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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澄]甦醒的戀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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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5 23:24:58 |倒序瀏覽 | x 1
甦醒的戀情 作者:子澄

怎麼也想不到,
竟會在這裏再次遇見那個曾經是她的最愛,
卻也是傷她最深的男人!
而令她更感到意外的是,
發生爆炸時他居然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
並且因此受傷失憶;
他忘記過去的一切回憶,
甚至於不認得自己的家人,
卻只牢牢記著她的名字——
看著他那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
令她情不自禁地答應他許多不合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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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5 23:25:30
第一章

“最後加上定妝粉就完成了。”講臺上的講師臉上化著細緻的妝,帶著職業性的笑容說完最後一句話,便結束了一堂兩小時的課程。

念曉彤機械式地收起桌上的筆記,揉揉酸澀的眼皮,她輕輕歎了口氣,拎起背包往教室外走去。

“曉彤,你要回去了嗎?要不要跟我們去喝杯飲料?”同樣上美容選修班的同學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

“不了,謝謝。”念曉彤扯開淡漠的笑,生疏而有禮地朝她點了點頭。

“那我們先走嘍!”女孩並不勉強她,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轉身加入不遠處的一群女孩裏。

念曉彤盯著那群年齡相仿的青春女孩,她無所謂地聳聳肩,拉好背包離開教室。

她並沒有多餘的閒工夫跟那些無憂無慮的女孩們一起去玩,自從她堅持由家裏搬出來一人獨居開始,母親與繼父便與她決裂,雙方鬧得不可開交。所以她必須為自己往後的生活做更多的規劃,畢竟自己是一個人生活,任何瑣事、開銷全都得靠自己獨力負擔。

她的工作極為單純,白天在「黛莉絲」化妝品公司做個基層的百貨公司專櫃小姐,下了班後她便利用時間到熟稔的客人家裏為她們做臉,以賺取多一點的外快。

雖然她跟家裏鬧得不甚愉快,但她還是每個月將多餘的錢寄回家裏,撇開繼父不管,母親總是她唯一的親人,她無法割捨血濃於水的親情。

美容選修班是「黛莉絲」公司給員工的福利,期待她們可以具備更多有關美容的專業知識,所以下了班後要求她們撥出兩個小時的時間去上選修班。

轉了兩趟公車,念曉彤終於到了目的地,她跳下車,快步往客戶家走去。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她跟客戶約定的時間已經快到了,為了不失信於人,她更加快了腳步。

雖然太陽已經下山了,但天氣依舊熱得教人難受,加上她心急於時間的流逝,薄薄的汗珠已覆上她化了淡妝的容顏,而頸後的發絲更是因汗水的浸漬而黏在俊頸,讓她的心情更加焦躁上火。

突然間,她撞到迎面而來的男人,她低著頭,輕聲地說了句:“對不起!”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看對方一眼。

“曉彤?”就在她又邁開腳步準備往前沖時,男人低醇的嗓音驀然喊出她的名字。

“你是念曉彤?”

念曉彤總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她狐疑的眼光在看到男子的臉時霍然瞠大,她永遠都忘不了這張臉。

“戴紹虎?”

“真的是你?”男人語氣裏有一絲不容錯辨的驚喜,他扯開一個迷人的笑容。

“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念曉彤並沒有如他一般地喜悅,她冷著一張臉,像面對陌生人的問路般冷淡。

“我好不好都不關你的事,請讓開,我要趕時間。”

戴紹虎挑起一邊眉毛,對她的反應並不以為然。

“你顯然很討厭見到我。”

念曉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她將肩上的背包拉好,低聲說了句:“我討厭輕浮的男人!”

戴紹虎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但很快地他又恢復輕鬆自若的模樣。

“你對我的觀感似乎還停留在大學時代。”

“這是當然。”大學畢業後她就沒再見過他了,當然所有的觀感都在那個時期停滯了,他問的簡直是廢話。

“我們約個時間再見面,我會讓你改變對我的看法。”他看得出來她真的在趕時間,所以希望能訂下再次見面的機會。

“很抱歉,我並不想再見到你,因為我沒興趣。”她讓他碰了一次硬邦邦的鐵釘,完全不留情面,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轉身準備離開。

“我們會再見的。”似乎在承諾些什麼,他清晰地對著她的背影說道。

這句話讓念曉彤僵住腳步,她抿了抿唇,桀驁地抬起下巴,頭也不回地走開。

路燈清冷地斜照在戴紹虎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長到足以遮蓋住她前方的路,也同時在她心裏造成一塊抹不去的黑雲……

念曉彤泡了杯熱可口,她光著腳丫子窩進木質地板上超大的懶骨頭裏,雖然小冰箱上精巧的十寸小電視早已被她扭開開關,但閃動的畫面裏在演些什麼內容,卻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還會遇見那個令她深惡痛絕的男人,打從大學時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她便封閉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她拒絕讓任何異性接觸到自己的感情世界,因為世界上值得信賴的男人用手指頭都數得出來熱可哥冒著氤氳的熱氣,白色的煙霧嫋繞成一團輕煙,也將她的思緒拉回到四年前,那個微涼的午後……

當時她是大學三年級的學生,一絲不苟的個性讓她的成績在同儕之間總是拔得頭籌。因為她不像其他同學,認為一考上大學便是未來美好人生的開始,不僅談戀愛、吃喝玩樂樣樣都來,而且連課也有一堂沒一堂地蹺;當然也讓教授對那些同學眼紅不已,隨時想讓他們「二一」。

有人混,當然也有人用功,念曉彤就是屬於後者。她是所有教授眼裏的優等生,每堂課必到不說,連筆記都做得工工整整、有條不紊,簡直可以當成全校的規範;自然而然的,她的筆記成為期中、期末考眾人的目標。相傳只要拿到念曉彤的筆記,再用力地給它K個兩天,保證這學期一定All Pass。

在三年級的同學裏,課業上的佼佼者是念曉彤,然而在豐富多采的大學生活中,擁有最多人氣指數的則屬同為三年級的戴紹虎。

戴紹虎是當完兵才考上大學的超齡大三生,頂著大同儕三歲的年齡及開朗帥氣的外表,是整個大學裏的風雲人物;不僅同為大三的女同學對他心儀有加,連學妹、學姊都難逃他的魅力,甚至組成親衛隊,扞衛她們心目中的偶像。

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不知何時竟搭在一塊兒,在偌大的校園經常可以看見戴紹虎高挑的身影追在念曉彤纖細的身後打轉,也惹得念曉彤煩躁不已。

“你別再跟著我行不行?”三天兩頭他就會像跟屁蟲般出現,而且對她的課表瞭若指掌,還不到下課時間他就已守在教室外,讓她想逃都沒地方逃。

“行!只要你把筆記借給我,我保證三天不出現在你視線範圍內。”戴紹虎掛著一貫迷人的笑容,大方地允諾。

念曉彤翻了翻白眼。三天!她辛辛苦苦整理出來的筆記,竟只能換得三天的清靜

“你這個人懂不懂「羞恥」兩個字怎麼寫呀?”她扯著矮樹上的枝葉,沒好氣地問道。

“當然懂呀!”他挑了挑眉,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不懂嗎?我可以教你!”他突然拉起她的手,以指腹在她手心上輕淺地寫下這兩個字,似有若無的觸感令她掌心一麻,連帶地牽扯心頭一絲漣漪。

雖然她對男女之間的情事仍處於懵懂不清的階段,但人類對美好的事物總懷有份憧憬,她當然也不例外;像戴紹虎長得如此俊帥的男孩,任何人恐怕都無法抵擋他本身所散發出來的光與熱,何況正值懷有青春少女心的她。

她說不上來對眼前這個男子的感覺,但不會是討厭就對了。

“夠了吧你!”她紅著臉,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不安地兩手交纏著。

戴紹虎低下頭,一雙黝黑的大眼認真地盯著她臉上的潮紅,看得她忍不住心慌,心虛地垂下眼瞼;微風吹拂過她微醺的臉頰,將她的一綹發絲吹向略厚的黑框眼鏡,突生的異物入侵感讓她眯起了眼。

“你紅著臉的樣子很美……”他伸出手將她不聽話的發絲撂到耳後,得意地發現她粉嫩的小臉蛋更形嬌豔了。

“不要再說了!”

她攏子攏被他撫過的發絲,上頭似乎還留有他的溫度;她手忙腳亂地由背包裏抽出自己的筆記,藉由搜尋筆記的動作企圖掩飾自己狂亂的心跳。但微顫的手指與掩不住的潮紅,卻毫不留情地洩漏她懷春的少女心;她將筆記交到他面前。

“拿去,求求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戴紹虎帥氣地翻了翻寫滿她秀氣筆跡的筆記本,他聳了聳肩。

“行!三天內我絕不會讓你在學校裏看到我。”

念曉彤幾乎要呻吟了,她垮著肩頭,一臉投降的模樣。

“你可不可以永遠都不要出現?”她從沒有想避開一個人到如此嚴重的地步。戴紹虎的笑容在陽光底下顯得異常燦爛。

“很抱歉,這點我可做不到!”

“為什麼?”

念曉彤的心臟又止不住亂跳起來,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像她長相這麼平凡的女孩子,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他非跟著自己不可?

戴紹虎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眩目的陽光讓他眯起漂亮的黑眸,他若有所思地說:“別忘了,我還得把筆記還給你——”

類似的情況並沒有因此而中斷,念曉彤常在校園裏看到他與其他的學姊、學妹嬉嬉鬧鬧,但只要被他發現她的身影,他一定丟下身邊的女孩跑到她面前,即使只是寒暄兩句也行,反正他總不會放棄與她交談的任何機會。

念曉彤的心思也益加無法自我控制,她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喜歡他的笑容,即使他有時真的纏得人心煩,但她心裏總有股甜甜的感覺;也開始幻想自己在他心裏可能跟別的女孩不一樣,甚至可以佔據他心靈的一塊小角落。

一個微涼的午後,他在空無一人的企管教室裏找到她,當時她正趴在桌上休息,不意有人會來騷擾她難得的清靜。

“起床了,小懶蟲!”他拿著厚重的原文書不客氣地輕敲她的腦袋瓜子,也震醒了她混沌的睡眠。

“嗯……”她傭懶地抬起頭,用手背揉揉酸澀的眼皮;上了一早上的課,她真的是累壞了。

“這麼晴朗的好天氣,全被你睡掉了!”他開玩笑地捏了捏她的鼻管。

“好痛!”她皺起眉頭,撒嬌似的哀叫一聲;她拿起桌上的黑框眼鏡,正想戴上時卻被戴紹虎一把攔下。

“你的眼睛很漂亮,為什麼要用這麼醜的眼鏡把它們遮起來?”他把玩著由她手中搶過來的眼鏡,微蹙的眉頭表現出不以為然的反應。

“我近視……”被人用「漂亮」一詞套在身上還是頭一遭,尤其對方又是讓自己怦然心動的男人,念曉彤不由得紅了臉龐。

“可以戴隱形眼鏡呐,何況你的度數又不深。”他將眼鏡對著自己的眼,判斷度數應該不超過兩百。

“你下午沒課,我帶你去陽明山上走走好不好?”念曉彤定定地睇著他的笑顏,過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一直纏著我?”這個問題她想了好久,但總是沒有答案,畢竟她不是他,不曉得他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戴紹虎盯著她明亮的眼眸,態度極為認真,惹得念曉彤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

“你這麼說真傷人,難道你真的感受不到我的心意?”

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令念曉彤的心臟狂跳了下,她不斷地說服自己蠢動的心,拒絕相信他的意思是自己心裏所想的那樣。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的聲音裏有絲顫抖,一顆頭垂得更低了。

戴紹虎伸手抬高她的下顎,強迫她與他兩眼相對。

“我之所以一直纏著你,那是因為我喜歡你。”他性感的唇瓣說著感性的言辭。

念曉彤瞪著略嫌模糊的視線,努力地想看清他臉上認真的表情;這次她再也無法命令自己失速的心跳回歸正常跳動,她甚至可以聽見自己心臟躍動的聲音,一張小臉散發足以燒光校園裏所有樹木的熱度。

“你呢?你討厭我嗎?”他的眼裏透著憂鬱,一臉深情地瞅著她嬌俏的容顏。

念曉彤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她說不出來心裏那股微微的疼痛代表什麼意思,只知道他悒鬱的眸光令自己心疼,那種眼神根本不適合他,不適合他這種屬於陽光的男人戴紹虎扯開迷人的笑痕,他半合眼瞼,俊帥的臉龐逐漸向她火紅的小臉逼近……

念曉彤緊張地閉上眼,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電視上不都是這麼演的嗎?當男人緩慢地接近女人時,就代表他們想吻她們——吻……

想到這個親密的字眼,她簡直緊張到忘了呼吸,她微微將眼睛合到只剩一條縫,望著他性感的唇越來越靠近、越來越近……

當他炙熱的唇終於觸碰到她的,念曉彤覺得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發光,她不自覺主動環上他的頸項,將兩人的身體拉得更近。

雖然她的反應生澀又笨拙,但戴紹虎感受到她的回應,於是他的吻由輕柔轉為狂猛,舌尖探入她的口中吸吮、舔吻;他將她的身體往後推,讓她抵住後方的桌子,以便他更深入地吻她。

念曉彤渾身酥軟地任他予取予求,她聰明的腦袋完全失去平日的冷靜,在所有的感官裏僅能感受到他灼燙的唇舌,其他的一切她再也無法思考……

戴紹虎意猶未盡地伸出手,厚實的手掌忍不住解開她的鈕扣,輕輕揉搓她白嫩的肌膚,甚至拉開她胸罩的肩帶,直往她隆起的山丘逼近——正當兩人陷在激動的情緒裏時,教室外突然傳來同學嬉鬧的聲音,震醒了教室中相擁的男女。

念曉彤慌張地推開壓在她身上的戴紹虎,愕然發現自己的衣衫不整,她顫抖地扣好身上的襯衫鈕扣,臉上的紅潮久久不退。

戴紹虎甩了甩頭,他同樣為自己失控的情欲所撼動,聽聞同學嘈雜的聲音逐漸逼近,他只得先行離開;他匆匆對念曉彤說了句:“我先走了,改天再找你。”

迎面與進教室的同學擦身而過,戴紹虎並沒有稍作停留,卻也因此引來同學們的側目。

“曉彤,那不是戴紹虎嗎?他幹麼走得那麼匆忙?”女同學好奇地盯著念曉彤紅灩灩的臉頰,一臉疑惑。

“呃……哦,他……他來找我借筆記——”她扯了個看似最合理的理由。

“期中考不是才剛過?”同學們狐疑地竊竊私語。

“嗯……是啊!”念曉彤不安地垂下頭,她不擅說謊;但她與戴紹虎之間曖昧不清,她可沒有勇氣向同學承認些什麼。

“曉彤,你該不會……跟戴紹虎在交往吧?”其中一個女同學將她由頭看到腳,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不!”念曉彤急切地否認。

“我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看上我?”其實這個問題她也問了自己千萬遍,但此時此刻,她寧可相信他的真心。

“我想也是,每天圍在戴紹虎身邊的女孩不勝枚舉,多的是身材姣好的嬌俏美女,我怎麼看,他都不可能會將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女同學的口氣裏充滿醋酸味,嗆得她好不難受。

她低垂著頭,緘默地望向窗外,心,卻早已隨他而去——

接下來的發展完全出乎念曉彤的意料之外,戴紹虎並沒有再來找她,也似乎由校園裏消失般的不見蹤影;而為了撇清自己與戴紹虎之間的流言,念曉彤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說了許多言不由衷的話,這才漸漸地消弭了同學之間的耳語相傳。

一個初秋的黃昏,念曉彤才剛逃離一個好事者無聊的追問,她煩躁地往校舍的頂樓走去;校舍的頂樓是一片空曠的平臺,每當涼風徐徐吹來,總會令人有種清爽的感覺,所以念曉彤只要有空或心情煩悶時,她總會習慣性地到頂樓上的平台坐坐。

沒有預期地,她在頂樓遇到了纏繞心神數日的戴紹虎,她拚命壓抑自己狂亂的心跳,緩慢地走近他,並靜靜地站在他身後。

戴紹虎望著天空發呆,過了好久他才發現她的存在,他僵硬地回頭望著她,眸底有她讀不出的複雜;夕陽由他背後反光射出,將他的身影眩暈得更加高大,使得念曉彤不得不抬起手遮住閃亮的光線。

“你為什麼不再來找我了?”

難道他說的喜歡只不過是欺騙她的謊言?好不容易盼到再次與他見面,即使他說過的話不是真心,抑或是為她編織個美麗的幻夢,無論如何今天她都要問個清楚。

戴紹虎定定地看著她,好半晌沒有說話,這讓念曉彤更加不安;她揪緊自己飄逸的長裙,緊張的情緒不言而喻。

“好歹你也說句話,不要這樣什麼都不說!”他沉默越久,念曉彤的不安越深,她甚至想要轉身逃開,但她沒有,仍堅持要得到他的回答。

突然戴紹虎扯開一抹笑,笑裏有著淡淡的苦澀。

“沒什麼好說的。”

“沒什麼好說的?”念曉彤喃喃地重複他的話。

“那麼……那天午休,你為什麼要吻我?”他的回答並不能讓她死心,她輕聲問道。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我只是想嘗試與教授口中優等生交往的感覺,可惜……”因為背光的關係,讓戴紹虎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清,他冷冷地開了口,卻讓念曉彤在瞬間掉入寒冷的深淵。

“可……惜?”她眯起眼,想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夕陽的光線是如此強烈,讓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算了吧!念彤,你不過是我無聊時用來打發時間的女孩。”他優美的唇說著冷情的話語,仿佛這一切都事不關己地冷漠。

所有的時間在這一刹那間停滯,戴紹虎說完話,從容地越過她僵硬的身體轉身離開,留下她一個人面對璀璨的日落。

她完全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麼離開頂樓的平臺,她只記得所有對他的悸動及愛戀,都在他冷漠的言辭裏全然死去——可口的溫度已經變涼,她感覺臉上仿佛有絲濕意,下意識伸手觸摸臉龐,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腮……她已將所有的感情埋葬,為何想起那段往事時仍會落淚?

