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煓梓]鄰家小妞[全文完]

鄰家小妞  作者：煓梓

「只要帶回來的未婚妻讓我不滿意，就不必繼承家業！」
爺爺突如其來的一道命令，打亂了陸超群的佈局。
他知道自己遲早得回家，但不是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
找不到適當人選已經夠頭痛，偏偏鄰家小妞又冒出來攪局。
他該打她一頓屁股，還是將她抱入懷裡？他自己也不知道……
林小芽十四歲那年，她的人生終極目標就已經設定完畢！
她瞄準住在隔壁的俊帥大哥哥，發誓這輩子非他不嫁。
可他說等到她的腦子和胸部發育到一樣的程度，他才要考慮。
害她拚命補腦補胸，還是達不到他的標準，真令人洩氣。
得知他要找未婚妻，她馬上舉手喊選我！就算是假的也沒關係……

第一章

　　落日餘暉，為城市披上一層彩衣。

　　絢爛的光線，不只照射在錯落的大樓之間，也將低矮的平房染成一片金黃，隨著太陽的沒去，褪為紅色霞光，輝映在木頭的地板上，寫意得有如攝影作品，在時間的框架中定格。

　　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破壞了這份寧靜，將這棟日式平房由沈靜的攝影作品中解放，這一刻它又活躍起來。

　　時間來到下午六點五十五分，許多家庭或許已經吃過晚飯，開始張羅一家大小洗澡，或是坐在電視前爭搶遙控器，或是吃水果。對一般家庭來說，這時段是夜晚的開始，陸超群卻完全無法認同，肇因他的白天尚未結束——或者是說他認為不該結束，不過他的老闆似乎沒有同樣的想法，一心一意趕著回家。

　　超群，你也一起下班吧！別工作得太辛苦，不值得。

　　踩著輕盈的腳步，小心翼翼地對待歷史悠久的木頭地板，陸超群的眉頭皺得有如腳下的木頭地板，糾結到快看不出紋路。

　　他擔任樊嘉士的秘書已整整五年，這五年樊嘉士的改變很大，從一個野心勃勃、冷酷無情的硬漢，變成一個愛家愛妻的好男人，和五年前的樊嘉士相差何止千里。

　　這沒有什麼不好，只是陸超群難免感到失落，因為當初他會放下身段去當樊嘉士的秘書，就是看中他強硬的特點，才跟在他身邊學習。不可否認，陸超群確實也從樊嘉士身上學到不少東西。過去他喜形於色藏不住情緒，是喜是悲一眼望穿，現在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他對事物的看法並不容易，他經常都是保持面無表情，並且嚴格遵守沉默是金的基本原則，想套他話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可以說改造得非常成功。

　　是的，改造。

　　甚少有人知道陸超群的真正身分，貴為「東名集團」的接班人，陸超群的行事作風承襲了陸家的傳統，極為低調。他的堂哥陸雅量，基本上也不是個喜歡張揚的人，只是他的外表太耀眼，光是站在路邊就可以引起圍觀，想要保持低調並不容易。

　　相較於陸雅量一舉一動都會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陸超群的行動就方便許多。倒不是他的外表不出色，就一般人的標準，陸超群一百七十九公分的身材已經算是挺拔，此外，他的五官端正，眼睛尤其漂亮。

　　不像時下的花美男擁有一雙無辜燦亮的大眼，陸超群雖然同樣有雙眼皮，眼睛也不小，但他的眼型卻是屬於細長型，眼珠子明亮充滿水氣，下眼瞼並且有兩道明顯的臥蠶，非常迷人。

　　如果說陸雅量是以整體的氣勢取勝，陸超群就是靠單點突擊得分，堂兄弟兩人各有各的優點，一般來說陸雅量要突出些，而陸超群則耐看些，然而無論突出或是耐看，都說明陸家男人外表不是一般的出色，有時還會造成麻煩。

　　夕陽的餘暉，映照在陸超群的臉上，在他分明的五官上區分出光和影，一如他的性格。

　　過去他的光明面太突出，充滿同情心同時又脆弱易感，這對日後要承擔重任的陸超群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選擇離家出走，投身在樊嘉士手下做事，就是為了修正這些缺點，以利於接班。

　　五年過去，陸超群果真變成另外一個人，至少他認為自己變身得還算成功。

　　走到木頭拉門前站定，陸超群打開手上的公事包，從中取出鑰匙插入鑰匙孔，還沒轉動就直覺不對勁，於是將鑰匙拔出來，直接把門拉開。

　　「您回來了，二少爺。」

　　一如他所料，客廳裡面已經有人。

　　「坤叔！」陸超群無法置信地看著他爺爺的秘書，他們已經整整五年未見過面。

　　「好久不見。」陳百坤笑吟吟地跟陸超群打招呼，比起陸雅量，他跟陸超群要更親近些，兩人認識的時間也更長。

　　「確實是好久不見，您還好嗎？」陸超群點了點頭，請陳百坤坐下，不必刻意站起來迎接他。

　　「還好，只是多了些白髮。」陳百坤笑著回道。

　　陸超群也注意到了，五年不見，陳百坤的頭髮幾乎全白，臉上也多了好幾條皺紋，處處顯露出蒼老的痕跡。

　　陸超群一點都不意外，在他爺爺的手下做事不輕鬆，他自己也有個嚴厲的上司，深知和工作狂一起工作是件多麼辛苦的事，往往沒有私人時間。

　　「對了，您是怎麼進來的？」他記得他鎖好門才去上班，除非……

　　「是一位長得很清純、很漂亮的小姐幫我開的門，她好像知道你的備份鑰匙放在哪裡。」

　　果然。

　　「是小芽，她是我的隔壁鄰居，很頑皮的一個小女孩。」陸超群拿林小芽沒轍，只要講到她一定是滿臉無奈，連陳百坤都看得出來。

　　「我想我不會用您的話來形容她，她看起來不像是個孩子。」陳百坤回憶林小芽，她的面孔雖然難脫稚氣，但身材明顯已經成熟，甚至比大部分女子都還要來得更玲瓏有致，硬要將她扣上「小女孩」的帽子，實在是難為她。

　　「您不懂，她就是個孩子。」陸超群斬釘截鐵地否定陳百坤的意見，不知道是故意忽略林小芽已經長大的事實，或是有更深一層的原因無法得知，總之陳百坤很高興陸超群還有這麼親密的鄰居，他一直很擔心他會一個人孤單過日，看來是白操心了。

　　「二少爺，董事長要見您。」不同於陸雅量，陳百坤和陸超群之間不需要客套，有什麼話都能直接說。

　　「是有關接班的事嗎？」陸超群聞言表情稍微僵硬。「我以為爺爺還能再多撐幾年，不至於要我們這麼早回去。」

　　「沒有董事長的允許，我不能亂說話。」陳百坤小心翼翼地答道。「但我可以告訴您，這五年來董事長和我都老了不少，我都已經滿頭白髮，董事長的狀況可想而知，不需要我多嘴。」

