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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風箏]第十三次的相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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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7:15 |倒序瀏覽 | x 1
第十三次的相遇 作者:綠風箏

她留在倫敦念書根本是狗屁,還不是在等他來的第十三次相遇。
他的古板也是世界第一等,每次去找她都死鴨子嘴硬,
說是醫師國外開會順便繞過去,還在第十三次相遇給她空歡喜。
她一直在等待那三個字,沒想到一夜過後他竟說「我會負責」!
OH!MY GOD~他真是不懂女人心,明明從小就愛她還裝嚴肅裝紳士,
根本就是假惺惺嘛!
她也真是不甘心,使出賤招不怕要人命~
招數一:先來個下馬威把他留在倫敦自己飛回台灣去!
招數二:寄給他喜帖,新娘是我,新郎是他親弟弟看他氣不氣!
嘻!招數如此高明,他一定會跳出來搶妻還吐真心,
誰料,婚禮當天跑來的另一個女人更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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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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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7:48
楔子
  
  湛藍色的天鵝絨日記本,是典藏心事的秘密區塊,在凌晨的沉寂時刻,皓白的手提筆疾書,那是傅雅妍最女性的告白,只寫給一個人--畢飛宇。
  
  在我心裡,愛情是無道德禁區。
  
  為了愛,我可以下流卑鄙耍詐低俗,因為,愛,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然而,如果我給的愛對你只是責任、是負擔,那麼我寧可一個人遠走他鄉,因為,我只是想純粹的愛你,也只要你單純的回應我的愛,無關責任。
  
  如果一個男人可以為了我不斷的漂洋過海,那麼我願意在第十三次的相遇,奉獻出我最澎湃的情感,死心塌地的跟隨他的步伐。
  
  為什麼是十三?我想,再壞,也壞不過這數字了,不是大好就是大壞。
  
  但是,請不要說我是你的責任,只要說你愛的人是我,這樣,不行嗎?
  
  「這樣,不行嗎?這樣,不行嗎……」
  
  傅雅妍伏在桌上喃喃自語,異鄉飄雪的冬夜冷冽得她四肢發冷,她縮起雙腳蜷在椅子上,思念著遠在台灣的人。
  
  他們,到底是不是一對戀人?
  
  問號,就像是投入心湖的一顆小石子,激濺起水花,蕩開了漣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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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8:15
第一章
  
  英國,倫敦,零下雪日。
  
  莎土比亞可說是近代最偉大的劇作家,而他,也是這些日子以來折磨傅雅妍最徹底的一個文學家。
  
  「Shit!這是什麼該死的東西?去他的比較文學。」雪白的手臂蠻橫的掃過桌面,一大落的書籍資料應聲墜地,她焦躁的癱坐在椅子上,胡亂的抓著散亂的頭髮嘀咕咒罵。
  
  直到這一刻,傅雅妍總算願意承認,她的浪漫真的會害死自己。
  
  好好的MBA念得輕鬆又愜意,她卻異想天開的打算進攻比較文學領域,藉以掩蓋自己骨子裡的市儈,然後只得在這樣寒冷的耶誕節假期裡,孤獨的面對莎士比亞和電腦。
  
  資料是可以清晰劃分的工具,可是文字卻充滿了撲朔迷離的意象,這兩者在她腦中產生了嚴重的矛盾,叫她徹底嘗到了苦頭。
  
  不,她要驅走這滿屋子的寂寥,她才不想要這樣冷冷清清、孤孤單單--
  
  傅雅妍把房裡的暖氣開到最強,幻想自己現在已經遠離了冰冷的倫敦,身處在熟悉的台灣,穿著小可愛、短褲。把頭埋進被窩裡,她寧可把自己熱得滿身大汗,也不想要和窗外的白雪有一絲關聯。
  
  她幻想著自己徜徉在大海邊,徜徉在豔陽下,幻想、幻想……
  
  叩叩--
  
  突來的敲門聲就像是遇到晴空亂流,讓飛揚的思緒震盪了一下,但無礙於飛翔。
  
  叩叩--「蜜雪兒,樓下有你的訪客,蜜雪兒,你在嗎?」
  
  說話聲嚴重干擾,幻想緊急迫降,思緒的機體重落在跑道上,她猛然從被窩裡探出頭來。
  
  這聲音好像是隔壁那個來自中國大陸的同學陳殷。
  
  叩叩--「蜜雪兒,你在嗎?樓下有訪客喔!」耐心的最後期限。
  
  傅雅妍回過神來,「喔,陳殷,我在,我馬上下樓去,謝謝你!」
  
  會是誰?誰找她?最好別是什麼白目同學想要來跟她討論莎士比亞,要不然她真的會抓狂殺人。
  
  傅雅妍離開床鋪,儘管屋裡暖得要叫人融化,然而窗外的蒼茫雪色可沒叫她忘了套件大風衣才出門。
  
  才推開門,冷風就迫不及待竄了進來,拉緊衣領,瑟縮在風衣裡頭,她套上鞋子轉身下樓。
  
  耶誕節的假期,讓整個宿捨分外寧靜,大多數的同學都回家了,要不也都各自找好度假狂歡的去處,而她,哪兒也不想去,只好被孤單吞噬。
  
  踏著意興闌珊的腳步下樓,傅雅妍好奇的彎著身子,視線穿越木頭扶梯,穿著深色風衣的身影靜靜佇立在門口的玄關處。
  
  隨著她的接近,視線可及處從雙腳逐漸往上拉大,男人的腰際、寬闊的胸膛、陽剛繃緊的下顎……
  
  逐漸加深的熟悉感就像是被倏然引爆的煙火,帶給傅雅妍燦爛的驚喜。
  
  「畢飛宇--」
  
  呼喚才響起,樓梯上的她已經迫不及待的張開雙臂往他懷裡跳去。
  
  畢飛宇顧不得手中的手套、圍巾,倉皇的接住撲來的人,「你就不能正常一點出現嗎?」無奈的瞅了她一眼。
  
  他總是嚴肅得緊,就像是個嚴厲的父親無法給予行徑瘋狂的女兒贊同,但是,卻是極度的包容。
  
  「你怎麼會來?是特地來倫敦看我的嗎?」她開心的望著這張熟悉的臉孔。
  
  回望著她的熱切,畢飛宇有種無處躲藏的赧然,只得避開她的視線胡亂搪塞道:「嗯……我到倫敦參加一場醫學研討會,偏偏回程的機票出了問題,又好巧不巧的遇上了耶誕節假期,你也知道這種假期機場會有多混亂。
我想,短時間得困在倫敦了,正好那天打電話給哲修的時候,他說你賴在倫敦不回去,也不知道有沒有吃好睡好,要我順道過來看看你。」拉拉雜雜的說著理由,儘管語調平靜得聽不出異常,他的目光卻始終不敢正視她,就怕謊言會被戳破。
  
  嘴一噘,「ㄏㄡ,原來,又只是順道的……」說得她好像只是個無足輕重的附屬品似的。
  
  儘管忍不住有些抱怨,不過,看到畢飛宇的好心情,還是把傅雅妍心裡的陰霾驅走了大半。
  
  她孩子氣的賴在他的胸膛裡,呼吸之間帶有打探的心思,想要窺視這溫暖的胸膛是不是有其他的女人依偎過。
  
  她嗅著,深深的嗅著,直到確認還是一如往常那股爽冽的古龍水味道,心總算踏實下來。
  
  「沒出去狂歡?」畢飛宇一貫淡然的聲音自上方落下。
  
  「冷得跟什麼似的,有什麼好玩的,雪都看膩了。」她窩在他懷裡悶悶的說。
  
  她流浪太久,比起台灣,英國幾乎可以算是她第二個故鄉,早沒了當初看雪的興奮,再者,課業的壓力下,灰撲撲的倫敦只讓她覺得心煩。
  
  頂多是一年、兩年,她不認為漫無目的的狂歡還能夠滿足她這個異鄉客的心。
  
  身處在高頭大馬的西方世界,眼前的她是那麼的嬌小纖細,畢飛宇望著傅雅妍的臉龐,望著她眼下的憔悴,儘管憐惜卻沒有把心疼說出口。
  
  他們之間一直都是這樣的,淡得幾乎嗅不出滋味,分隔兩地偶爾電子郵件往返,常常沒說近況只是分享了一則網路笑話。至於電話,除了情緒突然起伏時,曾三更半夜長聊數小時的國際電話,平常一個月也就寥寥可數的三兩通……
  
  然而冥冥之中卻有一條線緊緊的捆綁著兩個人,讓隔著海洋的兩人都掛念起對方,讓遠在千裡之外的那個人在心裡佔有一席之地。
  
  對她,畢飛宇說不出灑狗血的情緒字眼,他可以對每個人放肆的揶揄說笑,卻獨獨無法輕佻的對她,她埋怨過他的冷漠,有時候他也不免覺得,面對傅雅妍的自己好像是另一個陌生的自己。
  
  「好溫暖喔!」她圈著他的腰,嬌聲的低喃。
  
  「怕冷為什麼不穿暖一點?」口氣總是一板一眼的嚴肅。
  
  瞟他一眼,「屋裡有暖氣,還好。」
  
  總的來說,他們之間的情感實在詭異,比朋友好一點,又稱不上戀人的濃情蜜意,就像是歌詞裡的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是因為太珍視彼此,所以不敢輕言跨越,還是說他們都只貪圖這種曖昧,而不想破壞這樣沒有負累的美好?
  
  「吃飯了沒?去吃點東西好不好?」他問。
  
  他想要喂飽她,他是深知她的,高貴優雅的大小姐使起性子來,寧可餓死也不求救,當她厭煩了雪,就決計不會在雪日外出覓食,這就是傅雅妍的倔強跟任性。
  
  懷裡的她仰起頭,眸光一燦,「好,我快要餓死了,等等我喔,我馬上就好。」
  
  她掙脫他的胸膛,像隻雀躍的鳥急忙忙就要往房裡奔去,跑了兩三階,她又回過頭來,不顧他的納悶一把拉住他的手,「到房裡去等,這兒好冷。」
  
  畢飛宇措手不及的放任自己被拉上樓。
  
  推開房門,熱暖的風撲面而來,傅雅妍傻笑,「突然想念台灣,所以故意把房裡的暖氣開到最強,想像自己就身處在會把人熱昏的台灣。」
  
  畢飛宇沒說什麼,眸底流動著不可察的情緒,靜靜的伸手把溫度調回最恰當的數位。
  
  她打開衣櫥翻找著外出的衣服,他則坐在單人的沙發上,靜默的等待。
  
  經過書桌前,傅雅妍忍不住瞟了桌曆一眼,手癢難耐的上前翻了翻,一抹神秘的笑匆匆掠過她嘴角。
  
  日曆上的紀錄已經填滿十二個日期,這是第十三次了,雖然都只是被當作附屬性的順道探視,可是他確實整整來了十三回,有時候即便只是匆匆的一頓飯的時間,但那都足夠她追念許久。
  
  她鬼祟又得意的笑著,不著痕跡的將桌曆放平。
  
  套上了大衣、手套,挽著畢飛宇的手,傅雅妍的心被溫暖佔據。
  
  *****
  
  泡在耶誕節的倫敦,紛飛的雪幾乎淹沒了這個城市,而在溫暖的餐廳裡--
  
  「想喝點什麼?」畢飛宇問。
  
  傅雅妍歪頭想了想,「最適合慶祝的香檳!」一副喜孜孜的模樣。
  
  他感到納悶,「香檳?你要慶祝什麼?」
  
  當然是慶祝他們在聖誕假期的見面,慶祝他們之間的感情依然,慶祝他鍥而不捨的十三次,慶祝……瞟了眼他的冷漠表情,算了,說再多慶祝的理由,他也不懂她的心情。
  
  「慶祝耶誕節假期我被莎士比亞痛宰。」傅雅妍帶點自嘲的口吻。
  
  他低頭一哂,「我以為你早該回台灣去了,MBA的論文通過了不是嗎?」
  
  「還想在這兒待上一陣子,不想讓自己太市儈,所以決定挑戰比較文學。」
  
  「為什麼?不是說已經厭煩這裡了?」
  
  「想不出回去的理由。」她鼓著腮幫子,十嗯的孩子氣。
  
  「伯父和哲修都盼著你早點回台灣,這就是理由。」
  
  她望向畢飛宇,心裡極想問,那你呢?你渴望我回去嗎?
  
  然而,這句話傅雅妍終究沒有說出口,就怕弄擰氛圍。
  
  「爸爸還好,他向來是由著我的,至於老氣橫秋的哲修,他總以為我一個人照顧不了自己,可也不想想,比起他,我隻身到國外的時間比他早,待得也比他久,是他太把我這姊姊瞧扁了。」她不滿的抗議。
  
  「要怎樣你才肯回台灣?」
  
  當學生是最愜意的,雖然有時候真快被那些課業給折騰死,但是念書確實是挺自由自在的事情,更是一個好藉口--
  
  她需要一個遙遠的距離當藉口,好讓自己冷靜的想,想她和畢飛宇兩個人之間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直到答案出現前,她必須一直如此。
  
  「先等書念完吧!其他的我什麼都沒多想。」傅雅妍隨口搪塞道。
  
  畢飛宇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這才低下頭靜靜的切著面前的排餐。
  
  「醫院的工作差不多都接手了吧?」
  
  從畢飛宇的爺爺開始,畢家連著三代都是執業醫生,可說是典型的醫生世家。
  
  當初的小診所在畢飛宇父親的經營下,已經是一家頗具水準規模的高級醫院,往來的大多是商界名人,在他們都還小的時候,傅雅妍的父親就聘請畢飛宇的父親長期擔任傅家的家庭醫生,所以他們會認識彼此,其實在冥冥中早就埋下伏筆。
  
  「嗯,我父親現在就是掛名院長,但已經極少看診。」
  
  「飛平還是沒有回去?」
  
  「嗯。」年輕氣盛的畢飛平在高中時候負氣離家,自此沒有踏回畢家一步。
  
  「有女朋友了嗎?醫院的護士一定很哈你這個年輕有為的外科醫生吧?」她揶揄的問。
  
  握著刀叉的手頓了一下,一會兒,他凝聲道:「沒有。」
  
  「要不要我這個姊姊幫你介紹,我們班上有很多來自不同國家的美女。」傅雅妍故作輕鬆的問。
  
  畢飛宇抬起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不是傅哲修。」
  
  小學二年級開始,他在母親的陪伴下展開小留學生的移民新生活,直到十多年後的某日,畢飛宇突然意識到,夫妻長年分隔兩地對恩愛的爸媽來說,實在是件殘忍且充滿變數的事情,所以他不顧一切的慫恿母親帶著他和弟弟返台定居,了結一家人分隔兩地的折磨。
  
  為了跟台灣的升學制度銜摻降轉年級,他陰錯陽差成了傅哲修的同學,從第一次在傅家見到傅雅妍開始,姊姊、弟弟這種無謂的稱呼就一直無形的梗在他和她之間。
  
  儘管他和傅雅妍的出生日期只有幾天的差距,可她卻已經搶先一步以姊姊自居。
  
  難道,他就只能是她的弟弟?畢飛宇就不信傅哲修會像他這樣待她。
  
  「幹麼瞪我?」被他瞪得心裡發毛,傅雅妍怔問。
  
  「沒有。」他慍惱的低下頭去,兀自生著悶氣。
  
  「蜜雪兒--」突如其來的呼喚把兩人的注意力同時拉去。
  
  活似大猩猩的老外朝傅雅妍走來,張臂就把嬌小的她抱個滿懷。
  
  這舉動叫一旁的畢飛宇氣得臉色鐵青,恨不得用手上的刀叉狠狠切開這傢伙逾矩的手。
  
  「藍斯,你怎麼會在這裡?!」傅雅妍詫異的問。
  
  「他是誰?」畢飛宇不悅的插話,望著打斷他們用餐的人。
  
  「藍斯,我大學同學,美國人。」她對畢飛宇解釋,繼而又轉向藍斯,「我以為你早回美國去了,怎麼會出現在倫敦?」
  
  「趁著假期到倫敦來看看大家,嘿,真巧,我沒想到你還留在這裡,如何,晚上我們有個聚會,一起過來吧!大家好久不見了。」
  
  傅雅妍本能的將目光落向靜默不語的畢飛宇。
  
  「誰?你的男朋友?」藍斯問。
  
  「……不是。」她臉上忍不住揚起笑意。他是嗎?她可以說他是她的男朋友嗎?
  
  天知道她得花多少自制力才沒讓自己說出肯定的字眼來。
  
  「喔,該不會就是你那老擺著撲克牌臉的弟弟吧?」藍斯壓低嗓門說。
  
  撲克牌臉……傅雅妍忍俊不禁,偷偷打量畢飛宇一眼,沒有明確回答藍斯的臆測,只是賞了他一掌。
  
  「嘿,蜜雪兒,說真的,晚上一定要過來喔,我們把海克家搞成了小酒館,保證會很熱鬧的,我等你喔!」說完,該死的大猩猩放肆的在她臉頰上落了個吻,才意猶未盡的離開。
  
  畢飛宇得用一百倍的力道緊抓著刀叉,才可以控制自己沒讓一樁慘案發生,可心裡不住咒罵--死大猩猩,最好別讓他看到第二次,要不然他一定會拿手術刀肢解他。
  
  藍斯一走,悶不吭聲的畢飛宇突然說:「我想,傅哲修應該不會太樂意聽到你在朋友面前用撲克牌臉來稱呼他。」
  
  她不以為忤,托著腮幫子笑問:「欸,要去嗎?」
  
  「我幹麼去?」他訕訕的說。
  
  「我就要你陪我去。」傅雅妍霸道的凝視著他的雙眼。
  
  望著那澄澈的瞳眸,瞬間,畢飛宇毫不懷疑自己只有點頭的份。
  
  *****
  
  在巷子口,畢飛宇將口袋裡的英鎊全掏出來奉獻給計程車司機,然後攙著同樣貪杯大醉偎在他懷裡的傅雅妍,踉踉蹌蹌的往她的宿捨走,可走沒兩步她就像只快樂的小鳥往前飛奔。
  
  「別跑,地上的雪濕濕滑滑的,小心點。」畢飛宇在身後喚著,為了撿起她遺落的鑰匙,他不得不慢下步伐。
  
  一馬當先的傅雅妍翩然轉過身,「聖誕快樂,畢飛宇。」開心的胡亂嚷著。
  
  「你也是,聖誕快樂!不過,噓,小聲點,已經很晚了,會吵到別人的。」他快步上前,擁著醺然的她柔聲告誡。
  
  她把手指抵在唇上,「噓,我會安靜的,可是我想要禮物,你送我禮物好不好?」她嘟著嘴巴仰望身前高大的畢飛宇。
  
  「好,送你,你想要什麼都送你,但是我們得先回宿捨去,好嗎?」他迫切需要一杯熱茶來消去酒精的作祟,也想要儘快把傅雅妍安然送回溫暖的宿捨去。
  
  倫敦,真的是太冷了,雪,白得像是永晝,他想不透傅雅妍怎麼有辦法在這樣的國度裡一待就是好多年。
  
  傅雅妍閉著眼睛依偎在他懷裡,任他擁著她前進,她幾乎是把自己的身體重量都交托給他,因為她是那麼的信任著畢飛宇。
  
  「想睡了?」
  
  「嗯。」她把身體更往他懷裡縮去。
  
  緊閉的眼裡躲藏著不願讓人發覺的灼熱。
  
  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會毫無顧忌的緊緊擁著她;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她才可以放肆的讓自己徹底的依賴他。
  
  原來他們兩個人是這麼的悲哀,非得要靠酒精才能釋放真實的自己。
  
  假期裡,學生大都沒留在宿舍,所以他們半夜三更一路跌跌撞撞的碰撞聲響、嬉笑怒罵並未招來其他人的抗議。
  
  仰賴著最後一絲清醒,畢飛宇打開房門先將她送了進去,這才抽回鑰匙關上門,轉過身,傅雅妍柔軟香甜的身子反常的靠向了他的懷抱,就像是溫馴的貓,企圖在他懷中找尋一個舒適的休息位置。
  
  雙手圈在她腰上,穩住她的身子,他呵寵著對她說:「乖,回床上去睡。」
  
  「不要!」她像個任性的孩子一口拒絕。
  
  「怎麼了?」他低啞的嗓音溫柔的問。
  
  天啊,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只有這一刻,他才會展現出他的溫柔,只有在酒精的促引下,他才會拋開他的嚴肅,讓她短暫的感受到他對她的寵溺。
  
  可是,不夠!她想要的不只是這些,她渴望從他身上佔有更多更多的好--
  
  下一秒,畢飛宇還來不及制止什麼,醉眼迷濛的傅雅妍已經捧著他的臉,主動在他唇上印下吻。
  
  「唔?」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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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8:48
第二章  

  甜甜軟軟的唇瓣就像是棉花糖似的,威士忌的香醇化在嘴裡分外的甜,他先是一愣,繼而情不自禁的吮了一口這滋味,未料,卻勾引出更多渴望。
  
  電流似的一股顫慄竄過他全身,驀然,手中的鑰匙鬆落發出一記脆響,敲響了理智的鐘,畢飛宇背脊猛地彈抵在牆上,雙手火速將傅雅妍推開至一個手臂長的距離,兩人目光紛亂的注視著彼此。
  
  他們不是沒有一起喝得酩酊大醉過,可是,每次狂歡後總能謹守分際相安無事,翌日醒來,酒精退去的兩人除了可以毫無芥蒂的嘲笑對方酒量差外,生活依舊一如既往的繼續前進著。
  
  他們之間橫著一條彼此都不敢跨越的界線,也正是因為這條界線的存在,他們才可以這樣走過許多年,不是嗎?
  