從這刻起,她似乎已不再瞭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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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5 23:26:00
第二章

“曉彤,喏,第三號!”周麗娟以下巴朝百貨公司門口擺動,兩隻眯眯眼努力地擠眉弄眼,逗得一旁的秦美珠掩嘴偷笑,但身為女主角的念曉彤卻笑不出來。

所謂第三號,是她們私底下為念曉彤的追求者所編列的號碼;因為曉彤從來不給那些男人絲毫的機會,而且人數又眾多,她們都記不住那些男人的名字,卻偏偏每隔個兩、三天便會看到這些熟面孔,所以她們幹脆直接以號碼相稱。

“別鬧了,他愛站在哪兒是他的事,與我無關!”念曉彤動手整理櫃子裏的瓶瓶罐罐,臉上毫無表情。

“嘖嘖嘖,瞧你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不知羨煞多少專櫃小姐哩!”周麗娟故作誇張地嘖嘖出聲,不過她倒是說出許多其他專櫃小姐的心聲。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誰讓曉彤長得這麼漂亮,簡直可以稱為我們這層樓的樓花呀。”秦美珠像唱雙簧似的,與周麗娟一搭一唱。

化妝品專櫃通常都是設在百貨公司的一樓,因為請的專櫃小姐個個光鮮亮麗且身材曼妙,最易吸引消費者的目光,也連帶地拉高百貨公司裏其他專櫃的業績,是各大百貨公司宣傳的重點。

“一堆只看皮相的男人,我不認為他們有什麼好。”念曉彤擺好了新推出的粉底霜及整套潔膚系列,可有可無地回了她們一句。

“你總是這麼冷靜,但你不覺得他太可憐了嗎?”站崗站半天,卻得不到女主角的青睞,讓人忍不住心疼他們站得酸麻的雙腿。

“又不是我要他來的,他怎麼樣都不關我的事。”念曉彤還是不肯心軟,因為她對那個男人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曉彤,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不找個好男人依靠,難不成想一輩子當個專櫃小姐?”秦美珠已是名花有主,年底就要成為新嫁娘,正因為她覺得自己幸福美滿,也希望身旁的朋友個個同她一般,找到終身依靠的另一半。

“就算不能當一輩子的專櫃小姐,我也可以做美容師,不需要依靠男人。”念曉彤驕傲地抬起下巴,這便是她願意多花時間去進修的原因。

“你不覺得寂寞嗎?”周麗娟挑起修整得漂亮整齊的秀眉,對曉彤的論調完全不認同。

雖然她不似曉彤長得花容月貌,但她也有自己的特色,曉彤像朵清幽的荷,而她則是朵嬌豔的牡丹;陸陸續續交過幾個男朋友,她深知有人陪在身邊的安全感,所以她不認為曉彤真的如外表那麼堅強。

“我每天忙得團團轉,而且我還有你們兩個好朋友,哪有時間寂寞呢?”念曉彤露出難得的笑容,也在瞬間收服了周麗娟與秦美珠的心。

“哎呀,懶得跟你說了,希望你不要後悔!”周麗娟擺了擺手,不想再與她辯論下去。

“曉彤,我覺得你還是想清楚,畢竟女人的青春有限……”秦美珠擔憂地勸著。

她是不曉得念曉彤以前曾遇過什麼事,但她敏感地覺得曉彤的本性應該不是如此冷漠及不易接近;幾個追求她的男人看起來條件都不錯,她卻從來不給人家機會,久而久之,再有耐心的人都會退卻,那曉彤不就平白無故地失去許多機會嗎?

“美珠,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眼前不期然晃過戴紹虎的身影,她用力地搖了搖頭,甩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影像,她拍拍秦美珠的肩膀,反過來安慰她。

“希望如此……”

秦美珠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見到兩個小姐已站在櫃枱前,對她們的商品指指點點,她不得不堆起笑容走了過去,臨去前還回頭看了她一眼。念曉彤對她笑了笑,揮揮手,轉身繼續忙她的事去了。

她不是不明白麗娟和美珠都是為她好,但她不需要感情的羈絆,尤其是已忙得分身乏術的現在,那只會令她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變得一團亂——

念曉彤的客戶幾乎集中在威福大樓附近,因為那裏離她站櫃的地方最近,所以許多客戶都是在與她成為朋友之後,才知道她有幫客人做臉;相對的,信任她專業素質的客人,都會請她定期到家裏為自己的皮膚做清潔工作。

有好幾次她都在前往客戶家時巧遇戴紹虎,然而她對他總是視而不見,就當不認識他這個人似的,而戴紹虎竟也不以為意,所以她根本沒將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今天她的客戶恰巧住在威福大樓的十八樓,這棟大樓十二樓以下屬於威福公司的辦公用地,十三樓至頂樓則屬於一般住家;她習慣性地按下十八樓的電梯,心裏卻忍不住納悶。

今日的氣氛好像不太對勁,以往冷清的大門,今天倒是人聲鼎沸,不斷有人魚貫地往大門外竄去,而且是邊跑邊走,看起來十分忙碌;每個人經過她身邊時,雖然都帶著好奇的眼光,但她並不以為意,進入電梯按下十八樓的按鈕……

“柏暘,所有人員都已經撤離了,你那邊還有人嗎?”戴紹虎以無線電跟刑柏暘聯絡,一雙眼盯著各樓層的監視螢幕,語氣裏透著一絲吊詭。

“都走了,樓上的住戶也都告知且緊急撤退了,我跟龔仔墊後,正準備往外走。”無線電裏傳來略帶嘈雜的聲響,刑柏暘在大樓的另一頭回應。

“你也該撤退了。”

“知道了。”戴紹虎大大地松了口氣。

“我也準備……該死!她怎麼會在這裏?”盯著監視螢幕的黑眸突然瞬間睜大,他忍不住出聲詛咒。

“紹虎?你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無線電又響了起來,傳來刑柏暘關心的詢問。

“沒事,你跟龔仔先走,我馬上撤退!”他迅速關上無線電,拔開雙腿往離他最近的樓梯間跑去。

最近威福公司正在洽談一樁土地收購案,沒想到公司竟接到威脅的電話,言明今天五點將在威福大樓裏放置定時炸彈,而且狡詐地沒有說明設置炸彈的地點,也就是說整個威福大樓裏的任何一處,都有可能成為爆炸的現場。

為了這通恐嚇電話,全體安全部人員皆嚴陣以待,全力搜尋炸彈可能的放置處;為了不讓所有人員太過慌亂,所以他們並沒有報警。

但由於安全人員遲遲找不到放置地點,所以不到三點他們便發佈了緊急驅散命令,要整棟大樓的所有人必須在四點半以前離開,不論是員工或住戶都全部撤離,而所有的損失,一律全由威福公司承擔。

眼看著五點就快到了,所有的人員也全數撤離,身為安全部的指揮,戴紹虎理所當然地成為最後一個離開者,可是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會在監視螢幕裏看到念曉彤的身影,這讓他全身的血液幾乎逆流,他必須立刻將她帶離現場任誰也沒把握炸彈會在哪里爆炸,以及究竟會有多大的破壞力,所以他不敢貿然搭乘電梯;他以最快的速度從十樓一口氣跑到十八樓,中間連喘口氣的勇氣都沒有,他不能讓她成為這場暴力威脅的受害者!用力推開安全門,他幸運地在安全門旁邊抓住她。

“你該死的在這裏做什麼?”他大聲地喝斥著,邊大口大口地喘氣。

“這裏是公共場所吧?誰規定我不能在這裏?”念曉彤沒有發現他的異狀,反倒一見是他,口氣立刻變得很差。

他一把攫住她的手,將她往樓梯間推去。“快走!我們不能留在這裏!”

“為什麼我不能留在這裏?我要找我的客戶……”她企圖甩開他的手,但他抓得好緊,甚至讓她疼皺了眉頭。

“去你的客戶!”

戴紹虎抬起手看看手錶,離五點隻剩不到十分鐘,眼看這棟大樓的某處即將爆炸,她還在這裏跟他推扯,心頭一股氣,讓他煩躁得想將她由十八樓丟到樓下去

“你這個人怎麼口出惡言!”念曉彤瞠大了眼,他竟然當著她的面說些不堪入耳的話,他到底有沒有神經呐。

“快走,我沒時間跟你扯這些有的沒的!”他用力地想推著她走,但她卻固執地拉著樓梯扶手,執意跟他唱反調。

“我才沒時間跟你在這裏拉拉扯扯,你放開我,不然我要叫了!”她的脾氣也上來了,誰知道他在搞什麼把戲?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番」呐,人都走光了,鬼才聽得到你雞貓子亂叫!”戴紹虎大聲地對她咆哮,想藉此讓她迅速離開。

“誰雞貓子亂叫?你太過分了!”念曉彤完全無視他的焦急,甚至用腳踢他的小腿肚。

“該死!”戴紹虎痛叫了聲,無暇顧及自己的疼痛,索性將她一把抱起,硬帶著她往樓下沖。

“救命呀!放開我,你這無賴!”念曉彤用力拍打他的胸膛,兩隻懸空的腿不斷蹬踢,一邊扯開喉嚨大叫。

“閉嘴!我現在就是在救你的命!”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鬥大的汗珠浸濕了他的襯衫,他以蠻力緊攫住她的腰,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身體半步。

“放開我!誰知道你在鬼扯些什麼!”念曉彤極力想抓住身旁的扶手,但戴紹虎實在跑得太快,她完全使不上力。

“這裏就快爆炸了,你可不可以等我們逃離這棟大樓再叫?”戴紹虎咬著牙說道,她再不安靜下來,他會先讓她給逼瘋。

“你不要用這種騙小孩的謊言來誆騙我!”她已經被他騙過一次,說什麼都無法說服自己再次相信他說的話。

“不管你信不信,這就是事實。”戴紹虎並沒有因此停下腳步,但他抱著她跑得並不快,跑了半天兩人才來到八樓,他身上的汗水因緊張與奔跑的行動而流得更凶了。

“戴紹虎!你不要以為我這麼好騙,我不會一再地上你的當!”

念曉彤用盡吃奶的力氣大聲吼叫,一路顛簸下來,讓她的胃感到極度不舒服,她噁心的想吐。

“曉彤……”戴紹虎的眼瞳閃過一絲受傷的神采,他忍不住輕喃她的名字。

突然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由他們的頭頂劈了下來,念曉彤還來不及尖叫,只見戴紹虎將她按進牆角,而後以極快的速度壓覆在她身上;接下來牆壁大樓一陣劇烈震動,她害怕地躲在戴紹虎懷裏,雙眼緊閉,全身顫抖著。

直到此時她才相信他所說的話,真的有人在這棟大樓裏放置炸彈驚天動地的震動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在他傳出一聲悶哼後,一切趨於平靜——經過好半晌,念曉彤這才敢稍微睜開眼睛,她發現戴紹虎動也不動地伏在她身上,她害怕地用力推了推他,卻發現他完全沒有反應。

“戴紹虎?”一股難言的恐懼攫住她稍稍平復的心跳,她不安地喊著他的名字。

“戴紹虎,你……你不要嚇我……”

戴紹虎依舊沒有反應,她挪了挪身體,發現身邊佈滿了掉落的石塊及水泥板,其中混雜著破碎的玻璃及日光燈管,她這才知道他竟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她的安全

“戴紹虎,你醒醒,求求你醒一醒!”

她急得快哭了,也不知是哪里來的蠻力,她用力扶開他的身體,愕然地發現他背上幾乎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血跡從破裂的襯衫裏不斷地往外冒,讓她在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她顫抖地伸出手,輕探他的鼻息,在探知他還有呼吸之際,一顆懸宕的心才緩緩恢復跳動。

她急忙沖到離她最近的辦公桌,使勁翻開堆壓在桌上的石塊,終於找到一具沒被壓壞的電話,然後興奮地發現電話線並沒有因為爆炸的關係而斷線,她顫抖地按下急救號碼,以最冷靜的聲音報上威福公司的地址及他們所在的位置,然後她走回戴紹虎身邊,呆愣地陪著毫無知覺的他——

戴紹虎昏迷了好幾天,連著幾天下來,念曉彤都衣不解帶地在醫院裏陪著他。

爆炸當天趁著他在手術室裏動手術時,念曉彤跑回家裏拿到大學時的畢業紀念冊,然後又急急忙忙地跑回醫院。

在等待的時間裏,她找到戴紹虎的聯絡電話,並打電話通知他的父母,而後又打電話回公司,將所有的年假一次請足。

整個手術的過程裏,她見到了幾個他公司的同事及他父母,她不斷地向戴父、戴母賠罪,因自己的莽撞害得戴紹虎身受重傷,所幸他父母體諒這是樁意外,所以並未多加怪罪。在他同事的安排之下,讓戴紹虎的父母住進離醫院最近的飯店。

幽幽地歎了口氣,照醫生的說法,戴紹虎應該要醒了,可是已經過了中午,他卻沒有清醒的跡象,讓念曉彤不由得越來越擔心。

“唔……”病床上的身軀突然動了,並傳來清晰的呻吟聲。

“你醒了?!”

這幾天下來,她的感官變得異常敏感,一點點輕微的聲音都能將她由深層的睡夢中驚醒;所以當他一發出聲音,念曉彤立刻跑到床邊,驚喜地望著他。

戴紹虎緩慢地睜開眼,又很快地閉上,然後半眯著眼看著她。

“……曉彤?”

“嗯,是我。”

她扶他坐了起來,愉悅地按下呼叫鈴,並快速跑到門口呼喚在病房外等待他清醒的戴氏父母。醫生與他的父母很快地隨在她身後進入病房,一時間,整個病房看起來有點擁擠。

醫生先行聽了聽他的心脈,並仔細地檢查他的傷口,過了好一會兒才拿下聽診器。

“傷口看起來好得差不多了,如果他沒有噁心想吐的症狀,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

“阿虎,你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母親總是心疼兒子,戴母鑽到床邊對他東摸西摸,就怕他沒有完全康復。

“阿虎?誰是阿虎?”戴紹虎狐疑地盯著眼前的婦人,一雙眼略帶緊張地搜尋著念曉彤的身影。

“伯母,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並不認識你。”

一句話讓整個病房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被他的言辭嚇住,而後陷於一團混亂之中。

“怎麼會這樣?醫生,我兒子怎麼會不認得我,他是不是傻了?”戴母急忙拉著醫生問道;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喊成「伯母」,教她這個做母親的情何以堪?

“我看看。”醫生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又匆匆地回到戴紹虎身邊。

“你的頭會痛嗎?”戴紹虎茫然地搖了搖頭。

“會覺得噁心或想吐嗎?”醫生又問。

結果戴紹虎的反應如出一轍。

“嗯……你記得你自己的名字嗎?”醫生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憂心地問著。

“我……”戴紹虎張開嘴,卻吐不出一個字,好一陣子後,他才沮喪地搖搖頭。

“我不知道——”在場的人都倒抽了口氣,念曉彤沖到病床前,衝動地拉著他的衣領。

“怎麼會這樣?你明明還記得我的名字,怎會忘了自己是誰?”

他每搖一次頭,她的心情便沉重一分,她沒想到自己竟把他害成這樣,如今她要怎麼償還他的人情債?!“

曉彤……”他盯著她皺眉的秀顏,除了她的名字和容貌,其他的一概空白。

“對,我是念曉彤,我是!”她回頭抓著醫生的手,口氣極為激動。

“你看,他記得我,他記得我!”醫生皺了皺眉,再次為他反覆查看。

“戴先生,除了這位小姐,其他人你認得嗎?”他指了指戴氏夫妻。

戴紹虎認真地看著自己的父母,表情竟是一片茫然;他無辜地搖了搖頭。

“很抱歉,我不認識他們。”戴母當場哭了起來,戴父的臉色也極為蒼白,這是他們完全料想不到的結果。

“阿虎,你會好的,媽帶你回家,我一定要想辦法幫你醫好!”戴母緊緊拉著他的手,含著淚水堅持帶他回家。

“是啊,爸幫你辦出院,我們一起回去。”一直沉默的戴父也開口說話了。突地,戴紹虎一把抱住念曉彤的腰,他抱得好緊,似乎怕她會突然離去。

“不要!我又不認識你們,我要跟曉彤在一起,我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像個走失的孩子,深怕自己唯一熟悉的人會消失不見。

“這……”聞言戴家父母面面相覷,漸漸露出為難的神色。

“醫生——”念曉彤無助地望著醫生,希望他能為她解決目前的困境。醫生歎了口氣。

“既然戴先生只記得這位小姐,並且明顯地依賴她,我想最好讓戴先生跟在這位小姐身邊,這樣也許會早日恢復記憶也說不定。”醫生下了斷言,然後搖著頭轉身離去。

“念小姐,看樣子我們只能將阿虎交給你了,拜託你好好照顧他。”戴父面對這種局面.他也只能轉而請托念曉彤了。

“念小姐,我們家阿虎就拜託你,但願他能早日恢復記憶,回到我們身邊……”戴母老淚縱橫,邊拭淚邊說道。

“伯父、伯母,你們千萬不要這麼說,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變成這樣……”念曉彤流下淚來,她淚眼汪汪地看著緊抱著自己的戴紹虎,心裏千頭萬緒——

“曉彤,不要哭,乖乖喔,我要跟你回家……”戴紹虎抬起頭,溫柔地擦了擦她的眼淚,卻讓她的眼淚越流越多。

“念小姐,一切就拜託你了……”帶著戴家父母的期盼與請托,念曉彤無力拒絕,何況人是她害的,她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她無言地看著戴紹虎,這是個什麼樣的牽扯,為何命運會如此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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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念曉彤接受了戴氏夫妻的請托後,只得認命地為戴紹虎辦妥出院手續,帶著他離開醫院,並回到她租賃的小屋收拾簡單的行李。

由於他父母的堅持,她並沒有帶他返回自己的住處,而是移居到戴紹虎位於臺北的住處——威福大樓的頂樓,他父母的理由是讓他住在熟悉的環境裏,每天接觸熟悉的事物,肯定比較容易恢復遺忘的記憶。

即使才遭受爆炸的事實,威福大樓卻恢復的相當快速;因為公司本身就是以建築為主業,幸好炸彈的威力並不大,炸彈在九樓爆炸,所以災情全集中在戴紹虎與念曉彤當時所在的八樓及九樓、十樓,早在戴紹虎昏迷的那幾天,威福大樓已全面做好整修工作。

雖然念曉彤經常在威福大樓裏出入,但她從來沒有機會到頂樓去,因為那屬於私人產業,而且她也沒有時間跟心情,沒事跑到人家大廈的頂樓「參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可以到此一遊,但她卻心事重重,完全沒有雀躍的心情。

頂樓約有五十坪,全部用玻璃帷幕環繞起來,像個大型的玻璃屋,不僅光線極佳,連視野都好得令人心曠神恰。因為威福大樓是附近大樓裏最高的一棟,完全沒有被其他樓層所阻擋,看得又高又遠。

“曉彤,這裏好漂亮耶!”戴紹虎像個好奇的孩子,他到處走來走去,看到新奇的東西就摸一下,眼裏充滿新鮮的光彩。

你……你真的對這裏一點印象都沒有嗎?”念曉彤的頭疼了起來,這裏是他的家啊!

而他竟然會忘得一乾二淨,看來當真病得不輕呢“我應該有印象嗎?”戴紹虎狐疑地看著她,似乎她說的是天方夜譚。

“這裏是你的家,難道你真的全忘了?”念曉彤煩躁地來回走動。

“我家?”戴紹虎好奇地看了又看,甚至跑到各個房間去溜了一圈,最後才又回到客廳裏。

“你有沒有搞錯?既然這裏是我家,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像你忘了自己是誰一樣。”念曉彤沮喪地跌坐在沙發裏,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向他解釋眼前的一團亂了。

“曉彤,你說,我到底是誰?”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任何事都想不起來,卻偏偏只記得面前的人兒。

“你是誰?你竟然問我你是誰?”現在的一切都荒謬得可笑,可憐她一點想笑的衝動都沒有,反而衝動得想哭。

“你姓戴,戴紹虎,所以你母親叫你阿虎。”

“你為什麼生氣?”他敏感地覺得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我沒有生氣!”雖然話這麼說,但她表現出來的全不是這麼回事,起碼聲音就大了許多。

“說話這麼大聲,還說沒生氣。”戴紹虎委屈地嘀咕著。

“我又沒有惹你,不過是想讓你告訴我,你所認識的我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一臉受傷的神情令念曉彤覺得自己很殘忍,他會變成這樣,全是她一手造成的,雖然不是她去放的炸彈,但他畢竟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受到這麼嚴重的傷,自己竟還如此嚴厲地對他,也許他比自己還要害怕吧?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她幽幽地說著,眼眶忍不住泛起氤氳水氣。

戴紹虎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看到她突然變得傷心的模樣,奇異地覺得胸口有絲悶疼。

“為什麼?”

