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837|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陳毓華]巧盜魔女心(遊浪奇俠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1-12-21 00:07:28 |倒序瀏覽
巧盜魔女心【遊浪奇俠之一】作者:陳毓華

不得了啦!江湖中失傳多年的青雷劍,  
竟落在明教魔女的手中,  
赫連負劍非把它奪回來不可!  
壞就壞在這個魔女非但刁鑽、愛惹是生非,  
而且還是一只大病貓……  
唉!他該如何治她呢?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1-12-21 00:07:48
楔子

  古時,相傳大海中有仙山;仙山縹緲;仙人影綽,宛如桃源中的仙境。  

  秦朝始皇帝曾派方士徐福領童男女五百,攜五谷糧,乘船入東海,尋找蓬萊仙島,以求不老仙丹。  

  秦亡,徐福也一去不返。  

  時移世易,萬般傳說紛紜,有人說徐福路經蓬萊仙島時,半路曾歇息於一座不知名的島嶼,那座島上遍布硫磺、煤炭等豐富礦產。青青翠谷,百花齊放,鳥獸與人親切,漁獲驚人,繁衍子孫,故有半數的人不願再往東行,便在這座島上留了下來。  

  經過世世代代駢手胝足,靠著富可敵國的金銀珠寶和領導者精於投資理財的能力,東至朝鮮、西至高麗、遠至大食,皆建立了權威性的通商資產回路,千年來財富累積建立了黃金帝城,儼然是一方霸主。  

  它的威名無遠弗屆,千百年來,不管是當朝皇帝意欲招撫或黑白正邪兩道意圖染指,從來都是有支無回,雖然朝代更迭,前僕後繼的人依舊多如過江之鯽,但它仍然神秘萬分地矗立在東海中。  

  據說,蓬萊島上的領導者代代單傳,他手下有四員各司其政職的猛將。平時他們各自散居島上城池宮殿,或遊走江湖,我行我素,行俠仗義。  

  由於他們或神龍見道不見尾,或遊戲人間,來無影去無蹤,沒有人真正見過他們的廬山真面目;又他們不屬正邪,不分黑白道,不跟政府官員掛勾往來,屬特立獨行、莫測高深、與世絕俗的劍仙俠客之流。  

  近幾年,武林流傳著更聳動的流言,傳說蓬萊島黃金城精銳盡出於江湖,但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在這些人之中,又以五人最為神秘莫測,他們或團體行動,或各自隨性闖蕩江湖,世人為了方便稱呼,於是統稱他們為--  

  "遊浪奇俠"。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1-12-21 00:08:17
第一章

  晚來,冷風毫不留情從四面八方撲向連夜趕路人的身上。  

  夜幕助長了風的威勢,扯來荒垓中的漫天雨簾。  

  淒側的夜更顯暗淡悲涼了。  

  赫連負劍人任由紫騮馬馱著他,漫無目地地走著。  

  他的視線一片模糊,狂驟的風雨打得他全身發疼,忍痛過度的唇因而瘀紫泛青,臉色蒼白如鬼魅。  

  因為紫騮馬快速地奔馳,他明顯感到被他潦草包扎過的傷口正以驚人的速度再次撕裂,暖熱的血正汩汩沁透外衣。  

  越過暗影幢幢的雜樹林,雨勢越發滂沱,放眼望去皆是伸手難辨的迷霧……  

  赫連負劍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倒下,即便他僅存的一絲清明意識正和全身的痛楚搏鬥,麻木而泛白的指節倣佛要將粗糙的韁繩揉進肉掌,他仍然不肯放棄挺直背抬起胸。  

  不知不覺,紫騮馬已跑進一片更荒蕪的地方。  

  由迷離的煙霧中望去,是一方方的木拱石碑和突起的土坯。  

  冷清欲絕的氣氛把四周點染得越發詭譎。  

  是亂葬崗--  

  紫騮馬好像也感受到鬼氣樹林的氛圍,奔撒四蹄跑得更起勁。  

  忽地,一道道飄飄如鬼魅似的影子從紫騮馬的眼前竄過去。  

  馬兒雖然聰靈,可事出突然,它仍是大吃一驚,前足高昂,把已瀕臨崩潰的主人狠狠甩出去。  

  赫連負劍像團棉絮般被丟出去,倒栽蔥的身軀不偏不倚撞上高起的土堆,一觸地,再也支撐不住地暈厥了過去。  

  而無情的湍雨依舊奔騰直到--  

  雜杳紛擾的腳步聲和爭執吵嘴的男女混合聲吵得赫連負劍頭痛欲裂,好像有千萬連隊的騎兵在他的腦袋中操練演習般。  

  好一會兒,有股細細的聲音鑽進他的意識中。  

  "哇 !這家夥真厲害,全身大大小小有二十幾道傷口,居然還沒要了他的命,這可是我魯三娘頭一次見到呢!好強韌的生命力!"  

  "看他全身都是血,不死也半條命了。"一只粗魯的腳踢了赫連負劍一下。  

  "嘖嘖,瞧他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模樣,真要死翹翹,還有點可惜呢。"她一副暴殄天物的感慨。  

  "娘子,你不會是看上這來厲不明的家夥吧?"  

  "這很難說,我好久沒見過他這般俊俏的男人了。"她語帶覷欷。  

  "俺可不想戴綠帽……"他發急,聲音濃濁了起來,偌大的嗓門像踩到地雷。  

  "你找死!老娘我什麼時候偷漢子了,要你窮嚷嚷,你巴不得吼得全教上下全知道咱們幹了啥好事啊!"她劈頭一頓好罵,訓得那山東漢子啞口無言。  

  "娘子……你知道俺不是那個意思,"他的氣勢馬上矮了一截。"俺只是不懂你幹麼非把這家夥帶回來不可?"  

  原來是吃醋了。  

  "哼,說你笨又不服氣!"她橫了他一眼。蹲下身直視赫連負劍眼簾緊合的眼眸和五官。"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家夥可不是普通人。"  

  "何以見得?"另一個頗有興味的男聲冷不防插嘴。  

  "老大!"夫妻倆不約而同喊道。  

  "三妹,你倒說說他有何與眾不同的地方?"  

  "他的劍、馬。"和英俊過分的臉龐,不過末句她不好意思說出口。  

  "哦?"  

  "劍是紫電,馬是紫騮。"她蓄意停頓,揉身望向歐陽宏熙。"提示都已經這麼明顯了,大哥還想不起來?"  

  歐陽宏熙失聲道:"不可能!"他來回打量一身泥濘的赫連負劍。"他絕不可能是剛崛起江湖,教人聞風喪膽的'浪子遊俠'赫連負劍。"  

  赫連負劍名聲鵲起,但他出身詭異,風聞他是蓬萊島黃金城的人,卻無人能拿出確切的證據。  

  "大哥……"  

  "不可能!黃金城是不存在的傳奇流言,無憑無據,怎可隨意當真。"他沉思地撫著山羊胡,長形的臉上滿是疑問。  

  "但是,據咱們可靠的消息傳來,日前長白山下獨自殲滅燕子山一十八大盜的人就是赫連負劍,連長相形容都他媽的這麼吻合。"她小小的自信也動搖起來。  

  "我說過,蜚言流語不可盡信,你老是沉不住氣。"他數落她。  

  "妹子,剛才你要是聽俺的勸,讓這家夥自生自滅,也用不著現在多此一舉的煩惱。"他舉雙手雙腳反對把赫連負劍弄進他們的地盤裏,畢竟他們在這裏已經偏安了許多年,莫名其妙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進來,實在有違教規,更重要的是,這家夥那惹人嫌的長相。  

  "呸呸呸!"魯三娘橫了她老公一眼。"你還敢放馬後炮,這紕漏是誰捅出來的,這會兒你倒推了個一幹二凈,這像話嗎?"  

  花標搔搔他的光腦袋,倏而握拳擊掌。"要不--俺現在把這家夥拖出去砍成八塊,喂野狼去。"  

  他靈光一閃,想到毀屍滅跡的好法子。  

  "說你腦袋不管用又不相信,砍成八塊?多浪費時間和體力的作法!你瞧姑奶奶的!"魯三娘從袖口處掏出一個奇異的青黃瓷瓶來,朝他們晃了晃,神情中全是得意。"我只要在他身上灑兩滴'奪魂蝕骨散',不消半個時辰……呵呵,這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浪子遊俠赫連負劍這號人物了。"  

  最毒婦人心,果然沒錯!  

  屏息聆聽了半天話的赫連負劍不禁寒毛豎立,心思霎時凝結成冰。  

  他誤打誤撞落在這些人手中,真是時運不濟。  

  按理說,他不該傷得這般嚴重。  

  自長白山下來,要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連連遇見蓄意挑釁尋晦氣的綠林頂尖盜匪,也不會搞得自己舊創未愈,新傷又生,傷上加傷,終至一發不可收拾,落到今天這種局面。  

  他心神電轉,微一運氣,但覺真氣通暢無一異狀,還好功力未失。他遂凝神戒備,深怕這些言行詭崇的人臨時發難對他痛下殺手。  

  人無傷虎心,就怕虎有噬人意。  

  "三妹、二弟,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這個人殺不得。"老大歐陽宏熙在觀察過赫連負劍後,好一陣子才說。  

  "為什麼?"夫妻又異口同聲。  

  他們不吵架鬥嘴的時候還真有夫妻靈犀相通的共同點,一般初見他們倆的人幾乎有志一同的認定這兩人必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們忘了聖姥姥立下的教規?"  

  "教規?"魯三娘心思敏捷,一經歐陽宏熙提醒,馬上噤口不語了。  

  "大哥,"花標瞥見他娘子岑寂下來的神色,心中登時有氣。"你我曾幾何時全變成畏頭畏尾的王八?想當年咱們追魂三惡名聞江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今天卻要處處仰人鼻息,變成蠢老百姓,俺不服啊!"  

  歐陽宏熙眼光一黯。"這或許是咱們年輕時作惡太多的報應吧!"  

  追魂三惡在多年前曾經是富貴人家,甚至是些小康家庭聞之喪膽的惡寇,他們三人連袂江湖,唯利是圖,見錢眼開,殺人放火、擄人搶劫無所不為,也許是年歲漸增,金銀財寶也囤積到玻璃窗的程度,三個惡人竟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但是,就在昭告天下退隱江湖的消息時,偌大的山莊卻在一夜之間全消失了,各路人傳說紛紜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經過多年後,遂逐漸被人淡忘,成了無頭公案一樁。  

  赫連負劍聽得仔細,心中不禁為之一凜。  

  他居然在這詭異至極的地方遇上這些人。  

  這到底是幸或不幸?  

  他無暇細想,注意力很快又被花標粗嗓門給拉走了。"去他奶奶的,說來說去全怪這家夥不好,誰叫他吃飽閒閒盡往死人堆裏鑽,害得我們頭疼,俺真是抓條毛蟲搔屁眼,自討苦吃。"他大腳一跺,煩躁起來。  

  "二弟!"歐陽宏熙示意他壓低聲浪,只可惜沒成功。  

  "大哥,你說這也不成,那也有問題,難不成咱們就和這半死人在這裏耗到天亮?"  

  "當然不是。"  

  他們奉令外出採購糧草,不料正事沒辦成卻私帶了個外人進來,這下老虎當不成反而變成癩皮狗,對上面無法交代,又不能把他置之不理地扔在柴房,唉!原來當好人也是件挺難的事。  

  "大哥,不如先把這件事按下,外頭十幾個弟兄還等著我們,先辦正事要緊,萬一被老妖婆知道就慘了。"良久沒出聲的魯三娘終於說出比較有建設性的話。  

  "三妹,小心隔墻有耳!"歐陽宏熙喝道!  

  "老妖婆"三字豈是能攤在太陽底下喊的,在這種人人自危的地方必須千萬小心加上小心千萬,否則下一個橫屍暴斃的人就是自己。  

  "嘻,來不及了,你們準備倒大霉吧!"  

  清圓如珠璣的笑語由遠而近。  

  赫連負劍忍不住,睜開一線眼縫偷瞇。  

  瞬息之間,他睨見追魂三惡臉色驟變,相覷驚惶的一瞥後各自斂眉肅袖,方才的飛揚跋扈全消失了。  

  這不由得勾起赫連負劍絕無僅有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來人到底是誰?居然只用一句話就震懾住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梟雄。  

  他非見識一下不可。  

  一團五彩的窈窕身影倏忽飄飄地走了進來。  

  赫連負劍頓覺眼前一亮。她看起來年紀雖小,卻出落得猶如曉露芙蓉,眉彎鼻挺,嬌俏的瓜子臉,膚白猶勝新雪,兩只烏溜溜的眼珠透著十二分機靈,松松挽起的秀發用一只亮光金燦的金環束著,簡單又華麗,銀白色絲質襦衣,柳葉雲肩,鳳尾裙,係腰帶,帶上另外垂飾編了結子的飄帶,一對鵝黃緞鞋,鞋頭各綴一顆拇指大的明珠,甚是惹人憐愛。  

  她笑咪咪地衝著眾人笑,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你們好哇!"  

  她看似無惡意,追魂三惡卻全身一凜,頓時變成哈巴狗,又彎腰又抱拳,只差沒把頭扭斷。"大小姐……請……饒命!"  

  "饒命?"她嫣然一笑,頰上的梨渦乍現。"你們可是背著姥姥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三人同時語塞。  

  說與不說都有難處,說了有罪,不說更是罪加一等,騎虎難下,三個人好像嘴巴被塞了顆大泥丸,真的是有口難言。  

  她也不逼迫,只揚著依舊跳躍的梨渦,用教人摸不著頭緒的口氣說道:"這個人就是你們私帶回來的'毛蟲'?"纖纖玉指指著動也不動的赫連負劍。  

  敢情她在窗外早把花標和另外兩人的話全聽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三人立刻捏了把冷汗。  

  "是,大小姐。"  

  "你們可記得私帶外人進來會犯了什麼罪?;她仍然笑容可掬,但是語氣卻教人不寒而栗。  

  "大……小姐……"  

  她冷哼一聲。"看在本小姐今天心情不錯,你們還不夾著尾巴快滾。"她最看不起欺負人的人

  三人猶如在鬼門關前兜了一趟,一聽見這話,如蒙大赦,二話不說,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趕緊垂著頭匆匆離去。  

  一時間,柴房裏只剩她和一個隨從。  

  那隨從是個頭陀,長發披肩,熊腰虎背,濃眉大眼外加闊嘴朝天鼻,模樣甚是駭人。  

  她瞪視著模樣甚為邋遢的赫連負劍好一會兒。  

  驀地,伸腿便往他腰際的大穴踢去。  

  她來勢極快,赫連負劍不躲也不逃,猿臂舒伸,蒲扇般的手掌穩托住她的腳。  

  "你果然是醒著的的。"  

  赫連負劍雖然負傷,畢竟是男人的力量,又加上他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只見她一個重心不穩,結實地摔了個狗吃屎。  

  "我與你無怨無仇,你小小年紀心思如此邪惡。"一見面便要取他生命,心腸實在忒狠,要是他反應遲了一些,就算不死也要殘廢。  

  "我怎知你不是朱元璋那狗賊派來的姦細?"眼看自己技不如人,她捂關摔疼的臀,氣得臉頰泛紅。  

  "皇帝的名諱豈容你口無啟遮攔放在嘴上說的?"  

  她撇嘴,滿臉不屑。'對我們明教而言,他只是一個欺師滅祖的叛徒!"  

  明教!  

  赫連負劍眼底的陰霾迅速又覆上一層沉思。  

  明教源於波斯,本名摩尼教,唐時傳入中土,宋朝以來,因明教屢屢與官府作對,因此誅殺極嚴,明教勢力因而大衰,轉而成了秘密教會,又因明教教徒為求活命,行事詭異,"摩"字便被世人改成"魔"字,世人稱為魔教。  

  傳聞明太祖朱元璋曾是明教中人,但是在他登基以後,卻反而下令嚴禁明教,將曾經幫助他創業立功的弟兄殺戮殆盡。  

  明教在中土消聲匿跡多年,一般人都以為滅絕,沒料到竟躲到天高皇帝遠的西域來了。  

  西域原是魔教位於中土的根據地,他們撤回這荒冷之地再是人之常情不過了。  

  難怪他被視為姦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我是浪人,和官府半點關係也扯不上。"  

  "每個貪生怕死的小輩死到臨頭都像你這副嘴臉,你當本小姐是吃奶的娃娃,任你牽著鼻子走?"不過就一些雕蟲小技,敢來班門弄斧,瞎了狗眼吶你!  

  "信不信由你,至於--就憑你那一點本事想要我的命,那是不可能的。"  

  她的皮質細若初雪,眉心有層氤氳的青氣,再看她腳步虛浮,別說練家子,搞不好她只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纖弱女子,而且還病著,病得不輕。  

  "你很傲慢。"  

  他那傲然自我的氣度,專注又自負的霸眼擺明沒把她放在心上,這個人真是驕傲得可以。  

  她拍拍小手上的灰塵,以一種公主的姿勢從地上爬起來,繼而昂直小巧的下巴,滿是不馴地挑戰他的目光。  

  他的外表看起來好似沒什麼威脅性,可是臉上靜如石刻的表情太無情、太深沉,如不見底的綠潭,倣佛只要一沉溺下去就要屍骨無存。  

  他的五官雖然因臟污而有些模糊,但一雙黑中帶紅的眼瞳卻無比堅定、幹凈。  

  這樣的人看似無害,只有非常人才曉得這種人要比形諸於外的那種渾身霸氣,叫人又怕又驚的男人更令人不敢小覷輕忽,因為他的乾坤氣韻已經到收發自如的地步,他,才是最可怕的男人。  

  她和自己的表情僵持、爭執了下,然後,一百八十度的換上笑臉,美麗的櫻唇還上揚成一道美不勝收的弧形。  

  "看你這副德性八成也不像肯為五鬥米折腰的六扇公人,我是善男信女,最好說話不過。"  

  "我不會蠢到相信你願意立刻放我走。"上一瞬間她還一副非吃他肉喝他血的張牙舞爪狀,下一瞬間臉上的美卻直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以不變應萬變,冷眼看她還想玩什麼把戲。  

  "我體諒你一身是傷,小命又去了一半,這樣吧。"她比了比自始便站在陰暗處的隨從。"你想走出我明教大門,可也得留下一點足以取信眾人的證據,只要你能在頭陀的手下過十招,我無條件讓你離開這裏。"  

  看他那副淒慘狼狽狀,就算落井下石也非報言教他扳倒她的那股鳥氣不可。  

  她向來有仇必報,嘿嘿。  

  大巨人隨著她的手勢從陰暗處移了出來。  

  隨著移動,金屬碰撞的聲音鏗鏘不絕於耳。只見他肌肉鼓起的四肢全被手銬腳鐐鎖住,那鐵器比一般的枷鎖要大上好幾倍,配上他可怖的熊腰虎背,氣勢煞是驚人。  

  赫連負劍蹙起翩飛的金眉。  

  她很得意地笑。"我剛才忘了聲明一點,苦頭陀只手可舉起上千斤的重物,雙掌齊出,他的膂力可以輕易把黑熊撕成兩半,這樣的本事不算太差吧!"  

  "我不比。"他冷冷說道。  

  "為什麼?"她的嘴角登時往下垂彎。  

  "勝之不武。"看見她那小人式的得意不翼而飛,他心底忽然湧起一陣莫名快意。  

  他的篤定和臨危不亂,惹得她火冒三丈。  

  這家夥太不識抬舉了,更何況,他以為苦頭陀是那麼容易就被撂倒的笨蛋嗎?他也曾是轟動武林的梟雄惡霸,可不是青青菜菜半路撿來的三腳貓。  

  她在心裏把赫連負劍罵了個狗血淋頭。"你以為你是誰?不比拉倒,你就準備老死、痛死、餓死在這裏吧!"  

  他的冷臉浮起厭憎的不耐煩。  

  "區區魔教,休想困得住我。"  

  "好狂妄的口氣!"悶聲不響的苦頭陀實在看不過去了。"我來領教閣下的功夫。"  

  "對啦!苦頭陀,修理他,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吃點苦頭。"她快樂得火上加油,大澆特澆。換作任何有神經、正常的人見到赫連負劍那戾氣陡生的臉鐵定退避三捨、關門又加閂,可她一點也不受影響。  

  赫連負劍的眼底閃過兩簇致人於死的熾光,全無表情的臉狠狠掠過一抹抽搐,他那令人無所遁逃的眼光在好一會兒之後才投向苦頭陀。  

  "我們點到為止!"  

  他不願以武攝人,但眼下不趕走這受擾的"蒼蠅"想是永不得安寧了。  

  "好說。"苦頭陀蓄勢以待。  

  赫連負劍這才笨拙地站起來。  

  苦頭陀出掌向左抓去,赫連負劍右肩下沉,輕松躲過他五指齊張的手,苦頭陀一怔,掌勢旋力收回欲往赫連負劍的肩下拍去,赫連負劍不閃不避反倒挺肩迎了上去,苦頭陀這一抓宛如泥牛入海,入手處一片軟如棉絮,他又呆了呆,粗獷的臉登時通紅。  

  "承讓了。"  

  他甫出手,赫連負劍便讓了他兩招,這種架就算打贏也是勝之不武,更何況他根本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好說,好說。"他也不失禮數,雙手一揖,也算還禮。  

  "你們幹麼不打了,還你來我往的互相吹捧,這到底怎麼回事?"她坐得穩,擦亮眼珠,才打算來個隔岸觀火呢,不料場子都還沒熱,架卻不了了之。  

  "小姐,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苦頭陀頭一低,便要領罪。  

  "真的?"不過就這麼你來我往的一抓一讓勝負就揭曉啦?騙人!這鐵定是騙人的。"你真沒用,我來!"  

  看她挽袖,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赫連負劍不由想笑,那凈如月色的手臂細得像根柴木,只要他隨便一用力……她居然還口出狂言。  

  他斜眼覷她。"我不和女人打架。"  

  "你看不起我?"她漂亮的眼珠發火了。  

  "我只要一根不指頭就可以送你下陰曹地府,那裏有牛頭馬面,你這麼嬌滴滴的姑娘要是下去,可就糟蹋了。"  

  瘋狗亂吠。她暗罵。  

  "你太小看我了,笨蛋。"她掏出一個形狀怪異的東西。"君子動口小人動手,我是淑女,不屑那種行為。所以,我動指頭。"在頻頻屈居下風後,她首度露出可愛的虎牙來。  

  "小姐!"苦頭陀雙手蒙住耳朵。"請三思。"好像她手裏拿的是什麼恐怖至極的武器似的。  

  "你想拿霹靂雷火彈對付我?"赫連負劍的眼中已不是一個冷字可以形容。  

  "原來你不是蠢老百姓,算你識貨。"  

  她在西域長大,學得造火藥和機關的方法一點也不值得驚訝。  

  這強力彈簧內藏的就是烈性火藥,只要一發射,小則要人命,大則把整幢華屋夷為平地。  

  她還格格笑,赫連負劍身形一晃,她只覺眼前一花,身子不知不覺就落入一個硬挺結實的懷抱,手中一輕,連憑恃的武器也一並落入敵人手中。  

  赫連負劍惡狠地掐住她如白瓷盅細滑般的頸,毫不留情地施加力道。  

  "求我,我就原諒你!"  

