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很意外，在這巷弄內竟然有這麼一棟典雅的古老房子，而這裏正是姜濤現在的住處。
其實仔細想想，他本來就好像比較偏愛住在僻靜的環境，連在臺灣時，他也是住在偏僻山間的一棟日式木屋。
方蕾蒂遍尋不著停車位，索性將車停在他房子前面；雖然這舉動可能會嚴重妨礙到巷弄的出入，但這樣一來，她正好有借口在他補上簽名後迅速離開。
既然兩人不可能在一起，還是斷得幹脆一些，避免有多餘的相處機會。
方蕾蒂一手拎著公事包下了車，今天她刻意穿著黑色的套裝，這讓她顯得高貴不可侵犯，同時也讓她看起來死氣沉沉。
找到了復古造型的門鈴，她深呼吸幾次，繃著臉色按了門鈴，裏頭揚起叮咚、叮咚的聲音。
不一會兒，腳步聲靠近門邊，大門被往內打開來。
「很高興妳準時赴約，進來吧！」姜濤一臉倦意，眼裏布滿紅絲，他穿著棉衫和睡褲，頭發淩亂，下巴胡渣未刮。
「我不進去了，能不能麻煩你快點簽一簽，我還得把車子開走，以免妨礙別人出入。」方蕾蒂瞪著他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腦海中突然浮現他從秘魯趕回她身邊的那一晚，當時她將自己給了他。
姜濤也瞪著她，他當然看見了她故意停在門口的車子。
「把車子開進來。」打開另一扇門，他退到門後，絕不容許她找借口再度跑掉。
「只是簽個名而已，我不打算在這裏久留。」她與他僵持。
「不開進來就回去，我現在頭痛又發高燒，沒力氣站在這邊跟妳瞎耗。」他朝她無力咆哮，看起來真的不太對勁。
「你……生病了？」方蕾蒂的心口驀然劃過一陣疼。
「對，我頭昏腦脹，不太好受，從早上到現在都滴水未進。」他是故意要測試她對他是否真的已經無心，更想利用自己虛弱的一面意圖留住她。「妳到底要不要把車子開進來？」
「好、好吧，我馬上開進去。」他所說的話讓她不敢離去。
她承認她為他擔心，但她不會明說，她告訴自己只要確認他的狀況還可以，她隨時都會離開這裏。
將車子開進庭院內，當她下車時，姜濤已經將大門給關上了。
方蕾蒂跟隨著他虛浮的腳步走進整齊幹凈的屋內。
她以為他會在客廳停下腳步，但他沒有，而是直接朝著樓上走去。
「合約書還沒簽名……」她站在樓梯下望著他高大的背影。
「拿上來。」他的聲音嘶啞無力，沉重的腳步沒有停，頭也不回的繼續往上走。
她擔心他，快步跟上二樓，來到他寬敞而燈光昏暗的臥房。
姜濤發出一聲難受的嘶吼，將自己拋上床，床墊瞬間下陷，躺平在床上的他閉著眼，眉頭緊緊皺擰著。
「你很不舒服對不對？除了頭痛發燒之外，還有什麼症狀？」窈窕的黑色身影來到床邊，她擱下公事包，彎身伸手覆上他的額頭。
溫度很燙，他真的在發燒，沒有騙她。
方蕾蒂擔心的看著他難受的神情，打算打電話找方家的家庭醫師來一趟。
「我喉嚨痛，還有心口也強烈犯疼。」他抓住額頭上的細柔小手，將她的手移至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
因為她堅持要分手，所以讓他的心痛到難以承受……他這樣明目張膽的暗示，冰雪聰明的她應該曉得吧？
「你心臟也會痛？天啊，你真的病得不輕，我打電話叫醫生來，你忍耐一下。」她卻將他刻意的暗示解讀為心臟有毛病，急得快要飆淚。
姜濤在心中大聲嘆息。
「不用醫生，只要妳肯留下來照顧我，我相信我的病很快就會好了。」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身邊，更不允許她打電話找來電燈泡。
他很清楚自己的病情，不過是小小的感冒而已，這樣程度的發燒和喉嚨痛，他壓根兒沒放在眼裏，他只是刻意裝病加重病情，借機博取她的同情。
「這怎麼可以？沒吃藥你怎麼好起來？」她擔心的忘了跟他保持距離，忘了要分手的堅定，她現在根本不敢棄他而去，就怕他趕人。
「給我一杯溫開水，幫我煮點可以入口的食物，我想我只要吃點東西再躺一下，應該會好一些。」這些事情至少可以困住她一段時間，他才能放心的松開她的手。
