過熱情,還是太過天真不懂防人?或者僅僅只是因為他對這些名詞的定義和她不同?

  「我以為我們才認識不久。」她踏出他的家門。

  「是沒錯,不過我有種感覺,我們會很合得來,很快就會變成很熟、很熟的朋友。」

  莫惟烈關上門。「你別不相信喔!我一向憑感覺交朋友,看定可以推心置腹的就一定會是生死之交,從沒出過錯。我有預感我們會相處一輩子!」一輩子?!

  那是多長?或者多短?

  白欣失笑。

  「對了,你剛剛叫我幹嘛?」莫惟烈突然問道。

  「我忘了。」白欣笑笑地說。

  反正不管多長多短,不管她同不同意,莫惟烈都以他的方式硬是介入了她的生活,大概也沒辦法趕走了。朋友?他硬賴上來的!不過也不壞啦,她已經很久沒交新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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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 00:13:15
第三章

    結果,電影順順利利地看完。一整夜,白欣的Call機沒響,莫惟烈的手機也沒動靜。

  不只如此,往後的十幾天他們還一同去吃了幾頓飯、逛了幾次街,照樣沒人催他們回去工作。

  也許真像莫惟烈說的,他們兩個八字很合,湊在一起便福星高照,沒人生病也沒人打劫。

  白欣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向身旁正在射飛鏢的男人。

  她的個性原本就內向沉靜,不易與人熟稔,程清湜過世以後,她更是刻意的封閉自己。莫惟烈是第一個能和她在短時間內快速熟悉起來的朋友。之所以會如此,最大原因是莫惟烈的臉皮厚--厚到不知道拒絕為何物。

  他可以硬說兩人是朋友,便隨性地邀她吃飯、看電影。堅持她該盡鄰居的義務,帶他這個新鄰居認識環境,便抱著她到處亂逛。認為單身女子獨行危險,有空時便來段溫馨接送情。偏偏他又表現得光明磊落,確實只是將她當作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在對待,讓白欣就算想拒絕也找不出理由。有時候即使找到了,人也早已被急驚風似的莫惟烈拉到路上了。

  總之,短短的十幾天裡,白欣已經很習慣莫惟烈三不五時地出現在她眼前,也很習慣身邊有這麼一個多話、熱情、性子急的--朋友。

  「給你。」莫惟烈忽然回過身來,高興地將一罐運動飲料塞進白欣手中。「我贏的喔!厲害吧?!我就說嘛,不過是射幾個汽球,有什麼困難的?」

  「是啊,一點都不困難,你好像才花一百塊嘛!」白欣忍不住消遣他。

  莫惟烈嘿嘿笑著,反駁她的挖苦,「是那些汽球擺太遠了嘛!而且飛鏢又小,用起來不順手。要是用槍啊,一定百發百中,你要什麼我都射給你。」這句話好熟!

  當年,程清湜也請過。

  他喜歡逛夜市,喜歡射飛鏢、玩槍、打彈珠,他總是說:「你要什麼,我嬴給你!」

  剛聽到的時候,她很開心,後來她漸漸地將他的好當成了習慣,漸漸地忘了好好珍惜……「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證明給你看。」莫惟烈逕自對她的沉默做瞭解釋,看了下周圍,便拉著她向打槍的攤販走去。「看著喔,我贏那尊一休和尚給你。」

  她已經很久不逛夜市了,剛開始時是怕觸景傷情,到後來是一個人懶得來。今天要不是莫惟烈吵著要來,她也不會有興致出現在這裡。

  白欣仍陷在自己的思緒裡,忽然,「砰」地一聲,將她震回神。

  她抬眼,發現莫惟烈已站在攤販前,舉著槍,瞄準木板上的汽球,砰砰接連幾聲,汽球一個個應聲而破。

  莫惟烈忽然放下槍,「老闆,我都打到了對不對?」

  「剩下兩發都中的話,就有一瓶xo了。」老闆擦了擦汗水,心想今天要破財了。

  「我不想要XO。」莫惟烈喃喃自語,瞇起眼睛,扣下了扳機。

  砰砰兩響,兩發子彈一前一後射出了槍膛,卻都射中了同一顆汽球。

  「哎呀,可惜,這樣只能算一顆,只能拿這個存錢筒了。」老闆鬆了口氣,趕忙從架上拿下獎品,急著送走莫惟烈這尊瘟神。

  莫惟烈笑嘻嘻地接過一休和尚造型的瓷器存錢筒,回身邀功似地遞給白欣。「來來來,叫我聲『英雄』。」

  白欣接過存錢筒,卻只是低著頭沒有說話。

  「怎麼啦?你不喜歡一休啊?可惜他攤上沒有kitty貓,不然我就打給你。不過那邊那一家有史努比布娃娃!我打史努比給你好不好?」白欣仍是沉默。

  莫惟烈看似粗線條,其實心細如髮,要不也無法屢破奇案。他一回身便已察覺白欣的情緒不對,見插科打肆無法使她綻露笑顏,於是蹲低了身子,由下而上地注視白欣垂下的臉蛋,「白欣,你說句話好不好?」

  「他以前也常把獎送給我。」

  她的聲音很小很小,但是莫惟烈的耳力好,硬是聽見了。他暗歎口氣,直起身子,猜測白欣說的「他」八成是以前的男朋友,而且還是傷透她的心的混帳前任男友。

  那個男人不但混帳,而且是個白癡。

  要是他莫惟烈能擁有白欣這樣的女朋友,別說惹她傷心了,就是稍微大聲點吼吼她,他都捨不得。那男人居然還傻得離開她?簡直白癡加智障!

  莫惟烈在心中罵了一陣,突然拍拍胸脯,豪氣萬千地說道:「白欣,你不要難過了,那小子走了就走了,以後我贏給你!老話一句,你想要什麼就說,我贏得的所有獎品都是你的。」

  白欣驚愕地抬眼,還來不及答腔,耳畔忽然響起帶著笑意的女高音,「頭兒,你瘋了嗎?你出生入死換來的獎金、獎品就白白雙手奉送給這女人喔?」

  「阿芝?!」莫惟烈驚訝地看向突然出現的同事。

  「比起拿十八萬買個玻璃,拿錢貼女人算是有進步了!」阿芝身旁的男人也開口。

  「阿強,不要胡說!我們只是鄰居而已。」莫惟烈蹙眉,「你們怎麼也在這兒?」

  「我們來談戀愛啊!」阿強笑著摟摟阿芝的肩。

  「誰跟你談戀愛啊?」

  阿芝一隻肘子撞向阿強的肚子,他假裝吃痛地抱著腹部退了一步。「好狠的女人,居然謀殺親夫!」

  「夫你個頭啦!」阿芝啐了一口,「學學人家頭兒,把獎金全交給我,我再考慮考慮。」

  阿強放開肚子笑著,「你沒聽頭兒說他們只是鄰居?你如果也搬來當我的鄰居,我就考慮考慮。」

  莫惟烈還沒反駁,阿芝已經開罵了,「嗟,滿腦子汙穢思想。我是阿芝,他是阿強。」阿芝轉向白欣自我介紹,反手拍了阿強的胸膛一掌。

  阿強嗆咳一聲,「你真的只是頭兒的鄰居?」

  白欣點頭,「嗯,我叫白欣,住他隔壁。」

  「幸好,幸好,我還以為我們稍微疏忽一下,又有一個無辜少女受害了。」阿強勾著莫惟烈的脖子,「這個人啊,不可相信。」

  「對啊!人面獸心!」阿芝也狀似認真地點頭。

  「他除了槍法准,泡馬子也是一把罩。」

  「所以千萬小心。」

  「否則會死無葬身之地。」

  「死不瞑目。」

  「一頭霧水。」

  兩人一搭一唱,宛如表演雙簧,聽得莫惟烈哇哇大叫,「你們兩個有沒有良心啊?我對你們那麼好,你們居然這樣造我的謠!什麼死不瞑目、一頭霧水!你們再不滾,死得很難看的就是你們了!」

  「嚇,老羞成怒了!」阿強不怕死地繼續撚捋虎鬚。

  「阿強,你下個月還想不想和阿芝一起休假?」莫惟烈瞇起眼。

  阿強登時閉嘴,阿芝卻是不怕,「喲,開始利用隊長的職權假公濟私了。」

  「滾!」莫惟烈沒什麼耐心了。

  「好啦,不鬧你們了啦!」阿芝笑嘻嘻地拉了阿強就走。「好好努力,拜啦!」

  「他們是開玩笑的,我其實--」

  莫惟烈低下頭正要向白欣解釋,忽然又聽得阿強和阿芝同聲大吼:「別忘了請我們喝喜酒啊!」

  「馬上給我消失!」莫惟烈吼了回去,引得周圍的人大行注目禮。

  白欣不自在地向前拉拉他,「好了啦,大家都在看了。」

  她不喜歡成為眾人的焦點,莫惟烈也同樣不喜歡被人當成觀賞的對象。他不假思索地拉著白欣的手腕,邁開步伐向前疾行。「那兩個兔崽子看我回去怎麼修理他們!說話沒半點分寸。白欣,你不要擔心,我回去會好好跟他們解釋清楚,絕不會教他們一直談論下去。」

  「我又不認識他們,管他們誤不誤會。阿莫,你可不可以走慢一點?」白欣對於他的反應覺得有些好笑,卻沒想到要掙脫他的掌握。

  每回莫惟烈只要一發急,或是認為有必要,便會不自覺地扣住她的手腕。白欣知道他沒有惡意,也就隨他去了。這些天相處下來,她早就習慣,不覺得有什麼了。

  「啊,對不起。」莫惟烈聞言,立刻緩下步伐,「你不生氣?」

  白欣搖頭微笑,「有什麼氣好生的?」

  可是莫惟烈真的好生氣!

  他不喜歡阿芝和阿強這樣胡言亂語,要是白欣真的相信了,以為他是壞人,豈不是會不和他做朋友了?又如果白欣誤會他接近她是別有用心,而生氣不理他,那可怎麼辦才好?

  他那麼的喜歡和白欣相處,可不要和她變得形同陌路!

  他喜歡她微笑的樣子、喜歡她輕柔的語音、喜歡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喜歡她所有所有的一切……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歡她!

  凝望著白欣的眼,莫惟烈忽然笑了,隨即眉宇間又纏上憂鬱。

  她可不像他從前認識的女孩子,她那麼漂亮又是個醫生,怎麼會看上他呢?她的情人應該也要是個醫生,不然就該是個大企業家,或是律師、教授什麼的,總之不該是他這個一文不名的小員警。

  他喜歡上她是註定要失戀的。

  忽然發覺自己還握著白欣的手腕,莫惟烈倉皇放開。

  「你怎麼了?」他的異常驚擾了白欣,她疑惑地皺起眉。

  「沒什麼。」莫惟烈別開眼,假裝瀏覽起路旁的攤販來。

  白欣拉了拉他,「令天好像大夥都聚到這裡來了。」

  「什麼?」莫惟烈不明就裡地抬頭,只見人群中有人正朝著他倆揮手,是上回在醫院見過的長髮女醫生,身旁還伴著一名戴著金邊眼鏡的壯碩男子。

  「哈囉,好久不見!」兩人來到面前,男子先開口。

  「嗨!又回台灣了!」白欣扯出一抹淡笑。

  「我想老婆嘛!」他也笑,摟了摟身旁的妻子,眼睛看了莫惟烈一下,示意白欣為他們介紹。

  莫惟烈不發一語,等著白欣開口介紹的同時,也靜靜地打量眼前的男人。他和自己一樣穿著簡便的襯衫、牛仔褲,眼裡眉梢帶著濃濃的笑意,看來是個相當好相處的人,而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斯文,卻明白地表示他受過相當良好的高等教育。

  他和白欣是同一類的人,和他莫惟烈則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莫惟烈,我的鄰居。餘書萍,你們上回在醫院見過。宋希禮,書萍的先生,也是我的前任上司。」

  「你好。」莫惟烈禮貌地和宋希禮握手。

  原來也是個醫生。

  莫惟烈在心中暗歎口氣,再次確定自己是失戀失定了。上次太匆忙沒看清楚,這次才發現餘書萍長得也不賴,和宋希禮站在一起,那份相屬的氣質、那種協調的感覺,確實是一對令人稱羨的璧人。白欣也該像餘書萍一樣,選個才貌、身份皆相當的丈夫才是,不該是他,也不會是他。

  他只能當白欣的普通朋友。

  「莫先生是個員警。」餘書萍補充道。她見過幾次莫惟烈下班順道來接晚歸的白欣,已經不懷疑他是跑錯樓層的精神病患了。

  「員警?真的?」宋希禮好興奮,「我小時候的志願也是當員警,莫名其妙地進了醫學院以後,我就立志多交幾個員警朋友,聽他們說說工作的情形過乾癮也好,結果到現在才認識第一個員警朋友。莫先生,有空咱們喝杯咖啡聊個天吧!」

  白欣也是莫惟烈認識的第一個女醫生。

  也許就因為他身邊的女孩子大都像阿芝一樣活潑率直,沒有人像白欣一樣輕輕柔柔地說話,沒有人像白欣一樣一舉手一投足都這麼優雅從容,所以他才會被白欣迷惑。所以他也許根本不是真的喜歡上白欣。

  念頭轉到這裡,莫惟烈暫時鬆了口氣,重新咧開大大的、有些傻氣的招牌笑容,「那有什麼問題?我請你喝咖啡!我煮的咖啡保證好喝!正好上回我朋友從巴西帶了些咖啡豆回來,非常香,有空來我家,我煮給你喝。」

  「太好了!咖啡不但要喝,我還要學怎麼煮。以前看人家煮覺得很簡單,結果自己買了咖啡壺回去後,怎麼煮怎麼酸。」宋希禮也開心得很。

  看兩個男人已經開始互留電話二副相見恨晚的樣子,白欣和餘書萍互視一眼,都不禁微笑起來。

  「看來我們以後會有很多咖啡可以喝了。」白欣比較樂觀。

  「算了吧,希禮一點定性都沒有,能乖乖煮一個月就算了不起了。」餘書萍相當瞭解自己的丈夫。

  腰間的呼叫器突然響了起來,餘書萍才伸手按掉,幾乎是同時,白欣的呼叫器也響了。

  「是醫院--」

  「第一次在這個時候響。」白欣說道。

  余書萍夫妻聽得一頭霧水,莫惟烈卻是明白。

  他回身笑著,「老天爺難免有閃神的時候嘛,我送你們--」話還沒說完,莫惟烈自己的手機也鈴聲大作,他立刻接了起來,「喂,我是。好,我馬上回去!」

  「福氣用完了。」白欣輕啐。

  「胡說八道!」莫惟烈親暱地拍了下白欣的頭,沒注意到其他兩人驚訝的神色,自顧自地說道:「可不可以順便送一下白欣?」她是搭他的車來的。

  「當然。」宋希禮忽然覺得莫惟烈似乎以白欣的保護者姿態自居了。

  「謝啦!我先走了。白欣,不管多晚,要回家就打電話叫我去接你。」莫惟烈邊跑邊回身叮嚀。

  「嗯,」白欣點了點頭,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擔憂,她下意識地揚高音量,「阿莫,小心點。」

  「知道了。」聲音傳回,人已消失在人潮裡。

  白欣回身,發覺餘書萍正以深思的眼光在打量地,自然曉得方纔的舉動在相識多年的好友眼中有多麼反常,驀然紅了雙頰。

  「什麼時候要和歐正淳離婚?」餘書萍問道。她曉得白欣實際的婚姻狀況。

  「五個月後。」白欣很快地恢復平靜,轉移了話題,「我們該趕回仁心了。」

  ???淩晨三點,莫惟烈懶懶倦倦地站在大隊長的辦公室裡,強忍住打呵欠的衝動,乖乖地聆聽訓斥。

  忙了一整夜,結果只達回了幾尾小魚,槍擊要犯黑龍還是脫逃了,他還差點成了黑龍的槍下亡魂。

  「不斷地告訴你,要謹慎、要小心、不要貪功,你全當成耳邊風!以為自己身手好、了不起嗎?告訴你,這回是你的運氣好!要不是人多,黑龍心下先慌了,你會有機會偷襲成功?早躺進醫院了!」大隊長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進耳裡,莫惟烈腦中不斷閃現的卻是一個小時前生死交接的畫面。

  當黑龍拿著槍指著他的腦袋時,他惟一想到的人是白欣。

  白欣要他小心點,白欣還在等著他接她回家,白欣……然後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與黑龍搏鬥起來,因為他想活著,想再見到白欣。

  他對她,真的只是一時迷惑?