　　陳百坤明白陸超群雖然和陸雅量一樣離家出走，但他一直關心著陸東名和整個集團的發展，與陸雅量恨不得和陸家劃清界線是完全不同的心態。

　　「……我知道了，我會回去一趟。」雖然是不同心態，但陸超群一樣視回家為畏途，這點和陸雅量並沒有什麼不同。

　　「董事長要求您明天下午兩點，一定要準時出現在御鹿山莊，他有要事宣布。」陳百坤把陸東名的命令如實傳達。

　　陸超群微微挑動了一下嘴角，心想儘管時光流逝，有些事永遠不會變，他爺爺至死都不會改變霸道的個性，難怪老是和他堂哥起衝突，霸道對霸道，合得來才怪。

　　「我會準時到達。」陸超群允諾，陳百坤一點都不擔心他會遲到，凡是陸家人，對時間絕對要求準確，毋須他多加提醒。

　　「那麼，我先走了。」陳百坤起身，就要離開。

　　「慢走，坤叔。」陸超群跟著起身送客。陳百坤才向前走沒幾步，立刻又轉回來。

　　「二少爺，這是您的鑰匙，差點忘了還給您。」陳百坤從西裝口袋中掏出陸超群家裡的備份鑰匙，交給陸超群。

　　「居然被她找到，我又得換個地方藏鑰匙。」陸超群接過鑰匙喃喃自語，都快數不清自己換過幾個藏匿地點。

　　「請二少爺幫我向那位漂亮的小姐致意，謝謝她幫我開門。」陳百坤倒是對林小芽的印象很好，她既活潑又大方，任何人看了都會喜歡。

　　「我會轉告小芽。」陸超群微微一笑，直到這一刻陳百坤才又找回一點熟悉感，以前陸超群很愛笑，現在卻吝於勾起嘴角，著實令他不習慣。

　　「再見，二少爺。」陳百坤跟陸超群打完招呼後離去。

　　陸超群雙手插進褲袋，倚著拉門凝視陳百坤的背影，發現他不只頭髮斑白，腳步也不若以往輕快，步伐之間盡顯疲態。

　　看來坤叔是真的老了。

　　陸超群嘆氣。

　　過去坤叔總是生龍活虎，再困難的任務都難不倒他，四十年來他一直是爺爺的得力助手，也是陸超群景仰的人，現在他自己也成為秘書，只有進到同一個圈子，才知道坤叔有多行，他在特助秘書界已經成為一個傳奇。

　　但是傳奇也會老化，也會被另一個傳奇崛起取代，這個社會就是這麼殘酷。

　　這五年來董事長和我都老了不少，我都已經滿頭白髮，董事長的狀況可想而知。

　　陳百坤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卻間接解決他心中的疑問。爺爺之所以急著找他回去，百分之九十九是為了接班問題，而且他打賭爺爺不只叫他，一定也叫了他堂哥，可能會給他們出什麼難題也說不定。

　　搖搖頭、直起身，走回客廳坐上沙發仰頭望向天花板，白色的壁紙上印著同色系的浮面花紋，簡單又不失格調，純粹的日式風格。

　　真諷刺。

　　他閉上眼睛，露出一絲苦笑。

　　都說要遠離家園，一切從頭開始，當初找房子時，卻又不知不覺地找上日式平房，只因他已經住慣了日式房屋，雖然誰也不會把這棟日式小平房拿來和御鹿山莊相比……

　　「猜猜我是誰？」

　　正當他想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雙小手遮住他的眼睛，四周於是一下子變暗。

　　「林小芽。」他簡單俐落的說出答案，林小芽撇撇嘴，把手放開。

　　「姓就免了，多見外。」林小芽背對著他坐靠在沙發椅背頂端，陸超群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也想像得到她的表情。

　　「妳又亂翻我的東西。」他拿起鑰匙在空中晃了兩下，林小芽回頭瞥了他手中的鑰匙，吐舌。

　　「我只是隨便玩了一下尋寶遊戲，誰曉得這麼容易就被我找到。」怪只能怪他藏東西的技巧太爛，不能怪她厲害。

　　「我都藏到屋頂上面去了，妳還想怎麼樣？」對林小芽，陸超群只有無奈，又不能打她屁股。

　　「所以我才說你藏錯地方。」她說得理所當然。「你忘了那剛好是我入侵你家的必經之路嗎？」

　　「不是牆邊那棵桂花樹嗎？」那才是正確的出入口吧！

　　「呃，那當然也是啦！」林小芽轉身兩隻手肘靠在椅背頂端，笑嘻嘻地同他開玩笑。「只是舊路線走膩了，也要開發新路線嘛！你知道我一向很有創意。」

　　這倒是。

　　陸超群挑眉。

　　她書讀得不怎麼樣，稀奇古怪的鬼點子倒是不少，尤其擅長惡作劇。

　　「不過那位大叔是誰啊？」林小芽超好奇。「他好像跟你很熟的樣子，我跟他說你還要很久才會下班，他說沒關係，堅持要等你回來，我才會幫他開門。」這幾天的高溫可不是開玩笑的，台灣的夏天就是這麼討厭。

　　「妳不必知道。」陸超群一句話就阻斷她的好奇心，不許她繼續探問。

　　「呿，小氣鬼！」林小芽不服氣的噘嘴，他們兩個都什麼關係了，還防她跟防賊似的，真沒意思。

　　「妳不回去陪妳老爸吃晚飯行嗎？」陸超群指向門外的圍牆，只要翻過那一道牆，就是林小芽的家。

　　「他帶領一班兄弟跟人家談判去了，萬一沒談好兩邊打起來，說不定今天的夜間新聞就會看見他上鏡頭。」林小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陸超群在一旁聽了都替她胃痛。

　　「比起我老爸……」說起這個，林小芽的眼睛閃閃發光。「超群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他把頭轉到另一邊，林小芽雙手撐住椅背跳上沙發，硬是和他搶位子。

　　「幹什麼？」陸超群無力嘆氣，林小芽卻很有精神。

　　「今天是十號！」她說。

　　「又想訛詐我請妳吃飯？」他的發薪日他自己都忘了，她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唔，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林小芽頓了一下，隨即換上誘惑的語氣。「但最重要的是，我要讓你檢查我的胸部有沒有長大，是否達到你的標準？」

　　她一點都不害臊地拉開運動外套拉鍊，強迫陸超群看她的酥胸。

　　陸超群用手搔了一下頭髮，眼珠子在天花板和牆壁間轉來轉去，怎麼就是不敢直視她胸前的隆起。

　　「妳一個女孩子家，怎麼都不知道害臊？」他的喉嚨乾涸得差點發不出聲音，有經驗的人一聽就知道他在緊張，但是林小芽太單純了聽不出來，只覺得他又想打發她。

　　「我的字典裡沒有放棄，因為已鎖定你。」她乾脆清唱一小段時下最夯的流行歌曲當作回答，陸超群完全笑不出來。

　　「是你自己規定我每個月十號都要來找你報到，讓你檢查我的發育情況，我只是乖乖聽話，有什麼不對？」林小芽一臉委屈的辯解，陸超群比她更無奈，她真的就像歌詞的內容那麼有耐性，永遠不會放棄。

　　就像她所抱怨的，這是他規定的沒有錯，但那是因為她太煩人，天天跑來問他她變成熟了沒有？逼得他只好規定她每個月只能問一次，順便請她吃飯塞住她的嘴巴，省得天天受到她的騷擾。

　　「小芽，妳已經不是——」陸超群才剛要開始訓她，鼻子忽地聞到一陣香味。

　　「妳噴香水了？」他皺眉，不是很喜歡這香味。

　　「嗯，小武送我的，味道很棒吧！」林小芽抬起手腕湊近聞了聞，笑著回答。

　　「小武？」聽見這名字，陸超群的眉頭繃得更緊了，一點都笑不出來。

　　「他說我生日快到了，先送我一瓶香水，等我生日那一天，再送我更好的禮物。」小武真有心，還分段送禮。

　　說到送禮……

　　「對了，超群哥，我生日你要送我什麼禮物？」林小芽最在意的人只有陸超群，其它人對她只是浮雲，一點都不重要。

　　陸超群沒答話，事實上，他相當不爽。

　　小武是林小芽父親的弟子，跟林小芽只差兩歲，仗著家裡有些資產遊手好閒，也不肯好好讀書，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公子哥，跟林小芽很要好。