“嗯?”他在問什麼?沒頭沒腦的。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說是你害了我?如果真的是你害我的,為什麼我還會記得你?”現

在的他就像一張白紙,不記得任何人及任何事,包括他自己。如果真如曉彤所言,他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她害的,沒道理自己還會對她產生幾近依賴的感情。

“我也不知道……”她抬頭看著他,伸手探向他額頭包裹著的厚重紗布。

“也許是因為你一心想救我,所以潛意識裏還記得我的樣子——”一想到當時石破天驚的震盪、他昏迷時身上的累累傷痕,她不禁掉下淚來。

紹虎漂亮的眸子緊盯著她滑落的淚滴,他伸手為她拭去那透明的液體。“別哭,我很高興是我救了你。”

念曉彤怔忡地看著他,眼眶含著水氣。“你不後侮?”即使忘了所有的事,他都沒有任何後悔的情緒?

戴紹虎誠摯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要後悔?看到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比任何人都高興。”

“可是我……”她原想告訴他,自己對他的態度簡直差到極點,但戴紹虎以手指壓住她柔軟的唇。

“別說了,雖然我已經忘了當時的心情,但我相信,在我失去記憶之前,我一定很喜歡你。”黑黝的眸子充滿了信賴,專注的神情讓念曉彤的心臟狠狠地撞擊了下。

“不!”她倉皇地站了起來,離開他溫暖的手,也揮去心頭深深的悸動。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這一切都只是假像!”她煩躁地在玻璃帷幕前來回踱步。

戴紹虎的視線一直跟著她的身影來回轉動,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後。

“我知道自己的感覺,我真的很喜歡你……”

“不要!不要再說了!”

念曉彤激動地捂住耳朵,她害怕聽到他說這種話,也害怕自己對他的恨意正被心頭的歉意所取代,她害怕自己再次淪落大學時代的愚昧“曉彤,我是認真的!”他由背後摟住她。

“我一定很喜歡你,不然我不會只記得你、甚至對你產生依賴感——”他試圖說服她固執的腦袋。

“放開我!你這個無賴!”念曉彤激動地扭動身軀,企圖掙開他的鉗制。

一道閃光掠過戴紹虎的太陽穴,他額頭的傷口尖銳地抽痛了一下。

放開我!你這個無賴!這句話似乎勾起他淺淺的記憶,但一下子他又想不起來;他突地放開懷裏的念曉彤,痛苦地抱著頭蹲下身,整個腦袋就像斷了訊的電視般花白如麻。

“戴紹虎?你……你怎麼了?”

一瞬間的情勢轉換讓念曉彤慌了手腳,她忙扶起蹲在地上的他,將他安置在沙發後,趕忙到盥洗室裏擰了條濕毛巾,腳步紊亂地跑回他身邊,用毛巾仔細地為他擦拭鬢角的汗珠。

戴紹虎急喘著氣,接觸到她柔軟的小手和濕潤毛巾,他的頭似乎不再那麼疼了,可是那句話……為什麼會讓他有這種反應?是誰對自己說過這句話?

“你好點了沒?”念曉彤的聲音緊繃,她僵硬地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戴紹虎隔著厚重的紗布撫著額頭,臉色有點蒼白。

“不知道,頭忽然很痛……”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念曉彤觀察他的神色,以她有限的醫學知識探問,而且這點皮毛還是由電視連續劇裏學來的。

“我真的不清楚,當我聽到你說:「放開我!你這個無賴!」時,我的腦子裏好像閃過什麼東西,但它閃得太快了,我抓不住,然後頭就開始痛了起來——”他猶豫了兩秒鐘,把剛才的情況以最接近事實的方式說出來。

念曉彤聽了他的敍述,小臉倏地刷白,她沒想到自己無心說的一句話,竟對他造成如此沉重的影響;出事前是這樣,出事後依然如此,看來她得改改自己這口無遮攔的壞毛病。

“曉彤,你的臉色很不好……”他擔憂地看著她。

念曉彤一僵,被一個病人說自己臉色不好,聽起來還真是諷刺;她以手掌抹了抹臉,將小手放在他的大掌上,態度嚴肅無比。

“我必須向你承認,在你出事前,我也曾——對你說過同樣的話。”戴紹虎揚了揚眉,他顯然被她的自白嚇了一跳。

“為什麼?”

“當時你抓著我,強迫我離開十八樓,我掙不過你的力氣,所以只能罵你。”她說明當時的情景,也希望他能多少記得一些,這樣他恢復的日子會早些,而她也可以早日脫離這種生活。

“噫?你為什麼會在那裏出現?”稍早他已由曉彤口中知道當日爆炸的情形,但她並沒有明說她為何會在那裏現身。

念曉彤歎了口氣,面對他的好奇,她只能竭盡所能地給予解答,不然她還能怎麼樣呢?

“曉彤,你好辛苦。”聽完她的說明,他下了結論。

“你說這個房子是我的嗎?”

“嗯。”她點了點頭,起碼她得到的資訊是如此。

“那麼,我家裏應該算是有錢的吧?”他小心翼翼地問。

念曉彤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你家在宜蘭是望族,即使你不上班,你家裏都不會讓你餓死!”她好氣又好笑地調侃他。

“那就好。”他拉住她的手,將她帶到自己懷裏。

“我不要你這麼辛苦,你不要去工作了,讓我照顧你。”

念曉彤全身僵硬地任他摟抱著,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是貪戀這個胸膛的,但她不能令自己再次陷於感情的泥沼;一次傷害已經夠深,她不確定自己能再承受第二次。

“照顧我?你自己身體都還沒痊癒,說難聽點,你根本還是個病人;一個病人竟敢誇口說要照顧我,你憑什麼?”念曉彤故作堅強地推開他,冷著一張臉嘲諷道。

“就憑你家裏有錢?告訴你,我念曉彤不層做個吃軟飯的人!”戴紹虎眯起眼,黑瞳裏閃過受傷的神采。

“你答應過要跟我在一起……”

“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內疚!”她忍不住對著他大吼。

“如果不是因為你救了我,說什麼我都不可能會在這裏像個傻瓜似的陪著你!”

他呆愣地看著她,感覺心中的某一塊角落逐漸崩塌,那使得他難受且痛苦;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他卻知道她才是讓自己有這種情緒反應的關鍵。

“這才是你留在這裏真正的理由?”他雙眼無神地睇著她,像個無助的孩子。

念曉彤深吸了口氣,她心疼他的脆弱,但她不得不將自己武裝起來。

“是,因為我感謝你,否則今天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會是你,而是我。”

他咬著嘴唇,嘴角微微抽動,兩隻拳頭握得死緊,半閉的眼瞼看不出他的眼神,但明顯地似是在壓抑某些情緒;念曉彤撇開頭不敢看他,怕自己又一時心軟,那時才是真的萬劫不復“我說了,我不後悔救了你——”他僵硬地說了幾個字。

“所以我才更加感謝你。”她在他膝蓋邊蹲下,抬頭凝著他悒鬱的面容。

“因為有你,我才能在這裏跟你說話,謝謝你。”

“我不要你感謝我!”她的一字一句敲打著他的心,他痛苦地低吼著。

是,他是需要她的陪伴,但他不要她是因為這種理由而留在他身邊;不該是這樣的,他要的不是感激,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不是這個。

什麼狗屁感謝,他一點都不想要,他貪心地想從她身上得到更多“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她什麼都沒有,除了尊嚴;再多,她也給不起。

“不是沒有,而是你不肯!”他是失去記憶,但是腦子可沒傻,他隱約覺得她在抗拒些什麼。

“除了感謝,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給你什麼?”她皺了皺眉,拒絕去揣測他話裏隱藏的意思。

“況且我是如此貧乏,我想你沒興趣由我這裏得到任何東西。”

“如果有呢?我向你要,你就會給嗎?”他心念一動,眼睛閃動著期待的光芒。

念曉彤唇動了動,不敢貿然答應,因為他的神情有股說不出的吊詭。

“呃……你先說,你想要什麼——”她的心怦怦地跳著,就怕自己沒看清他設下的陷阱。

“我真的可以要求嗎?”他的眼神轉為熱切,炙熱的令她焦躁難安。

“我……我沒保證我一定給得起,不過……如果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大概……可能會同意吧?”語氣裏有著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的遲疑。

“世界上只有你給得起。”他倏地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不在乎她呆愣的表情。

“我希望你可以先答應我。”念曉彤忐忑地看著他興奮的表情,她突然覺得自己做了件愚蠢至極的事。

“除非你先說出來,不然我不可能答應。”即使懷疑,即使難安,她還是無法拒絕他企盼的眼神,但她仍有她的堅持。

“你喜歡我嗎?”他倏地問了一句。

念曉彤的心「咚」地一聲,她慌張地撇開頭,卻無法阻止灼熱感直竄耳根。

“曉彤,回答我。”他將她的頭扳向他,認真地盯著她的眼,執意要得到她的回答。

“你想太多了,我跟你……只是普通的「校友」。”她囁嚅地說。

他蹙起眉,對這個回答一點都不滿意。“不管我們之前的關係是什麼,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歡我?”

念曉彤被他捧住臉頰,無法不看他炙熱的眼。“我……目前還不算討厭——”她沒辦法對自己說謊,只能挑個最含蓄的說法。

戴紹虎明顯地松了口氣。

“好,那表示我還有機會。”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掙開他的雙手,連帶地掙開自己心裏的癡想。

“你會懂的,總有一天你會懂。”他定定地看著她,漂亮的黑眸裏寫著堅持。

念曉彤慌張地站起身,她揪緊自己的衣角,強迫自己不准發抖,她推開離自己最近的房間的門,一頭鑽進沒有他的空間——

洗了個舒適的澡,念曉彤疲憊地躺進舒服柔軟的大床。

這裏的每個房間都放置著超大的雙人床,而且都有獨立的衛浴設備。

其實由房間的擺設及用品,並不難發現哪間才是主臥房;早早就將戴紹虎塞進他的房間,她自己則隨便找了間客房住下,正好位在他房間的對門。

她屬於會認床的體質,雖然大床十分柔軟舒適,但她還是翻了好幾次身,好不容易在快要睡著之際,門板上卻傳來清晰的敲門聲。

念曉彤痛苦地呻吟了聲,掙扎半晌,為了怕對門的「病人」有什麼「特別需要」,她心有不甘地翻開薄被,腳步蹣跚地走去開門。

打開門,只見戴紹虎穿著藍白條紋的棉質睡衣,手上還拎著一隻巨大的枕頭,兩隻腳丫子光溜溜地站在潔白的瓷磚上,看起來滿可笑的。

“什麼事?”

她的生理時鐘是晚上十一點,她從十一點躺到現在,算算時間都快十二點了,她的眼皮重得要命,只想快點將他打發掉。

“曉彤……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他的神情靦腆,而且語氣有點遲疑。念曉彤瞠大了眼,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瞌睡蟲一哄而散,當場嚇出一身冷汗。

“你瘋了!”她急急地想關上門。

“曉彤!”他的動作比她快,一掌壓住即將闔上的房門。

“你聽我說……”

“鬼才聽你胡言亂語!”她脹紅了臉,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害羞。

“我要睡了,你快滾回自己的房間去!”

“你說話好粗魯。”他為此皺起眉,十分不贊同她的用詞方式。

“粗魯可比你下流好太多了。”都什麼時間了,還在跟她討論說話粗不粗魯的問題!她鼻翼賁張,一副當他存心吃豆腐的模樣。

戴紹虎愣了愣,他想了五秒鐘,才意會出她的語意;他扯開一抹無害的笑容。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我還「六」會咧,去去去,快去睡覺!不准胡思亂想,那對身體不好。”她揮了揮手,像在趕小狗;因為不好意思明說「傷身」,所以她語多保留。

“曉彤,你真的誤會……”他試圖解釋動機。

“不聽不聽!”她大聲吼叫,然後毫不留情地用力甩上門板,在他面前發出砰然劇響。

戴紹虎杵在她門前好久,直到確定她不會再開門,才沮喪地抱起枕頭回到自己的房間……結果念曉彤並沒有因此而睡得安穩,因為當她又經過數次翻身,準備再次去和周公下棋時,突然一聲痛苦的嘶吼將她由半夢半醒之間拉回現實,而這一聲嘶吼差點讓她由柔軟的大床上跌下來。

不用多說,這聲音鐵定是由戴紹虎房裏傳出來的,因為這整個頂樓只有他們兩人,除了她,就只有他。

她踉踉蹌蹌地下了床,雙腿虛軟地往外沖,她推開戴紹虎的房門,愕然發現他驚懼地瞪大了眼,兩眼卻空洞無神,微張的雙唇大口大口地喘氣,額上佈滿汗濕的水滴,染濕他垂落額際的發絲。

“你怎麼了?”她快步走到床邊,毫不遲疑地將他摟進懷裏,發現他全身幾乎濕透了;此刻的他像極了無依脆弱的孩子,教她怎麼也放不下他。

“曉彤,曉彤——”他反手抱緊她的腰,將頭深深埋入她胸口,身體微微顫抖。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別怕,別怕……”她柔聲哄慰,輕撫他黑亮的發絲。

“是不是作噩夢了?”

“好大的聲音……好多好多的石塊不停砸下來……好痛……”他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益發抱緊她柔軟的身軀。

“沒事,沒事了。”肯定是爆炸時的影像困住他了!她不停地安撫焦躁的他,企圖讓他安靜下來。

“你不在,你不見了……”他陷在無端的恐懼裏,絲毫不肯放鬆她。

“我在這裏,一直都會在這裏。”見他這般驚恐,她心疼地紅了眼眶。

“乖,我會一直陪著你,沒有噩夢,再也沒有噩夢了……”她安撫地輕拍他的背脊,直到他不再顫抖。

“真的?你真的會在這裏陪我?”他艱困地抬起頭,赤裸裸的擔憂與害怕寫在他微眯的眼眸,他怯怯地探出手,觸碰她溫熱的臉頰。

驀然她明白了,他之所以要求與自己同眠,也許正因為相同的噩夢不斷地困擾住他,所以他才會作如此逾矩的要求。

“曉彤?”遲遲得不到她的應允,他害怕她又會拒絕。

“我會陪你,在這裏陪你。”她歎了口氣,明知再這樣下去,恐怕再也抽不了身,但她卻無法狠下心來拒絕他;她由衣櫃裏抽出另一套睡衣遞給他。

“但是你必須先把濕衣服換下來。”

他霍地扯開天真的笑容,頓時迷眩了她的眼:他迅速脫下身上汗濕的衣服,在她羞赧背過身時,以極快的速度換好睡衣,然後掀開薄被,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明白地詔示她應該躺下的地方。

“曉彤!來,躺這裏——”念曉彤吞了口口水,她掐緊自己的拳頭,佯裝兇悍地兩手插腰。

“我可以在這裏陪你,可是你不能亂來,不然我會宰了你!”她兇狠地威脅著。

戴紹虎眨了眨眼,無辜地問道:“我可以牽著你的手睡嗎?只是牽著手……”她先是為難地蹙起眉,隨即咬咬牙,無奈地點了下頭。

他高興地笑了,然後拉著她躺在他身邊,滿足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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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5 23:26:53
第四章

自從那夜開始,念曉彤的東西全被戴紹虎搬到他的房間,他的理由是——沒有她在身邊陪伴,他會害怕的睡不著覺;她雖然覺得不妥,但連續幾次的試驗讓她不得不妥協,因為只要她不在,他當晚鐵定又作噩夢。

較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真的很遵守自己許下的承諾,除了牽著她的手睡覺之外,並不曾對她做出任何逾越的舉動;倒是她,每每在清晨醒來,不是趴伏在他胸口,便是像只八爪章魚似的攀緊他,這情景往往讓她尷尬得無地自容。

不過她曾追問過,他所作的噩夢是不是曾引發他回想起出事前的片斷;但他總是一臉茫然,似乎想不出來任何有關聯的記憶,不免令她沮喪不已,不知自己何時才能跳脫如此曖昧的生活。

藉著還有幾天休假,白天,她便拿著在他住處所搜括出來的相本和自己帶來的畢業紀念冊,一一介紹她認得出的人、事、物,刺激他的頭腦,晚上則和他一同坐在玻璃帷幕下,欣賞不受阻擋的美麗夜空,常常讓她看得忘神,感歎造物者的神奇。

偶爾她會上超市買些日常用品及食物,而他總是像只忠心的小狗,主人走到哪兒,他便搖首擺尾地跟到哪兒,一點都不覺得不耐煩,而她也逐漸習慣了他的跟隨。

每天吃過晚飯後,她總會要求他打電話到宜蘭給他父母,雖然他還不記得親生父母及祖屋的一切;但這是她的堅持,也許多與他的親人接觸,更能讓他早日恢復。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讓他父母知道他的近況,並且安心地等待他復原。

雖然她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了讓他恢復記憶而做的,而且得到他的親朋好友認同;但可惜的是,他一點進展都沒有,難免使她覺得挫敗及無力。

明天她的休假就結束了,這天晚上她作了一頓豐盛的晚飯,兩個人度過愉快的晚餐時光。

“你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呐?”這是戴紹虎連著兩天來,不斷叨念的事。

“不行!”念曉彤將碗盤上的洗碗精沖得乾乾淨淨,堆放在一旁的流理枱上。

戴紹虎主動拿起掛在牆上的幹布,順手拿起碗盤抹幹。“你去上班,我一個人怎麼辦?”他嘟嘟嚷嚷地念個不停,像個歐巴桑似的。

“你可以自己找事情做呀。”她把他擦幹的碗盤放進碗籃裏。

“我已經請了兩個禮拜的年假,再不去上班,恐怕會被公司炒魷魚哩!”

“那正好,我可以照顧你。”他撇撇嘴,半撒嬌地要求。

“我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了。”她吐了口氣,很無奈地翻了翻白眼。

“再怎麼談都沒有結論,因為我們的想法根本無法溝通。”

“是你太過固執。”他將碗盤全部擦好,看著她一個個放進定位。

“我才沒有!”她蓋好碗籃,轉身走出廚房。

“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憑什麼讓你養;而且我沒工作就沒收入,總有一天坐吃山空。”戴紹虎跟在她身後步出廚房。

“我可以……”

“不可以!”她實在受不了每天討論同樣的話題,這根本一點建設性都沒有!

“不管你想說什麼,我都不想聽,反正我明天就是要去上班!”

戴紹虎委屈地蜷坐在沙發上,即使他不說話,她都知道他在搞什麼鬼;他想讓她心懷愧疚,進而無法拒絕他的要求。不過這種把戲偶爾為之可能還有點效果,但常常用可就沒用了。

她晃回房間,拿出平常使用的皮膚清潔用品,然後又晃回客廳,裝模作樣地開開關關,藉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戴紹虎獨自生著悶氣,眼光卻沒有離開她,過了好一陣於,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你在做什麼?”

“復習。”她連看他的動作都省了,逕自在手背上擦擦抹抹。

“復習什麼?”他按捺不住地往她身邊移動,一點都不知道自己中計了。

“清潔呀,久沒做會生疏,萬一忘了怎麼做可不行。”她在心底偷笑。

“我只聽說過功課要復習,從來沒聽過連工作都要復習。”他好奇地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怎麼當個女人這麼麻煩?