  「阿莫,我講話你有沒有在聽?」大隊長生氣地吼道。

  「啊?有!」

  「有個頭!」大隊長可瞭解得力手下的個性了,「總之,黑龍是個有仇必報的傢夥,你自個兒小心點。出去吧!」

  「是,謝謝大隊長。」莫惟烈行過禮,才踏出大隊長的辦公室,便聽得阿強的高聲鬼叫,「頭兒,電話!

  女的喔!」

  「喂?」莫惟烈有氣無力地拿起話筒,他現在只想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我。」

  想念的熟悉嗓音鑽人莫惟烈耳裡,彷彿注入一股活力似的,他的精神又來了。「白欣?你忙完啦?!等著,我馬上去接你!」

  「不用了,我已經到家了。」

  「你又搭出租車?」莫惟烈擰起眉頭。

  「書萍送我回來的。」白欣解釋道。

  「喔。發生什麼事了?」

  「大車禍。」白欣言簡意賅,「你呢?」

  「抓個槍擊要犯。」莫惟烈也不□嗦,他知道白欣一定累了,需要休息。

  「你沒事吧?」

  「我阿莫出馬當然平安啦!」他笑道,瞞住了方才差點兒閻王的事。

  「嗯,那拜拜。」

  「拜拜。」莫惟烈收了線,整個人卻呆呆地愣著。

  董安昌走了過來,用力擊上他的肩。「幹嘛?又在發呆,被黑龍嚇傻了啊?」

  莫惟烈愣愣地抬頭,看向董安昌,「我想我戀愛了。」

  「戀愛?!」董安昌怪叫起來。

  「阿莫跟誰談戀愛?」一屋子同事聞言,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全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發問討論。

  「那個白欣是吧?」阿強心裡很有把握。

  「你還說只是鄰居,瞧你看她的眼神就根本不像是那回事嘛!」阿芝也開口說道。

  「真的是白欣?」董安昌沉下臉。

  「嗯。」莫惟烈悶悶地點頭。

  「你完了。」董安昌同情地歎息。

  「我知道。」莫惟烈非常沮喪。

  「安昌哥,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頭兒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對象,你居然這樣潑他冷水刀--」阿強為隊長抱不平。

  「你這小鬼懂什麼?」董安昌反手拍了他腦袋一下。「你知不知道那女人長得有多漂亮?!」

  「我見過啦,漂亮是漂亮,不過比我們家阿芝差了一點。」

  「亂拍馬尼,滾一邊去啦!」阿芝一點都不領情,拉了張椅子坐在兩個頭兒的面前。

  「我覺得頭兒雖然不算頂帥,但也沒有差到見不得人啊!」

  「謝謝你喔!」莫惟烈要笑不笑地瞅了她一眼。

  「不客氣。」阿芝擺擺手,當真一副受之無愧的樣子,「他還有什麼必失戀的理由?」

  「白欣是個醫生。」

  「哦喔,忘了她吧!阿莫老大。」阿強勸退。

  「天涯何處無芳草,阿莫,節哀順變。」旁聽的同事小劉也安慰他。

  「你還年輕,改天輝叔介紹個漂亮小姐給你。」老刑警輝叔已經開始替他另謀出路了。

  轉眼間,辦公室裡人人都認定莫惟烈這場單戀必定成空,只除了阿芝--「你們幹嘛啊?頭兒追都沒追,你們就判定他會失戀!」她不滿地大吼,「不過是個醫生嘛,醫生也是人,也要談戀愛的啊!」

  「丫頭,你太嫩了!」輝叔倚老賣老,「那種女強人啊,個個眼高於頂,性子又嬌,難伺候得很。」

  「白欣不會。」莫惟烈立刻為心上人澄清。

  「可惜她看不上我們這種小員警。」董安昌介面,「阿莫,你醒醒吧!」

  「哎呀,我們女人談戀愛不會考慮這麼多啦!再說,頭兒又不會永遠都是個小員警。」阿芝反駁。

  也對!他還年輕,前景又看好。只要他肯拚,也許刑大隊長、局長……一路升上去,難保哪天做到警政署長都有可能。

  莫惟烈的雄心壯志重新燃起,眼中閃耀著燦爛的光芒,看向阿芝,「阿芝,你選老公有什麼條件?」

  「喂,頭兒,你又不是要追阿芝,問她幹嘛?」阿強好緊張。

  「這裡就她一個女人,我不問她,要問誰?」莫惟烈瞪了他一眼,「阿芝,你快說!」

  「選老公啊,首先要人品好、肯努力、疼我!如果能又帥又會賺錢當然更好,不過沒有也無所謂。」

  天下女人的想法應該都差不多吧?!

  他長得不賴,銀行裡有筆小存款。說到人品,他不敢自比聖人,但算得上正直誠實。

  論到肯做肯拚,他在局裡也是出了名的。至於疼白欣,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多不少,他五成的成功希望總是有的。

  問完女性同胞的意見,莫惟烈掂了掂自己的斤兩,信心當場倍增,於是笑嘻嘻地詢問男性同胞的看法,「我如果追白欣的話,你們覺得有幾成的希望?」

  「三成吧!」董安昌率先回答。

  還說是好兄弟,一點面子都不給!

  莫惟烈的笑容斂起,「阿強你呢?」

  「大概一成--半。」阿強害怕上司的惡勢力,趕緊多加了半成。

  小孩子不懂事,他幹嘛沒事問他?!

  莫惟烈的臉黑了一點點,「小劉?」

  「我想不到一成。」

  「我認識個女孩在做護士,長得挺標緻的,過幾天你到我家來,我介紹你們認識。」

  輝叔乾脆當場做起媒來。

  莫惟烈只覺得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又一點一點地在剝落了。

  「頭兒,你別聽他們亂說,我是女人,我說的才准。我看你起碼有六成的成功率。」阿芝再度為他打氣。

  對,他是要追女人,聽女人說的才對!幹嘛要聽男人的意見?!

  忽然,他一擊掌,站起身來,「好,我決定去追她!」

  「你瘋啦?!」屋裡的男人們全拿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沒瘋,」莫惟烈篤定地說,「我一定要追上她!」

  董安昌眼看勸阻不得,歎了口氣,先為好友鋪下後路,「沒追到也別太難過,反正追女人嘛,誰沒吃過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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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實說,她是有點故意避著他。

  那夜,餘書萍沒有問她什麼,因為忙,也因為瞭解她不喜歡談論自己的私事。

  白欣不喜歡談,因為她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在做什麼,不需要其他人的意見。

  她是如此地清楚自己,所以白欣知道她必須避開莫惟烈一陣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是白欣交友一向秉持的原則,而莫惟烈早就越過了那條規則,她卻遲至今日才覺得不妥。

  呃,或許是早覺得不妥,卻到現在才開始採取行動。因為之前,莫惟烈一個爽朗的大笑便能笑去她的戒心,覺得自己小題大作;而現在她發覺不能再放任莫惟烈為所欲為地介入她的生活了。因為她的心裡竟開始有了他的位置--主動打電話給他,只是想知道他出任務是否平安,只是不想讓他一邊工作還得一邊掛心自己是否平安抵達家門……這不像她白欣的作為,倒像當年那個瘋狂愛戀程清湜的白欣會做的事。

  她害怕,很怕、很怕--所以她避開他兩天!

  功敗垂成,因為他就住在她家隔壁。

  「哈囉!好久不見!」莫惟烈朝她揮手,大大的笑容又掛在臉上。

  「才兩天嘛!」白欣直覺地露出微笑,忽然發覺不對,才又趕緊收了起來。

  「是嗎?我怎麼覺得好像隔了很久?大概是我找你,你老是不在的關係吧!」莫惟烈搔搔頭,「最近很忙是嗎?發生了大車禍,醫院裡一定多了不少病人。」

  「嗯。」白欣很努力地板起冷漠的臉孔。

  莫惟烈察覺她的生疏,微覺奇怪,沒有再開口說話。

  電梯到達一樓,兩人一同步入,還沒按下樓層按鍵,四、五個男人一同衝進電梯裡,電梯緩緩上升。

  莫惟烈沒有說話,白欣也沉默地盯著前面男人的後腦勺。突然,她覺得身體左側有硬物不斷地摩擦,輕微的喘息聲響在耳畔。

  白欣曉得自己遇上什麼惹人厭的事,臉色一白,還沒決定該做何反應,右手已被莫惟烈握住,他微一用力,將白欣拉進自己的懷裡。「別出聲。」

  他輕聲叮嚀,眼睛瞪向那名獐頭鼠目的男人,只見他仍淫邪地直盯著白欣瞧,舌頭甚至不知羞恥地舔過唇瓣,一副欠扁的色狼樣!

  莫惟烈放在白欣腰間的右手悄悄握緊,強忍著不探向身後的手槍。這五個男人腰間鼓脹,應該也都帶有武器,在小小一方電梯裡,他一人要對付五把槍,還得護住懷中的白欣,根本討不了好。

  還是先忍下一時之氣,來日再好好狠扁這敗類一頓吧!居然敢動白欣的主意,混帳!

  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電梯在六樓停住,五個男人魚貫走出。電梯門一合上,莫惟烈立刻放開白欣,向前跨了一步,將八樓、十一樓、十三樓的樓層鍵也都按下。

  「你在做什麼?」白欣不明所以。

  「騙騙他們,我怕那人再來找你。」他的左手從剛才便握著白欣的右手,現在彷彿也沒有想到應該放開,自顧自地說道:「剛剛那五個人都是登記有案的黑道人物,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聚集在這棟大樓裡,你一個人住要小心,非常非常的小心。」

  「這棟大樓空屋多,他們大概是想來避風頭吧?!」白欣也沒想到要抽回自己的手,就任他這麼握著。

  「那並不表示他們就不會再犯案。我會去找管理員問一下他們是來訪友還是長住,順便檢測一下保全系統。你門窗要鎖好,出入小心,盡量不要落單,知道嗎?」

  「知道,員警大人。」她微笑。

  莫惟烈嚴肅地盯著她,「白欣,不要不當一回事,學著重視自己的安全。」

  「好。」白欣也很認真地點頭。

  莫惟烈終於露出滿意的傻笑,「你不要嫌我煩,我真的是為你好。對了,你們醫院停車場的燈管換了沒有?」

  「換了,院長也同意加裝燈管了」電梯門在十樓打開,兩人手牽著手,一同走出。

  「你總算回來了!」清脆的女聲打斷兩人的交談,忽然語調一變,「白欣,你知不知道羞恥啊?偷男人居然偷回家裡來了!」

  「雅君?!」她都忘了今天歐正淳的妹妹歐雅君要來。

  白欣還沒反應過來,歐雅君已經舉起皮包瘋狂地拍打兩人交握的手。「放開!放開!白欣,你給我過來!」

  她突然將白欣拉了過去,白欣一時重心不穩,踉蹌了下才站好。

  莫惟烈看了心中有氣,叫道:「你這女人怎麼這麼粗魯?」

  「我粗魯?」歐雅君指著自己的鼻子,氣呼呼地,「我沒海扁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就算客氣了,你還敢說我粗魯!?」

  「雅君,我想你是誤會了。莫先生他住在隔壁--」

  「哇!你們還住在一起?」歐雅君雙手叉腰,當場怒不可遏,「白欣,你怎麼囂張成這樣?人家偷漢子還知道偷偷摸摸的,你偷漢子倒是光明正大,你就不怕有人拍下相片,四處發黑函丟我們歐家的臉嗎?」

  莫惟烈哪見得人這麼吼他的寶貝白欣,馬上連珠炮似地回馬道:「你這女人有病啊!我跟白欣一清二白,什麼都沒有!什麼偷漢子不偷漢子的,一個女孩子家講話這麼難聽!還有,就算我跟白欣真的在交往,我姓莫、她姓白,關你歐家啥事?」

  「關我歐家啥事?」敢情這傻大個還沒搞清楚狀況啊?!「我是她小姑!」

  莫惟烈一時沒意會過來,「嘿嘿」冷笑兩聲,「既然是姑姑,就是人家長輩,不分青紅皂白隨便罵人像什麼樣子?我莫惟烈生平最討厭這種為老不尊的人了。」

  為老不尊?她才剛滿二十五歲耶!比白欣還要小上一大段,哪裡老了?!

  歐雅君登時被罵得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白欣知道莫惟烈誤會了,好心地解釋道:「她是我丈夫的妹妹。」

  「妹妹?那就不是長輩--丈夫的妹妹?」他驚訝地瞪大眼睛,「你結婚了?」

  「嗯。」白欣愣愣地點頭。

  「為什麼不告訴我?」莫惟烈大吼。他想過追求白欣會遭遇到許許多多的阻力,可是沒料到其中竟然會有這麼一樁!

  「有必要嗎?」白欣狐疑地皺眉,耳朵被他的大嗓門震得有些疼痛。

  她不是故意要瞞他,只是她和歐正淳不過是假結婚,在她的認知上並不以為自己是歐太太,當然也不會主動提起。

  但是這樣的回答落在歐雅君耳中,卻有了另一番解釋。

  「沒有必要?」她怪叫起來!「原來你是故意隱瞞已婚身份勾搭男人!我就知道你這女人是狗改不了吃屎,天生的淫婦!賤女人!」

  莫惟烈登時氣黑了臉,一個箭步擋在白欣面前。「你還是潑婦!瘋婆子!沒有氣質的無鹽女!比豬還笨的白癡!」「你敢罵我?」歐雅君氣歪了嘴角,纖纖食指顫抖地指向莫惟烈。

  「有何不敢?」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智障!呆瓜!傻蛋!笨豬!醜女!圓仔花--」

  一連串罵人的詞彙滔滔不絕地從莫惟烈的嘴巴裡溜了出來,聽得白欣目瞪口呆,急忙扯了扯他,「夠了。」

  「我還沒罵完。」他放下手,下意識地將白欣的小手重新裹回掌中。「你這笨女人,有空回去問問你爸爸什麼叫作禮貌。你爸爸不懂的話,就自己去翻書,要是連字都不認得,麻煩你去買台電視看看--」

  「我是美國史丹佛大學畢業的!」居然敢說她不識字!歐雅君氣呼呼地。

  「喲,放過洋啊!」莫惟烈不卑不亢地,「難怪連禮義廉恥都忘了怎麼寫。」

  「你!你們……」歐亞君氣得跳腳,淚珠兒已在眼眶裡打轉。

  白欣還來不及安慰她,電梯門突然「□」地打開了,歐雅君哇哇大哭地奔進來人懷中。「哥,他們欺負我,那個壞女人欺負我!」

  莫惟烈瞇起眼,看著擁抱歐雅君的斯文男子,握著白欣的大手不但沒有放開來,反而不自覺地緊縮了一些。「你先生?」

  「嗯。」白欣點頭,看向歐正淳,正想開口解釋,莫惟烈已經大咧咧地向前一步。

  「不關白欣的事,是我把她罵哭的!」

  歐正淳的目光從兩人交握的手,掃至白欣的眼睛,然後看進莫惟烈的眼裡--幸好他提早一天回來,不然就錯過好戲了。

  歐正淳的臉上泛起一抹饒富興味的微笑,「我是歐正淳,請問如何稱呼?」

  「想不想離婚?」歐正淳走進房問,劈頭便如此問道。

  「想,再過五個月。」白欣沒有回頭,仍是梳理著她的一頭長髮。

  「他肯等你五個月嗎?」

  「啪!」

  梳子掉到地上,白欣彎身拾起。「我跟他之間沒有什麼。」

  只不過是對談得來的朋友罷了!

  白欣想著,卻是心煩氣躁地丟開梳子。

  「是嗎?」歐正淳噙著一抹笑,坐上床沿。

  白欣回眸,換了另一個話題,「雅君還好吧?」

  「她那大小姐脾氣,哭一哭就沒事了,不用理她,咱們還是談莫惟烈。」

  多事!