  "你休想……"她的白臉由通紅轉成青紫。  

  "說!"  

  "去死……吧!你……"她氣若遊絲,俏臉整個翻為霜白,卻不肯屈服。  

  "手下留人!"苦頭陀拖曳著鐵鏈,慌忙阻止。他顧不得這男人嚇人的氣勢,一口氣把喉嚨裏的話清出來:"小姐身上有病,你不能這樣待她!"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1-12-21 00:08:45
第二章

  看在苦頭陀那大無畏的眼神,赫連負劍手一松,身形靈動瀟灑地退了一大步。  

  水靈靈身子一軟,像團爛泥跌倒地上。  

  "我會祈禱……你早死……早超生的……"她捂著胸口,小小的身子縮成小蝦米,渾身不可遏抑地開始打擺子。  

  "小姐!"苦頭陀欲行又止的不敢碰她一碰。  

  "死不了的!"她仍然逞強,狠咬住泛白的唇。  

  該死的病!該死的寒毒!盡挑這節骨眼發作,該死的赫連王八蛋!  

  她拚命吸氣,只一剎那額際已見滾滾汗珠。  

  "你別假惺惺地裝模作樣。"他本打算置之不理的。  

  "姑娘我就是假惺惺,怎樣!"迎著她那兩道淩厲的目光,她看了便有氣。  

  赫連負劍被惹毛了,看她明明痛苦不堪,臉色蒼白,唇也變青,還心高氣傲的嘴硬,不可忍的無名火熊熊燃燒。  

  他伸手飛快點住她兩處護心脈大穴,又不耐煩地皺眉,頭也不回的朝苦頭陀發號施令。"去拿藥,快!"  

  苦頭陀一愣,也只一下下,便馬上領命奪門而出。  

  "走開,你別站在這裏,太礙眼了。"水靈靈有氣無力地吼著赫連負劍,她恨不得找根掃帚把他掃地出門。  

  "你閉嘴!我浪費自己的真氣可不是要你醒來齜牙咧嘴找碴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一急之下輸給她自己已見不足的真氣。打她睜眼開始,他就後悔了。  

  "你討債啊,拿回去吧!誰稀罕。"她口是心非,牙齒還不聽話地猛打顫。  

  要不是她虛弱、蒼白的可憐樣,赫連負劍簡直想賞給她兩巴掌,扇醒她那不知道什麼東西做成的腦袋,這小鬼就沒具備半點女人該有的溫婉淑德嗎?  

  "我叫你閉嘴,休息。"這小魔女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壞到什麼地方,一點也不知要愛惜自己。  

  "你在這裏我無法休息!"她氣得腦袋全是亂哄哄的爆炸聲。"你在這裏做什麼,這裏女人的臥房,男女授受不親吶!笨蛋!"  

  "我幫你叫人進來。"他隱盡的怒氣就快爆發了。  

  "還有,把你的臟衣服帶走!"她抓起覆在她身上的外衣往赫連身上丟去。  

  赫連負劍一動也不動,聲音沉靜如北國寒冬。"我很後悔沒一把捏死你。"  

  "赫連少俠,真是讓你見笑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幽幽打他耳畔響起。  

  一個老態龍鐘的婦人顫巍巍地跨過門檻,迂回過屏風來到赫連負劍面前。  

  她威嚴地揮手,遣走隨侍的婢女群,只留下苦頭陀。  

  見她進門,臥床的水靈靈反倒把一雙俏眉給鎖了起來,滿臉的不樂意。  

  她看起來年紀頗大,背是駝的,額際是歲月的縱橫鏤痕,松垮的眼袋半遮住眼,銀發成髻,整齊地梳向耳後,髻上插了根銀勺簪,給人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感。  

  半垂著眼,她又直視不諱地打量赫連負劍。  

  憑良心說,這男人真是人中龍鳳,卓爾出群的臉,目如火,眉如金,神威中透著深邃的溫文儒雅,左耳一只銀圈耳飾,為他斯文的外表憑添一抹狂野,令人為之側目。  

  他就坐著,不動如松,看似隨意,卻給人泰然如磐石的感覺。  

  好精彩的一個男人!  

  "老夫人知道我?"能一口他來歷的人放眼江湖沒幾個人。  

  "老身雖避居江湖,倒也還不至於耳聾眼盲得連赫赫有名的浪子遊俠都識不得。"  

  "老夫人過獎了。"  

  "好說!"她若有所思,輕輕牽動唇畔,朝肅立一旁的苦頭陀作了個手勢。  

  苦頭陀手上拿著的正是紫電劍。  

  "這把劍想必是赫連少俠的紫電劍。"  

  "不錯。"  

  "紫電和青雷是天下兩柄奇劍,老身今日有緣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老夫人好眼力。"  

  她大方的頷首接受赫連負劍的誇讚。"我的手下們有諸多得罪,還請不記小人過。"  

  她手一揮,苦頭陀便雙手將紫電奉上。  

  "在下誤打誤撞闖進貴派,也請海涵。"他接過劍,態度謙和,沒有方才和水靈靈對峙時的針鋒犀利。  

  她到此時才溜了眼因疲倦而睡去的水靈靈,眼睫忽而湧上一層黯然。  

  "赫連少俠可借一步談話?"  

  "這--"  

  "是和青雷劍有關的事。"她有所保留,似乎深怕水靈靈聽見。"另外,少俠的兩位紅粉知己正在偏廳候著你,或許少俠想過去跟她們打聲招呼。"她不卑不亢軟硬兼施。  

  他警覺地審視她。"老夫人在要脅我?"  

  "少俠言重了,老身只是知道青雷劍是黃金城目前正在找尋的五寶之一,湊巧的是它正好也在明教裏,至於那兩位姑娘,是下人們發現她們在山下徘徊,所以便順道把她們請上山來,沒有惡意。"武林只要有一丁點風吹草動,是瞞不過她的。  

  "揚琴和司畫兩人,一個是劍僮,一個伺候我的起居,她們的武功雖然不濟,不過我相信她們自保有餘。"  

  老夫人暗自喝了聲採。  

  果真是真正的帝王,處事不驚,自信篤然。  

  "至於青雷劍,刀劍是兇器,一旦出土問世,只怕江湖上又要掀起腥風血雨,若於私心,我倒希望維持現狀。"  

  尋找五寶是黃金城上一代交代焉的遺願,他的任務便是找尋青雷劍,使它和紫電合壁,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他的目標竟然就在魔教。  

  聖姥姥不給赫連負劍遲疑的時間,打鐵要趁熱,而她心中還有更重要的事--"少俠知道我明教向來不歡迎外人。"  

  "我也沒打算在這裏多作逗留。"  

  "好大的口氣。"她柱了柱龍頭拐杖。"年輕人,我明教雖不若往日輝煌鼎盛,可也不能任人自來自去。"  

  "誤闖貴教錯不在我,即使青雷在你們手中,只要我想離開,自信還沒人能困住我。"他霸氣乍現,魄力驚人。  

  姥姥點頭。"我喜歡年輕人這股大無畏的精神。"  

  放眼江湖各名門正派,一代不如一代,不是坐享其成的紈 子弟,要不就是一群雞鳴狗盜,表面正氣凜然,暗地壞事做盡的人。她看不起那些人,相反地,對赫連負劍卻保留了三分禮。  

  赫連負劍至此心結盡去。"我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赫連負劍的霸氣是天性使然,他雖獨行卻不偏激。  

  他知道正邪原本難分,正派弟子中有心術不正之徒,邪教中人也未必沒有心胸坦蕩的君子。  

  以往,他曾耳聞魔教等速乖僻,全憑自己喜好做事,名門正派的俠義道德在他們眼中是嗤之以鼻的不屑,甚至打家劫捨,殺人放火的黑道中人也瞧不起他們,但截至目前為止,這老夫人給他的印象卻是等速有度,說話不偏不倚,是個心胸磊落的女須眉。  

  "請!"她對他非常客氣。  

  "請!"  

  雨過天晴。  

  園中山石古拙天成,溪池清澈無比,月瓶門外,迤邐的白石砌路,四周古樹奇木參天,又是一番的丘壑。  

  赫連負劍一路走來,心中不禁暗自點頭。  

  這桃紅杏翠、蜂蝶飛舞的綠色森林,看似平淡無奇,有時走到路徑盡頭,頭一撇,腰一彎,又是柳暗花明。  

  明明這座花園裏暗藏著奇門遁甲,而且可見是絕頂高手布的局,處處精彩,他不禁要佩服了起來。  

  "姑娘的遊戲該結束了。"赫連負劍站定,對著背向他的聖姥姥說道。  

  她的身子僵了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  

  "真討厭,居然被你看穿了。"原來蒼老沙啞的聲音遽然變成輕快悅耳的少女聲調。  

  "你為什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會叫她付出捉弄他的代價。  

  "哎呀,既然馬腳都露出來了,誰怕了。"唰地一聲,她幹脆利落地撕下一張菲薄精致的人皮面具。  

  赫連負劍為之一愕。  

  面具下是張和水靈靈一模一樣的臉,真要分出差別來,就是眉宇那點不同的英氣。  

  眼前這小女孩要比水靈靈多了一分爽朗不拘的英挺氣概。  

  "你--"  

  "別咬牙切齒,這樣對牙齒不好喲!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誰,好報我欺騙你的一箭之仇,對不對?"她索性把那重死人的龍頭拐杖往泥地一插,一屁股坐上仙橋旁的大石塊。  

  "我沒有--"這小女孩有透視人心的非凡才能,令人刮目相看。  

  "算了,我沒時間陪你閒扯,咱們得趁我姐姐還沒醒來之前把事情談妥--哎唷,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當當,水靈靈是我雙胞胎的姐姐,我們只差半個時辰落地。"她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赫連負劍不由皺眉。她未免太多話了點!  

  "你假扮明教教主來誆我。"  

  一連串的問號想得他腸子腦子全打結了。  

  "你以為天天帶這面目東奔西跑,每天有處理不完的教務好玩哪?很累 。"她唉聲嘆氣,倣佛那是件累人之至的差事。  

  要不是明教歷代祖師爺有傳下規矩,凡明教中土教主必須是男性,她也用不著和姐姐水靈靈互扮角色,忙得不亦樂乎。  

  一下她姐姐是明教教主,又是波斯聖女,因應需要,加上又是明教上任教主的遺孤,個中甘苦,真只有她們倆姐妹自知了。  

  "我不管你為何要假扮他人,我只要青雷劍。"他沒興趣陪她胡搞瞎扯下去。  

  "喂!你貴為一城城主應該曉得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白拿的寶劍吧!"這老古董不會不通氣吧?她還沒講到正題呢!  

  "你要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此外,他想不出她想從他身上拿到什麼。  

  她撇嘴,一臉不屑。  

  "瞧你又不像富賈姦商,怎地滿身銅臭酸。"真是罵人不帶臟字眼哩!  

  他從沒這麼吃癟過,心中挺不是滋味的,這魔教二女全是難纏的人物,看似小小年紀,卻不容人小覷。  

  "把你的目的說出來吧!"  

  "嘿嘿,爽快!明人不說暗話,我把你找來自然要跟你把話說清楚。"她惡習難改,又稍稍賣弄了下官腔。  

  "說。"他以王者的姿態下令。  

  水當當告訴自己犯不著和這男人生氣,大不了把他那自大的口氣當瘋狗亂吠、發顛的公雞。  

  "我想用青雷劍換你的一陽指。"她面無表情地說。  

  "這是不可能的事,一陽指是我家傳絕學,再說它只傳男不傳女。"女人局限於體型構造及器官的不同根本學不來一陽指。  

  水當當一點也氣餒,她把玩手上那塊人皮面具,深亮的大眼眸神採四溢。"別人或許知道青雷和紫電是把震古鑠今的雌雄夫妻劍,價值連城,身價不凡,可我又比他們多知道一點內幕喲。"  

  赫連負劍神情不變。這丫頭片子論年紀也不過十七、八,能有什麼驚人之舉?  

  "紫電的主人必須無條件答應替青雷的持有人做件事。"換言之,不管她提出再不合理的要求,赫連負劍也必須答應。  

  他心頭一驚。這種強制的約束正是讓赫連負劍最困擾的地方,也是他不惜以帝王之尊外出奔波多年一心想收回青雷劍的主要原因。  

  這約束起源於他父親對友人的信任,殊不知卻因故讓這柄意義重於價值的劍中劍流於江湖。  

  倘若持有人是正義之士倒也無須煩惱,只管滿足他的欲望便是,但要是不幸落入野心家或梟雄的掌握--可就難以善了了。  

  "口說無憑,我要見青雷劍。"  

  "這有什麼難的!"水當當隨手一翻,一把匕首便呈現在她的掌心。  

  那匕首通體黝黑,劍柄用一塊翡翠玉嵌鑲,有說不出的可愛。  

  "果真是青雷劍。"赫連負劍眼中一飄而逝的驚詫被冷靜的聲音掩飾了去。  

  水當當無趣地撇撇嘴。  

  這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不在乎的男人到底有什麼東西能打動他冷硬的心。  

  不過,她敢一口咬定她未來的夫婿絕不是這種感情神經"故障"的男人,他的感情藏得太深,除非哪個女人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否則愛上這號冷清自負又孤傲的人鐵定是悲劇。  

  她非常慶幸自己"不必"愛上他,不過她那可憐的姐姐卻即將被"推入虎口",唉!  

  "你說你想交換一陽指的訣譜?"依舊傲然冷僻的調調。  

  "不不不!"水當當輕晃她水蔥似的食指。"我要那死東西有什麼用。"  

  赫連負劍冷橫了她一眼,對她毫不幹脆的傷風湧起滿心不耐。  

  "請一口氣把話說清楚。"他那"請"字說得又清又楚,倣佛冰珠子似,冷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你著急了對不對?"呵呵呵,這死性不改的家夥,她就不相信他有著八風吹不動的能耐,終於也耐性告罄了,嗯,真大快人心。  

  不過再看見他一臉鐵青的臉色時,水當當也決定讓自己適可而止,畢竟她姐姐可還要跟這沒血沒淚的男人相片好一段日子,她可不希望在往後的日子裏讓水靈靈看他的白眼度日。  

  就當作日行一善吧!  

  "你看過水靈靈寒毒發作的痛苦模樣,我想不用我再多說你心裏也有數,你的一陽指是寒毒的唯一克星,我要你治好她,這就是我的條件。"  

  "我把訣譜給你,你一樣可以找人練就這門武功,它一樣能救她的命。"他只想速戰速決,把一個累贅帶在身邊,打死他也不幹。  

  "等另外一個人把一陽指練到像你這般爐火純青地步--"她嗤之以鼻。"你當水靈靈是大羅金仙投胎轉世啊,到那時候她的骨頭都可以拿來敲鑼打鼓了。"  

  很奇異地,赫連負劍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感覺,水靈靈那痛楚難受的模樣,好像在他心頭擱把刀似的難過。  

  "單靠一陽指是治不好寒毒的。"他冷颼颼地說。  

  "我知道,傳說黃金城裏有座藥泉。"她接話接得飛快。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他不輕不重地損她。  

  "你的意思是咱們的買賣成交了?"她才懶得去猜測什麼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呢,那太無聊太辛苦了。  

  "水當當……"  

  "姐,你醒啦?"水當當把那根代表權威的龍頭拐杖倒拖著走,只差沒學小孩放在胯下學木馬騎,活脫脫是稚氣未開的小女孩,神情舉目哪還有半點"聖姥姥"的嚴峻。  

  "你又把聖杖拿來玩,等一下被下人們瞧見……"這會我水當當往床沿一坐,索性把拐杖丟一旁去了。  

  "唉!這種扮皇帝的遊戲越來越不好玩了。"她鼓起粉嫩的腮幫子,猛抽袖口的蝴蝶結出氣。  

  水靈靈黑眸靈轉。"你不是存心要引我歉疚吧!"  

  假扮聖姥姥的語音完全出自她這古靈精怪的妹妹,扮了七、八年也沒聽過她有半句怨言,這會兒是吃錯什麼藥了?  

  "姐,我們是親手足 ,你怎麼可以懷疑我的人格。"  

  "人格對你來說不是挺值錢的玩意兒吧!"知妹莫若姐,水靈靈可清楚自己妹子的玲瓏心竅。  

  "哎呀,被你一說,我水當當好像是個下流、卑鄙、齷齪集一身的小人似的,太過分了!"她氣得支手去呵水靈靈的癢。  

  水靈靈格格直笑,笑得滿臉通紅,像個粉嫩嫩的誘人蘋果,才不得不求饒。  

  "好了,你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胡說八道了。"雖然邊說邊喘氣,但她可把水當當的意圖瞧得分明。  

  誰叫她們是雙胞胎,從來是誰也騙不了誰,旗鼓相當得很。  

  "我替你找到一個能治好寒毒的醫生。"  

  "他真可憐,亂葬崗裏又要多添一縷冤魂了。"水靈靈非但沒半點興奮之情,反倒替別人惋惜起來。  

  "那些庸醫只會誤人性命,留他們又有何用,只不過浪費糧食,倒不如砍了當肥料還差不多!"一擔到那些蒙古大夫她就有氣。  

  "我的病時好時壞,橫豎就這個樣子了,你又何必多造殺孽?"水靈靈輕搖頭,清澈如水的眼底滿是不讚同。  

  "這次不一樣。"她神秘兮兮地咕笑。  

  "哦?"  

  "爹去世前曾說過,要根除你身上的寒毒要靠一陽指,嘿嘿,現在這個人可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水靈靈心中一震。"你是說--"  

  "呵,沒錯,就是把你氣昏的死家夥!"赫連負劍是也。  

  "我不要!"她跟他八字犯衝。  

  "來不及了,我已經拿青雷劍跟他做交換條件。"雖是先斬後奏,但除了這法子,她想不出來有什麼更好的說詞能打動她姐姐的心。  

  "那是爹娘僅有的遺物!"水靈靈驚喘。  

  她會身中寒毒,追根究底也是拜這柄青雷劍所在賜。  

  當年陳友諒統率明教西路義軍和明教東路軍爭天下,直到鄱陽湖大戰才兵敗身死,數十年的兵禍令明教精英大受損傷,元氣未復,朱元璋登基後又下令嚴禁明教,將曾有功於他的明教大將趕盡殺絕,當時已有身孕的何芬芬和明教教主水銀勾倉皇出走,半途又遭人追殺,惡人搶奪青雷劍未果,卻用寒毒傷了她母親。  

  何芬芬為了保全腹中骨血,將一身功夫化為真氣催化胎兒快速成長,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腹中竟有兩個胎兒,她耗盡所有功力也只保全了水當當完全不受寒毒侵害。  

  水銀勾見愛妻猝死,萬分悲慟,又不忍見水靈靈在生死邊緣中掙扎,再則他已抱定殉情的想法,所以把僅存的力量全灌進水靈靈身上。  

  後來,水靈靈雖然因此而免於一死,寒毒卻成了追隨她一生的噩夢。  

  "我這麼做,相信爹娘在九泉下不會怪我的。"水當當日理萬機,在行動判斷力上遠遠超過水靈靈。  

  "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哈哈!"水當當幹笑。"反正壞人最長命,在你養病的這段期間只好讓已經一百一十五歲的聖姥姥再老而不死下去嘍!"  

  "當當!"  

  "你少惡心了,我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一旦你的毛病好了,可得早早回來,解救我脫離苦海。"  

  本是花樣年華卻整日要處理一些乏味這至的雞毛蒜皮事,要不是肩扛數千人的身家性命財產,她早膽子一卸,自在逍遙快活去了。  

  水靈靈見她嬉皮笑臉,忍不住捏她一把。  

  "當初不知道是誰猛跟我搶著玩,現在吃到苦頭,叫苦連天了呵!"  

  水當當吐舌。  

  "誰知道當個教主那麼累人,一大堆龜毛的雜事,煩都煩死了。"  

  唉!她美麗的青春,如花的年華,眼看就要葬送在明教裏了……  

  當揚琴和司畫這兩個俏女婢見到一派從容、緩步而來的主人,兩對眼珠子不由得發光發亮。  

  "爺!"  

  "你們沒事吧?"赫連負劍對這一路奔波伺候他起居的婢女自是比旁人多了幾分感情。  

  他不是草木,只是不善表達。  

  兩人興奮得兩頰泛紅,一起躬身說道:"揚琴和司畫讓爺擔心了。"  

  "好了。"他不喜歡下人們對他唯唯諾諾的樣子,但他的和顏悅色也只那麼一下下,旋即回復一貫的冷峻。"我有事交代你們去做。"  

  不愧是訓練有素,兩女馬上整肅面容,不敢逾越的靜聽吩咐。  

  赫連負劍閒閒道來:"揚琴先走,通知水師派船來。司畫到市集去買一些禦寒衣物,然後在原地等我。"  

  他的命令向來簡單扼要,絕不拖泥帶水。  

  兩個俏婢女沒敢質問半個字,馬上分頭去辦事。  

  一回頭,不耐煩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他負手踱步。  

  他鮮少等人,今天卻首開先例。  

  "少俠!"是出他意外的丁廚。  

  "丁前輩有何指教?"  