　　「超群哥，你不會又想當作沒聽到吧？」見他沉默，林小芽著急抗議，就怕今年又要不成禮物。

　　「這瓶香水的味道太嗆鼻，不適合妳，以後別抹了。」陸超群終於出聲，卻不是答應要送她禮物，而是批評她抹的香水。

　　「會嗎？」她拚命聞手腕。「我覺得這香味還不錯啊，也不會太濃。」就是一種甜沁的花果香，會讓人想要吃水果。

　　「我說不適合，就是不適合，妳不聽我的話了？」陸超群習慣教訓林小芽、命令林小芽，通常她都樂於接受，但常此以往，林小芽也會吃不消，甚至埋怨起他來。

　　「就只會叫我聽話，自己說過的承諾都不算數。」她不服氣地喃喃自語，音量不小不大，剛好足夠讓陸超群聽見。

　　「妳說什麼？」他不悅地蹙眉，林小芽可不怕他。

　　「本來就是嘛！」她又沒說錯。「你自己的規定都不遵守，卻要我聽話，太不公平！」

　　她口中的「規定」，顯然就是檢查她的胸部有沒有發育。

　　陸超群瞬間產生一股仰天長嘯的衝動，他這算是作繭自縛，為了獲得緩刑，結果換來酷刑，現在他非檢查不可了。

　　「敗給妳了，過來。」他嘆口氣，再次敗給她的堅持，他只要碰上林小芽就沒轍，完全就是他的天敵。

　　「遵命！」她只差沒有貼到他身上，這對陸超群的忍耐力是一大考驗，他自認為和柳下惠一樣正經，但這一年來卻飽受考驗。

　　他盡可能和她保持十公分的距離，在這有限的距離裡實現他的承諾。

　　「我檢查完了。」他粗聲的說。

　　「騙人，你根本看都沒看。」以前他還會隨便瞄幾眼，現在直接掃過，短得連一秒鐘都不到。

　　「不用看也知道沒達到標準。」他隨口敷衍，林小芽的嘴巴立刻嘟高，低頭看自己的胸部。

　　「我已經吃很多青木瓜，難道真的得去隆乳才行？」打從他開出胸部要長到讓他滿意的條件開始，她就不停在進補，連續補了幾年，從飛機場變成小山丘，可他還不滿意，真的有夠挑剔。

　　「妳敢在身上亂動刀試試看，我第一個就不饒過妳。」他拉下臉威脅，口氣甚至比她老爸還要霸道，她都快分不清誰才是黑道老大了。

　　「有什麼關係，現在很流行整型。」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我有好幾個同學都整過型，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來，但又會覺得變漂亮了，真的是很神奇呢！」台灣的整型技術真不錯，收費又便宜，難怪有那麼多國外遊客組團來台灣整型。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妳又不聽話了。」陸超群的臉色越來越差，看得出來他是真的生氣，不是跟她開玩笑。

　　「我聽話有什麼用？又沒有獎勵。」她一向就不怕他生氣，他不生氣的時候才嚇人，冷得好像北極的冰，怎麼哄都無法融化。

　　「我就知道，又想叫我請妳吃飯？」他心裡早有準備，肯定要破財的。

　　「只要請我吃拉麵就可以了，我不挑食。」她用力點頭，笑得好甜。

　　「妳哦，就會敲竹槓！」他用力捏她的臉抗議。

　　「我是這方面的天才。」林小芽頑皮吐舌，一點都不覺得抱歉。

　　結果陸超群還是逃不過被敲竹槓的命運，乖乖地帶她去吃拉麵。

　　林小芽的食量不小，一個人可以吃下兩碗拉麵，還把湯喝光。

　　「超群哥，你不喜歡吃拉麵啊？我看你都沒怎麼動筷子。」林小芽吃完兩碗拉麵，才發現陸超群幾乎沒碰碗裡的麵，於是好奇發問。

　　「我不餓，妳多吃點。」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是吃頂級日本料理長大的，這種一碗兩百塊的平價拉麵，他幾乎不碰，不願意對不起他的味蕾。

　　「我已經吃飽了。」林小芽不知道陸超群的來頭，只覺得他好浪費，好好的一碗麵只吃了十分之一，早知道他不吃，她直接吃他的就好了，還可以省下一碗麵錢。

　　「那我們走吧！」陸超群不是很習慣在這麼吵雜的店用餐，巴不得趕快離開拉麵店。

　　「好。」相反地，林小芽很習慣在這種平價餐廳吃飯，她雖然是角頭老大的獨生女，但說實話她老爸也沒有混得很好，頂多就是收了一堆小弟叫她大小姐過過乾癮，金錢用度方面和一般普通學生沒兩樣，也是捉襟見肘。

　　正因為如此，陸超群一個月一次請她吃的這頓飯，就變得非常重要。除了可以吃到好吃的東西，還可以和他約會，雖然他知道她的說法以後可能會抗議，但林小芽真的好喜歡和陸超群並肩走在街頭的感覺，希望在他人眼裡，他們是一對情侶。

　　一想到別人是這麼看她和陸超群，林小芽的心情大好，兩隻手緊緊巴住他的手臂，快樂到想唱歌。

　　「怎麼了？」陸超群可以感覺到她情緒高亢，卻不知道原因。

　　「沒事。」她低頭偷偷吐舌，很怕被他發現臉上得意的表情，到時候又要罵她胡思亂想，她可不想白白挨罵。

　　少女的心，並不比熟女好猜多少。陸超群雖然受不了她那些無釐頭的舉動，但是能在返家的前夕，像這樣隨意逛街放鬆心情，感覺真不錯，他多多少少也感謝林小芽的適時攪局。

　　「哇！這瓶香水好可愛，瓶口還打上一個蝴蝶結，真特別。」

　　在他們行經一家專賣香水和保養品的店鋪時，林小芽看見玻璃櫥窗內擺的香水，情不自禁地喊出聲，好喜歡它的包裝。

　　陸超群站在她身後，陪她一起打量櫥窗內的香水，看著看著，彷彿又聞到她身上的香味。

　　他雙手插進褲袋內，不悅地挑眉，雖然經過這麼久，她身上的香味早已經差不多都散了，但他還是很不痛快。

　　「跟我來。」他牽住林小芽的手，將她帶進專賣店，嚇了林小芽一跳。

　　「超群哥！」一般來說，都是她拉他的手，還得祈禱不被甩掉，像這麼十指緊扣還是第一次，而且是他主動，著實教她喜出望外。

　　「小姐，麻煩妳把那瓶香水拿出來，我們想聞一下味道。」陸超群一進到店內，隨即放開林小芽的手。

　　她正覺得可惜，陸超群這時卻要店員把她看中的香水從陳列的櫃子中取下來。

　　「先生，這裡有試用品，你先聞聞看喜不喜歡這個香味。」店員將試用品拿到玻璃櫃上，陸超群拿起來湊近鼻子聞了一下，味道清香，很適合林小芽的年紀。

　　林小芽看他手裡拿著香水瓶，自動自發地抬起手腕要讓他試噴，卻被他推開。

　　只見他伸手撥開她的長髮，拿起香水瓶在她潔白的玉頸輕輕噴了兩下，液態的香水很快被她細緻的肌膚吸收，香味隨之在她的玉頸與秀髮之間散開。

　　林小芽還沒能從這親密的接觸中回過神，陸超群隨後往前站一步，彎下腰湊近她的玉頸，更進一步確認香味。

　　他鼻子呼出來的熱氣，和香水的味道融成一體直沁林小芽的腦門，害她的耳朵都紅起來。

　　「超群哥……」

　　「味道還不錯，很適合妳。」

　　林小芽剛要表現出羞澀的少女情懷，陸超群馬上就挺直身體往後退，當頭澆了她一大盆冷水。

　　「先生，你喜歡這個香味嗎？」別說是林小芽，店員光是在旁邊看，都覺得他們之間很有FU，只有陸超群自己沒看法。

　　「麻煩給我一瓶新的香水。」陸超群拿出信用卡交給店員，兩分鐘後林小芽已經手捧著香水，高高興興地走出專賣店。

　　「妳以後只能噴這瓶香水，知道嗎？」陸超群送她香水還附帶但書，讓林小芽對他的感激之心瞬間降溫不少。

　　「那小武送我的香水怎麼辦？」他也送了她一瓶香水，而且她才剛拆封。

　　「當然是丟掉。」他一副沒得商量的口氣，林小芽都不知道小武哪裡得罪他們，她老爸見到小武不是打就是罵，超群哥也不喜歡他，只要一提起小武就擺臭臉，兩個她最愛的男人都不好伺候。