  白欣白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說:「看上他了?上回那一個呢?」

  「如果我真看上他了,你肯讓給我嗎?」歐正淳看著白欣從櫥櫃裡拿出另一條被子,半真半假地問道。

  白欣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他不是我的。」

  「你還真冷淡。」歐正淳歎了口氣,接過她手中的被褥,躺回床上。

  冷淡?!她對人本來就很冷淡,對莫惟烈當然也是一樣,不會因為他比常人熱情而有所改變。

  白欣的目光不小心落在床頭上莫惟烈送她的一休和尚存錢筒。她忽然覺得被他握過的右手似乎還留著他的溫度,左手不由得悄悄握緊右手,想起了他在電梯裡的護衛,想起了他與歐雅君的口水戰,嘴角不知不覺勾起溫柔的淺笑。

  「忘了清湜吧!」歐正淳突然說道。

  白欣臉色一變,立即將剛泛出的柔情封回心的角落,回身關掉電燈,在歐正淳身邊躺下。「我想睡了。」

  被愛或許甜蜜幸福,但失去的時候呢?那種撕心扯肺的痛楚她不要再受一次。她不要打破現在這種平靜的生活,不要讓感情再次纏繞糾葛……白欣絞著薄被,黑暗中,忽然聽得身旁傳來一聲歎息,「別再傷害愛你的人了。」

  她沒有答腔,美麗的眸子無神地盯著空蕩蕩的牆壁,夜風從窗子的細縫鑽了進來,白欣忽然覺得有些冷,有些想念莫惟烈的高溫。

  「喂!人家失戀是灌酒,只有你是灌咖啡!」董安昌一把奪過莫惟烈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呸!苦死了!你沒加糖是不是?」

  「就是苦才好喝。」他落寞地看向車窗外。

  董安昌呸了好幾次,又灌了幾口礦泉水,沖淡嘴裡的苦味,總算有心思關懷身旁的拜把兄弟了。「幹嘛?這麼快就被拒絕啦?」

  莫惟烈搖頭,「她結婚了。」

  「什麼?!」董安昌差點被礦泉水嗆著。

  「很合理嘛!她人漂亮,又是個醫生,條件那麼好,當然老早就被訂走了!怪只怪我這麼晚才遇上她,不然的話--」

  「她老公是做什麼的?」董安昌冷冷地打斷他的叨念。

  「拍廣告的。」莫惟烈想起那天歐正淳遞給他名片時,那一臉溫文儒雅的笑容,拳頭便忍不住握得死緊。

  「還長得不錯,有一點小錢?」董安昌猜測道,「你搶不過人家的。」

  莫惟烈歎了口氣,沒有否認,「他妹妹還是史丹佛畢業的。」

  「不會吧?你這麼快就看上了另一個?」

  「我哪那麼沒眼光!」莫惟烈瞪了他一眼,「說起他妹妹我就有氣!你曉不曉得她對白欣有多凶?一見面就僻哩啪啦罵個不停,看白欣溫柔就騎到她頭上!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女孩子的份上,我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董安昌喝著礦泉水,盯著車外的動靜,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別人的家務事,你管那麼多幹嘛?」

  「我怎麼可能不管?她當著我的面都敢罵白欣了,要是我不在呢?白欣豈不是會被她罵好玩的?還有啊,一個小姑就敢對白欣這麼凶了,她的公公、婆婆肯定更惡劣,說不定就是他們虐待白欣,所以--」

  董安昌一口礦泉水當場噴了出來,整個擋風玻璃濕了一片。

  莫惟烈立刻抽了好幾張面紙擦玻璃,「你這人怎麼這麼髒啊?」

  董安昌看了眼貢獻給玻璃窗的面紙,一面歎息好友眼中只有車子沒有人,一面認命地自己抽了張面紙,擦乾身上的水滴。「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編八點檔的劇情嗎?」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她老公看起來也不太關心白欣--」

  莫惟烈驀然住了嘴,終於清楚的意識到他見過歐正淳之後,心中隱隱約的存在的疑惑--歐正淳沒有嫉妒。

  那天歐正淳的眼光一掃過他和白欣交握的手,莫惟烈便立刻心虛地放開來,但是歐正淳看向他的眼神卻沒有嫉妒,也沒有憤怒;相反地,他顯得很高興。

  那副模樣像是終於鬆了口氣。

  莫惟烈並不願意這樣想,但是擅於分析的腦袋和時準時不准的第六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歐正淳的心並不在白欣身上。

  他的心頭猛然一陣揪痛,想起了那晚白欣在夜市時泫然欲泣的模樣。原來惹她心傷的那人不是她的前任男友,而是她的現任丈夫。如此說來,他和白欣毗鄰而居快一個月,至今才見到她的丈夫現身,或許便是因為歐正淳早在外頭另築香巢……「你幹嘛臉色忽青忽白的?」董安昌狐疑地瞅著他,「想上廁所嗎?」

  「不是。」莫惟烈難得地沒有回嘴,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盯著監視已久的黝黑暗巷。

  不知道是否因為想起歐正淳的緣故,莫惟烈忽然覺得迎面走來的男人很像歐正淳。

  但是三更半夜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還跟一個男人卿卿我我的--一個男人?!

  莫惟烈倏然瞪大了眼睛。

  董安昌發覺他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卻看不出所以然來。「有什麼不對的嗎?」

  「他怎麼會在這裡?」男子愈走愈近,莫惟烈愈看愈覺得他真是歐正淳。

  董安昌以為他是看到同志太過驚訝,於是笑道:「這附近有不少同性戀酒吧,他們當然會在這裡出沒。你別老盯著人家看,多注意下還有沒有可疑人物。」

  不對!他真的是歐正淳!

  莫惟烈壓根沒聽進董安昌說了什麼,左手摸向車門便想下車,董安昌嚇了一大跳,情急之下,傾身抱住他。「喂!你瘋啦!我們在執行任務耶!」

  任務?!

  對,他守在這兒是為了抓槍擊要犯,不能輕舉妄動,洩漏行蹤。

  但是歐正淳怎麼可以這麼對待白欣?!

  莫惟烈惱怒地坐正身體,才發覺董安昌正抱著他,急忙一把推了開去。「你抱我幹嘛?想吃我豆腐啊?!」

  「你以為我願意啊!誰教你沒事開車門。」董安昌給了他一記衛生眼,滿臉噁心的用力拍著衣服。「要是給人家看到我跟你抱在一起,我董安昌就不用在台灣混了。」

  混不下去?

  莫惟烈緊緊皺起眉頭,他知道在台灣同性戀者仍受到相當程度的歧視,難道歐正淳和白欣結婚便是為了維護他在社會上的地位和面子?

  白欣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曉不曉得她的丈夫永遠都不會愛上她?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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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 00:14:19
第五章

  「哈囉!」

  宏亮的招呼聲打破醫院長廊的寧靜,白欣愕然地抬眼,便看見莫惟烈一如往常地擺動長手,狀似悠閒地朝她走來。

  可是他那副不常見的嚴肅神情,卻讓白欣不得不懷疑他的來意不善。

  「下班了?」他問。

  白欣點頭,將辦公室落了鎖。「你怎麼進來的?」

  這裡是主治大夫的辦公室,沒有醫生的邀請,普通人是進不來的。前幾回莫惟烈來接她回家,也都只在護理站等候。

  莫惟烈拉開西裝外套,露出裡頭的員警證。「我很懂得怎樣假公濟私。」他順手接過白欣的包包。「走吧!我請你吃飯,看你想吃西餐、中餐,還是日本料理儘管開口,不用為我的荷包擔心。我這個人別的長處沒有,就是誠實,不論交朋友或是請人吃飯,都很誠實,如果是口袋裡沒錢,請不起好吃的,我就不會開口,不會打腫臉充胖子。」

  「你在怪我沒告訴你,我結婚的事?」白欣突然問道。

  莫惟烈一愣,「沒有啊!」

  「你的話裡帶刺。」白欣看了他一眼,拿回自己的包包。「我先走一步。」

  莫惟烈立即扣住她的手腕,惱怒地說:「我說過要請你吃飯。」

  他總是……總是這麼霸道!

  白欣深吸了口氣,捺下自己的脾氣,「雅君還在家裡等我。」

  「那個笨女人還要在你家賴多久?」莫惟烈吼了一聲,腦海中已經描繪出無數個歐雅君指使白欣的鏡頭。「你不要告訴我,她等你是等著你回去煮飯給她吃!」

  「當然不--」

  莫惟烈沒給白欣否認的機會,已經怒氣衝天了,「那個臭女人讓她餓死算了!你對她那麼好幹嘛?歐家人一個個都壞透了,就只會欺負你。你這女人也笨,居然就由著他們糟蹋你!」

  「他們沒有--」

  莫惟烈根本聽不進白欣的辯駁,拖著她大步往電梯走去。「從今以後,只要我在的一天,絕對不許他們再讓你受一點鳥氣。」

  又來了!他這回又想帶她去哪裡了?

  白欣無奈地掙紮著,「阿莫,放開我。」

  「不放!」莫惟烈大吼,全然沒注意到週遭射來的奇異眼光。

  但是白欣注意到了,而且她還注意到其中有一道是來自科主任--她禁不住呻吟,「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不行!你這女人彆扭得很,我一放手,你一定會乘機跑掉,我才沒那麼笨。」

  白欣歎了口氣,「我總會回家--」

  「所以我直接送你回去不就得了?你的車也不用拿了,要是臨時要用,我再送你過來。反正我們住在一起,方便得很,就算三更半夜醫院Call你,你也可以馬上叫醒我。」

  老天!他說這什麼話?居然還用吼的!

  白欣赤紅了臉,心裡明白這番話落進其他人的耳朵裡,肯定會解釋成她與莫惟烈同居!瞧瞧那些曖昧的目光,她在仁心醫院的形象這下子全毀了!

  電梯門好心地合了起來,恰好為白欣隔去了過多的關愛眼神。

  她籲了口氣,忍不住以手捂臉。

  「你怎麼了?」莫惟烈以為她身體不舒服,焦急地拉下她的手。「臉色怎麼這麼紅?是不是發燒了?我看我們還是回去,請你的同事幫你看看。」

  「不用了。」白欣急忙攔住他。

  現在回去,她會羞得無地自容。

  「但是你看起來真的很不好。」莫惟烈的大掌貼上她的額頭,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有病還是要給醫生看才行,要不然小病拖成大病可就危險了。你是醫生,應該比我清楚--」

  白欣的小手突然摀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神情既好氣又好笑,「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為什麼要請我吃飯?」

  ???白欣從沒想過莫惟烈也會有支支吾吾的一天,而且這個、那個了老半天之後,居然只丟給她三個字,「就是想!」

  他「就是想」請她吃飯,然後便硬將她架上車,載著她繞了臺北市一圈以後,最後決定回家吃飯。而她居然莫名其妙地和他逛了許久的超級市場,買了一大堆東西,最後壓根忘了問他真正的理由。

  走進莫惟烈充滿咖啡香氣的屋子,白欣才猛然驚覺自己竟然又在不知不覺間順從了他的所有要求。

  「怎麼臉色還是這麼差?」



特大號的臉孔突然映滿了整個眼簾,嚇得白欣往後退了好大一步。

  「幹嘛嚇成這樣?我長得有這麼可怕嗎?」莫惟烈蹙著眉頭,顯然是對她的反應相當不滿意,左手拉住她的手,右手又順勢摸了摸她的額頭。「你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白欣倉皇地又往後退了一步,握在他掌中的右手卻怎麼也擺脫不了他的高溫。

  莫惟烈拉著她走向餐廳,搬了張椅子讓她坐下。「乖乖地坐在這裡,我想你也不想我拿手銬銬你對不對?」

  「你把我當犯人?」白欣秀眉微蹙。

  「犯人哪有你這麼好的待遇?」莫惟烈倒了杯熱開水給她。「喏,生病了要多喝水,今天就不煮咖啡給你喝了,我做幾道好吃又營養的菜給你補補身子。」他邊說邊圍上圍裙,走進廚房將買來的菜放到琉理臺上。「上回阿芝教我做黑胡椒牛柳,我學得還不錯,阿芝說比她做得還好。你敢吃辣的話,我就--你進來幹嘛?」

  「幫你。」白欣捲起袖子,將牛肉放到水龍頭底下洗淨。

  莫惟烈急忙關掉水龍頭,將牛肉搶了回來。「你在生病怎麼能碰冷水?」

  「我沒生病。」白欣蹙起秀眉,「你別想把我銬起來。」

  他哪捨得?

  莫惟烈也跟著蹙起眉頭,卻是不高興她不懂他的關心,大手忽然握住她的玉手。

  「還說沒生病,手這麼冰。」

  「我剛剛碰冷水。」白欣的語氣不善,心裡隱隱約約有把無明火揚起。

  「那你就別碰冷水。」莫惟烈將她拉離水槽,「菜我洗,你要想幫忙,就切菜好了,省得你一個人坐在餐廳也無聊。」他脫下身上的圍裙,將她拉到身前,替她圍上。「你真不像是會進廚房的人。」是他失策,像她這種女孩子應當上高級餐廳用餐。

  「我是很少進,不過也不習慣坐著等吃。」白欣略垂下頭,好方便他繫上蝴蝶結。

  莫惟烈低著頭,長指劃過她白皙的頸部,淡雅的香氣撲上鼻端,他忽然有點恍惚,「你好香。」

  「嗯?」白欣愕然。

  「我是指你的香水很好聞。」莫惟烈發覺自己的失態,紅著臉連忙為自己打圓場,「有些女孩子擦的香水聞起來就讓人頭昏腦脹的,不知道她們是不是鼻子不好,怎麼會選上那種香味?像阿芝她--」

  水聲嘩啦啦地掩蓋住了莫惟烈的長篇大論,白欣帶著洩憤意味,用力切著牛肉。

  又是阿芝!他為什麼老提阿芝?難得稱讚她一回,為什麼還要扯上別的女孩子?難道……他喜歡阿芝?

  心頭猛然竄起一股酸意,白欣非常明白自己是吃醋了!就像當初得知程清湜還有其他女友時一樣,她居然在為莫惟烈吃醋!

  老天!她不是說不愛了嗎?既然不愛,為何又會有這種心頭發酸的感覺?

  水聲依舊嘩啦啦地響,莫惟烈將洗好的洋蔥放到砧板上,抓過一把菠菜放到水裡,嘴巴早已緊緊閉起。。

  白欣不開心!

  縱使不抬眼看她,他也可以強烈地感覺到這一點。一定是因為他說她很香的緣故。

  他是怎麼了?白欣是個有丈夫的人,他怎麼能對她說這種話?她一定認為自己存心不良,對她有非分之想。

  好吧,他承認他對她確實是有非分之想,但是他很清楚地是別人的妻子,即使再怎麼喜歡,也不會有逾矩的行為,就算她的丈夫並不愛她。

  莫惟烈心頭揪緊,想起今天找她吃飯的目的「他……你先生……對你好不好?」莫惟烈不敢看她,覺得自己似乎在探人隱私。

  「很好。」白欣將牛肉推到一邊,開始切起洋蔥。

  「那就好。」莫惟烈低聲喃道,暗自盤算該不該將自己那天撞見的情景告訴白欣?

  說了,他怕白欣無法承受;不說,他又無法坐視那個男人繼續欺瞞白欣。歐正淳已經將她拐進禮堂,再來或許便要白欣為他生下一兒半女。

  這怎麼能夠?他並不愛白欣啊!

  「他是同性戀!」莫惟烈忽然衝口而出。

  「嗯?」白欣驚訝地抬眼,不解莫惟烈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

  「我撞見他和一個男人很親密地走出酒吧。你曉得的,那種親密不是男人間普通的親密。」莫惟烈將水龍頭關掉,專心地注視著白欣的反應。

  原來如此!白欣點點頭,仍然切著洋蔥。

  莫惟烈疑惑地看著一臉平靜的白欣,忽然明白了,「你早就知道了?」

  「嗯。」洋蔥的辛辣氣味熏得她眼睛好酸。

  「那你還嫁給他?」他難以置信。

  「我有我的理由。」

  這麼說她是心甘情願的囉?!為什麼?因為歐正淳使出什麼下流的手段威脅地?或者是因為她愛他,愛到不在乎他是同性戀?

  莫惟烈的心狠狠地揪成一團,尤其是在看到白欣發紅的眼眶時。

  她哭了!

  一意識到這一點,莫惟烈立刻七手八腳地撕下廚房紙巾為她拭淚。「別哭了!是我的錯,我不該提的。」

  「我沒哭,是洋蔥的關係。」她哽咽著,又一顆晶瑩的淚珠蜿蜒而下。

  莫惟烈幾乎要恨死自己的多嘴,他瞥了眼砧板上的洋蔥,壓根不信白欣的說法。他知道她是為了歐正淳流淚,她為了這段感情肯定受了不少苦。

  「是洋蔥。」莫惟烈附和,不敢戳破她的防衛。

  他的聲音聽起來就不相信她。

  白欣有些好笑,「真的是因為洋蔥。」

  「我曉得。」莫惟烈很認真地點頭,牽著她走出廚房。「你在這兒休息,洋蔥我來切就好。」

  白欣沒有異議,順從他的安排坐了下來,她實在忍受不了洋蔥的辛辣。

  莫惟烈看著她仍然紅腫的雙眼,裡頭瑩然的波光正逐漸消褪,但他心底被掏空的那一部分卻永遠也填補不起來。

  為什麼她愛的人偏偏是不愛女人的歐正淳呢?要是她愛的是他,要是她屬於他……「你願不願意考慮我?」莫惟烈突然開口。

  白欣一愣,一時間弄不明白莫惟烈要她考慮什麼?只見豆大的汗珠一顆接著一顆自他的額頭墜落。

  莫惟烈緊握著拳頭,彷彿鼓起所有勇氣般,聲調急促地說:「我……我知道我高攀了,但我是真心的。我是不像歐正淳那樣斯文好看,賺的錢也沒他多,可是我會努力對你好,一輩子都會對你好。」

  一輩子?