  丁廚把手拎的小包袱遞給赫連負劍。  

  "我們家小姐就拜托你了。"  

  赫連負劍在心中大皺其眉。這男人未免太婆婆媽媽了些?quot;這是--"  

  "裏頭是小姐的幾件換洗衣物。"  

  他原先想一口拒絕,他憑什麼替她拎包袱。"此去一切都不勞她費心,不用帶什麼衣物。"  

  他的話讓丁廚有聽沒進,像背書似的叨念起來:"小姐從來沒有涉足過江湖,天真未鑿,凡事……還請少俠多擔待……"  

  "我……"  

  "小姐來了!"他眼尖,不消片刻光景,他的身影便隱沒在密密的林蔭中,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般。  

  斜斜的陽光下,果真有兩道窈窕的身影飛快奔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1-12-21 00:09:14
第三章

 夕陽西下,瑰麗的七彩金光染遍山巒野崗。  

  "你拖拖拉拉到底要走到什麼時候?"赫連負劍隱忍大半天的脾氣終告爆發。  

  "你死命地趕趕趕,去投胎啊!"水靈靈老實不客氣地反駁他。  

  此刻她大小姐正悠閒地蹺起二郎腿,慢條斯理地享用從家裏帶出來的肉幹片。  

  "我再警告你一次,你再不起來別怪我把你丟在這裏喂野狗。"  

  這半天,對赫連負劍而言,比叫他獨戰狂盜悍匪還累,這水靈靈根本是累贅、負擔、麻煩的代名詞,他真想去之而後快。  

  "你不能把我扔在這裏,我會哭的。"她仍卡滋卡滋地吃著肉幹,很自在隨意地用自身的安危一臉綠相的赫連負劍。  

  "眼淚對我沒用。"女人的眼淚不過是手段,只要想透這點,就算水淹金山寺也沒啥可怕的。"只要你再廢話一個字,我馬上就走了!"  

  他說得到,自然做得到。  

  他真受夠她了,短短幾個時辰的路,一會丟了鞋,一會兒包袱不見,再下一刻鐘,看見河裏的蛤蜊便死纏著他要下水撈,這會兒,她被水濺溼的緞鞋、白襪和她一個勁大旱帶走不可的芋葉(裏頭自然是那些口吐白沫、一命歸陰的蛤蜊)正琳瑯滿目地掛在他的馬鞍和褡撻袋上。  

  這回,上路不到一刻,她又喊腰酸背痛、饑腸轆轆,他連坐騎都忍讓給她了,這小魔女竟還不滿意。憋著一肚子近欲爆炸的鳥氣,他打算跟她打開天窗說亮話。  

  "喏,你一定餓了,難怪脾氣這麼差勁。"一包猶冒香氣的芋頭餑餑活靈靈地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對一個三天三夜沒進一粒米的人而言,那些炸成金黃色的餑餑是多大的誘惑。  

  "我不吃嗟來食!"他運用自己最大的意志力抵抗"外侮"。  

  對付面子比裏子重要的老古董,非常人自然有非常的法子治他。  

  水靈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一塊香酥可口的餑餑塞進他口中。  

  "你敢吐出來,浪費大地的糧食,小心雷公下道雷來劈死你。"  

  不吃白不吃。從來沒吃過這種粗食的赫連負劍在確定天氣晴朗得沒一絲烏雲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選擇了一塊路石坐下。  

  想他赫連負劍居然為了一包餑餑折腰,不禁"悲從中來"……天殺的,他居然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來反擊她。  

  他萬般後悔自己一路縱容她,現在後悔是不是來不及了?  

  "赫連大哥,那餑餑跟你有仇嗎?還是你生氣了?"水靈靈吃完自己的肉幹,神不知鬼不覺地湊到他身邊。  

  他那濃濃的眉,深深亮亮的眼真吸引人。  

  赫連負劍決定拉下臉不理她,讓她自己唱獨角戲,橫豎即使他不睬她,她也興致昂然地哼哼曲兒和拈花惹草。  

  他想得出神,嘴巴也專心啃東西,冷不防右眉突來一陣刺痛。  

  "你搞什麼鬼?"  

  水靈靈一臉淘氣,使壞地笑,亮閃閃的眼神,無視赫連負劍眸底成潭的凝水。  

  她手拈一根金眉毛。"我覺得它很特別,想拔一根下來瞧瞧。"  

  他幹凈的臉部線條像塊被風火錘淬的冶鐵,冷硬得駭人。  

  "小東西,我警告你,沒經過我的允許絕不準你從我身上取走任何東西,還有--"他的口氣像對待一袋垃圾。"記住你的身份,病人該有病人的樣子,我絕不允許你再做出這種輕浮的動作來!"他怒斥。  

  "我沒病,寒毒也不常發作,我會變成這樣說來說去不全是你的錯。"她齜牙咧嘴,尖尖的小虎牙又露出來。  

  "不用費心機想引起我的愧疚,你的身體弱得像病貓,先天不良,後天失調,還敢怪人?"他嗤之以鼻,口氣是厭惡的。  

  她存心教他內疚,雖然他根本不欠她什麼。  

  該死!他要取回青雷劍有千百種方法,何必浪費時間在這裏陪她!  

  他是站在世界最頂端的王者,需要對數以萬計的人負責,卻從來沒同情過誰。  

  他的環境培養出他的剛毅和果決,要做人所不能;唯獨沒人教何謂同情和心軟。  

  看他冷著臉,水靈靈努力板臉止笑。"你別忘了,拿人食祿與人消災,是你親口答應替我祛毒的,我可沒義務天天看你的古董臉。"  

  "你說我拿人食祿?"他暴戾地兇她。  

  "你方才吃進肚子裏的是什麼?我的肉幹和餑餑 !"  

  他那慎重擰眉的樣子像醜巴巴的沙皮狗,他當她欠他銀兩啊!  

  赫連負劍的俊臉其臭無比。  

  "你生氣了?"她小心翼翼地問,並做好預備要逃走的動作。  

  白癡!再蠢的人也知道他氣得想殺人。  

  "不要讓我再聽見同樣的話!"去他的!他就知道不該吃她的東西,天下哪來白吃的午餐,尤其這小魔女,好像只要他一放松警戒,她就無孔不入地乘虛而入,他絕不準許她養成這種壞習慣。"你信不信我立刻把你轟回去!"  

  水靈靈滾動的眼珠子在他身上兜啊兜的。"你想趕我走,我馬上從這裏跳下去,讓你終生遺憾!"她旋即面向山拗。  

  "請便!"他赫連負劍從不吃這套。  

  他要因為這雕蟲小技而要脅他屈服,就不配做黃金城之主了。  

  一陣狡黠忽掠赤她粉粉的俏臉,她衣袂飄飄,赤足的腳毫不遲疑便往下跳--  

  雖說不在乎,赫連負劍還是將她的一舉一動收進眼底。見她一躍百下,不敢置信和驚恐登時竄進他的眼。  

  這該死的小女人竟然為了一點芝麻小事跳崖!念頭方才閃過,褡撻和長劍哪來得及拋,赫連負劍縱身便跳!  

  "水靈靈!"  

  他六神無主地跌在一片爛泥裏。  

  "嘻……赫連大哥,你洗泥浴啊?"她的聲音藏著明顯的笑意。  

  赫連負劍尋聲望去,只覺胃部糾結,血脈賁張,滿腹的焦灼恐懼全化成想宰了她的衝動。  

  但見水靈靈完好無瑕地站在一塊平石上,手裏還扯著山壁上的野草玩哩。  

  顧不得一身泥濘,他怒氣衝天地移向那個罪魁禍首。  

  她竟把他當猴耍……不擰斷她的脖子,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他敢發誓,這半輩子還沒人敢惹毛他到這種地步。  

  水靈靈在赫連負劍的注視下,開始有些不自在。  

  "是你自己呆呆往下跳的!"她只是想誆他。  

  "你很高興自己的詭計得逞了?"他雙眸奇寒。  

  "我哪知道你那麼好騙,隨便說說你也信得跟什麼似的?"敢情是赫連負劍會錯意了。  

  他如巖漿噴射的怒火又飄高了幾丈。  

  "你--簡直豈有此理!"他齒冷。  

  水靈靈瑟縮了一下,纖瘦的肩登時垮了下來。  

  "人家是女生 ,你大吼小叫的,我會怕。"  

  "你會怕?"他好似聽到空前大笑話,喪失理智地狂吼。"當你戲弄我的時候怎麼沒考慮到結果?"  

  看他一副言出必行,非宰她而後快的吃人表情,水靈靈擰著肩,有些緊張了。  

  "好嘛!算我不對。"  

  她怯弱的認錯模樣如一陣及時雨,迅速蒸發了赫連負劍的怒焰。  

  他不相信自己的怒火居然說滅就滅。  

  抹著突覺筋疲力竭的臉,赫連負劍帶著殘餘怒氣嘶吼著:"看在你有病的分上,今天的事就當過去了,但是--"他惡聲惡氣強調。"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赫連負劍的表情真有趣,紅紫白青,要不是水靈靈知道他現正在氣頭上招惹不得,早就笑得風雲變色了。  

  "你的意思是說--"她瞅著他變換快速的臉生怕又被他突如其來的閃電擊中。  

  赫連負劍陰森著沾了泥的臉,一邊提高音量咆哮:"去把竹笠戴起來,我們要趕路了!"  

  這笨女人一點也不會想想自己是什麼破身體,竟敢不自量力的曝曬在太陽下,簡直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打算曬人幹或烤排骨啊!  

  水靈靈又露出她的小虎牙來。"赫連大哥,你別瞪了,再瞪眼珠子就要掉出來了。"  

  "快去!"他吼。  

  才給她一丁點顏料,她就開起一座染坊來,他的威嚴,他的公信,哈!全滾一邊涼快去了。  

  赫連負劍狠甩了甩溼得像落水的身體。  

  他自幼養成的清高身段已斷,接下來的路程--他閉上眼,完全不敢想像,只感覺筋疲力盡。  

  踩著吱吱叫,浸了泥水的靴子回到山路,水靈靈難能可貴地乖乖等在紫騮馬身邊。  

  "嘖,你真不是普通的臟。"他那身衰相,實在教人發噱。她眨眨眼,不敢笑,生怕被分屍。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麼做。"赫連負劍冷漠地開口。  

  只要她敢笑那麼一笑,他保證教她倒大霉,吃不完兜著走。  

  "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嗎?"她裝蒜的技術一流。她才不會笨到和現在的赫連負劍耍嘴皮呢,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上馬!"他的命令為何一到她耳裏全變成馬耳東風?她到底有沒有神經?  

  "看你滿可憐的樣子,不如我委屈點,幫你弄幹凈衣衫,你一身臟兮兮,別人看我跟你走在一起,對華貿易指提點點,這樣對健康不好。"至於是誰的健康,當然是指她自己嘍!笑翻了嘛。  

  "水靈靈--"  

  他的咆哮叫人頭皮發麻。  

  好啦、好啦!看來她還是三緘其口好了。  

  雁作行雲,昏鴉嘶啼。  

  他們終於趕在夜晚來臨之前投宿在獵戶的家裏。  

  赫連負劍神清氣爽,通體舒暢地洗了個澡;當然,是在他付出一筆為數可觀的銀子後才獲得的享受。  

  這是一間寒酸簡陋的小木屋:一目了然的空間,一張冰冷的木板床,木頭做的飯桌,要滅不滅的燈火,其他空無一物。  

  忽地,一顆鬼頭鬼腦的腦袋瓜由門口探向赫連負劍。  

  他一走出來就瞄見那個鬼崇的小影子。  

  "你不上床睡覺在這裏做什麼?"連想都不用!除了水靈靈外還會有誰習慣做出這無聊幼稚的行為。  

  "你洗好澡了?"她顯然也換過衣裳,一件白藕色的秋羅,素綢褲,一對鑲明珠的緞鞋,華麗又素簡的金箍,依舊固定在她柔美細致的黑發上。  

  她渾身上下不見金珠銀飾,卻煥發出一股無垢絕塵的清麗豐採。  

  "哼。"他用冷哼作答。  

  他一定是眼花頭昏了,居然覺得她美麗?哼!  

  "換洗的衣服呢?"她瞟向他的手。  

  "作啥?"  

  "給我!"  

  和他相處十二個時辰下來,水靈靈做了個"切膚之痛"的結論,她非"推翻暴政"以正清流不可。  

  赫連負劍的霸道和強悍她領教過了,以卵擊石的硬碰硬太傷精神,所以她翻來覆去地想,終於讓她想出"以柔克剛"的千古不顛真理,她相信一旦自己成為一個"有路用"的人之後,那臭家夥鐵定離不開她,屆時,看他還敢不敢動不動就對她大小眼,嘿嘿!  

  "我幫你洗呀。"她做出溫良賢淑謙恭低下的小女人模樣。  

  "你?"他恍若看到變種的生物。  

  "是呀,是呀!"她墨黑晶亮的眸子寫著"相信我吧!"四個大字。  

  "喏!"赫連負劍盯視著她好一會兒後,毫不客氣地把一堆衣物扔給她。  

  這小鬼大概是良心發現了。  

  她如獲至寶,一溜煙便往後門跑。  

  "後頭天黑路滑,慢點走。"看著她一甩一甩的秀發,毫無戒備的叮嚀驀地逸出口。  

  他悚然一驚,馬上噤口不語。  

  他何必在意她的一舉一動,就算她跌下山溝喂野狼也只能怪她不小心,他窮擔心個什麼勁兒?  

  他把自認無謂的想法趕出腦海,見那對老夫妻已經就地熄火睡著了。  

  往唯一的床板一躺,他也打算早早就寢。  

  他慣走江湖,早練就席地而睡的本領,今天又足足趕了一天的路,按理說,應該好睡得很。  

  偏偏,他腦裏有只揮不去的"蒼蠅"。  

  他等了又等,翻來覆去,水靈靈仍然沒出現。  

  他挫敗地咬牙下床。  

  木屋的後院接連著無際的森林,是夜,涼風習習,月影幢幢。  

  "該死的水靈靈到底在幹麼?"  

  水靈靈那副德性哪有半點在"洗衣"的樣子,她袖子卷高,長褲也規矩地摺到膝蓋,在一燈如豆的月影下,露出四截粉嫩嫩的肌膚來。  

  她哼嗨出聲,飽滿的額頭全是汗。  

  "哈--你來啦!"  

  她兩只腳浸沒在木盆裏,一上一下地亂踩一氣。  

  天殺的!她哪是在洗衣服?根本是踩鹹菜幹。  

  赫連負劍目瞪口呆地看她從木盆裏跳出來,又見她掄起紫電劍拚命往那堆可憐的衣服上敲。  

  紫電劍--  

  "啊--"他後知後覺地發出一聲驚天動地慘叫。  

  肇事者在很遲之後才發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嘿嘿,我一時找不到順手的木槌……"  

  赫連負劍實在、非常、根本、恨不得一把扭斷她的細頸,但是她額際的汗珠,略溼的雙鬢,微喘的呼吸聲都說明她"努力"的事實。  

  他重重地抹臉,一時半刻居然放不下抹臉的手,他深怕一放下來他會用那只手把水靈靈揉成一團垃圾丟下山崖邊,以免"污染"了他的雙眼。  

  "把手洗一洗,睡覺去,拜托!"平生他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  

  他簡直要替自己鼓起掌來;為自己的好風度喝採。  

  --天知道他牙齦繃得都出血了。  

  "衣服還沒晾。"呼!原來洗衣服是這般辛苦的差事,她不由欽佩起明教負責照料她們飲食起居的婢女嬤嬤們。  

  她決定等哪天再回到教內一定幫那專門洗濯衣服的傭人們加薪餉,外加高升三級,福利比照管炊的下人們要好。  

  "我來就好了。"他開始倒數計時,她再要磨磨蹭蹭地不走,他可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來了。  

  "也好,我肩膀疼,手也酸了,好累好累!"她捶肩捏手,好似自己做了什麼豐功偉業。  

  她根本不是做家事的料,要用"賢妻良母"的端莊形象感動赫連負劍可能"有點"難。  

  此路不通,哎呀,管他的,眼下,只好先養足精神再做算計,明兒個再說吧!  

  她伸伸懶腰,打了個毫無淑女形象可言的呵欠。  

  這一天來,她真累壞了。  

  赫連負劍認命地撈起木臉盆裏的布料,隨著被擰幹後攤開的衣服,他才松開的眉又打了七、八個死結。  

  一個破洞、兩個破洞、三、四、五……大大小小,有的是由線頭處綻開,有的像被野獸狠狠噬了一口似的破碎。  

  算了,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赫連負劍安慰自己。  

  第二件是長褲。  

  很不幸,它的下場和襦衣差不多。  

  赫連負劍額上的青筋活脫脫跳了出來--  

  再一件是單衣。  

  他用力一甩,把那堆怪不忍睹的"破布"悉婁丟回臉盆,返身便往屋裏走。  

  他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腳步聲重得像地牛翻身,下人得很。  

  --那是他僅有的一套換洗衣物--那個該被千刀萬剮,下油鍋上刀山的水靈靈,她鐵定是想活活氣死他。  

  屋內。  

  他看到了更教他氣絕的景象。  

  他的棲身之所--唯一的一張床,竟被水靈靈大咧咧地佔了去。  

  此刻的她倣佛好夢正酣,一臉甜蜜舒適。  

  赫連負劍氣得雙手發抖,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他定定看了她好半天,才下定決定,粗魯地把水靈靈連同那床破棉被抱起來扔回床腳下。  

  她連眼皮眨也沒眨一下。  

  活該!這就是跟他作對的下場。  

  他隨即合衣把自己擺平。  

  水靈靈被紫騮馬的嘶鳴聲吵起。  

  透過惺忪的眼簾,她看見木桌上猶帶熱氣的粥和饅頭,這下,她全清醒了。  

  跳下床,她伸手便五爪下山。  

  "盥洗完才準用膳!"赫連負劍龐大的身軀忽地矗立在門口擋住晨光,手中拿著馬鞍。  

  看他衣著整齊,似要整裝待發了。  

  水靈靈瞪著那快插翅飛走的食物,口水直咽。  

  "沒人會跟你搶早膳,快去?他下達命令。  

  看她那餓死鬼投胎的德性,肯定對昨夜發生過的事沒什麼知覺了。  

  "我餓了。"她猶作垂死掙扎。  

  "這是基本的禮貌和規矩。"  

  他最見不得女孩子家沒半點家教,而水靈靈顯然是有待加強的那一個。  

  她敗陣,只好摸著鼻子乖乖去梳洗。  

  一會兒,她即回到餐桌旁。  

  "咦,老婆婆和老爺爺呢?"她四下眺望。  

  "在廚房裏頭。"  

  "他們是昆侖派的人。"她大咧咧坐上長板凳,慢條其斯理剝著饅頭皮。  

  "原來你不算笨!"他原來想誇獎讚美她的,只不過看她那"知情不報"的表情,一肚子火又衝上眉。  

  昨晚要不是拜這擾人的小魔女所賜,他也不會睜眼到天亮,更不必被自己可笑的同情心折磨,一夜下床看她踢被十幾回,又怕她著涼,所有自從他年長後就不再做的蠢事,昨夜裏全做遍了。  

  他暗暗唾罵自己白癡!  

  "江湖我是漢走過,可他們這些低三下四的雕蟲小技還騙不倒我。"她可不是那種白癡加三級,不知天高地厚,把天下人全當好人看的千金大小姐。  

  她們明教,一個曾經威震江湖的大教派會就此鬧得風流雲散,四分五裂,是栽在那些自命正義的各大門派手中,這鐵血教訓,畢生大恨,教她如何忘得了。  

  "你倒挺沉得住氣。"  

  尋常人家的山野貓戶有雙白蔥似的手委實詭異了些,自此,他便隨時保持警覺心,又為了不願打草驚蛇,一直挨到對方想用煙火通知同門,他才斷施殺手,這會兒,那兩個人被他點了昏穴扔在灶爐下,至少三個時辰內醒不過來。  

  "不是我沉得住氣,而是我有你在身邊吶。"她嘿嘿笑,把光禿禿的饅頭塞進嘴。  

  "多謝你看得起我!"  

  "不客氣!"她應對進退瀟灑自惹,壓根兒沒想到行跡敗露的原因是自己把紫電劍這把神兵利器拿來大材小用……  

  看在她白癡得還不算太徹底的分上,赫連負劍只好把她的"功"和"過"拿來相抵,勉強當啥事都沒發生過。  

  "不要吃飯說話,趕緊吃完,我們好上路了?

  "你不吃?"她囫圇吞下那白胖胖的半個饅頭,口齒不清的嘟嚷。  

  睨著桌上那些饅頭屍屑,赫連負劍文不對題地命令:"吃完東西去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  

  那饅頭是他僅剩的幹糧,看她那饜足的表情,不用大腦想也明白水靈靈根本沒感覺荒郊野外的深山平空哪來的白面饅頭。  

  他不知道該悲哀或生氣好。  

  "為什麼?"他是不是看不順眼,老對她的衣服有意見。  

  這小魔婦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惡習,一點都不可取。  

  "行走江湖最忌招搖,除非是白癡或笨蛋才會穿金戴銀,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肥羊,我可不想跟一個意圖危害我性命安全的笨蛋走在一起?  

  水靈靈定定地看著赫連負劍一張一合的嘴,竟破天荒地溫馴應道:"我知道了。"  

  她這般聽話,赫連負劍反倒是啞口無言了。  

  他很希望自己不要以小人心態懷疑水靈靈"反常"的行為,畢竟他也很少如此疑神疑鬼,打死他也不想讓這種不正常的情緒變成習慣。  

  "嘿嘿!我穿這樣你滿意了吧!"不消半炷香時間,水靈靈從後門蹦進來,身上是一件離了譜寬大的外衣。  

  她把多餘的袖子折了好幾大摺,腰部用布條固定,下擺--自然是拖地嘍。  

  赫連負劍自認自己不是個火爆脾氣的男子,他有時或許蠻了點、不講理了點,但是只要大原則不變,他仍是個好說話的人,但是,這一天一夜下來,是她,這活活會氣死人的魔女把他改選成一個隨時隨地都像座活火山。  

  "你不能穿這種死樣子出去。"他發誓自己是用最"溫柔"的語調建議她。  

  "你煩不煩吶?"她好不容易有女扮男裝的機會。  

  "不煩,"他陰森森地瞅她一瞥。"去換,隨便你穿什麼,就是不準打扮得不男不女,還有,把衣服穿整齊後到屋外,過時不假!"他流利地下達這一大串命令。  

  竟敢說她不男不女,這臭男人好毒辣的嘴,可惡透頂。  

  "還有--"水靈靈正握著拳頭罵他,不料赫連負劍臨時又轉過頭。"記住,衣著要盡量簡單樸素,我不想帶一個大花癡在身邊?