  可,為什麼今天卻感覺不一樣了?
  
  凝視彼此的目光躲藏著很深的渴望,還有極度不安的抗拒。
  
  「雅妍,我……」酒醒了大半,畢飛宇想要說點什麼,卻吐不出恰當的字眼。
  
  他明明回應了,為什麼突然又推開她?傅雅妍感到被拒絕的錯愕,努力睜大的眼睛看來泫然欲泣。
  
  不,別這樣望著他,他們都醉了,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更要冷靜。
  
  雖然她的眸光叫人憐愛不捨,雖然她的唇嘗來滋味叫人驚豔,雖然她早已在心裡佔據著不容撼動的地位,他也不願意隨便的輕薄了她。
  
  他想要抹去她眼中的錯愕,可是,卻害怕碰觸了她又會引起更可怕的浪潮。
  
  「你怕我?」她訥訥的問,語氣受傷。
  
  「……」他猶豫著該如何回答。
  
  他知道自己得冷靜,要不,這一晚就會萬劫不復。
  
  偏偏他的猶豫鼓舞了傅雅妍的主動。
  
  她踮起腳尖攀住他的肩膀,目光堅定的凝望著他--
  
  幽香撲鼻而來,騷亂了畢飛宇的理智,他閉上眼睛,喉嚨發出壓抑的低吟,「雅妍,告訴我,你是清醒的嗎?」他痛苦掙扎的問。
  
  傅雅妍沒有回答,她手指撫上他的鬢,目光瞅著他,似怨似戀…
  
  驀然,他一把緊緊抓住她的手,失控的力道幾乎要擰斷她的手,傅雅妍糾起眉,幽怨不解的望著他。
  
  「別再這樣挑戰我,你該知道,這將會引起什麼可怕的事情!」
  
  「可怕嗎?」她語氣低微的問。
  
  「雅妍--」她究竟懂不懂他的心?
  
  「吻我,就算再可怕,我也要你真實的吻我一回,就一回!」她卑微的請求。
  
  她的話就像一枚炸彈,炸開了畢飛宇用來掩飾自己真心的城牆,他不可置信的望著她……
  
  目光對峙拉鋸,一會兒,他宣佈棄守。
  
  他托住她的臉龐,俯下頭,深深的吻入她的唇舌之間,濃烈的交纏搗亂了兩人的呼吸,引燃體內澎湃的慾火。
  
  原來真實的情況超乎她可以承受,在傅雅妍心慌的想要躲藏的時候,畢飛宇已經無法克制慾望,只得往前追去。
  
  跌跌撞撞之間,他們雙雙倒向了柔軟的床,她仰望身前的他,又慌又羞的無處躲藏;他看著身下的她,頓了下,忍著身體裡的燒灼說:「這是最後的機會,你可以選擇逃開……」
  
  傅雅妍力求平靜的望著他,時間在這一瞬間彷彿靜止了。
  
  好半晌,她像下了重大決定,深情而堅定的開口,「如果我不逃呢?」
  
  「天……」他無可自拔的嘆息。
  
  他的手撫過誘人的唇,她突然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充滿誘惑的氣息更加引發他的沉淪。
  
  傅雅妍閉起眼睛,伸手解開第一顆扣子,旋即,畢飛宇用親吻宣示接手了一切。
  
  「天殺的你和我,這一晚該不會就是地獄的開始吧?」他沙啞的呢喃。
  
  她嘆息的擁抱他,欣然渴望這地獄的開始。
  
  扣子一顆顆迅速迸開,褪去彼此束縛的速度超乎他們的想像,畢飛宇柔撫著她軀體的美好軟嫩,綿密的吻落滿了雪白的身子。
  
  她的呼吸益發急促,羞怯的以手覆住身子。
  
  他緊緊扣住她的雙手,不讓她遮掩自己的美麗,如果這是地獄,那麼就讓兩人萬劫不復吧……
  
  當他傲然闖入的那一剎那,她倒抽了一口氣,彷彿靈魂都要隨之瘋狂。
  
  他停止不了,停止不了這一場天翻地覆,逐漸失速的狂癲,讓彼此都暈眩、沉迷……
  
  *****
  
  翌日,沒了酒精作祟,兩個清醒的人迫不及待的找著躲藏的面具。
  
  傅雅妍啃咬著自己的手指,躊躇不安的等待畢飛宇開口。
  
  他則陰鬱嚴肅的望向窗外,好像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徒。
  
  「如果你想抽根煙,請便。」她咬著唇,把臉朝下故作輕鬆的說。
  
  「你什麼時候看過我抽煙?」許久,他回過頭瞥了她一眼,「雅妍……」
  
  「嗯,什麼事?」好緊張,她好怕他會說出什麼叫她羞愧難當的話來。
  
  也許,她早該在他醒來的前一刻,先將自己徹底的躲藏起來,好避開這眼下的尷尬。
  
  「我們結婚吧!」
  
  她的眸子有一瞬間燃起了希望的火花,就像是被畫開的火柴那樣燦爛耀眼,然而,觸及他的嚴肅,火花轉瞬即逝。
  
  「為什麼?」她不安且尖銳的問。
  
  「昨晚是你的初夜吧?難道你認為我該就這樣轉身離開?」
  
  「所以呢?你要我嫁給你,因為我昨晚失去的童貞?」
  
  「讓我來對這一切負責,不好嗎?」
  
  對於他說出的話是那麼不可置信,傅雅妍愣了許久,錯愕得不知如何回應。
  
  許久,激動的嗚咽再也壓抑不住的從她口中傳出,她哭吼,「走開,你走開!」
  
  「雅妍……」他慌了。
  
  「誰要你負責,我才不要你負責,我不要,我可以一個人的,我不要婚禮,不需要!」她抓起一旁所有的一切東西,發了瘋似的砸向畢飛宇,「這充其量就只是一夜情,沒有人會愚蠢的對一夜情的對象立下一生的誓約,沒有!」
  
  「雅妍!」他們才不是一夜情,她怎麼會把自己說得這麼隨便,「這不只是一夜歡愉,而且或許會有個小生命被創造!」昨晚,他們什麼都沒預防。
  
  「然後呢?為了以防萬一,所以我們必須結婚?」
  
  呵,這是什麼荒謬的說法,倘若只是為了這樣,那麼全世界一天會有多少對男女是因為這樣而結婚。
  
  她苦笑一記,憤怒的大喊,「畢飛宇,不會有什麼小生命,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慈悲的話,就請你離開,馬上離開!」丟擲的動作益發劇烈。
  
  「雅妍,你聽我說,冷靜的聽我說。」怎麼會這樣?他到底說錯了什麼?還是,她已經後悔了?
  
  「我不要聽。」傅雅妍哭泣的推趕他,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驅逐出視線範圍,「出去,出去!」
  
  「雅妍……」
  
  「出去!」她失控大吼。
  
  畢飛宇無奈、包容的望著她,「我給你時間,晚上過來接你出去吃飯,我們到時候再好好的談談,好嗎?」
  
  傅雅妍沒有應允什麼,持續強推他離開。
  
  當她成功的趕走了畢飛宇,關門聲響起,那雙哀傷的眼睛頓時失去了生命力,「為什麼要說我是你的責任,只要說你愛的人是我,這樣,不行嗎?」
  
  難道,這一局,她賭錯了嗎?
  
  消失吧,她選擇逃開這裡,用最快的速度讓自己消失在倫敦。
  
  短時間內,她沒辦法和畢飛宇再面對面了。
  
  *****
  
  風涼日暖的春夏交替時節,身為髮藝設計師的畢飛平狼狽的曲坐在台階上,昔日那酷帥有型的頭髮凌亂未整,滿臉鬍渣讓他看來活像是個街頭流浪漢,腳邊的煙屁股積得像座小山,然而除了投以好奇打量的眼光,接著加快腳步離開,往來的行人誰也沒有勇氣上前關切。
  
  畢飛平瞪著手中的單據,怎麼也不敢相信這種倒楣事竟然會降臨在他身上!
  
  除了滿肚子的惱火,陰鬱的臉龐還透露著對眼前一切不順遂的怨懟。
  
  一個多月前他拿出日日省吃儉用辛苦攬的一百萬,加上向銀行創業貸款的五十萬,正準備和友人雄心壯志的要開創自己的路--
  
  誰知,一夕之間百萬資金竟然就只剩下這張意味著失敗的單據,歡天喜地規劃的新店面沒有了,可貴的友情遭到殘忍的背叛,他甚至還成了窮途末路的負債者,每每思及此,畢飛平眉心便皺得不能再緊。
  
  就在他心痛到想要掄牆洩恨的時候,意外闖入的皓白手腕凌空抽過他手中的單據--
  
  被激怒的畢飛平狠狠的別過頭去,嘴裡的辱罵還來不及脫口而出,他已經讓面前這張久違的臉孔徹底駭住。
  
  「傅、傅雅妍?!」瞠目結舌的瞧著她。
  
  「你挺會躲的嘛,害我差點找不到你。」美眸從手中的單據挪開,淡淡落向畢飛平,「幹麼,瞧你驚訝的,見鬼了不成?」收回視線,神情自若的估算著損失金額。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震愕之餘,他踉蹌的站起身來。
  
  傅雅妍微瞇起眼,口吻憐憫的說:「畢飛平,你該不會是受到打擊所以口吃了吧?才區區百來萬,這種誇張的委靡不振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點?」對於他的落魄十分不以為然。
  
  什麼,才區區百來萬?那可是他日日忍著酒蟲煙癮作祟、省吃儉用攬下的積蓄欸,傅雅妍這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富家千金竟然有臉在他面前說他小題大做?
  
  畢飛平怒不可遏,搶過單據,氣得轉身就要離開。
  
  「欸,等等,畢飛平,我話還沒說完。」
  
  「我沒那美國時間陪你這個千金大小姐閒磕牙。」
  
  「你不打算還錢了嗎?」
  
  「不干你的事。」在他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少跟他鬼叫還錢!
  
  「你該不會是想要找你大哥畢飛宇幫你吧?」
  
  畢飛宇?聽到這名字,畢飛平的心像是狠狠的被捅了一刀般刺痛,頓下腳步,他體內的火氣瞬間被推擠到最高點。
  
  他媽的,早八百年前他就和畢飛宇那個資優生撕破臉了,倘若不幸狹路相逢,沒殺個你死我活已經很客氣了,他怎麼可能還自投羅網去請求畢飛宇幫忙,好讓那傢伙有機會嘲笑他?
  
  這傅雅妍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畢飛平就算是餓死在路邊,也絕對不會去請求他那個機車大哥幫忙,更何況,他根本不承認畢飛宇是他大哥。
  
  「放屁,我才不會找他幫忙!」他咬牙切齒的警告傅雅妍,「聽著,他,不是我大哥,我不承認,死都不會!」
  
  唷,死都不會,這麼決裂呀?
  
  傅雅妍望著面前這張盛怒的臉,百思不得其解。
  
  有必要這樣嗎?明明是親兄弟,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比他還像畢飛宇了,幹麼為了一點小情緒就搞得老死不相往來。
  
  「那你怎麼還錢?工作沒了吧?房租到期了吧?銀行應該急著要債了吧?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她滔滔不絕的細數他的窘境。
  
  「閉嘴,你給我閉嘴,你如果是想要說服我去向畢飛宇低頭,我寧可去死。」他霍地轉身離開。
  
  「誰要你跟他低頭了?畢飛平,你絕對不可以找他幫忙!」傅雅妍淡淡的嗓音透著堅決,清晰的自畢飛平身後響起。
  
  愕然回頭,他不解的望著她。
  
  眼前的女人是傅雅妍沒錯吧?她是不是吃錯藥了?以前她那張嘴巴除了會不定期宣揚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死都要他和畢飛宇和平相處的鬼話之外,絕對不會有任何違逆畢飛宇立場的字眼,怎麼才幾年不見,她竟然也學會跟畢飛宇作對了?
  
  「你真的是傅雅妍吧?你不會是卡到陰,所以腦袋不正常吧?」他嚴重懷疑她被附身。
  
  傅雅妍無奈的翻了記白眼,「爽快一點,這點小錢我幫你還。」
  
  這女人不是什麼善良人士,她不把別人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就祖宗有靈了,怎麼會突然善心大發的要幫他還錢?等等,她該不會是畢飛宇派來的奸細吧?
  
  戒備,「傅雅妍,我知道你家錢多得數不清,但是你幹麼幫我還錢?」質疑。
  
  「飛平,跟我結婚吧!」她一副輕鬆自若的模樣,活似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畢飛平頓時瞠目結舌,「啥,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跟我結婚。」口吻篤定,是命令,不是請求。
  
  他嚴重質疑,「媽的,這該不會是你跟畢飛宇想出來要惡整我的詭計吧?我勸你們省省,要結婚你找畢飛宇去,少跟我開玩笑,就算要為你肚子裡的孩子找爸爸,我敢說,十之八九是畢飛宇的責任。」毫不猶豫,畢飛平馬上轉身。
  
  責任,又是責任,這些男人嘴裡除了責任,還會有什麼話可以吐出來?
  
  不假思索,傅雅妍抓起手中的春季名牌包往畢飛平後腦勺扔去--
  
  「喂!死大肚婆,你幹麼打我?」頓下腳步,他惡狠狠的瞪她。
  
  「我沒懷孕!而且,誰說我跟你開玩笑的,聽著,我是認真的。」
  
  「你若不是開玩笑,百分之九十九也是故意捉弄我。」
  
  「我才不捉弄你,要也是捉弄畢飛宇。」捉弄笨蛋有什麼好玩的?傅雅妍在心裡嘀咕。
  
  「你要捉弄畢飛宇?」嘿嘿,他有點興趣了。
  
  「沒錯!錢就當作是你幫忙我的工資,我的目標是畢飛宇。」
  
  他微瞇起眼睛,「你玩真的?」
  
  「當然。」仰起下顎。她可是捨棄了莎士比亞才回來的。
  
  這下畢飛平毫不猶豫的往回走向傅雅妍,伸出手。
  
  傅雅妍望著他,柔美的唇勾起了彎月般的弧度,堅毅的目光透著驚人的信念,「合作愉快!」
  
  *****
  
  鐵灰色的流線外型,渴望殺出重圍的態勢,迫使它不得不以有別於其他車輛的驚人速度,在擁擠的車陣中極為俐落且密集的切換車道。
  
  在引擎的帶領下,原廠的鋁合金鋼圈輪胎把實際效能發揮得淋漓盡致,絕佳的抓地力讓疾速中的車身以著穩固的姿態馳騁在繁忙的台北街道,超凡的模樣宛若一隻奔騰的花豹。
  
  儘管所到之處並沒有響起震耳欲聾的引擎噪音,然而看似低調卻又華麗的姿態早已緊緊攫住每個人的目光。
  
  負責主導這一切的畢飛宇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扣著方向盤,銳利的目光中透著幾乎要竄出火苗的焦躁。
  
  好不容易擺脫壅塞,畢飛宇將車子飛快的駛上回轉車道,不久後一個緊急煞車,神情俊凜的他踏出駕駛座,將手中的鑰匙扔給飯店大門口負責泊車的人員,旋即頭也不回的快步走進飯店那扇金色鏤花大門。
  
  「畢醫生您好!」迎面,飯店的服務人員紛紛對他鞠躬問好。
  
  若是以往,即便再倉卒,畢飛宇還是會禮貌的回以微笑,但是,今天的他說什麼也扯不出丁點笑容來,只見神色凝重的他快步往飯店的中庭花園走去。
  
  半個小時前,他剛從不見天日的外科手術室裡出來,耗盡精神的他還來不及喘氣,護士余琬馨便帶著詭異的笑容迎上前--
  
  「畢醫生,你弟弟剛剛打電話來通知,他今天中午要結婚了,請你務必出席。喏,這是婚禮舉行的地址,恭喜嘍!」
  
  「我弟弟?」畢飛宇顯然一時無法意會。
  
  「他說他叫畢飛平,如果你不能確定,要不要打電話問問院長?」
  
  結婚的訊息就像是一顆手榴彈,把措手不及的畢飛宇炸得腦袋一片空白,茫然接過余琬馨遞來的紙條,他無暇顧及其他護士們的好奇目光,匆匆換下手術衣駕車離開醫院,一路上,盤旋霸佔他全部思緒的是想要掐死畢飛平的可怕念頭。
  
  到底幾年了?打從那個大雨的夜晚叛逆離家開始,畢飛平就像是自這世界徹底消失了似的,連通報平安的電話都不曾打回家,他的無情不但傷了爸媽的心,也把整個家搞得烏煙瘴氣。
  
  「好,你有骨氣就一輩子不要回來!」當時的畢飛宇把弟弟痛扁一頓,並撂下這話。
  
  「太好了,我本來就不打算回去。」倔強的畢飛平果然自此不曾踏回家門。
  
  痛心疾首的他是打定主意當作沒那個弟弟了,可沒想到數年後的今天,飛平竟然會主動出現,而且還帶來婚禮的消息!
  