  白欣突然想起程清湜。是不是男人給承諾的時候都習慣說「一輩子」?但一輩子到底是多少個日子?生命隨時都會嘎然而止,而在嘎然而止之前,他們或許已經後悔自己說過這樣的承諾。

  白欣的沉默對莫惟烈而言,無疑是全世界最殘酷的折磨。

  他立正站在白欣面前,雙手緊貼著褲縫,彷彿覺得屋頂破了個大洞,太陽偷偷跑進屋子裡來,他的汗水就快要流成河,如果白欣再不說話,他可能會虛脫昏倒,如果白欣的答案是否定的,那他……「其實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你可以多考慮考慮。我……我先去做菜,你一定餓壞了。

  我們吃飽飯再談,也許明天……明年再談也可以。總之,我先去煮菜。」莫惟烈移動僵硬的身軀,像逃難般地逃入了廚房,不敢再看白欣一眼。

  他怎麼敢再看她呢?要是她眼裡出現鄙夷,要是她可憐他的不自量力……莫惟烈扭開水龍頭,狠狠地洗了把臉。

  不該說的!

  她根本不可能接受他!

  他如果不說出口,她還能當他是個普通朋友,如今他打破了這個平衡,她如何能不避嫌?她還是歐太太,還是癡癡愛著她的丈夫。

  客廳突然傳來關門聲,莫惟烈虛軟地坐倒在地上--答案已經出來了。

  「你怎麼還不滾出去?」

  屋裡傳出歐雅君高分貝的吼聲,白欣不禁略皺了下眉頭,下意識地看了眼手錶,十一點。這麼晚了,她是在和誰發火?

  「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報警囉」

  「我就是員警。」

  疲憊的男音響起,白欣拿鑰匙的手突然頓住了,是莫惟烈。

  「是員警更好,我就等著看你被記過停職。」

  「我回來了。」白欣推開家門,便看見歐雅君一身盛裝,嬌俏的臉龐染著熊熊怒焰,雙手叉腰,凶神惡煞般地瞪著莫惟烈。而端坐在沙發上的莫惟烈卻彷彿毫無所覺,一雙眼睛只是癡望著她。白欣的心臟猛然一跳,她狼狽地別開眼,看向歐雅君,「要出去?」

  「對。」她坐了下來,蹺起二郎腿,「等送走你的姦夫,我就出去。」

  白欣目光掃向莫惟烈,只見他站起身子,滿臉憤怒,卻很難得地閉緊了嘴巴。

  「咦?今天怎麼沒有反駁?」歐雅君也感到十分詫異,眸子忽然瞪得老大,「難不成真讓我給說中了?你賴著不走該不會是想和我哥哥攤牌吧?喂!白欣,你這女人也太過分了吧?我哥等了你十年,對你哪一點不好?結婚才半年,你就給他找了頂綠帽子戴,他也沒和你計較,你現在居然想跟他鬧離婚?」

  「我沒有--」

  「男人都帶進家裡了,還說沒有?」歐雅君手叉著腰,怒氣衝天地站了起來。「你要離婚也好,反正我們歐家不稀罕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以我哥哥的條件,隨便再找個女人都比你強。」

  「閉嘴!」莫惟烈一個箭步擋在白欣的面前。「是你哥哥對不起白欣,他是--」

  「阿莫!」白欣急忙喚住他,輕搖了搖頭,「不能說。」

  她嫁給歐正淳便是為了保護他,莫惟烈知道自己不能壞了她的苦心,可是他也想好好地保護她。

  莫惟烈深吸了口氣,還是將到嘴邊的話嚥回肚裡。「歐雅君,我警告你,你嘴巴再不放乾淨點,小心我--」

  「你怎麼樣?想扁我啊?」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莫惟烈開始挽袖子。

  白欣急忙介入兩人之間,「好了,雅君,你不是要出去嗎?」

  「我說過,我等他滾出去才要走。」

  「我是來找白欣談事情。」

  「那還不快說!」歐雅君雙手環胸,擺明瞭要聽聽他們兩個能談什麼。

  莫惟烈掃了她一眼,再看向白欣,卻是吞吞吐吐不能成言。他不曉得該如何在第三者的面前和白欣談論他的決定?

  白欣看出他的猶豫,卻也沒多說什麼,蓮步輕移便往房間走去。「下樓時小心點,六樓的通緝犯全聚集在大廳。」「你又遇到他們了?他們有沒有--」

  合上的房門阻絕了莫惟烈擔心的探問,他泛起一絲苦笑,回眸迎上歐雅君驚駭的眼睛,「這棟樓有通緝犯?」

  「不少個。」撞見那些人的當天,莫惟烈便回局裡調派人手,再回來時,卻發覺早已人去樓空;沒想到他們仍是藏匿在這棟大樓中,看來他得再次帶人來搜索才行。莫惟烈抓起沙發上的夾克,「走吧,我送你下去。」

  「你要送我?」歐雅君的眼睛瞪得更加的圓、更加的大,不敢相信他會有這麼好心。

  莫惟烈拉開木門,看也不看她一眼,「我是員警。」

  「我幾乎要以為你是在撮合他們兩個。」歐正淳走到立在落地窗前的白欣背後,遞給她一杯酒。

  「阿莫人很熱心。」白欣接了過來,回身看他,「我以為你不在。」

  歐正淳啜了口紅葡萄酒,笑著回答:「我怕出去尷尬,所以待在房裡。」

  「嗯。」白欣點了點頭,又轉回頭看著底下的情形。

  歐正淳移步來到她身旁,也跟著看了一會兒,「你猜,他會不會跟著雅君上車?」

  「他們不會。」

  「喔?」歐正淳挑眉,「打是情,罵是愛,你聽過沒有?也許他們會是對歡喜冤家。」

  「你似乎很滿意他當你的妹婿?」

  「他是很不錯。」歐正淳專心地注視她的神情,想自裡頭找出些許的變化。

  但是白欣看著莫惟烈將歐雅君送上車子,轉身走回大樓,也跟著轉過身子,神情仍然如常,「多努力。」

  「白欣!」歐正淳挫敗地歎了口氣,「你不只冷淡,還很無情。」

  無情?白欣苦笑了下,垂下眼瞼,「今天他要我考慮他。」

  「然後呢?你拒絕了?」

  她沒有拒絕,她逃跑了。因為她壓根不想拒絕莫惟烈,而這嚇壞她了。

  白欣放下酒杯。「別管我的事。」

  她正想回房問,不料門鈴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你叫我別管你的事,」歐正淳露出一個壞心的笑容,知道白欣和他一樣都很清楚門外來的是他們親愛的鄰居先生。「所以你去開門,我要回房了。」

  他竟然就丟下她一個人?這算什麼朋友?

  白欣蒼白著臉,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歐正淳絲毫不以為意,優雅地拉開房門。「你知道的,他既然能從七點等你到十一點,以他的個性自然也能將電鈴按到管理員來干涉。」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門鈴又急促地響了起來。歐正淳朝白欣送了個飛吻,立即將房門關上。

  可惡!

  白欣蹙緊了眉頭,卻也明白歐正淳的話不是危言聳聽。莫惟烈絕不會容許她逃避,他向來霸道,得不到答案,他是不會甘休的。

  門鈴第三度傳來刺耳的響聲,白欣無可奈何地拉開了木門,卻拒絕將鐵門打開。隔著乳黃色的鐵欄桿,她盡量隱藏住心頭的紛亂,「有事?」

  莫惟烈抓了抓頭髮,仍是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我是來告訴你,我……你……你可不可以忘了我傍晚時說的話?我還……還是你的朋友,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白欣瞪大了眼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是他說錯了?

  他居然收回了他的告白?!

  讓她苦惱了一個晚上的話語,他居然如此輕易地就收回去了?!

  白欣並未感到如釋重負的快感,反而覺得有股巨大的憤怒又猛又急地衝上她心頭。

  他的感情竟是如此反覆,他對她竟是隨時都可以反悔,而她居然……居然傻傻地為他的話苦惱了一夜!

  白欣氣極了,氣得眼淚積聚在眼眶中,威脅著要奪眶而出。

  忽然,她做了一個她以為自己這輩子永遠不會再做的動作用盡所有力氣,當著莫惟烈的面甩上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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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 00:14:47
第六章

  她竟然甩門?!

  白欣瞪著自己的雙手,壓根不願相信剛才甩門的真是自己,是那個一向從容優雅的白欣!

  從房間裡衝出來查看發生什麼大事的歐正淳也和她一般的震驚,睜大銅鈴般的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是你甩的門?」

  「是我。」白欣平靜地回答,顫抖的雙手卻洩漏了她心中的煩亂。她一定是瘋了,才會甩門。她不該發脾氣的,她不能發脾氣的,她必須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

  白欣拿起外套,「我出去走走。」

  「已經很晚--」

  歐正淳的尾音在白欣拉開大門後立刻消失。莫惟烈還沒有離開。

  「你要出去?」

  白欣沒有回答,幾乎當他是個陌生人般地從他身邊經過,走進電梯裡。

  莫惟烈舉步想追,忽然又覺得師出無名,一個回身,抓住歐正淳的領子。「你不陪她出去?」

  「為什麼要陪?」歐正淳一臉的無辜,「她常常這麼晚出去。」

  「常常?你就這麼放心她一個女人三更半夜在街上晃?」更何況這棟樓還躲著不知目的為何的通緝犯!

  不對,他和他扯這麼多幹嘛?

  莫惟烈一把甩開歐正淳,衝進客廳的落地窗旁,恰好看見白欣走了出來。他高懸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下,立刻又想起外面的世界同樣不安全,她一個女孩子深夜獨行,誰知道會遇上什麼事?!

  莫惟烈大手一撈,再度扯住歐正淳。「你跟我去把她帶回來!」

  「不用了吧?!」歐正淳興趣缺缺,反正白欣能去的也就那幾個地方而已。

  「什麼不用了?」莫惟烈虎目圓瞪,氣憤非常,「她是你太太,就算你對她沒有半點感情,她還是你太太。保護她、善待她是你身為一個男人的責任。」

  歐正淳最討厭人家和他提什麼「男人的責任」,聞言也不禁心中有氣,「我想我對白欣還過得去。」

  「少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

  歐正淳臉色一變,「她告訴你的?」

  「我看到的。」莫惟烈將他扯進電梯裡,嘴裡嘟嘟嚷嚷地溜出一長串,「那個笨蛋怎麼會捨得出賣你?!她愛你愛得要死要活的,明明知道你這輩子不可能會愛上女人,她還是嫁給你。喂,歐先生,我對同性戀沒有偏見,也不想知道你為什麼和白欣結婚。可是你既然娶了她,就算不能愛她,起碼也多關心她一點,不要仗著她愛你,就隨便欺負她--」「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先插個嘴。」歐正淳很紳士地撥開他的手,喊停他愈來愈離譜的話語,「白欣愛的不是我。」「不是你?怎麼可能?她--」

  「我可以帶你去看,」電梯門開了,歐正淳率先踏出電梯,「去看她愛的那個人。」

  車子靜靜地往郊區駛去,等白欣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快到墓園了。

  氣悶的時候到墓園,傷心的時候到墓園,高興的時候也到墓園,這十年來,到墓園已經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一個很深柢固得可怕的習慣,可怕到即使是三更半夜一個人來到這裡,她也不會感到害怕。

  但是遠遠跟著白欣的莫惟烈卻忍不住為這陰森的氣氛打了個哆嗦,「她有病啊!半夜十二點到這種地方?」

  「她要正常的話,會嫁給我嗎?」歐正淳倒是很能消遣自己。

  莫惟烈看著前頭的纖細身影真的想走進墓園裡,趕忙拉開車門。「走吧!咱們快跟上去。」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歐正淳急忙搖頭。他天生膽子小,不想陪這兩個瘋子玩靈異事件的遊戲。

  已經下車的莫惟烈回過身子,一張俊臉相當不滿意地垮著,「她是你老婆,你要是男人的話,就應該--」

  「我隨時可以跟她離婚。」歐正淳抵死不從,「你要是男人的話,就自己保護你的女人去。」

  白色TOYUTA迅速倒車,莫惟烈愣了一秒鐘才意識到他是想回頭了。

  「喂!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她愛的人?」

  「他就住在裡面。」歐正淳的聲音遠遠地傳了回來。

  莫惟烈抓了抓頭髮,住在裡面?可是這裡不是墓園嗎?

  他納悶地回過身子,突然嚇了一大跳,「白……白欣?」他用力拍著胸脯,安撫差點叛逃出胸口的心臟,「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句話該我問你。」白欣蹙眉。她原本已經走進墓園了,是聽到歐正淳和莫惟烈對話的聲音,才又轉了出來。「你跟來做什麼?」

  「我……我們別站在這種地方聊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莫惟烈老覺得四周陰風陣陣,怪可怕的。大手一伸,又將白欣的手腕扣入掌中。「先回家再說。」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別再跟著我了。」白欣甩開他,轉身走回墓園裡。

  莫惟烈當然不依,大步跨開,不顧心頭毛骨悚然的感覺,執意跟在白欣身後。「你要安靜可以找個正常一點的地方,何必找這種鬼……這種地方?這麼晚了,你會打擾到……我的意思是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著我了?」白欣頓住步伐,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她為了他已經做出許多失常的事了,現在晃到程清湜的墳前,不過是為了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為什麼還要跟過來?為什麼就不能讓她清靜一下?

  「不行!放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莫惟烈再度牽起她的手,四下張望,「你要找誰?我陪你找去。」

  開玩笑,他刑案辦了那麼多年,什麼恐怖的畫面沒見過?現在不過是半夜到個區區的墓園,有啥好怕的?再說眼前這個經過規劃的墓園花木扶疏,早就不像從前的亂葬岡駭人,他才不會害怕。

  莫惟烈嚥了嚥口水,再次做完心理建設。「他住哪裡?」

  「那裡。」白欣的手指向三步達的一座墳墓。

  莫惟烈當場愣住了。不會吧?他以為歐正淳的「住在裡面」指的是那人是墳墓管理員之類的,或者是房子坐落在墓園後頭,得穿過墓園找人;沒想到那人是貨真價實的「住在裡面」!

  「有沒有火?」白欣不理會他的怔愣,逕自問道。

  莫惟烈呆呆地掏出打火機給她。「怎麼會有蠟燭?」

  「我傍晚時買的。」

  「你傍晚時來過?」

  「嗯。」

  火光映照出墓碑前嬌嫩的百合花,白欣緩緩跪倒,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莫惟烈只覺得心臟刺痛。

  墓碑上記載的立碑日期距今已經有十個年頭,那個喚作「程清湜」的男人與白欣是什麼關係,已經不言可喻。

  莫惟烈歎了口氣,在她身邊蹲了下來。「你是為了他嫁給歐正淳的?」

  「嗯。」白欣點頭,沒打算詳細解釋個中緣由。他要怎麼想是他家的事,反正她決定好了,絕不會讓他再有機會攪亂她平靜的心湖。

  「你和歐正停的婚姻只是一樁交易,你替他掩飾身份,他替你堵住旁人的逼婚,好讓你能安安心心地思念程清湜。」莫惟烈順著最直接的軌跡推論,然後又再歎了口氣。

  白欣盯著墓碑,沒有說話。他這樣想最好,以為她還愛著別人,對她便不會再有遐思,她也不會為了他不經意的小舉動便牽動了心神,她的平靜生活很快就會回來了。可是心頭那份突然泛起的空虛感覺是什麼?

  「這樣好了!」莫惟烈驀然開口,嚇了白欣一跳。

  她抬起眼來,只見他又咧開大大的招牌笑容,「我等你。」

  「等我什麼?」白欣不懂他的滿面決心所為何來?

  「等你心底挪出一小塊位置給我。」莫惟烈很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眸子,「我不期待你忘了他,也無意和他爭些一什麼,我只希望你能在心底清出一小塊空位給我,不管多小都無所謂,只要還有可能,我便會一直等下去。」

  白欣瞪大了眼睛,當場作聲不得。

  程清湜過世以後,她遇過的追求者不算少,每一個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能讓她徹底地忘了程清湜,沒有一個像莫惟烈一樣,願意與程清湜的回憶共存。到底是莫惟烈的度量大?還是他根本不愛她?

  對了,他不是才將他的表白收回去了?