“雖然是工作,我也是把它當成功課一般,這樣客戶才不會流失。”她偷瞄了他一眼,儘量以他能瞭解的方式解釋。

“這是什麼?”他拿起一瓶像面霜的東西,反射性地問道。

“清潔霜。”他又拿起一些瓶子,每拿一瓶就問一次;而念曉彤也不厭其煩地說明,反正只要他不再提那些令人頭痛的問題就行了。

“我的天呐,女人怎麼這麼麻煩,單單要記住這些看起來長得一模一樣的罐子,就夠煩人的了,還得逐一將它們擦在臉上!”他不敢置信地大搖其頭,也許他永遠無法瞭解女人的想法,太複雜了。

“其實這些都只是基礎保養,如果想真正清潔,最好每半個月到一個月,請專業美容師再為臉部做徹底按摩。”談起工作,她就有說不出來的成就感。

“你很喜歡你的工作?”戴紹虎定定地看著她眉飛色舞,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當然。”她驕傲地抬起下巴。

“以後呢?難道你想做一輩子?”他問。

“也許吧,我沒想那麼多。”她微微笑著。

他看著她恬靜的笑,不覺放鬆臉上緊繃的線條,他彎起手肘架在膝蓋上,用拳頭頂著下巴。“曉彤,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好啊。”她爽快地答允。

“目前……有人在追求你嗎?”他問得小心,就怕她又不高興。

“呣……據我同事幫我統計,是有那麼幾個,但我自己卻從沒注意過。”她抬起手臂拉拉筋,放鬆筋骨。

“你有喜歡的人了嗎?”他又問。

念曉彤放下手臂,搖了搖頭。

“沒有,我不想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混亂不堪,我沒時間也沒心情。”她淡淡地說。

空氣似乎變得沉悶,兩個人的視線都停佇在地上的瓷磚,卻沒有人願意先開口。突然門鈴聲大噪,打破一屋子滯悶,念曉彤如夢初醒,急忙跑去開門。

門口站著兩個男人,兩人都令她覺得有點眼熟。

“呃?念小姐?”來者顯然有些錯愕,也許他沒有想到會在戴紹虎的屋子裏看到她吧!

“我是刑柏暘,我們在醫院裏見過面,你還記得嗎?”

“我是龔雲鵬,幸會。”另一個也說道。

“嗯……請進。”她想起好像在醫院見過他們兩人,但他們不是她的朋友,她只好先讓他們進去再說。

“嗨,紹虎,好久不見。”兩人一見到主角,立刻熱絡地打招呼。

“呃……你們是……柏暘、龔仔?”戴紹虎錯愕地看著他們,他還依稀記得他們在醫院裏的「自我介紹」。

“怎麼有空來?”

“來看你好點了沒,順便問問什麼時候可以到公司上班。”刑柏暘說道。

“上班?我什麼都記不得,怎麼去上班?”戴紹虎皺眉苦笑。

“當然當然,有漂亮的女孩子陪伴,難怪什麼都記不得嘍。”龔雲鵬調侃他。

“龔仔!”刑柏暘瞪了他一眼,見念曉彤早已晃進廚房,便不多加責備。

“你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戴紹虎搖了搖頭。

“慘了,就愛英雄救美吧!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你讓伯父們母怎麼辦?”龔雲鵬火上加油地直煽風,這下子,戴紹虎真成了名副其實的紙老虎。

“龔仔,閉嘴!”刑柏暘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拿根針把他的大嘴巴縫起來。

“沒關係,這是事實嘛。”戴紹虎好脾氣地為龔雲鵬解圍。

“噫?你失去記憶,連脾氣也轉了性啦?”龔雲鵬可沒把刑柏暘的警告放在眼裏,他捧住戴紹虎的頭前後搖晃,似乎在研究些什麼。

“我?我變了?”戴縉虎愣了愣。

“你們說認識我,可不可以告訴我,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

“糟了,真的傻得不輕!”龔雲鵬誇張地大叫。

“夠了!你再多嘴,我就把你從頂樓丟下去!”刑柏暘惡狠狠地威脅道,然後拍拍戴紹虎的肩,多年交往的習慣不覺流露出來。

“你別聽龔仔胡言亂語,你只要快點恢復記憶,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他的話以安慰性質居多。

戴紹虎幽幽地歎了口氣。“說得容易,可誰知道記憶會不會恢復,也許一輩子也好不了——”

“不如你回公司吧,試著接觸以往的工作環境,也許會快些;反正就在樓下,搭個電梯很快就到了。”刑柏暘建議。

一場爆炸炸出這麼多麻煩,除了紹虎,連他自己的婚姻都面臨極大的考驗,真是害人不淺呐“我看他可捨不得離開這座金屋……”

龔雲鵬一開口便看到念曉彤端著託盤由廚房走了出來,連忙閉起嘴巴。

“請用。”她將香濃的咖啡一一放在他們面前,然後拎起託盤放回廚房,識趣地躲回房間,不打擾他們談話。

“叫你不要亂講話,你看!萬一被她聽到了,那多不好意思?”

刑柏暘本來心情就不好,見龔仔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已經夠礙眼了,沒想到這傢伙還猛吐紹虎的槽,看得他的心情更加惡劣。

“知道了,我閉嘴行了吧?”龔雲鵬把手搭在嘴巴上,做了個拉拉煉的動作,自討沒趣地一邊涼快去。

嗟!現在的男人比娘兒們更小器,開個小玩笑都不行“紹虎,念小姐怎麼會在這裏?”刑柏暘整了整面容,終於換了個龔雲鵬覺得較有興趣的話題。

“伯父伯母知道嗎?”

“嗯,是我爸媽拜託她來照顧我的。”他先回答了後者。

“你認識她?”刑柏暘看了房間一眼,又問。

“她……不知道,我醒來以後誰都不認得,只記得她和她的名字。”

刑柏暘和龔雲鵬互相使個眼色,他們原以為紹虎是碰巧救了她,並不知道他們原本就熟識。

“她怎麼說?”龔雲鵬被禁止發言,自然由刑柏暘代表發問。

“她說我跟她只是普通校友。”他悶聲回答。

“見鬼了,若只是普通校友,你會單單只記得她?”龔雲鵬再也忍不住大聲嚷嚷。

“你認為呢?”刑柏暘和龔雲鵬的想法一致,他同樣不認為事情有這麼簡單。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只知道我不想讓她離開。”他像個「怨夫」般抱怨著。

“這就對了,八成你早就暗戀人家,才會對她念念不忘。”龔雲鵬道。

“暗戀?我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嗎?”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一臉懷疑。

“起碼我們認識這麼久,我從沒聽你提過對哪個女人有過興趣或追求的意念。”刑柏暘冷靜地剖析。

“真的?”他對以前的自己一無所知,也無從知道柏暘說的是不是事實。

“嗯,我們還一度懷疑你是不是Gay!”龔雲鵬點頭如搗蒜。

“拜託!龔仔,麻煩你說話正經點兒,我都快受不了你了。”刑柏暘翻了個大白眼,真想一刀宰了他。

“OK!OK!當我什麼都沒說。”龔雲鵬撇了撇嘴,心裏卻直犯嘀咕。

“怎麼我以前是不近女色的嗎?”他開始對失去記憶以前的自己感到興趣。

“起碼在我眼裏,是的。”刑柏暘誠實回答。

“是呀,比起柏暘自律能力超強的感情世界,你比他更像個和尚。”龔雲鵬又插嘴了。

“誰像你留戀花叢,像只花蝴蝶似的。”刑柏暘頂了他一句。

“你想留她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也許等到我想起什麼後再說。”他歎了口氣,語氣裏有自己都無法確定的感歎。

“萬一你一直好不了,人家小姐可沒多少青春!”龔雲鵬納涼地說。

“好了,這是紹虎的事,不勞你大少爺費心。”刑柏暘站了起來。

“紹虎,有空到公司多走動,也許真能想起些什麼也說不定。”

“要走了嗎?”戴紹虎抬頭看著他們。

“時候不早了,明天還得上班呢!”刑柏暘指了指手錶,笑著說道。

“對啦,他還得留些時間去找他老婆……”龔雲鵬口沒遮攔地踩著他的痛處。

“老婆?你結婚了嗎?”戴紹虎發現刑柏暘的臉色大變,訝異地問。

“嘿,你也去參加過他的婚禮啦,還包了個大——紅包,就算你真的忘光了,起碼得心疼一下那個厚厚的紅包袋吧!”

龔雲鵬誇張地比手劃腳,最後終止在刑柏暘用力捂住他嘴巴的手掌上。刑柏暘苦笑地搖著頭。

“你還是先解決自己的問題吧,我的事我會想辦法。”說完便推著龔雲鵬快步離去。

戴紹虎等他們坐進電梯後,才木然地闔上門板,原來,家家真有本難念的經——念曉彤開始上班了,她精神抖擻地重新回到工作崗位。

“你終於捨得來上班啦?一口氣請了兩個禮拜的假,害得客人都少了許多!”周麗娟一見到她,就忍不住出言調侃。

“我哪有辦法影響客人的多寡,你少蓋了。”念曉彤不以為然地頂她一句。

“是有幾個熟客指名要找你嘛,麗娟吃味了,所以才酸溜溜地損你。”秦美珠笑咪咪地說。

“誰吃味了?我是這麼沒品的人嗎?”周麗娟眯起細長的眯眯眼,瞬間變成兩條線與眉毛平行。

“我看就像。”念曉彤故意說笑,說完後往倉庫走去。

一到十點,百貨公司的鐵卷門便自動開啟,也開始了一天忙碌的營運作業。

“噫,怎麼這麼早就有人站在那兒,麗娟,你看看,看看是不是熟面孔?”

秦美珠早早就發現有個男人站在入口處徘徊,她好奇地多盯了兩眼,忍不住拉著周麗娟詢問,因為那些妄想追求曉彤的崇拜者,麗娟記得比較清楚。

周麗娟看了又看,皺著眉搖頭;她是記得那些男人,但沒有一個比今天這個男人更高大挺拔兼帥氣、渾身充滿男人味,所以她很肯定這家夥是個「生面孔」。

“沒見過耶,但誰知道他是來找哪個專櫃的哪個小姐?也許他在等人或恰巧站在那裏也說不定。”

周麗娟掃了眼一樓大廳,發現已有不少專櫃小姐偷偷指著那個男人竊竊私語,臉上還掛著愛慕的神采。

“受不了,一堆花癡!”周麗娟實在看不慣其他專櫃小姐,一看到帥哥就猛流口水的蠹樣子,忍不住低聲咒駡。

“你在罵誰呀?”念曉彤由倉庫走回櫃裏,手上還抱著一堆由倉庫裏拿出來的產品,準備補滿銷售掉的空位。

“還不是其他櫃的花癡,看到男人就猛流口水。”周麗娟沒好氣地罵著。

“誰讓我們的圈子裏全都是女人,交友的機會少,到了適婚年齡的女性自然心急了些。”同為女性,念曉彤不知不覺就主動站在那一邊。

“是喔。”廚麗娟冷哼了聲。

“說得好聽,你也到了適婚年齡,怎不見你心急?”

“因為我不想結婚啊。”她理所當然地說。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另類的想法?”周麗娟一臉不苟同。

“我才不另類哩,現在有很多女性都不想結婚,我只是順應潮流。”對於這點,她總是另有一套說辭。

“誒,老說不過你,我可懶得浪費口水!”周麗娟揮了揮手,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離開。

“美珠,報表記得填上名字。”念曉彤笑了笑,沒理會麗娟的無厘頭,她轉而提醒老是忘東忘西的秦美珠,這可是會影響業績成效及獎金呢“對哦,差點又忘了!”秦美珠吐了吐舌頭。

“曉彤,你認不認識那個人?”

“嗯?”念曉彤順著她的手勢往外看,當她看到美珠所指的男人竟是戴紹虎時,她狠狠地抽了口氣。他怎麼會在這裏?!

“曉彤,看來你認識他喔。”秦美珠圓圓的眼珠轉啊轉,立刻發現她不同以往的反應。

“呃……他……他是……一個朋友。”她支支吾吾地解釋。

“哇,有這麼帥的男朋友,難怪其他男人你看不上眼。”秦美珠眨了眨眼,一副了然的表情。

“你別亂講,他不是……”她急著否認,臉上卻忍不住浮起紅暈。

“是嘍,他不是你的男朋友,那他幹麼站在那裏像根木頭似的,直往我們這邊瞧?”周麗娟不知何時又竄到她們身後,主動地替念曉彤接下話。

“哎呀,你們……你們真的搞錯了啦!”念曉彤又羞又窘,頭一次面對好友們的質問,居然答得結結巴巴。

“好啦,不逗你了,反正他長得挺帥,對我們的視覺而言也算是種享受,不如就讓他站在那兒好了。”

周麗娟無所謂地盯著自己塗著美麗蔻丹的手指,涼涼地說道。“不過那些女人可是一副想將他生吞活剝的樣子,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

“麗娟!”念曉彤低聲吼叫她的名字。

“是呀,反正你不承認他是你的男朋友嘛,就讓他多些機會認識別的女人也好,這麼帥的男人連我都想倒追了呢!”秦美珠的眼睛冒出心形的泡泡,好似真的很欣賞他似的。

“美珠,你快死會了!”念曉彤不得不提醒她。

“如果他看得上我,死會也可以活標嘛!”秦美珠向周麗娟使了個眼色,兩個女人頓時笑成一團。

念曉彤脹紅了臉,卻又不知該怎麼反駁她們,只能埋怨地瞪著戴紹虎。

討厭啦!他幹麼站在那裏當招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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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5 23:27:17
第五章

念曉彤氣呼呼地推開大門,臉色難看地將皮包丟進深藍色皮質沙發,正巧坐在沙發上的戴紹虎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你怎麼啦?氣呼呼的?”戴紹虎關心地問道。

“你今天到哪里去了?”她像個把老公抓奸在床的妻子般,生氣地質問他。

“我……沒有呀,我哪兒都沒去。”戴紹虎心虛地撒了謊。

“那我在百貨公司看到的不就是幽靈嘍?”念曉彤皮笑肉不笑地扯開嘴角,她幾乎都快咬牙切齒了。

“嘎?”他差點沒從沙發上跳起來。

他以為自己站的地方夠隱密,不致讓她發現自己的存在,還故意選在她下班前十分鐘提早趕回家,沒想到這點小把戲竟然還是被她拆穿了“嘎什麼嘎,你以為裝傻就沒事了?”念曉彤氣得眯起美眸,目露凶光。

“我……好吧,我承認我有去百貨公司看你,但你為什麼要這麼生氣?”他自認為自己沒有錯,她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火?難道他見不得人嗎?

“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你不要像個跟屁蟲一樣老跟著我!”

她氣昏了,想到麗娟和美珠今天老對著她露出曖昧的眼神,還有那些專櫃小姐……天!他乾脆拿把刀殺了她比較快。

戴紹虎愣了愣,沒多久便露出受傷的神色。

“你就這麼討厭我?”念曉彤的心揪了一下,她噘了噘嘴,口氣頓時軟了下來。

“那是我的職場,你不要去那裏啦……你想吃什麼,我煮給你吃。”

“不吃!”他生著悶氣,不看她。

念曉彤瞪了他一眼,轉身進入廚房。她很快地煮了兩盤燴飯,端到飯桌上;她知道他在鬧彆扭,可她總不能真的不煮飯吧?肚皮總是肉做的,怎麼可能會不餓,即使他真的不吃,她寧可煮了倒掉,也不想真讓他餓著了。

她硬拉著他到餐桌前坐定,將燴飯推到他面前;戴紹虎扁著嘴瞪她,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筷子,沒多久就吃得一乾二淨,還連帶地將念曉彤盤裏沒吃完的一起吃光光。

既然他悶不吭聲,念曉彤也不打算搭理他,反正本來就是他不對!結果一整晚下來,除了些微悉窣的行動聲之外,整個頂樓安靜得就像沒人在家似的。

由於休了半個月的假,再次開始上班後難免會覺得稍有不適,所以念曉彤晚飯後稍作休息,便早早洗了澡到床上躺好。

雖然躺的姿勢很舒服,床也同樣柔軟,但她卻絲毫沒有睡意;看著身邊空著的床位,一顆腦袋像跟她作對似的亂轉不停,她歎了口氣,索性坐了起來,拉過一個大抱枕,煩躁地摟在懷裏,一雙眼無神地盯著窗外空曠的夜空。

戴紹虎走進房間看到的就是她這副模樣,他靜靜地走到她身後坐在床沿,伸出雙臂摟著她纖細的肩膀;念曉彤震了下,卻沒有推開他,就這麼任他靜靜地摟著自己。

他將頭埋進她的頸窩,深吸口氣汲取她身上淡淡的沐浴乳香。“不要生氣……”

他不是故意惹她生氣的,可是一早起來就不見她的人影,偌大的頂樓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讓他好不習慣。

雖然陽光依然耀眼,氣溫依舊炙人,但沒有她的房子卻顯得清冷,令他想逃。早早解決掉她準備好的早點,他呆坐了兩分鐘,最後決定去看看她工作時的模樣,沒想到會引來她這麼大的怒火,害他心裏好難受。

“只要你不要到我工作的地方來,我就不生氣。”她放任自己倒在他溫軟的懷裏,頭一次不再和自己的理智拔河。

“我不習慣一個人在家裏。”他委屈地在她耳邊低喃。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該習慣獨立一點。”她忍住笑出來的衝動,像個母親般地說了他雨句。

“我會想你——”他忍不住輕咬她小巧的耳垂,引起她一陣顫抖。

“不要這樣。”她縮了縮肩膀,卻沒有離開他的懷抱。

“你好香……”他收攏雙臂,念曉彤一下子沒穩住身子,兩個人便以極不優雅的姿勢跌進柔軟的大床。

“紹虎……”念曉彤的心跳得好快,她隱隱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但她卻無力阻止。

她知道,自始至終,即使自己再怎麼嘴硬、再怎麼催眠自己的心智,她對他的感情一點都沒改變,完全沒有因為中間分隔了四年而中斷,她依然愛他如昔——

“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再喊一次……再一次……”他胡亂地舔吮她的臉,迷醉地喃喃低語。

剛剛因為曉彤對他發脾氣,讓他心裏很難受,悶悶地坐了一晚上,煩躁的心情卻無法平復;他原想跟她道歉,可是身為男人的自尊又使他拉不下臉,現在他只想在她身上得到慰藉,唯有她能讓自己恢復平靜。

“紹虎……”她渾身酥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他的吻。

他忘情地銜住她柔軟的唇瓣,將她的尾音吞進口腔,滑溜的舌頭輕撫過她每一顆小巧的貝齒,熱情地糾纏她濕熱的小舌,極力邀請她與之起舞。

“嗯——”他的吻比四年前還要炙熱、強悍,念曉彤對他的攻勢根本完全沒有免疫能力,只能癱軟地任由他吻腫鮮紅的唇瓣。

“曉彤……”等他終於放開她,兩個人都急遽地大口喘氣,因為他抽空了兩人的肺部空氣;他抬起頭,帶著水氣的黑眸微微泛紅,一隻手臂撐在她的頸側,另一隻手撫摸她紅潤的臉龐。

“曉彤,我……”

“你?你……想說什麼?”她的腦子混沌,缺氧的她不得不費力地喘氣。

“我……”他盯著她面如桃花的嬌紅,一股難掩的欲望直沖下腹,他就快控制不住瞬間竄起的欲念,一張臉憋得脹紅。

“你想說什麼?怎麼臉那麼紅?你是不是病了?”顧不得自己的氣還沒喘順,念曉彤很自然地以他的健康狀態為第一要件,她伸出手輕觸他的額頭。

她的手一碰到他,他整個人便重重地震了一下,顧不得會不會嚇壞她,他艱澀地俯身附在她耳際。

“我想抱你,想跟你……做愛——”念曉彤驚愕地瞠大了眼,他說得這麼露骨,真是嚇壞她了;她想推開他滾燙的高大身軀,卻虛軟得使不上力。

“紹虎……”她該推開他的,但雙臂像跟自己的意念作對似的,反而軟軟地攀上他的脖子,倒像是在邀他採擷。

“可以嗎?可以把你自己交給我嗎?”還來不及得到她的應允,大掌早已不規矩地推高她身上的棉質睡衣,沿著她腰部曲線直往上攀升,輕搓她飽滿胸部的邊緣。

“啊……嗯——”當他略嫌粗糙的掌心附上她敏感的頂端,她渾身激起陣陣熱潮,無法將話說得完整,只能破碎地低吟出聲。

“答應我,說你願意把自己交給我……”