  水靈靈把盛早餐的盤子狠丟出去,正中他剛好關上的門。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1-12-21 00:09:43
第四章

  青田鎮是大地方,食衣住行樣樣跟得上富庶縣市的腳步,賭坊、繡鋪、賣雜貨的小販、耍弄猴戲傀儡的走江湖人通通匯集在這條巷弄裏。  

  水靈靈是"姑娘上花轎",頭一遭看見這般歌絹錦舞的太平盛世情況,心魂自是早早被勾引跑了。  

  "前方有家酒樓,你去那裏等我,我去一趟衣鋪。"赫連負劍將她由紫騮馬背上抱下,殊無笑意地吩咐。  

  他唯一換洗的衣物被小魔女毀了,身上幹凈的襦衣也在奔波好幾天後成了面目全非的抹布,再不去張羅幾件換洗衣物,此去濱海還有數十天路程,這對性喜幹凈的他來說太難挨了。  

  "好、好、好,你快去。"她全副精神已魂遊太虎去,把赫連負劍的話當成唱歌,有聽沒進。  

  赫連負劍努力堆出一個還算柔軟的微笑。  

  "半個時辰後在酒樓門前會合。"  

  "知道了。"她不耐煩地揮手,當他是只煩人的蚊子。  

  赫連負劍目送她那穿了小毛邊的紫貂背心消失在人群中,無可奈何的感覺爬上心頭。  

  曾幾何時他竟變得這般婆婆媽媽?  

  他根本不敢巴望水靈靈會把他的話聽進心裏,水靈靈之為水靈靈,正是她那"小小"陽奉陰違的頑皮個性。  

  這一路不管他說什麼,那小妮子聽順耳的便老實去做,要有半點不合她的意,她絕對想得出千奇百怪的方法讓他日子難過。  

  就拿他要求的穿著來說吧!小魔女明著委屈求全之心穿上樸素型的衣服,可她不服輸的個性又在外頭套上一件尋常人家穿不起的紫貂背心,這不是存心跟他作對是什麼?  

  就算現在,他也明白她根本不把他的約束當一回事,也只能當成放牛去吃草,至於"牛"待會兒會不會良心發現,就只有天知道了。  

  赫連負劍望著街心的目光久久不動,眸底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波浪,只是他不自知--  

  冰雪冷元子、綠豆飲、甘草冰雪涼水,手中拎著兩串旋炙野鴨肉,水靈靈大搖大擺的想看鬥鵪鶉去。  

  "姑娘,兩串野鴨肉五文錢。"店老板伸出五根手指比了個婁。  

  "錢?"  

  "喏!"一錠亮晃晃的碎銀不知由什麼地方丟到店老板的手裏。  

  "騙子!"水靈靈想也不想的猛抓住那可憐店家的手,然後兇巴巴的挖走他手中的銀子。  

  那店家眼看到手的銀兩又飛走,一時心痛如絞,口不擇方地亂罵一氣:"小丫頭,你打算吃白食啊……"  

  "吃白食?"水靈靈憤然轉向他。"本小姐吃了一肚子東西也沒哪個店家告訴我要錢,就只有你……你不是騙子是什麼?"  

  她在明教食衣住行全不勞她操心,水當當又把她保護得緊,以致水大小姐根本不知道錢的作用。  

  那店家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明明他是站在正義那一方的人,怎地被她一拗,自己變成了騙吃騙喝的那一方?  

  這時有只斯文的大手分開了僵持的兩方,他把一錠更大的銀子塞給那目瞪口呆的老實人,又輕輕一帶,把水靈靈拉開了地方。  

  "你幹麼?害我背個不清不白的罪名,我非找那個騙子把話清楚不可!"水靈靈忿忿地瞪著這半途殺出來的"程咬金",一開口就沒好話。  

  鐵木兒斯文的臉漾著好脾氣的笑。"敢情姑娘不知道貨物買賣要銀貨兩訖的?"  

  其實打水靈靈一出現就被鐵木兒盯上了,他是崆峒派的首席大弟子,也是個文武全才的富家公子。  

  起先,他是被水靈靈的容貌吸引,繼而她大膽的行徑又勾起他的好奇心,一路不知不覺地替她光顧過的攤子付賬,偏偏水大小姐不知錢為何物,也沒發覺不對勁的地方,直到"東窗事發"他才趕緊挺身而出,唯恐美人受了委屈。  

  "你拐著彎罵我笨?"白癡有理,不知無罪,這油頭粉面的家夥敢瞧扁她?  

  "不敢,不敢!"鐵木兒大搖其頭,他對這一見鐘情,驚為天人下凡的姑娘連一點褻瀆之心都不敢存。  

  "算了,君子不計小人過。"看他長得還不討人厭的分上,姑且放他一馬嘍。  

  她臨走之前想到什麼似的,忽地回首慎重而冷漠的命令?quot;不許跟著我。"  

  "姑娘……"鐵木兒發急,他還沒找到適當機會介紹自己,怎能讓到手的機會悄悄溜走。  

  他忍不住還是跟了上去。  

  水靈靈實在無法忍受背後那兩道熾熱的傾慕眼光,她吼也吼過了,偏偏那不識相的家夥還牛皮糖似黏得她老緊,雖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是這個窮追不捨的家夥已經破壞了她的遊興,於是她索性停下步伐。  

  鐵木兒愣愣地凝視水靈靈突如其來的舉動,硬生生把隔著她十來步的距離更拉遠,生怕惹了美人不快。  

  "喂!你過來。"水靈靈計上心頭,朝鐵木兒直招手。  

  鐵木兒大喜過望,愣了一下後三步並成兩步跑到仙女面前。  

  見他那副傻不楞登的模樣,水靈靈快刀斬亂麻地說道:"你幹麼要跟著我?"  

  "我對姑娘……一見傾心……"他支支吾吾,一張俊臉脹得通紅。  

  "你知道嗎?我不喜歡草包,胸無半點墨的男人。"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有"氣質"的樣子。  

  "姑娘的意思是--"他看見她對自己微笑,整顆心為之飄飄然了起來。  

  水靈靈好生愜意的露出一排貝齒。"讓我考考你。"  

  "姑娘但說無妨!"他好歹也是個秀才,雖沒十年寒窗讀,學富卻也五車。  

  "我出的全是數字,你必須從我出的數目中猜出人、事、物,要是全答對--"她故意羞答答一笑,好似一切盡在不言中。  

  "請說。"  

  水靈靈開心地咧嘴說道:"咱們先從簡單的開始,譬如說'三姑六婆'。"  

  "三姑說的是尼姑、道姑、卦姑(女相士),六婆指的是牙婆(官媒)、媒婆、師婆(女巫)、虔婆(鴇母)、藥婆、穩婆(產婆)。"鐵木兒略一思索,便答了出來。  

  "好!再來。"水靈靈把眼珠一轉。"說說'三十六計'吧。"  

  三十六計,嘿嘿,有點難了吧!  

  鐵木兒瞇起眼,胸有成竹地說道:"瞞天過海、一箭雙雕、借刀殺人、以逸待勞、趁火打劫、聲東擊西、無中生有、暗渡陳倉、指桑罵槐、借屍還魂……最後一計走為上策。"他一口氣把三十六計念出來,唇角掛了抹自得的微笑。  

  水靈靈不由對另眼相看,畢竟可不是隨便哪一個人都能一口氣把三十六計背得滴水不漏的。  

  "最後一題!"她的眼眸像一塘流動的水,閃閃發亮。"人家說行行出狀元,三百六十行裏,只要能舉出三十六行來,就算我輸了。"她可是黔驢技窮了。  

  "這……"這可就難倒鐵木兒了,他的生活閱歷除了讀書和練功外,對商人富賈這些中下層所知有限,更何況士家工商中,商賈是最末之流,不齒之餘,甭說三十六行,就是區區十幾行也有困難。  

  "嘻,不懂,認輸了?"察言觀色水靈靈最行。  

  "姑娘,這有點強人所難。"  

  "何難之有!你仔細聽好:肉肆行、宮粉行、成衣行、玉石行、珠寶行、絲綢行、麻行、紙行、茶行、竹木行、酒米行、鐵器行、顧繡行、棺木行、醬料行--鼓樂行、花果行,你數數看,我可沒誆你喲!"  

  她水靈靈或許漢什麼特別的能耐,就是閒書看得多。  

  想想一個從小就有惡疾纏身,整天又被奶娘、保鏢看得緊緊的姑娘家能做啥?當然就是看書嘍!舉凡天文地理炸藥玉石礦物,愈是冷僻艱難的她愈有興趣。  

  想跟她鬥智,再回去混幾百年再說!  

  鐵木兒的臉色十分難看,但見大勢已去,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水靈靈那襲窈窕曼妙的身子漸去漸遠,心底塞滿懊喪。  

  赫連負劍一從衣鋪晨掀簾出來就聽到街心鼎沸吵雜的人聲。  

  他凝目瞥身門可羅雀的酒樓門前,那裏沒有和他約定等候的水靈靈,他心念甫動,便分開人群湊上前去。  

  他一眼就看到引起騷動的頭頭。  

  "還哭?你羞不羞啊?"水靈靈兩手插腰,一只腳亂沒氣質地踩在她的手下敗將……應該說不堪一擊的敗類背上,"雄壯威武"地吆喝。"說!我要你當著這些鄉親父老的面前認錯!"  

  "女大王……我錯了……小人不該頂撞了你,女大王饒命啊!"那形似花花公子的紈 子弟抱頭求饒,一身質料上好的錦緞人毀,綢帽則滾到一邊去,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女大王!"他好死不死地把水靈靈比喻成山賊盜匪。"你有眼無珠啊,本水靈靈是堂堂明教的大小姐,你竟敢把我歸類在那些不入流的下三濫裏頭,你找死啊你!"她又補了他一腳。  

  為也難怪民間呈一面倒情況,那位被水靈靈"一腳定江山"踐踏在金蓮下的雜碎正是青田鎮最橫行霸道的富家公子。他仗著家有幾分祖產,在青田鎮無惡不作。小至白吃白喝,大至搶人田產,鎮民們敢怒不敢言,早就恨不得哪天下道雷來劈死他,今天終於有一吐鳥氣的機會,誰肯錯過這大快人心的好戲,更何況只差治山把水靈靈如神供奉起來。  

  "對不起,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他把還算魁梧的身軀拚命往裏縮,恨不得立刻能縮小幾寸。  

  "你敢批評我的身材像泰山?"她存心找碴。  

  "啊?"這也有錯,他今天招來的是勞會子的倒霉星。"不敢不敢……小爺我……不,小人不敢這麼想……"  

  "算你機靈,本小姐這次就放你一馬--"  

  "多謝女大……多謝女俠不殺之恩!"他求爺爺告奶奶,大瘟神總算松手了。  

  她腳尖又施了幾分力,眉睫間全是頑皮的淘氣。"你別高興的太早,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給我仔細聽好……"  

  "是……是……"他幾乎要口吐白沫了。  

  "剛才你是用哪只不幹凈的爪子碰我?"不說不氣,愈想愈氣,她好不容易才甩了那個鐵木兒,不一會兒就冒出這不開眼的色狼。  

  少說少錯,他可憐兮兮的舉起右手。  

  "好!"只見烏光一閃,水靈靈拔出她隨身不離的青雷劍,往他手臂比了比。"你就把這只膀子留下來吧!"  

  "哇!女女……女……"那把黑黝黝的小劍泛著寒光,看似犀利異常。他嚇得魂飛魄散,身軀一軟,像團爛泥趴倒在地,居然暈了過去。  

  "去!沒種!"水靈靈吐了他一臉口水。  

  她不過隨口說說,誰知他那麼不經嚇。  

  她正打算離開,"雲遊"他方,忽樂,衣領一緊,被人像小雞似地拎了起來。  

  "咳……"有這股驚人的蠻力和敢用這種方式待她的,只有一個人,她下意識喊出赫連負劍的名字。"我喘……喘不過氣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赫連負劍嚴厲的眼眸掃過已經完全沉迷在"劇情"中的烏烏鴉人群。  

  他的眼神雖狠但不犀利,卻如一道冷冷寒流,刮得人人自危。有人見他體格威武強壯,勁裝打扮,一臉酷樣,危機意識高漲之餘,索性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看熱鬧雖然有趣,可也犯不著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更何況原來女俠也是有克星的,他們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算哪根蔥,不是摸著鼻子回家罵老婆打小孩過日子來得穩當。  

  只一會兒,人群便一哄而散了。  

  赫連負劍沒有心思注意他人,他不猶豫地將水靈靈往地下一擲。  

  "為什麼惹是生非?"  

  她一個女孩子家獨對三五個人高馬大的壯漢,要是有個萬一……  

  他只惦著這層顧慮,口氣無以復加的差。  

  "我這叫打抱不平。"他雖然從不曾以溫柔的語調對她說話,但是這般粗魯野蠻倒是頭一遭。  

  她水靈靈向來吃軟不吃硬,更何況他那青面獠牙的樣子簡直叫人吐血。  

  "動不動就拿人命當要脅,這叫打抱不平?"赫連負劍威脅地瞇緊雙眸,眼底是兩道犀利的火花。  

  "動不動就訓我,你以為你是誰?"  

  "遊走江湖最忌招搖……"  

  "修理那種不事生產只會魚肉鄉民的垃圾叫招搖?"她懷疑他那"浪子遊俠"的封號是不是拿來騙財、騙色、騙吃、騙喝……  

  "你招搖之處是不該隨便把青雷劍拿出來,你可知當今武林有多少人在覬覦這把劍中劍,我是為你的安危設想,你這不知感恩的家夥。"他掩不住怒氣熠熠。  

  她這種愛闖禍喜惹事的"抱不平"個性,他們有可能安然回到蓬萊島才有鬼!  

  "你看慣也好,看不慣也罷,身為你的同路人,我有資格要求你包容我的缺點。""小魔婦,你未免太抬舉自己了,"赫連負劍譏誚地說。"你別忘記,你只是一件行李,因為你根本不在我的行程之內,你說,對待件'行李'我何來包容之需?"他惡狠狠地問到她的小臉上。  

  被人視為一件多餘的行李任誰的心裏也不好受,可水靈靈也不是省油的燈。"赫連負劍,你最好也記住同一件事,我不是包袱行李,就算是,也是頂寶貝的行李,因為是你覬覦我家的青雷劍,我可沒看上你的什麼東西!"要聽逆耳的話那還不簡單,她水靈靈可不是好惹的,想把她踩在腳下,做夢去!  

  "姑娘說得好,在下深表讚同。"水靈靈循聲望去,漂亮的眉不禁彎了起來。還有誰?就是剛才被她自認"成功"甩掉的鐵木兒。  

  看著他極其偷竊自若的自我介紹又和自己稱兄道弟起來,赫連負劍的心裏一時升起微妙的不快。  

  他看得出這翩翩公子完全是衝著水靈靈而來。他不是遲鈍的人,方才就發覺周遭空氣中的騷動全來自她的美貌,現在出現的這個男人只是比較有勇氣,敢出來爭取的一個。  

  他很不高興,這正意味著他未來將有數不清的麻煩。  

  "又是你。"這陰魂不散的家夥,又打哪裏冒出來!  

  "我聽見赫連公子的話忍不住想出來替姑娘抱不平。"他根本沒離開,自從水靈靈一消失在他的視線,他就忍不住失魂落魄,不由自主地尾隨著她。  

  "我好端端地,不需要你強出頭。"這家夥莫非吃錯藥,神志不清?  

  看他困窘靦腆的樣子,赫連負劍敢一口咬定這叫鐵木兒的男人肯定對水靈靈傾心不已。  

  男人只有在自己鐘愛的女孩面前才會不知所措。  

  這一路上,他一直把水靈靈當做麻煩、累贅,忽略了她的美貌。  

  這份認知,讓他的心翻起一股難耐的搔癢。  

  "我們急著趕路,告辭了。"他破天荒拉起水靈靈的手揚長而去。  

  鐵木兒苦澀地羨慕著。  

  他明白,像赫連負劍這樣頂天立地、傲視寰宇的漢子自己是萬萬不及的,他只消淡淡一眼,便教人魂飛魄散……他對水靈靈的這份癡望看來是要付諸流水了。  

  鐵木兒正自艾自憐,兩條飛快的黑影迅速接近他。  

  "大師兄。"  

  鐵木兒回過神來。"師父交代的事都辦妥了?"  

  "是!"個頭黑黝的漢子是快嘴,總是由他答話。  

  "那咱們就回崆峒吧。"鐵木兒十分不提勁。  

  "大師兄,你是不是也發現青雷劍的下落了?"  

  "呃?"鐵木兒一愣。  

  "沒想到天下傳言甚囂的青雷劍居然在一個女娃娃手裏,這天大的消息咱們得趕快回去稟告師父他老人家知道。"黑漢子的聲音充滿驚喜。  

  只要他把這石破天驚的消息傳回,鐵定是大功一件。  

  鐵木兒一凜,方才見到的景象霎時又回到腦海,沒錯!水靈靈手中正是他師父掛在中堂,全崆峒熟得不能再熟的圖樣中的匕首。  

  "嘿嘿!師兄,這是大功一件吧,搞不好掌門師父一樂就把列入繼承人選裏,到時候,嘻,大師兄,可別忘了讓師弟分一杯羹……"阿諛的聲音裏句句全是諂媚。  

  鐵木兒滿心不悅。  

  他才不在乎那崆峒派的掌門位置,現在的他心裏全是水靈靈的倩影。  

  他雖不想同流合污,但也唯有如此,他才有可能再見伊人一面。  

  他迅速做了決定。"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師弟,快準備幾匹健馬,我們連夜回崆峒。"他冷靜犀利地發號施令。"三師總經理,我要你跟蹤他們,記得沿途要做上暗號,那赫連負劍不是普通人,千萬小心別被他發現行蹤。"  

  "大師兄果然英明神武!"  

  鐵木兒皺眉,當做沒聽見。"走吧!各自分頭辦事。"  

  在一條陰暗狹窄又污穢的陋巷裏,兩面"貼"在墻壁上的壁面忽然各自剝落,從中閃出兩個打扮蒙頭蒙面的人來。

  他們說著流利的漢語:"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速速把這個消息送回藩鎮王府。"

  "嗯。"

  兩道黑夜似的暗影倏地一晃,融入空氣中不見了,陋巷恢復原先的靜寂,宛如從來沒發生過什麼。

  半個月後,赫連負劍和水靈靈及會合的侍女司畫馳抵海邊。

  海岸早有一艘樓船泊著,船頭掛著四盞雕龍頭的碧紗燈籠。

  這樓船便是縱橫海域,教遠近流寇海賊心驚膽戰的戰船號。

  赫連負劍取下馬鞍及褡褳交給司畫,然後輕往紫騮馬的臀部一拍,馬兒嘶鳴一聲,通曉人意地往另一方跑去。

  "你為什麼趕走它?"水靈靈百思不得其角,這些天她好不容易才和紫騮馬建立一點感情。

  "它必須自己找路回去。"這小魔女頭腦單純得很,她大概想也想不到他們這一路不知甩掉多少盯梢的人,讓紫騮馬走山路是一著故布疑雲的棋。

  "爺……姑娘,歡迎您回來。"經由司畫通知連忙由舢板趕下來的船老大,掩不住一臉興奮神色,但是在見到水靈靈清麗如天仙的臉龐後也不由怔愣了。

  "嗯,今夜吹南風不成問題吧?他用皮膚感受無聲無息的海鹹味。

  "爺,你還是一樣靈通,可這位姑娘是……"他對水靈靈的興趣遠大過這好幾年不見的主人。

  赫連負劍掀了掀金眉。他的手下從來不曾對他身邊的女人發生過一丁點興趣,杜海的表現非常特殊。

  "我叫靈靈,你呢?"水靈靈對這艘船充滿無比的好奇心。

  杜海居然臉紅了。"姑娘叫我海就可以。"

  "海,我可以上船去看看嗎?"

  "當然當然。"從來沒人這麼客氣有禮地徵詢過他,他緊張得連主人的臉色都忘了瞧。

  "我從來沒搭過船。"她烏溜溜的黑瞳不住打量船身,這船又高又大,船高兩怪,鏤花雕葉看似畫舫,但左右兩舷均裝有鐵炮,又似戰船。

  "這帶海域經常有倭寇出沒,裝鐵炮兵器是為了自保。""海"言無不盡。

  兩人上了船,冷不防從船艙裏鑽出兩個人來。

  "咦?大哥呢?"

  像尊大炮般衝出來的一男一女看起來年紀都很小,男的一張娃娃臉,唇紅齒白,眉清目俊,笑起來有股甜稚的鄰家大男孩味道。

  他一身純裝束,蹬著軟底靴,瀟灑倜儻,漂亮得教人目不轉睛。

  而俏靈靈站在他身邊的是個淡紗嫩黃綢衫的蒙面少女,她頭梳雙髻,發心各簪一朵清白茉莉,美人尖下只見一對活靈活現的黑瞳,纖纖合度的腰係關一捆赭黃色繩索,看起來頗為特立獨行,飄逸出塵。

  傅小沉目不轉睛地看著水靈靈,腳脛卻被他身旁的少女踢了下。她身形不協,只把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瞅向隨後而來的赫連負劍身上。

  "大哥,你定是傃遇不斷,你從什麼地方找來這麼清純的小美人?"他曖昧的眨眨眼,一副沒大沒小的輕佻樣,一邊還沒形沒狀地揉弄方才被踢的部位。

  他的確被水靈靈的豐採迷失了神魂。

  但見她清雅秀麗,風姿嫣然,穿一領白絹衫兒,下身穿嬋絹裁制的寬腳褲,白紈襪,鑲海棠繡鞋,黑發中分頭嵌金環釧,活脫脫是壁畫中走出來的小美人。

  他上有十二個姐姐,個個風華出眾,但和眼前的小美人一比也不由得遜了三分色。

  "你的禮貌被狗吃掉了嗎?"赫連負劍不喜歡他不敬的語氣。

  "笨蛋!"蒙面少女暗罵,又"辰?quot;踢了他一下。

  "我一說話就惹人嫌?"橫了老向他施暴的少女一眼,他十分不平。他哪裏說錯了?他轉向水靈靈,"小美人,我該叫你什麼?"

  赫連負劍又因他那跳脫飛揚的話蹙了下濃眉。

  "你信不信我會把你扔下海喂鯊魚?"赫連負劍臉上雖有關懷之容,字句卻是漠然的。

  傅小沉完全不惜自己說錯了什麼?