  莫惟烈以為白欣的沉默是在猶豫,於是「咚」一聲,忽然跪在墓碑前。「程先生,我向你發誓,我莫惟烈是真心要追求白欣,如果日後我敢對不起她,你可以立刻來拘我的魂--」

  墓地裡突兀地掀起一陣冷風,墓前的燭火被吹滅了一盞。白欣急忙摀住莫惟烈的唇,「笨蛋!誓不能亂發的!」

  莫惟烈拉下她的手,順勢將地摟進懷裡。「我知道,所以我才在他的墓前發誓。他這麼愛你,肯定一直在你身邊守護著你,如果我不夠好,配不上你,他絕對會立刻攆走我,不會讓我在你身邊賴這麼久。」

  那是因為他像個牛皮糖似的,怎麼甩都甩不開!才不是因為程清湜愛她,程清湜很本就不愛她--白欣原本因為莫惟烈的話而笑了出來,隨即念頭一轉,淚水突然迸出眼眶,反而在他的懷裡啜泣起來,「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歐正淳高舉雙手,無奈地再次重申。

  莫惟烈還是不相信,他聽說程清湜是白欣的大學學長,而歐正淳則是他的高中同學。

  「白欣說你們認識十幾年了,怎麼可能對她和程清湜的事一點都不清楚?」

  「我們是認識十幾年沒錯,但我又不是夾在他們之間的電燈泡,怎麼會知道他們的感情好到什麼程度?」歐正淳不太想搭理這個把他從辦公室硬拉出來的瘋員警,端起咖啡杯,十足優雅地啜飲著,任憑莫惟烈懊惱地爬梳著頭髮。

  「好吧!那你總該知道程清湜是怎麼死的吧?」

  「車禍。」

  「詳細點。」

  「骨盆碎裂,胸腔大量出血,不過真正致命的是頭部--」

  「我是問他為什麼會出車禍!」歐正淳要是他的犯人,他鐵定會賞他一頓排頭吃。

  莫惟烈惱得一張臉臭臭的,「白欣為什麼對他的死懷抱那麼大的歉意?」

  「有嗎?我以為她對他只懷抱情意。」

  「不只!」莫惟烈的臉色鐵青,嘴上再怎麼不在意,心底還是難過白欣愛的是一縷魂魄,而不是他。「她認為程清湜恨她。」

  「恨?為什麼?」歐正淳垂下眼瞼,掩住眼中的盎然興味。

  「我要知道,還用得著問你嗎?」莫惟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歐正淳一笑,「白欣告訴你,清湜恨她?」

  「我自己感覺的。」莫惟烈抓了抓頭髮,萬分苦惱地坦承,「她不願意和我談他--」

  「和你談是怪了點,難道你希望白欣告訴你,她有多愛清湜?多想再見他一面?」

  「這些是她對你說的?」莫惟烈突然覺得心頭好酸。

  「不是,」歐正淳搖頭,「她也不願意對我提起清湜。事實上清湜過世快十年了,她主動談起他的次數寥寥可數。但是我可不認為清湜會恨她,他生前對白欣可以說是好到連男人看了都會嫉妒。」

  「你該不會是暗戀他吧?」莫惟烈冷冷地嘲諷道,存心報復歐正淳故意撩撥他吃醋的說辭。

  歐正淳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抱歉,讓你失望了。他不是我的style!再說,他和白欣就像天生註定要在一起似的,任何人看到他們倆站在一塊,都不會懷疑他們是一對!

  要不是那場車禍,他們今天絕對是杏林最令人稱羨的夫妻。」「喔。」莫惟烈呼了一聲,心頭滿滿的酸氣已經溢出了喉嚨。他也明白和個死人爭吃飛醋,實在不是件道德的事,但他就是忍不住。

  「不逗你了啦!」歐正淳突然臉色一整,無比認真地說道,「我只問你一句,你有多愛白欣?」

  有多愛?

  這該怎麼回答?

  愛無法用尺度量,不能以重量計算,和山相比嫌太虛幻,和海相較嫌太狂妄。他有多愛白欣?莫惟烈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歐正淳見他答不出來,不禁搖了搖頭,「你要追上白欣,難!」

  他當然知道不容易,但是他又不是來找他談這個問題的。

  莫惟烈虎目圓睜,很不高興歐正淳扯開了話題,還猛踹他心頭痛處。「我是問你白欣和程清湜的事,不是問我和她之間的事。」

  歐正淳不理他,自顧自地說道:「你啊,心思不夠纖細,說話又粗聲粗氣的,不懂得拐彎抹角。白欣那副心腸百轉千回的,連對清湜都說不出自己的心情了,想要她對你吐實,恐怕是比登天還難。」

  被轉移了注意力的莫惟烈決定「不恥下問」,「那怎麼辦?」

  「等她相信你啊!你既然不會說,就只有等她從你的行動中感覺出你的真心啦!當然,前提是你對她有真心。」

  「我對白欣當然是真心的。」莫惟烈實在覺得歐正淳的語氣充滿侮辱。

  歐正淳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身子微微前傾,神秘兮兮地,「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可以洩漏出去。」

  「嗯。」莫惟烈下意識地也將身子前傾。

  「其實--」歐正淳壓低了音量,「清湜過世前,他們倆正準備分手。」

  「真的?」莫惟烈驚訝莫名,「白欣告訴你的?」

  「清湜告訴我的。他托夢給我。」

  「喔,」莫惟烈點點頭,「他托夢……你玩我啊!」他的音調拔高,突然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歐正淳悠哉遊哉地將身子靠回椅背上,但笑不語。

  莫惟烈看著他,心火慢慢消褪下來,忽然覺得有些毛毛的。

  這種靈異事件,科學是無法證明它的存在,但也無法證實它不存在,萬一程清湜真的托過夢給歐正淳……「他真的托夢給你?」莫惟烈問得有些不甘願。

  「最近一次是我認識你的前一天晚上,他說他要看著白欣得到幸福。」

  「我會讓她幸福的。」莫惟烈很嚴肅地保證。

  歐正淳也很嚴肅地點頭,「我相信你。不過--」他笑,「你真的相信我說的?」

  他在開玩笑?!

  莫惟烈發覺自己竟然荒唐地把他的玩笑當了真!怒火重新燃起,他實在沒法子原諒自己沒事找事跑來讓個GAY當白癡耍。

  「我走了!」他怒氣沖沖地離席,忽然又回過身來拿走帳單。

  歐正淳也不攔他,微笑地目送他付了帳,離開咖啡廳,然後才端起咖啡杯,喃喃地低語:「他還不錯。你可以安息了,清湜。」

  窗外,從行道樹上飄落的枯葉被風捲起,掃向莫惟烈疾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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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 00:15:20
第七章

  「你們兩個是存心氣死我嗎?」

  大隊長暴怒的吼聲幾乎震得整個刑事局晃動起來,更遑論就站在他面前的莫惟烈和董安昌了。

  莫惟烈拉了拉被震疼的耳朵,低聲下氣地,「隊長教訓得是。」

  「你……你……你……」

  大隊長氣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董安昌急忙倒了杯水給他。「請喝荼。」

  大隊長接了過來,忽然又重重地將杯子放回桌面。「你們……你們……簡直要氣死我!我當初千叮嚀萬交代,洪仔他們先不要抓,等黑龍出來再一網打盡,結果你們全當作耳邊風!」

  董安昌看了低垂著頭的莫惟烈一眼,心想換作他是莫惟烈,大概也會動手捉人吧!

  原本那幾個徘徊在莫惟烈住家附近的通緝犯是該立刻抓起來,但是局裡的同仁發現他們幾個與黑龍牽扯頗深,於是警方改變主意,只對他們做嚴密的監視。沒料到某日白欣夜歸,通緝犯中竟有人刻意守在大廳,等候白欣一同進電梯,急得莫惟烈立刻從對面大樓奔至白欣的身邊。

  而那幾人在見到莫惟烈時,朝他丟出一抹挑釁的笑,轉身走向樓梯。隔天,莫惟烈便動手抓人,他無法再忍受讓白欣暴露在危險之下。

  身為他的難兄難弟,董安昌自然被牽連其中。

  「其實放任他們在住宅區裡晃也太危險了。」董安昌嘗試著為大隊長消火,「要是等到黑龍駕臨,他們火力強大,怕會--」

  「你曉得他們火力強大,為何不全捆回來?」大隊長指著他的鼻子罵,「今天搜到的槍枝只是黑龍軍火庫裡的九牛一毛而已。你們把這條線弄斷了,黑龍要上哪兒抓去?

  還有,你們抓回來的洪仔是黑龍的小舅子,加上上回阿莫打破他的頭的舊帳,你們就等著他找你們麻煩好了!」

  「我覺得洪仔他們守在我家附近,並不全為了找我麻煩。」莫惟烈擰眉沉吟著,「他這麼倡狂地想引起我們的關注,或許是為了牽制警力,省得我們妨礙到他檯面下正在進行的活動。」

  「很有道理。那這個怎麼說?」

  大隊長將牛皮紙袋擲到他面前,一幀照片順勢滑了出來,上頭正是白欣的倩影。

  莫惟烈快手抄起,只見照片的背景是白欣工作的仁心醫院,被偷拍的白欣顯然毫無所覺,目光瞟向鏡頭的另一端,而她的胸口處則被畫了一個怵目驚心的紅色大叉。

  「都是白欣的照片!他們想對她不利?」董安昌驚呼。

  袋子裡滿滿都是白欣的照片。

  有她開車、有她買東西、有她從醫院裡出來,甚至有她更衣的私密照片,全都是偷拍的。

  童安昌的目光還未移離牛皮紙袋中的相片,已感覺身旁刮起一陣風。

  「喂!你上哪去?」大隊長對著莫惟烈消失的背影喝問。

  「去保護他的夢中情人。」董安昌笑了笑,拿著牛皮紙袋,趕忙跟了上去。

  白欣不在家裡,手機沒有開,歐正淳也不曉得她的去處。弔詭的是,仁心醫院的人表示白欣中午便離開了。

  那麼她上哪兒去?

  莫惟烈幾乎把臺北市整個翻了過來,白欣依舊芳蹤杳然,急得莫惟烈差點拿槍衝去找黑龍要人。

  半夜十二點整,董安昌陪著莫惟烈守在大廈門口,看著莫惟烈的臉色已由鐵青轉成蒼白,忍不住歎了口氣,「我說阿莫啊,你為了別人的老婆緊張成這樣幹嘛?」還讓他陪著他杵在這裡像個傻瓜般地吹冷風。

  「她快要離婚了。」莫惟烈漫應道,心中仍惦念著白欣的安危。

  「她老公肯嗎?」董安昌瞇著眼睛,沒說出口的話是:白欣的丈夫要是上法院告上一狀,莫惟烈就什麼前途都沒了。

  「他們本來就打算離婚。」

  「白欣說的?」董安昌翻著白眼,「阿莫,你也太好騙了吧!」

  「怎麼說?」

  「你沒看過電視劇嗎?那些鬧外遇的男人一定會跟外頭的女人說他和老婆的感情不好,早就打算離婚,然後從第一集說到最後一集,婚還是不會離。你以為外遇的女人會怎麼說?」

  「是你電視劇看太多了。」他和白欣的情形又不一樣。而且自從上回和歐正淳談過之後,雖然他仍沒膽子問白欣有關程清湜的事,但他和白欣已經算是穩定發展中了,至少……至少白欣從沒嫌過他什麼。

  董安昌並不清楚白欣真實的婚姻狀況,仍苦口婆心地勸道:「現在的社會不只男人會玩,女人也厲害得很,特別是她這種有錢的女人。」

  一輛奔馳車從他們身旁駛過,在距離他們十步遠的地方靠邊停下。司機下了車,拉開車門,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鑽了出來,接著彎下身子,扶出車裡豐姿綽約的女子--讓他們找翻天的白欣。

  董安昌的嘴角勾起一抹同情的笑,「阿莫啊,你死了這條心吧!她和咱們差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會愛上你。」

  原本莫惟烈的過度擔心在見到白欣由男人扶出車門的一瞬間,澆上了猛烈的醋意,燃燒成一片旺盛的怒氣;但是董安昌的話正好敲中他的痛處,就像一桶冰水兜頭淋下,竄燒的心火當場熄滅,只剩下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她是個年輕的女醫生,既聰慧又漂亮,合該有許多青年才俊追求;而他只是個小員警,早在相識之初,他便曉得兩人之間的懸殊差距是愛情難以跨越的鴻溝。

  奉兄長之命,陪他出席一項聚會的白欣在向大哥道別之後,回身見到兩人,秀眉蹙起,疑惑地走向他倆。「嗨!」「嗨!」董安昌顯得有些冷漠。

  而莫惟烈那張俊臉則苦得彷彿剛被人家倒了會。「安昌,你不是說你餓了?」

  「有嗎?」董安昌一時會意不過來。

  「有。」他掏了張鈔票塞進他手裡,「去買點宵夜回來。」

  買宵夜要一千元?

  董安昌彈了彈手裡的千元大鈔,明白自個兒的好兄弟正處於心神激盪之時,需要點談話的空間。於是很好心地看在千元大鈔的份上,暫時告退。

  白欣看了莫惟烈一眼,也以為他有話對自己說,但是莫惟烈卻只是沉默。

  他想問她那個男人是誰,想問她和他上哪兒去了,可是董安昌順從他的意思離去之後,莫惟烈反而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立場問她。白欣沒給過他承諾,也沒說過愛他,嚴格說起來,他們只能算是比好朋友還要再好一點……白欣奇怪地打量著他,等了會兒,逕自舉步走進大廈裡。莫惟烈則跟在她的身後,一陣冷風隨著他倆的步伐,也跟著灌進了電梯裡。

  樓層指示燈一下接著一下閃著,電梯裡的空氣仍舊寂然。沉悶的氣氛一直持續到白欣的家門前,白欣終於受不了地回身,看著滿臉幽怨的莫惟烈,「昨天和正淳送雅君去機場,他告訴我,你向他問過清湜的事。」她猜想他是否知道了什麼,心裡不舒服。

  「嗯。」莫惟烈點頭,仍一反常態地不說話。

  看來不是因為程清湜,那麼是因為什麼呢?

  白欣抿了下唇,突然覺得自己還是習慣聒噪的莫惟烈,他不說話的樣子實在令人難受。「那個人是我哥哥。」她再次試探。

  「喔。」莫惟烈點點頭,一時間沒聽懂白欣口中的「那個人」指的是誰。

  直到會意過來白欣說的是送她回來的男人時,傻兮兮的笑容還沒來得及躍上唇角,白欣已經懊惱地打開家門,不想再搭理這個只會杵著發呆的男人。

  她幾乎不曾嘗試過向任何人解釋任何事,更不曾想過自己需要引逗任何男人開口。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試著去解開一個男人的心結,而莫惟烈的毫無反應只讓她覺得自己很蠢。

  在她險些將門甩上的那一刻,莫惟烈急忙閃身入內,一把將她扣入懷裡,爽朗的嗓音帶著驚喜的笑意,連珠炮般將成串的話打了出來,「我以為他想追你!奔馳耶!老天,我怎麼比得上?我沒錢沒勢,只是個小小的窮員警,房子在貸款、車子是國產福特,不曉得得再奮鬥幾年才能跟你身邊的男人平起平坐?我知道我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可是白欣,我是真心的,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白欣原本想掙開他過緊的擁抱,一聽見他這話,心頭忽然沖刷過一股熱流,雙手心疼地反摟住他,「你以為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抱我嗎?」

  「啊?」莫惟烈反射性地放開手,低頭看進白欣盈滿笑意的美麗眸子。

  她給他一個溫柔的微笑,關上門,走向沙發。

  她這可是在告訴他,她接受他的追求了?

  莫惟烈又驚又喜,嘴角揚高,咧開難以置信的傻笑,大步跨向沙發,突然將她扯回懷中。「我不會一輩子都只是個小員警。為了你,我會努力,總有一天,我也會開得起奔馳。也能像你身邊的男人一樣,讓你過無憂無慮的好日子。」他異乎常人的高溫緊緊環了白欣一身,心房已感覺不出半絲冰冷,甜蜜的滋味隨著熱浪湧上了心頭。

  也許是時候了,該放清湜走了。心中有個小小的位置已經被莫惟烈給霸住了。

  唇角躍上一抹淺笑,白欣打趣地說:「你別告訴我,你打算開始收受賄賂。」

  「當然不是。」莫惟烈正色否認,「我是說我一定會努力工作升等。在警界,被破格拔擢的不是沒有,只要我再多抓幾個賊、多破幾個大案,也許下一個便是我。」

  不祥的感覺突然竄進白欣的心房,她的秀眉微微蹙起,「我猜你在局裡一定常被罵『不要命』。」

  「你怎麼知道?」莫惟烈訝異地問。

  因為他看起來就是個會在槍戰中自告奮勇打頭陣的人!