  爸媽前天才出發前往歐洲旅行,如果他們知道飛平是這樣草率完成自己的終身大事,如果他們知道畢家上下連個出席觀禮的人都沒有,可想而知他們會是如何失落。
  
  實在不忍心爸媽再次受到傷害,即便百般不願,身為大哥的畢飛宇還是匆匆趕來現場。
  
  看看手腕上的迫切時間,他推開婚禮會場的大門--
  
  一襲正式的鐵灰色燕尾服,紅毯前方的畢飛平神采奕奕的等候著婚禮開始,幾年不見,儘管他不再像個毛頭小子了,可做事的方法還是一樣瞻前不顧後。
  
  畢飛宇很想要上前訓斥弟弟幾句,然而結婚進行曲卻在這時候激昂響起,滿堂賓客聚精會神的看向紅毯彼端,畢飛宇只好暫時忍住積壓在胸口的話,趕緊為自己覓得一處座位。
  
  畢飛平一眼就看見了大哥畢飛宇,因為那卓爾不凡的氣勢實在叫人很難忽視,再者,他可是今天婚禮的首要目標!錯過他,事情還有什麼搞頭?
  
  他不管傅雅妍和大哥之間的恩怨,總之,只要能整到畢飛宇,他高興都來不及呢!
  
  有別於畢飛宇的嚴肅,身為新郎的畢飛平主動咧開笑容朝多年不見的畢飛宇招手,並做了個手勢,熱絡興奮的非要畢飛宇坐到特地為他保留的觀禮座位不可。
  
  他的熱情主動激起了內心異樣情緒,畢飛宇驚訝之餘,順從了弟弟的意思,起身前往他所指定的位子落坐。
  
  他看得出身為新郎官的飛平今天心情極好,瞧他眉開眼笑的模樣,當初兄弟間火爆的爭執彷彿不曾存在似的,只見飛平透過目光,對於他的出席不住的傳達出感激之意。
  
  「大哥,謝謝你。」透過唇形,畢飛平無聲的道謝。
  
  突然,胸口一軟,畢飛宇頓覺五味雜陳。
  
  他以為自己和弟弟再沒有和平相處的一天,沒想到他的出席竟會換來飛平這麼強烈的感激,原來,親人的支持對飛平不是全然沒有影響的,有點感慨、有點感動,掙扎了一會兒--
  
  畢飛宇啞然低笑。唉,再怎麼樣終究是兄弟一場,儘管剛聽到消息時很難接受,儘管他還是不能認同當初弟弟過於決裂的做法,然而不可否認的,他心裡還是很高興見到弟弟有了人生的伴侶,自家人哪有什麼隔夜仇?
  
  他望著畢飛平,出於本能的握拳朝自己左胸輕捶了兩下,見狀,畢飛平馬上也回應這個舉動,就像小時候的默契那樣,兄弟之情溢於言表。
  
  結婚進行曲把現場的氣氛炒得熱絡,典雅高貴的白紗身影捧著嬌美的花束款款走向前,畢飛宇滿心好奇會是怎樣的女孩擄獲了弟弟不羈的靈魂,他帶著笑容用祝福的目光看向逐漸走來的新娘。
  
  驀然--
  
  頭紗下的嬌羞容貌是畢飛宇這輩子想都不曾想過的,剛開始他還懷疑是自己眼花看錯,然而隨著臉孔逐漸清晰,笑容瞬間自畢飛宇臉上褪去,他的心,彷彿被百來輛的重裝坦克車狠狠輾過,支離破碎。
  
  「雅妍……」畢飛宇顫抖的喚出名字。
  
  置若罔聞,披著婚紗的傅雅妍無視於他的錯愕,一臉嬌羞喜悅的走向了畢飛平。
  
  冰冷從腳底板猛地竄上,畢飛宇全然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是真實的。
  
  怎麼會這樣?傅雅妍怎麼會是飛平的新娘?他愣在位子上久久無法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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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9:14
第三章
  
  一股強烈的痛楚扯住了他的心,尖銳得叫畢飛宇無法忽視這種感覺。
  
  錯愕、震驚、失落、憤怒…複雜的心情在他身體裡錯綜交雜著。
  
  畢飛平挽住新娘的手,回過頭朝震懾的畢飛宇瞥去一抹注視,燦爛的笑容此刻看在畢飛宇的眼中是那麼的諷刺。
  
  怎麼會是傅雅妍?飛平的新娘為什麼會是傅雅妍?
  
  畢飛宇不斷的在心中反覆問著自己,他不懂他和雅妍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突然失去聯絡的她會用這麼可怕的婚禮和他重逢?她沒有看見他留在門上的紙條嗎?她沒有打開他寄去的電子郵件嗎?
  
  神父在台前宣讀著婚禮的誓約,傅雅妍和畢飛平羨煞旁人的不斷交換著濃烈的目光,相較於他們的火熱,身體血液被徹底凍住的畢飛宇只感覺渾身發冷,但是一把不甘心的火跟著被燒旺了。
  
  紛亂的腦子匆促掠過幾個畫面,畢飛宇來不及捕捉--
  
  「是的,我願意。」毫不猶豫,傅雅妍清晰的嬌嗓宣示著她的承諾。
  
  畢飛宇霎時心痛得無法思考,有一股衝動在他體內作祟,心裡的惡魔不只一次的煽動他阻撓婚禮的進行--
  
  阻止他們,阻止這場荒謬的婚禮!傅雅妍絕對不能嫁給飛平!惡魔在畢飛宇的腦海裡不斷的鼓噪著,逼得他快要崩潰。
  
  他握住自己的手,緊得幾乎要陷入肌肉裡,他真怕當飛平說出「我願意」這三個字的下一秒,他會失控的衝上前親手宰了自己的弟弟。
  
  「冷靜……畢飛宇,你要冷靜!」他忍住嘴裡的苦澀不住的對自己說。
  
  好痛,好痛!他的心好痛!
  
  就當他再也壓抑不住情緒,想要衝上前搶過畢飛平手中的新娘時,會場的大門被推了開來--
  
  「畢飛平,我不許你娶她!」
  
  突如其來的阻止,把這場婚禮從高潮上扯了下來,眾人不約而同的望住大膽阻止的女孩,交頭接耳的開始議論紛紛。
  
  嬌小而蒼白的臉孔堅毅的瞪住前方的新人,她緩緩走上前,無視於眾人指責的目光,「畢飛平,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眼神悽楚幽怨。
  
  「我……」站在新娘身邊的畢飛平欲言又止,他看看女孩又看看身邊的新娘,猶豫不決的模樣讓在場的賓客更加議論紛紛。
  
  「這是怎麼一回事?」面紗下的傅雅妍壓低嗓音問。
  
  「我也不知道,我明明告訴她我今天有要事得處理的。」畢飛平感到棘手。
  
  「你最好不要把我的婚禮搞砸!」她聲音低得不能再低的警告。
  
  「可是她……」畢飛平為難的望著傅雅妍。
  
  女孩悽楚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畢飛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的肚子裡已經有你的孩子了,為什麼你還要這樣傷我的心?」她聲音顫抖,那模樣脆弱得就像風中的殘葉,彷彿隨時就要倒下。
  
  天啊,這女孩懷孕了,新郎竟然在婚前搞大其他女孩的肚子!別說是賓客傻眼,就連畢飛平自己都嚇得忘了闔上嘴巴。
  
  炸彈徹底引爆後,騷動、喧嘩頓時充斥整個婚禮現場……
  
  傅雅妍翻開白紗露出臉龐的同時,畢飛平咚的跪了下來--
  
  「雅妍,對不起!我……」他糾緊雙眉望了望傅雅妍,繼而望了望面前臉色蒼白的女孩。
  
  沒等傅雅妍說什麼,下一秒,畢飛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起身,在眾目睽睽下緊握住女孩的手,兩人轉身疾速離開。
  
  眾人一陣譁然--
  
  傅雅妍掃看過每一雙錯愕的眼睛,有老半天,她自己也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久,她讓自己務必回過神來,用力求平靜的口吻對所有的賓客說:「各位,誠如你們所看到的,今天的婚禮就到此結束。」
  
  「天啊,雅妍,怎麼會這樣?」幾名女孩心疼的趕緊圍向新娘,生怕她會深受打擊而就此昏厥。
  
  畢飛宇看著這場荒唐的婚禮落幕,他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可是看見傅雅妍漠然神傷的目光,他的心又再度痛了起來。
  
  不假思索,他邁開步伐追了出去。
  
  *****
  
  「飛平,畢飛平,你給我站住!」他在飯店大門口及時攬住了畢飛平。
  
  畢飛宇一把壓住計程車車門上的手,阻止畢飛平開門。
  
  「放開!」畢飛平冷漠的望著哥哥,那神情和方才的感激簡直是天壤之別。
  
  「飛平,他是誰?」女孩柔弱的依偎在畢飛平懷裡。
  
  「乖,沒事的,不要擔心。」畢飛平安撫著她。
  
  「飛平,回去!馬上回去為你的爛攤子善後,你到底在胡鬧什麼?怎麼可以把雅妍一個人孤零零的拋在那裡,讓她獨自去承受那些難堪?」
  
  想到傅雅妍得獨自面對那一切,畢飛宇就恨不得痛扁任性的弟弟一頓。
  
  「這是我的事情、我的決定,你少管。」
  
  「畢飛平,你為什麼總是這麼自私?」他氣急敗壞的指責弟弟。
  
  「我就是自私,你剛剛也看到、聽到了不是嗎?她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娶傅雅妍了。」說完,他揮開哥哥阻擋的手,拉開車門擁著女孩坐入計程車裡。
  
  「開車。」看都不看畢飛宇一眼,他對司機拋下了指令,車子旋即往前滑行。
  
  畢飛宇不死心的追去拍打車窗,「飛平,畢飛平--」
  
  速度沒有因此緩下,畢飛宇只能瞪著遠去的車影,狠狠的咒罵,「畢飛平,你這個混蛋!」
  
  頹然的站在飯店大門口,氣極,畢飛宇懊惱的踹了一旁擎天的大柱一腳。
  
  感覺自己兩邊的太陽穴又被弟弟的任性激得發疼,手指爬亂了頭髮,視線不經意朝後方掃去,透過落地窗,他看見傅雅妍正孤獨的拎著白紗穿越中庭的長廊。
  
  方才的喜氣褪得不著痕跡,波瀾不興的臉孔顯然是隱忍了極大的難堪和失落才換來的,儘管她沒有哭,可是看在畢飛宇眼裡,這樣的堅強卻是比痛哭一場還來得叫他心疼。
  
  暫且按下自己的脾氣,畢飛宇邁開步伐穿越旋轉玻璃門,快步走向飯店的中庭長廊。
  
  傅雅妍抓著裙襬疾步走著,晃動的白紗勾劃美麗的弧度,她的身影是那麼美麗動人,只可惜女人夢想中的婚禮已經成了泡影,而她的美麗看在畢飛宇眼中,只剩五味雜陳的滋味。
  
  她皺了眉的停下腳步,畢飛宇一度以為她就要克制不住的痛哭,正要上前拉住她,然而傅雅妍只是脫下了高跟鞋,旋即抓起鞋子赤裸著腳繼續往前走去。
  
  「雅妍--」他喚住了她,儘管喉嚨緊得像是被骨頭鯁住似的難受。
  
  穿著白紗的身影停下步伐,許久,她拎著裙襬神情冷漠的轉過身來。
  
  「有事?」傅雅妍目光瞬也不瞬的望著面前的畢飛宇。
  
  天知道為了能這樣與畢飛宇面對面,她不知道在背地裡練習了多少回,就連呼吸的頻率,她都反覆的計算過,只為了這一刻的冷靜。
  
  目光不敢游移,怕洩漏了她自己的情緒,只好習慣性的鎖定他的喉結--
  
  他的喉結動得頻繁,可卻沒有吭聲,傅雅妍知道每每只要他說不出話來,喉結就會洩漏他的緊張,儘管他臉上掩飾得再好也一樣。
  
  他的下顎線條看來緊繃,鬍子永遠刮得乾淨,這全拜他始終嚴謹的性子使然。
  
  唇,抿成了一直線,嚴肅的模樣很難想像他曾經在倫敦那個飄著雪的聖誕夜瘋狂的吻她。
  
  他從來不曾在她面前說過笑話,儘管認識畢飛宇的人都大讚他是風趣幽默的,可是,不管怎麼樣,他就是獨獨把嚴肅留給了她。
  
  原來,她傅雅妍是個讓人輕鬆不起來的女人,可悲!
  
  他不敢期待回眸一瞥會有怎樣的溫柔,但是,也不該是這樣的漠然疏離。
  
  畢飛宇端詳著她的平靜,長長的黑睫依著她的視線低垂著,無瑕的妝容把她的美麗烘托得更為出色,珍珠光澤的唇彩讓她的雙唇更顯飽滿豐腴,騷動了此刻體內的細胞。
  
  他想要伸出手碰觸她,可是卻又懦弱的收了回來。
  
  當初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為什麼他們會變成了兩條平行線?她極力抗拒著不願意嫁給他,甚至不惜在倫敦大雪的季節裡徹底消失,讓他幾天幾夜苦等無人,但她卻願意在幾分鐘前承諾要嫁給飛平!
  
  他熱烈的目光滿是困惑的望著她。
  
  像是被他瞅得渾身不自在,又或者是被他的靜默激怒了,低垂的美眸猛地揚起,「你到底有什麼事?」美麗的容貌浮現薄怒。
  
  畢飛宇回過神來,許久,沉重又理智的低語,「請你原諒飛平的荒唐,我替飛平還有我們畢家向你道歉。」
  
  不說還好,聽到從畢飛宇嘴裡吐出道歉,傅雅妍的眸子簡直要噴出火來。
  
  可惡至極的男人,他以為他是誰?又是代替飛平又是代替畢家上下!而且就只會說道歉,難不成這又是他所謂的責任?問題是,她傅雅妍幾時說過她希罕這種道歉了?
  
  早知道他會說出這種不中聽的話,她真該先聲奪人不給他發言的機會!
  
  忍無可忍,傅雅妍把手中的高跟鞋狠狠的朝他扔去--
  
  「誰希罕你的道歉!」胸口因為憤怒而不斷起伏。
  
  「雅妍,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請你務必告訴我。」他躲也不躲的全盤接收她的怒火。
  
  「你怎麼幫忙我?你想要怎麼幫忙我?剛剛飛平的舉動已經狠狠的殺死了我一回,難不成你要幫我去把你那可惡的弟弟千刀萬刮嗎?」她咄咄逼人的問。
  
  「……」畢飛宇頓時啞口無言。
  
  又不吭聲了,每次面對她的怒火,他除了安靜還是只有安靜,可就是因為他的安靜,讓她感覺好像什麼事情都是自己在強勢逼迫他似的,而他說穿了只是一個無辜的配合者。
  
  這種感覺讓她難受極了!
  
  「你說話呀,你說話啊!」她氣急敗壞的對他叫囂。
  
  他知道她受傷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忍受新郎竟然在婚禮上挽著別的女人離開,除了讓她徹底宣洩一場,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把她擁在懷裡?或者發狂的吻她一回,叫她徹底忘了飛平,忘了一切?還是由他還給她一場隆重的婚禮?可是,她拒絕了,不是嗎?
  
  傅雅妍望了他一會兒,沒想到他非但沒有說話,就連擁抱都不肯給她一個,越想越心傷。
  
  「滾,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滾--」轉身拎起礙手礙腳的累贅裙襬,傅雅妍忍著幾乎奪眶的淚水,氣呼呼的離開。
  
  「雅妍……」他頹然的凝望她遠去的身影。
  
  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和傅雅妍怎麼會變成這樣?
  
  畢飛宇無言的望著漸漸遠去的身影,內心陷入了回憶……
  
  *****
  
  衣著休閒的身影,踩著從容步伐邁向面前的豪宅,畢飛宇的手還來不及碰觸到門把,宅子裡的傭人已經必恭必敬的打開了大門。
  
  「畢少爺,您好,快請進。」
  
  「阿姨,謝謝。」套上室內拖鞋,他對面前身子圓潤的婦人道謝,「我爸爸叫我把傅伯母這個月的藥送來,服用的方式不變,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都可以打電話到醫院給我父親詢問。」
  
  「謝謝您了,畢少爺,請屋裡坐,我幫您倒杯果汁。」
  
  「阿姨,不用麻煩了,你家少爺在吧?我上去找他聊聊,一會就走。」
  
  他熱門熟路的逕自走向二樓的旋轉樓梯。
  
  幾個月前從加拿大返台,因為年級降轉陰錯陽差成了傅哲修的同班同學,正巧雙方家人都是舊識,他和傅哲修也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走上了二樓,畢飛宇及時想起,傅哲修是個標準的富家少爺,自小生活環境的優渥養成了他超人的潔癖性格,若是踏進他房裡之前沒把手洗乾淨,別說是書本,連椅子都不讓坐。
  
  他笑了笑,轉而走向一旁的盥洗室,單手握住金色雕花門把往下一扣,順勢往內推去--
  
  那一幕,狠狠的震撼了畢飛宇年輕的心,深刻得叫他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滿室氤氳熱氣的朦朧中,叫人震懾屏息的女性胴體乍現,完美的曲線、修長的雙腿,渾身上下充滿成熟韻味,沐浴過後的肌膚吹彈可破,飽滿得幾乎要擰出水來似的。
  
  呼吸之間,玫瑰花的香味更叫畢飛宇沉迷。
  
  他怔愣的望著眼前這一幕,久久無法吐出一句話來……
  
  「啊!」裡頭的女孩嚇了一跳,停住手邊的動作,趕緊抓住浴袍緊緊掩住自己赤裸的身體。
  
  慌忙之中,不慎掃落的保養品筆直滑向畢飛宇,直到他跟前才停止。
  
  那雙寫滿驚愕的美麗眼睛瞬也不瞬的瞪著他,驀然刷白的臉色瞬間浮現羞赧的粉紅。
  
  他們就這樣靜靜的凝望著彼此……
  
  許久,女孩驚嚇的問:「你、你是誰?」
  
  畢飛宇回過神來,緊張的吞咽著口水,他彎下身去拾起保養品遞去,避開了逾矩的視線。
  
  「對不起,我不知道裡頭有人。」聲音極沙啞。
  
  他側著臉,不敢回頭褻瀆這樣私密的美麗。
  
  體內的燥熱兇猛的化作紅潮,鋪天蓋地的席捲了年輕的畢飛宇,包括他的耳根子都無一倖免的被染紅。
  
  原本還飽受驚嚇的傅雅妍突然被他手足無措的模樣惹笑了,瞧,一個大男生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噗哧--」她掩著嘴,笑聲就像清脆的鈴聲,悅耳動聽。
  
  畢飛宇不解的望了她一眼,又怕不合宜,趕緊收回目光,「你笑什麼?」
  
  傅雅妍把浴袍上的帶子束好,邁開腳步徐徐走來,從他手中奪回了自己的保養品。
  
  溫溫的,或許是沐浴過後,她的手指帶著溫暖的氣息。不安的畢飛宇把突然碰觸的手躲藏在身後。
  
  「你叫什麼名字?」她仰看面前的大男孩。
  
  好高,她的目光最多就只能抵達他的咽喉處,看不見他完整的臉,傅雅妍往後退了幾步,這才滿意的停下腳步。
  
  「畢飛宇。」一緊張,他的喉嚨就會緊繃起來,好像被什麼東西勒住了似的不順暢。
  
  他有一張頂好看的臉,若說弟弟哲修是斯文陰柔的美型,眼前的他則是屬於陽剛落拓的俊朗。
  
  「畢飛宇?你是畢叔的兒子?」
  
  「如果你說的畢叔是指我父親,那我可以確定我是。」他慌亂的說。
  
  「呵呵,你究竟在胡說些什麼?」她被他的顛三倒四惹笑了。
  
  「我聽哲修說你剛從加拿大回來?」
  
  「嗯。」
  
  「我是傅雅妍,哲修的姊姊,感激你願意到我家來跟我那個性怪異的弟弟成為好友,不過,我們這樣的見面方式好像有點怪。」
  
  「對不起--」他簡直要無地自容。
  
  「這次,姊姊我就姑且原諒你嘍!」走過他身邊,傅雅妍存心惡作劇的又停下來,「我問你,剛剛看見了什麼?」
  
  「沒、沒有。」他的臉又漲紅了。
  
  「敢說出去,信不信,我一刀殺了你。」撂下黑色的恐嚇,傅雅妍率先離開。
  
  畢飛宇望著她的背影,久久無法回過神。
  
  那是他們第一次碰面,帶有措手不及的黑色微甜。
  
  第二次呢?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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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9:42
第四章  

  發生了那件事情,害畢飛宇好一陣子都不敢上傅家去,怕見到了傅雅妍,他腦子就會不自覺回想那叫人血脈僨張的一幕。
  
  在加拿大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和異性相處過,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可以在他心裡投下如此震撼的一枚炸彈。
  
  傅雅妍絕對是唯一一個!
  