　　「丟就丟。」好浪費。「不過先說好，這不能當生日禮物哦！」只送她一瓶香水太小氣，連小武都比不上。

　　「我知道，等妳生日那一天，我會送更好的禮物。」他也不想被比下去，雖然和小武競爭基本上毫無意義，他還是不想輸。

　　「說好了，不准耍賴。」她伸出手要跟他打勾勾，被他駁回。

　　「不能耍賴。」她鍥而不捨，一定要和他打勾勾蓋手印，陸超群搖搖頭，終究還是抬起手如她所願。

　　「妳就是不死心。」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的字典裡沒有放棄——」

　　「妳再唱，我就不送妳生日禮物。」他眉毛抬得高高的，還是找得到治她的方法。

　　「超群哥，你不可以黃牛！」林小芽在他旁邊又蹦又跳，抗議他不遵守承諾。

　　陸超群丟下她往前走，一邊哈哈大笑。

　　「等等我，超群哥……」她追在他的身後跳來跳去，過往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們幾眼。

　　在外人眼裡，他們一個年輕漂亮充滿活力，一個英挺俊帥各方面都傑出，真的是非常出色的一對璧人。

第二章

　　次日，陽光普照。

　　在這炎熱到足以把人曬掉一層皮的夏季，位於山頂的御鹿山莊顯得格外涼爽。

　　範圍幾乎涵蓋整座山頭的御鹿山莊，占地七點八公頃，位於台北近郊的山區。

　　這座寧靜的小山，海拔不高，但景色優美，下雨之後經常籠罩上一層厚重的霧氣，房屋依著山勢而建，由下往上分散盤旋，透過霧氣窺探其蹤影，詩意得有如水彩畫，也像是文人筆下的章節，更像是一首慢板小調，優雅中流露出淡淡的哀傷。

　　而御鹿山莊媲美主題樂園的寬闊面積，站在定點放眼望去看不到盡頭，必須搭直升機從空中鳥瞰，才能窺得整座山莊的全貌。

　　御鹿山莊雖然具有主題樂園的規模，實際上卻更像是一座高級度假中心。山莊內有高爾夫球場、網球場、籃球場、獨立的SPA會館和體育館，甚至還有可以用來練習劍道的道場，可謂是一應俱全。

　　這些還只是一般的硬體設備，御鹿山莊最為人所知，也是一般民眾最好奇的，是它純日式的建築。

　　御鹿山莊被戲稱為「山寨版日本皇宮」，由綠色的屋瓦、白色的牆壁和茶金色的銅柱所構成的建築群，恍若是日本皇宮的翻版。十公尺高的基座上，矗立著日式城堡，城堡外由一條寬十公尺的護城河環抱圍繞，這座城堡是整座御鹿山莊的主建築，也是陸家的權力中樞，陸東名坐鎮其中，號令整個東名集團旗下數十間公司，說他就是東名集團的天皇也不為過。

　　用力甩上車門，仰望高高聳立的日式城堡，陸超群在御鹿山莊住了幾乎一輩子，才不過短短五年，卻也像離開了一輩子。

　　「二少爺，您終於回來了。」管家幾乎在他剛熄火的那一刻，便定出大門迎接陸超群。

　　「好久不見，吳伯伯。」陸超群主動向前去握管家的手，主僕兩人有多親密單從陸超群的舉動就可以瞧出端倪。

　　「二少爺，您一離開就是五年，這五年來我一直掛念著您。」管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簡直把陸超群當成自己的孫子看待。

　　陸超群拍拍管家的手背，安慰老管家。管家擦乾眼淚凝視陸超群的臉，發現陸超群離家五年，整個人沉穩許多，這換在過去，少不了陪他一起激動。

　　「爺爺呢？」陸超群望著緊閉的門扉，在那道厚重的銅門之後，有著難以想像的豪華日式裝潢，一扇又一扇的拉門媲美日本古裝大戲，卻是他生活過的真實場景。

　　「已經在客廳等您和大少爺。」管家顯然是刻意出來為他帶路的，陸超群一點都不意外，他爺爺有一套自訂的禮節，就算他是他的親孫子，也得嚴格遵守。

　　「麻煩吳伯伯帶路。」陸超群不像陸雅量那麼厭惡這些繁文縟節，到底他是在御鹿山莊出生及長大的，對這些規矩相當熟悉，一度也視為理所當然。

　　「是，這邊請，二少爺。」管家親自帶領陸超群進入城堡，迎面而來是寬敞有如五星級飯店大廳的玄關，訪客需在此處辦理登記以後，等僕人前來帶路。

　　陸超群已經離開御鹿山莊有五年之久，在某一方面也算是「客人」，至少在他爺爺的心裡，已經不把他當成家人看待。

　　雕花噴沙自動門在陸超群的眼前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道長廊，通過曲折的長廊以後，才會到達客廳，光走完整條長廊，就要花費好幾分鐘。

　　五年沒回過家，御鹿山莊基本上沒多大改變，一樣沉靜，彷彿被一道看不見的結界保護起來，外界的紛擾進不到這裡，自然也沒有改變的理由。

　　長廊的盡頭就是繪有祥鶴的拉門，打開扯門之後，是寬闊可以容納數十人的大型榻榻米，再打開下一個拉門，又是相同風景，光是客廳就有無道拉門，所有拉門都打開時，可以同時容納好幾百人。

　　這是烙印在陸超群腦海中的影像，他以為這個影像永遠也不會改變，以至於當他看見暗紅色桃木門鑲黃銅手把的大門時，竟突然愣住。

　　「大少爺還沒到，請二少爺先請進。」這顯然也是為什麼管家親自到門口迎接陸超群的理由，怕他以為自己走錯地方，掉頭就走。

　　陸超群儘管錯愕，但很快就恢復鎮定，跟管家點了點頭，管家隨即幫他打開門，陸超群不疾不徐地走進客廳。

　　客廳顯然已經重新裝潢過。媲美日本幕府時代的拉門和榻榻米被換掉，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水晶吊燈，昂貴的印花壁紙和地毯，以及豪華氣派的法式傢具，整體裝潢完全走法國宮廷風。

　　陸超群跟在樊嘉士身邊五年，對這類裝潢風格再熟悉不過，因為樊嘉士的豪宅就是一座法式城堡，這似乎是權力的象徵。

　　而東名集團的權力中樞，同時也是陸家的大家長－－陸東名已然上座等待他和陸雅量前來覲見，陸超群在距離他爺爺一公尺遠的地方停下腳步，輕聲問候。

　　「爺爺。」陸超群的問候剪斷有力，卻在陸東名的心中掀起一陣莫大的波瀾，他已經有多久沒聽見他的聲音？真難想像，他們祖孫五年來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更別提見面。

　　陸東名的內心其實很激動，雖說陸雅量和陸超群同樣都是他的孫子，但陸超群和他相處的時間更長、更貼心，和他更親近，陸東名私底下亦更偏愛陸超群一些。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他五年前跟在陸雅量後頭離家，陸東名受到的打擊更大，對陸超群更不諒解。

　　祖孫倆就這麼對看，陸東名連一句「你回來了」都吝於說出口，就只是用銳利的眼神打量陸超群，陸超群既不躲也不怕，臉上看不出一絲緊張，看樣子樊嘉士真的教給他不少東西。

　　沉默繼續在祖孫兩人之間蔓延，這時候陸超群身後的門忽地打開，陸超群轉身看向來人，一點都不意外看到他堂哥，陸雅量的怪癖是把時間算得剛剛好，當他踏進客廳的這一剎那，正好兩點整。

　　他朝陸雅量點頭致意，隨後又轉身面對陸東名。

　　陸雅量看起來比他還驚訝，難道他堂哥以為爺爺只會叫他一個人？未免太天真了。

　　就某方面來說，陸超群比陸雅量更了解陸東名，更能準確猜測他的心意和動向，這是和陸東名關係疏遠的陸雅量，遠遠所不及的。

　　陸雅量很快恢復鎮定，大步走到陸超群身邊站定，陸家兩個離家出走的孫子，今天總算到齊。

　　陸東名坐在巨型的單人沙發上，雙手放在扶手上，抬頭同時打量陸雅量和陸超群，雖然氣憤難當，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們在外走了一圈，變得成熟穩重許多，陸超群的轉變尤其明顯，過去他只要面對他就會緊張，現在他的表現甚至比陸雅量還要沉穩，完全面無表情。