  他是員警,她不能苛責他的勇敢,但她卻不能不想起過去那些因公受傷而被送進醫院的員警,手術室外家屬那一聲聲痛斷心腸的哭喊,她真的不想有朝一日會從自己口中逸出。

  「白欣?」莫惟烈不解她突如其來的沉寂,輕輕撥開她的髮絲,低頭凝望著她水氣滿盈的眸子,「怎麼了?」

  白欣搖頭,勉強擠出一抹淺笑,「小心點。」

  莫惟烈怔了一下,才瞭解她的擔心。大咧咧的傻笑再度佈滿整張臉,他開心她難得說出口的關心,更開心自己在她心底彷彿有了一點位置。「放心,我的命硬得很,算命的說,我是九命怪貓,怎麼都打不死--」

  我從來沒想過清湜會出事。」白欣突然打斷他的話。

  莫惟烈一愣,「白欣--」

  「正淳沒說錯,那天晚上,我們是大吵了一架,幾乎已經決定分手。清湜說我們彼此都需要冷靜一下,所以他--」白欣扭絞著手指,嘴角努力彎出不在意的微笑,眼眶卻紅了起來。「他沒有再回來過。我們架還沒吵完,可是他沒有再回來過……」

  莫惟烈忽然發覺自己並不是真的那麼在乎程清湜的死因,他只在乎白欣的淚水。

  白欣並沒有真的哭出來,她的淚珠在眼眶中徘徊著。莫惟烈想伸手將她重新攬回懷中,又怕她緬懷往事的時候不願別人介入。但是就這麼枯坐一旁,看著她泫然欲泣,他又覺得一顆心彷彿被十萬斤重的鐵鏈捆著,揪緊得難受。一聲沉重的歎息從他心底偷偷地溢了出來,在他的耳邊響起--莫惟烈駭然地瞪大眼睛,右手摸向腰間的手槍,他很確定這聲歎息不是他發出來的,當然也不會是白欣。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啊!」白欣疑惑地搖頭,被他戒慎恐懼的表情弄得有些糊塗。

  莫惟烈的手槍已經握在手中,他非常肯定自己的的確確聽到了男人的歎息聲。「歐正淳在家嗎?」他站起身來。「他回他自己的家了。」白欣奇怪地跟在莫惟烈身後,「怎麼了?」

  「我聽到歎息聲。」仔細搜過白欣的房子,確定沒人之後,莫惟烈將手槍收回槍袋裡,四下環顧一周,這才發覺自己正站在白欣的閨房裡。他忽然想起黑龍送來的照片,心火忍不住揚起,「你這個笨女人,告訴你多少次,一個人住要小心,你偏偏當作耳邊風,連被偷拍了也不知道。」

  「被偷拍?!」

  莫惟烈差點賞自己一個巴掌,好懲戒快過腦袋的嘴巴。這事怎能讓白欣知道呢?別說她可能會怪他惹了這麼個大麻煩,光是那幀半裸的清涼照就足夠讓她不舒服上好久。

  白欣狐疑地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莫惟烈,再次重複一遍自己的問題,「什麼被偷拍?」

  「我是說最近被偷拍的事件層出不窮,你得小心一點。」他硬生生地轉掉話題,走向窗邊。「你瞧,窗簾也不拉好。還有,鏡子擺在這邊,你又在這裡換衣服,隨便一隻高倍率望遠鏡就把你看光了。」

  「只有你們警方會拿著望遠鏡往這邊瞧。」她知道警方派人監視這棟大樓的通緝犯,也看得出來莫惟烈似乎在為某事焦躁不安。「你不是說人已經抓起來了嗎?!還是出了什麼問題?」

  「沒有問題。我阿莫辦事,會有什麼問題?」莫惟烈不安地避開她的眼神,「明天你幾點上班?我送你去。」

  有個地方不對了,白欣說不上來,但她直覺地感受到有個地方不太對勁。

  「白欣?」莫惟烈喊她,「你在發什麼呆?這幾天你別自己開車,我和安昌會負責接送你。對了,你在醫院落單的時候多不多?」

  白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若有所思的望進他眼眸深處,「我有什麼危險?」

  莫惟烈一愣,隨即打哈哈,「哪有什麼危險?你也太會胡思亂想了。就算你真的有危險好了,有我這個超級特警守在旁邊,不會有人有機會傷你一根寒毛的。」

  對了,就是這一點。

  他在瞞她!他總是在瞞她!一張嘴巴嘰哩呱啦說個不休,卻永遠只說他想說的事,遇著她真正想知道的,他的嘴巴便封得比死蚌殼還緊。

  白欣不悅地擰眉,「你真自私。」

  「什麼?」莫惟烈被罵得莫名其妙。

  程清湜當初也是這樣,什麼事都往肚裡藏,什麼責任都想自己背,到最後受不了了才一古腦爆發出來,而她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瞭解他。

  白欣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莫惟烈的熱情沖昏了頭,而忽略他隱瞞的習慣,忽略了或許他們並不適合。

  「請你出去。」

  「白欣?」

  「明天我自己會去上班。」她冷淡地撂下話,「我暫時不想見你。」

  白欣拒絕了他的守護,甚至擺明瞭絕裂的意思,但是這並不表示莫惟烈便會識趣地抽身。

  他只要相準了他認為該做的事,便會低頭猛衝,十頭牛都拉他不住。當然,他也不會允許自己隨著任何人的舉動起舞,失了主導權。所以白欣不見他歸不見他,莫惟烈還是派了阿龍和阿芝保護她的安全,然後帶著弟兄一舉挑了黑龍的老巢。

  雖然最後仍舊讓老奸巨猾的黑龍給逃脫了,但黑龍強大的火力卻全被掃了出來,莫惟烈也因此案大大出了鋒頭,記功嘉獎之外,還擠掉政治明星,上了頭版成了英雄。

  可是最讓莫惟烈開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元氣大傷的黑龍短時間內不會有精力找白欣的麻煩。如此他高懸的一顆心才能放下來,才能安心地守著她遠遠地不打擾她地守著她。

  原本莫惟烈是這麼想的,但是才結束黑龍的案子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已經快受不了了。腦子一空下來,便被她連續多天不聞不問的狠心給填滿了,他擔心白欣的「暫時」

  不想見他會拖成一輩子。

  所以當他湊巧在電梯口遇到白欣時,興奮得幾乎要叫喊出來。

  「嗨!」白欣首先開口打招呼。

  「嗨!」莫惟烈一喜,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看起來比電視上還要憔悴,想來是連日緝捕黑龍累壞了。

  白欣回他一個溫婉的笑容,有些心疼地說:「我在電視上看到了。」

  「我很英勇吧?!」莫惟烈笑嘻嘻地,伸手又將她的小手扣進自己手裡,以為白欣的氣頭過了,兩人之間又是雨過天青。「這回大隊長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要是他因此而升了官,我也不會留在原本的位置上了,算是離警政署長的目標又縮短了一步。」

  「別太好大喜功。」白欣淡淡地開口。

  她的冷淡讓莫惟烈不由得愕然,「你不開心我破了大案?我是為了你才這麼拚命想陞官。我不想你嫌我是個小員警配不上你,我也不想退回去當你的『朋友』,或者是『鄰居』。」

  莫惟烈並不在乎白欣那天突然翻臉的理由,反正女人嘛,情緒反反覆覆是常有的事。

  但是他的社會地位差她一大截,卻是莫惟烈心中永遠的痛。他好怕白欣嘴上說不在意,其實內心是瞧不起他的,而且隨時都有可能因為這個理由離他遠去。

  可是對白欣而言,莫惟烈的職業是什麼、一個月賺多少錢,都不是她在意的事,她並不需要靠他的薪水過活。她只是生氣他心中有事卻故意瞞著她,她只是心慌自己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卻一直無法真正看清他心中所思。

  莫惟烈的「嫌棄說」聽得白欣一頭霧水,但她偏又說不出自己的心事,只是暗暗地惱怒莫惟烈的死腦筋。若是他堅持升了官才能和她平起平坐,那她寧可離他遠遠地,也不要一天到晚擔心他不要命地衝鋒陷陣,會不會哪天真把自己的一條命給玩掉了。

  電梯門開了,莫惟烈拉著她走進電梯裡,兩人都沒再說話。事實上比平常還要多人的電梯也沒有多餘的空間讓他們交談。

  直到電梯停在他倆居住的樓層,白欣走出電梯,才輕輕地將自己的手從莫惟烈的大掌中抽出。「我最近要出國一陣子。」

  「要去多久?」莫惟烈點點頭,看著她打開皮包拿出鑰匙。

  「一年。」她將鑰匙插進鑰匙孔裡。「所以這棟房子可能會賣掉。」

  她這意思是打算不回來了?

  莫惟烈的心臟猛地揪緊,還來不及感覺到痛,敏銳的耳朵便聽到白欣轉動門把的聲音竟帶著一聲異樣的輕響,職業性的直覺讓他忽然將白欣撲倒在地。「小心!」

  驚天動地轟然一聲巨響,白欣駭然地瞪著莫惟烈身後的火光,原以為只會在電影中出現的情節竟活生生地在她面前上演--她的房子爆炸了!

  「阿莫!」她心驚地推了推覆在她身上的莫惟烈,手掌底下是一片再熟悉不過的濕熱。

  莫惟烈強忍著劇痛,一把拉起白欣,快速躲到樓梯間。第二次爆炸聲傳出,艷紅的火舌險險地從他的身側擦過。莫惟烈擁緊懷中人兒,硬是擠出一抹笑容,「阿莫出馬,萬事平安!」

  平安個頭!

  白欣突然將他扯下一層階梯,一顆子彈在他們原本倚著的牆壁上碎裂開來。莫惟烈嚇了一跳,急忙拉著白欣便往下跑,槍聲乒乒乓乓地伴著尖銳的警報聲在兩人身後緊追不捨,而樓下嘈雜的人聲則愈來愈清晰。

  莫惟烈知道他若再往下逃,勢必將狙擊手帶入逃難的居民中,反而更加危險。念頭一轉,他突然帶著白欣逃入八樓的走廊上。

  「我想我沒有對不起你,」莫惟烈藏身牆角,摸出腰間的配槍,喃喃自語般地說:「所以程清湜應該不會來拘我的魂。」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白欣紅了眼眶,第一次覺得血的腥臭味讓她想吐。

  莫惟烈咧開慣有的大笑容,不想讓她知道他其實非常緊張。黑龍是軍火販子,雖然老巢被剿,但是他只要隨身帶出幾把克拉克或貝瑞塔手槍,就夠瞧得了,更何況他連炸彈都摸出來了,天曉得他還帶了什麼?!而莫惟烈卻只有一把九○手槍。

  而且這棟樓裡住了這麼多人,白欣也在這兒--無論如何,總是要保得她周全的。

  莫惟烈握緊手槍,深情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我一會兒就回來。」

  程清湜也說他只出去一下,可是他……白欣心慌地伸手想拉住莫惟烈,卻撲了個空,他已經衝回樓梯間。

  槍聲緊接著密集響起,煙硝味充斥鼻間,白欣還來不及驚叫出聲,莫惟烈志得意滿的笑聲便傳了出來,「我就說程清湜不可能來拘--」

  聲音嘎然而止,莫惟烈驚駭地衝出掩護他的安全門,撲向受傷倒地的黑龍。

  黑龍的槍口在同一時間指向莫惟烈--「砰」地一聲,莫惟烈清楚地感覺到有股冷風包圍住自己,然後是血,大量的血,染紅了他的意識……???

  「他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輕柔淡雅的嗓音響起,白欣納悶地看向黑暗中的熟悉身影。

  程清湜大半的身軀隱藏在陰暗之中,那一臉溫柔淺笑卻仍然醒目。「我會照顧好他的,你別擔心。」

  「清湜?!」

  白欣大叫,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

  守在床邊的歐正淳被她嚇了好大一跳,「你沒事吧?」

  「沒事……我只是夢到清湜……」白欣茫然地搖頭,意識逐漸回到腦海,想起之前的槍戰。「阿莫呢?」

  「他沒事,手術很成功。幸好警方及時趕到,也幸好有你替他急救。倒是你自己,忙了這麼久,沒吃沒睡的,得好好休息才行。」歐正淳攔住想下床的白欣,沒說出自己有多佩服她。

  在那種情形下,她居然沒掉半滴眼淚,鎮靜如常地為莫惟烈做急救,直到仁心醫院的醫生們以安全為理由將她隔絕在手術室外,而她還能幫忙聯絡、安頓莫惟烈趕來探視的家人。

  要不是她在得知手術成功的消息後,宛若虛脫般地暈了過去,歐正淳都快懷疑她是不是人了。

  「我睡了多久?」白欣問道。

  「不到兩個小時。」歐正淳看了眼手錶回道。

  「阿莫醒了沒?」

  「哪那麼快?麻藥都還沒褪呢!」他笑她急得忘了專業知識。

  白欣蹙眉,方才夢中清湜說會好好照顧他……而阿莫曾在清湜墓前發誓,說他若對不起她,清湜可以隨時來拘他的魂。

  強烈的不安突然竄上白欣的心頭,「我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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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 00:15:46
第八章

    莫惟烈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地,似乎隨時都會散開來,他想動動手,卻感覺不到手的存在,他想踢一踢腿,卻覺得自己使不上力。他或許眨了眼睛,或許沒有,總之,散亂的影像慢慢地在他眼前凝聚起來,漸漸地合成他對事物的認知--黑色的是眼、紅色的是唇……原來在他面前晃動不休的是一張臉,一張他認識白欣的那天、曾在夢中見過的年輕男子的臉。「是你?」

  「是我。」男子笑開了一張俊臉。

  莫惟烈「坐」了起來,「我在哪裡?」

  「醫院。」

  醫院?!他受傷了嗎?

  莫惟烈低頭看了看自己完好無缺的四肢。他沒事啊,難不成是白欣……「在那!」男子指向左邊。

  莫惟烈抬起眼來,首先映人眼簾的是一台長出許多管線的冰冷機器,而管線的末端則赫然出現一具包裹得有如木乃伊的「人形」物品。「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好奇地走近。

  「是你。」

  「我?」莫惟烈停下腳步,瞧了瞧躺在床上的「人」,又看了看自己,「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很清楚。」男子的嘴角仍噙著一抹笑,「還記得昏迷前發生什麼事嗎?」

  「什麼昏迷前?」莫惟烈納悶地問道,記憶卻一點一滴地重回腦海--他的槍射中了黑龍的膝蓋,黑龍的槍卻指向樓梯間突然出現的一對母子。他再次扣下扳機,不料槍膛卻無緣無故地卡住了,於是他只有縱身撲向黑龍然後槍響,他在劇痛中失去了意識……莫惟烈突然瞥見病房的門被推開,他驚喜地喊道:「安昌!」

  穿著無菌衣的董安昌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叫喚,直直地走向病床。

  莫惟烈反射性地退了一步,以免他撞上自己。「安昌?」

  董安昌仍然沒有理他,大半個臉蒙在口罩底下,只露出一雙佈滿血絲的紅腫眼睛,聲音沙啞地喊叫:「你了不起!你能幹!你是特大號英雄!這樣你滿意了吧?笨蛋!當個口頭上的英雄有啥屁用?等過幾天,新聞熱潮一過,沒人會記得你是誰!你要醒來,記功、記獎多A幾面勳章……」

  董安昌眼眶再度泛紅,硬咽得說不下去,莫惟烈也不禁為之動容。他都不知道他的拜把兄弟也有這麼感性的時候,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拍他的肩膀,不料卻觸碰不到實體,反而從董安昌的身體穿透了過去。

  莫惟烈駭然地縮回手,「怎麼回事?」

  「你是魂,當然碰不到他。」男子解釋道。

  「魂?」莫惟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瞭望床上仰躺的病人,突然怪叫起來,「你是說我死了?」

  這怎麼可以呢?他還這麼年輕,還沒當上警政署長,他的父母還待他奉養,還有白欣……莫惟烈的心臟突然一陣緊縮。黑龍可傷到她了?她安全嗎?有沒有受傷?

  「沒有。」年輕男子肯定地搖頭,「人死了就不能回到身體裡,你只是昏迷,回去就會醒了!只不過--」

  話還沒說完,莫惟烈已經躺上自己的身體。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離開軀體的魂魄只要一躺上身軀,便能回魂。但是莫惟烈一躺上去,卻覺得彷彿躺上了一張尖銳的釘床,他才痛叫了一聲,還沒來得及重新奪回身體的主導權,便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痛死人了!」他大叫,撐坐起身,晃了晃被摔暈的腦袋瓜子。「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俊秀的臉蛋湊得好近,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了幾下,有些幸災樂禍地說:「要那麼容易回去,世上就沒有植物人了。」

  什麼意思?