  「喂,畢飛宇--」二樓的陽台上,傅雅妍親切的對他打招呼。
  
  畢飛宇明顯愣了一下。該死,傅哲修不是說他姊姊前幾天就滾回英國去了?為什麼現在還會出現在傅家的二樓陽台?
  
  「你不是回英國去了?」他驚訝的問。
  
  只見傅雅妍瞇起了眼睛,「你是巴不得我早點滾回英國嗎?要不然你這表情跟那問題是什麼意思?」隱藏在笑容下的殺氣張牙舞爪,她瞪著他。
  
  「我、我……」他一時語塞。
  
  「不錯嘛,很努力的躲我,怎麼,你該不會大嘴巴的把那天的事情說出去了,然後怕我會一刀斃了你,所以才想方設法的躲我吧?」眼下的她兇狠得像黑道逞兇鬥狠的大姊頭。
  
  「那天的事情我才沒有說出去--」
  
  「那天什麼事情?」男人的聲音在畢飛宇身後響起。
  
  愕然轉身,畢飛宇滿臉吃驚的望著父親。「爸,你怎麼會來?」
  
  「哲修病了,我來看診。你呢?你不是來探視哲修的嗎?」
  
  「我、我……是、是呀!」含混回答。
  
  畢飛宇壓根兒不知道傅哲修病了,這傢伙昨天約他說要出去走走,還騙說傅雅妍早不在台灣了,他這才大膽的上門來,沒想到,他竟然被擺了這麼一道。
  
  「愣在這裡自言自語些什麼?還不快進去。」畢父把手中的東西交給畢飛宇,逕自走在前方。
  
  「喔。」畢飛宇看了看陽台,方才還在那兒捉弄他的傅雅妍竟躲得不見蹤影,「奇怪,跑哪裡去了?」他嘀咕著。
  
  就在他納悶之際,傅雅妍漾著燦爛的笑容突然現身。「急著找我啊?」
  
  畢飛宇被她的神出鬼沒惹得火大,「沒有!」快快不樂的進屋去。
  
  本想遷怒傅哲修的,不過看他病懨懨的躺在床上,畢飛宇忍不住同情起他。
  
  「急性腸胃炎,我先開個藥,一會兒我讓護士過來打個點滴,這幾天飲食要清淡不油膩,先讓他少量進餐,如果晚上情況沒有好轉,馬上送到醫院來。」畢父作出診斷。
  
  「畢叔,謝謝。」傅哲修虛弱的說。
  
  「飛宇,你待會到診所幫哲修拿藥過來。」
  
  「我知道。」
  
  父子倆一前一後的正要離開傅哲修的房間,傅雅妍端著果汁緩步前來。
  
  「畢叔,真是不好意思,突然要你跑這一趟,哲修那傢伙說什麼都不肯上醫院,真是把大家搞瘋了。坐下來跑點果汁,我親手打的喔!」眼前的傅雅妍又變成了舉止合宜的大家閨秀,溫柔體貼使得恰到好處。
  
  「幸好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父欣然接過果汁,「回來過暑假?」
  
  「嗯,是呀。」
  
  「雅妍越來越漂亮了,改天我可要提醒你爸爸多注意一點,要不了多久,你們傅家的大門就要被一堆臭男生給踩平了。」
  
  「ㄏㄡ,畢叔在調侃我。」她嬌嗔的噘嘴不依,「畢叔,哪天有空到我們家來吃個飯嘛,我好久沒看見嬸嬸了,正好我爸的生日快到了,我們一起聚會吃個便飯好不好?」
  
  「那有什麼問題,雅妍的邀請,畢叔一定從命。對了,有空也可以到我家來玩啊,嬸嬸最喜歡你到我們家來了,我們家老是被這兩個臭小子搞得烏煙瘴氣的,早知道,我也生個像雅妍這樣的女兒,多貼心啊!」
  
  「哼,這可不行,那畢叔就不會這麼繼續疼我了。」
  
  「你這丫頭,難怪你爸爸一說起你,就心軟了大半。」
  
  畢飛宇滿臉驚嚇,一則因為父親邀她上家裡玩,再則,他不懂,為什麼一個女孩子可以有那麼多種面貌?傅雅妍簡直是天生的惡魔嘛!
  
  送走了畢父,他正打算也要開溜--
  
  「畢飛宇,你要去哪裡?」
  
  「回診所幫哲修拿藥過來。」他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不用,我已經交代傭人阿姨順道去拿嘍。」
  
  「嗯,那我先回家了。」老實說,他有點害怕跟她單獨碰面。
  
  「可惜,今天天氣這麼好,本該好好的在海邊享受陽光的,偏偏哲修那傢伙因為平常壞事做多了,竟然急性腸胃炎,我看他少爺又得在家發幾頓脾氣了,你還是跟我去玩吧!」
  
  頓下腳步,畢飛宇一度懷疑自己耳朵有障礙。「我跟你去玩?」
  
  「你會衝浪吧?」
  
  「當然會,可那又怎樣?」心裡感到不安。
  
  「那簡直是太好了,因為我不會。走吧!」沒讓畢飛宇有任何拒絕的機會,傅雅妍死拉著他的手,硬是把人拉上車去。
  
  車子離開傅家大宅,便在街上東奔西竄起來。
  
  「傅雅妍,你到底會不會開車?」駕駛座旁的畢飛宇緊抓著門把,生怕隨時就要目睹一場血淋淋的車禍。
  
  「你安靜一點好不好?我當然會開車,只是,台灣的交通跟英國不大一樣,我得花一點時間來適應。」她突然整張臉湊近前方,也不知道是想在儀錶板上找什麼東西。
  
  「欸,怎麼不看路,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他腦中突然閃過一抹思緒,「等等,你駕照什麼時候考的?」
  
  她猛地回過頭,傻愣愣的望著他,「駕照?我有考過駕照這種東西嗎?」
  
  「什麼?!你沒有駕照卻還敢把車子開上馬路?」
  
  「奇怪了,那些考了駕照的人,開車技術也沒好到哪裡去,車禍還不是一樁樁的發生,所以,駕照並不確保安全,你鬼叫什麼?」
  
  「傅雅妍,停車,你給我停車!」畢飛宇聲嘶力竭的大喊。
  
  「你安靜一點啦。」
  
  「停車!你是無照駕駛耶,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簡直一整個要崩潰。
  
  「你那麼吵,我無法思考了啦!」
  
  兩個人就在車上為了駕照的事情開始針鋒相對起來,瘋狂的想要搶奪方向盤的主控權,車子在馬路上驚險的蛇行,所到之處響起驚人的喇叭聲。
  
  驀然,迎面一輛大卡車急駛而來--
  
  「啊,畢飛宇,我們要撞車了啦!」
  
  見狀,他猛拍她的手,「放手,你給我放手!」他強勢的奪過方向盤的主控權,趕緊將兩人從大卡車的威脅之下解救出來,然而危機還沒解除。
  
  「煞車,你快點給我踩煞車!」
  
  「哪一個?我看不到煞車怎麼踩?」
  
  「你這個天殺的大豬頭,怎麼會連煞車跟油門都搞不清楚?」
  
  「你罵我?你竟然敢罵我大豬頭?你好歹也得叫我一聲姊姊ㄟ!」
  
  「我替傅哲修有你這種姊姊感到悲哀。」
  
  「你說什麼?畢飛宇,你真是找死。」
  
  傅雅妍氣得想要殺人,突然一個陰錯陽差讓她瞎貓碰上死耗子的踩上了煞車,車子就在距離電線桿不到一公尺的前方停下。
  
  畢飛宇順勢拉上手煞車,打開車門繞過車頭朝駕駛座走來,「下車!」
  
  「我為什麼要下車?」她賴在駕駛座上不動。
  
  「因為你沒駕照。」
  
  「我沒有駕照,難不成你就有?」
  
  畢飛宇掏出皮夾,從中抽出一張中華民國駕照朝傅雅妍扔去。
  
  「不過就是一張小卡片,幹麼搞得好像有多尊榮似的。」
  
  「當然尊榮,因為有了這一張駕照,代表我是可以合法上路的,你快給我下車。」有生之年,他絕對不會讓傅雅妍有第二次機會坐上駕駛座。
  
  辯不過畢飛宇,傅雅妍只得幸悻然的下車。
  
  「你跟傅哲修還真的是物以類聚,老古板一枚。」
  
  畢飛宇沒好氣的把車子依正常方式駛上路,好叫隔壁的大小姐看看,什麼叫做駕駛。
  
  「喂,我還沒要回家。」她趕緊阻止他往回走。
  
  「不然要去哪裡?」
  
  「海邊啊,我要學衝浪的,你忘啦?」
  
  「請問出門的時候有看見誰拿了衝浪板嗎?」
  
  「啥,你沒拿!」
  
  他翻了一個大白眼,「傅雅妍,你有給我時間準備嗎?」
  
  她從他腦門賞過一記粉拳,「叫姊姊。」
  
  「看清楚我駕照上的生日,我們同年次。」
  
  「真的嗎?」傅雅妍認真的低下頭去看了又看,再抬起頭來,美麗的臉龐掠過一抹得意的笑,「哈哈,你是十七日出生的,偏偏我是十一日,所以,我還是姊姊。」她噘著嘴,虛情假意的對他施以同情,「好『口連』喔,畢飛宇註定得當我傅雅妍的弟弟嘍!乖,姊姊會好好照顧你的。」
  
  「你--」
  
  那個暑假對畢飛宇來說,簡直是一場惡夢,傅雅妍就像夢裡的惡鬼,把他折騰得不成人形。
  
  然而直到傅雅妍返回英國念書之後,他才突然意識到,她已經在他心裡佔有一席之地。
  
  不只是那個暑假,他往後的人生裡,除了傅雅妍,再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可以輕易的霸佔住他心裡的那個位置。
  
  *****
  
  PUB裡音樂震天價響,昏暗的燈光透著鬼魅流離的五彩斑斕,而傅雅妍離開了飯店之後,這空氣渾濁的空間成了她暫時藏匿的去處。
  
  她知道畢飛宇始終尾隨在後,打從她離開飯店上了計程車開始,他的視線再也沒有離開過她,灼熱得幾乎要將她的背燒出兩個窟窿。
  
  這一路上,儘管他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她還是知道他的跟隨,而且就因為他的小心翼翼,更讓她覺得憤怒。
  
  他是在憐憫她嗎?如果只是因為憐憫,他大可拍拍屁股回家去,因為她討厭畢飛宇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如果不是因為愛,他所做的一切對她來說根本都是多餘,是多餘的!
  
  「停車。」她隨便讓司機停在某個路口,然後身手矯健得像個小偷似的沒入巷子裡。
  
  見狀,畢飛宇匆匆把車子停在路邊,跟著下車追入巷子裡。
  
  人來人往,他幾度要失去她的蹤影,曲曲折折,好不容易發現了她的身影,只見她揚手一招,在他面前跳上了另一輛計程車,旋即揚長而去。
  
  「雅妍!」畢飛宇措手不及,顧不了許多,只得也趕緊招來計程車,要司機千萬別跟丟了人。
  
  自此開始兩個人橫跨了大半個台北市區的追逐。
  
  傅雅妍見他窮追不捨,不斷的催促司機加快速度,偏偏後方的司機也受了請托不敢鬆懈,兩輛車所到之處莫不引發了一陣側目,直到無辜的司機討饒--
  
  「小姐,再這樣下去,我這個月賺的錢根本不夠我繳罰單。」
  
  一不做二不休,傅雅妍讓司機停車後,神情凜然的朝畢飛宇走去。
  
  叩叩--
  
  沒等畢飛宇開口,生怕車窗玻璃遭到破壞的司機趕緊降下車窗。
  
  「你到底要跟蹤我到什麼時候?」她彎下身子倚在車窗上,卸去彩妝的臉龐漾著薄怒。
  
  畢飛宇打開車門下來,鎮定的望著她,「我只是想要見到你安全回家。」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就連我有沒有回家,都是你的責任不成?」
  
  「雅妍,我希望你能平安。」
  
  「不過就是這麼一點小事,婚禮就只是草草結束而已,我還不至於會傻得去尋死。」
  
  「那就回家吧,我打電話讓哲修來接你,回去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畢飛宇掏出手機正準備撥號。
  
  她一把搶過他的手機阻止,「不必,哲修去義大利了。」
  
  他無奈的望著她,「不要任性,你該知道這樣我會擔心的。」
  
  「誰希罕你的擔心?我又不是三歲小娃,一個人在英國也待了那麼久,用不著你替我擔心。」她把手機塞回他手裡,推拒他的靠近,「走開,不要讓我看到你!」
  
  不管她怎麼推,偏偏人高馬大的畢飛宇就是八風不動。好,他不走,那她走總行吧?傅雅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向了前方的PUB。
  
  畢飛宇付清車資,忙不迭的追了進去。
  
  他明白她的心情,也知道她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今天的草率婚禮,但是,他就是無法放心。
  
  落單的女子在夜店總是分外引人注目,尤其像她這樣容貌出色的女孩,他敢說,鐵定會有一大掛的男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如果是善意也就罷了,萬一遇上心機分子,她的安危怎麼確保?
  
  他不想激怒她,只好隔著些許的距離默默的守候。
  
  果不期然,傅雅妍才出現不到半個小時,身旁搭訕的人已經來來去去好幾輪,看著她和每個人都笑談幾句的模樣,卻獨獨不給他好臉色,畢飛宇覺得很不是滋味。
  
  他不喜歡其他男人用那樣大膽的目光看她,更不喜歡她把笑容分給那些居心叵測的傢伙。畢飛宇不悅的灌了自己滿嘴威士忌,好徹底沖刷不斷冒起的嫉妒。
  
  傅雅妍不斷用眼角餘光注意著他,他的臉色打從她和店裡的男人聊了幾句開始就一直鐵青著,他瞪著她,銳利得像探照燈似的。
  
  瞪她做什麼?他也只會這樣惡狠狠瞪著她,卻一點都不明白她心裡的感受。滿口的責任,把她看得像累贅似的,她只想被全心全意的愛著,說要對她負責,根本是褻瀆了他們的愛情!
  
  傅雅妍不想讓畢飛宇的存在影響自己太多,她大方的跑著男人請的酒,大方的應允別人的邀舞,酒精,讓她暫時忘了畢飛宇的存在,完全沉浸在一種飄忽的快樂之中。
  
  她開心的跳舞,讓每個人都把她圍在中心,盡情揮灑她的魅力,跳累了,她就像是歸巢的鳥兒,毫不戀棧的回到她的位子上,讓沁涼的酒精消去身體的燥熱。
  
  「一個人?」又一個男人出現,老套的開場白。
  
  瞥了眼這叫人不敢恭維的穿著,明明是夜店,又不是夏威夷海灘,傅雅妍無法理解他的花襯衫為什麼會挑在這種時候突兀又「搶眼」的出現。
  
  「第十三個。」傅雅妍瞟了對方一眼,淡淡的低語。
  
  她的眼神有種獨特的魅力,即便只是不具任何意思的淡淡一瞟,男人都會為之傾倒,顯然,這第十三號搭訕男也不例外。
  
  他近得不能再近的靠在傅雅妍耳邊問:「第一次來嗎?我沒看過你。」輕佻的笑容叫人不舒服。
  
  嗯,這男人有口臭!
  
  「有沒有看過很重要嗎?」傅雅妍啜飲著酒,冷冷問,順勢別過臉把自己和對方的距離拉開,以免被這男人的口臭薰死。
  
  就是這樣的冷勁兒,沒把男人嚇退,反倒更讓對方躍躍欲試,想要透過征服來證明自己的魅力。
  
  「沒看過好呀,比較新鮮!」男人不死心的趨前攀談。
  
  她冷笑,「唷,是嗎?我也沒看過你,真新鮮。」大有嘲諷的意味。
  
  其實傅雅妍心裡是在嘀咕,她真的沒遇過嘴巴這麼臭的男人,這傢伙是不知道牙膏和牙刷的作用嗎?
  
  她冷漠的悶頭喝酒,就是不想再跟對方多說話,好讓他知難而退,偏偏有的男人就是對自己的缺點不自知。
  
  「酒量不錯喔,我請你喝酒,如何?」他兀自點起了香煙,一副自以為瀟灑。
  
  她對抽煙的男人沒啥好感,尤其討厭讓人抽二手煙的傢伙,一個口臭男的二手煙,光想,就夠讓人倒盡胃口了。傅雅妍毫不掩飾的皺起了厭惡的眉,鄙夷的不想說話。
  
  有一個人,他不抽煙,身上總是有股乾淨爽冽的古龍水味道,很好聞……
  
  想著、想著,她的目光又忍不住瞟了不遠處的畢飛宇一眼。
  
  偏偏,有兩坨花團錦簇的身影擋住了一切。
  
  花枝招展的女人一高一矮的霸佔了畢飛宇的視線,活像是唱雙簧似的不斷在他面前搔首弄姿,那做作的模樣讓傅雅妍心裡的不滿徹底發酵。
  
  回頭看看眼前的男人張大嗓門巴拉巴拉的鬼扯個沒完的聒噪,傅雅妍心頭一煩,難道,他就不能安靜一點嗎?
  