  "蠢。"蒙面少女十分"慈悲為懷"的幫助他這看不透事實情況的小哥。"叫大嫂。"

  "大……嫂?"傅小沉的眼珠差點掉下來,凸出的程度叫人想拿只臉盆去盛著,以免掉到地上不見了。

  水靈靈原想出聲糾正他們,不料卻被赫連負劍的手一橫,像掩護似地藏進了身後。

  "啊!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大哥從來沒主動帶過女人回黃金城……哇!竺妹把你的雪鴿借我,好讓它先回去報訊,叫大夥準備辦喜事。"他好不容易抓到一點頭緒,樂得團團轉,倣佛事實已經成就。

  "白癡。"蒙面少女決定和他劃清界線,現在這副德性的傅小沉若說出去他是轟動武林的"銀槍鐵膽"恐怕只會笑掉不少人的假牙。

  "小沉,閉上你的狗嘴。"小沉是黃金城裏最聒噪的烏鴉,赫連負劍真倒霉,一上船就跟他們碰個正著。

  "大哥,我可是就事論事,不過--這一來'毗天闕'裏那些望穿秋水的四大美人不就沒戲唱了?"傅小沉猶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辭。

  赫連負劍真是受夠他了。

  "海,把這家夥丟下海裏清醒一下。"

  傅小沉瞠目結舌,一時無法承受他大哥"見色忘弟"的事實。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1-12-21 00:10:10
第五章

  慢著!水靈靈副我有話要說的堅決模樣。

  打一上船,都還沒進入狀況呢,就被狠狠地評頭論足一番,又一缸子亂七八糟的話轟得她的頭直發暈。

  她瞪視赫連負劍傲氣又孤冷的眸。他是你兄弟 !海裏有食人鯊,你沒聽海提過嗎

  這人一意孤行的毛病又犯了。

  這不關你的事,少插手。這小魔女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偏向誰啊,還出來窮攪和,真是搞不清楚狀況,令人氣結。

  我最討厭你這副驢脾氣,老古董!這男人還是那死脾氣,一點也不可愛。

  你最好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她憤怒的聲音震得他耳朵差點失聰,這小魔女精神好得不像話。

  彼此,彼此!她反唇相譏。兄弟間本來就要相親相愛,兄友弟恭,這是美德!雖然她和水當當不來那套相親相愛的法則,可一般正常家庭不該全是這樣嗎?總不會蓬萊島上住的也全是些怪人吧?

  在場的人好像聽見連篇鬼話,個個目瞪口呆,很明顯,赫連負劍在這場戰役中是屈居下風的一方。

  可想而知,你的人際關係一定很破,你怎能用那種沒溫度的方式和自己的兄弟說話?你這大哥很失敗!水靈靈一副孺子不可教,糞土之墻不可污,爛材不可燒的不以為然。

  感情內斂雖不是壞事,可悶久了卻容易得內傷,那太劃不來了。

  你廢話太多了。赫連負劍低聲咆哮,生怕再一下,火舌就要從口中噴出。

  兩個人正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不下,傅小沉卻從錯愕中回過神來,繼而噗哧大笑。踏破鐵鞋無覓處,大哥這次是棋逢敵手!栽定了。

  他大哥是黃金城首主,掌東西南北中五城,等於是一島島主,雖非冷酷無情得難以親近,但平常一板一眼,大小原則,生活教條戒律分明,言出必行的賞罰,錯對從無人情可言,簡直就是個鋼鐵般的冷血男人。破天荒的,一個清純如仙女的小姑娘竟敢和他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而且把他們視若神明的大哥逼得露出窘態。怎不教傅小沉大懷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慨。

  他喜歡這看似大膽、正義感十足的小姑娘。

  傅小沉笑嘻嘻地漠視赫連負劍那似乎要擰成鹹菜幹的五官。他雖然一副要殺人的模樣,但是傅小沉明白那是他大哥木訥的外表下難得流露的情感。

  據他所知,想激怒他大哥,就連毗天闕中那各自割地為後的四大美人都沒此能耐。

  大嫂,歡迎回家。這是他最真誠的歡迎詞了。

  水靈靈可不領情,哼,誰要嫁給這老古董誰倒霉!

  她用那叫赫連負劍為之氣結,辱沒了她的撇肖語氣:我寧可你叫我靈靈。

  傅小沉對她的好感又上一層樓,殊不知蓬萊島黃金城城主的財富勢力足以和當今皇帝朱元璋二足鼎立,天下為了攀權附貴的富賈名紳無不各自鑽破腦袋,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把自己的女兒送進黃金城,飛上枝頭成鳳凰,只可惜黃金城地處縹緲仙山,除非黃金城的高級首腦們自動出示廬山真面目或引人入島,否則絕無可能一窺究竟。

  看來天下女子非巴著他大哥不嫁的人還是有喔!

  靈靈,這是老六,你叫她紅竺就成了。傅小沉含笑介紹了那頗具暴力傾向的黃綢衫少女。

  紀紅竺維持她那異於常人的沉默,唯一可叫人確認的是她眼中盈逸的笑,水靈靈才不敢以為自己是不受歡迎的。

  大哥,我們把大嫂借走嘍!傅小沉看慣紀紅竺的安靜,也不以為忤,自說自話,而且固執地在水靈靈的身上印上大嫂的正字標記。

  赫連負劍大皺其眉。他怕那只不母老虎聽不慣傅小沉的花俏話語又伸爪子張牙舞爪一番,不過他的顧慮純屬多餘,因為水靈靈早已和紀紅竺手拉手下船艙去了。但反過來說,嫁他為妻真是那麼痛苦的事嗎?

  小沉,讓著她一些。換言之就是:不準欺負她。

  嘖嘖,傅小沉瞪大眼,半真半假地調侃。大哥,我和六妹的臉上有寫'惡人'兩字嗎?

  欺負他未來的大嫂?在他大哥已經到了拉警報的年紀和一個他們好不容易看上眼的女性之後?他幾乎要一言斷定他大哥對這嫂嫂的感覺鐵定和臉上如木雕的感覺完全不同。

  不準嬉皮笑臉。赫連負劍忍不住端起架子訓他。

  是,大哥。他仍然笑著。

  把牙齒關起來,大嘴閉上。這小子真教人愈看愈不順眼,好似水靈靈一從他眼簾消失,心便不知為何地浮躁起來。

  是,大哥。他樂在其中地咧嘴笑。

  還有……

  大哥,不曉得我該不該給你一個忠告?

  你想說什麼?最好不要是廢話連篇,我沒耐性聽你瞎扯。

  我想你大概忘記了一件大事。

  赫連負劍瞇起眼,半帶威脅地瞪他。

  你忘了你的毗天闕裏還住著一堆'毒草',你把大嫂這般水當當的姑娘帶回去,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一想到家中那些個由父執輩或人情無法推卻而送來的新娘,赫連負劍便老大不高興。

  我出來這兩、三年,她們怎麼還在?

  所以我才甘冒大不諱提醒你啊!傅小沉自吹自擂,把自己捧得像忠臣。

  多此一舉,那小魔婦可不是肯逆來順受的角色,你小看她了。連他都毫無所懼了,她哪會把那些矯揉造作的女人們放在眼裏。

  你要放她單打獨鬥?傅小沉簡直不敢相信。

  老五,你關心得太過火了。赫連負劍冷冷切斷傅小沉的話。

  但是……他大哥也太小覷女人爭風吃醋的殺傷力了吧?他家中有十二個醋桶,他幾乎都快成為愛情咨詢專家了。

  赫連大哥,你快下來,這裏有好多有趣的東西……由底艙偉來的叫聲打斷傅小沉的苦口婆心。

  赫連負劍遲疑了一下。

  赫連大哥--

  他的臉色更添了一抹不自在,倣佛正在猶豫該不該走開。

  赫--

  這下,他不再拖泥帶水,人倒彈也似地鑽進船中,留下笑容大到無法收拾的傅小沉。

  他根本白操心嘛!

  一葉孤舟在茫茫大海中行駛了五天。

  船一開始往北走,又向東,呈Z字型航行,而天氣也愈發冷洌。

  這些天,赫連負劍心生度日如年的感覺。

  打從船啟航的第一天起,水靈靈便和傅小沉、紀紅竺混了個特熟,三人一見如故,不管吃飯睡覺聊天玩耍全在一起,反倒把他冷落一旁。

  剛開始少了水靈靈那喳喳呼呼的笑語,他心想耳根終於可清靜一下了,但不久,他發覺自己開始坐立不安,動不動便側耳傾聽船艙底下那如珠笑語裏他想念的聲音。

  他居然想念她--那小魔女的聲音,他到底怎麼啦?

  赫連大哥!

  他是不是思念過度,有了錯覺?

  你為什麼不下來陪我們一起玩?一件小氅外套覆上他的膝,溫暖立刻由腳底蔓延上他的四肢。

  水靈靈正嬌吟吟地站在他身邊。

  你上來做什麼?風那麼大,找死啊!他看見她不尋常的白臉。

  我好幾天沒陪你聊天談心了。她很想他。

  她的暈船症愈來愈嚴重,而且半夜一直發冷,她怕又是寒毒要發作的前兆。

  赫連負劍一把抓起他膝蓋上的毛氅,並將水靈靈包裹了個密密實實。進艙去quot;

  我要你陪我。她細細聲堅持要求。

  他嘆了口氣,溫柔地把水靈靈抱上自己的大腿,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染紅她白玉般的雙頰。

  小東西,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教人擔心?

  他似乎是離不開她了,因為在接觸到她隔著大氅傳出來的柔軟身軀時,他那顆放浪不羈的心突然安頓了下來,覺得無比心寧。

  他一直在尋覓這樣的感覺。

  他的世界一直是顛沛流離、分崩離析的,他欠缺一份妥妥貼貼的安全感。

  如今他居然在她的身上找到他遍尋不著的東西,赫連負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他要把她據為己有。

  水靈靈把身子縮了縮,強烈的感受到又由骨子裏泛起的冰寒。

  你不舒服?他輕觸她的小手,見她眼神渙散,額頭盡冒冷汗,臉白唇青,小手冷得像冰塊。

  她虛弱地點頭,牙齒打顫。我冷……

  該死!身體不舒服為何不早說,你以為自己本錢雄厚嗎?別忘了你只是只病貓……他情急如火,口不擇言地數落,一面像捧寶物似的抱住她,星火燎急地往船艙衝去。

  他把她安置在海豹皮的毛毯上,翻箱倒櫃地找尋水靈靈帶出來的藥。

  藥呢?小東西,你的藥!

  那冷,由心臟深處冒泛出來,擴散到四肢,她咬著唇,拚命抵擋變成狂痛的寒意,她只覺四肢百骸劇痛。

  藥……吃完了……她氣若遊絲。

  見鬼!你把自己的身體當做什麼?為何不早說!他丟掉小包袱,惡劣的心情在看見她拚命把青唇咬出印來的同時化成大駭。

  他用力撬開水靈靈的牙關。

  我不許你傷害自己!

  他自己的食指送進她的嘴。

  水靈靈無法言語,使勁地咬,痛楚排山倒海淹沒了她。

  赫連負劍無視自己的食指已流下血來,他滿眼滿懷只有水靈靈。

  小東西!他飽含痛楚,細膩又溫柔的低語,生怕她有一點點差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覺醒的情愫像巨浪狂濤,淹沒著他的心。

  水靈靈知道自己被攬進一個寬闊又舒適的懷抱,那懷抱裏跳動著強烈而規律的心跳。

  在她昏過去之前,她的眼角滑下一顆鬥大的淚珠,那不是痛,而是徜徉在夢幻幸福中的喜悅。

  她確定自己身在天堂--

  在赫連負劍鋼鐵般的指令下,舵工和全船的水手終於趕在夕陽落入大海之前靠近陸地。

  赫連負劍抱著被層層包裹的水靈靈佇立在甲板上,只見四目所極處皆是草木青蔥的大島,島上峻嶺奇峰,巖洞四布。船靠近時,更可發現島上四周滿是暗礁伏流,船只只要一個大意就有船毀人亡之虞。

  座船吃飽風,半頓飯光景就泊近港灣。

  不等船泊好,赫連負劍雙足一頓,身形一晃,如箭矢突發斜斜打船舷飄落,然後腳不沾塵,盡檢不為人知的密道小徑往林蔭深處而去。

  他一口氣奔出半裏,在林蔭盡頭轉過兩個山拗,才見豁然開朗,山壁夾峙,形成一個天然的山谷。

  越過一堵青綠礬石刻砌而成的壁雕,五座呈放射狀的巨型建築物便在眼前。

  入正門,又分五院,他穿過松崗、山島、曲水、竹塢,飛身直往藥泉所在的後山走去。

  他行色匆匆、身影極快,諸多守衛根本看不清來人是誰就被他一一點倒。

  因為毗天闕的地下藏有豐富的硫磺,使得這座溫泉一年四季湧泉不盡。

  赫連負劍顧不及男女避嫌那一套,迅速剝除水靈靈身上的衣物,直到只剩下一件猩紅色的小肚兜。

  他抱住她直往溫泉裏走。

  他專注地端詳懷抱中的女孩,氤氳的霧氣蒸暈了她的發絲,凝視她逐漸恢復健康顏色的雙頰和額際凝聚的汗珠……

  這樣的凝視,一生一世都看不夠……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外傳入, 赫連負劍道: 全部到此為止,誰都不許再走近一步。

  他的命令無人敢違抗,一群人全遠遠地釘在幾丈外。

  領頭的總管一聽到警鈴聲響馬上趕來抓賊,沒想到禁地的藥泉裏竟是他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主人。

  水情和春情來了沒?他的聲音輕輕送出,幾丈外的人卻如同跟他面對面似聽得一字不誤。

  主人!兩個清脆的女聲躬身應道。

  馬上到'浣花草堂'請紫薇郎過府來。他背朝眾人,唯恐水靈靈的玉體被任何一個人瞧見。另外,封管事,我要你將'花萼樓'整理出來,不相幹的人一律遣開。

  是……但是……花萼樓原是替未來城主夫人準備的……封作嘯是不貳臣,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萬萬不敢忘。

  這件事還要你來 嗦!他冷幽幽的聲調犀利得沁人心扉。 

  封作嘯全身為之一顫,馬上噤若寒蟬地退下,連帶一幹衛士和婢女也消失得幹幹凈凈。

  待人走光,赫連負劍發現自己正以一種強而佔有的姿勢將水靈靈鑲嵌在胸膛。

  他輕觸她的唇,告訴自己只要一下下就好。但唇印才烙下,感情的反應立即淩越理智,他雙臂頓時化成鐵鉗,輕嘗轉眼變成火熱的封緘。

  輾轉的吻遽成悱惻……吻漸深,糾結,漸纏綿……

  他失去重心,兩個契合的身體遂沉入透明無人的水世界中……

  唔……唔……嚶嚀的嬌啼驟然喚起赫連負劍已瓦解的理智。

  他痛苦地站直身子,在她尚未真正清醒之前輕撫去她滿臉的水漬。

  水靈靈緩緩撐開扇葉般的睫毛,眼底盡是蒙蒙水霧,她掙扎了幾下。

  別動。他咽著猶然熾熱的欲望,眼底的熱情狼狽又不捨。

  她轉動頭顱,意識好一會兒才清晰起來,皮膚溫燙的觸覺和載沉載浮的漂泊感使她遽時回復清明。啊!我們失足落水了?海裏有食人鯊呀!

  她念念不忘那素未謀面的大鯊魚。

  瞪著她紅傃傃的唇,赫連負劍嗄啞的低吼:閉嘴!我沒打算再見到你昏倒的樣子。

  人家怕水呀!她雙腳拚命拍水,雙臂死死地環住他的脖子,她是一滴水都沾不得的旱鴨子啊!

  有我在,不用怕。他順勢低頭,性感的唇又堪堪擦過她的。

  水靈靈一凜,驚愕竄上她俏紅的臉,她方才在夢中也有這種似曾相識的觸感,自己的唇瓣倣佛還殘留著那激越的甜蜜。我……我們在這裏做什麼?

  她的眸盈滿流動的霧氣,貼近的呼吸令她渾身發熱,赫連負劍情不自禁地擄住她的唇,囈語不清的低嘆。做……這個……

  她睜大眼珠,臉蛋火燒成一片,而且持續蔓延中,她確定自己快變成一只燒烤的魚了,他根本不是吻她,而是入侵,是肆虐,是甜蜜的沉淪……

  甜蜜!啊!癱軟期一過,她的理智回復,怒氣也隨之水漲船高。大色鬼!罵完,手跟著往他的寬肩捶去。

  赫連負劍不閃不躲地任她攻擊,被小貓抓傷充其量也只是幾條不起眼的抓痕,有什麼可怕的。你現在才反應過來,不嫌太晚了些?

  剛才……原來是真的?你這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quot;他竟然偷走她寶貝了十幾年的初吻,這混蛋!落井下石的小人!放我下來。

  他從善如流地把手一松。遵命!似笑非笑地看她因氣憤而起伏的胸部。

  水靈靈擰著眉。他的眼光讓她緊張,果不其然,她尖叫了一聲,雙手交叉護住自己的前胸,下意識地尋求排斥,遂往下蹲去。

  溫泉的水一直淹到她的鼻端下,她才停止下滑。

  赫連負劍啼笑皆非地去摸她那浮在水面上的長發。

  色鬼,不許碰。好燙的水,她費力吹開飄來蕩去的花瓣。(藥泉在室外,池內自是免不了落英繽紛。)

  小東西,別鬧別扭了,你不是怕水嗎?再待下去我可不敢保證藥泉裏會多個女水鬼喔quot;他輕松地倚在岸邊,聲音帶笑。

  水靈靈聞方,本來就不夠長的腳立刻打滑了下,她吃了口直嗆腦門的水,淚馬上就凝在眼眶。不要!

  嗚……連初吻,不!二度初吻也被偷走了,她真恨不得宰了他!

  看她屈居劣勢的表情真是千金難買,可是她那紅成熟蝦子的臉和身子是不是熱過頭了?

  過來。

  你去死啦!她含糊不清地回答,頭暈暈的視野也越來越模糊。

  你不過來,那我去抓你。他伸出手打算強制執行。她在水裏泡太久了。

  好啦。她昏昏欲睡,四肢像躺在棉絮上。

  赫連負劍不等她採取任何行動,遊移的手立刻接管了她剛得片刻自由的腰肢。 

  水靈靈反抗詛咒的話還來不及出口,非常不幸地又暈了過去;當然,這次是熱昏的。

  赫連負劍才把水靈靈送到花萼樓,還來不及幫她換下溼透的肚兜和貼身緞褲,一陣禮貌的敲門聲已經響起。

  他飛快用織金壓銀線鄉鸞鳳和鳴的錦被覆上她的身子,沉聲低吼:哪個該死的--進來。

  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不過是你十萬火急找我來的。一個玄衣方巾,舉止溫文儒雅,玉樹臨風的男子慢吞吞走進來。

  你到現在才來!真要等他治病倒不如自備一捆麻繩自盡見閻王來得快。

  有大哥坐鎮,什麼病人會需要我?所以他才敢在聽到召喚時繼續將沏到一半的茶泡好,接著雙品茗完畢,才安步當車地過來。

  雖如是說,他也治山忽略了躺在花梨木床上的水靈靈。

  你什麼時候學來一嘴油腔滑調了?面目可憎!

  你是因她而怪我?事情好像不是普通嚴重,他那杯茶似乎喝得不是時候。

  你以為呢?赫連負劍罕見的怒氣猙獰又可怕。

  屈不容開始後悔喝了那杯茶,因為它全化成了汗,他勉為其難地微微一笑。大哥,她身上有寒毒,而且浸到骨子裏頭去了,我哪有法子。根本是存心刁難人嘛,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回天乏術的事,他又不是吃飽撐著,找這種症頭來砸自己的招牌。

  你不救她,我就砸了你浣花草堂的招牌。這小子八成活得不耐煩了,推三阻四的,他不過要他一帖藥方。

  他大哥外表像沒溫沒度的石頭、感情卻藏得很深,即便他們久居黃金城,也極少見到他多一分溫情,大家心知他骨子裏比誰都拗。

  他絕少要求什麼,但只要中意的,拚了性命也非得到不可,而且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裏是花萼樓,依照祖宗留下的規矩,這幢樓宇乃替未來的城主夫人準備的,這麼說來--屈不容又瞥了眼床上絕色的美人,這小女孩極有可能坐上城主夫人的位置。

  悶騷客你還懷疑啊!就是她沒錯啦,我們未來的嫂子 !繞了一大圈路才趕到的傅小沉又來湊熱鬧。

  他對赫連負劍表明不歡迎的態度視而不見。他見識過水靈靈對他大哥的影響力,既然有靠山就皮皮給它混啦!

  紫薇郎屈不容挑眉。

  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死翹翹,你小心大哥頭一個找你開刀。他們是他肝膽相照的弟兄,見到赫連負劍都還難免心驚膽跳,她竟完全不當一回事,傅小沉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這麼大反應?這簡直是前所未聞的奇聞。屈不容態度立變,自視甚高的眼瞳居然抿上一層親切。我來替她查一下脈象。

  不需要,你把藥方箴單留下,就全滾出去quot;赫連負劍沒好氣地喊,這兩人招之不來,揮之不去,比煩人的蒼蠅更討厭。

  大哥!

  不要讓我重復兩遍同樣的話。他的毗天逆耳什麼時候變成了有事沒事都可來湊一腳的菜市場?

  唉!三哥,咱們還是摸著鼻子出去啦,我還年輕,不想太早死。傅小沉避開赫連負劍那深沉的鷹眼,準備打退堂鼓。

  在他心目中的嫂子還不能為他們替天行道、仗義執言的這段期間,還是不要太囂張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1-12-21 00:10:39
第六章

  "小妹,你也回'碧雲窩'去吧!"如果說紀紅竺仗著她是遊浪奇俠的老麼,又是唯一女性,而想教赫連負劍對她另眼相待的話,大概得等到太陽打西邊出來,所以她壓根兒也沒想讓自己取得特權。

  赫連負劍從不表明他其實是心疼這年紀差他一大截又寡言少語得近乎自閉的異姓麼妹,只是他不善言詞,也不肯輕易表態。

  紀紅竺扭頭便要離開,但是前腳才跨出門檻,一個活蹦亂跳的影子卻杵在門邊,"哇"地嚇了她一個正著。

  紀紅竺不氣不笑,微微一怔後站立不動。

  那是個容貌端麗得如白雛菊的小女孩,她惡作劇後看到那倒霉的對象是紀紅竺,小臉爬上濃濃的歉意,"竺姐姐,是你呀,我以為是小呆瓜哥哥哩。"

  她口中的"小呆瓜"就是那位老愛她小小捉弄人後,替她"雪上加霜"又"錦上添花"的傅小沉。

  她眼眉如畫,莫約十一、二歲,兩條粗辮係著紅絲甩呀甩地,直往門裏頭探。

  紀紅竺動了下手指頭,意喻傅小沉剛剛離開。

  "竺姐姐,今兒個家裏好熱門呀,是不是有客人?"她不肯規規矩矩跨那門檻,硬是一腳踩上,一腳懸空做飛天狀玩。

  紀紅竺點頭,眼光往裏一瞟,意思十分清楚。

  她兩腳並攏跳下驚呼。"你是說那個出去像丟掉,回來算撿到的毗天闕主人在裏面?"