　　平心而論，陸東名對兩人目前呈現出來的狀態還算滿意，但他只要一想到他們的行為，就忍不住動氣。

　　「你們這兩個兔崽子倒是大牌，非得要我用請的才肯回來！」陸東名不改作風，一開口就是罵人。

　　陸超群知道陸東名是因為拉不下臉問候他們，才不肯好好說話，亦不為所動，倒是陸雅量頗有意見。

　　「您這邀請相當有力，說是威脅也不為過。」陸雅量一向就和陸東名八字不合，不管是五年前或是五年後，時間並沒有帶來任何改變。

　　「如果我的威脅不是這麼夠力，你們會回來嗎？」陸東名反問陸雅量，陸雅量繃著臉不答話，他身旁的陸超群依然保持沉默，沒有開口。

　　陸東名見狀重重嘆口氣，看得出他很無奈。陸超群將這一切看進眼底，有些同情爺爺，他一向就拿他堂哥沒轍，時間的流逝並無法修補祖孫兩人之間的裂痕。

　　「您有什麼話要交代就說吧！我等一下和人還有約，必須在五點以前趕回市區。」陸雅量打定主意和陸東名唱反調，陸東名氣歸氣，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也一樣。」陸超群跟在後頭補充，就怕被他爺爺單獨留下來訓話耽誤工作。

　　堂兄弟聯手一起氣爺爺，陸東名眼看著就要發飆，最後還是抑制脾氣當著他們的面丟下一顆震撼彈。

　　「既然你們都這麼忙，我就長話短說。」陸東名說道。「我叫你們回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你們在三個月內帶未婚妻回來見我。」

　　「什麼？」

　　薑是老的辣，陸東名一句話就可以瞬間扭轉情勢，換成兩個孫子緊張。

　　「誰先把未婚妻帶回來讓我過目，而且帶回來的未婚妻讓我不滿意，就可以不必繼承家業。」

　　陸東名給的驚嚇真不少，陸雅量和陸超群同時愣住，久久都無法回神。

　　「您不是開玩笑吧？」沉默了一陣子，陸超群首先反應過來，他爺爺逼婚他不意外，他意外的是他開出來的條件。

　　「你什麼時候看過我開玩笑，更何況是開這種玩笑？」陸東名直視陸超群，即使是婚姻這麼大的議題，他也只是微微蹙眉，可見他真的成長了不少。

　　「在我看來，拿婚姻當成籌碼，本身就是一個變態的玩笑。」陸雅量冷冷駁斥陸東名，祖孫兩人用不著真槍實彈，就炮火四射。

　　「那你是準備放棄了？」陸東名反問陸雅量。

　　「不，相反地，我會很積極尋找。」陸雅量回道。「不必擔心，我絕對會找到一個讓您『不滿意』的未婚妻，無論如何我都不接手東名集團。」

　　「你說了一堆廢話，只有後面這一句話讓我滿意。」積極尋找？很好，他等著看他有多積極，最好別讓他失望。

　　「很高興我還有讓您滿意的地方。」陸雅量不甘示弱，平日的優雅完全不見，眼裡只有憤怒。

　　祖孫兩人於是再度對立，這在過去一再重複上演的情節，什麼時候看都緊張。

　　這是常見的戲碼，在陸雅量尚未搬離御鹿山莊獨立之前，祖孫倆就經常起衝突，在陸超群看來兩人都有錯，卻又誰都不肯先低頭認錯，兩人都非常頑固。

　　陸超群冷眼旁觀，不願意被捲入陸東名和陸雅量的戰爭之中，白白挨炮火。

　　「超群，你聽見我的話了嗎？」相較於陸雅量不斷動怒，陸超群的冷漠反而更讓陸東名擔心。

　　「聽見了。」陸超群點頭答道。  「我也一樣，一定會帶一位未婚妻回來見您。」

　　這對他當然是個問題，但眼下若不先答應下來問題更大，他堂哥既然說要積極尋找，就一定會付諸實際行動，他可不能認輸。

　　陸雅量和陸超群兩個堂兄弟意外的爽快，陸東名原本還寄望他們會小小反抗一下，他也好拿出爺爺的威嚴強迫他們聽話，沒想到他們這麼合作，讓他連粉墨登場的機會都沒有。

　　「您話都說完了，我們可以走了吧？」陸雅量連一分鐘都待不住，差點沒有氣壞陸東名。

　　「走吧！」陸東名可不想氣壞身子，他還要留著一條命抱曾孫，不想把寶貴的性命浪費在陸雅量身上。

　　「那麼，我們先告退了。」陸超群雖然不像陸雅量會說出難聽的話忤逆陸東名，但落跑的速度可是一點也不輸陸雅量，頗有拾人牙慧的嫌疑。

　　堂兄弟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廳，陸雅量在前，陸超群在後。在行經走廊的時候，陸雅量突然停下腳步，陸超群只好也跟著停下來。

　　「你對老頭這次的惡作劇沒有任何意見嗎？」陸雅量背對著陸超群問他問題，陸超群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他們堂兄弟本來就不親近。

　　「你覺得他是惡作劇嗎？」陸超群淡淡反問。「我倒覺得他很認真。」

　　「你觀察得沒錯，他一向就很熱衷摧毀我們的人生。」陸雅量嘲諷回道。「我以為你會留下來，沒想到最後你還是離開。」

　　這是陸雅量心中的疑問，相信也是大部分人的疑問，包括他爺爺在內，都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離開御鹿山莊。

　　陸超群聳聳肩不答話，他為什麼離家只有他自己知道，也不打算對陸雅量說明。

　　「我一定會比你先找到未婚妻，就像我剛剛說過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接手東名集團。」陸雅量當著他的面嗆聲，看得出來他真的很討厭回到這個家，陸超群的情緒雖然沒有陸雅量來得激烈，但也不覺得有安撫他的必要。

　　「悉聽尊便。」陸超群說話的語調既不冷也不熱，對陸雅量想做的事漠不關心。

　　「我先走了。」陸雅量背對著陸超群揚手打招呼，不待陸超群回應便跨大腳步向前邁去，迫不及待離開御鹿山莊。

　　陸超群看著雕花噴沙自動門打開又關上，心想他堂哥真是「歸心似箭」，讓人難以想像他曾經在御鹿山莊生活過十幾年。

　　不過，他也沒有資格說他堂哥，他自己不也離開了御鹿山莊？

　　嘴角揚起一抹幾乎看不見的笑意，陸超群再次跨出腳步，準備離開之際，背後忽然傳來管家的呼喚聲。

　　「等一等，二少爺！」管家跑得喘呼呼，好不容易才追上陸超群。

　　「您還有事嗎，吳伯伯？」陸超群祈禱別是爺爺要管家留人，他五點以前真的必須趕回台北市區，代替樊嘉士迎接遠道而來的貴賓。

　　「我差點忘了把這東西拿給您。」管家把手中的紙袋交給陸超群。

　　「這是？」陸超群打開紙袋瞄了一眼，身體倏然變得僵硬。

　　「這是您母親送給您的粉彩筆，您離家的時候忘了帶走，我想您或許需要用到，就幫您從畫室裡取出來。」管家解釋，陸超群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是故意不帶走的。

　　「謝謝吳伯伯。」陸超群終究還是收下粉彩筆，就怕拒絕會傷害老管家的心。

　　「二少爺，有空的時候要時常回來看我們啊！」管家又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送走陸超群，過去五年問陸東名不許他們這些下人跟他們堂兄弟連絡，現在他自己先召見他們，他們這些下人也跟著解禁。

　　陸超群僅是微笑，跟管家揮了揮手，轉身離開御鹿山莊。

　　在開車下山的途中，陸超群不斷地回想這次和陸東名會面的經過。雖然他們實際上並沒有說幾句話，但他看得出來他真的老了。雖然他試圖強打起精神，脾氣表面上也和過去沒兩樣，實際上有氣無力，就算教訓他們也只是裝腔作勢，著實令人擔心……