灼熱的氣息不斷噴拂在她泛紅的耳背、頸窩,愛撫似的揉搓她細緻敏感的肌膚;她身上的睡衣不知何時已被他剝得遮蔽不住春光,光潔柔美的乳房在月光的照拂下,散發出迷人眩目的光暈——念曉彤無力思考,只能將小手插進他濃密的黑髮,欲拒還迎地讓他更大膽地侵佔她的甜蜜;他的舌順著她凹陷的頸骨往下滑,輕吮過她山谷間細緻的溝渠,手指折磨似地揉捏她胸前的紅花,在肌膚完全沒有阻隔的接觸之下,貪婪地感受她急促的心跳及火熱嬌軀。

“紹、紹虎……”

從沒有人如此放肆地觸碰過她的身體,在他陌生又炙熱的撫摸及舔吮之下,她覺得自己渾身像著了火,不耐地挺起胸膛,期待他給得更多……得到她無言的邀約,戴紹虎低吼一聲,急切地銜住她挺俏的蓓蕾,雙手更迫不及待地扯下她的睡褲,隔著棉質底褲磨蹭她嬌羞的私處——

“啊……”她微醺地張開眼,小手緊抓著他的肩;除了大口大口地喘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曉彤,摸我……”他抬起頭,黑眸裏漲滿了不可言喻的欲念,粗魯地扯開自己襯衫的鈕扣,拉著她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搓動,並啃齧她腫脹的唇瓣,強迫她伸出舌頭吮吻他的唇。

“唔!”她吃痛地悶哼了聲,拗不過他的霸道,只得順著他的意舔吮他性感的唇;雙手笨拙地在他身上游走、撫摸,當指尖碰觸到他胸口的凸起,她好奇地以指腹輕輕搓揉……

“呃——”他倏然挺直背脊,全身像被雷擊中似的泛著戰傈,驚得念曉彤急急縮回不安分的小手,她以為自己弄傷他了。

“不,不要。”他攫住她退縮的小手,重新覆上自己的胸口。

“我喜歡你碰我。”

“可是……可是你看起來……很痛苦……”她盯著自己覆在他身上的手,又羞又怯地低語。

“我很舒服。”他勾起嘴角,突地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太過舒服也會讓人產生類似痛苦的表情,你也是。”他撫了撫她紅潤的臉頰。

“我?”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羞紅了臉。

“嗯,你看。”他微側過身,讓她看到床邊的巨大型鏡面,透過鏡面的照射,她看到兩人不僅衣衫不整,他整個人正以極曖昧的姿勢疊在自己身上。

“啊!”她的臉瞬間燒灼起來,驚呼一聲,她忙閉上眼睛,並慌張地撇開頭。

“看著鏡子,看著你因為欲望所散發出來的美麗——”他的黑眸盯著鏡面,大手沿著她的頸骨往下遊移,越過她隆起的山丘、平坦的小腹,最後停留在她雙腿間緩慢揉蹭。

“不……”她蜷起雙膝,雙手緊緊掩住臉龐,即使他輕易地挑起自己難以平復的熱潮,她仍羞澀得不敢望向照射出不似自己的鏡面。

“曉彤,你很美,真的很美——”俐落地除去兩人身上皺得像梅乾菜的睡衣,她毫無遮掩的嬌媚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眼前,他愛憐地輕啄她雪白的肩,令她發出難耐的呻吟。

“沒有,我沒有……”心好慌,她一個翻身,讓他面對她光潔的裸背。

手掌貪戀地刷過她白皙優美的背,跟在大手後面的是他的唇,炙熱地留下燒灼般的路徑——

“紹虎……”她縮起肩,皮膚不由自主地泛起小小的疙瘩。

“曉彤,不要離開我——”他將她翻過身,在她身上烙下無數的吻。

“唔……”任由他扯下遮蔽的底褲,如她的心一般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眼前。

“曉彤,我愛你,愛你……”輕輕撥開她虛軟的腿,不規矩的手掌放肆地探索她末被開發的神秘花園,口裏不斷喃喃地吐露愛語。

“紹虎——”她不意能親耳聽到他說愛,被他挑動欲火的身軀加上激動的心情,使她細細地啜泣出聲。

“你……你為什麼哭?你不愛我?”他的心幾乎因她的啜泣而停止跳動,一陣無形的揪痛扯緊他脆弱的心臟。

“你討厭我嗎?”念曉彤搖了搖頭,努力控制奔流的淚水。

“不,我……我愛你。”不再跟自己的心作對,她終於承認自己的感情。

任誰都無法知曉他何時會恢復記憶,也沒有人知道與他現在所發生的事,等他恢復記憶後,他還會不會記得兩人之間的感情……但起碼在這段未知的時間裏,她有幸得到他的愛、他的疼惜。

即使將來他想起所有的事,即使他將會忘記所有與自己有關的情事,她也感到滿足了,因為自己已經擁有他短暫的愛情,而這些,足夠她咀嚼一生一世佈滿激情的黑眸暫態染混狂喜的光芒,他差點沒歡呼出聲。

“真的嗎?曉彤,你真的愛我嗎?真的嗎?”心裏有太多的不確定,他急於得到她的親口保證。

“是,我愛你,我愛——”她沒有機會承諾更多,因為他已迫不及待地攫住她誘人的唇瓣,唇舌與雙手止不住地在她身上掀起狂風暴雨,連帶地引發她聲聲誘人的嬌吟。

“曉彤,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她的呻吟不啻為他下一劑強烈的春藥,使得他狂飆的欲火燃燒得更加驚猛,粗長的中指就著她濕滑的蜜津探入她的幽徑,讓她的緊窒緊緊吸附著他的指頭。

“啊……不要,不要了……”念曉彤夾緊大腿,她被陌生的情潮逼得全身泛紅,兩隻手僅能抓住身下的床單,無助地搖晃著頭。

“我要——”他飽含壓抑的黑眸緊盯著她,喉結不規則地上下滾動。

“曉彤,不要拒絕我,我好想要你……”

“……”水氣氤氳了她的眼,她動容地瞅著他因壓抑而痛苦的俊容,無言地湊上自己的紅唇,吻住他驚愕的唇瓣。

鵝烈的情潮再也掩藏不住地全數爆發,他抬起她虛軟的腿,將自己置於她的脆弱之間,一個強而有力的挺進,深深埋入她的幽谷——

“嗯——”私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她緊咬下唇,卻仍因強烈的痛楚而悶哼出聲。

薄薄的阻隔令他拉回渙散的神智,一股驕傲的喜悅瞬間衝擊他男性的自得,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這個認知令他狂喜見她皺緊的眉頭與緊咬的下唇,他心疼地用手指扳開她的貝齒,把食指采進她溫暖的口腔。

“別咬著唇,要咬,就咬我。”他沙啞地說,拇指輕揉她咬腫的唇瓣,憐惜之情表露無遺。

“紹虎……”眼眶含著兩顆晶瑩的水珠,她感動地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他壯碩的頸項。

“曉彤——”他緊繃地趴俯在她微沁香汗的頸窩,額際的汗水逐漸滴在她白皙的肌膚上,與她的汗珠交織在一起。

“可以了嗎?我可以開始動了嗎?”這種事教她怎麼回答?她輕撫他的黑髮,卻只讓他的身體繃得更緊。

他艱困地抬起頭,黑眸對上她氤氳的眼。

“我快忍不住了……”他放任自己把下身往下沉,引來她一聲急促的吸氣。

“好不好?可以開始了嗎?”即使欲望急於抒發,即使壓抑令他痛苦地發疼,他都不想因自己的急躁而傷了她,他要她準備好接受他的侵佔。

“嗯……”她羞赧地輕撫他壯碩的背脊,無語地邀他擷取她的純真——

一陣陣無力阻擋的欲望狂潮迅速將他倆淹沒,隨著他越來越狂猛的抽撤,誘發出她越來越蝕骨的嬌吟;當戰慄像雷電般擊中他們時,兩人同時攀上欲望的巔峰——

做了,她竟真的跟他做了?!念曉彤緊緊擁著薄被,全身泛著無法言喻的酸疼,她動都不敢動地背對著身後的男人,一顆腦袋還暫留在適才激情的餘震裏。一隻健碩的手臂環上她,將她緊繃的身體往後拉,讓她靠在他寬闊的胸膛。

“在想什麼?”他執起她的手,大手與她交握,十指交纏。

“想你。”她歎了口氣,頓時放鬆自己的心情。

“想我什麼?”他輕笑出聲。

“想你……為什麼說愛我。”她沒有隱瞞,她迫切地想知道他的感情世界。

“我愛你,我沒有懷疑過這一點。”他語氣堅定地說。

“為什麼?”這就是她搞不懂的地方。

經過數天前的爆炸事件,他根本可以說是完全沒了記憶,當然除了她之外;但自己與他共處不到半個月,他如何能以為對自己的依賴足以稱為「愛」?

「愛」絕不是膚淺地可由任何一種感情來取代,他憑什麼說得如此肯定“這種感覺很微妙,雖然我以前的記憶不復存在,但從我在醫院裏睜開眼,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覺得你一定在我心裏占了極重的分量。

“對你那種熟悉……我說不上來,即使面對我爸媽,我都不曾有這種感覺。”他靦覥地笑了笑。

“這樣說起來,我好像是個不孝子似的。”

“不,你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她看著握住自己的黝黑手掌。

“是嗎?”他茫然了,對於一無所知的自己。

房裏一片靜默,念曉彤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但這種痛苦,不是未曾經歷過的她所能解釋的。

如果有一天,當他憶起所有的事,發現她不是他所認為的那般美好,發現自己根

本是他用來打發無聊時間的無趣女子,他又會怎麼看待她?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她會走得遠遠的,因為她不想看到他的眼裏出現鄙視她的眼神,那會令她生不如死,與其讓他仇視,不如自己避得遠遠的——頓時,她在心裏下了決定。

“曉彤,你會一直陪著我?你不會離開我吧?”突地,他問個極不確定的問句。

“嗯?”她愣了愣,隨即倉皇地找回神智。

“為什麼這樣問?”

“我不知道,有時候,我覺得你雖然在我身邊,卻好像離我很遠……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可是我總是有股不確定的感覺。”他直率地承認自己的不安。

念曉彤紅了眼眶,她何嘗不是如此?她吸了吸鼻子,以最平靜的聲音說:“傻瓜,你想太多了。”

“是嗎?我真的想太多了嗎?”他摟緊她,就怕她真的消失。

“嫁給我好不好?”

“你——”念曉彤驚愕地回頭看他。

“你不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他堅定地凝著她,嘴裏訴說著承諾。

“我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我不想讓你離開我。”

“紹虎……”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用力咬住下唇,幽幽地說。

“你現在的情況不同,我不想你將來後悔——”

“不後悔!我絕不後悔!”他用力抱緊她,就怕她感受不到他濃烈的情感。

“不管我是不是會恢復記憶,不管將來你變成什麼樣子,我發誓,我戴紹虎絕不後悔今日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念曉彤說不出話來,她很想私心答應他,讓他將來沒有後悔的餘地,可是……一旦他發現了真相,他會怨她、恨她,她怎能放任自己讓這種事發生“曉彤?”他急了,為她的無語。

“我不能。”她推開他溫暖的懷抱,隔開自己與他的親密距離。

戴紹虎的黑眸閃過受傷的神色,頓時失去璀璨的光彩。“你不是不能,只是你不願意。”

“紹虎?”她莫名地看著他,忍住想撫平他眉間緊蹙的憂傷。

“現在的我什麼都沒有,不能給你任何實質上的保證,所以你不願嫁給我……”他挫敗地坐起身,背影顯得極為落寞。

“不是這樣……”她想解釋,卻找不出適當的辭匯。

“不要說了,我不會怪你。”他下了床,兀自在她面前穿上衣服。

“明天開始,我會到公司上班,我要向你證明,我有能力給你足夠的幸福。”

“紹虎!”

“你休息吧,我到客房去睡——”他的身影消失在門板後面,僅留下歎息似的聲音散佈在空氣裏。

念曉彤怔仲地盯著門板,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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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曉彤,今天總公司來電,要我們下班後留下來,到三樓的會議室集合。”周麗娟好不容易打發掉一個故作妖嬈卻又俗不可耐的客戶後,便拉著念曉彤不放。

“有事嗎?”念曉彤放下手中的報表,終於抬起頭。

“不知道,好像是總經理之類的人物要來巡視吧!”秦美珠湊了過來,鐵三角再次彙集。

“那應該算是例行公事嘍,我知道了。”念曉彤淡淡地說。

“你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跟昨天那個男人有關?”周麗娟忍不住關心地詢問。念曉彤拿著筆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但她隨即掩飾地笑開了。

“不,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周麗娟和秦美珠對看一眼。

“還說沒有,以前不管我和美珠怎麼鬧,都不能讓你多開金口,現在不過是提起「那個男人」,瞧你緊張得像什麼似的,還急著撇清關係。”

“真的沒有。”念曉彤歎了口氣,她無心也無力去反駁。

她自己心知肚明,一整天下來,她所有的心思幾乎全圍繞在戴紹虎身上,她忘不了他昨晚的背影,更忘不了他的求婚,她讓自己再次陷入感情的死胡同裏了。

“好吧,如果你那腫得像顆核桃的眼睛不是為了他而造成的,那我們也無話可說。”周麗娟感覺到她的逃避,但她難得好心地不去揭穿。

周麗娟拖著好奇的秦美珠離開那張小圓桌,留下念曉彤一個人獨自面對那堆無聊至極的報表;兩人的交談陸陸續續傳到念曉彤的耳裏,但她卻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她僵硬地摸了摸紅腫的眼,不禁啞然失笑。

一夜無眠,一早她便發現自己的兩眼紅腫無神,不僅用冰塊冷敷過,還畫上過於濃厚的妝和眼影,沒想到還是被立娟一眼看穿了。

她想掩飾什麼?說來好笑,連她自己都理不清了……

會議室裏坐了十幾位「黛莉絲」化妝品公司的專櫃小姐,除了念曉彤、周麗娟和秦美珠之外,其餘都是由附近專櫃趕來的,為的就是總公司的業績報告。

由於念曉彤是三人小組的小組長,會報當然由她代表,其他的小姐則多為一人一櫃,所以只能親自報告每月業績。

其實念曉彤對這種每半年一次的業績報告並不感興趣,因為每個月,每個櫃的業績報表都會寄到總公司存檔,公司大可藉由這些報表來瞭解每個點的銷售狀況,根本不需要勞師動眾地再讓大家整理一次。

不同以往的是,今天來的人物竟是「黛莉絲」化妝品駐台總代理處的總經理,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總經理並不是她們大家以為的「上了年紀的老頭」,而是個年輕帥氣的成熟男子。

打從何慶仁一出現在會議室,此起彼落的驚歎聲立即由各方響起,尤其在知道他的身分後,竊竊私語的交談聲一直沒有在廣大的會議室裏停止過,只不過這些專櫃小姐還算有修養,不至於影響會議程式的進行。

“現在請各位小姐將半年來的業績作個說明。”何慶仁草草說明今日會議的主題,便沉默地坐在圓桌正前方掃視全場,並指定由坐離他最近的小姐開始說明。

周麗娟冷眼看著每個起身報告的小姐那種含羞帶怯、又極度興奮的表情,配合著她們故意裝出來的嗲聲嗲氣,她不層地撇撇嘴。

她不否認何慶仁擁有令女人心動的特質,高挺的身材加上俊美的五官,加上他的頭銜及財富,很容易就讓那些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主動黏上他,但也沒必要個個裝出清純小女人的模樣企圖引起他的注意,那讓她感到不齒。

都什麼時代了,女人已經不需要依附男人才能在社會上立足,獨立自主的個性讓她凡事主動出擊,她最看不起那種為了吸引好條件的男人,而故意扭曲自己原本性格的女人。

秦美珠始終頻頻看著手上的表,她的未婚夫下了班後,總會到百貨公司來接她,不知道這場會議要撐到何時才能結束,她擔心的是她的「阿娜答」等得太久,萬一餓著了,她可會心疼哩念曉彤更慘,她的心思早已飛回戴紹虎身邊,完全沒把這例行公事放在心上,連帶地對公司派什麼人來,她都未曾加以注意。

好在每個專櫃的報告時間並不長,很快就輪到曉彤這一組。

“……各層級客戶呈穩定性成長,以上為八八六一專櫃半年來業績報告,報告完畢。”念曉彤公式化地念完手上的資料,疲憊感很快吞沒她的四肢,她想她目前最需要的是適當的休息。

何慶仁敲著手上的鋼筆,神情自若地聆聽報告;這半年度的銷售成績他還算滿意,之所以在意銷售業績,除了事關他荷包的進帳,更重要的是要得到法國「黛莉絲」化妝品公司對他能力的肯定。

現在的商界現實得緊,若沒有兩三把刷子,很容易便讓人從高高的位置上踢下來,這也是他這次親自來視察的原因。

他並不是沒有感受到許多愛慕的眼光,但對於每個妝扮精緻的專櫃小姐,他並沒有多加留意,反倒是那些不受他魅力吸引的小姐們,他的興趣較為濃厚。

他知道自己長得還算不錯,各方面條件也都算得上稱頭,對於女人,他抱持著遊戲人間的態度,合則來、不合則散;多的是一夜春宵後,他便不記得那些女人們的臉,他不覺得這有何不安。

但太過溫順又沒個性的女人讓他倒盡胃口,因為他身邊清一色都是那種裝模作樣的女人,他早就想換換口味。

今天較讓他感到趣味的,是那個叫做念曉彤的女孩,她的眼光幾乎沒有落在他的身上,即使看到他,卻也沒有憧憬的表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以他看女人的標準,她算得上是個美人,她越對他沒有感覺,他便對她的興趣急遽加分,也許這女人玩的是欲擒故縱的遊戲,他不妨陪她玩玩。

“下一季開始,公司將會增加青春少女的保養系列組合,並配合大量宣傳及促銷活動,麻煩各位多加努力,讓這一區的業績保持在前三名,公司會訂出獎勵辦法,以慰各位的辛勞。”他漾開迷人的微笑,一雙略帶桃花的眼眸不斷在念曉彤身上遊移。

“今天就到此為止,謝謝各位的配合,散會。”

他一說完,小姐們陸陸續續地離開會議室,有幾個甚至故意稍作停留,看能不能引起何慶仁的注意,可惜他不為所動,對他有好感的小姐們只好失望地逐一離去。

周麗娟是個極為敏感的女孩,她發現何慶仁看著念曉彤的眼神不懷好意,暗地扯了扯曉彤的衣袖,示意她快點離開。

念曉彤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收拾好眼前一堆煩人的報表,準備與麗娟一同離開。

“念小姐,可不可以麻煩你留下來一會兒。”何慶仁露出一個自以為足以迷倒眾生的微笑,無害地提出邀請。

“嗯?好。”念曉彤不疑有他,順口便應允。

周麗娟翻了翻白眼,在心裏咒駡著曉彤的遲鈍,隨即無所謂地坐了下來,蹺起美腿坐個平穩。

“何先生,對不起,曉彤跟我們一向是三人同行,如果有什麼事,不介意我們當陪客吧?”

開玩笑!曉彤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多隻蒼蠅來擾亂她的生活,即使是只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的蒼蠅也是一樣;她向秦美珠便了個眼色,秦美珠呆呆地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地跟著坐下來。

“呃……很抱歉,何先生,麗娟說得沒錯,有事你請說吧!”念曉彤尷尬地看著兩個好朋友,隱約覺得麗娟唐突的舉動意有所指,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小心為妙。

何慶仁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他皮笑肉不笑地瞪著周麗娟。“周小姐,即使我想跟念小姐談的是私事,你也要參與嗎?”