  這問題沒有回答的價值,所以紀紅竺還是無動於衷以待。

  她像個箭頭繞過玉屏風便往裏頭闖,紀紅竺完全攔不住。

  她瞄了眼由回廊盡頭神色忿然而來的高大男人,決定自己應該"功成身退",她不想再一次進去被"雷"劈,而且是兩道雷。

  赫連負劍滿頭大汗、七手八腳總算幫水靈靈穿上襦衣長裙,如釋重負的瞬間驚懼發現竟然有人在沒有得到他的應允下又擅闖進來。

  任誰都無法看清他的動作有多快,他一把便抓住那丫頭。

  嘖!還是個小孩。

  "你,做什麼?"倣佛來自幽冥的聲音瞪得她發寒,一顆活蹦亂跳的心霎時凝結成冰。

  "我……"這男人肯定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魔,而那躺上床上的漂亮姐姐一定是被妖魔擄來的千金小姐,好人家女兒。

  不行,她一定要拯救她逃出牢籠,免得被妖魔給糟蹋了。

  她還沉溺在幻想裏,如平地起雷的吼聲差點掀了屋頂。"甄快樂,不管你在哪裏,我要你立刻出現,否則後果自理。"

  甄快樂把小臉一皺。討厭;又比昨天快了一些,她到底有沒有自由啊!

  一縷黑黝的巨影無聲息來到赫連負劍身邊,好形諸於外的怒氣教人十丈外就察覺到了。

  "休想!"雖然受控在別人的掌握裏,她依然非常有志氣,不屈不撓的抵抗"外侮"。

  赫連負劍看見來人,篤定的松手。"來抓人?"

  那人陰森的點頭,他也瞧見床上的水靈靈,卻聰明地不置一詞。

  "呶。"赫連負劍表明不管事。

  "來!我數到三。"他怎會看不見甄快樂那像鰻魚般滑溜的藏身到屋角,擺明要跟他抗戰到底。

  "你就算數到頭發白胡子長,姥姥從棺材裏爬出來也沒用!"甄快樂耍小性的撇嘴。

  "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他冷薄的唇抿過無情,使五官更加深峻,墨綠的瞳因激越變成純黑,憤怒幾乎要燒了整幢屋子。

  好可怕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水靈靈,剛見到這一幕,腦中便閃過這感覺。

  赫連負劍捕捉到水靈靈那一閃即逝的懼意,先是朝她溫暖微笑,繼而二度下逐客令。"老二,家務事回去關起門再算帳!"

  "我會。"他咬牙,露出猙獰的顏色。

  "你敢?"甄快樂尖叫。

  "是誰惹事又一走了之,害我滿頭大汗找人的?"任無我一提到她,情緒就難以駕馭,如狂濤湧波。

  甄快樂一反方才畏縮的表情走向這害她每天逃"難"過日的臭男人,她頤指氣使。"你蹲下來,看著我。"

  她只是半大的孩子,個頭矮小,要面對面跟任無我"對質"是不可能的事。

  對她的指使,任無我很難無動於衷,他無視赫連負劍錯呆的眼神,彎下了腰。

  甄快樂慢吞地伸出白白小手,使勁把任無我的臉頰拉成大餅臉,嘴裏猶不饒人。"你這風流的花心大蘿卜,去死吧!"然後蹺頭跑掉。

  任無我捂著發疼的臉,氣血又咕嚕咕嚕往上衝。這該殺千刀的小鬼還真用力!他忿忿地想,繼而追殺了出去。

  "還疼嗎?"一屋子亂哄哄的"蒼蠅"一掃而空,赫連負劍恢復了神清氣爽。

  "早就沒事了。"水靈靈不肯正眼看他,眼珠子瞟來瞟去的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玩耍。

  "你在生氣?"才醒過來誰招惹她了?

  "你還好意思說!"這男人是不是沒神經?居然還問得出口。

  "你剛才熱昏過去,難道腦袋燒壞了?"這小東西八成還為剛才那一吻鬧別扭呢!

  "你才燒壞了呢!豬八戒。"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真不可愛,色狼!

  "看你罵人挺有精神的,想必藥泉水還真有效。"他考慮是不是該讓她多泡幾次。

  "我差點就嗆死了,你幸災樂禍啊你。"她最見不得他臉上常出現的賊笑,這總讓她有被設計的危機感。

  "以後每四個時辰泡一次藥泉,懂嗎?"

  水靈靈猛翻白眼。"你當我是楊貴妃啊?春寒賜浴華清池,你得了吧。"明知她是標準的旱鴨子,居然還要她每隔四個時辰受一次罪,免談!

  "楊貴妃?我看你拿瘦不拉幾的趙飛燕來比還差不多。"她的身材玲瓏有致,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一想到她那引人遐思的身材,赫連負劍的臉色愈發深沉。

  水靈靈氣得滿臉通紅,發火的漂亮眼珠死瞪著他譏誚的臭俊臉。"你晚上睡大覺時最好多安排幾個衛士在你身邊,我隨時會去砍下你的人頭來的?quot;

  小母老虎的爪子正磨牙霍霍向他示威呢!

  從業只有他赫連負劍向別人示威,絕不受威脅。"四個時辰嫌短?那就三個時辰浸泡一次,你敢偷跑或找藉口溜走,我會親自'陪'你下水的。"

  "你怎能這樣威脅我?"他把她當成什麼?青菜豆腐?稀飯蘿卜?

  "這裏是我的地盤,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他唇邊猶帶半分淺笑,完全吃定她似。

  "赫連負劍,像你這種黑心肝的壞胚子死後鐵定下地獄被千刀萬剮、油炸水煮。"哈!最好是十八層地獄的刑法輪番上陣教他永不得超生。

  "無所謂!不管是下地獄或是到極樂世界我都會帶你一起去的?quot;他若有所指地說。

  真是氣死人了!"要再跟你多說一個字,我水靈靈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她索性把錦被蓋住整個頭,打算來個相應不理,和這種沒神經的人說話會短命的!

  呵!赫連負劍輕笑。

  這小魔女伶牙俐齒,就連賴皮的技巧也比人強,靈靈、靈靈,倒不倒著念有何差別呢?

  "起來,我們還有正事要做。"

  水大小姐幹脆翻身把背送給他看,裝作有聽沒有到。

  "如果你打算這樣一輩子當鴕鳥,我也不反對。"

  鴕鳥?"呸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說句好話。"她掀被見光,露出胸部以上部位,哪還記得剛才指天發誓的話。

  真是經不起激!這招數不賴,下回或許可以再回籠著用。赫連負劍悶著一肚子笑。"我餓了,你呢?"

  一陣相處下來,他知道她極容易餓,所以他才會主動提議進食。

  雖然更夫剛打過二更鑼,不過水靈靈的確餓了,而且是餓得手腳發軟。

  肚子餓是她的天敵。"先說好,是我陪你吃東西,我可沒主動要求什麼喔!"

  真是死愛面子。"快起來,我好吩咐廚房去弄。"

  "催什麼催,你沒看人家的腳還發軟呢!"她偏要慢慢來,喔,不對,那不是跟自個兒的肚皮過不去。

  "腳軟?"他淺斂眉心,只見水靈靈輕呼一聲,整個人已被他打橫抱起。

  "你怎麼可以……"她揮舞著雙手,碰不也不願碰他一下。

  這小東西真是保守得一塌糊塗,三更半夜誰看得見,就算碰見又當如何?他出聲威嚇:"不抱好,小心摔下去。"

  "你管我!"她偏愛唱反調,心裏其實已經七上八下的。

  "老鼠來了!"赫連負劍維持著不變的姿勢,忽然天外飛來一筆。

  "哇!"

  他毋需再多費唇舌,水靈靈反應快速地一把摟住他的頸,生怕老鼠一跳跳到她身上,哪還有半點拒人千裏外的樣子。

  赫連負劍很滿意她的表現,自然地親親她的發心。"乖。"

  本來瑟縮在他懷中的水靈靈因為他這意外的溫柔舉動害羞了一下,等到他出了房間才驀然警覺被騙,她應該怒不可遏,不是嗎?但為什麼她一點都不氣,反而有股窩心,備受疼愛的感覺?

  昨夜水靈靈累極,昏昏沉沉睡去,好像才合眼不到一會兒就被春情叫了起來。

  "小姐,爺請你到大廳。"

  "他是誰?有事叫他自己來見我。"任誰都有下床氣,更何況她根本沒睡飽,管他天皇老子,睡覺才是大事一樁。

  "小姐--"春情哪聽過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小小的心臟差點停擺。

  對這麼奇怪的小姐她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在她們所有人的心中,赫連負劍的地位是可望不可及的崇高,一般人能得主寵召就算半夜也會笑著趕去,一刻不敢遲疑,這小姐不僅無動於衷,竟然還指名道姓要他們的主人自己來,這下子怎麼交差去?

  半個時辰後,春情使出渾身解數,只差沒有求爺爺告奶奶才將水靈靈拐到大廳。

  "瞧你一臉不高興,誰招惹你?"赫連負劍明知故問,存心刺激她。

  "為什麼你要我來我就非來不可?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尊重?"看他那副愛笑不笑的死樣子,她不由怒火沸騰,沒錯,這地盤是他的,但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你忘了答應過我的事。"

  "沒頭沒腦的,誰答應過什麼了?"難道她昨天神志不清的時候答應了他不該答應的事?不會吧!

  "你該到藥泉去了。"這麼重大的事也要他挑明了說,這小魔女到底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為了這件事你就派人把我挖起床?"她吼了出來,卻嚇壞一旁的春情。

  她顧不得赫連負劍,拚了性命的扯了下水靈靈的袖子,婉言低語:"小姐,千萬不可用那樣的口氣跟爺說話。"她的爺是萬萬冒犯不得的,只要頂撞過他的人全沒好下場,雖然這小姐看起來有點奇怪,她還是願意指點她一下,免得她落得淒慘的下場。

  她不打圓場還好,話不說完,水靈靈猶如火上加油。"我好端端的在床上夢周公,沒招誰惹誰,你這口氣好像錯的人是我?"

  春情連忙揮手,這下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了,為了生命著想她還是"惦惦"為上策。

  "你去還是不去?"他不但沒睡還是數著沙漏生怕錯過時辰,不過這小魔女顯然不識好歹。

  "不去!"她大吼大叫。

  春情躲到一旁捂耳朵,這奇怪的小姐吼聲一點也不輸她的主人,看來好必須去向封總管報告,要他盡快派人將毗天闕各處的屋梁加粗加厚加大,要不然哪天梁柱經不起震……那可怎麼辦?

  "或許你比較喜歡讓我扛著去?"他陰惻惻地說,嘴角抿了抹淺淺的自信。

  "你是個卑鄙的小人!""小人小人……"她罵了十幾聲小人,方才紓解她心頭一些不平衡,她簡直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而且還是只"惡犬"。

  "舊詞了,換一點新的。"

  真是惡毒!

  水靈靈恨不得手上有把刀戳他十幾下、幾千下來洩忿。

  她氣唬唬往椅子一坐。

  "怎麼?"瞧她陰晴不定的臉色,該不會是刺激過頭了吧?

  一早就大吼大叫的,太花精神了,最可惡的是還沒分出勝負,她該死的肚皮居然餓得受不住,叛徒!

  "小東西?"她滿臉喪氣,該不是寒毒又發了吧?

  他眉峰飛翹,頓時成結。

  "不要叫了,叫魂哪?"仍是很差的口氣。

  他的眉斂收之間,疑慮盡去。

  她還有力氣罵人,看來滿正常的。

  "走。"

  "你、你、你也去?"他那副樣子分明要押著她去。去!她又不是犯人,更何況和他一道又難免教她想起昨夜的事……他那婉轉的吻倣佛不殘留在她的唇上。

  赫連負劍只見她臉上緋紅,說話頓時結巴,略略思索便明白了個中原由。

  原來她也並非全然無情。

  "除了我,沒人能帶你到禁地去。"

  騙滑仔!"你當我那麼好騙,你有令牌手諭之類的東西吧!拿來!"要不是看在身份不一樣的分上,她早衝向前亂搜一通了。

  "原來你已經不怕溺水了。"他眼底的笑意愈堆愈高,不過臉上仍維持不動如山的神色。

  "你把本小姐看扁了,你聽過哪個笨蛋在浴桶中溺斃?藥泉又不是龍潭虎穴,即便是,誰怕誰?quot;把要脅當樂趣也只有這家夥做得出來。

  "你可能不記得昨夜就有個'笨蛋'差點溺斃在藥泉裏。"

  "赫連負劍,我鄭重警告你,別再讓我聽到這個字眼,要不然,休怪我對你不客氣。"她怒發衝冠。敗北的滋味簡直是他媽的不好受。

  一旁的春情幾乎要暈倒,她把頭抵在石柱上,一個頭兩個大。這奇怪的小姐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她竟敢出言威脅城主,而她的爺卻是副甘之如飴的樣子,這到底是什麼世界啊?難道--她靈光一閃,莫非……嗯嗯嗯,她抬起頭打量那兩個像小孩譏來諷去的人,嘿嘿嘿……原來如此。屋外晨霧初透,時間還早,她應該可以回房補個回籠覺,而且可以愛睡多久就睡多久,她的爺和這怪小姐在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想到她了。

  哼!敢小看她,扮豬吃老虎誰不會?最好氣死那自大狂兼思想頑固的臭家夥。

  水靈靈從藥泉偷溜出來後,盡挑人少又僻靜的路走(被逮回去的話多沒面子),管他三步一守衛,五步一崗哨,論武功,她是"青青菜菜"的三腳貓,論"溜功"全明教沒人及得上她,再說毗天闕這麼大的一座宅邸,只要她存心玩躲貓貓,就不怕被抓。

  她幹麼要逃?說來又一肚子氣,好歹她是個姑娘家,身子"不小心"被"瞄"過一次已經是不得了了,赫連負劍那死家夥還意圖讓她再"失身"一遍,逼著她非褪下襦衣外褲才準下水。

  就那麼兩句話工夫,他的壞脾氣又一發不可收拾,哼!要唱反調就幹脆唱到底,她才不想"一元槌槌"地楞在那邊接收他的魔音傳腦咧!

  她的肚子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當務之急是先找些東西來填五臟廟,其他的再做打算,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攔下一個侍女。"你籃子裏的蛋給我兩個。"

  那丫環正從養雞寮撿了新鮮的雞蛋,一見是他們城主帶回來的客人,豈有不給之理。她特意挑了兩顆看起來最大的雞蛋遞給水靈靈。

  嘿嘿,她很久之前就想吃一碗軟嫩嫩的蒸蛋。

  嗯,不錯,今天的太陽夠大,做蒸蛋應該不成問題。

  她找了塊沙地,掏出隨身的青雷匕首,挖了兩個深洞,然後把蛋埋了進去。埋是埋進去了,可是要多久時間它才會變成一碗香噴噴的蒸蛋。不如在這裏等一下吧。

  她百般無聊地蹲在地上,而且是毫無美姿可言的兩腿分開,手臂支腮,一個呵欠堪堪出口,一道陰影卻移近了。

  "走開,好狗不擋路。"甜膩膩嬌滴滴的斥責聲出自一個貴婦口中。

  她的臉藏在侍婦打起的華蓋(相當現代的傘)中,桃紅的襦衣飾滿花紋,頸掛金嵌珠玉項鏈,打二十四褶的王裙,春蔥似的白皙玉手上帶著翠玉鐲,十指各戴純金飾的戒指,纖纖地拎著一條彩繡花蝶的手巾,富貴逼人。

  "把你的象腿拿開。"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女人,哼!居然罵她是四腳動物!更可惡的是,她的象腿正踏在她的"蒸蛋"上頭,糟蹋食物是會被雷公死槌的 。

  "你竟敢罵我?哪來的野丫頭,我非把你的上司找來,叫他給你一點苦頭吃不可。"她一開口,雞貓子鬼叫,哪還有半點"貴氣"。

  "老女人!"水靈靈站了起來,看清她的面孔。

  其實她一點也不老,應該說是成熟,精工描繪的眼、眉、唇,花鈿金釵插得滿頭珠光寶氣,美則美矣,不過她看起來好似和金銀珠寶有仇,要不然哪個女人會有事沒事把叮叮當當的"石頭"掛出來招搖?

  那貴婦人氣得渾身發抖,死魚眼翻來翻去,白白的牙像磨刀似。"你跟天公借膽啊?竟敢污蔑我?"

  水靈靈也用死魚眼回瞪她。"別生氣嘛!魚尾紋跑出來看人了。"

  "你這伶牙俐齒的賤人,來人,給我掌嘴。"她把那條手巾當做水靈靈的脖子,捏得指頭差點斷掉。

  在她身後的兩名保鏢立刻挺身而出。

  "我勸你們最好夾著尾巴快逃,要不然……會死得很慘喔。"竟敢有眼不識女泰山?她水靈靈可不是那種人畜無害的歐巴桑,有人敢騎到她頭上來,就別想吃完兜著走。

  "臭丫頭,老子一掌就打得你滿地找牙?quot;兩個大男人根本瞧不起這個小女孩,要一腳踢飛她簡直牛刀小試。

  "我最討厭狐假虎威的走狗。"她掩鼻,好像面對的是一堆米田共。

  "找死!"殺機起,殺手出。

  當一個人的鼻梁上頂著一樣來路不明的東西,而那東西看起來有點詭異,又有點可怕,被要脅者,首先考慮的一定是自己的性命安全問題,如今他們面臨的就是這種情況。

  "別說本小姐沒事先知會你們,我手上這玩意叫霹靂雷火彈,如果你敢保證自己的身體比墻還壯的話,不妨來試試。"這樣夠善良了吧!

  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心裏吊了七上八下的十五個水桶,猶豫不決。

  "豬喔!兩個男人對付不了一個吃奶娃兒,我花錢請你們來吃屎的啊!"貴婦人橫眉豎眼,氣得只差沒口吐白沫,哪還顧得了形象。

  兩人又互看了一眼,這攤要吃不下來,飯碗大概砸定了。

  若為飯碗故,生命皆可拋。

  "飯桶?水靈靈括機一彈,電光石火間一蓬青色煙花射中一堵墻,煙硝爆炸聲和石墻同時倒塌,震住了不起眾人。

  那兩個保鏢目瞪口呆,身子僵硬,便被下了防腐劑的木乃伊,拙得一塌糊塗。

  水靈靈瀟灑地吹了吹括機的口徑管,不消說,是收到"毀墻警豬"的效果了。

  一群不到黃河心不死,不下黃泉不掉淚的笨男人。

  不過,事情還沒了。

  爆炸引來氣極敗壞的各路人馬,其中當然包括臉色"純黑"的赫連負劍。

  貴婦目瞪口呆之餘反應還不慢,她一見赫連負劍出現,立刻嬌姿動人的投身到他懷中。

  "爺,你可回來了,奴家……嗚,好可怕的妖婦啊……"

  水靈靈目瞪口呆她婉轉承歡惡人先告狀的惡心樣子,心裏大罵她不要臉。

  赫連負劍無心應酬她的惺惺作態,毫無憐香惜玉地直推開她,直奔水靈靈。

  透過刺鼻的煙硝,他主動地撫上她的肩和手腳。"有沒有受傷?"他只差沒把她像塊草皮似地翻過來檢查。

  他的舉動讓水靈靈暖烘烘的,她還以為絕對少不了一頓臭罵的。

  原來她的赫連大哥也有柔情溫暖的一面,她以前真是看錯他了。

  見水靈靈的一根寒毛也沒少,方才奪魂而飛的魂魄慢慢又轉回來了。"怎麼回事?大家找你找得人仰馬翻,你卻跑到這裏鬧事,鶯鶯哪裏得罪你了,把她嚇成那樣?"

  "你是有病還是沒長眼睛,問都沒問一聲就不分青紅皂白地罵我。"老拿那張冷臉壓人,她活該站在這裏被訓啊!

  "還強辯?是不是你又把霹靂雷火彈拿出來玩?"這草菅人命的魔女,他後悔沒強硬沒收那枝危險武器。

  "喂,你懂不懂'理'字怎麼寫?要罵人也必須先把事情搞清楚,想隨便丟個黑鍋教我背?門都沒有?幸好她反應快,一看到赫連負劍出現就人鬼不知地把"兇器"丟到草叢裏,找得到才有鬼哩!

  "把東西拿來。"他的表情要命地霸道。

  "什麼?"凡事一問三不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或許蒙騙得過去。

  "我不想把你吊起來打,別逼我做出不人道的事。"瞧她眼睛兜來兜去的轉,肯定有文章。

  "你搜也搜過,看也看過了,沒有就是沒有。"才剛覺得這死家夥有一些些好,轉眼又故態復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她推翻自己對他生出的那份好感,準備用和他同等級的棺材臉互瞪。

  要擺譜?大家一起來嘛。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1-12-21 00:11:04
第七章

 "一面墻不值什麼錢,重要的是傷了人怎麼辦?怒意的利芒深深種進他眼底,口氣怎會好得了。眾目睽睽之下,赫連負劍的聲音清晰可透,水靈靈只覺顏面盡失。"不過一條爛命,真要哪個倒霉鬼被砸破頭也只能怪他時運不濟,命該如此。"

  太平盛世自然可凡事講究,要遭遇亂世,一條命比一個石子兒也不值。

  把子虛烏有的罪扣到她頭上,打死她也不背這黑鍋。

  "爺,奴家見到她把那可怕的東西丟到草叢裏,您搜一搜。"馬不知臉長又不甘寂寞的鶯鶯湊了過來。

  她親耳聽見她的爺正在詢問"妖女",很一廂情願地把它想成赫連負劍為她"打抱不平",一顆芳心更是緊緊貼到他身上去了。

  赫連負劍眼睛一瞟,馬上有人替他把霹靂雷火彈長了出來。

  "長舌婦,短舌麻雀。"水靈靈恨聲罵道。

  標準落井下石的小人,報馬仔!

  赫連負劍眉宇深扣,淩厲的眼神狠摑了水靈靈一巴掌。"還罵人?"他緊握手中的霹靂雷火彈。"小沉,送她花萼樓,不準給她食物,直到她認錯為止。"

  "赫連負劍!"她狂吼,發出像野獸一樣的聲音。

  他竟敢把她當成一堆垃圾似的決定她的未來,去他熊奶奶的!