　　不必擔心，我絕對會找到一個讓您「不滿意」的未婚妻，無論如何我都不接手東名集團。

　　陸雅量的話忽地竄入他的耳際，擾亂他的思緒，讓他回到現實。

　　現在不是擔心爺爺的時候，爺爺看起來雖然比較沒精神，但身體暫時並無大礙，他該擔心的是自己。

　　他雖然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得回家，但不是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

　　誰先把未婚妻帶回來讓我過目，而且帶回來的未婚妻讓我不滿意，就可以不必繼承家業。

　　雖然陸超群心裡有數，爺爺叫他們回家的理由絕不單純，但要他們在三個月之內找到結婚的對象也太扯了，最教人氣餒的是，這還不是開玩笑。

　　「唉。」

　　陸超群深深嘆氣，打開廣播聽交通路況，不幸聽見他要去面見客戶的主要道路，因為發生車禍大塞車。

　　看來他得繞路而行了。

　　踩油門加速，陸超群將注意力移轉到工作上，暫時不去想找未婚妻的事情。

　　※　※　※

　　一到夏天就悶得像火爐的台北，今天難得有風。

　　距離陸超群被召回御鹿山莊，又經過十天。

　　在這十天之中，他每天忙於工作，從早到晚接待貴賓還要幫樊嘉士處理公事，除了一些重要的文件他無法代替樊嘉士簽名以外，所做的事情幾乎都是經營者的工作，陸超群不免懷疑樊嘉士是故意放手讓他去做，目的是讓他盡早熟悉當集團負責人的感覺。

　　微風吹過樹梢，樹葉沙沙的聲音，恍若是沙鈴，在這燠熱的夏季裡聽起來格外悅耳。

　　陸超群在院子裡散步，植滿花草的院子綠意盎然充滿生氣，尤其是挨著磚牆攀爬的牽牛花，是都市中難得一見的美景，陸超群幾乎在看見這棟房子的第一眼，就決定買下它，因為它雖然破舊，卻帶有一股濃濃的懷舊風情。

　　為了住起來舒適，陸超群花了一筆可觀的費用，重新修建這棟日式平房。雖說是大肆翻修，但他盡可能保留房子原來的建材，除非破損得太厲害，否則盡量以修補代替更新，務求保留房子的原汁原味。

　　和陸雅量只把房子當成展示空間不同，陸超群是真心喜歡這棟日式小平房，為它的歷史和樸素深深著迷。他喜歡沿著牆散步，偶爾抬頭看牆上的牽牛花，這些牽牛花雖然沒有御鹿山莊那些經過特意栽種的花朵鮮艷，卻充滿了生命力。

　　好不容易才空閒下來，主動離開十天的煩人問題，這時又回到他的腦海，那即便是他祖父下達的指令－－要求他們在三個月之內找到未婚妻。

　　這是一場競賽，至少在他堂哥眼裡這是一場生存戰爭，他必須為自己的自由奮戰，贏了可以繼續保有他的自由，輸了就得回家接手集團，這比殺了他堂哥還難受。

　　他堂哥的狀況是如此，那他自己呢？

　　陸超群自問自答，腦子卻一片糾結理不出頭緒，好像連思考功能都故障。

　　就在陸超群陷入迷惘的同時，僅有一牆之隔的「林家道館」卻非常熱鬧。

　　「你說什麼？」道館的掌門人林本源一早就對著女兒發飆，旁人攔都攔不住。

　　「老大，你別激動，大小姐會被你嚇到……」

　　「我才不會被你嚇到，臭老頭。」林小芽可不領情。「我要和誰來往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不孝女！」林本源快被林小芽氣死。「我明明已經警告過你，不准跟那兔崽子來往，你們還越走越近！」

　　「小武有什麼不好？」她不懂。「怎麼說他也算是爸爸的弟子，你就這麼討厭小武？」

　　「你還好意思跟我提起這件事，當初要不是你拜託我一定要收他，我才不會讓他進道館。」他這是引狼入室，後悔都來不及。

　　「小武是真心想學劍道，才會進我們道館。」她為好朋友說話，結果又惹來一頓狠罵。

　　「只有你這個天真的傻瓜才會這麼想，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是為了追你才會進我們道館，根本不是真心想要學劍道。」林本源真想一巴掌打醒愛女，讓她看清楚事實。

　　「那好，反正我們也是掛羊頭賣狗肉，他進我們道館也學不到東西。」林小芽視力不是太好，倒是很會頂嘴，把林本源氣得快腦中風。

　　「小芽！」

　　「真不知道你在怕什麼？」林小芽翻白眼。「小武只是在開玩笑，我都不當一回事，就你一個人在瞎緊張。」

　　「都跟你求婚了，你還當他是開玩笑！」神經會不會太大條？

　　「他只是鬧著好玩。」林小芽的神經就是這麼大條，林本源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不管他是不是胡鬧，我就是不允許你們繼續來往。」那小子不是好東西，遲早會惹事。

　　「我就要跟小武來往。」她的朋友已經夠少了，不能再失去小武這個哥兒們。

　　「你再不聽話，我就把你關起來。」林本源威脅女兒。

　　「那也要抓得住我。」林小芽頑皮地朝林本源做鬼臉，林本源氣得拿起架子上的竹劍，就要修理林小芽。

　　「看我怎麼修理你！孽女。」

　　「閃人了！」林小芽見她老爸連凶器都拿出來，二話不說先落跑再說，省得還要出手防禦，落個不孝的罪名。

　　「林小芽，你別跑！」林本源手拿竹劍追在林小芽的屁股後面跑，兄弟們攔不住，只得捂住臉嘆氣。

　　「誰理你？」她不乖乖聽話也就算了，還回頭朝林本源又做了一次鬼臉，氣得林本源差點吐血。

　　於是遠近馳名的林家父女第N次上演追逐秀，演的人不累，他們這些旁觀者看得都累，個個嚷著退票。

　　「林小芽，給我站住！」

　　「我才不要！」

　　林家父女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好像在練習折返跑，兄弟們的眼珠子跟著一會兒往右轉，一會兒往左轉，轉到最後眼花撩亂，林家父女還分不出勝負。