  當下,她想也不想的抓起酒杯便朝那男人潑去,強勢的止住了他的搭訕,也順便幫忙熄了他的臭煙。
  
  「臭娘們,你在做什麼?你找死!你知不知道這件衣服有多貴?」男人氣急敗壞的跳腳,心疼的拉拉他的花襯衫。
  
  傅雅妍毫不給面子再潑一杯過去,「多貴?要不要五百塊?低俗的品味。」
  
  面子掛不住,男人發火的作勢就要揮去一巴掌--
  
  驀然,高大的身影護住了傅雅妍,冷峻的臉孔把對方駭退幾步,「我勸你不要想打她,要不然,這代價不是你可以承擔的。」畢飛宇冷凜的警告。
  
  男人憤恨的望著他,儘管不滿,可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而酒保不想惹麻煩,出面協調了幾句,這才平息了爭端。
  
  見這不是久留之地,畢飛宇當機立斷一樣不漏的掃過傅雅妍的隨身物品,接著拉住她的手腕,匆匆結帳硬是把她拖出了PUB。
  
  「放開、放開!」她像個任性的孩子,不斷的拍打著畢飛宇宛若鐵臂的手。她打得手發疼,偏偏他一點感覺也沒有,真是氣煞人也。
  
  「酒跑了,舞跳了,你該乖乖回家了。」方才他若是沒有注意,她這巴掌就挨定了!想到這兒,畢飛宇口氣忍不住嚴厲了起來。
  
  「我為什麼要回家?」
  
  「那你還想做什麼?我陪你……」
  
  「誰要你陪!」她狠狠的推開他,咬住下唇賭氣的別過臉。不知怎的,心裡就是覺得委屈想哭。
  
  畢飛宇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許久,他走上前,「什麼時候回台灣的?為什麼沒有跟我聯絡?」
  
  「無話可說,沒什麼好聯絡的。」她兩句話推拒他的關懷。
  
  「那畢飛平呢?你們什麼時候已經要好得可以互許終身了?」想到她差點嫁給飛平,畢飛宇胸口就脹得發疼。
  
  「我不想跟你說話。」她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踉蹌的往前走去。
  
  「傅雅妍--」
  
  「幹麼?我都要回家了不行嗎?」
  
  「我們話還沒說完。」
  
  「要說什麼?」
  
  「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消失,告訴我為什麼你會突然決定嫁給飛平?」
  
  她轉過身面對他,「消失是因為不想看見你,結婚是因為飛平說他願意愛我,包括我所有的一切,我想,這就足夠讓我點頭嫁給他了。」
  
  「鬼扯,如果他愛你,怎麼會拋下你選擇跟別人離開?你不要讓你的浪漫沖昏頭好不好!」荒謬的理由。
  
  「浪漫有什麼不對?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就像我和你不也上了床,沒有什麼規則可言的。」
  
  「我真不懂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把清白給了我,卻要嫁給我的弟弟,你就非要把我玩弄於股掌才甘心嗎?」
  
  若不是自己的耐性一向超乎常人,畢飛宇真怕自己會失手掐死她。
  
  「為什麼你們男人總是比女人還執著於初夜,對我來說,感覺對了就可以,愛情本來就是一個無道德禁區,我就是願意跟我當下喜歡的每個男人上床,可以是你,也可以是飛平,甚至是其他我所不認識的男……」
  
  「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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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30:11
第五章  

  畢飛宇的手臂在一瞬間拉起、揮下,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向了傅雅妍,阻止了她的口沒遮攔。
  
  她愣了一下,怔怔的望著他,臉上麻辣辣的,就連耳朵都嗡嗡的響著。
  
  畢飛宇神色懊惱,可是巴掌已經打了,收不回來了,他望著她,等待著更大的一場風暴。
  
  未料,他錯估了形勢--
  
  傅雅妍倔強的扯了扯發腫的嘴角,渾然不在意的仰望他懊惱的目光,「你知道嗎,我突然發現你和飛平都有一雙漂亮的手,你是外科醫生,他是髮藝設計師,你說,上天是不是很巧妙,都賦予了你們兄弟一雙美麗的手。」她拉起方才打了她一巴掌的手,兀自端詳賞析起來。
  
  她這是什麼意思?看著他的手,難不成心裡想的是飛平?
  
  畢飛宇愕然抽回自己的手,「你最好早點忘了他。」
  
  「為什麼?反正你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事實,你得忘了飛平。」他吃味了,跟自己的弟弟吃味。
  
  「你沒權利限制、剝奪我的回憶。」
  
  「對,我沒權利,但是你不該把我當作回憶的工具。」她竟然拉住他的手懷念起畢飛平,該死,他也是個男人,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尤其那個人還是他的弟弟。
  
  「怎麼,你怕了?」
  
  「你以後還是少喝酒。」他不想回應她的挑釁。
  
  「你該不會以為我要引誘你,好當作飛平的替身吧?」
  
  「住口,我不是可以提供慰藉的人。」畢飛宇忍無可忍的咆哮。
  
  她真的激怒他了。這一晚,他們不歡而散,雙雙拂袖而去。
  
  然而比起畢飛宇的自尊受創,傅雅妍也好不到哪裡去,像個遊魂似的回到租賃的小窩,除了疲憊還有臉頰上的紅腫麻辣刺激著她的知覺。
  
  樓下的工作室是用來製作手工香皂的地方,她的不務正業,不知道被傅哲修罵了多少次,但是傅雅妍總沒有放棄。
  
  她的思緒太亂,唯有投入手工香皂的製作,才可以叫自己暫時平靜下來。她需要一點空間來處理她和畢飛宇的感情,她需要一點時間來說服自己繼續或者放棄,這兒,就是她暫時抽離現實的國度。
  
  開門前,傅雅妍想,身懷六甲的室友應該睡了,所以開門進屋的時候,她刻意放緩手勁,貼心的努力把噪音降到最低--
  
  「雅妍,你總算回來了,怎麼那麼晚?」在客廳親手縫著小娃娃衣服的徐賢京見到她回來,總算鬆了一口氣。
  
  「你還沒睡?」睡眠對孕婦來說可是很重要的。
  
  賢京是她在英國最要好的朋友,傻大姊的率直個性讓她一大學畢業就被拐去閃電結婚,陰錯陽差,她們同時在身心俱疲的時候悄悄選擇回到台灣,聽到雅妍想要投入手工香皂的製作,她就這樣留下來了。
  
  這個週末,撥雲見日的賢京就要和老公一同返回英國,這裡的租約也即將到期,在傅雅妍思考何去何從的時候,真正叫她感到棘手的反而是畢飛宇。
  
  「睡不著。怎麼樣?今天見到他了嗎?」賢京興奮的問。
  
  從頭到尾,賢京是唯一知情的人,包括她和畢飛平的協議,還包括這場黑色的婚禮,賢京期待所有的事情就像計畫般美好。
  
  計畫的目的只有一個,傅雅妍想要迫使畢飛宇清楚的知道對她的感情,如果真的愛她,就阻止這一切,她希望他像個騎士般無畏的阻止這場婚禮,而不是被責任壓垮的八股傢伙。
  
  不要把她當作責任,只要單純的愛著她,傅雅妍要的浪漫就是這樣純粹。
  
  「見到了。」跌坐在地板上,她語氣茫然的說。
  
  「然後呢?他阻止了嗎?他奪回你了嗎?」
  
  傅雅妍咬咬唇,望著賢京,驀然,哀傷的感覺從身體裡湧了出來,「賢京,他打了我一巴掌,他一點都不懂我的心,他被我激怒了,所有的計畫都被搞砸了……」她傷心且凌亂的說著今天的所有失敗。
  
  這場婚禮是她計畫好久、好久的重逢,可是全都搞砸了!
  
  「飛平呢?你不會還真的嫁給他吧?」賢京忙驚恐的問。
  
  她抹抹眼淚,「還說呢,畢飛平那個被精蟲沖腦的笨蛋,他竟然把一個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對方都哭哭啼啼的跑來飯店阻止婚禮了,怎麼可能繼續下去?這傢伙甚至當場撇下我就跟人跑了。」
  
  「怎麼會這樣?畢飛宇呢,他看到你要嫁給他弟弟,難道沒有一點感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我的!」忍了許久,傅雅妍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如果不愛她,為什麼還要給她那麼多在乎的錯覺?可惡的畢飛宇。
  
  「你這樣叫我怎麼放得下心?」賢京憂心忡忡的望著好友。
  
  她握著賢京的手,「不,你不要擔心我,好好回英國去,這是你等了許久的幸福,不是嗎?」
  
  「可是我也希望你能獲得屬於你的幸福。」
  
  抹去淚水,她抽過面紙擤了擤鼻涕,「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畢飛宇這個笨男人真的是把我惹毛了,我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
  
  「你想要怎麼做?不會又用另一場婚禮來激怒他吧?」
  
  「當然不是。」
  
  「你已經有想法了嗎?」
  
  「沒有。」傅雅妍瀟灑的站起身,「今天已經很晚了,我的腦細胞需要休息,反正,總有一天會想出一個十全十美的辦法,現在,我們就先去睡覺吧!」
  
  「可是雅妍……」
  
  「別可是了,你要對我有信心,要相信我傅雅妍是無所不能的,好嗎?」
  
  把賢京送上了床,傅雅妍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和衣倒在床鋪上,雙眼炯炯有神的盯著天花板上的燈。
  
  「飛宇,見到我的那一?那,你嚇到了吧?我看見你倉皇的模樣了,可是……為什麼你沒有勇氣阻擋那場婚禮?難道,對你來說,我只是個責任,只要有哪個笨蛋願意承擔,你就會放手了嗎?」
  
  她的問題並沒有獲得解答,傅雅妍側過身去,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眼淚順著眼角靜靜滑落,浸濕了被褥。
  
  這廂,輾轉難眠的還有畢飛宇。
  
  他不敢睡去,因為睡去,他怕會被那場猶如惡夢般婚禮苦苦糾纏,傅雅妍會成為他的弟妹,成為飛平的妻子,而他除了驚醒後的一身冷汗,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你要拒絕我的求婚,卻願意嫁給飛平?那個夜晚擁有你的男人明明是我,不是嗎?」
  
  他真的不懂,不懂女人的心。
  
  *****
  
  探長了手臂拉出健美的肌肉線條,一把抓住床頭的手機。
  
  「喂,找誰?」低沉的嗓音在將醒未醒的時候顯得分外沙啞,寬闊的胸膛因為說話而微微震動著。
  
  「你是誰?」女孩強勢的發問。
  
  畢飛宇皺眉沉吟一會兒,睜開眼前,他習慣性的掐掐兩邊太陽穴,下一秒,單手撐床坐起身來,「請問你要找誰?」嗓音的沙啞已經恢復了大半。
  
  「我問,你、是、誰?」女孩霸道的說。
  
  看一眼床頭的機械手表,時間還不到七點鐘,距離他真正的睡眠時間兩、三個小時不到。
  
  「如果你搞不清楚我是誰,為什麼要打我的手機?」畢飛宇沒好氣的說。
  
  去他天殺的神經病,在他被惡夢追逐一整晚後,為什麼還要來個搗蛋鬼?光一個傅雅妍就夠他頭疼欲裂了。
  
  「我打的是我的手機,而你很不幸的撿到我的手機。」女孩拔尖嗓門嚷。
  
  畢飛宇納悶的拿下手機看了看,怪了,手上拿的是他的手機沒錯呀!
  
  「小姐,你會不會是搞錯了?」
  
  「總之,你現在馬上把我的手機送回來給我,地址是台北市幸福裡健康路168巷86號1樓,聽著,從現在起不准再幫我接聽電話,聽到沒有?還有,趕快送來,我的訂單都在電話裡。我叫傅雅妍,快點送回來還給我!」她精神抖擻的命令著。
  
  他足足愣了有一分鐘,許久才低低的開口,「雅妍,是我。」
  
  電話那端的傅雅妍頓時啞然,「你是……畢飛宇?」尾音飄揚。
  
  幸福裡健康路168巷86號1樓,很好!「我馬上過去。」掛上電話,畢飛宇迅速的起身下床。
  
  一定是昨天帶她離開PUB,事後忘了把她的手機交還給她了。他想。
  
  然而一憶起昨天,眸光裡的溫度慢慢冷卻,漸漸的變得黯淡。畢飛宇撐著牆,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輕聲嘆息。
  
  昨天,就像是一場突然的急雨,下得又大又急,今天,他不敢奢求雨過天青,但是,想要見到她的念頭,很強烈。
  
  扭開水龍頭,傾洩而下的水迅速沖刷他碩健的身體--
  
  洗了個戰鬥澡,畢飛宇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今天早上正好醫院沒有太過棘手的患者,他情商了其他醫生代班後,駕車前往傅雅妍指定的地址。
  
  *****
  
  巷子有點窄小,他勉強找到了168巷,艱困的繼續往前駛去。
  
  雖然是台北市,這兒的環境淳樸,有別於外頭的繁華喧鬧,巷子不大,裡頭大多是住了三、四十年的老住戶,屬於房地產流動並不熱絡的小社區。
  
  前方的路實在太狹隘,萬不得已,畢飛宇只好暫時找個地方停妥車子,決定用步行的方式儘快抵達傅雅妍的所在地,要不,他真怕晚了,她會突然消失逃開,就像在倫敦那樣。
  
  閉門羹他已經吃怕了,更叫他擔憂的是消失後的下一次見面,那可能不只是一場婚禮這麼簡單了,他怕傅雅妍給的會是叫他一輩子無法承受的結局。
  
  至於是什麼,畢飛宇搖搖頭,實在不敢多想。
  
  張望著門牌上的號碼逐一找尋,見是生面孔,老住戶難免防備的觀望著他的一舉一動。
  
  「少年仔,你要找誰?」剛從市場買菜歸來的老婦人嚴肅的問,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要透過歲月的眼睛確認他的良善與否。
  
  「請問,這裡是168巷,我要找86號的住戶,可是住址到了70號就看不到了……」
  
  老婦人習以為常的搶白說:「86號要往下走,前面路底拐個彎,往左手邊的巷子進去才是,少年仔,你是第一次來ㄏㄡ?」
  
  像這種殘缺的道路規劃,果然只有郵差跟當地住戶才能找得到目標!
  
  「謝謝。」赧然一笑,畢飛宇快步的依尋指示走去。
  
  沿途,幾株木棉開得燦爛冶豔,不難想像繁華落盡後,棉絮會是怎樣地放肆飄蕩。
  
  86號是一棟老建築,灰黑的圍牆上爬滿了綠色的籐蔓,畢飛宇張望了一下,看不出什麼端倪,前頭的鐵門是開著的,門牌下掛著營業中的木牌,就像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等著客人神出鬼沒的光臨,又或者這家小店的存在,才是一種神秘。
  
  畢飛宇走了進去,沿途琳琅滿目的小花點綴,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柔和的芬芳並不是這些草花所散發出來的。
  
  當他推開紗門,彌漫了整個空間的香味朝他撲拂而來,沁入了焦躁的心,視線梭巡,陷入沉思的傅雅妍正咬著手指,靠坐在桌緣,曲起雙腿動也不動的發愣著。
  
  桌上堆滿了紙箱,似是在進行打包收拾,而她思緒幽遠的存在顯得如此突兀。
  
  畢飛宇敲了敲紗門上的木框,傅雅妍豁然驚醒,趕緊收拾著一旁的凌亂親切的說:「早安,歡迎光臨,今天的手工香皂買一送一,結束營業大拍賣喔!」
  
  「為什麼要結束營業?你該不會又想要逃開了吧?」畢飛宇問。
  
  突如其來的聲音使她頓下手中的動作,愕然回過頭,「……是你,畢飛宇。」
  
  「回答我,這裡要結束營業了?」他跨前一步,木然的表情顯然是對她的預謀離開感到不悅。
  
  「嗯。」她匆匆背過身去。
  
  「為什麼?」
  
  「不為什麼,租約到期了。」說得雲淡風清。
  
  「然後呢,接下來你要去哪裡?」畢飛宇迫切的問,生怕再度失去她的下落。
  
  「不知道,也不關你的事。」她冷冷的望著他,半晌,朝他伸出手,「拿來。」
  
  他掏出手機遞去,「沒想到我們的手機會是同款式,所以我誤以為是我的。」
  
  「謝謝。」她搶了回來往工作服的口袋扔去。
  
  「剛剛過來的路上有幾通電話,飛平找過你,哲修問你什麼時候回家去……」
  
  傅雅妍霍然轉身,擰起眉,「畢飛宇,我不是交代你不要接我的電話嗎?」
  
  他就知道她一定會發火,「我不能確定是不是你打來的,所以只好接了每一通電話,哲修叫你儘快回家,他想安排你進入集團工作。」
  
  傅雅妍瞪他一眼,「多事。」恨恨的轉過身去繼續她的包裝工作。
  
  最好她會乖乖回家,除非她自己願意,要不,誰都不能代她作決定。
  
  雖然已經打算結束營業,還是有幾張訂單得趕在今天交貨,儘管只是少量的購買,可是如期交貨的信用還是很重要的,她忙著把切成方塊的香皂精緻的包裝起來,再用泡棉紙小心的包裹妥當。
  
  「謝謝你幫我送手機回來,你可以走了。」需要專心工作的時候,她一點都不想看到畢飛宇,因為那非但讓她無法靜下心,還會延誤她的工作進度,況且出貨後,她還得把這裡徹底收拾打包呢!
  
  對於她下的逐客令,畢飛宇置若罔聞,「我不知道你會做手工香皂,我可以挑幾個嗎?」他撿了一塊翠綠色的,湊至鼻尖嗅著……不濃烈,清新的香氣,就像一壺回甘的茶,雋永爽冽。
  
  「當然可以,不過,記得請付款買單,本小店不接受信用卡服務,只收現金。」她口吻尖銳的說。
  
  「雅妍……」
  
  「到底有什麼事?我很忙。」她企圖關閉對話管道。
  
  「你昨晚睡得好嗎?」
  
  「好,好得不得了,一覺到天亮呢!」傅雅妍頭也不回的說。
  
  「是嗎?我睡得不好,我一直想不透,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
  
  「沒有為什麼,就只是說再見的時間到了。」
  
  「雅妍,我們都知道,並不是這樣的。」
  
  「畢飛宇,如果你是來閒聊的,很抱歉,我沒空,想要幾塊香皂隨便挑,當我今天跳樓大拍賣好了,然後挑完就馬上給我離開。」她態度火爆的瞪著他。
  
  不好,她睡得不好,昨晚她哭了一整夜,不知道自己在固執什麼,更不懂為什麼畢飛宇和她的距離會這麼遙遠,愛情為什麼要涉入責任?難道她不值得被單純的去愛嗎?
  
  為什麼要憐憫她?那只會讓她覺得自己有多可悲,感受不到任何欣喜。
  
  場面尷尬,他們各據一方的凝視著彼此,眼神交會下,太多的情緒凌亂的穿透兩個人的身體。
  
  氣氛是窒悶的,直到一旁的傳真機響起了機器的聲響。
  
  「都要打包嗎?我幫你。」畢飛宇捲起袖子,幫著把這些香皂逐一放入紙箱裡。
  
  她沒有吭聲,轉而去抽起傳真訂單,盯著上頭的數字,計算著香皂的存量。
  
  她也不想對他凶,可是一見到他,心就不由自主的急了起來。
  
  難道他們真的不行嗎?她真的該放棄嗎?
  
  「飛平剛剛問起匯款的事情,那是要做什麼的?」
  
  放鬆的神經突然緊繃。該死的笨蛋,畢飛平這個大嘴巴該不會走漏消息吧?
  
  瞪著畢飛宇,傅雅妍激動的追問:「他還說了什麼?」
  
  「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他就掛斷了。」
  
  傅雅妍鬆了一口氣,「應該是婚禮會場的租金、喜宴的訂金和禮服、戒指、場布……雖然結不成婚,可這些依然得如數支出。」她儘量表現得自然。
  
  他掃來銳利的一瞥,「飛平呢?難道他就不需要分擔這些費用嗎?」拳頭捏得死緊。
  
  「這本來就是我單方面承諾要支付。」
  
  畢飛宇狠狠的捶了下桌面,「我不懂你為什麼要自己承擔?為什麼要這麼委屈?如果婚禮對你來說有那麼重要,為什麼你卻要拒絕我?」他一把扳過她,「單據呢?」
  
  「什麼?」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
  
  「我說那些支出的單據呢?」他大吼。
  
  「在……在抽屜,你要做什麼?」
  
  「這些錢我會全數付清,我不許你出面支付任何一毛錢。」
  
  「為什麼要由你來付清?」思緒一轉,傅雅妍臉色難堪的道:「呵,我懂了,因為你是畢飛宇,你要負起責任,你覺得你們畢家上下都虧欠我,所以呢,銀貨兩訖,你打算付錢買走我的清白和我在婚禮上被飛平拋棄的羞辱嗎?」
  
  「你不要總是擅自解讀我的用意!」天殺的,她怎麼會這樣以為?
  