這個程咬金也來得太不是時候了吧“不知道何先生指的是哪一種私事?”周麗娟挑動修整完美的美眉,連帶睨了念曉彤一眼。

她知道曉彤從一早就心神不寧,八成還看不出何慶仁對她有「非分之想」,刻意點醒懵懂不清的她。

念曉彤張大了眼,她沒想到何慶仁留她下來竟是這種「特別」用意,她不禁捏了把冷汗,也暗自慶倖麗娟的「明察秋毫」。

“這種事,我還是單獨跟念小姐談比較適當。”何慶仁這下可笑不出來了,這個眯眯眼的女人在搞什麼鬼?她難道不知道壞人好事,該下十八層地獄嗎?

“喔——何先生說的是「那」種私事啊。”周麗娟故意說得慢條斯理,她站起身,走到何慶仁面前,挑釁地抬起下巴,讓何慶仁不由得退了一步。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想您可能慢了好幾步,我們家曉彤已經名花有主了。”她眯起眼睛,犀利地盯著他的俊臉。

“而且,單單每天在百貨公司前站崗的「蒼蠅」,都一個月才輪得到一次,您說,您打算排第幾號「蒼蠅」咧?”她早看出來這傢伙沒安好心眼,說起話來也變得夾槍帶棍的。

念曉彤和秦美珠瞪大了眼,她們存著看好戲的心情盯著眼前精采的「意外演出」,腸子卻早已在肚子裏打了好幾個結,這……這實在太好笑了。

而且,麗娟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再怎麼說,何慶仁都是她們的上司,掌管著她們的工作權力,萬一麗娟的頂撞觸怒了他,那可真不妙了“你……你這女人未免太多事了!”

何慶仁的臉色十分僵硬,他咬牙切齒地對周麗娟怒目相向。

他是想換個有個性的女人,但對於這種張牙舞爪的女人他可不感興趣“呵呵呵——”周麗娟誇張地笑著。

“我周麗娟別的沒有,就有副熱心腸,怎麼,你咬我呀?”

“你、你……”何慶仁氣得嘴角抽搐,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何經理,麗娟她有口無心,請您別生氣。”念曉彤眼見情勢無法控制,立即擋在周麗娟和何慶仁之間,企圖打圓場。

她深知麗娟外冷內熱的個性,也知道麗娟是為了省去她的麻煩,但她怎麼能因為自己的問題而惹得麗娟失去多年的工作及資歷?這點她萬萬做不到。

“曉彤,我可是好心幫你耶!你這是在幹麼?”

周麗娟氣呼呼地抓著曉彤的肩膀,條件好又怎麼樣,她就是看不慣用職位來壓人的臭男人“對不起!”念曉彤以身體擋著她,毫不理會她的喳呼,一逕兒向何慶仁道歉。

“行,只要你答應跟我吃頓飯,我便不再與她計較!”何慶仁倒也爽快,他一口答應。

“你別理他,這種人最下流了!”一股氣直往腦上沖,周麗娟開始口不擇言。

“你!”何慶仁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何時遇過這麼不可理喻的女人,真是令人為之氣結。

“何經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就原諒麗娟這一次,請您別生氣!”念曉彤為麗娟捏把冷汗,連秦美珠都緊張地在背後直拉麗娟的衣角,要她別再多言。

“那我們就約在明天?”何慶仁吸了口氣,極力裝出和顏悅色的表情提出邀請。

“我就說她有男朋友了,你是聽不懂中文嗎?”周麗娟哪咽得下這口氣,即使失去工作,她都要替曉彤出頭。

“求求你別再說了!”念曉彤回頭吼了她一句,然後快速轉身面對何慶仁;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僵硬地說:“何經理,就這麼說定了,明天。”

“OK!”何慶仁總算露出笑容。

“癩蝦蟆想吃天鵝肉!”被曉彤不客氣地吼了聲,周麗娟不再咄咄逼人,卻仍不層地啐了一句。

“你——”她一開口,又惹得何慶仁黑了臉。

“我怎麼?”周麗娟氣瘋了,毫不在意地睨了他一眼。

“先警告你,本小姐我可沒犯什麼錯,如果你惡意開除我,我一定跟你周旋到底!”

她氣呼呼地對何慶仁大聲喳呼,然後一旋身,驕傲地拉著呆滯的念曉彤和秦美珠大步離開現場。

一陣冷風刮過清冷的會議室,何慶仁突然覺得寒冷異常,仿佛置身冰窖之中——

“麗娟,你實在太衝動了。”一步出會議室,念曉彤這才開始責備周麗娟。

“拜託!對付這種無恥之徒,根本不需要太客氣。”有禮貌也得看對象,她周麗娟可不是鄉願的女人。

“你有可能因此而丟了這份工作!”念曉彤歎了口氣。

“丟就丟嘛,大下了再找嘍!”化妝品界說大下大,說小也不算太小,她就不信沒有自己容身之處。

“可是你在「黛莉絲」所有的資歷都會化為無形!”資歷事關職位和薪水,從頭來過不見得會有令人滿意的收入。

“誒,那不算什麼啦!”周麗娟帥氣地甩甩手,她一點都不在意。

念曉彤看了她一眼,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麼。

“麗娟,曉彤是不想因為她的關係害你被革職,她會內疚的。”秦美珠拉了拉衝動的周麗娟,她大概能瞭解曉彤的想法

。周麗娟頓了頓,神情複雜地看了看念曉彤。

“曉彤,我們是不是好朋友?”她問。

“當然,我們是最好的好朋友。”對於這點,念曉彤從來不曾懷疑過。

“既然是好朋友,兩肋插刀都不為過,何況是一份小小的工作?”她豪氣幹雲地高舉右手臂,活脫脫像個角頭大姊。

“就因為是好朋友,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因為我的事而受到連累!”麗娟看得淡,她不見得也是,她做不到。

“我不想看你的情緒如此低落!”她知道曉彤的日子過得很辛苦,她真的很想幫她的忙。

“我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不要你們為我擔心!”念曉彤固執地堅持己見。

“你……”周麗娟頓時覺得被潑了盆冷水,狼狽極了。

“好,從現在開始,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她撂下話,傷心又窘迫地大步離去。

“曉彤,這樣好嗎?”秦美珠憂心忡忡地看著周麗娟的背影,回頭看了看曉彤。念曉彤咬了咬下唇倔強地說:“總比她受到傷害好——”

回到戴紹虎的住處,沒見到他的人影,念曉彤覺得有絲冷清,她驀然瞭解戴紹虎的心情,不過她並沒有因此而閑著,換下制服就開始準備晚餐。

她隨意煮好一桌飯菜,然後安靜地坐在客廳裏等他;過了兩、三個小時,等得她都快在沙發上打盹了,才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

戴紹虎神情疲憊地走了進來,反手關上門,念曉彤立即迎了上去,為他拿過順手脫下的西裝。

“你回來了。”她說。

“嗯。”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餓了吧?我煮……”

“我在公司裏吃過了。”依舊是冷淡的語氣。

念曉彤突生一股委屈,她踱到餐桌前,開始收拾早已冷掉的飯菜。

戴紹虎盯著她的背,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吃了嗎?”飯菜完全沒有動過的痕跡,她一定是在等他回來,自己連動都沒動一下。念曉彤遲緩地搖了搖頭,沒有轉身看他。

“為什麼不吃?”現在都已經十點多了,她就一直空著肚子?

念曉彤賭氣地不吭聲,她用保鮮膜仔細地包好每一盤菜色,正準備將它們拿到廚房,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冷不防環住她的肩膀,而他,將下巴枕在她肩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煩——”他歎了口氣,不忍她折磨自己的腸胃。念曉彤吸了口氣,她僵直地站著,過了好半晌。

“你不需要解釋,我來,只是為了照顧你,這些飯菜也是為你準備的,如果你不需要,我這就把它們撤走。”

“該死!”他突然低咒一聲,霍地放開她。

“照顧我、照顧我,我這麼大個人了,不需要別人來照顧我!”

念曉彤眼眶迅速泛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已經好久不曾這麼失控、這麼容易感傷了;她吸了吸鼻子,快速地將飯菜端到廚房裏,然後一股腦兒跑回房間。

她找到自己的小皮箱,先將她的日常用品丟進去,然後打開衣櫃,抽出自己的衣服胡亂地往裏頭塞。

“你做什麼?”戴紹虎尾隨在她身後,立刻發現她不尋常的舉動。

“既然你不需要人家照顧,我這就離開。”她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兩顆淚珠凝在眼眶。

這句話炸得戴紹虎呼吸一窒,腦筋頓時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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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戴紹虎兩三個大步跨到念曉彤面前,粗魯地將她塞進小皮箱裏的衣服又全數抽了出來,念曉彤一驚,不假思索地伸手扯住他拿在手上的襯衫。

“你做什麼?這是我的衣服。”她喊著。

“你不准走!”他腦子裏除了這個念頭,再也沒有其他想法。

“你放手!”她用力扯著自己的襯衫,兩個人僵持著。

“不放!”他卯上她,硬是不肯放手。

“放手!”她凝了臉,再次鄭重地重申。

“說不放就不放!”他狠下心,還是不肯答應。

“你……好。”她霍然放手,縐巴巴的襯衫在他用力拉扯下,自然落到他手裏。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眯起眼,對她的舉動有股莫名的不安。

“既然你喜歡這件襯衫,那就讓給你好了,反正我也不差這一件。”她將散落在床上的衣服又塞回皮箱,然後用力拉上拉煉。

“我沒有要你離開的意思!”他急了,丟下無用的襯衫,伸手拉她的手臂。

“夠了,再談下去也沒意義……”她拎起皮箱,準備越過他往門外走。

“曉彤!”他索性扯住她的皮箱,讓她動彈不得。

“你放手!”她回頭瞪他。

“不放!”這一放,可能把自己的幸福都放掉了,不能放啊“你不要太過分了!”一股委屈直沖心頭,令她鼻頭發酸。

“我過分?你倒是說說看,我哪里過分了?”他愣了愣,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錯,惹得她生氣。

“我本來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如果不是發生那場意外,我跟你之間根本不會有交集!”念曉彤用手背抹去代表懦弱的眼淚。

“為了你,我把額外的工作都推掉了,每天陪你說話、陪你回想過去,還煮飯給你吃!”

“我是「義工」耶,是不支薪的,現在竟然連想離開這裏的自由都沒有,你說你是不是很過分!”她把他的「罪行」一一公佈,所有不滿頃刻間傾瀉而出。

“你現在是在跟我要求「報酬」?”他詭異地眯起眼。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竟如此看待她,認為她是個愛計較的女人?!那她還留下來有什麼意思?“我只是想離開這裏。”

“我不要你走。”她一揚起火氣,他的語氣就軟了一大半。

“你都已經復原了,我還賴在這裏做什麼?”她的話賭氣成分比較重。

“你明知道我沒有!”左一句想走、右一句離開,他恨死這些疏離的辭匯“除了失去記憶,你完全是個正常人了!”她不得不提醒他事實。

“你答應過不離開我!”他沒忘記她的承諾,步步向她逼近。

“那是安慰你的!”她退到牆角,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

“安慰我……”心臟的一角仿佛崩塌了,她石破天驚的話無異帶給他致命的一擊。

“你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為了安慰我的?”她緊握著拳頭捧在胸口,都走到這一步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推翻剛才因激動而說出的任何一句不經大腦的話。

“包括跟我上床?”他悽楚地扯開嘴角,黑眸裏卻滿布傷痛。

“你做的犧牲未免太過……”

“我……”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卻無力反駁。

“你說你愛我,說你不離開我,原來都是我一廂情願——”他垂下雙肩,徹底被擊垮;驀然他狂笑了起來,止不住的狂笑。

“紹虎……”她憂心忡忡地看著他的失落。

“戴紹虎啊戴紹虎,原來你不過這麼點能耐,竟然連心愛的女人都留不住,你這不是跟個廢人無異?”他掄起舉頭,一拳擊在她耳邊的牆上。

念曉彤緊緊閉上眼,她以為……“為什麼閉著眼?怕我會打你?”他捧著她的臉,看到她害怕的表情,他的心仿佛被撕裂般疼痛“不要這樣……你不該如此妄自菲薄……”她又哭了,這次是心疼他的脆弱。

“妄自菲薄?”他乾笑兩聲。

“現在的我,恐怕連妄自菲薄的資格都沒有。”

“紹虎!”她抱緊他,發現他的身體微微顫抖。

“忘了吧,忘記我剛才所說的任何話,我不是真心想傷你的,原諒我,原諒我——”

“曉彤……”他沒有辦法推開她,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是這麼地愛她,連一丁點的責備他都做不到“不要再傷害自己,不要每次都是為了我……為了我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不值得,不值得的!”這段感情誰欠誰較多,似乎再也分不清了。

“曉彤——”他閉上眼,僵直的手臂不敢擁上她。

“你不用內疚,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不要!”她抬起他的手,關節處泛著絲絲血跡,她的淚不斷地落在他的傷口上,暫態血和著淚,無法分辨。

“很痛吧?傷口流著血呢,我去拿醫藥箱……”

“不,別去!”他突然摟緊她,用力之重令她感到些微疼痛。

“哪里都別去,哪里都不許去!”

“紹虎……”她扯緊他的襯衫,沒多久便把他的襯衫弄濕了一大片。

“內疚也好、同情也罷,只要你別離開我,我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了……”他絕望地吻著她的發絲,濃稠的悒鬱卻揮散不開。

“紹虎,我……”

“別說,什麼都別說——”微眯的眼仔細地審視她淚眼婆娑的小臉,細碎的吻花落在她的眼瞼、頰上。

“紹虎——”她反客為主,主動吻上他的唇。

兩人的熱情一觸即發,他們急切地拉扯彼此身上的衣物,房裏的溫度不斷加溫,頓時燒灼兩副赤裸的身軀——“曉彤,我愛你,我愛你……”

他將她壓在床上,在她身上落下無數的吻,一個吻伴隨著一句愛語,喃喃地傾訴濃烈的感情。

念曉彤無言地承受他的挑逗,一向條理分明的腦子再也無法抗拒他的溫柔,一雙柔荑捧起他的頭,神情無限嬌羞。

“曉彤?”她將他推倒在床上,她則坐在他身側,戴紹虎不滿地咕噥一聲。

“讓我來……”她綻開一朵笑花,突地俯身親吻他壯碩的胸膛,令他重重一震。

“曉彤……”他無助地抓緊床沿,緊閉著眼,感受她的柔軟小舌在他身上的敏感處遊移;他的身體緊繃,氣息急遽轉濃。

“噓。”她一口氣噴在他的頸窩,令他不由自主地泛起小疙瘩。“你喜歡嗎?”

“噢——”他咬緊牙關,仍忍不住呻吟出聲。

她輕笑,有股促狹的快感。伸出舌頭,她輕舔他胸前凸起的男性乳頭,引來他更粗喘的呼息;她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他,灼熱的舌頭沿著他緊實的腹肌往下滑,直逼他的雙腿間——

“曉彤!”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當他意識到她的企圖時,她溫暖的口腔已吞噬他挺直的驕傲——他驚喘,迅速抽身抱住她翻轉,將她緊緊壓在身下。

“你不喜歡嗎?”她滿面潮紅,怯生生地問。

“你這該死的小蕩婦!”他以壯碩的陽剛磨蹭她的柔軟,滿意地發現她的陣陣戰慄及難耐,他勾起邪魅的笑。

“你想要我嗎?曉彤。”

“嗯……”她弓起身,渾圓的乳房摩挲著他的胸膛,使得胸前的紅花迅速綻放。

“紹虎——”

“你想要我嗎?”他同樣把自己逼上極限,額上泛起點點汗粒。

“紹虎……求求你……”她不安地挪動身體,囁嚅地輕喊。

“求我什麼?說出來,我要聽你最美麗的聲音。”他俯身啄吻她的耳際、頸窩,讓她更無法控制地戰慄。

“求你……進入我——”她羞澀地雙掌掩面,不敢看他滿布情潮的黑眸。

他笑著拉開她的手,讓她正視自己難掩的興奮。

“如你所願。”

他弓身,毫不猶豫地挺進她的甜美——起碼目前她還眷戀他的身體,即使她不愛他,他仍可以利用自己天生的優勢留下她,只要她不離開,他不在乎她留下來的任何理由……

站專櫃最頭痛的事便是用餐時間。用餐時間通常是用輪班的,也就是說,倘若一個櫃有兩、三人,那麼小姐們便逐一出去吃飯,等一個回來了,另一個再出去,以此類推。

較倒楣的是一人專櫃,那只能與同為單人櫃的小姐互相照應,看是由一人出去買回來,還是彼此輪流,並幫忙看顧對方的櫃枱,反正只要別鬧空城計就成了。

念曉彤趁著短暫的用餐時間,跑到百貨公司附近的郵局匯款,收款人為林金英。林金英是她的母親,在她十五歲那一年,父親便因病去世,也許為了撫養她,母親又嫁了個男人,她喚那個男人——李大同為「叔叔」。

叔叔對母親並不好,動輒破口大駡,連帶地她也不好過;她知道母親為了她忍受不少痛苦,為了讓母親感到安慰,她只能用功念書,保持極好成績,也才能談母親滄桑的面容露出笑意。

出了社會後,做了兩個月的秘書工作,她發現那份工作要在熬了四、五年後,才有可能領到較高的薪資,所以毅然決然地放棄,選擇較為吃力的美容師,只因為可以賺取較多的金錢,讓母親過好日子。

在她堅持搬出來住時,她曾要求母親離開那個男人,但母親總以隱忍為由,拒絕與她離去;這著實令她傷心了好一陣子,只得每個月將剩餘的錢如數匯給母親,因為她再也受不了李大同那副令人生厭的嘴臉。

匯好匯票,她買了麵包、牛奶,準備帶回百貨公司吃,並打算一路散步回去。

“曉彤?那不是曉彤嗎?”突地背後傳來男子叫喚的聲音,念曉彤回頭循聲望去,在她看清男人的臉孔時,頓時愣在當場。

“怎麼?才幾年沒見,就不認得叔叔啦?”李大同猥褻地笑著,滿口檳榔渣的黃牙令人作嘔,一雙三角眼骨碌碌地在曉彤身上轉。

“嘖嘖嘖,人家說得沒錯,女大十八變,差點都認不出來咧!”

“叔叔……”念曉彤吞了口口水,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

“早知道你會變天鵝,當初說什麼也不會讓你離開家裏,可惜啊可惜——”李大同撫了撫冒出胡渣的下巴,眼睛露出貪婪的光芒。

念曉彤聽他這麼一說,臉色變得蒼白;她記得李大同曾有一次妄想將她賣給「查某間」,也就是妓女戶的人蛇;若不是她機警逃得快,恐怕她現在就不是目前的念曉彤了——當然,這也是她無論如何要離開家裏的重要原因。

“叔叔,請你自重!”街上人來人往,她稍微定下心神,認為李大同不至於在這個大眾場合對她胡來。

“唉,你何必那麼緊張?”李大同突地話鋒一轉,哀聲歎氣起來。

“叔叔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突然見到你,一時興奮才跟你多說兩句,你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念曉彤戒慎恐懼地看著他,顯然一點兒都不相信他的話。

“最近叔叔手頭比較緊,加上你媽她……”李大同閃過狡詐的眼神,兩隻眼直盯著她的皮包。

“我媽?我媽她怎麼了?”一提到母親,念曉彤一顆心不禁提到喉頭,因而忽略了李大同不懷好意的眼神。

“她住院了——”李大同故意不一次將話說完,吊足她的胃口。

“怎麼會?她怎麼會住院?”她身子晃了晃,不敢相信突如其來的噩耗。

“真的,所以我在想,如果你手頭上方便,可不可以……”

“她在哪家醫院?”念曉彤焦急地拉住李大同的手臂,她完全忘記該對這個惡質的男人保持適當距離。

“你說,她在哪家醫院?”