  咬著牙,她要自己冷靜,不許罵人、不許發神通、不許崩潰、不許生氣。"你確定這麼做沒錯?"

  赫連負劍冷冽寒極的眼猶豫了一下,瞬間又恢復冰霜面孔。

  她比他城下的十萬大軍還麻煩,從來沒哪個女人敢罵他,她們連對他說句重話都不敢,但這小東西不知忤逆了他多少次,老把他的話當馬耳東風。

  這處罰雖稍嫌嚴厲了點,可是不磨平她那動不動就伸出來的爪子,往後他如何服從帶人。

  他的理智告訴自己讓她吃點小苦頭應該沒關係。

  "爺!"那不識相的女人又黏了過來,嗲聲嗲聲的把半個身子擠進赫連負劍的懷抱。"你真是太仁慈了,像這賤丫頭少說也該賞她幾十下軍棍,看她還敢不敢耀武揚威、目中無人。"

  水靈靈幹脆朝她吐了口口水。

  他粗魯厭惡地推開鶯鶯。"小沉,帶走她。"

  "大嫂,大哥正在氣頭上,你別理他,等他氣消自然就沒事了。"傅小沉趕忙來圓場。

  黃金城裏沒有人會笨到在他大哥盛怒的時候加油添醋的,那無異是自找死路,當然啦--他瞄了眼鶯鶯,蠢女人當然例外。

  水靈靈的心又痛又亂,他居然這般待她。"赫連城主,你會後悔的。"

  她的愛恨情仇濃烈極端,看著赫連負劍那決然的表情,她倏覺心灰意冷。

  她是魔女,行事完全和貴族千金、一般大家閨秀甚至小家碧玉都不同,或許她任性、邪氣、自以為是,可是她絕不能忍受被冤枉,尤其赫連負劍是為了那個假惺惺的女人把過錯全推到她身上。

  這口氣她忍不下去。

  赫連負劍的表情因為她臨走的一句話大受震動。

  赫連城主。她腦袋裏打著什麼主意呢?不知為何,他竟有絲心慌--

  "爺……"鶯鶯這"屢戰屢退"的"自動貼布"又黏上來。"到我的小竹樓坐坐,讓奴家倒杯水酒給你解解悶。"

  "走開!"他對女人全無半點溫柔,尤其是討厭的女人。

  揮掉她不規矩的手,赫連負劍只覺無比厭煩。

  不幸的"自動貼布"重心不穩,波太大,地心引力又強,求救不及的面孔朝下和土地做了次親密的接觸。赫連負劍扭頭就走,留下吃吃笑成一團的部下和像四腳蛇在地上扭動不停的鶯鶯。

  "我說傅小沉,你完成命令,可以消失了吧!"兩手交叉盤腿坐在床沿的水靈靈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大嫂,我這麼做可是為你好,我老哥要發起飆來沒人制得住他的。"根據以往的經驗,只有她能左右赫連負劍的喜怒,可這次的罪魁禍首偏也是她!唉唉唉!他聰明的腦袋也正為這件事困擾著,種豆得豆的人如何"救豆"呢?有點難 。

  "我深明大義,不會把帳記到你頭上的。"全是那個死家夥的錯。她忿忿地暗忖。

  咦?他大嫂未免太明理了些,這和她往常的作風相悖,不對勁喔。

  "你放心,這點小事還不夠份量讓我尋死尋活的。"她不是那種逆來順受,受了委屈就以淚洗臉的懦弱女人,她崇尚以牙還牙。

  "這才不愧為我心目中的偶像嫂子。"她眼底那兩簇狡黠的光芒就算白癡也看得出來。

  隨她翻雲覆雨去吧,他大哥那舊思想、老傳統的"鴨霸"行為需要一個具致力"革命"的暴力份子來制裁他。誰叫他們兄弟全是自掃門前雪的那種人,要"拯救"他大哥也只有她了。

  他那死是死道友與貧道無關(也就是讓她去充當炮灰)的眼神和賊笑全落在水靈靈眼中。

  這混帳和赫連負劍全是一丘之貉,他以為她智能不足,笨得再去自取其辱一次?看誰葫蘆賣的藥有料誰就是贏家嘍。"我好累,想休息了,小哥,男女授受不親,你該不會想待在這裏看我寬衣解帶吧?quot;她露出自認為"妖嬈"的嫵媚笑容。

  傅小沉頓覺頭皮發麻,寒毛直豎,雞皮疙瘩掉滿地。

  如果他嫂子那調調稱之為"風情"的話,他倒認為叫"瘋情"比較貼切些。

  "我還有事……"還是腳底抹油出去呼吸新鮮空氣比較衛生。

  "不送。"她巴不得他早走早超生。

  聽著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水靈靈如鮮花初綻的臉馬上枯萎,她拉開錦被蒙頭就睡。

  她要儲備戰鬥力,報小人仇。(去他的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三年後死人的骨頭都可以撿起來打鼓了,誰興記仇記那麼久?吃飽撐著啊!)

  "她氣壞了吧?我那樣待她。"赫連負劍在他住處附設的書房裏瞪著傅小沉說道。

  "這倒沒有。"相反的,她理智冷靜得有點--過火。

  傅小沉蹺著二郎腿,嘖嘖地喝著由他大哥桌上拿來的蓮子紅棗茶,還是一副吊兒郎當樣。

  "沒有?"不可能。在他這樣待她後,那小魔女竟無動於衷?也沒氣得砸東西或喊著要殺人?不對!

  "你離開時,她在做什麼?"

  "親愛的大哥,不要婆婆媽媽好不好,早知如此,你剛才又何必兇她?"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無聊嘛!"哎呀!別瞪我,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她睡著了。"

  為了怕有負所托,(其實是替自己的小命著想)他可在事後又掀開屋瓦瞧了個清楚。

  "不,我放不下心。"那小東西層出不窮的花樣他領教過,沒看到她的人,他什麼都不確定。

  唉!這不是擺明跟自己過不去?傅小沉搖頭。他大哥剛則剛矣,什麼都要比人強上一等,連感情這碼事還需要一根大榔頭來敲。

  看赫連負劍急急趕去的背影,他把最後一口茶喝盡。

  看來沒他的事了。窗外春光亮透十分,是個好天氣,好天氣嘛--最適合找個好地方睡回籠覺。

  她躺在他胳膊上,頭發往後飛瀉,一張清靈精秀的臉完美地呈現在他眼前。看她甜凈如謫仙的面容,誰也不相信她也有潑辣任性不講理的那一面。

  他經常被她撩撥得怒氣衝天,但更多時候他是寵溺她的,用一種不為人知、全心全意的珍愛來愛她。

  她明白嗎?顯然和他的認知有段距離。

  小東西呵小東西!他俯下頭在她的額和雙頰都吻了吻。她可知道她給他的是一份多麼強烈的感情?

  水靈靈睡得迷迷糊糊,倣佛覺得有輕潤如蜻蜓羽翼的東西拂過她的頰,她的心朦朧地漾起暖烘烘的喜悅,她下意識地伸出小胳膊,攬住赫連負劍的脖子。"當當,快別淘氣了,好癢呢。"

  感覺太真實,逼使水靈靈激動地睜大迷濛的慧眼。

  "你……你在做什麼?"

  "我在吻你。"赫連負劍深情地說。

  她結巴了,剛醒過來的腦子還不是很管用。"你……為什麼脫我的衣服?"她動彈不得,安安靜靜地張著癡醉的眸凝視他性格的臉。

  "嫁給我。"他簡短有力的請求著。

  他的唇在她胸前移動,暖暖的氣息像電流奔竄過她每根纖細的神經,她只覺得渾身發燙。

  她眼睜睜瞧著自己羅衫被輕褪到腰下,身體倏然變得僵硬無比。"嫁給你嫁給你,幹麼脫我衣服?"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雲雨之事,她懂得的那些吉光片羽全是從下人丫環們閒聊時偷聽來的,正因為似懂非懂,她才非打破沙鍋問清楚不可,更何況這死家夥才剛跟她吵了一架……啊!她居然忘記這等大事。

  "色狼!"她大叫一聲,乘勢推開意亂情迷的他。

  "你發什麼神經?"他雖然不是風流瀟灑的美男子,可被女人從床上踢下來卻是生平第一次碰到,該死的第一次!

  水靈靈跳起來,氣勢才形成,頭卻狠狠地撞上天篷,上頭全是硬邦邦的實心木板,這一撞馬上撞出她一泡眼淚。"嗚……都是你不好啦!乘人之危……嗚……" 

  赫連負劍把她抱進懷裏,哭笑不得地輕呵她的發心。"你這毛毛躁躁的脾氣什麼時候才會有長進?"

  她垂下睫毛,鼻子輕輕抽氣。"都是你不好啦,全是你害的,你當著那老女人的面讓我難堪。"她已將那件事視為生平最大恥辱。

  他的拇指心有規律地搓揉她喊疼的地方,另一面把下頜抵在她散發檸檬香的頭頂。"小東西,要講理,我是一城之主,你當著眾人面前讓我下不了臺,這叫我以後怎麼帶人?"在這裏,他是法律,也是公權力。

  "反正全是你的理由!"她忿憤地扭頭想離開他。

  "不如咱們來份協議吧。"輕輕拉回她,赫連負劍這次將她摟得更緊,雙臂如鐵交錯,鎖住扭動不安的她。

  "協議?"

  他捧起水靈靈的臉,深深地凝視她,這完全擄獲、迷惑他的小東西,要不是他必須先安撫她的情緒,只怕又要情不自禁地戀上她那恍似會笑的唇。

  "我是男人,在外頭你必須尊重我的意見和決定,要是回到家裏來,就全聽你的?

  水靈靈皺皺眉頭和小鼻子,表情沒有赫連負劍想像中的開心。他有些吃驚,難道這樣還不夠好嗎。

  "怎麼?"他擔心地問。

  "你經常在外拋頭露面嗎?"

  拋頭露面?"嗯,還好。"他想工作時自然有做不完的事,他不想理自然也有人接手,不過被形容成拋頭露面實在有點那個……

  "還好是什麼意思?"

  真是追根究底,標準的水靈靈脾氣。"意思就是不多。"

  她拍手,大喜。"那也就是說你要聽我話的機會比較多嘍?"  赫連負劍輕易地想透這層緣由,不禁莞爾。"你要是嫌日子過的無聊,毗天闕裏有你想做也做不完的事。"

  她臉上登現喜色,如鮮花初綻。

  說實在的,她最怕悶了,以前在家裏三不五時還有個水當當可以陪她說說體己話,來到這裏,春水、春情、揚琴、司畫待她雖然也客客氣氣的,但她總覺得缺少些什麼。

  赫連負劍細策地發現她難以言喻的寂寞,他閃電地啄了她一下,微笑慢慢從他眼底消失,起而代之的是突發的柔情,他的嘴唇往下移,癡纏鎖住她的。

  他不會讓她無聊的;他會給她一個屬於他們的娃娃。

  安靜了好半晌--他突然想到什麼。"小東西,這次半途絕不準再趕我下床,我沒辦法再臨時撤退的?

  "你……說什麼?"她帶喘地抬起酡紅如醉的眼。

  "沒……沒什麼。"他猛然覺悟自己是多此一舉了。

  他的笑容溫柔如夢,靈活的手指褪去她最後一層束縛……呵,她多美麗啊,他可能要花上一生的時間才能和這樣的美麗相對……不過,他一點都不介意。

  "廢話說完了?"赫連負劍不耐煩地從桌上抬頭。

  今天是每個月最忙的一天,帳冊、大小事項申請單核批,原先他不在時全由老二代管的所有業務、商埠內的大小事也全堆成山的一大疊流水冊,他一心想盡快把公事結束掉,不過才個把時辰,他已經渴切想念起不靈靈的笑臉。

  他已經忙得一心二用,偏偏不識相的傅小沉又進來插科打渾,說的全是言不及義、狗屁倒灶的芝麻綠豆事,任他脾氣修養再好,也受不了。

  "大哥,你再給我白眼看,眼珠子可就保不住了,息怒息怒啊。"傅小沉全沒個正經的把兩個袖子甩來甩去,委委屈屈地往旁邊用力坐下。

  "你那'掃愁塢'沒有一件足以要你操心的事嗎?成天往我這裏跑?"他的名下產業都不比他們任何一個人少,可就整天只見傅小沉不務正業的在他的毗天闕晃蕩,真是叫人想不通。

  "你這裏大紅燈籠高高掛,美女如雲,妻妾成群,我那掃愁塢涼地荒野,連個可看性高一點的美人都沒有,你叫我怎坐得住?小氣巴拉!就止於眼睛吃吃冰,他可連美人們的小指頭都沒碰到。

  "是嗎?"他壓根兒不信。"你要真喜歡全送給你吧!"那些吵死人不償命的聒噪女人簡直叫人退避三捨,而且自從他回來後皆擠破頭的想單獨見他一面,求他臨幸,他早已煩不勝煩。

  傅小沉馬上跳起來。"開玩笑,想我傅小沉天真無邪、冰清玉潔、守身如玉,要讓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們住進掃愁塢,我寧可一頭撞死去。"

  女人爭寵比戰爭還可怕,更何況是一大群,想他傅小沉正是"豆蔻"年華,若莫名其妙葬身在一群"大鯊魚"的口中……媽呀……

  "既然如此,你還是乘早滾回去,免得耳朵挨擰?quot;

  傅小沉聞言,反應奇速地捂起自己的雙耳,眼觀四面,全身寒毛全豎起來。"那三貼的女人又來了?"

  "三貼":貼臉、貼胸、貼下身是也。

  瞧他英雄氣短的模樣,赫連負劍又好氣又好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啦。"

  他這個弟,性子活潑好動,雖也是人家的主子,可半點也沒大人該有的冷靜穩重,每天嘻嘻哈哈的,惹得佳麗們以為對她們有情,所以會惹出禍事來,一點也沒啥稀奇的。

  "你真不夠意思,一把將我推入火坑,人卻拍拍屁股走了,這叫啥兄弟情深?"他嘟嘴又蹶唇,要不是男兒裝扮,簡直像信用證姑娘撒嬌不依的俏樣子。

  他不在的這一、兩年,黃金城的一切事務完全交給老二代理,只除了那些內定新娘們,任無我有股與生俱來的"厭女症",簡直討厭女人入骨,他雖攬下所有重責大任,卻抵死不肯將那些女人納入翼下,赫連負劍只好找來女人緣奇佳的傅小沉擔此重任。

  "別煩心了,過些天我會把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花兒們全遣回原籍地,安排她們各自婚嫁,這樣,你滿意嗎?"他篤定、舒適地往椅背一靠,為了安撫傅小沉的情緒,姑且把未定的計劃說出來。

  "嘿,你不是怕嫂子打翻一缸醋壇子吧?"

  "你到底出不出去?沒正經的話說個沒完?赫連負劍以為將話說開就沒事了,不料傅小沉根本沒半點要移動"尊臀"的意願。

  "我都還沒進來你就打算趕我走了。"一只打不死的"蟑螂"還沒趕走,又來一只,赫連負劍認命把蘸飽墨汁的毛筆一放,仰臉直視梁柱,無語問蒼天。進來的是任無我。

  "二哥,今天吹西北風啊,要不怎麼請得動你?"傅小沉見面就是一頓狠削。

  任無我是他們四兄弟中脾氣最烈、性子最倨傲的人,他肯移尊就架到毗天闕來絕對是有事,赫連負劍一改對麼弟的嬉皮笑臉,劈頭便問:"什麼事?"

  任無我輕輕掠過傅小沉身旁,雙臂嚴謹地攏在袖子裏,絲毫不睬傅小沉的挑釁。"水師來報,不明船只也沒在一百海哩外,數量頗多?

  "打過招呼了?"

  "敵明我暗,沒有必要。"

  "旗幟?"

  "沒有。"

  "是衝著我們來的?"

  "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蓬萊島的海域全歸他管,而他的預估也準確異常。

  "要進入備戰狀態嗎?"

  赫連負劍沉吟。"他們未必通得過全島周圍的伏流暗礁,叫弟兄們準備,但毋需打草驚蛇。"他扭頭向傅小沉。"你也回去,吩咐崗哨地勤的弟兄們十二個時辰內嚴加戒防。"

  任無我掌管海防水師,而傅小沉理所當然是陸地上的統治者,兩者相輔相成,是蓬萊島安定的重要基石。

  "遵命。"傅小沉的俊臉上哪還沒有半滴玩世不恭,他英眉盡斂,霎時脫胎成一個足堪擔負重責大任的人才。

  兩人前腳一離開,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哀嚎聲即由遠而近的傳來。幾百萬,哦!不,是幾千萬的"馬蹄",又錯了,是人蹄聲驚心動魄的破門而入,一群烏鴉鴉的娘子軍各自戴笠帽、鬥篷或用大絲綢巾包住她們原來的大半面目,敢用真面目示人的全是一些丫環穿著打扮的侍婦,接踵而來的哭泣聲和眼淚幾乎要淹沒了赫連負劍所在的書房。

  亂哄哄的聲音一下將肅穆寧靜的書房炒成三姑六婆的菜市場。

  赫連負劍飛眉深糾,沉聲厲喝:"安靜。"

  霎時,佳麗三千乍聞雷劈,如墜底間冰獄,噤若寒蟬。

  赫連負劍指著由左右婢女扶著的鶯鶯。"你說,這是怎麼回事?要是講不出一個正當的藉口,你們就等著領罰吧!"

  鶯鶯掩著已經哭成核桃般的熊貓眼,抽抽噎噎說道:"爺……我……我不……要活啦……"她的眼淚令他更加不耐煩。

  "你要尋死尋活前先把問題說出來。"

  毗天闕中內外分明,中下層的傭人和侍妾除非接受召見,否則根本不準接近城主工作的核心,她們這一出現,完全違背赫連負劍的規定。

  鶯鶯楚楚可憐地絞著手中的絲帕,眼底有著明顯的懼意。

  他淩厲的眼神一梭巡,心中忽地一動,離坐而起。

  因為畏懼,所有人很自動地分出一條甬道來。

  果然不出他所料。赫連負劍雙臂交握,聲音宏亮若銅鐘。"出來。"

  眾人一頭霧水,不知他所指何人。

  "小東西。"他分明看見她頭上的那道金箍兒,絕不可能認錯人。

  "她沒來。"有人多此一舉的細聲應道。

  這時她不是該在藥泉的嗎?難不成又像上回違背他的指令溜出來玩?唉!這小鬼老是以違背他的命令為樂趣,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身子,真是教人頭痛的家夥。

  "哦?"他好笑地聳眉。"你是要自己出來自首,還是讓我進去抓?"

  "跟你說她沒來嘛!"細細的聲音尖拔了些。

  赫連負劍可不會錯過高挑健美女海中那明顯矮人一截的影子,此時,她正試圖以蝸速鬼崇地向門口移去。

  "啊……啊啊……你是那個小妖女。"鶯鶯也從她核桃眼中睨見似曾相識的背影。

  眾人的目光隨著她的尖叫一起向後看。

  水靈靈訕訕地轉回頭。"嘿、嘿。"

  眼看她就要"落跑"成功,偏殺出個程咬金,那女人跟她上輩子肯定有仇,老搞破壞,嘖!

  "啊……她她她……"又有個女人開始歇斯底裏了。"就是她……嗚就是她剪了我們的頭發……"

  突然有人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所有的人想也不想地臨陣倒戈。(總之,她們也不知道兇手是誰,既然有人挺身出來指證,自然錯不了,要不然這天降橫禍的晦氣要找誰討去?)

  哼!真是功虧一簣,她明明做了萬無一失的裝備才出發的,居然有人認出她來?真不好玩。

  赫連負劍一個大步,就簡單的從人群中把水靈靈揪了出來。"你在做什麼?

 水靈靈一點都不否認。"哼!還惡人先告狀呢!老是來這套,真丟臉。"

  鶯鶯忍不下去了,即使這樣的行動會大大破壞她在城主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她也顧不得了。

  她刷地拉下覆蓋在頭上的綢巾,馬上引來一陣哄堂的爆笑聲。

  赫連負劍則是濃眉深蹙,強忍著幾欲爆發的笑意。

  鶯鶯居然--居然是個光頭。

  原來她烏雲似的長發早不翼而飛,一個頭像參差不齊的草皮,她紅腫的眼裏又冒出兩泡熱淚來。"哇!我不要活了……"

  原來一個嬌傃欲滴的大美人成了禿頭,她沒一頭撞豆腐去死真是夠堅強的了。

  眾家美女在看到鶯鶯的頭後全部有志一同的松了口氣,阿彌陀佛,她們的"皮草"或許都整修過,但是蒙天之幸,她們都沒被整得像她那麼徹底,單就這點已是足堪欣慰。

  "你為什麼這麼做?"他極力忍住胸口發酵的笑意。

  "想逼供?沒那麼便宜的事。"雖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但是想來硬的--她水靈靈偏就一副倔脾氣,想用人海戰術來叫她屈服,竹子下面等去吧!

  "她心虛,說不出理由來,這種心腸惡毒的女人絕不能留在毗天闕裏,爺……您一定要替奴家出這口氣啊!"鶯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捶胸頓足得像個潑婦。

  "閉嘴!這件事我自會處理。"

  她那花容失色的模樣激起赫連負劍些微的不捨之心。要說惡作劇而剪掉受之父母的頭發的確惡劣了些。

  "小東西,我再問你一次……"

  "我討厭她。"她不過想出口氣,打擊魔鬼捍衛她的"疆土",難道也錯了?

  "你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不懂嗎?"他的口氣漸趨嚴厲。

  一股熱熱的液體迅速佔據她的眼眶。"你偏心,幫著這八婆來罵我。"

  這小魔女惹怒人的本領真是天下第一。"道歉!"他一把扭住水靈靈的細胳膊。"我要你為自己的行為向大家道歉。"

  眾怒難犯,尤其是女人。更甚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明白女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再可怕的事都做得出來,為了水靈靈的將來,他非磨平她尖銳的小爪子不可。

  水靈靈恨恨地抽開手臂。"我沒錯,為什麼每次都要我低聲下氣的道歉?赫連負劍……你休想……我這豬八戒!去死啦!"