  莫惟烈愣了一下,終於組織起紛亂的一切。這男人好看是好看,但那蒼白削瘦的身影,加上略帶飄忽的舉止,說他是鬼,確實是有幾分相似。而且如果那晚的對談不是在做夢,如果那個後來出現的小男孩是他從手術室裡拘出來的病童魂魄……「你是鬼?」莫惟烈顫抖地問。

  男人笑了,眉梢躍上一抹頑皮,「沒錯。」

  莫惟烈慘叫一聲,像所有見鬼的人們一樣,拚命往牆角縮去。「你別過來,不是我害死你的!你要找,找別人去,別找我。」

  「男鬼」白眼一翻,「我就是要找你。」

  「為什麼?」莫惟烈突然又是一愣,「可是我看得到、也碰得到你啊!還有那個孩子,他是溫的。」

  「那是因為你是我挑上的人。」

  挑上的人?意思是他那晚便選上他莫惟烈當替死鬼,所以現在的他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莫惟烈又急又氣又不甘心,「為什麼是我?」

  「因為她。」他指向那群忙碌的醫護人員。

  莫惟烈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忽然瞪大了眼睛,「白欣!」

  身著白袍的白欣推開病房的門,早她一步被董安昌召喚進來的餘書萍已經為莫惟烈做完了檢查。

  她輕搖了搖頭,歉然地說:「沒有清醒的跡象。」

  「沒有?」董安昌不相信,一個箭步衝回床沿。「他剛剛明明握住我的手,像這樣子握住我的手,他真的醒了!」

  「可能只是反射動作。」白欣查看了下維生系統的數據,卻不敢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莫惟烈,只是淡漠地重複和餘書萍相同意思的說辭。

  「反射動作?」

  「反射動作是由脊髓傳出命令,毋需用到腦。他沒有清醒。」白欣轉身想出去了,美麗的眼睛冷漠而無神,卻沒流露出半點失望,全然是公事公辦的模樣。

  「你如果硬要回去只能引起『反射動作』。」「男鬼」說道。

  莫惟烈置若罔聞,他的一雙眼裡只擺滿白欣的身影。她這般憔悴的模樣可是為了他?

  她是愛他的吧?

  很顯然地,在董安昌的心中,答案是否定的。

  他突然撲向白欣背後,因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慨而相當粗魯地將她扯到病床邊,怒不可遏的吼道:「你看清楚!現在躺在這裡的笨男人叫莫惟烈,他是刑事局裡最優秀的警探,可是遇上你就笨得一塌糊塗!就為了黑龍拿你做威脅,他明知道黑龍報復心重,還是不顧一切剿平他的老巢,逼得黑龍走投無路拿他開刀。這一切都是你害的,而你居然連一滴淚都沒為他掉。」

  「你弄痛她了。快放開!」莫惟烈著急地伸出手,想將被董安昌押著身子的白欣拉開,卻是徒勞無功。他們兩個就像幻影一樣,他根本碰不著。見董安昌無動於衷,他急著轉身想安慰泫然欲泣的白欣,卻又不知該怎麼做?

  白欣眨了眨濡濕的眼睫毛,沒讓淚水掉下來。

  她當然知道那個笨蛋為什麼會躺在這裡,她也曉得那個笨蛋一廂情願地為她做了什麼,但是都已經好幾天了,那個笨蛋還是沒醒過來。她不願意相信是幽冥界的程清湜動了手腳,更不願將精力浪費在哭泣上頭,她是個醫生,能做的遠比哭泣還要多更多。

  「董先生,請你放開手。」她冷冷地說。

  「快放開白欣,不然等會兒警衛進來,大家都不好看。」餘書萍也急道。

  董安昌恨恨地收回手。「阿莫瞎了眼才會愛上你這冷血的女人。」

  病房門被重重地甩上,白欣一動也不動地呆立在病床前。

  她冷血嗎?原本是的。是那個瞎了眼的莫惟烈傻傻地以為能沸騰她冰冷已久的血液,說不聽、攆不走,纏得她的心幾乎要重新活過來,他偏又在此時撒手不理。

  但是她的血已經不冷了,否則她不會感覺到痛苦,不會一聽到他的病房裡有動靜,便跑來看護非她主治的病人,更不會瞻前顧後地反對任何一項具有危險性的手術。

  人人說她無情,她卻明白自己的心絞痛得有多厲害。她害怕如果她連表面上的平靜都沒辦法維持,她會喪失最後僅剩的一絲專業,會不能替莫惟烈覓一條生路。

  「白欣?」餘書萍擔憂地看著沉默不語的白欣,這是她從出事以來,第一次這麼近地凝視莫惟烈,甚至還伸手碰他。

  擔憂的不只餘書萍,徒具魂魄形體的莫惟烈也同樣憂心忡忡,繞著白欣直嚷:「你別難過啊!董安昌那傢夥胡言亂語,你不要理他!」

  白欣戴著手套的手指由他的眉、眼一路下滑至他的唇。莫惟烈心頭一跳,這是白欣首度這麼主動、這麼親近地觸碰他,然而他卻感覺不到。

  她傾下身子,嗓音非常的輕、非常的低,在他耳邊說道:「你說過若你對不起我,清湜會來拘走你的魂。所以如果你醒不過來,我就當你對我不是真心的。」

  柔嫩的唇輕輕印上他乾枯的唇瓣,雖然隔著口罩,莫惟烈仍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嫉妒得幾乎窒息。

  他的「人」可是在這兒呢!她居然當著他的面吻那副毫無知覺的臭皮囊,還說她會當他不是真心的如果他醒不過來。

  這怎麼可以?!

  「到底要怎樣才能回去?」莫惟烈著急地轉回身子,卻訝然地發覺那名「男鬼」的眼中閃過一抹醋意,很快也很淡,但莫惟烈很清楚那確實是抹醋意。他的腦海中突然浮起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想,「你是誰?」

  他仍舊掛著清雅迷人的笑容,緩緩地吐出自己的名字,「程清湜。」

  乍然得知程清湜的魂魄十年來都守在白欣身邊,莫惟烈的驚訝只維持了一秒鐘,隨即被強烈的心痛佔滿了整個意識。他果然沒猜錯,程清湜是變成了鬼也不願離開白欣,而白欣為了他,則情願嫁給同性戀。

  他們竟相愛到連自然定律也攔不住,即使天人永隔,也堅持以另一種方式相守。相形之下,他對白欣的愛戀是那麼的單方面,彷彿只是對這對有情人的打擾,彷彿只是給了白欣她拒絕不了的負擔。

  但是這並不代表程清湜就可以把他搞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你抓我來幹嘛?」莫惟烈憤怒地大吼。

  「你是我最後的機會。」程清湜仍噙著一抹笑。

  「什麼機會?」莫惟烈不懂。

  「還陽的機會。你的身體磁場很適合我。」

  還陽?意思是他要借屍還魂?!

  莫惟烈駭然地瞪大眼睛,「不行!我又還沒死,這身體還是我的。」

  「你又不一定回得去。」他的笑容閃著詭譎,教人分不清他話裡的真假。「你若一直回不去,等時間一到,剩下的魂魄全數抽離,我就可以進去了。」

  「那我呢?」

  「替我投胎去。」

  白欣和餘書萍已經退了出去,病房裡只剩下莫惟烈的軀殼,和空氣中的兩縷靈體。

  程清湜「飄」到病床邊,笑吟吟地打量他的軀體,「這身體看起來很健壯,挺好用的樣子。」

  「再好用也不關你的事。」莫惟烈跟著「飄」到病床前,企圖護住自己的軀殼。

  「這是我的身體,就算我回不去,也還是我的。你若想要身體,十年前就該投胎轉世了。」

  「所以我才說你是我的最後機會。我能夠以靈體留在人間是因為我幫陰間的鬼差做事,但是十年是個極限,再過個把月,我就非得投胎不可。」

  「那你就去啊!」

  程清湜搖頭,「我不想去,我不想離開白欣。」

  莫惟烈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腔?程清湜的心情並不難理解,如果他十年前不願意投胎是因為放不下白欣,十年後他當然也不會想去投胎。

  「幸虧我工作賣力,他們才給了我一個借屍還魂的機會。」

  程清湜含笑繼續說道,當場把莫惟烈對他的同情踢到天邊去。

  他握緊拳頭,生氣地吼:「那關我屁事?為什麼徵用我的身體?」

  「因為你的磁場和我相近,也因為--」他的眸光泛柔,「白欣對你並不排斥。」

  「什麼不排斥?她愛我!」莫惟烈大吼,愈來愈氣憤難耐,「你憑什麼因為嫉妒就隨便把我拘來?難道陰間就沒有天理了嗎?」

  程清湜掏了掏耳朵,被莫惟烈吼得有些耳嗚。「這是你自己答應的。你忘了你曾在我墳前起誓,同意我可以隨時來拘你的魂?」

  他是發過誓,但是--「我幾時有對不起白欣?」莫惟烈的音量不減反增,怒火大有燎原之勢。

  程清湜不得不退後一步,「你瞞她啊!沒把黑龍的事告訴她。」

  「我是不想讓她擔心害怕,反正人我一定會逮到,何必讓她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你還懷疑她會瞧不起你。」

  「我收入比她少上一大截,擔心她會承受不了社會的眼光有什麼不對?我又沒要她不能當醫生,我只是要求自己要努力爬上和她相當的地位,難道這樣也不可以?」

  「反正我覺得不可以。」

  「那是你的事。」

  「NO、NO、NO,」程清湜搖搖手指頭,「你是對我發的誓,所以你是不是真心、有沒有對不起白欣,標準是由我來認定。」

  有這種事?

  莫惟烈瞪大眼睛,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訂的標準並不公平。」

  「這是我還魂最後的機會,所以,」他的嘴角躍上一抹賴皮的笑,「不公平是應該的。」

  總之,形勢比人強。

  這異次元空間是程清湜的地盤,莫惟烈又不知道該怎麼回去自己的軀殼裡,所以只能以靈體的狀態飄飄蕩蕩。

  其實這樣也有個好處,他可以聽到、看到許多平常聽不到、看不到的事,還可以正大光明地守在白欣身邊,進入白欣不曾讓他知曉的另一部分的生活。

  歐正淳斜倚著床頭,拉過床上的薄被,總覺得今晚好像走到哪兒都冷颼颼的。「生孩子?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他們盼到我們結婚,下一步當然是想要抱孫子了,我倒奇怪他們居然能忍到現在才提出來。」白欣放下一頭烏溜溜的長髮,對著鏡子說道。

  「但是利用懷孕堵住你和莫惟烈的流言也實在太扯了。」

  話說那場爆炸發生之後,白欣和莫惟烈過從甚密的流言便不脛而走。幸虧兩人都不是什麼公眾人物,倒還不至於鬧到滿城風雨,只不過讓他老爸、老媽急急將他們倆電召回府關切一番罷了。

  歐正淳聳聳肩,實在不明白他這個掛名丈夫都不著急了,其他人心急個什麼勁?

  白欣聞言,觸動了心事,轉過身子問道:「如果他們以為阿莫介入我們的婚姻,會不會影響他的考績?」

  「所以呢?你不打算離婚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白欣蹙眉想了一下,還不知道該如何完整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算了,不跟你說了。」

  歐正淳笑笑,起身環住她的肩,「我想清湜和莫惟烈都該嫉妒我。」

  「嗯?」疑問的聲音發自白欣,也發自空氣中那兩縷遊離的魂魄。

  「你起碼嘗試過告訴我你的想法,清湜和莫惟烈恐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生他們氣的原因。」

  「她有生我的氣嗎?」莫惟烈狐疑地問。

  「有。」仍舊守在白欣身邊的程清湜很肯定地點頭,「不過她可沒生我的氣。」

  「是嗎?可是白欣告訴我,你們的架還沒吵完呢!」莫惟烈冷冷地指出事實,「她要不氣你,怎麼會跟你吵架?」

  「我們不是在吵架,是在溝通。」程清湜送給他一記大白眼,「要她和你溝通,她還懶呢,所以才想遠遠地避開你。」他和白欣是冷戰了幾天,白欣還打算赴美,但是--「女人偶爾跟男朋友嘔氣不說話是很正常的事。」莫惟烈理直氣壯地吼道,不想承認自己心頭的疼痛。

  「白欣好像沒說過你是她男朋友嘛!」程清湜噙著一抹優雅的笑,坐定優勝者的寶座。

  莫惟烈的臉黑了一半,「可是她……她……她讓我抱她。」他的聲量降至最低,因為眼角餘光瞟到歐正淳正環著她的肩膀。

  「我還吻過她呢!」

  程清湜的話像支冷箭,穿透莫惟烈已搖搖欲墜的心。

  程清湜和白欣曾是情侶,他吻過她是件很合理的事。可是老天,他想宰了程清湜!

  十年前,程清湜還活在人間也就罷了。但這十年問,他既然能托夢給歐正淳,自然也能進到白欣的夢境裡,也許他每個夜晚都擁著白欣、吻著白欣,也許他無時無刻不盤踞著白欣的心……莫惟烈突然覺得自己承諾要等白欣從心底挪出一塊空位給他,是個多麼不切實際的想法,也許等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天,白欣還是會想著程清湜、夢著程清湜心裡滿滿的都是程清湜!

  這廂,莫惟烈已快被嫉妒逼光了理智;那廂,白欣卻幽然歎息了。

  「歎氣會變老,小心莫惟烈醒來認不得你這個老太婆。」歐正淳試著逗她開心。

  白欣淡淡一笑,算是給他一點面子,「我記得你的男朋友很會卜卦?」

  歐正淳點頭,「幹嘛?」

  「你可不可以請他幫我算算,如果阿莫再開一次刀,清醒的機會有多大?」白欣回過身子面對他說道。

  「你算這個?」歐正淳好驚訝,「你是醫生耶!有幾成機會應該是你自己要估算的吧?」

  「不到三成。」白欣的神色凝重,「所以我才想問問老天是怎麼打算的?」

  「這怎麼可以交給老天爺打算?你說的是條人命,是莫惟烈的命耶!既然手術成功的機率這麼低,自然是不該開刀--」

  「不開刀的話,他不知道何時才能醒過來,」白欣煩躁地打斷他的話,「我不想他變成植物人。」

  「對對對!」莫惟烈用力點頭,好生感動;沒想到白欣這麼關心他。「是該開刀!」

  歐正淳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如果算出來他醒來的機會不大,你是不是就不打算開刀了?」

  當然不行!不開刀,莫惟烈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那麼老天如何決定,似乎與她要不要建議莫惟烈開刀沒啥關聯。

  白欣抿緊唇,覺得自己慌亂得愚蠢,「睡吧。」她起身走向床鋪。

  歐正淳瞅了她一眼,關了燈,躺在白欣身邊。

  「他睡這兒?」莫惟烈後知後覺地嚷道。

  「他們是夫妻。」程清湜倒是一派平靜。

  是了,這是歐正淳父母的家,他們倆不同床共枕,確實是說不過去,但是--「你不是一直守著白欣嗎?看她這麼草率地決定自己的終身,為什麼不阻止她?」

  莫惟烈忍不住為白欣抱不平。「你以為一縷魂魄能做什麼?」程清湜無奈地白了他一眼。

  莫惟烈默然了,他想起自己的處境。如果他一直回不去的話,他也會像程清湜一樣,情願守在白欣身邊一守十餘年,不願投胎轉世。

  但是他不要這樣!他想念白欣身上淡雅的香味、他想念她柔軟的嬌軀、他想用身軀守護著她而不是魂魄。他想在她難過的時候將她納入懷中、想在她開心的時候陪她一起大笑、想在有人欺負她的時候挺身而出護衛她……一縷魂魄能做什麼?

  「我要回去!」莫惟烈突然以無比認真的語氣宣告。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事。」程清湜根本不當一回事。

  「我一定要回去!不管你有多愛白欣,我都不會把身體讓給你。」

  「你愛白欣,想讓她幸福?」

  「當然。」

  「那你認為我們誰能讓她幸福?」程清湜望進他的眼裡,「她比較希望誰回去?」

  莫惟烈張大嘴,吐不出半句話來。

  看起來白欣還是愛著程清湜,她當然比較希望程清湜回去,可是……也許……雖然機會不太高,但她也有點愛他,也許她希望的是他莫惟烈能回魂--她方才不是還說不希望他變成植物人嗎?

  莫惟烈忽然信心倍增,「她希望我回去。」

  「這麼有把握?」程清湜微笑,「好吧,如果你能讓她在我面前說出她想要你回去,我就幫你回魂;否則你的軀體便算輸給我,如何?」

  這實在不公平,他的身體是他自己的,為什麼要平白無故拿來當賭注?