“哎呀,你忙嘛,她由我來照顧就行了。”李大同故作慈善的模樣,一雙手發癢地直想奪走她的皮包。

“你就多少拿點錢讓我替她繳積欠的醫藥費,等她好了,我再帶她來看你不就行了?”

念曉彤皺了皺眉,她赫然發現李大同一雙賊眼不停地瞟向自己的皮包,她退了兩大步,重拾戒備的神情。“叔叔,你是不是在騙我?”她戳破他的計謀。

“什麼?”李大同愣了愣,不意她會發現自己的企圖。

“你在說什麼?我會為了這點小錢騙你嗎?”他惱羞成怒地脹紅了臉,眼露凶光。

“會,你就是會!”念曉彤不想再與他多言,轉身就要離開,她必須先確定母親的安全。

“該死的小拖油瓶,老子養了你好些年,你就算拿點錢來孝敬孝敬老子,有人敢說不行嗎?”李大同忍不住露出猙獰的真面目,一把攫住念曉彤的肩膀。

“這裏是大街,你想怎麼樣?”仗勢已有好奇的眼光飄向她,念曉彤鎮靜地想趕走他。

“去他的大街,給我錢,我要錢!”李人同終於動手扯住她的皮包。

“放開我!你再不放手,我要叫——”

沒想到她話還沒說完,李大同便搶過她的皮包,並狠力地推了她一把,暫態念曉彤纖柔的身影往馬路的方向退了好幾步——路邊傳來人群的驚呼聲,李大同一見闖了禍,忙拔開腿落跑了。

當她好不容易站穩腳步,發現正好有一輛高速行駛的轎車向她沖過來刹那間她驚愣地瞪著那輛車,完全忘記此刻的她應該要趕快躲開——突然一雙大手猛力推了她一把,令她毫無防備地往一旁跌去,緊接著傳來煞車聲,又一陣驚呼聲此起彼落,然後一切詭異地歸於平靜。

念曉彤狼狽地睜開眼,除了身上多處擦傷的疼痛,她竟是全然安好的;她怔忡地憶起倒下之際那猛推她一把的手掌,她緩緩轉過頭去,看向一團混亂的大馬路……

車陣全停了下來,包括一大堆湊熱鬧的駕駛者和路人全過來圍觀;而停在她身後的那輛鐵灰色雪鐵龍,車主已由車裏走了下來,因為他的車撞到人——一個男人硬邦邦地躺在地上。

念曉彤掙扎地站了起來,她得去看看那個人的傷勢,那個救了她的人——當她看清那個好心人的長相時,擦傷的手搗住顫抖的唇,是他?!

“紹虎!”他又救了她一次,再一次因她而讓自己倒於血泊中——痛!說不出來的痛感充斥全身。

睜開沉重的眼皮,戴紹虎疲憊地瞪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才尋回腦袋的功能,開始恢復運轉。

白色的牆、白色的衣服,加上刺鼻的藥水味,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所在位置。又進來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進兩次醫院,唉!這可不是普通的幸運。

抬起手,摸了摸額頭上的繃帶,他有點欲哭無淚;為何每次都傷到頭部?上一次因為撞到頭,他忘了所有的事,包括自己的父母……

霍然間,他瞪大了眼,他竟可以清楚地描繪出爸媽的影像!莫非——微眯起眼,他試著回想以前,幼年、青年、求學時,訝然地發現自己因禍得福,竟然在第二次進醫院時,神奇地恢復了失去的記憶這……

這實在是——太神奇了房門被推了開,一抹纖柔的身影走進來;她低垂著頭,手裏捧著熱水瓶,並沒有發現躺在病床上的人有任何改變。

戴紹虎深情地看著她,看著她恬靜的一舉一動,所有的回憶全串連在一起,也牽動他心頭縷縷切不斷的情絲……無聲地歎了口氣,卻驚動了念曉彤敏感的聽覺,她驀然轉身,迎向他晶亮的眼。

“你醒了?”語氣裏有掩不住的驚喜,她快速跑到病床邊,握住他纏著繃帶的手。

“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戴紹虎輕笑出聲。“你什麼時候改行當醫生了?”

“呃?”念曉彤愣了愣,才明白自己被調侃了;她脹紅了臉,掩不住嬌羞。

“討厭!你取笑人家!”戴紹虎著迷地看著她潮紅的臉龐,源源不絕的濃烈情感幾乎要溢出喉頭。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他沙啞地問。

他實在恨死了這種被綁得像顆粽子似的模樣,連伸展身軀都很困難。

“你應該好好地休養……”她說。

“我好得很,如果可以,我想現在就出院。”他急速打斷她的話,語帶抱怨。

“我不想再待在這充滿藥水味的地方!”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常常住到這裏來。”

念曉彤垂下眼瞼,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和他相沖,不然為什麼他總會為她掛彩“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他拉著她的手,一手抬起她的下顎。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我若晚到一步,躺在這裏的人就是你了。”

“我不是不小心,我是被人推的。”她幽怨地說道。

“誰這麼大膽子,竟敢欺負我的女人?”他揚起眉,獨佔意味十足。

一抹紅暈爬上她的俏臉,她撇開頭。

“是我繼父……”

“繼父?”他的聲音拔高,將她的頭扳正,精銳的黑眸定住她閃躲的眼。

“你說清楚,不然我饒不了他!”念曉彤歎了口氣,終於將自己與繼父之間的恩怨情仇一次說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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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竟然有人這麼惡質?”這是戴紹虎聽完前因後果後的第一個反應。

念曉彤點了點頭,她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確定他對你媽……只是破口大駡?”他懷疑李大同不會如此「善待」曉彤的母親。

念曉彤神情一凜,她顫巍巍地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戴紹虎看著她,隨即搖了搖頭,他試探性地問:“曉彤,把你媽接過來一起住,好不好?”

念曉彤愣了愣,硬生生抽回被他握住的小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會讓母親搬出來跟她一起住,但只是跟她一起,並不包括他。

“曉彤!到現在你還跟我劃清什麼界線?莫非你還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他怎會摸不清她的想法?只是這個事實令他覺得難堪。

“你不會是認真的——”她無法面對他炙熱的眼,只能逃避地躲開他。戴紹虎用力攫住她的雙肩。

“你知道我是認真的,從頭到尾我從沒騙過你!為什麼你到現在還不肯相信我?”

她睜開眼,眼底赫然蓄滿淚水。“紹虎,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嘴巴長在我臉上,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他心疼她的淚水,真希望她能依附在自己壯碩的羽翼之下,在他的保護下,再也沒有流淚的機會。

“那不一樣!”念曉彤落下滾燙的淚水,她想掙開他的鉗制,但他的力量好大,她沒辦法。

“哪里不一樣?我看不出來這會有什麼不同!”相較於她的激動,他顯得鎮靜得多。

“你現在的情況不同!”她低聲嘶吼。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你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假像,如果你是以前的你,不曾失去記憶的你,你該記得我從來都不是你喜歡的女人!”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她什麼都顧不了了,只要他不再說愛她,只要他不用膩死人的柔情,企圖說服她已然無法防守的心,她什麼都可以不顧了戴紹虎重重一震,直到此時,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愚蠢的行徑傷她有多深,即使經過了四年分隔的歲月,那場回憶絲毫沒有在她心裏褪色“過去的事,對你而言有這麼嚴重嗎?”他的臉上佈滿痛苦的線條,黑瞳裏印著不容抹滅的後悔。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記性好的人比較痛苦。你倒好,所有的事忘得一乾二淨,而我,卻傻傻地守著回憶……”她悽楚地笑著,卻是比哭還難看。

“不是這樣的!”他衝動地想將自己恢復記憶的事告訴她,但念頭一閃即逝,他緊緊壓抑住自己衝動的想法。

“難道我們不能忘了過去曾發生過的事嗎?”

念曉彤怔忡地望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木然地搖了搖頭。

也許他一輩子都想不起那令人難堪的過去,但理智如她,她確信自己無法假裝從來不曾發生過那一段令她痛不欲生的過去戴紹虎沉痛地閉上眼,後悔的情緒滿滿地充塞胸臆。

“即使我一輩子都不能恢復記憶,你也無法接受我的感情?”

“這是誰都無法預料的事……”她幽幽地回答。

“你不能就這樣判我死刑!”

他霍地捧住她的臉龐,厲聲質問:“告訴我,如果我恢復了記憶,你會怎麼對我?!”

念曉彤瞠大了眼,她怎麼都料不到他會提出這麼敏感的問題,兩隻眼睛無神地盯著他。

“我……我沒想過……”她垂下眼瞼,閃避他審視的眼光,支支吾吾地說。

“沒有想過?”他眯起眼,緊盯著她閃爍的眼神,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打算。

“是沒想過,還是想就此一走了之?”念曉彤咬住下唇,任何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就算我再怎麼解釋都沒用?”他絕望地閉上眼。

解釋?如果真能解釋曾發生過的一切,那表示他已經想起以前的事,也就是說,他恢復記憶了“紹虎,你是不是想起什麼?”她看著他,心裏亂成一團。

“我什麼都沒想起!”他咬牙低吼。

他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不會製造讓她離開的任何藉口和機會“那……再多說什麼都沒用。”她垂下頭,矛盾地不知自己該失望還是竊喜。

“哈……哈哈哈……”戴紹虎倏地狂笑起來,笑得連病床都震動了。

念曉彤怔忡地看著他,一如他的失控,她的心也不好受。

“我不接受這種結局!”狂笑幾聲,他又驀地止住刺耳的笑聲,以沙啞微顫的聲音說道。

“給我一個期限!”

“期限?”她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一年,我只給你一年的時間!”宣誓似的握緊她的手,同時下定決心要隱瞞她。

“倘若我一年內無法恢復記憶,不管你要不要忘了以前的事,我都要娶你為妻!”

念曉彤無法置信地望著他,因為太過震驚,使她忘了他的要求根本不合理!

“不,一年……太短了。”她沒把握自己能在一年的時間內,說服自己恐懼已久的心結。

戴紹虎狠狠地瞪著她,仿佛想將她吞噬入腹。“半年,還是你想再討價還價?”

念曉彤一驚,瞬間張大眼眸,他怎麼可以這麼霸道,竟擅自決定他們兩人的未來?“你怎麼可以——”

“嗯?”戴紹虎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威脅的痕跡。

念曉彤瑟縮了一下,她委屈地咬著唇,不敢再多計較,因為他根本不給她辯駁的機會,而且一減就是一半,半年已經夠少了,她怎能再讓他擅自將期限減半可是……她怎麼有種上當的感覺見她已然妥協,戴紹虎滿意地勾起唇角。

嗯……半年,只要再撐個半年,他就能抱得美人歸,唉!剛才應該讓她再多討價還價一會兒,說不定可以將時間提前——

念曉彤又請假了,而且連續兩天沒上班,不禁讓每天等著接她下班的何慶仁為之氣結。

“呵,早說了曉彤名花有主,偏偏就有人死不相信,看吧,活該每天當招牌,累死活該!”周麗娟皮笑肉不笑地損他。

“麗娟……”秦美珠擔憂地拉扯著她的衣角。

何慶仁真的依約沒有怪罪周麗娟,讓秦美珠不禁佩服他的風度,畢竟他的身分不同一般人,竟然能接受麗娟的挑釁而硬忍下來,單憑這點,她就該給他的好感加分。

周麗娟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閉上嘴。

“怎麼?敢情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嗟!”

不曉得是不是兩人的八字真的對沖,何慶仁每回見到她,總得跟她鬥上兩句,不然老覺得全身不對勁“這裏可不時興繞口令呐!”周麗娟一時氣不過,忍不住又開口頂了句。

“而且本小姐最不愛吃葡萄了,更何況是顆發了酵的酸葡萄。”

“我?發酵的酸葡萄?”何慶仁僵硬地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酷臉,他的眼睛都快噴出火花來了。

該死的女人!從來沒有人敢給他這麼大的氣受,男人都不敢了,更何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更過分的是,她竟還是隸屬他公司旗下的員工,有哪個老闆做得像他這般窩囊的嗎?

“哼!”周麗娟斜睨了他一眼,連口都懶得開,悠閒地抬起手看看手錶,她已經準備好要下班了,就等晚班的站櫃小姐來接班。

何慶仁被她的冷漠惹得全身血液直沖頭部,他陡地露出一抹冷笑。“我知道了,你是在嫉妒曉彤,嫉妒她比你運氣好,能得到我的青睞。”

周麗娟佯裝震驚地睇著他,然後無辜地眨了兩下眼。

“嫉妒?呵,我周麗娟雖不及曉彤長得清秀可人,可追我的人也不少,我何需嫉妒?”

“那些人的眼睛瞎了嗎?”何慶仁皺起眉,懷疑地看了她兩眼。

待他仔細地看清她,發現她其實長得並不難看,整齊的兩道秀眉,眼角微翹且勾人遐思的鳳眼,雖然鼻子不是很挺,但配上性感略厚的紅唇卻是該死的契合;整體來說,她雖不是令人驚豔的美女,卻也是個頗為「耐看型」的女人。

“你何不親自問問他們?”周麗娟看向他身後,突地露出一抹風情萬種的笑。

何慶仁的心倏地撞了一下,一瞬間似乎有什麼闖進心中;他甩了甩頭,轉身看向後方來者。

“親愛的麗娟,你下班了嗎?”一個男人捧著一大束紅玫瑰走了過來,看到周麗娟後便開始加快腳步,臉上掛著明顯的愛慕之意。

周麗娟步出櫃枱,正想越過何慶仁迎向來者,不料卻被他擋在面前,阻止她前進;她不以為意地向右跨了一步,沒想到何慶仁跟著她向右移,她隱忍對他的不滿,強迫自己改向左移,結果他也是。

“喂!好狗不擋路,怎麼你們老師沒教?”她這一罵,可把他的老師一同扯了進去。

“敢不敢跟我打個賭?”何慶仁面無表情,看不出來他在打什麼主意。

不知怎地,看著那男人愚蠢地捧著一大束俗不可耐的紅玫瑰,竟令她從沒好臉色的臉蛋綻放誘人的笑容,一股止不住的酸氣竟急遽發酵,且很不給面子的直竄喉頭,他非得搞清楚自己的反應是怎麼回事,一個計畫便因此成型。

“打什麼賭?”周麗娟瞟了他一眼,無所謂地向他後方的男人揮了揮手。

何慶仁看著她的動作,臉色越來越難看。“我賭你不敢跟我出去。”

周麗娟驚訝地看著他,像在看史前恐龍的化石。“你神經病,我幹麼跟你出去?!”

“我就知道你不敢。”他挑釁地盯著她的眼。

“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我根本沒必要也沒義務跟你一起出去!”這個人的思考邏輯八成有問題,怎麼這麼簡單的道理他都不懂,真不曉得他憑什麼掌管一個大公司?

“所以我說這是個賭注!”他異常堅持道。

“除非你不敢,如果你夠膽量,你就陪我賭這一把。”

“既然是個賭注,我起碼得先知道輸贏的後果。”周麗娟的美眸閃過不服輸的光芒,她眯起眼,把來接她的男人晾在一邊。

“你這不是擺明瞭自己會輸?”何慶仁得意地撇撇嘴。

“笑話,我的手氣一向好得很,我會怕輸?”周麗娟挑釁地瞪了他一眼,突地覺得他的笑礙眼得很。“這是遊戲規則,先訂好規則,免得有人到時翻臉不認帳!”

“行!”何慶仁吸了口氣,他怕這女人再出言不遜,他會忍不住先掐死她。

“如果我贏了,你陪我吃一個月的晚餐。”

“如果你「不幸」輸了呢?”周麗娟掐緊拳頭,她恨不得給他的笑臉狠狠一拳。

“如果你真有膽子敢陪我出去,從今爾後,我不再纏著念曉彤;怎麼樣?這個條件夠吸引人了吧?”他知道周麗娟保護朋友,就像老母雞保護小雞似的熱心,所以他設下這個條件。

周麗娟吸氣再吸氣,過了半分鐘,她抬起下巴,驕傲地說:“好,我接受你的挑戰!時間定在什麼時候?”

何慶仁挑起眉,示威似的瞟向她身邊的男人。“現在!”

“麗娟……”男人手上還捧著紅玫瑰,他開始懷疑自己手上的花送不送得出去

“現在就現在,誰怕誰?”周麗娟氣呼呼地沖回櫃枱裏,匆忙拿起皮包又沖回何慶仁面前。

“動作快點,別像烏龜似的拖拖拉拉!”

何慶仁低聲一笑,旋即隨著她急驚風似的腳步離去。

男人呆愣地看著周麗娟的背影,然後看著自己手上的紅玫瑰,花兒似乎嘲笑他的立場般搖搖晃晃,很不給面子地掉落些許花瓣。

秦美珠歎了口氣,她敷衍地拍了拍那個男人,意思意思安撫他一下。

那兩個人一湊在一起,就像兩隻看對方都極不順眼的鐵公雞,恨不得拔光對方的毛才肯甘休似的;可是,她怎麼覺得他們相配得不得了?難不成自己患了近視外加青光眼不成,看來得找個休假日到眼科看看才行!

趁著念曉彤的假日還有半天的時間,戴紹虎硬架著她驅車前往她位於八堵的家,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她母親接出來,脫離那個惡質的男人。

由報紙上已得知李大同被抓到警察局了,因為他犯的是搶劫及蓄意傷害罪,而且現場有一大堆人證,他就算想逃也逃不遠,跑了沒多久便被隨後趕來的員警給抓走了。

念曉彤按了電鈴,但遲遲沒人出來開門,她以為母親不在家,但戴紹虎堅持再等一下,於是他們便在門口呆立著。

過了好一會兒,屋子裏終於有了些微聲響,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誰啊?”