  她口出臟話,嚇壞了那些自許為名門千金的女人們,眾人張口結舌,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赫連負劍氣歪了。在他認為她只是個鬧脾氣的孩子,頂多要她當眾道歉,事情便可不了了之,不料她抵死不肯認錯,這就有點不可愛了。

  他的唇蠕動,水靈靈已經劈哩啪啦搶走他的話。"我知道你一定又要罰我禁閉了對不對?不用你說,我自己會去的……"她忍不住淚流滿面。"我討厭你……我要回家啦……"她抓起袖子嘩啦啦擦掉一大把眼淚,反身便跑了出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1-12-21 00:11:31
第八章

  那個笨蛋、飯桶的赫連負劍又當著那麼多"魔鬼"的面前訓她,他哪知道她們像一群打不死的蟑螂,她只有一個人一雙手,要拚命保護他不被"誘拐"、"污染"有多難哪!

  "赫連負劍是天字第一號王八蛋加三級!"水靈靈氣衝衝地胡跑亂撞一陣,隨即來到島上極荒涼的山崖上,她不禁放聲對著蒼穹吶喊。

  她的聲音像跑了七千裏路那麼喘,亂吼亂叫完,腳一軟,便跪坐了下去。

  "喲--"

  真是人倒霉放屁也砸腳後跟,她這一坐下,竟扭到腳了,她胡亂揉捏一通,心情差得像遠空愈聚愈多的陰霾。

  "到底是我重要還是她們重要?赫連負劍真是混帳、混帳透頂……"她指空劃地,紅通通的腮幫堆得老高。

  "蠢丫頭!當然是我重要……"冷不防地,陰惻惻的暗啞聲從她頭頂響起。

  她居然一點都沒發現有人靠近,實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但,已來不及--

  一雙猛力的手在她還沒回過神來的當兒,即將她往下一推,她倒栽蔥似地直墜海底。

  "哼!蠢丫頭,這就是你得罪我的下場。"鶯鶯面向大海,站在山崖的最頂端,如夜梟似的聲音充滿報復後的快意。

  黃金城城主夫人的位置是她的,誰都休想分一杯羹。哈哈哈哈……

  赫連負劍立刻發現水靈靈不見了。原先他以為她只是賭氣把自己藏起來讓他找, 但的每一寸土地都找遍了,她能到哪裏去?"就連掃愁塢、浣花草堂、連地閣和碧雲窩他都派了親信去找,消息仍是零。

  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心中一股腦簇湧而上的焦灼幾近教他窒息。

  任無我、屈不容、傅小沉和一向甚少出碧雲窩的紀紅竺全聚集在他的書齋裏,眾人的眼珠子全隨著赫連負劍踱來踱去的身子轉。

  "大哥,你這叫自作孽不可活,自掘墳墓嘛,我們好端端的大嫂被你氣跑了,看你要拿什麼賠我們?"傅小沉一口氣把碗中的清釀梅子茶喝光,擦擦嘴後開炮了。

  他一點都不同情赫連負劍。

  女孩子嘛,全是嬌滴滴的花兒,應該拿來憐香惜玉的,像他大哥這般沒情調又不知情趣,還把到口的肉弄丟,根本不值一文錢的同情。

  "大哥,一室不治,何以國家為?"一個老婆都留不住了!唉!屈不容直對赫連負劍搖頭。

  "你們說夠了沒?要是滿意了,給我加派人手搜索去? 他怎麼會有這些專門落井下石的兄弟,真是蒼天無眼。

  "大哥,你也不能光坐在這裏等消息,怎麼我們就該勞動雙腿去奔波?"不知死活的傅小沉斤斤計較著。

  紀紅竺丟了個"白癡"的眼神給他,這當口沒被暴躁的大哥五馬分屍已經是奇跡,居然還有人笨到在獅子身上抓跳蚤,真是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

  果不其然,赫連負劍著火的眼神凝凍冷幽。"那個小魔女有三長兩短或意外,你們就準備把皮繃緊一點吧!"

  "啊,天理何在--"傅小沉還想繼續"伸張正義",卻被其餘三人掩口、踹腳加大白眼伺候。"嗚……嗚…?quot;

  正當四個鬧得不可開交時,有人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爺,奴家知道水靈靈姑娘的去向。"

  來的人正是鶯鶯。

  要不是傅小沉對她先入為主的印象太差,他真想好好地報答她"救命"之恩。

  原來荼毒他的人全棄他如敝履(破鞋是也),放手的放手,收腳的收腳,把關愛的目光全移到報馬仔鶯鶯的身上。

  突然接收到那麼多眼神,她不禁輕顫了一下,順了順氣。"奴家不知各位爺們都在這裏,唐突之處還請多多的海涵。"

  赫連負劍耐心等她的社交辭令告一段落,用震碎屋頂的怒吼聲喊道:"快說,你是在哪裏遇見那個小魔女?"

  鶯鶯嘎然止了笑。這樣毛躁得兩眼泛紅的赫連負劍她還沒見過,不禁有些氣虛,兩片菲薄的唇顫抖得像秋天的落葉。"奴家……奴家見靈姑娘劃著一艘小舟出去了。"

  赫連負劍登時喜心翻倒,也不細究。"竺妹,把你的醜八怪借我。"

  醜八怪是只體型龐大的肥烏鴉,它是紀紅竺養的寵物,也是找人的高"鳥"。

  他根本不等紀紅竺有任何表示,即如旋風似地刮出書齋。

  "那只笨鳥能做什麼事?"傅小沉不看好那只以食為天、奉睡覺為己任的醜烏鴉。

  紀紅竺二話不說又踢了他一腳。這家夥,打狗也要看主人,換成是鳥難道就不用嗎?沒大腦的飯桶。

  傅小沉被暗踢可不是三天兩頭的事,他早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只閒閒回過頭朝她扮了個吊死鬼臉。"暴力份子,小心嫁不出去喔。"

  紀紅竺回報他的是另一記脛骨踢。

  鶯鶯見目的已達到,正想開溜,不過她的如意算盤顯然沒打好,她只覺眼前一花,自己就被團團包圍住了。

  "你剛剛說謊。"屈不容的口氣是確定的。

  他曾官拜中書郎,頭腦自然是一流的。

  "我大哥因為過於關心水靈靈,心才會亂掉,否則哪有那麼容易就被你誆過。"傅小沉接著說道。

  "人不知,己莫為。"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是紀紅竺有簡言少語習慣,六個字對她來說已經是破例了。

  "招來。"任無我迫力驚人,他那人見人怕的鐘馗臉即使無表情也很駭人。

  鶯鶯心跳一百,冷汗涔涔從額頭掉落。"奴家好心沒好報,反被倒咬一口。"

  "反咬一口什麼?"屈不容咄咄逼人。

  有關水靈靈失蹤的事,他們可一句話都沒提到,會自己承認的人,除了作賊心虛還是心虛。

  汗水進入她原本漂亮的汪汪大眼中,這下真的成了"汪洋"大海了。"你們……不要……逼我。"

   "冤枉……要屈打成招啦!"鶯鶯被逼得無路可逃,精神瀕臨崩潰。

  面對歇斯底裏的神經質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塊布塞住她的嘴,不過,他們面臨的是非常時期、非常情況,自然得使出非常手段和非常忍耐。

  他們不屑打女人,所以傅小沉很無奈的拿出一根羽毛。

  "刁婦,看搔。"說畢便往鶯鶯的胳肢窩搔去。

  鶯鶯花容失色,連嘴唇的胭脂也掩不住她臉上失血的速度。

  一時之間,整個書院內外響遍殺雞似的叫聲。

  這時,在洞門大開的門外站著看傻眼的封管家,他用兩根食指塞住耳朵,唯唯喏喏,連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囁嚅。"二爺、三爺、小爺、小小姐……"

  屋裏仍是一片"廝殺"聲,誰也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想來一定是聲音太小了,他再次鼓足真氣,用兩倍於平常的音量吼叫。

  效果顯而立見,他們終於發現他的存在。

  "什麼事?"任無我冷眼問著。

  "大廳有人要求見大爺和水靈靈姑娘,可是他們都……"他連答話也沒敢放肆。

  他們城主只是原則多了點,只要不悖情理法什麼都好商量,而這個二爺卻教人發自由衷的害怕。

  封作嘯在毗天闕當總管的二十幾年間,最慶幸的就是他不用在像任無我這樣的主人下討生活,每每想到這點他總會無限懷念三代積德的祖先,阿彌陀佛!

  "拜貼呢?"

  "客人說他遠從中土而來,有十分緊急的事要拜見爺,親自面告?quot;那巨人似的頭陀還身帶鐵鏈和一根方便鏟,教人望之生畏。

  任無我沉吟了一下。"你請他到小花廳坐,我見他。"

  封作嘯連忙打躬作揖而去。

  水寬天闊,萬頃波濤如水鏡,此時驕陽已褪,碧空纖塵不染,偶有沙鷗翔起翔落,撲水捕食,碧海中只見一艘華麗官船,船頭旗幟鮮明,衛從鐵盔銀甲,織錦鋪蓋的甲板上坐著戴著面具的錦袍人,而他身邊纏繞著數個衣著暴露,狀似波斯人的金銀紅褐發美女,她們或扭著水蛇腰或剝荔枝、或拈葡萄、或撫琴,皆極盡己能的取悅那面具人。

  "王爺,前方三海哩處發現一艘可疑的船?來人單膝點地,雙手呈上一只式樣奇巧的伸縮望遠鏡。

  面具人懶洋洋地接過,由鏡孔望去。

  半晌,他漫不經心的態度忽有了巨大的轉變,他挺身由花豹皮椅上直起身子,一手粗魯地趕走獻殷勤的美人,宛如面對垂涎已久的獵物,渾身散發凜然威猛的氣勢,可那萌發的威嚇也只維持一瞬間,下一刻,他將望遠鏡丟回那衛侍的懷中,龐大的身子順勢又躺回。

  "王爺,方才屬下看清楚那船裏有個姑娘家。"他吞吞吐吐。

  "是嗎?"他順手摟來身段妖嬈的紅發美女,盡情調笑。"我瞧見的,和你有點不同,小船裏不止一個人。"

  那迅速登上小舟的男人輕功蓋世,顯然身懷驚人武藝,最教人難忘的是他的臉。而他--藩鎮王偏巧就記得這張只見過一次的臉。

  "小的該死!請王爺降罪。"原來還沾沾自喜的臉霎時蒙上一層惶恐。

  他沒能領教到他的罪罰,另一個穿著一模一樣的哨兵又匆匆而來。

  "王爺,左舷,右前方的探子全部回報,五十海哩外有數目多達百艘的大船正往這個方向前來,預計一個時辰會到達。"

  面具後的鷹眼精光一現。"都是什麼人?"

  "少林、武當、崆峒、昆侖、峨嵋、華山、丐幫、連遠在天邊的海南派也有,幾乎包括了十大門派,另外……還有魔教的人。"

  "儒、道、釋、魔,全出動了,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quot;他徑自摩挲美女滑嫩的胴體,雙眼綻放神秘莫測的光芒。"魔教?他們又是為了什麼而來?"

  他對明教的興趣遠遠超過一場可能即將而來的腥風血雨。

  "吩咐下去,起錨,離開。"

  他心中自有打算。

  鷸蚌相爭必有一傷,而他鐵定是得利的那個漁翁!

  沒有什麼比頭被灌了鉛似地脹痛更教人難受,水靈靈頭昏眼花,全身皮膚像要脫裂的蛇皮,胃部感到惡心,卻又吐不出什麼東西來。

  她睜開眼,白花花的日光被一堵強健如神的軀體擋在她的視野外。

  "不怕,小東西,我在這裏。"他無限憐惜地將水靈靈摟在懷中。

  "赫連……大……哥。"她的聲音暗啞破碎,眼底有著乍見親人的不敢置信和驚駭。

  赫連負劍心如刀割,他迅速拿出腰際的水袋,含了一大口水,然後依向她。

  清涼甘甜的水下喉,水靈靈終於有了些真實感。哇地一聲,豆大的淚肆無忌憚滑下她面頰,滴滴皆灼燙赫連負劍的心。

  這樣孩子似哭倒在他懷中的水靈靈太陌生,她那刻劃在秀麗眉睫的脆弱,令赫連負劍萬般心疼,一腔俠骨柔情悉數化為不捨,他恨不能代她受痛楚。"不哭,沒事了。"他用從來不曾輕啟的溫柔撫慰她。

  他將嵌入他懷裏的水靈靈輕輕推開些,單手撕下一截衣袖,然後沾了些清水,輕緩地擦拭她額頭已呈幹涸的一道傷口。

  水靈靈咬唇扭臉,卻沒有喊痛。

  她的堅強分外令人不捨,尤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赫連負劍發誓,他一定要把那個陷害她的兇手抓出來。  剛開始,他或許被感情蒙蔽了理智,但他也不傻,在尋覓的過程中,不合常理的蛛絲馬跡破綻百出,及至發現昏迷的水靈靈,他完全確定自己的假設。

  一個存心要逃走的人會天真無知的連救命清水都不帶嗎?更何況她身上有數道摩擦的傷口。

  真相已呼之欲出。

  他不會輕饒那加害水靈靈的劊子手,絕不!

  "我知道你倦了,睡吧,等你一覺醒來,我們就回到家了?quot;他在她的唇上,印上失而復得後激動卻帶壓抑的吻。

  她被嚇壞了,他不能再任自己的激情如猛浪地刺激她。

  她靜靜地任他摟著,一顆慌亂的心逐漸回到妥貼安適的地方,她依戀地緊緊靠住他,萬般言語已是多餘。

  "小東西……"  

  他嘆息的低喚她,眼睫眉宇全是深情!

  忽地,赫連負劍屬於天生獵人的敏感觸覺感受到空氣中有不尋常的波動。

  他遽然狂動的心教原本已要昏昏睡去的水靈靈蠕動了下。"赫連……大哥?"

  "沒事。"他牢牢鎖住她的身子,讓她安穩的棲息。

  她雖受傷,但神志是清晰的,四周愈來愈是激越的水浪聲和拍翅驚飛的沙鷗,她再遲鈍,也明白有什麼重大的事要發生了。

  一切的預兆皆如此不祥。

  她將面孔轉向,看見了水平線上螻蟻似的帆點。

  "是船,好多的船。"

  "嗯。"數十艘,或許更多。他展顏而笑用篤定自信的眼光安撫水靈靈。"我們有客人了。"

  南風順吹,船只來得極快,領頭的一艘船發現了他們。

  他們毫無選擇地被接上了大船。

  "我沒事,可以自己走了……"她想阻止他在光天化日下的摟抱行動。

  他輕啄她的唇,眼底全是教人信賴的平靜。"抱牢我,我們要上去了。"

  他足尖輕點船舷,然後淩空駕虛地飛上大船,這般神採奇技的絕世輕功幾乎震懾了船上眾人。

  這樣的功夫太過驚世駭俗,許多趾高氣昂的帶劍高手們紛紛心虛地往後退卻一步。

  此時,各船的首腦人物也搭著舢板從四面八方而來。

  赫連負劍一派從容。"我娘子身子違無法下地,請勿見怪。"

  這樣親密擁抱的場面絕不合乎禮教,各派掌門雖瞧不過去,但礙於自己是一代宗師,又不願失禮,所以各以草草的唱喏帶過,倒是那些年輕弟子們紛紛以驚傃的眼光凝視水靈靈那粉傃緋紅的嫩臉。

  能得如此美人在懷,雖死何憾!

  "你們成親了?"人群中鑽出個鐵木兒,他滿眼俱是備受打擊的落寞。

  他癡心一顆,早在初見水靈靈的一刻間,已暗自相許終生,不但水迢路遙的百般說服他師父來這一遭,盼的也是希望再見伊人芳顏,好盡吐心中衷曲,誰知道晴天霹靂,驚耗乍聞,琵琶竟已別抱……情何以堪?

  對鐵木兒,水靈靈完全沒有記憶,對他魯莽的問話,她只覺老大不開心,他們成不成親關他什麼事?無聊男子!

  鐵木兒那赤裸、充滿愛慕的眼光教赫連負劍心裏怎麼也愉快不起來,雖然水靈靈眼中的認生教他放心許多,他還是不顧眾人側目地把她更往懷中帶。

  "鐵木兒,退下!"崆峒派青陽真人將拂塵一揚,出聲吆喝。

  真不像話。鐵木兒一直是他崆峒最優秀的弟子,怎料他一見到那魔女便行為失常,他把這一切全歸咎到水靈靈的身上去了。

  鐵木兒如夢初醒,注視他師父不善的臉色,和周遭的竊竊私語,他無言地退下。

  這段苦澀的暗戀注定要夭折。

  "赫連城主,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遠渡重洋而來是有一事想要和城主砌磋商討。"著袈裟的少林掌門一怒大師誦了聲佛號,開門見山便說。

  "這麼大的陣仗,你們也太抬舉我赫連負劍了。"他冷冷掃過百艘舟船,場面話一句也不肯說,更無禮地點破他們居心叵測的目的。

  一怒大師臉皮雖有些掛不住,可是畢竟也是蹈風踏浪過的人,更何況他又被公推是這次行動的主導人,不由得避重就輕地說道:"老衲是世外人,窮兵黷武是我少林派所不齒的,但是一旦有破壞武林平靜的妖派魔道出現,我們也不會視而不見。" 

  赫連負劍很不耐煩。"我沒空聽你嘮叨一些臉上貼金的話,你有話直說吧!"

  一怒受他一頓搶白,氣也不是,恨也不是,霎時只見他一張老臉敕敕抖動,青白交替,一柄禪杖鏗鏘作響,顯示心情十分激動。

  想他一怒在中原備受各家崇敬愛戴,誰敢給他一丁點氣受,而這黃金城主不僅不賣他的面子,甚至在各大門派面前讓他下不了臺,此仇不報非君子,這梁子是結定了。

  素來以個性暴躁見聞的青陽子排開眾人。"一怒大師,對這種給臉不要臉的人,你何必跟他多費唇舌,直接叫他把盤古開天五寶給交出來,還有要他也把魔教確實藏匿的地點說清楚,咱們就放他一馬,要不,哼哼……"

  "我明教什麼地方得罪了各位,讓你們趕盡殺絕?"水靈靈把青陽子的話聽得分明,氣息難平地問。

  "你就是魔教餘孽?"一怒炯炯的目光鎖在她身上。

  這樣一個水靈清傃的姑娘竟是魔女,可惜啊可惜。

  水靈靈掙扎下地,她幾乎明白這些人是衝著什麼來了。"大師,你把好大一頂帽子往小女子的頭上戴恐怕不止是看我明教不順眼吧?quot;

  "鏟姦除惡是我正道中人義不容辭的事情,魔教羽黨未滅,這就是我們的職責。"

  "好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一怒,當年逼殺我父母的事你也有一份吧,你的目的是要這把青雷匕首,是不是?"她隨手翻出青雷,只見陽光下,劍鋒淬芒,詭美邪魅,美得不可方物。

  各路人馬不由全露出勢在必行的表情。

  水靈靈一哂。人心真是試探不得,說穿了全為一個財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全是人性。

  "過多的錢財會迷惑人心,我們不能讓你聚斂這些上古寶貝,然後再招兵買馬重振魔教。"一怒句句擲地鏗鏘,眾人發出的歡呼喝採聲更助長了他的聲勢。

  "我看你們勞師動眾的出海,是各懷鬼胎想分一杯羹吧!"她把玩著閃閃發亮的青雷,眼角眉睫全是不屑。

  什麼正派人士,全是一群雞鳴狗盜之輩。

  "你這黃口小兒,口出狂言,識時務的話快將青雷紫電、誇父追日劍、媧女補天環和胭脂虎交出來。"海南瀟湘師太也不耐煩了。

  "對對對……"眾口鼓噪。

  "諸位英雄豪傑真是太抬舉我了,不過那些勞什子的東西即使我否認在我身上,你們死也不會信的,那麼,我們換個方式說好了,你們想得到那些寶物--"水靈靈露出她不曾輕易示人的一面,她森冷微笑,豁了出去。"是癡人說夢。"

  "你耍我們?"瀟湘師太柳眉淩飛。

  "我又說你們是猴子,誰耍誰啊?"

  "丫頭片子,逞口舌之能,可對你沒半點好處,你別以為有黃金城主做靠山就想肆意橫行。"青陽子嘴臉全變。

  "我肆意橫行?滑天下之大稽,我看,惡人先告狀的人是你,青陽子,你外表一副道貌岸然,背地販賣人口,開勾欄院吃軟飯,這等下流事你以為沒人知道嗎?"原來她還念在他身份之尊忍他三分,事到如今,人家都不要臉了,她又何必替他留樹皮。

  "妖女,你血口噴人,拿出證據。"青筋爆起,惱羞成怒的青陽子動了殺意。

  "不錯,凡事要講求實證,豈可隨口誣人?quot;瀟湘師太義憤填膺。

  "老太婆,你不想我也把你和青陽子不可告人之事抖出來吧?"一對老不修,還同流合污呢!

  瀟湘師太滿臉通紅,銀牙一咬,恨意遮也遮不住地刻在魚尾紋裏。

  赫連負劍低語。"夠了,小東西。"

  這小魔女真是能幹,只兩句話便得罪了兩個大門派的掌門,這下她在中原根本無法立足了。

  "姐姐說得好,說得妙,說得蛇山小?quot;水當當格格的笑聲透亮透脆,從高高的桅帆處站出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立時轉移了目標。

  "你是誰?"一怒大師皺起白眉。

  年事已高的他幾乎早就不問世事,這一次要不是武當、峨嵋各掌門輪流出動來說服他,他絕無興趣蹚這趟渾水。

  這突然出現的女娃兒,年紀輕輕,卻能在眾多武林高手中神出鬼沒而不被發覺,真可算是英雄女俠。  

  一代江山新人換舊人,他這趟或許來錯了。

  水當當恢復她綺年玉貌的粉嫩玉容,著一件素綢衫子,短褲、皮靴,足踝到膝蓋上方各用兩條皮繩交叉固定纏繞,最後在小腿後係上蝴蝶結,青春俏皮又可愛。

  她像只鳥似飛身撲下,宛若天降神兵,又一刻不停地撲進水靈靈的懷抱。"姐姐!"

  親人重逢是件快樂的事,不過水當當那雙暴露在空氣中的雪白大腿可教那些年輕氣盛的門下弟子們瞧直了眼,有的經不起刺激,兩管鼻血長流而不自知。

  年輕人樂得眼睛吃冰淇淋,衛道之士的老頭們卻紛紛發出冷哼,神情罩霜。

  "你的人皮面具……"水靈靈劈頭就問。

  "嘻,"水當當嬌憨地擰了一下腰。"我找到一個替死鬼--"她可就樂得輕松。

  "太好了!"水靈靈忘形地拍手。

  她們姐妹為了虛懸的明教教主之位吃了不少苦頭,知道燙手山芋有人接,高興得比撿到錢還開心,完全把一幹人置之腦後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9 16:1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