  「要不呢?你幹麼要替我支付這些費用?說穿了不正是這樣嗎?」
  
  「就當作我買下這裡所有的手工香皂不行嗎?」他抓起其中一個,強勢的說。
  
  「可以,你當然可以,問題是我已經沒有足夠的香皂存量可以賣你。」她把他手中的香皂搶了回來。
  
  「那你就做,現在馬上去做,直到你完全交出我訂單的數量,你才可以離開!」他失控咆哮,雙眼通紅。
  
  夠了,真的夠了,他這陣子被折騰得還不夠嗎?為什麼要曲解他的每一個決定?難道她不能明白嗎?
  
  可笑的是,畢飛宇突然發現這是個不錯的工作合約,至少直到交出貨量之前,他可以肯定傅雅妍不會隨便消失,也不可以消失。
  
  「你--」
  
  「怎麼樣?這個要求不過分吧?」他往前邁了一步逼近她。
  
  她避開他灼熱的注視,「工作室租約到期,我要結束營業了,所以……恕難從命。」
  
  「那就續約,如果你覺得這裡不好,我馬上幫你找另一個地點,直到你親手做足所有的香皂為止。」
  
  「畢飛宇,你到底講不講理,你憑什麼幫我做決定,這是我的工作、我的人生,你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人,我不要你幫我做主。」
  
  所有的憤怒在這一秒鐘被引爆,怒火彙聚在他的雙眸,畢飛宇惡狠狠的鎖定她,不敢相信她會這樣說。
  
  從那一晚開始,他們之間切割得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這樣折磨他?
  
  「我是個無足輕重的外人?難道在你心裡,我真的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人?」語調冰冷,他怒不可遏的望著她。
  
  下一秒,他伸出手臂,迅雷不及掩耳的拉過傅雅妍,懲罰的吻旋即封住她的小嘴。
  
  「唔--」
  
  她驚慌的推拒著他。
  
  她不曾見過這樣失控的他,他總是那麼的拘謹嚴肅、不苟言笑,他人生引以為傲的就是那過人的道德觀和自制力,除了那一夜在酒精的作祟下,她趁機蠱惑了他,要不,這輩子別奢望畢飛宇這個聖人、君子會這樣深深的吻她一回。
  
  可是,她駭住了,那晚是有了酒精的幫襯,他才會宛若脫韁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可是現在一大清早的,他們怎麼會突然陷入這樣的瘋狂?
  
  「畢飛宇!」她抵著他的胸膛,抗拒著他的吻,「別……」
  
  他收緊手臂,把她緊緊的抱在懷中,他霸道的侵入她求饒的口中,企圖喚起那一晚美麗的回憶。
  
  不,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傅雅妍緊張的攀住高大的他,生怕自己就要溺斃。
  
  這不是她印象中的畢飛宇,眼前的他充滿了叫人害怕的掠奪性,根本不是她可以抵擋的。
  
  他是那樣投入這個吻,瘋狂得如同倫敦那一夜!
  
  呼吸變得粗淺急促,抗拒變得微不足道,她只能用如水波蕩漾的眸子,虛弱的望著強勢的他。
  
  當他鬆開了擁抱,她幾乎站不住腳的癱跌在地板上,渾身顫抖不歇。
  
  「聽著,傅雅妍,從現在開始,你休想要逃,別以為你還可以像在倫敦那樣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畢飛宇再一次拂袖而去,留下茫然的傅雅妍。
  
  「你不許我逃,為什麼?我不懂,你究竟愛不愛我?」她把臉埋入掌心,心裡還為著方才的親吻而回不了神。
  
  離開了她的工作室,畢飛宇坐在駕駛座上久久沒有驅車離開。
  
  那個吻,該死的好,好得讓他差點就要在那樣的地方再次要了她。
  
  天啊,他一定是被傅雅妍逼瘋了,要不,怎麼會有這麼野獸的想法?
  
  他伏在方向盤上不斷的大口呼氣,驀然,他抬起頭,慌亂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再堅定不過的決定。
  
  不,不能再讓她溜走!還有畢飛平,就算是親兄弟,他也不許他們之間再有什麼藕斷絲連的曖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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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30:37
第六章  

  客廳裡,傅雅妍失神的啃咬著自己的手指甲,只要心裡感到焦慮不安,她就會無意識的這麼做,甚至咬傷了自己都渾然不覺。
  
  賢京一如往常的開門進來,按亮了燈,不意,被客廳那不發一語的身影嚇了一跳。
  
  「雅妍,怎麼不開燈?我以為你出去了。」
  
  她沒有回應,滿腦子想的都是畢飛宇。
  
  她動也不動,讓賢京對她的反常感到十分狐疑、納悶,偏偏電話鈴聲響了,賢京只好按捺住心裡的疑問,趕緊接起電話,「喂,」忽地一怔,「啊,房東太太……」
  
  隨著電話那端傳來越多的訊息,賢京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錯愕不解逐漸擴展成質疑不相信,雙方糾纏了些許時間,賢京只得半信半疑的掛了電話。
  
  「雅妍,房東太太打電話來,她說你決定讓工作室續約?」賢京得提高音量,才能喚回傅雅妍恍惚的神智。
  
  「續約?」她納悶的回過頭,怔愣的望著賢京。
  
  賢京篤定的點點頭,「對,而且她為了你逕自提高租金而在電話那端狂喜不休,不斷的說謝謝,還說你想要如何整頓房子都隨便,總之,她十二萬分的感謝你的承租。雅妍,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說要結束製作手工香皂了嗎?」
  
  思緒一轉,「天啊,一定是畢飛宇。」懊惱之餘,傅雅妍忍不住扯了下自己的頭髮。
  
  「畢飛宇?這關畢飛宇什麼事?他今天來這裡找你了?誰告訴他工作室地址的,畢飛平嗎?」賢京連番追問。
  
  傅雅妍搖搖頭,「不是飛平,是我這個大笨蛋!我早上發現自己丟了手機,因為客戶用簡訊傳了好幾筆送貨的資料在手機裡,我急著要拿回來,就什麼也沒問的叫對方趕快送回來還給我,誰知道,撿到我手機的人竟然就是畢飛宇。」
  
  「然後呢,他對你說了什麼?怎麼會跟工作室續約扯上關係?」
  
  「我們又吵架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一見到他,我的情緒就會開始失控。」傅雅妍把當時的狀況敘述了一遍。「最後他還撂下威脅我的話。」
  
  「他說什麼?」賢京急著追問。
  
  「他說……聽著,傅雅妍,從現在開始,你休想要逃,別以為你還可以像在倫敦那樣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天啊,他真這麼說?」
  
  傅雅妍不安的點頭。
  
  「完了,雅妍,我看你真的惹毛他了。」賢京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都要嚇死了,你怎麼還笑得出來?他從來沒有這樣霸道的對我命令什麼,我今天真的被他嚇到了。」那個吻,來勢洶洶,要不是他及時停止,她真不敢想像他們兩個人會幹出什麼好事來。
  
  「說真的,雅妍,其實你明明心裡是有他的,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跟他作對、捉弄他。」
  
  「我哪有,他那麼可惡……」
  
  「明明有!告訴我,你們在倫敦到底發生什麼事情?」賢京用再認真不過的眼神望著傅雅妍。
  
  傅雅妍趴在桌上呻吟,眼見拗不過賢京的堅持,只得娓娓道來,「去年耶誕節假期我在宿捨跟莎士比亞打仗,他出差到倫敦順便來看我,那是他第十三次來倫敦看我,連續漂洋過海第十三次,那天晚上跑了酒的我們就……」臉頰微微發燙,她差點就要羞得無地自容,「隔天,他開口要我嫁給他。」
  
  「那很好啊,皆大歡喜,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你心裡喜歡他,而他也在乎你,竟然願意為了你飛了十三次倫敦,可你為什麼沒有答應?」賢京像是在看怪物似的瞪著她。
  
  「先聲明,只是順便,他每次到倫敦都是因為其他事情,而我只是附屬品,順便看一下而已。再說,我怎麼可以嫁給他?你不知道他那天醒來的模樣有多懊惱、多嚴肅,他認為他對我有責任,他擔心一個生命不小心就來到這世界上,所以曾經擁有我的他必須要負責。」
  
  回憶起那天,傅雅妍忍不住氣得胡亂捶打著地板,「賢京,你說一生的誓約怎麼可以建構在責任上?他應該是要真心的愛我,才能向我求婚,而不是把我的清白當作他的責任。對我來說,愛情是個無道德禁區,我可以不計一切代價,可是我不希望我喜歡的男人口口聲聲說我是他的責任,我只要他說他心裡愛的人是我。」
  
  「所以你就因為這樣拒絕了他?」她幾乎昏厥。
  
  「對,我氣得當場把他趕出去,什麼狗屁責任?誰希罕他的責任?」
  
  「天啊!」賢京虛脫的猛把雙手當扇子,「傅雅妍,我發現你真是個愛情偏執狂欸!」
  
  「賢京,你怎麼這樣說我?」她委屈的控訴。
  
  「本來就是,你以為現在的男人是什麼東西,有幾個能像畢飛宇這樣願意負起責任?多得是把逢場做戲掛在嘴上的傢伙,他們掠奪女人的身體、真心、金錢後拍拍屁股就走了,誰還跟你談什麼責任!」
  
  「我就是不要他把我當成累贅、負擔,我不要是他的責任,這樣的愛不是很累嗎?而且一點都不單純,我想要純粹的愛。」
  
  「可你想清楚,畢飛宇如果不喜歡你,為什麼會想對你負責?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又不是古早時代,多得是弄大人家肚子還死不承認的,你卻為了畢飛宇急於負責任而把人甩了?呵呵呵……雅妍,所以我才說你是愛情偏執狂。」賢京啞然失笑。
  
  「不然我要怎麼辦?我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愛我,如果只是因為責任就把兩個人一輩子綁在一塊兒,那多恐怖啊!根本是一種折磨。」
  
  「那就問他。」簡單扼要。
  
  「問?我怎麼問得出口?況且,我也不認為畢飛宇會答得出來,他簡直是個超級大聖人了!」在傅雅妍的認知裡,畢飛宇的道德正經,根本已經遠遠超越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男人。
  
  賢京似笑非笑的說:「可是那個超級大聖人卻在今天早上抱著你在工作室強吻得纏綿悱惻,活像是隻野獸。」
  
  轟的一聲,傅雅妍的臉簡直要著火了,「徐賢京,你怎麼會知道,你看到了?」
  
  哎呀,逞口舌之快結果讓事情穿幫了,賢京無辜的吐吐舌頭,「今天是我出門做產檢的日子呀,我也不想撞見,可是我很有道德的默默走開,所以,我是不是也稱得上是超級大聖人?」眨眼、討好、示弱。
  
  「不是,你這小人,明明知道畢飛宇來過了,卻還佯裝不知情。」傅雅妍作勢要掐她。
  
  「欸,手下留情,一屍兩命!一屍兩命!」她指著自己的肚子。
  
  傅雅妍忿忿的別過頭。
  
  「好啦,別生氣嘛,你聽我說啦!」
  
  「有什麼廢話快說。」她送好友一記白眼。
  
  「其實,你把愛情想得太嚴肅也太浪漫了啦!」
  
  「我本來就是個浪漫過頭的人,但是我不承認我嚴肅,畢飛宇才是。」
  
  「好好好,嚴肅的是那個大聖人,你只是浪漫過頭了。我勸你,把愛情看得輕鬆一點、簡單一點,你喜歡他,他也不討厭你,願意為你漂洋過海十三次,剛好他在床上的表現你也很滿意,這樣的話,他想要負責就快讓他負責吧!」
  
  「我要他是真的愛我,不要把我當累贅。」傅雅妍突然又別過臉,「你在色情什麼?我才不是因為他床上的表現才喜歡他,你少胡思亂想。」
  
  「是是是,打滾不重要,真心最重要。」賢京吐吐舌頭,忍不住敲了她一記爆栗,「真是個笨蛋!這個男人如果不愛你,你即便是用兩輛馬車三匹馬也追不到他來負責。」
  
  「真的嗎?」
  
  「當然!」
  
  「可為什麼是兩輛馬車三匹馬?」
  
  「你--傅雅妍,你幹麼要跟我在這種小地方著墨?比喻,就是一種比喻而已啦!」她簡直忍無可忍的大喊。
  
  「可是怎麼辦,我已經拒絕他了。」
  
  「你傻啦,機會不是送上門了嗎?」
  
  「什麼機會?」
  
  清清喉嚨,賢京壓低嗓音模彷大聖人的口吻說:「聽著,傅雅妍,從現在開始,你休想要逃,別以為你還可以像在倫敦那樣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是什麼機會,根本是宣判我的死刑。」
  
  「是男人就逃不過女人的溫柔,相信我,要不然我肚子是怎麼變大的呢?」
  
  「要我跟他低頭示好?這樣多沒人格。」不幹,她是有自尊的傅雅妍。
  
  「好啊,那你等著看吧,看誰以後還敢為你負責。」
  
  「賢京--」
  
  「溫柔、溫柔,他給了你機會,你就光明正大的去入侵他的生活、他的世界,包括他的醫院。」
  
  「你好恐怖喔!」她做出打哆嗦的動作。
  
  「總之,你乖乖去做就是了啦!他要娶你就快嫁,聽我的准沒錯。現在麻煩你馬上走開,不要阻擋我吃飯。」推開傅雅妍,饑腸轆轆的賢京打開便當,決定不再跟這個愛情偏執狂多費唇舌。
  
  傅雅妍托著腮幫子望著活似難民的好友,忍不住在心裡嘀咕,溫柔……那根本是要人命!
  
  *****
  
  那是記憶中最深刻的秋天,傅家大宅裡的楓葉反常的火紅,鮮豔得就像要淌出血來,還等不及入冬,提早轉紅的楓葉異常蕭瑟的落了滿園,沒捱過那個季節,傅家就永遠失去了女主人。
  
  傅雅妍永遠都記得那個深藍色的冬天,倫敦還沒來得及下雪,她的心已經因為母親的離開而沉進了太平洋。
  
  癌症來得太突然,叫他們全家人都措手不及。
  
  時間往回推向前一年,身體長年違和的母親突然有精神起來,健康的模樣大大的振奮了家裡每個人,尤其是愛妻心切的父親。
  
  為了討媽媽歡心,父親特地推開集團內部繁忙的工作,開心的規劃難得的旅行,準備陪媽媽到國外散散心。
  
  「妍妍,我是爸爸。」某個深夜,傅嘉城突然打了電話給遠在英國的傅雅妍。
  
  「爸,怎麼還沒睡?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突然打電話給我?」在英國求學多年的傅雅妍嚇了一跳。
  
  打她出國留學開始,爸爸從來沒打過電話給她,因為她一直是那麼獨立。
  
  「妍妍,下個月初有沒有空?」
  
  「下個月初?學校正要考試,怎麼了?」她的人生都快被課業壓搾光了。
  
  「唔,這麼不巧!是這樣的,下個月初我想帶媽媽到國外走走,正好哲修快過生日了,媽媽想說到義大利去看看他,這傢伙大學念了一半,突然跟人家搞什麼交換學生,飛機一搭就去了義大利,爸爸是想要你從英國過來一起聚聚,我們一家四口好久沒一起吃頓飯了。」
  
  「啊……義大利喔!怎不來倫敦?」她哀鳴。
  
  「傻瓜,倫敦濕氣重,對媽媽的身體負擔大。」
  
  「我當然會幫媽媽準備暖氣呀!都這樣,爸都只疼媽媽。」傅雅妍撒嬌起來。
  
  「欸,丫頭,說什麼話,難道老爸不疼你嗎?」
  
  「疼歸疼,但是老爸還是疼老婆勝過女兒。唉,算了,誰叫我充其量只是老爸前世的小情人,比不上老婆重要,好啦、好啦,我安排一下,如果被當了,就讓老爸來英國幫我跟假紳士教授討人情吧!」
  
  「好,只要你來,教授那邊老爸幫你出面。」傅嘉城欣然允諾。
  
  就這樣,傅雅妍撇下了功課跟報告,排開了所有的瑣事,不遠千裡的飛去義大利跟家人會合。
  
  週末的晚上,他們全家人歡天喜地齊聚在義大利威尼斯的餐廳共進晚餐,順便幫弟弟傅哲修慶祝生日,儘管晚餐料理不是最豪華的,卻是他們傅家人心裡最溫馨的記憶。
  
  席間,媽媽難得開心的說了許多話,細數著小時候誰鬧脾氣不去上幼稚園,還有誰冬天卻還愛漂亮要穿迷你裙,結果冷得直打顫……
  
  許許多多兩姊弟童稚時候的荒謬蠢事,從媽媽的嘴裡說出來,是那麼的溫馨、甜蜜。
  
  「原來哲修的壞脾氣是打小就有的。」傅雅妍揶揄弟弟。
  
  「少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從小就愛漂亮!」他鄙夷的瞥了姊姊一眼。
  
  「愛漂亮是女人天生的權利,不過,可沒說壞脾氣是男人的專利。」
  
  「傅雅妍,你很吵欸!」
  
  「好了、好了,都這麼大了,還吵嘴。」媽媽笑著出面調停。
  
  甜蜜還來不及細細回味,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媽媽好不容易轉好的身體卻突然被檢驗出癌細胞,短短時間內就急速惡化幾度瀕死,乍聞這個消息,傅雅妍簡直無法相信。
  
  猶記當時她正憂心忡忡的準備從英國趕回台灣探視母親,偏偏遇上該死的連續假期,她光是在機場等候補機位就整整浪費了一天。
  
  好不容易補上機位,她握著寶貴的機票迫不及待的趕著去登機,然而母親辭世的噩耗就這麼殘忍的傳來。
  
  接到電話的瞬間,傅雅妍好久、好久都說不出話來,她用顫抖的手捂著嘴巴嗚咽,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雅妍,你在聽嗎?雅妍?」負責通知她這個壞消息的人,正是畢飛宇。
  
  「畢飛宇,你不要騙我、不要騙我……」許久,驚駭的她只能反覆吐出這句話。
  
  「雅妍,告訴我你會冷靜下來,你一定要勇敢,好嗎?告訴我回台灣的班機,我會去接你。」電話那頭的他是如此的堅定。
  
  她說不出話來,完全說不出話來,整個人跌坐在英國的機場,當場痛哭失聲。
  
  那一趟面臨死別的飛行,是她這一生最痛苦的折磨。
  
  飛機落地後,憔悴的她匆忙通關,有一瞬間,她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傅雅妍真的好慌亂。
  
  「雅妍!」在她幾乎要昏厥的剎那,是畢飛宇結實的臂膀接住了虛弱的她。
  
  她無法言語,只能埋在他懷裡哀戚的哭泣。那一刻,她恨死了連續假期的英國機場。
  
  哀傷太過強烈,傅雅妍像是被抽去生命似的,畢飛宇勸著她進食,「吃點東西,乖,吃點。」
  
  她搖搖頭,什麼都吃不下,「我好想念媽媽,我好想念。」
  
  「我知道,我知道。」畢飛宇把她抱進懷裡。
  
  他的陪伴讓傅雅妍總算能勉強支撐下去,直到喪禮結束。
  
  眼淚已經哭乾了,她望著媽媽的相片,始終不敢相信這樣的分別。
  
  「要勇敢,你是伯父,伯母最信賴的女兒,你一定要勇敢,代替伯母把這個家撐下去。」寬厚的手掌擁上了她消瘦的肩。
  
  傅雅妍抬起茫然的目光,怔怔的望著說話的人。
  
  「畢飛宇,我可以嗎?」她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可以,你當然可以。」他深信不疑。
  
  那一瞬間,她感激得想大哭。就衝著畢飛宇這句話,傅雅妍咬著牙回到英國,辭別了爸爸跟哲修,勇敢的繼續她未完成的學業。
  
  日子好像沒有太大的變化,一樣的上課、趕報告、考試,空閒的時候,她一如往常的到附近的店家幫自己採買生活用品,一如往常的被沉重的生活用品和脆弱的紙袋氣得想殺人。
  
  這日,超市櫃檯前,她準備掏出口袋裡的英鎊付帳,偏偏怎麼找就是找不到自己的皮夾,她焦急得幾乎把背包裡的東西整個倒在櫃檯上找尋她的皮夾。
  
  結帳的工作人員不耐煩的望著她,落難的東方女孩並未獲得同情,排在後頭的男男女女莫不對她露出輕蔑厭惡的表情。
  
  傅雅妍頓時覺得好難堪,這些日子好不容易建築起來的勇氣,在那些輕視的眼神中被徹底擊垮了,手足無措的她慌忙揉去眼睛裡的濕潤,對媽媽的思念幾乎就要潰堤,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越排隊的人群擠了過來--
  
  「蜜雪兒,你沒跟我拿錢包怎麼付錢?」流利的英文對著她說。
  
  是記憶中熟悉、寵溺的聲音!
  