念曉彤立刻站直了身,她朝著門板內喊道:“媽,是我,我是曉彤。”

大門立刻以極快的速度迅速打開,林金英滿臉不敢置信地瞅著門前的男女,激動地上前握住曉彤的雙手,眼底蓄滿淚水。“曉彤……”

“媽!”念曉彤反手抱住母親,卻聽到她悶哼一聲。

“媽,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她退了一步,眯起眼睛盯著母親痛苦的容顏。

林金英慌張地搖著頭,一句話都不肯說。

“曉彤,進去再說。”戴紹虎知道她們母女一定有很多話要說,體貼地提醒兩個情緒激動的女人。

林金英拭去頰上的淚水,她將門拉開讓他倆進來,雖然她很想知道女兒身邊的男人是誰,但如他所言,還是先進屋去再說。

戴紹虎體貼地走在最後面,為林金英闔上門,並落了鎖。

“媽,這三年來你過得好嗎?”她離家已經有三年光景,這三年來她從不敢打電話回來,最多只是躲在暗處偷偷看著母親,心疼她日漸消瘦的身影。

“還不是就這麼過,沒什麼好不好。”林金英始終低垂著頭,連去倒杯白開水都沒將臉抬高。

“媽,你為什麼不看我?是不是還怪我丟下你離開家?”如果不是李大同妄想將她賣掉,說什麼她都不會狠下心離開唯一的親人。

“不!怎麼會,媽知道你的日子也過得很苦,是媽害了你。”林金英心裏有說不出的歉疚,為了唯一的女兒;怪只怪自己先生走得早,又遇人不淑,這一切都是命,只是苦了這孩子。

“不苦,再怎麼苦都沒有你苦。”念曉彤氤氳了眼,她拉著母親坐在身邊。

“叔叔對你有沒有好一點?他還是常常罵你嗎?”她沒敢向母親說李大同已經伏法的事。

“沒事,聽說他被員警抓走了。”她雖不識字,但她聽得懂,何況不用她主動問人,左右鄰居便會熱心地向她通風報信,然後在她背後指指點點。

念曉彤僵了僵,她不知該怎麼向母親說明當時的情況。

“他當街行搶並傷人,雖然傷人是告訴乃論罪,但當街行搶已犯了刑法,自然會被逮捕。”戴紹虎知道她不好說明,便自動地替她說了。

林金英稍微抬起頭,她好奇地看了看戴紹虎,然後回頭看看曉彤,她在心裏暗暗盤算,這男子與女兒是何種關係?“先生,你……”

“我姓戴,伯母叫我紹虎就可以了。”他落落大方地介紹自己。

“呃……不好意思,家裏沒什麼東西好招待——”林金英環顧幾乎空無一物的公寓,神情有絲赧然。

“沒關係。”他扯開安慰的笑容,安撫她的不安。

“是我貿然前來打擾,請伯母不要見怪。”林金英點了點頭,立刻對他的體貼產生好感。

“媽,你搬去跟我一起住好不好?”念曉彤猶豫再三,還是將這趟行程的最終目的說了出來。

“我住這裏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家?”她不是不想,而是她捨不得讓女兒的負擔加重。

“媽……”

“伯母,您是不是有什麼顧忌?”戴紹虎在公司裏擔任安全主任,類似的情況他見得多了,他看得出來林金英並不是不想離開李大同,而是受到某種脅迫。

“不,怎麼會……”林金英心裏打了個突,她沒想到戴紹虎是個觀察力這麼敏銳的男人。

“扣除嘴角及眼角的瘀青,您的肩膀和手臂都有傷;還有,腳上的傷大概也有好一陣子了。”他從一進門就目不轉睛地觀察林金英的動作,準確地指出她刻意隱瞞的事實。

“媽!”念曉彤驚訝地扯住林金英,她怎麼都沒注意到母親有任何不適?

“曉彤……他……他是當醫生的嗎?”林金英不敢置信地盯著戴紹虎,嘴裏喃喃地念著。

“不是,他不是醫生。”念曉彤立即否認。

“那他怎麼——”林金英難堪地低下頭,沒想到她最不想讓女兒知曉的事情,竟被他一語道破。

“伯母,依李大同的惡行,我早懷疑他對您有暴力行為。”為了讓曉彤安心,他不得不拆穿所有不堪的真相;因為唯有如此,林金英才有可能下定決心脫離李大同,也唯有如此,曉彤才能真正得到快樂。

林金英任曉彤握著自己的手,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怔忡地看著戴紹虎,這個突然闖入她不堪的命運的年輕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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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5 23:28:54
第九章

當所有的事實全浮上臺面,林金英便沒有再隱瞞的必要;她開始解開自己的心結,緩緩道出自從曉彤離開後,這三年來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她之所以堅持不跟曉彤一起離開,主要是因為受到李大同的脅迫;他威脅如果林金英敢跨出家門一步,不只是她,連曉彤他都不會放過,絕對讓她們母女倆得到最痛苦的折磨。

林金英深知李大同說到做到的個性,他能大發慈悲地放曉彤一馬已屬萬幸,她怎敢再忤逆他的意思?萬一他又對曉彤下手,那她即使生活也會生不如死。

曉彤一不在,他的情緒便更肆無忌憚地全數發洩在林金英身上,不僅罵她,甚至開始動手打她;常常打得她到診所掛急診,身上左一塊傷,右一塊傷,這都是家常便飯。但為了不讓曉彤擔心,她狠下心來不與女兒聯絡,從此一個人獨自承擔一切,相對的也就更加孤立無援。

每個月她都會收到曉彤寄來的匯票,雖然她藏得很好,但兩年前不小心被李大同發現之後,不但全數被他搶了去,還因此有了不務正業的藉口。不僅如此,他還染上賭博的惡習,三天兩頭就找她要錢,一旦她給不出來,便對她拳腳相向。

為了應付李大同的揮霍,她開始去工廠做作業員,賺取微薄的收入;下班後還得接些零碎的手工回來做,可是仍然無法達到李大同貪婪的要求,身上的傷也就因此越積越多,似乎沒有痊癒的一天——林金英平靜地敍述過往,但念曉彤卻無法以平靜的心來看待這不堪的一切,她的淚水掉個不停,一包衛生紙都用掉三分之一還不夠。

“所以,即使我再怎麼過不下去,都不能連累我唯一的女兒。曉彤,還好你逃得快,不然你一輩子就毀在媽手裏了,你原諒媽媽……”她緊緊握著曉彤的手,將自己無法給予的母愛藉由手掌的溫度傳遞給她。

“媽,是我太自私,是我的錯!”念曉彤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林金英越這麼說,她越是感到內疚,更加無法忍受自己的自私。

“伯母,我想您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脫離李大同。”戴紹虎開口轉移話題,他再不說話,眼前這對母女恐怕就會被淚水淹死。

林金英茫然地看著他,眼神透著一絲希望。

“這次的犯罪,李大同起碼得在牢裏蹲個三、五年,我可以到法院為您申請解除與李大同的婚姻關係,當然——如果您願意的話。”他認識不少律師,這點小事辦起來並不難。

“媽,求求你答應吧!”念曉彤摟著母親的肩,神色哀戚地要求道。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林金英凝視著戴紹虎,心裏燃起一股冀望。

“當然,我義不容辭。”戴紹虎堅定地點了點頭。

“謝謝,謝謝……”林金英流下淚水,終於在女兒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由於李大同正被監禁,所以林金英並不急著離開那個家;反正從現在起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她可以慢慢收拾,等到離婚手續辦好後,再搬離也不遲。

離開家後,念曉彤的心情一度無法恢復平靜,她想散散步,而戴紹虎也體貼地應允了。

兩個人走在八堵不甚繁華的街道,街上的行人並不多,他牽著她的手,靜靜地走著,並沒有出言打擾她的沉默。

“紹虎,謝謝你.”走了好一段路,念曉彤心情逐漸平穩,她很感謝戴紹虎肯伸出援手幫忙,如果不是他在身邊,她一定全沒了主意。

“傻瓜,我們之間還需要道謝嗎?”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並沒把她的謝意放在心上。

“我沒想到我媽竟承受這麼多的痛苦,如果我能早點發現……”

“就算你真的發現了,你能幫什麼忙?你都自顧不暇了,而且對於李大同那種卑劣的男人,你根本拿他沒辦法。”戴紹虎不是不曉得她對林金英的關心,而是根本不認為她有辦法幫上任何忙。

“喂!你很看不起人耶,難道除了你,就沒人可以幫我了?”念曉彤撇了撇嘴,不依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沒有,但恐怕你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她的生活一向單純,對這種需要法律常識的案件,她不可能有解決的方式。

“你真看不起人!”曉彤咕噥道。

“接下來你想怎麼做?”

“我有幾個律師朋友,只要打個電話,萬事就OK了。”戴紹虎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她。

念曉彤皺了皺眉。“律師朋友?我怎麼不知道?”

戴紹虎一驚,他忘了曉彤根本不知道自己恢復記憶的事,差點就說溜了嘴。

“呃……前兩天我不是到公司上班嗎?這才知道我以前認識很多人,包括做律師的——”他支支吾吾地企圖掩飾過去。

“是這樣的嗎?”念曉彤雖然單純,卻不表示她好騙,她狐疑地睇著他,看得他直冒冷汗。

“當然是,不然以我現在的記憶,根本連以前的朋友都不認得了……”他心虛地扯開笑,卻更顯得欲蓋彌彰。

“喔。”念曉彤雖然懷疑,卻聰明的沒有逼問。

如果戴紹虎執意瞞她,她再追究也沒什麼意義,而且她堅信一個原理,那就是世界上沒有任何秘密是天衣無縫的;只要是秘密,就會有曝光的一天,但現在她選擇相信他,因為他沒有騙她的理由。

單就大學時的那段短暫戀情來說,他既然對她說了那麼殘忍的話,根本不可能再將她放在心上;如果他真恢復了記憶,沒道理會忘了這一段,也不可能繼續跟她在一起,所以她也沒有懷疑他的理由……

“紹虎。”兩人又沉默地走了好一陣子,她突然喊了句。

“嗯?”他好不容易才止住心虛的感覺,被她這一喚,他又開始緊張起來。

“我相信你。”她沒頭沒腦地說著。

“為什麼這麼說?”他的心狂跳了一下,試探性地問。

念曉彤抬頭看著美麗的月色。

“沒什麼。”她綻開笑容,在月光下依然燦爛——所有的生活又依序恢復正常,念曉彤也開始銷假上班,當然戴紹虎也是;不過他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幫林金英解決婚姻問題。

“美珠,麗娟怎麼看起來一副沒精神的模樣,是不是她還在怪我?”念曉彤並沒有忘記兩人之前的僵局,她擔心周麗娟是因為上次的那件事而顯得悶悶不樂。

她已經觀察麗娟一整天了,直到臨下班前,才忍不住向秦美珠詢問。

“不知道,打從那天開始,她就這個樣子了。”秦美珠說的是她和何慶仁出去那天,沒想到卻讓念曉彤聯想到兩人起爭執的那天。

“都是我不好,我明知她是為我而跟何經理吵架,卻又……”念曉彤最近似乎都在內疚,先是母親,後有周麗娟。

“哎呀,你誤會了,我說的不是那一天啦!”秦美珠拍了拍腦袋,她看了眼發呆的周麗娟,把念曉彤拉到一旁,將何慶仁連著兩天來找她的事說出來。

“對喔!糟糕,我都忘了有這回事!”才答應了何慶仁,紹虎隔天就出事了,所以她也「理所當然」地忘了這檔子事,不過現在才想起,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忘了就算了,反正麗娟替你去赴約了。”秦美珠頓時成了八卦站主。

“嘎!怎麼會這樣?”那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就水火不容,一起出去豈不打起架來了?念曉彤臉上立刻浮現不安。

秦美珠一邊瞅著周麗娟的動靜,一邊將當晚的精彩戰局如法泡制地演練一番,聽得念曉彤愣頭愣腦的,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我看你就別擔心了,我看那兩個人是王八配綠豆,搭得很!”秦美珠顯然比曉彤樂觀得多,她左看右看,都不認為那兩個人會有什麼問題。

“王八配綠豆?你會不會看走眼了?”念曉彤簇起眉,她知道美珠的意思,可是一見面就恨不得剝掉對方一層皮的兩人,真會對彼此產生好感嗎?真是震撼呐

“我是不是看走眼,待會兒你自己看看,再下定論也不遲。”秦美珠看了看手錶,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邊說道。

待會兒?明明下班時間都快到了啊!還能發生什麼事?

下班前十分鐘,周麗娟發呆的情緒突然產生波動,她開始動手慌亂地整理手邊的工作,三兩下便處理得一乾二淨,然後匆匆忙忙地拿起皮包,一副準備打了卡就閃人的樣子。

“麗娟,下班時間還沒到,你早退是要扣錢的。”即使早退一分鐘都一樣,身為小組長,曉彤不得不提醒她。

“曉彤,不然你再幫我打卡好不好?”周麗娟有點心不在焉,而且不停看著門口,讓人明顯地感受到她的不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麗娟,讓我幫你好不好?”她曾幾何時見過一向遊刃有餘的麗娟有這種慌忙的表現?她開始擔心事情不如秦美珠形容的那麼樂觀。

“沒什麼事!”周麗娟一口否認,見曉彤不贊同地皺起眉,她歎了口氣。

“是好朋友就幫我個小忙,五分鐘而已嘛,拜託……”

“你不是這麼不盡責的員工吧!”兩人還在討價還價,背後竟響起一個男音,頓時阻斷了兩人的對話。

“呃……”周麗娟扯緊皮包肩帶,臉上青紅交錯。

“何經理!”念曉彤喚了聲,正想開口解釋當日失約的事,卻被何慶仁伸出的右手所阻止。

“跟你沒有關係,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何慶仁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周麗娟,略帶桃花的長眸責備地盯著她。

“你想到哪里去?”周麗娟清了清喉嚨。

“我……愛到哪里去是我的自由,你……你管不著!”她原想義正辭嚴地反駁,但說出口的聲音卻細如蚊蚋,聽起來反倒像是在撒嬌,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好吧,反正不差這一、兩分鐘,念小姐,麗娟的卡就麻煩你了。”何慶仁歎了口氣,轉頭對曉彤說道。說完便拉著周麗娟大步走開。

念曉彤呆立當場,她怎麼也料不到事情會如此直轉急下,一向強勢的麗娟竟被何經理馴服得服服貼貼的,這……這變化也未免太大了吧?

“瞧,我說得沒錯吧?”秦美珠挨到曉彤身邊,幸災樂禍地說著。

“這……我不懂……”

“別說你不懂了,我也不懂何經理在想什麼;那天之後,他就沒再問過你的事了。而且每天一到下班時間就準時出現,然後什麼都不說地帶走麗娟,更奇怪的是麗娟竟然也不反抗,好像有什麼默契似的。”秦美珠向正好前來接班的站櫃小姐點了點頭,然後拉著念曉彤往打卡室走去。

“也許再過不久,我們就可以收到他們的喜帖也說不定。”沿路秦美珠還斷斷續續地叨念著,讓念曉彤的腦袋更加理不清了——

下班後,念曉彤趕搭火車坐到八堵,陪著母親閒話家常;林金英的精神顯得好很多,也許因為沒有李大同的壓搾,她的心情也變得較為開朗,所以整個人氣色都變得不一樣了。

念曉彤心喜母親的轉變,即使自己跟戴紹虎的事晦暗不明、前途黯淡,她仍為了母親的重生而感到喜悅。

“曉彤,那位戴先生真是個好人,你得好好把握。”林金英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她的終身大事,一個女孩子家年紀也不小了,再怎麼說還是得有個依靠,畢竟自己不能陪她一輩子。

“媽,你誤會了,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念曉彤急著想解釋。

林金英扯開一抹笑。“媽看得多了,他如果不是對你有意,不需要對我們這麼好。”她以過來人的口吻說道。

“嗯……他這個人是熱心了點——”念曉彤低下頭,只得順著林金英的話說。

“是這樣嗎?但依我看來,他看你的眼神不像在看普通朋友,媽並不反對你跟他交往,你又何必怕媽知道呢?”女兒長大了,連心事都不敢跟她這個做媽的講了。

“他……他……”念曉彤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怎麼?也沒缺胳膊少腿的,人長得帥又正派,人面又廣,這年頭這種物件已經不好找了,不知道你還挑什麼挑?”一旦清閒下來,生活沒了重心,林金英自然將注意力轉移到唯一的女兒身上。

“他為了救我,失去記憶力……”念曉彤歎了口氣,娓娓將兩人的交集點說了一次,獨獨漏了她最在意的那一段。

“那很好啊!”沒想到林金英聽完後,競說了這麼一句。

“很好?”念曉彤嚇了一大跳,她沒想到母親的反應是這樣。

“當然好。”林金英拍了拍她的手。

“他會救你,表示他心裏有你的存在,不然以現在人情淡薄的社會,大部分的人根本不管別人的死活,更何況得冒著生命危險做這種虧本事?”

“因為我們以前是校友……”念曉彤提出反證。

“這就對了,你們四年沒見了不是?四年的日子不算短,他都能一眼認出你了,你還懷疑他什麼?”曉彤的性子就是愛鑽牛角尖,不好好點醒她,她會像只小烏龜老躲在龜殼裏,不肯出來面對現實。

“嗯……可是……”可是她沒辦法忘記他說過的話,沒辦法忘了他曾給過自己殘忍的傷害。

當年他說的那句話,就像深植腦袋的瓜藤,不僅沒有枯萎,還變本加厲地逐漸攀升,幾乎占滿她的心頭。

“現在沒有人知道他何時會恢復記憶,但起碼他現在在乎你,你何不好好把握當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畢竟年輕只有一次呐。”林金英雖然沒念過什麼書,但這點道理她還懂。

“我知道了……”念曉彤囁嚅地應允。

雖然嘴裏是這麼說,但知道不一定等於做得到;現在的她就像搭上了一輛不知何處是終點的車,該何時下車,她完全沒個準頭,只能茫茫然地任由命運擺佈——

一個月後,林金英的離婚申請終於如願發佈下來,總算了了念曉彤的心願。不過讓她感到最震驚的事,竟然是她真的拿到何慶仁跟周麗娟的喜帖。

“麗娟,你就這麼容易把自己嫁掉啦?”秦美珠的語氣裏有著不容置疑的欽羨。她跟未婚夫愛情長跑了八年,訂婚兩年,婚禮都還排在周麗娟後面,這種被人後來居上的感覺真不好受。

“不然你說能怎麼辦?每天緊迫盯人,任誰都受不了。”雖然周麗娟的口氣諸多抱怨,但神色卻有掩不住的幸福。

“麗娟,不管怎麼說,我們都誠心地祝福你。”念曉彤震驚歸震驚,她還是衷心地獻上祝福。

“謝謝。”早八百年前她就不再怪念曉彤了,畢竟因為她,自己和何慶仁才成就一段姻緣。

“還有一件事得麻煩美珠,婚禮時要拜託她當我的伴娘。”

“伴娘?”念曉彤與秦美珠同時叫了出來。

“嗯,我就你們這雨個好朋友,不找你們要找誰?”周麗娟理所當然地說。

“伴娘,太棒了!我從來沒當過伴娘,趁著還沒當新娘,索性當個伴娘過過幹癮也成。”秦美珠喜上眉梢,吃味的心態立即消失無蹤。

“喔!為什麼是美珠,不是我?”念曉彤噘了噘嘴,小聲地嘀咕著。

該不會是麗娟還在怪她,所以舍自己而就美珠?不公平!早知道就不要跟麗娟吵,人家也想當伴娘嘛“你?那可不行!”周麗娟笑著撥撥頭髮,媚態萬千。

“為什麼?”完了!原來麗娟真是個小心眼的女人?

“你還有另一樣重要的工作要做。”周麗娟故意打啞謎,讓念曉彤與秦美珠好奇得半死。

“我不會算錢,你千萬不要叫我做收禮金的工作。”婚禮中最重要的就是禮金了,她可沒那個膽子去做那責任重大的工作,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她可真的擔待不起了。

“不是,還有一個工作更重要!”

“什麼啦?拜託你一次說完行不行?”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不待念曉彤發言,秦美珠已經像火雞一樣亂嚷嚷起來。

“好啦!”周麗娟握住念曉彤的手,認真的說。

“曉彤,我跟慶仁討論過,我們要請你當我們的「媒人」。”

“媒人?”念曉彤愣了愣,隨即瞭解她的意思。

“哇!媒人禮可比伴娘禮厚重得多哩!”秦美珠在一旁盤算起來。

“曉彤,打個商量好不好?我的伴娘跟你換,人家要做媒人啦!”

“不行!”周麗娟完全沒有給秦美珠幻想的空間,一口回絕。

“怎麼這樣?!”秦美珠在一旁急得直跺腳。

周麗娟將念曉彤拉到一邊,小聲地對她說:“你記得要帶男朋友來喔。”

她對戴紹虎的印象深得不得了,千交代萬交代,要曉彤一定得帶他來參加自己的婚禮。

念曉彤羞澀地紅了臉,似答應又沒應允。

“還有,你要搶在美珠之前接到我丟出去的捧花,記得嘍!”反正美珠的姻緣已經跑不掉了,倒是曉彤這一對需要加油。

念曉彤看著周麗娟幸福洋溢的俏臉,腦子裏不斷浮現出與母親的對談。把握當下,或許真該把握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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