　　林本源雖說上了年紀，但畢竟是一方霸主，何況老是在手下面前丟臉也說不過去，發誓這次說什麼也要逮到林小芽，好好教訓她一頓。

　　林小芽眼看著快要被她老爸抓到，只好使出爬牆絕招，一晃眼的功夫便登上牆了。

　　「危險，大小姐！」

　　「不要爬牆啊！」

　　大家喊歸喊，但沒有人真的擔心她會掉下牆，林小芽的身手簡直就像猴子一樣靈活，他們這些大男人都望塵莫及。

　　「下來，小芽！你給老子下來，聽見沒有？」林本源追下上女兒就爆粗口，真的很沒風度。

　　「好－－才怪！」林小芽第三次跟她老爸做鬼臉，擺明惹他生氣。

　　「林小芽！」

　　慘了，老爸發飆了，快溜！

　　林小芽的個頭不高，但手和腳都滿長的，就看見她手腳並用，眨眼間越過牆爬上陸超群家的桂花樹，笑著跟林本源說掰掰。

　　「小芽？」

　　陸超群好死不死就站在桂花樹下想事情，腦中的結還沒打開，林小芽又來添亂。

　　「超群哥！」林小芽意外見到陸超群也嚇了一跳，最近他超忙的，時常不在家。

　　「你不是更換路線了嗎，怎麼又走回老路線？」他挑眉看著樹上的林小芽，納悶明明有大門她不走，老是喜歡走旁門左道。

　　「我念舊嘛！」林小芽嘻皮笑臉的答道，一點都不覺得她這樣入侵民宅有什麼不對。

　　「林小芽！」

　　隔牆傳來林本源的咆哮聲，林小芽回頭看了一眼，她老爸正轉身打算上陸超群家逮人。

　　「糟了！」她沒先跟陸超群知會一聲便往下跳，一時沒算好距離，整個人壓在陸超群身上，害他也眼著跌倒在地。

　　陸超群忘了她會狗急跳牆，一時疏於防範，等他察覺時她已經壓在他身上。

　　「好痛！」林小芽不知道在跟人家喊什麼痛，陸超群明明才是墊背，她只不過是自由落體，重力完全都是陸超群在承受。

　　只是陸超群承受的不只是重力，還有她柔軟的身軀，她豐滿的酥胸就這麼大剌剌地貼上他的胸，緊密得幾乎沒有空隙。

　　陸超群完全沒有預期到會跟她有身體上的接觸，身體自然變得僵硬，體內的細胞卻相對的活躍。

　　透過環抱她的手，他可以感覺到她S形的身體曲線，透過自己堅硬的胸瞠，他可以感受到她的酥胸有多豐滿，她已非昔日未發育的少女，已經具備了成熟女人的條件。

　　思及此，他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心情前所未有的騷亂。

　　「超群哥，你的房間借我躲一下。」林小芽全然未曾察覺到陸超群的異狀，一骨碌地爬起來忙著逃命。

　　陸超群還沒來得及拒絕，林小芽已經衝進屋，之後她會躲到哪裡可想而知。

　　他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重新調整呼吸，告訴自己所以會突然心跳加快，純粹只是因為意外所致，不算什麼。

　　「林小芽！我看你還能躲到哪裡去－－」

　　陸超群才整理好情緒，下一個客人緊接著報到，同樣是隔壁鄰居。

　　「你好，林老大。」陸超群簡直哭笑不得，他家好像不是他家，變成林家父女的遊戲場，父女倆一吵架就往他這裡跑。

　　「呃，超群老弟，原來你在家啊！」林本源和林小芽一樣以為他不在家，才放心闖空門，沒想到被逮個正著。

　　「不好意思，剛好放假，打擾你們父女玩捉迷藏遊戲。」陸超群正經八百的道歉，林本源反而覺得很不好意思。

　　「拍謝拍謝，是我不對，擅闖民宅。」林本源摸摸後腦勺道歉。「啊請問我們家小芽來過沒有？我親眼看見她跳進你的院子……」

　　「躲進我房間了。」陸超群很不夠意思的出賣林小芽，這下林本源反而不急著找女兒，只是一直嘆氣。

　　「小芽老是麻煩你，真的是很抱歉。」林本源雖是角頭老大，卻也懂得做人的道理，該陪不是的時候就陪不是，所以陸超群才會一直買帳。

　　「小芽又惹老大生氣了？」陸超群入境隨俗，跟著一票兄弟喊林本源老大，算是相當在地化。

　　「她哪一天不惹我生氣？」林本源抱怨。「她若是哪一天願意乖乖聽話，我就謝天謝地。」

　　正所謂一物剋一物，林本源帶領兄弟平地盤喊打喊殺都不嫌累，唯獨對女兒沒轍。

　　「她又做錯什麼事惹老大生氣？」就陸超群看來，他們這對父女有夠嗆，吵起架來往往驚天動地，波及隔壁鄰居。

　　「我不許她跟小武來往，她偏偏不聽，現在好了，那小子居然跟她求婚，你說這下該怎麼收拾？」一說到小武，林本源就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將他逐出師門。

　　「小武跟小芽求婚了？」陸超群受到的震撼甚至比林本源還大，臉色倏然崩壞，他自己也沒察覺。

　　「小芽說是鬧著玩的，你相信嗎？」林本源氣極。「小武那兔崽子就是個壞東西，仗著家裡有幾個臭錢，到處惹是生非。」

　　林本源完全是以父親的立場發言，忘了自己身在江湖，基本上沒什麼資格抱怨。

　　「如果換成是你當我的女婿，我還比較高興，雖然你沒什麼錢，但最起碼品性端正、人格高尚，我也比較放心把小芽交給你。」

　　林家父女有個共同點，那就是一廂情願，無論是林本源或是林小芽自己，都想把照顧林小芽的責任推到陸超群身上。

　　而陸超群自己呢？

　　說實話，他並不清楚。他一直把林小芽當妹妹看待，五年來習慣被她騷擾，習慣在她脫逃時幫她掩護，如果有一天她從他的眼前消失，換到另一個男人身邊他會怎麼樣？他想都不願意去想，莫非這就是當哥哥的心情？

　　「既然你在我就放心了，你幫我多勸勸小芽，叫她不要跟小武來往，她誰的話都不聽，只聽你的話，你一定要幫我勸她。」說來悲哀，林本源是林小芽的父親卻還得拜託外人。

　　「我會盡量勸她。」陸超群承諾他會幫忙，不只為了林小芽，也為他自己。

　　「太感謝你了，小芽就拜託你了。」林本源跟他再三道謝以後，便拿著竹劍離開，陸超群望著林本源的背影重重嘆氣。

　　這對父女真的很像，來去一陣風，完全不考慮旁人的立場。

　　他再轉頭看向自己的屋子，又嘆氣。

　　解決了父親換解決女兒，他是造了什麼孽，非得和林家父女當鄰居？

　　搖搖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陸超群接下來還有更艱鉅的任務等待他完成。

　　他必須說服林小芽和小武斷絕來往，他沒有把握自己會不會成功，因為林小芽顯然已經越來越不聽他的話。

第三章

　　事實證明躲到超群哥家是對的，他永遠都知道該怎麼幫她抵擋炮火。

　　從拉門偷偷探出頭，林小芽只看見林本源跟陸超群在院子裡說話，她不知道陸超群都跟她老爸說了些什麼，但她老爸一向都很買他的帳，這點他們父女倒是沒兩樣。

　　只要陸超群出馬，就能搞定她老爸，林小芽把頭縮回來鬆了一口氣，總算暫時可以不必聽她老爸念經，超煩的。

　　她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不喜歡小武，沒錯，他的劍道是學得很差，但老爸也沒多認真教，還好意思嫌人家咧！

　　因為她父親是黑道老大的關係，林小芽的朋友很少，同學的父母怕兒女被她帶壞，不肯讓他們與她來往，加上她父親護女心切，經常吩咐小弟跟在她身邊保護她，更是加深她是不良少女的印象。

　　說實話，她還真的想「不良」看看，可惜她天生就沒有這方面的細胞，徒有「黑道大哥女兒」的虛名，卻沒有同等的威風，說起來還真心虛。

　　林小芽打從十四歲起，就在陸超群家出入，對他可說是暸若指掌。這一帶的房子普遍不新，幾乎都是動輒二、三十年的老建築，其中又以他們這兩棟日式平房最為老舊，聽說有七十幾年的歷史，都快可以列為古跡。

　　當然這是比較浪漫一點的說法，就是兩棟破房子，沒翻修簡直不能住人。

　　林小芽家早在她出生前就翻修完畢，這房子卻是陸超群搬過來以後才重新整修的，至今她仍沒弄清楚，這房子到底是他買的還是租的？她猜應該是租的，他只是一個上班族，哪來這麼多錢買房子，這一帶的房子舊歸舊，像這麼大坪數附帶院子的房子，沒準備一、兩千萬是買不到的。

　　有關陸超群的一切，都可以打上問號。但也由於這些數不完的問號，讓他顯得更有魅力，至少林小芽就被他迷得團團轉。

　　林小芽不知道他和老爸還要講多久，總之先到他房裡待著，只要不被她老爸發現就沒事。

　　陸超群的家不只是林家父女的遊戲場，他的房間更是她的避難昕，他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她都曉得，熟悉得不得了。

　　儘管如此，這也僅止於他擺出來的部分。她不會白目到隨便打開他的櫥櫃或是抽屜窺探他的秘密，這也是陸超群為什麼放心讓她進他房間的原因，她雖然頑皮，但懂得分寸，不會侵犯他的隱私。