「好，我去拿開水給你。」她的廚藝不怎麼好，但她可以打電話請教養母魏麗，也許能煮點中國菜給他吃。「你躺好，別下床喔。」從他大掌中抽回手，她匆忙下樓去了。
一會兒她再度上樓來，喂他喝掉整杯開水，然後進浴室擰條溼毛巾覆蓋在他額頭上，接著又下樓去冰箱找食材，並利用廚房的電話打給魏麗。
魏麗很貼心，沒追問她到底要煮菜給誰吃，因為她心裏明白，能讓女兒這樣著急的人，只有姜濤而已。
「有的……我找到一小包白米，還有一些青菜和肉，這樣就行了嗎？」脫掉黑色套裝外套，她挽起黑色絲衫的袖子，耳邊夾著話筒，一邊照魏麗的指示找出了簡單的食材，一邊清洗白米。
花了二十分鐘的時間，她才將白米加水下鍋熬煮，而且在這期間，她還樓上樓下兩邊跑，確定姜濤發燒的程度沒有加重後，才安心回到廚房再打電話給魏麗，詢問接下來的煮食方法。
總共花了四十分鐘，她熬好了一小鍋白米粥，裏頭加了簡單的調味，還有青菜和一些剁得極碎的肉末。
裝了一碗熱呼呼的粥，她用托盤端上樓，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進入房間。
這是她第一次下廚煮粥，希望姜濤不會嫌棄才好。
當她又再度回到房間時，原本閉眼假寐的姜濤不想再裝睡，索性張開眼眸，在床上坐了起來。
原本端莊優雅的她，脫去了套裝外套，將袖子挽起，頭上盤得整齊的發絲已經一片淩亂，幾綹軟絲垂落在鬢頰雪頸上，額頭還冒著細汗，帶著戰戰兢兢的可愛表情端食物來到他面前。
這是他所認識的方蕾蒂嗎？
原來她洗手做羹湯的嫻淑面貌，是這樣強烈的吸引人……他的心臟因她迷人的模樣而狂跳著。
姜濤目光灼熱的盯著她看，這讓方蕾蒂更加的緊張。
「我熬了粥，你要喝一點嗎？」她在床畔坐了下來，拿起碗和湯匙，體貼的要喂他。
「味道很香，我喜歡。」看著她，他感動莫名。早知道生病可以讓她卸下心防重新接納他，他早就把自己狠狠折騰一番了，不會拖到現在。
「還沒吃呢，就覺得香？」被他這一讚美，剛才忙碌的辛苦全都值得了。「我可沒你這麼有信心。」
她真怕味道不好，反而害了他的胃。
「我吃吃看就知道味道了。」看她那樣沒自信，他張口吃了一口熬得軟透的粥。「好吃，味道很清香。」
讚不絕口的點著頭，他吃進肚子裏的不只是清粥，還有她的心意。
「好吃就吃完它，我熬了一小鍋，不要浪費。」方蕾蒂大大的松了口氣，她開心的又舀起一匙一匙的粥喂他。
「嗯，我會的。」他很配合的將粥吃到見底。
當方蕾蒂下樓去清洗碗筷時，稍微恢復體力的他進浴室將自己梳洗幹凈。
當他一身清爽幹凈的踏出浴室時，就看見她坐在床沿，正翻找著公事包，心裏頓時打了一個突。
「在找合約書給我簽名？」他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著她，前一刻的愉悅心情瞬間消失不見。
「我……」她抬頭，見他臉色陰沉，手中的合約書忽然變得很沉重。
其實她還是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並不想離開這裏，否則她也不會留下來熬粥給他吃，照顧他。
「簽完名之後，妳就會離開了，對不對？」臉色更加繃沉幾分，突然間，他對兩人的感情失去了把握。
原本還想向她說明他已經與方連夫婦盡釋前嫌，澄清她對自己的嚴重誤會，可是這些話還沒有機會說出口，她就急著想要離開。
「如果你要趕我走的話，我當然不會賴在這裏，假如你……」他願意讓她留下，她當然不想走。
「說下去。」屏著氣息，她要走還是留下，他要一個確定的答案，因為這關係著他們的感情有沒有機會挽回！
「簽名當然得簽，只是這跟我留下來照顧你是兩回事，你別混為一談。」她站起身，將合約書和一枝筆遞至他面前。「今天晚上我會留在這裏陪你，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談嗎？」
要她主動開口說出自己會留下來的話，令她覺得尷尬。
「謝謝妳願意留下來，我很高興我們的感情還有挽回的機會。」屏息以待的結果讓他欣喜若狂。