  傅雅妍不可置信的回過頭去,畢飛宇就這麼站在她面前。
  
  是他搶在那群排隊等結帳的人不耐發狂之前,趕緊掏錢抱走了她採買的東西,還順手帶走怔愣發傻的她。
  
  她的手被畢飛宇緊緊的拉著。
  
  「你怎麼會來?」走了好一段路後,她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欣喜問。
  
  「我跟老爸來參加醫學研討會,中途溜了過來。」說著俏皮話的時候,臉部表情卻依然正經八百,真叫人哭笑不得。
  
  「壞小孩,我要跟畢叔告狀。」
  
  那是他第一次到英國來看她,傅雅妍臉上的驚喜,燦爛得就像跨年晚會上的煙火。
  
  「東西還真多。對了,我訂了餐廳,晚上請我吃飯吧!」
  
  「才不要,我是小氣鬼。」
  
  「那我請你好了,我從我爸皮夾抽了兩張鈔票,應該夠吧?」
  
  「畢飛宇,你學壞了,竟然偷畢叔的錢。」她狂笑不止的捶打著他。
  
  畢飛宇放任她對著自己肆虐,專心一意的把她和東西安全送回了宿捨。
  
  晚餐,他們哪兒都沒去,傅雅妍親自下廚煮了豐盛的晚餐,招待這長久以來唯一的台灣訪客。
  
  吃飽跑足,傅雅妍的脆弱被故鄉的溫暖撫平了,睡意來得極快,她枕著畢飛宇的肩膀沉沉睡去,那是她回到英國後睡得最好的一晚。
  
  「雅妍,從現在開始,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永遠守護著你。」畢飛宇望著熟睡的臉孔,輕聲低喃,專注的臉龐寫滿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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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31:04
第七章  

  傅雅妍渾身是汗的從床上彈坐起身,隨著她的起身,一道濕熱滑落,她輕撫著臉龐,原來淚水是真的。
  
  往事歷歷在目,深刻的在夢境裡上演過一回,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不敢相信她怎麼會忽略那麼多的曾經存在。
  
  這些年來,畢飛宇用這麼多細碎的關懷來寵溺她、呵護她,而她竟然傻得懷疑起他們之間的情感。
  
  雅妍,從現在開始,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永遠守護著你!
  
  那一天枕著他的肩膀睡去之際,耳邊依稀聽到他這麼對她說。
  
  天啊!她怎麼會忘了這一切?忘了嚴肅的面具下其實隱藏了一顆細膩真切的心。
  
  「飛宇,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她感到空前的歉意。
  
  傅雅妍趕緊起身,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樓去打電話給畢飛宇。
  
  然而當她衝到樓梯一半時,整個人頓時傻住了,整個工作室竟然成了水鄉澤國,嘩啦嘩啦的水不斷的從牆壁爆出,毀了她大半的手工香皂成品,還有工作室裡的器具陳設、傳真機、電腦等生財工具,張狂的水花甚至從天花板噴了她滿臉,嚇得她頓時不知所措。
  
  「賢京、賢京--」她趕緊上二樓求救。
  
  偏偏賢京房裡空無一人,傅雅妍這才想起,賢京的老公昨天突然來把人接走,兩人準備在週末回英國前撥點時間陪陪台灣家人,意識到眼前的困境得由她自己想辦法,她趕緊回房間翻找手機,打算向房東求救--
  
  然而當她從答錄機獲知房東太太好巧不巧的選在今天一早和全家人起程前往大陸旅遊,她真的是欲哭無淚。
  
  「怎麼會這樣?」
  
  迸裂的水勢不斷自牆面、天花板湧出,她倉皇的回到一樓拚命搶救那些岌岌可危的香皂,搶了這一堆還有那一堆,還有好多原料都泡水了。
  
  完了、完了,這些全都是她血淋淋的成本,手工香皂的訂單鐵定要交不出貨來了。
  
  「怎麼辦?」她抓著鐵盆不斷的搶救東西,一時間情緒翻騰,竟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掏出手機,心想,死馬當活馬醫,就算會被狠狠的痛罵一頓也只能先跟哲修求救,好止了這些可怕的水。
  
  按下撥號鍵,才接通她劈頭就說:「怎麼辦?人家的工作室和我這幾天熬夜辛辛苦苦做的手工香皂都泡湯了啦!嗚……」忍不住對著手機大哭。
  
  半個小時後,畢飛宇匆匆趕來,只見工作室門口,傅雅妍渾身狼狽的抱著好不容易搶救出來的香皂,可憐兮兮的蹲在地上,記憶中那個漂亮的千金小姐如今跟女遊民沒兩樣,眼睛還哭得腫得跟核桃似的。
  
  「……畢飛宇?」天啊,他怎麼會來?傅雅妍猛地站起身,因為一時無法反應而整個人呆傻住。
  
  該死的女人,莫名其妙打來一通哭泣不休的電話,害他急急忙忙的趕來,差點還發生把領帶當成皮帶繫在腰上的烏龍事件。
  
  如果她只是想要戲耍他,他鐵定會讓她死得很難看,因為他已經警告過她,再也不許把他耍著玩了!
  
  「叫我過來什麼事?如果是關於我所訂購的手工香皂,請你如期送到醫院去,銷售的貨物派送應該是由你賣方負責吧?」他表情淡漠、口吻冷漠的問。
  
  得要多少自制力,畢飛宇才能忍住衝上前去擁抱她的渴望,得用多少的決心,他才可以逼迫自己用這樣冷漠疏離的態度面對她,畢飛宇覺得自己好錯亂,因為害怕自己的情感又會被她毫不留情推開,只得如此偽裝。
  
  「畢飛宇,我沒有香皂可以賣給你了。」她夾雜著歉意的聲調可憐兮兮。
  
  望著她,畢飛宇心軟不捨,然而意識到這極有可能只是她預謀逃走的手段之一,他強硬的把對她的不捨徹底從身體扯離,冷笑一記,「你認為我會接受訂單違約的事情嗎?你真當我畢飛宇是三歲小孩嗎?」
  
  傅雅妍滿臉錯愕,曾經灼熱的目光如今卻冷得像冰,她不懂,為什麼才短短的一天,他竟會突然變得冷漠疏離?
  
  「可是香皂都已經遭到毀損了……」
  
  別想走,她最好別想藉機逃走,因為他不會應允的,絕對不會!畢飛宇滿腦子都被這個阻止的念頭佔據。
  
  他逕自打斷她的解釋,「那是我的問題嗎?這種損失應該是由你自己承擔吧?」他決然的說,「你別想逃,這個禁令會持續到你完成所有手工香皂為止。」
  
  面對畢飛宇的強勢,傅雅妍一時間無法消化。
  
  「哲、哲修呢?是他打電話讓你過來的嗎?他沒空過來嗎?怎麼會是你來?」眼前的畢飛宇讓她感到陌生、害怕。
  
  「哲修?你打電話給他了?」
  
  「對,我打電話了,可是,你為什麼會來?」她一點都不想要在這麼狼狽的時候看到他,因為這會讓她覺得丟臉。
  
  「你剛剛打了電話給我。」畢飛宇平靜道。
  
  原來又是一場烏龍,她根本不是想向他求救,虧他還一路掛心趕來。畢飛宇繃緊臉部線條,不讓自己失望的情緒走漏。
  
  「我……我打了電話給你?」不會吧,她明明是要打給哲修啊?
  
  低頭在心裡輕嘆,畢飛宇無暇理睬她的質疑,推開紗門往裡頭查看,屋外還沒刮起夏季颱風,裡頭就已經活似颱風過境,災情慘重得叫人不忍卒睹。
  
  大略看了情況,他沒理睬她,逕自撥了電話,口吻無奈的和對方交代事情。
  
  好不容易掛上電話,畢飛宇看都不看她一眼,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後,說都不說一聲便朝她扔去。
  
  出於本能反應,傅雅妍趕緊七手八腳的接住。
  
  畢飛宇背對著她,「如果你不想回家,可以暫時住在我那裡,反正我大多時間都在醫院,不會常回去,你可以在那裡把我購買的手工香皂趕製出來,一會兒會有人來處理水管破裂的維修工程,我醫院還有病人,恕不奉陪。」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冷漠得像是要斬斷所有牽繫。
  
  像是什麼東西被人抽去似的,畢飛宇感覺心好空,身體也好空,他不願逗留,因為再多停留一秒,對他都是一種痛苦的折磨,他只好離開,腳步不敢有所遲疑的堅決離開,彷彿唯有這樣,他才能保有自己最後的尊嚴。
  
  他又落空了,他的感情又再次從她身上落個空,如果不是錯誤,她根本沒想過要再第一時間向他求救!偏偏愚蠢的他竟是這樣死心塌地。
  
  可惡的傅雅妍,她就非得要這樣永無止境的折磨他嗎?
  
  傅雅妍不懂畢飛宇的心情,怔怔的望著這個背影,茫然的無法思考所有的來龍去脈,只能傻傻的目送他冷情的遠去。
  
  恕不奉陪、恕不奉陪、恕不奉陪……
  
  這四個字不斷在腦海回蕩,心頭的涼意兇猛的掠過全身,她雙手一軟,懷裡搶救出來的香皂頓時掉了一地,就像她好不容易意識到的深刻情感,突然被通通扔下了。
  
  他決定要捨棄她了嗎?
  
  當他背對著她的時候,傅雅妍感覺自己整個心幾乎都要被擰碎了。
  
  什麼樣的人會讓人連看都不想看一眼?那必定是厭惡透了的人!
  
  毫無疑問,她是那個被徹底厭惡的人,曾經承諾要永遠守護她的畢飛宇,已經不願意再面對她了。
  
  淚水快速的攻佔了她的視線,徹底染濕了她的臉龐。
  
  傅雅妍倏地蹲跪在地上,捧著自己的臉龐,傷心的低泣。
  
  她想要叫他不要走,可是,卻再也沒有勇氣。
  
  *****
  
  醫院頂樓。
  
  天空藍得徹底,好像近在眼前,只要把手伸直,就可以碰觸到上頭飄浮如棉花糖般的雲朵。
  
  畢飛宇穿著手術服,套著膠鞋神情落寞的往頂樓去。
  
  從工作室回到醫院的路上,他一直在質疑自己的行為究竟是對、是錯?他沒辦法放下傅雅妍,可是一見到她,天平兩端的自己就在抗爭拉鋸,搞得他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方式來面對傅雅妍。
  
  他想要她持續的對他依賴,可是,他真的可以只要這些嗎?不只吧?
  
  「也給我一根香煙好嗎?」畢飛宇說。
  
  靠著欄桿的身影突然轉過來,一身白色護士服的余琬馨挑起了狐疑的眉。
  
  「畢醫生不是不抽煙的乖寶寶嗎?什麼時候也跟我一樣誤入歧途了?」
  
  「不都說人在煩悶的時候,煙酒是最好的調劑品嗎?待會有場手術,我不認為病人會很高興看到執刀醫生醉醺醺的踏入手術房。」
  
  「呵,可你會抽嗎?」余琬馨挑釁問。
  
  「不抽並不代表不會。」他嘴邊淡淡的掠過一抹笑。
  
  「距離上一次抽煙是多久的事情了?」
  
  「關於這個問題,我可能要打電話給我的高中教官問問。」
  
  只有畢飛宇自己心裡清楚,不抽煙,並不是因為高中教官的規勸,而是因為某個人曾不經意的說過--她討厭男人抽煙。
  
  為了這麼一句話,畢飛宇就像個盲目且虔誠的信徒,自此遵守禁煙戒條,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她--傅雅妍。
  
  「哈哈哈……」余琬馨仰天大笑。
  
  這就是他,在外人面前,畢飛宇是幽默的創作者,可是遇到了傅雅妍,他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有一陣子,畢飛宇甚至懷疑起自己是典型的人格分裂,在外人和傅雅妍之間不自覺的切割出不同的自己。
  
  「白癡!你根本是太在意你在我姊面前的形象!」當他告訴哲修這件事的時候,哲修當場嗤之以鼻,好像他所有的懷疑都是多餘。
  
  是嗎?他真的是過分在意傅雅妍是怎麼看待他的?
  
  是的,他確實是,他一直在意傅雅妍的每個看法、每個心情……應該說只要和傅雅妍有關的,他都深深在意。
  
  也正是這樣的在意,他感覺到他們之間開始要毀了。
  
  她愣住了吧?他從來不曾那樣對她,可是打從親眼目睹她和飛平的婚禮之後,畢飛宇發現自己整個人就開始不受控制的處於瘋狂狀態。
  
  他想過一百種方法讓她只屬於他,可是,見到那雙認真的眸子,他卻只想要像個孩子似的靠在她身邊,臣服於她。
  
  他們,到底算不算是一對戀人?他想破了頭,問題卻只能在天平上擺蕩,沒有結果。或許歸咎起來,這就是他過分在意傅雅妍的原因。
  
  因為未知,所以渴望結果。
  
  「請。」余琬馨把打火機塞在香煙包裝裡,一併遞給了畢飛宇。
  
  狀似熟練的抽出香煙,打火機的火苗燃起了白色的煙霧,畢飛宇像個吸毒的人,迫不及待的吸了一大口久違的煙草滋味。
  
  「手術很棘手?」
  
  「人心更棘手。」
  
  「尤其是女人心。」余琬馨笑。
  
  這是一個秘密,畢飛宇和余琬馨之間共有的秘密,眼前的余琬馨曾經是畢飛宇父親的情婦,當初她的出現確實彌補了畢父因為妻兒遠在加拿大的孤寂。畢飛宇是在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瘋狂鼓吹媽媽返台定居,為的就是搶在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前,徹底斬斷這場不倫戀。
  
  畢飛宇成功了,余琬馨黯然退出。
  
  很難想像他們曾經面對面的對立談判,現在竟然還能這樣和平共處。
  
  「今年耶誕節還去英國嗎?」
  
  「不用去了,人在台灣,去了也是撲空。」話裡帶有苦澀。
  
  「近水樓台。」
  
  「看著人卻觸不到心的距離比什麼都遠。」
  
  「呵呵,報應。」
  
  「胡說什麼?」畢飛宇低斥。
  
  「你愛她嗎?」
  
  他鄙夷的掃去一眼。「這是什麼鬼話?」
  
  「回答我啊!」
  
  「無庸置疑。」畢飛宇的目光眺望著遠方。
  
  「她呢?」
  
  「不知道,或許得在神佛面前擲茭問答案吧。」
  
  余琬馨大感驚訝,「你從來沒問過?」
  
  「當年,你問過我爸這個問題?」
  
  「問過。」她篤定的點頭。
  
  「答案呢?」
  
  「難堪爆了。」自嘲。
  
  「這樣我還敢問嗎?」畢飛宇苦笑。
  
  「那你說過你的感覺嗎?」
  
  「你會相信一個男人說的話還是行動?」他不以為然的反問。
  
  她據實以告,「要見到行動還要聽到話。」
  
  「嘖,女人真是貪心的動物。」
  
  「廢話,這是女人的權利也是男人的義務,快去履行你的義務吧!」說完她打算離開。
  
  「余琬馨,等一下。」他突然喚住她。
  
  不知怎的,明明沒有喝酒,可是畢飛宇卻開始不受控制的把心裡的許多疑問,還有對傅雅妍複雜的情感全都在一個不相干的人面前掏了出來。
  
  他真的是不知所措,為什麼一個女人願意和他擁有親密的關係,卻鄙夷他的負責?
  
  「哈哈哈哈……」余琬馨放肆的狂笑,聽完畢飛宇的話後,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就非得笑得這麼張狂,恨不得人家看見你的喉嚨嗎?」他懷疑這個女人在挾怨報復,報復他當初拆散她和老爸的婚外情。
  
  「你真的這樣跟她說,希望她讓你來對這一切負責?」
  
  「當然。我沒想到事情會突然發生,這跟我心裡計畫的步調是不同的,可是都發生了,你要我拍拍屁股轉身當作沒這回事嗎?我是在乎她的,是認真的想要一輩子走下去,雖然她老是在別人面前讓人誤以為我是她弟弟,可我就不信傅哲修會像我這樣對待她、守護她!」
  
  「你活該。」
  
  「余琬馨,我從來不認為我拆散你和我爸是錯誤的,請你不要對我幸災樂禍。」
  
  「誰認為你做錯了!」她別過頭去嘀咕,「我還得感激你的拆散呢,要不然當時我二十歲正要開始美麗的人生,豈不就要為了一個不愛我的男人化為烏有了。」
  
  「你在碎嘴嘀咕什麼?怕我不夠煩嗎?」
  
  「沒什麼!欸,我問你,我愛你跟我負責這兩句話聽起來怎麼樣?」
  
  「我愛你聽起來太不真實,像搖搖欲墜的高塔,美麗但是危險,可是我負責就很真實,像棟堅固的矮房子。」
  
  「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喜歡我愛你勝過我負責,這個問題沒有那麼難,你只要在她面前每天照三餐對她說我愛你,一切問題保證迎刃而解。」
  
  畢飛宇狐疑的皺起眉,「你不要唬弄我。」
  
  「唬弄一個愛情智障並不會讓我比較高興。」
  
  希望乍燃又滅,「但是我剛剛跟她翻臉了。」重點是這個,翻臉的兩個人還要怎麼去說我愛你?
  