  但是如果白欣這麼愛程清湜,如果宇宙天地之間只有程清湜能給白欣幸福……「我還有父母--」莫惟烈已經在做最壞的打算。

  「我會照顧。」程清湜臉上仍是那抹笑。

  莫惟烈瞪著他,良久良久才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我真想痛扁你一頓。」

  「我也想很久了。」

  「呃?」莫惟烈沒聽懂。

  「我也想扁你!」話聲才落,程清湜的拳頭已破空襲來。

  莫惟烈躲避不及,肚子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右手一且即反射性地展開還擊。

  不一會兒,兩縷靈體已揪打成一團。

  幸虧是在異次元世界,他們從房內打到房外,又從房外打回房內,仍沒打壞半件傢俱,只是讓風呼呼地在斗室中吹來吹去,吹得床上兩個尚末入眠的人納悶地拉高被子,疑惑今晚的風怎地特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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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 00:16:12
第九章

「白欣,你醒醒!」

  程清湜清雅的嗓音在她耳畔輕喚,疲累的白欣低低咕噥一聲,一時間沒法子清醒過來。

  「她好不容易才睡著,你別吵她。」

  莫惟烈不滿的聲音緊接著響起,白欣微蹙了下眉頭,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就是好不容易睡著,才要趁現在喚醒地啊!不然你要等到何年何月才問她?」

  「你現在就要問她?」莫惟烈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

  「當然。」

  「可是我還沒準備好--」

  「要準備什麼?不過就是問個問題罷了!」

  程清湜似乎有些不耐煩,而白欣在此時睜開了眼睛,竟然真的看到滿臉不耐的程清□□站在她的面前。

  「清湜?!」美麗的惺忪睡眼不經意地溜到他的身旁,「阿莫?!」

  「你看得到我?」

  莫惟烈好興奮,一個箭步衝向前,將她摟進懷裡。「我好想你!天啊,你絕不會知道我有多想你!每天、每天我都看得見你,可是卻碰不到你,你知不知道那有多痛苦?真的很痛苦--」

  他的懷抱還是一如往常溫暖,而她竟有一種渴求許久的懷念。

  白欣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什麼了,但是什麼呢?

  「喂!」另一人的手指用力戳了戳莫惟烈的背脊,「放開她!」

  隨著莫惟烈身軀退開的同時,程清湜惱得通紅的俊臉立即映入白欣的眼簾。「你怎麼了?打架了?」

  程清湜一把推開礙事的大情敵,佔據最佳戰略位置,好可憐、好無辜地撒嬌道:「你問那個討厭鬼!」

  白欣略帶責備的目光一落在莫惟烈身上,他趕緊辯解道:「是他先動手的。」

  「是你先說想打我。」

  「我不過是說說而已,誰像你,連個招呼也沒打就出手了。」

  「你是受過訓練的特警!我沒打招呼都被你打得這麼慘了,要打了招呼還得了?嗚,疼死我了!」

  程清湜分明倒因為果,硬是要將過錯賴到莫惟烈身上,但他淚眼汪汪的痛苦模樣卻又讓白欣狠不下心來責怪他。

  「還傷到哪裡?讓我看看。」她決定暫時忽視兩人間的戰火。

  「這裡,還有這裡--」

  程清湜展示慘不忍睹的多處傷痕,看得白欣蹙起了眉頭,取來醫藥箱替他裹傷。

  那副溫柔細心的模樣,讓莫惟烈的心理愈來愈不平衡。

  他也受傷了啊!只是不像程清湜一樣傷在明顯可見的地方,也不像他會裝可憐博取同情,就活該被白欣晾在一邊嗎?

  「嘖,痛!」

  程清湜好死不死地又叫了一聲,莫惟烈怒目一瞪,酸氣沖天地吼:「你是不是男人啊?一點小傷也叫成這樣!」

  程清湜沒有回嘴,只是苦著一張臉,彷彿真的很難受似地。

  倒是白欣白了莫惟烈一眼,轉頭,手勁又放得更加輕柔,「這樣好些了嗎?」

  「有你就好多了。」

  他喃喃地不知道在白欣耳邊說些什麼,逗得白欣滿臉柔柔淡淡的笑,卻看得莫惟烈幾乎氣爆了心臟。

  程清湜確實了不起!隨便兩三句話就能逗白欣開心,那他還跟著到白欣的夢裡來幹嘛?看他們兩個卿卿我我嗎?

  莫惟烈詛咒了一聲,這才想起來程清湜是要帶他來問白欣答案,問她希望哪個人回魂。但是照這情形看起來,根本不用問也曉得,白欣一定是希望程清湜回去,他輸定了!

  莫惟烈沮喪得想離開,才邁開步伐,白欣卻喚住他,「阿莫。」

  莫惟烈回身,只見白欣抱著醫藥箱站在他身後。

  「你有沒有受傷?」

  莫惟烈很想大發脾氣,很想惡狠狠地甩開她的手,但是他沒有。

  他只是愣愣地點頭,乖順地坐下來,讓她為他裹傷。

  「程清湜呢?」他沒見到他的身影。

  白欣聳肩,有些茫然的模樣,似乎不太清楚他的問題。

  莫惟烈想起程清湜說過,人在夢境之中知覺能力會較清醒時差,於是也不再問,捲起袖子好讓她處理傷口。

  靈體對痛的感覺和身體一般靈敏,他略皺了下眉,沒有叫喊出聲,全副精神幾乎全放在白欣身上。

  「知道痛還打架。」白欣沒放過他的神情,輕斥道。

  「是他先動手的。」他本想理直氣壯地吼出自己的委屈,可惜並不怎麼成功,反倒像是小男孩在含淚撒嬌。

  白欣失笑,「清湜本來就不太講理,你何必同他一般見識?」

  「他要搶走你!」

  「搶走我?」白欣覺得情況有點不太對勁。

  「他要我把身體讓給他,因為你希望他能回去。」莫惟烈焦急地注視著她的眸子,「你真的希望他能復生?」

  「我是希望他能復生--」

  可是莫惟烈為什麼要把身體讓給他?

  還有,復生?

  白欣心頭的迷惘愈擴愈大。清湜死了十年了啊,怎麼會跟阿莫牽扯上?而阿莫……他不是還在昏迷中?

  她的眼神渙散起來,身影愈形模糊,莫惟烈察覺到不對勁,急忙伸手抓住她。「可是這樣我就回不去了,你難道不希望我回去?」

  「回去哪裡?」靈體持續在抽離,白欣已經很難理解莫惟烈的問題了。

  「回你身邊!」莫惟烈急了,「你有沒有一點點愛我?」

  愛他?

  一點點?或者並不只一點點……???

  「你真是個天才!白欣,你是上哪兒翻出這本書的?」剛從美國飛回來的宋希禮興奮地翻著面前的醫學原文書,仔細地研究上頭所記載的,將近二十多年前的一項腦科手術研究報告。

  「你不會相信的。」連白欣自己都在懷疑,昨天莫惟烈和程清湜是不是真的連袂到她的夢裡來?!

  「說來聽聽。」餘書萍說道。

  「它從書架上掉下來,剛好就翻到那一頁。」否則醫學技術一日千里,她絕不會想到要去翻閱這本二十年前出版的古董書。

  「你是說,它『砰』地一聲掉下來,『剛好』就翻到這幾乎沒人記得的研究上?!」

  餘書萍有點驚訝。

  「嗯。」白欣點頭。而且還是她在圖書館假寐片刻後,在半夢半醒間想將書本放回架上時,突然掉了下來。「還差點砸到我。」

  辦公室裡突然刮起一陣風,莫惟烈狠狠地瞪了程清湜一眼,「你看,我就說你會打到她。」

  「我沒打到。」程清湜瞪了回去,「再說要不是你纏她那麼久,我大可直接告訴她,也用不著費力推書了。」

  他纏白欣?不曉得誰纏得比較久呢!

  莫惟烈氣得不想理他。

  「這只能說是老天想幫莫惟烈。」宋希禮微笑,「後天就動手術?」

  「我會去和莫伯母談。」

  「你不會進開刀房吧?!」

  「有你主持,我很放心。」宋希禮是著名的神經外科權威,所以白欣才會透過餘書萍將他從授課的美國大學請回國。

  「我不能保證--」

  「我明白。」白欣凝望著窗外,「反正生命就是這麼一回事。」

  宋希禮點點頭,拿著原文書和餘書萍一道起身離去。

  白欣的目光回到屋內,掃了四週一圈,突然輕聲說道:「你在這裡對不對?」

  莫惟烈和程清湜同時嚇了一大跳。

  「她是說我還是說你?」莫惟烈急問。

  「當然是我!她感覺得到我的氣息!」

  他志得意滿的樣子實在令人討厭,莫惟烈雖然信心不足,但也忍不住想挫挫他的銳氣,「胡說!你這副模樣已經十年了,她早習慣了,她一定是在說我。」

  程清湜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她又不愛你,怎麼可能感覺得到你?」

  正中要害!

  莫惟烈心頭一痛,竟找不出話來反駁。

  室內的氣流詭異地流動著,白欣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如果你真的在這兒,今晚請再到我夢裡來。」

  辦公室裡依然聽不到任何聲響,白欣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好嗎?清湜?」

  「你不去嗎?」莫惟烈坐在白欣的床邊,凝視她蒼白的睡顏,疑惑地問道。

  此刻他們倆正在歐正淳的公寓中,因為白欣的屋子被炸毀,她只能來投靠她的「丈夫」。

  「不去。」程清湜搖頭。

  「為什麼?」要是白欣邀請的是他,他怕不早闖進她的夢裡去了。

  「我知道她要跟我說些什麼,又何必去?再說……」他瞥了眼莫惟烈,「我可不想證實她的猜測,讓她以為是我困住你。」

  「本來就是你困住我。」莫惟烈咕噥著,沒注意到程清湜眼中閃過一抹怪異,反而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他實在不願意白欣和程清湜獨處。

  躺在床上的白欣低低呻吟了一聲,莫惟烈的目光回到她身上,才發覺她蹙緊了秀眉,冷汗涔涔。

  「她怎麼了?」他緊張地問。

  「八成是作惡夢了。」程清湜伸出手掌在白欣臉上懸空比畫了一下,她僵硬的身軀竟神奇地放鬆下來,呼吸也趨於規律。

  莫惟烈好生佩服,「我什麼時候才可以練成你這身功夫?」

  「你不需要練,」他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因為有我陪在白欣身邊,她不會作惡夢。」

  「是啊,你在陰間陪她,我在陽間伴著她。我可不會惹她傷心,也不會和她鬧分手……」莫惟烈立即反擊,忽然語氣一頓,想起存在已久的疑惑,「聽說當年你們正準備分手?」

  「那是白欣在胡思亂想,我可從沒想過要和她分開。」程清湜愛憐地盯著她的睡顏,「我自始至終最愛的就只有她而已,其他的女朋友不過是拿來打發時間罷了!」

  「其……其他的什麼?」莫惟烈瞪大眼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女朋友。或者你要說玩伴、紅粉知己也行。」程清湜神色不變地說道。

  莫惟烈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難以置信地大叫:「你有白欣這麼好的女朋友,居然還出去撚花惹草?你還是不是人啊?你曉不曉得白欣有多愛你?她……她……」

  「她一直到我死後,才把眼光放在我身上。」程清湜揮開他的手。「你根本不知道那幾年我有多痛苦!不論我怎麼疼地、寵她,她總是無可無不可地接受,不曾給我半點響應。」

  「不可能!白欣她--」她很愛程清湜啊!

  「你可以自己去問問她!」

  程清湜彷彿失去所有耐性般地吼道,四周氣流詭異地流動,景象開始快速扭曲。

  莫惟烈忽然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身處一個奇異的空間中,不是長形甬道,也不是任何一種形狀,只是一團又一團的七彩漩渦不住地繞著他打轉。

  他直覺地摸向腰間,想掏出手搶,卻撲了個空,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正處在所謂的四度空間,或是第五度、第N度空間。

  莫惟烈嘗試向前跨出步伐,卻不覺得自己有走動的感覺,周圍的景觀仍舊一模一樣,他不禁心急起來,「程清湜,你在哪裡?」

  面前的漩渦突然向四周推擠開來,露出一個小洞,接著洞口迅速擴大,竟來到一處草坪,陽光密密地灑向大地,而程清湜手捧精裝書,正坐在樹蔭底下研讀。

  「原來你在這裡。」

  莫惟烈熱切地走向他,不料程清湜卻像是沒聽到般,連頭也沒抬起來。忽地,一雙藕白玉手闖入莫惟烈的視線,蒙住程清湜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白欣!」程清湜代替莫惟烈喊出他心中的驚愕,接著手一翻,已將白欣拉入懷中,唇瓣迅速貼上她的紅唇。

  莫惟烈握緊拳頭,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衝上去掐死程清湜,但幾乎是同時間,他意識到自己身處幻境之中,眼前所見的全都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好了,程清湜和白欣原本就是一對戀人,原本就沒有他置喙的餘地。

  他轉身想走,卻驚訝地發覺看似海闊天空的遠方竟橫著一堵無形的牆,他根本跨不過去。

  「清湜,你在哪裡?」

  白欣的哭泣聲傳入耳裡,莫惟烈反射性地回身,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在哭!

  莫惟烈不是第一次見到白欣流淚,卻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如此狼狽、如此聲嘶力竭,淚水宛如永不枯竭的山泉,她不斷地抬手拭淚,卻怎麼也抹不幹。

  莫惟烈心頭一痛,來不及多想,伸手便將她擁進懷裡。「別哭了,白欣。」

  他這才驚覺四周竟成了靈堂佈置,而堂中高掛的相片赫然是程清湜本人,白欣也年輕了許多。看來程清湜是將他送進白欣的夢裡,與她一同經歷當年的記憶。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白欣,只能輕拍她的背脊,柔聲勸道:「別難過了,他看到你哭也會難過的。」

  天知道他和難過得快要死掉了!白欣哭泣的模樣已經快揉碎他的心腸;偏偏她的淚水全是為了程清湜那個「死鬼」掉的,怎教他不痛徹心扉?程清湜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為什麼要將他帶進白欣的夢境裡看她為他感傷?難道他希望看到他莫惟烈和白欣抱頭痛哭嗎?

  莫惟烈喃喃低咒著,卻看見白欣搖了搖頭,抽抽噎噎地說:「他不愛我了!他交了新的女朋友……他說跟我在一起壓力太大,他說我一點都不體諒他……」

  莫惟烈聽得一頭霧水。這兩個人明明就是相愛,為何全認定了對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他們之間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誤會?

  不過……管他誤會是哪兒來的,白欣和程清湜之間的結打得愈緊,他莫惟烈就愈有機會贏得芳心!

  莫惟烈很惡劣地想著,粗糙的手掌輕柔地擦過她臉濕的嫩白臉頰,「白欣,我--」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白欣沉溺在思緒中,沒留意到自己打斷了莫惟烈的話,「如果他早點告訴我,我可以不參加社團、不穿漂亮的衣服、不到處亂跑、乖乖地陪著他……我真的可以的,阿莫。只要他能活過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莫惟烈張大了嘴,吐不出半個字來。突然之間,他發覺自己的存在竟是多餘得可笑。

  白欣是如此深愛著程清湜,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能在心底清出一小塊地方供他莫惟烈容身,但那一絲絲的感情怎比得上她對程清湜的深情?

  她應該比較希望程清湜回去吧?

  「白欣,這話你要自己對程清湜說。」莫惟烈突然開口,像是怕自己會後悔似的,急促地說道:「他還魂之後,你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你的心意,他那個人很笨的,猜不出來你心裡在想什麼,只會窮緊張而已。所以你不能把話藏在心底,要說出來,然後幸幸福福地過日子,連我的份一起幸福地過……」

  「呃?」白欣眨了眨眼睛,難以理解莫惟烈的話。

  「好好珍惜這個機會,我想你們很難再遇上像我這樣的傻瓜。」

  莫惟烈摸摸她的頭,想像個英雄般地給她一個微笑。

  但是他笑不出來。

  把軀體讓給程清湜,代表他得代替程清湜去投胎,代表他再也看不見自己的親人、朋友,代表他得和白欣斷了所有牽扯……她會思念他,一如她思念著程清湜嗎?

  莫惟烈忽然覺得心好痛,痛得不知如何是好……「阿莫?」

  白欣擔憂地伸出手,想撫平他糾結的眉宇。莫惟烈突然攫住她的手,雙唇覆上她柔軟的唇瓣,舌尖挑逗她的丁香小舌,迅速佔領她的熱情。

  就放縱自己一次吧!等他投胎之後,要長成能接吻的年紀,得花上十幾年的光陰。

  就讓他帶著屬於她的甜美記憶,心甘情願地去投胎……「白欣,你一定要幸福。」他瘖啞著聲音,含糊地在她的唇瓣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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