他飛快的拿起筆補上簽名，然後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妳先去洗個澡，現在換我替妳張羅晚餐了。」放開她，他大步走向房門口，準備下樓。「妳可以穿我的襯衫，我不會介意妳衣衫不整在我面前走動。」
突然間，他變得生龍活虎。
方蕾蒂拿著合約書，愣愣的看著他走到房門口的寬闊背影。
「你確定你身體有不舒服？」雙手插在纖腰上，她挑高一雙細眉看著他。她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誆了？
「咳、咳咳……」他的腳步在房門前頓了一下，馬上咳了幾聲。「感冒還沒好，要勉強張羅晚餐好像累了點，我看我還是打電話叫外賣好了。」再附加幾聲咳嗽，他放緩腳步走出房間。
關上房門，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房間內的方蕾蒂輕輕搖頭，悄悄笑出聲。
他們相擁而眠，重新感受彼此身體的溫度，但誰都沒有踰矩，越過那條親密的界線。
姜濤努力克制自己的心猿意馬，並且把握機會，將他拜訪方連夫婦、獲得兩人支持一事告訴她。
方蕾蒂的反應當然是意外又震驚！她壓根兒不信他和養父之間長時間的不合，光靠三言兩語就能擺平。
「妳可以另外找時間去向方博士求證，不過現在妳只能乖乖躺在我懷裏，哪裏也不許去。」
就這樣，她被留在他的懷裏，一起共眠到天亮。
當天亮時，方蕾蒂下床換衣服準備回家，卻被一只男性大手給抓住纖細的手腕。
「別走……」姜濤從床上坐了起來，頭發淩亂，下巴新長出一片胡渣。
短短一個晚上的相伴不夠，他要的是一輩子的時間。
「我得上班，而且今天必須將合約書交出去，不能不離開。」她失笑看著他浪拓不羈的性感臉龐，心口一陣悸動。「還有，我今天也得回家一趟，我需要跟我爸媽好好談談。」
他們的感情需要更強而有力的支持，所以她必須去證實姜濤所說的話，才能重新接納他。
「妳的意思是，我們今天沒有再碰面的機會？」胸口又漫上了不安定感，他知道自己該放手讓她離開，讓她去求證，但又怕在這期間產生了變數，讓她不肯再回到他的身邊。
「我沒這麼說，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須弄清楚才行，要不我們的感情將建立在互相猜疑的情況下，這樣的感情並不能長久，終有一天會面臨結束。」她認真的看著他。
姜濤明白她的用意。
「不管妳最後的決定為何，妳都得給我一個電話，知道嗎？」他松開了手，放她離去。
「好，我答應你。」她迅速換裝，拎著公事包下樓離開。
相對於姜濤的忐忑不安，她的心情卻是半個多月來最放松、最快樂的一次。
因為她知道，事情一定會有明朗的結果，而這個結果的答案，就在養父母方連夫婦的身上。
當晚，方蕾蒂提早下班，她回到父母家一起享用溫馨的晚餐，席間，不用她開口問，方連就親口證實了姜濤前來拜訪的事情，而魏麗則是對姜濤的態度和人品相當滿意。
「爸，媽，你們真的不反對我跟姜濤來往？」聽完父母對姜濤的稱讚，方蕾蒂心情激動欣喜得幾乎要掉下眼淚。
「我們要是反對的話，昨天我就不會那麼熱心的教妳怎麼熬粥了。」魏麗對女兒眨眨眼，心知肚明昨天女兒照顧的病人是誰。
「媽，原來妳知道哦！」不好意思的低垂著頭，嘴巴輕咬著筷子，她覺得有點尷尬。
「妳和姜濤的誤會厘清了，應該可以和好了吧？什麼時候妳才要帶他回來正式介紹給我們認識？」方連解救了女兒的困窘。他很高興工作上少了個老愛批評他的敵人，多了個學識豐富、令人激賞的女婿。
「關於這件事我會好好想想。」方蕾蒂倒是一點也不急的樣子。「誰叫他以前老愛跟爸作對，現在讓他嘗嘗等待的煎熬滋味，算是給他一點回禮。」
這時候還想折磨人家！
方連夫婦相視而笑，他們也沒多阻止女兒，因為……他們也認為該給姜濤一點小小的懲罰。 |
匿名
發表於 2011-12-19 00:37: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