  「唷,這個有趣,說來聽聽,順便給我一根煙。」
  
  看到她得意的模樣,畢飛宇真的覺得是報應,可是嘴巴就是不受控制的把之前見面的情況鉅細靡遺說了一回。
  
  余琬馨撚熄香煙,「車鑰匙拿來。」
  
  「什麼?」畢飛宇一臉錯愕。
  
  「你待會不是有手術嗎?我幫你去搞定她。」
  
  「你想要做什麼?」他感到不安。
  
  「快拿來,少囉唆。」余琬馨上前二話不說就蠻橫的往畢飛宇身上搜尋。
  
  「住手,你給我住手!鑰匙在辦公室!」他推開她。
  
  「曖昧或許很美好,但是繼續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讓第三者的出現衝擊一下你們兩個的關係,是好是壞我相信很快就會明朗。」說完,她把香煙全部送給了畢飛宇,快步離開。
  
  「站住,你不要多事,余琬馨--」
  
  阻擋無效。
  
  完了,畢飛宇的心情並沒有因為一根香煙和訴說而得到紆解,相反的,他因為余琬馨的自告奮勇而感到憂心忡忡。
  
  「該死,待會的手術怎麼進行得下去?」他像個吸毒者,狠狠的吸了一大口香煙,卻止不了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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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31:29
第八章  

  工作室已經一塌糊塗,負責維修的工人推估,要整個修復少說也要四,五個工作天,傅雅妍望著畢飛宇留下的鑰匙心裡猶豫著。
  
  她當然可以回家,可氣急敗壞的哲修鐵定會一不做二不休的殺了她,再不就是想方設法的威脅她得回集團去工作,那種情況下她還做得出香皂才怪。
  
  不行,手工香皂的訂單不能就這樣不管!
  
  更何況,心裡還是依戀著畢飛宇。
  
  很笨,她知道,可是,她不想弄擰了兩人的感情,就算真的不能走下去,也要心平氣和的離開,畢竟,仔細回想,他也陪伴她走了好長的時間,不是嗎?
  
  她不想放手,真的不想!
  
  把東西大致整理出來,她決定去畢飛宇那兒,反正他說他幾乎不會回去,只要不影響他的生活,等工作室修復後,她就會搬回來。
  
  走出了巷子,正想要招計程車,一輛鐵灰色的車筆直的往她面前駛來,傅雅妍愣了一下,趕緊往後退去。
  
  緊接著,一名女子笑容可掬的下車朝她走來,「請問一下,168巷86號1樓是從這邊進去吧?是一家在販售手工香皂的小店面。」
  
  「小姐,你是要買手工香皂嗎?很抱歉,因為工作室的水管爆裂,這幾天停止營業。」
  
  「你是傅雅妍?」余琬馨目光飛快的將她打量了一回。
  
  「是,我是。」
  
  「上車吧,畢醫生讓我過來的。」
  
  「畢飛宇……」她詫異的揚高音調。
  
  「嗯,他今天有重要的手術走不開,所以請我過來幫他跑這一趟,難得開他的車子,我花了一點時間適應車子的性能,抱歉來晚了。」
  
  「他請你過來的?」原來,他還是掛念她的。傅雅妍心頭微微的暖著。
  
  「是呀,你知道嗎?飛宇是全醫院最貼心又最風趣的外科醫生,全醫院上下的人沒有不喜歡他的,前幾天他突然說要送大家一份禮物,原來是因為偶然的機會,他聽到有護理人員容易發生皮膚過敏的現象,飛宇就說他有認識的朋友在做手工香皂,純天然的成分可以改善皮膚問題,所以他就幫每個人訂了一組,當作是小禮物。
  
  「聽說你的工作室出了點問題,他擔心不能如期把禮物送到大家手上,所以提供臨時住處和工作場所好讓你趕進度,我姓余,你可以喊我琬馨。」
  
  原來並不是掛心她,是擔心她趕不出貨來,延誤了送禮的時間…
  
  乍暖的心又褪了溫度,傅雅妍慘澹一笑。「不好意思,余小姐,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以我和飛宇的關係,這點事我若不能幫他處理,那怎麼說得過去呢?」余琬馨低頭嬌笑。
  
  敏銳的傅雅妍捕捉到話裡的曖昧,心裡硬是被關係那兩個字攪得不是滋味。
  
  她是誰?她和飛宇究竟是什麼關係?
  
  傅雅妍忍不住多看了對方一眼,余琬馨毫不扭捏的對她的好奇打量回以微笑,她那種理所當然的模樣,硬是把傅雅妍弄得一陣心虛。
  
  「快上車吧!等手術結束,我想要跟飛宇去吃頓飯,你知道嗎?他的女人緣好得不像話,連我想跟他吃頓飯,都還得排隊預約呢,」埋怨之餘,卻又逕自咯咯的笑開懷。
  
  傅雅妍沒有說什麼,可是心裡難受極了,她臉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心神不寧,她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可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只得鬱鬱寡歡的苦笑回應。
  
  坐上了車,傅雅妍突然發現,她在倫敦特地為畢飛宇挑的鑰匙圈,竟然被換成了粉紅色的凱蒂貓,女人的直覺折騰得她心裡更是不舒服了,目光久久都無法從那粉紅色的玩意兒收回。
  
  察覺到她關切的目光,余琬馨一把抓起鑰匙圈上的玩偶,「可愛吧,我在日本買的。」
  
  傅雅妍悽楚的一笑,更大的心傷被血淋淋的觸發。
  
  倫敦週末的跳蚤市場裡,她偶然發現了一隻古董鑰匙圈,十分別致且特殊的款式,當時,她第一個想要贈送的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哲修,而是站在她身邊的畢飛宇。
  
  「欸,你看,好特別喔,畢飛宇,如果我送你這只鑰匙圈,你會願意用嗎?」
  
  當時的畢飛宇什麼也沒說,從老闆手中接過它,二話不說就把原本的鑰匙圈換成她看中意的這一隻。
  
  當時她心裡甜甜的,「我跟你說,永遠都不許換下來喔!」
  
  「嗯。」他淡淡的應了,就像他一貫的模樣。
  
  沒想到,當時篤定的應允如今看來只是一時興起,他還是換了,換了……
  
  車子往目的地奔馳而去,她將目光調向窗外的街景,為的是想掩飾眸底不知何時早已蓄滿的淚水。
  
  為什麼會這樣?省悟的時候,才發現身邊的人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他了。
  
  傅雅妍別開臉,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傷感裡,沒有注意到一旁那雙銳利打量的目光,以及嘴角隱隱浮現的笑。
  
  畢飛宇的住處,她還是第一次來,新買的都會型豪邸,她在英國的時候,畢飛宇秀過室內圖給她看,她霸道的要他永遠為她保留房間,好讓她回台灣的時候隨時可以住,當時,他二話不說的答應,還說永遠歡迎她。
  
  不過,她早沒了勇氣確認,因為,她感覺畢飛宇已經開始遠離她,她對自己之於他的重要性,不再有信心。
  
  打從一進屋,余琬馨就熱門熟路的招呼起她來,那模樣就像她是女主人似的,滔滔不絕的跟她介紹著屋裡的狀況,她的熱絡對照傅雅妍的沉靜,無疑是一種強烈的對比。
  
  「余小姐,剩下的就我自己來吧,你放心,這裡的一切我會保持原狀,更不會擅自使用這裡的東西,等工作室維修完成,我就會離開。」
  
  她需要一點獨處的空間,在這種時候,她沒辦法戴著面具露出虛偽的笑,或是慷慨的說祝福,只要給她一個空間,一個沒有其他人的空間,除了她自己,可以嗎?傅雅妍在心裡祈求著。
  
  「喔,那好吧!我先走了。」余琬馨沒多說什麼的離開。
  
  大門一關上,傅雅妍再也受不了的靠著門板,虛弱的坐了下來。
  
  她閉上眼睛,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該怪誰?要怪他移情,還是要怪自己傻得錯失一切呢?
  
  *****
  
  畢飛宇好不容易捱完了整個手術,確認一切完美無誤後,迅速脫下身上的衣物和手套,飛也似的離開手術房,直往外頭走來。
  
  「余琬馨人呢?她在哪裡?有沒有人看見她?」他神色緊繃的對著眼前的每一個人問,幾乎問遍了所有外科的人,也顧不得人家是不是認得余琬馨。
  
  好不容易總算有個小護士說:「畢醫生,你要找琬馨姊嗎?我剛剛看見她在護理站那邊。」
  
  「謝謝。」畢飛宇快步的朝目標走去。
  
  遠遠的看見余琬馨正推著推車準備到病房去,他不吭一聲走過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就往角落的樓梯間走去。
  
  「欸,畢醫生,你在做什麼?放手,我要工作啊,醫院裡頭請不要搞曖昧,別動手動腳的。」余琬馨故意拉大嗓門揶揄。
  
  「閉嘴,再鬼叫我不介意把你的嘴巴縫起來。」拉開了樓梯間的門,把她推了出去,畢飛宇緊接著把門帶上。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透著迫切,「我問你,你真的去見到她了對不對?你沒對她亂說什麼吧?」
  
  老實說,他很擔心,擔心到整個手術過程都胃疼。他不知道余琬馨會怎麼做,更不知道雅妍會有什麼反應。
  
  「我可以對她說什麼?說醫院裡有很多人暗戀你,說你是一個幽默風趣的大好人,或是說我疑似你的女朋友?嘿嘿,你比較希望聽到我說哪一個?」
  
  「余琬馨,我是認真的,你不要跟我打哈哈。她還好吧?你有好好的把她送到我家安頓嗎?」
  
  「如果你擔心,自己回去看看不就知道啦,不過……」她欲言又止。
  
  他立刻扯住她的胳膊,「不過什麼,快說!」
  
  「她好像臉色不大好,愁眉苦臉的。」
  
  「為什麼?你不會什麼都沒問,就把她一個人丟著就走了吧?」
  
  「一我是啊!」余琬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拜託,我又不提供托嬰服務,不過,我可以透露一下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快說!」畢飛宇急得想殺人。
  
  「我透露了我們兩個的關係非比尋常,我要她趕快乖乖趕做手工香皂,少在那邊浪費時間胡思亂想,我還跟她說我急著今天晚上要排隊約你這個紅牌大醫生吃飯。」她忽地轉過身來,「對了,我把你的鑰匙圈換了凱蒂貓,因為沒有看到凱蒂貓,我實在不會握方向盤。」
  
  真是詭異到極點,不就是一個鑰匙圈嘛,傅雅妍一上車不知道瞪了這個凱蒂貓多久,讓她忍不住好奇的想要看看畢飛宇聽到後的反應又會是怎樣。
  
  果然--
  
  畢飛宇當場愀然變色,火冒三丈。「余、琬、馨,誰叫你該死的竟然動我的鑰匙圈,你不會握方向盤就不要開我的車,你信不信,我真的會把你推下樓去!」
  
  該死,她動了雅妍送他的鑰匙圈,竟然把它給換了,那可是雅妍在倫敦買給他,他說過永遠都不換的,結果這個可惡的余琬馨竟然做了!
  
  「唔,我該不會瞎貓碰上死耗子,踩到地雷了吧?」渾然看不出愧疚。
  
  「你完蛋了,我警告你,最好雅妍沒事,要不然,我真會宰了你。」
  
  「無所謂,反正我不怕。」高傲的瞟了畢飛宇一眼,余琬馨志得意滿的離開,獨留下他在原地跳叫憤怒。
  
  *****
  
  他實在按捺不住,想到傅雅妍就待在他的房子、他的私人國度裡,畢飛宇整顆心就不住的騷動。
  
  她還在難過嗎?因為他為了捍衛自己的尊嚴故意對她冷漠疏離。
  
  她覺得失望嗎?因為余琬馨擅自把她送的鑰匙圈換成了可惡的凱蒂貓。
  
  唉,他在醫院的辦公室裡坐立難安,忍無可忍,乾脆抓起車鑰匙決定回去瞧瞧她的狀況。
  
  而另一頭,傅雅妍維持手中規律的打皂頻率,只有她自己知道,心思早已經飛到遠方去了。
  
  突然,她聽見門鎖傳來聲響,她愣了一下,擔心會不會是小偷,然而下一秒,她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愚蠢,有哪個小偷闖空門還乖乖的用鑰匙?
  
  才這樣想,她馬上意識到開門的不是別人,而是畢飛宇。
  
  他不是說他不常回來,大多時間都待在醫院嗎?
  
  想到要跟他碰面,傅雅妍整個人緊繃得像座人形冰塊,趕緊收回視線專注的看苦面前的皂。
  
  果不期然,腳步聲沉篤的從玄關走了進來,來到她權充為工作台的地方,腳步就此停住。
  
  她不敢回頭,但是可以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注視,她的後背幾乎要燃燒起來。
  
  「我回來了。」猶豫許久,畢飛宇終於開口。
  
  聞言,她轉過頭,送上勉強的笑容,「皂打得差不多了,如果你要休息了,我馬上停止。」
  
  「雅妍--」
  
  「什麼事?」
  
  「你吃飯了沒?如果沒有,我們--」
  
  「吃了,我不知道你會回來,因為你說你大多數時間都會留在醫院,我先把這裡收拾一下。」她不知道在慌亂什麼,突然害怕起和他這樣的獨處。
  
  他想要解釋鑰匙圈的事情,想要跟她說清楚余琬馨的出現,可是傅雅妍回避的態度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切入,猶豫好一會兒,他終於還是開了口,「雅妍,關於鑰……」
  
  她突然搶白,「你不用在意的,真的,那只是一份小禮物而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那時候的話你毋需當真,只要你曾經喜歡過就好了,反正不是值錢的東西,我不會在意的,真的!」
  
  她說得飛快,可是卻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她頭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竟然窩囊到這種地步。
  
  什麼值不值錢,他怎麼會用這種想法去看待她送給他的東西?她到底把他當做什麼了?
  
  匆匆收拾了東西,她急急忙忙的想要離開,「這幾天裡面的客房就暫時借給我使用,我累了,先去休息。」
  
  「傅雅妍,你給我站住!」他火大了。
  
  她嚇了一跳,僵在原地。
  
  「我在跟你說話,你知不知道?」
  
  「我、我聽見了。」
  
  「沒有,你根本沒有仔細的在聽我說話,你只是忙著要從我眼前消失。」畢飛宇埋怨的瞪著她。
  
  「我只是累了。」
  
  「不,你不是累了,你根本是存心躲開我。」
  
  傅雅妍啞口無言。
  
  「被我說中了吧。」畢飛字失望的苦笑。
  
  他怕她多心,急著想要回來跟她解釋,可是她卻只忙著要躲開他……可悲。
  
  他還要她怎麼樣?她認輸了不行嗎?為什麼還要殘忍的逼她面對自己的錯過?
  
  她扭著雙手回過身來,難掩激動的大吼,「你還要說什麼,一次說個明白吧!」她望著他,「那個余小姐非常完美,看起來也很適合你,你不需要擔心對我的什麼責任,那只是一夜的錯誤,我會祝福你。
  
  「至於這些手工香皂,我會儘量在期限加緊趕工,絕不叫你延誤了送禮的時間,更不會破壞你畢醫生的完美形象,當然,你也不用擔心這裡會有什麼破壞,我向余小姐保證過了,絕對會維持這裡的完好如初,另外,那真的只是廉價的鑰匙圈,你大可丟了它,真的!」她還加重了語氣。
  
  說完,她再也受不了的轉身離開。
  
  畢飛宇覺得自己的一片真誠受到了踐踏,他渾身緊繃的望著離去的傅雅妍,他得要使盡全力,才能叫自己不失控的衝上前去;他得咬緊牙根忍耐,才能讓自己不至於做出叫自己後悔的事情,但是,他真的受夠了!
  
  他瘋狂的掃掉了屋裡的擺設,那是他為了某個人的精心點綴,然後像是受傷的野獸倉皇的離開。
  
  砰!門被狠狠的甩上,傅雅妍的心震動了一下,縮躲在床角,這一夜她突然覺得好漫長。
  
  *****
  
  接下來的日子,畢飛宇沒再回過那個家。
  
  傅雅妍暫時壓下了其他的訂單,日夜趕工的搶製畢飛宇的手工香皂,天天忙到清晨,直到完成手邊最後一個包裝,她已經渾身酸疼得挺不起身來。
  
  安排了貨運,她也開始著手整理東西,準備在今天搬回工作室。
  
  當醫院裡的每位護士收到了包裝巧致的手工香皂,各個歡天喜地的聞著芬芳的氣味,這時候畢飛宇累得像條狗似的從手術房裡走出來。
  
  余琬馨拿著手工香皂守在門口。
  
  畢飛宇一走出自動門,她就把紗袋裡的手工香皂甩出去再拉回來,空氣中頓時飄散一股香味。
  
  而畢飛宇整個人掉進了這叫人思念的香味裡,低迷的心頓時激昂澎湃起來。
  
  「嗯,品質真是不錯。」余琬馨讚嘆。
  
  畢飛宇從她手中搶過手工香皂,神經質的問:「你哪裡買的?」
  
  「不是我買的,是某個善心大發的男人買的,全醫院上下的人都有,聽說那個人叫畢飛宇。」她充滿笑意的望著他。
  
  「已經完成了……她什麼時候送來的?」他急切的問。
  
  「剛剛嘍,喏,外頭大家樂得跟什麼似的……」
  
  沒讓余琬馨發表完,畢飛宇撇下她,飛也似的往外奔去,希望能及時攔下傅雅妍。
  
  「欸,畢醫生,不用追了啦,不是她親自送來的,是貨運送來的。」
  
  遠去的步伐突然頓住了,他僵在原地。
  
  「男人真奇怪,叫你說一句我愛你,搞得好像是要你的命一樣,就一句話,有那麼難嗎?」余琬馨忍不住搖搖頭。
  
  下班後,畢飛宇破天荒的一個人跑去獨酌,仗著酒精,他鼓起勇氣來到了傅雅妍的工作室外。
  
  他沒有醉,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醒了,他想要和她好好的談談。
  
  「雅妍,雅妍!」他捶著工作室的門,不在乎這樣的夜裡會驚擾了誰。
  
  房間裡的傅雅妍聽到了聲響,趕緊下樓來,拉開門,畢飛宇整個人就杵在門外,高大的身子幾乎要把門擠爆。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來?」她嚇了一跳。
  
  他用幾夜沒睡好紅通通的眼睛望著她,望得她一陣心慌,「很晚了,你回去吧!你訂購的手工香皂,我已經趕工如期交貨了。」
  
  沒等她說完話,畢飛宇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摟進懷裡,「雅妍,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不要……」他不斷的反覆說著。
  
  腦門轟的乍響,她被這突來的狀況嚇到了。
  
  「畢飛宇,停下來,你快停下來!」
  
  「琬馨要我勇敢的面對,我不想要你離開,不要走……」
  
  頓時,像是一盆冷水狠狠的朝傅雅妍身上澆去,乍喜,乍冷,畢飛宇總是給她這樣的極端震撼。
  
  「余小姐知道你來這裡嗎?」
  
  「她知不知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嗎?你怎麼可以背著她來對我說這種話?」傅雅妍覺得難過。
  
  「誰說我跟琬馨是男女朋友?才不是,我們只--」
  
  「不是的話,你的車鑰匙圈會換成她在日本買的凱蒂貓?你會隨便讓人開你的車?你會讓她隨意進出你的屋子?你會……」她滔滔不絕的細數著罪狀,每說一件,她的情緒就更激動一些。
  
  她哭了,忍不住的在畢飛宇面前哭了,傅雅妍懊惱的別開臉去,以為這樣就可以掩飾自己的狼狽。
  
  偏偏這個男人不讓她躲,他霸道的捧起她哭泣的臉,讓她無處可躲藏,他將她的醜臉模樣一覽無遺的瞧盡了,可恨的是,畢飛宇的臉竟然反常的出現了一抹得意--
  
  他吻去了她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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