　　他的房間一如以往乾淨整齊，林小芽想不通他工作明明那麼忙，是怎麼保持整潔的？好像也沒有看見清潔公司派人過來打掃。

　　她聳聳肩，眼角不經意瞥到桌上擺著一個木製的盒子，她好奇走過去看，發現竟是一盒粉彩筆，每個顏色幾乎都有用過，有些幾乎快要用完。

　　林小芽滿腦子問號，她之前來的時候沒見過這盒粉彩筆，應該是這陣子才有的。

　　超群哥會畫畫嗎？她從沒見過他畫畫，而且他的房間連一幅畫都沒掛，不像是喜歡藝術的人……啊，又是個問號，好多問號。

　　林小芽的頭痛死了，等了好久陸超群還不進來，出去又怕被她老爸逮到，她乾脆爬到陸超群的床躺下來休息打發時間，誰曉得躺著躺著竟然睡著。

　　帶著暖意的微風，透過打開的窗戶，竄入陸超群的房間，吹動林小芽的髮絲。

　　她彷彿童話中的睡美人，在這棟有七十多年歷史的日式平房中陷入沉睡。這個城堡沒有寬廣的護城河，沒有高聳入雲的尖塔，卻有著隨風晃動的樹蔭和知了鳴叫的聲音。

　　在這夏日的午後，一切都覆上一層慵懶的色彩，就連時間的指針轉動的速度都比平時慢上許多，在緩慢流動的空氣中，褪去了滴答的聲音。

　　王子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入城堡，毋須辛苦的披荊斬棘，但是初見公主所受到的震撼，卻是一樣的。

　　陸超群沒有想到林小芽會睡著，他真的有在外面待那麼久嗎？也許有吧！在徐徐夏風的吹拂下，慢活似乎變得理所當然。

　　這是陸超群第一次看見林小芽的睡臉，她總是很有活力，沒把人操死不償命，對她父親如此，對他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鄰家大哥也是如此，他都不免懷疑自己上輩子欠她。

　　鄰家小妞成了睡美人，躺在他的床上安心入睡。陸超群不曉得該做何感想，她就這麼信任他，不怕他會一時控制不了慾望侵犯她？還是她心裡就打這個主意？畢竟她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嚷嚷要嫁給他，加上她古靈精怪的個性，不無這個可能。

　　陸超群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很有風度的離開，將房間留給林小芽，任由她擁抱不可能實現的美夢，但夏日的風是有魔法的，他被夏日的魔法催眠，不知不覺走到床邊，垂頭打量她的睡臉。

　　然後魔法更進一步帶領他坐上床沿，他伸手將她臉頰邊的髮絲撥開，林小芽因為他這個舉動發出一聲嚶嚀，好像在感謝他幫她解決麻煩。

　　陸超群的嘴角不由地勾起一抹微笑，她是該感謝他，因為他又成功幫她擋住一次炮火，把她從挨棍子的困境下解救出來。

　　此情此景，讓陸超群不由得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那一天的天氣也和今日一樣，悶熱中帶著微風，吹得人都睏了，恨不得能放棄一切換得一頓好眠……

　　※　※　※

　　時間退回到五年前，陸超群搬來的第一天，他的行李還一箱一箱堆在房間角落尚未開封，客廳連一張沙發都沒買，他就迫不及待到院子散步，感受獲得自由的喜悅。

　　他幾乎在看見這棟日式平房的第一眼，便愛上這棟房子，他尤其喜歡它斑駁的磚牆，和攀附在上面的牽牛花。各種顏色的牽牛花，或是平行、或是錯落布滿整面磚牆，宛如是天然的畫作，雖未達到莫內的境界，卻也相去不遠。

　　牽牛花的藤蔓往上攀登，越過磚牆，連接另一棟日式平房。

　　陸超群對這一帶的環境不甚熟悉，他的人生到目前為止，一直在上流社會和各大飯店的貴賓廳打轉，從未涉足過VlP室以外的場所。他就算不是吃魚翅長大，但起碼每餐都是吃頂級日本懷石料理，飯後甜點經常是加了金箔的優格布丁，或是一片就要上千塊的手工比利時巧克力蛋糕，幾乎沒有吃過平價的東西。

　　也因為如此，對剛擺脫陸家二少爺身分的陸超群來說，一切都是新鮮的。儘管這一帶龍蛇混雜、房屋老舊，對陸超群卻更具吸引力，他尤其喜歡牆邊的那棵桂花樹，據說它甚至比房子的歲數還大，將近百歲。

　　陸超群很喜歡老東西，不一定得是古董，只要有故事，就有魅力，就會引起他的興趣。

　　當初他會買下這棟平房，除了房子處處充滿古意之外，這棵桂花樹也占了很大因素，御鹿山莊植滿了各種珍貴花草，就是沒有種桂花樹。

　　八月桂花香，站在樹下花香味撲鼻而來，懷古幽情油然而生……

　　突然出現在樹枝上的大片陰影，遮去他的視線，打斷陸超群的思緒。

　　他定眼一看，爬上桂花樹的竟然不是貓，而是一個小女孩，說是小女孩好像也不是很正確，應該說是少女。

　　少女好像也很驚訝看見他，睜大了一對眼珠子，好像他是外星人似地打量著他。

　　夏日的微風徐徐，吹動兩個人的髮梢。

　　陸超群仰頭看著少女，她綁著馬尾，沒綁好的髮絲掙脫髮帶的束縛竄出來落在頰邊，襯著她小巧的臉頰更為清純，就好像早開的花朵，在炎炎夏季裡綻放。

　　少女瞪完了人以後換眨眼，眨完眼之後露出燦爛笑容。

　　「你是我們的新鄰居嗎？」

　　她的聲音清脆如風鈴，陸超群彷彿聽得到鈴鈴鈴的聲音，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悅耳。

　　他還來不及點頭，隔壁便傳出一聲巨吼，緊接著是震天響的腳步聲。

　　「林小芽，你逃到哪裡去了？給我回來！」

　　陸超群不知道發出吼聲的男人是誰，但從聲量判斷，此人的肺活量應該不小，他這麼隨便一吼，整條巷子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啊，我老爸追來了！」少女頑皮地吐吐舌頭，陸超群終於明白男人在吼誰。

　　「小芽！」

　　林小芽以為躲在樹上很安全，沒想到視線一向只會平面掃描的老爸，竟然會往上掃射，她一個不小心閃躲不及，被射到。

　　「你好膽就站著不要動，看我怎麼修理你！」林本源將手裡的竹劍指向在樹上站著的林小芽，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們父女要決一死戰。

　　「誰會這麼笨啊？站著等你。」她朝著樹下的林本源做鬼臉，要他儘管放馬過來。

　　「不孝女！」林本源第一時間想學她爬牆，被身邊的小弟攔下來。

　　「老大，不要爬牆，會摔下來。」開玩笑，就算他爬得到牆頂，也跳不上樹，那只有林小芽才辦得到。

　　林本源甩開小弟們的手，對著高牆吠兩聲就算數，並沒有真的要爬。人都有弱點，他的弱點就是高度，他有懼高症。

　　「老子今天要是沒抓到你，名字就倒著寫！」林本源與其說是豪氣萬千，不如說是怒髮衝冠，被他的獨生女氣瘋了。

　　「糟糕，老爸發飆了。」林小芽淘氣歸淘氣，大人生氣起來還是會怕的，到處找地方躲。

　　「林小芽！」

　　砰！

　　林小芽被咆哮聲嚇到，一個不小心踩空，整個人從桂花樹筆直往下墜落。

　　陸超群直覺伸出雙手接住林小芽，然而現實可沒有小說中寫的那麼浪漫，他接是接住了，卻抵擋不了重力加速度，和林小芽一起跌倒在地。

　　「痛死了。」林小芽的後腦勺和陸超群的前額撞成一團，喊痛是有點道理，但是受創最深的人是陸超群，他的額頭都撞出一片瘀傷。

　　「小妹妹，可不可以請你別再壓著我？我快不能呼吸。」她本身雖然輕如鴻毛，但牛頓定律使她變得重如泰山，壓得他的胸口很難受。

　　「啊，對不起。」林小芽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好事，連忙坐起來，轉身面對陸超群。

　　陸超群一邊摸額頭，一邊用另一隻手撐起身體，坐起來喘氣。

　　林小芽睜大一雙眼睛問他：「你沒事吧？」

　　陸超群這才發現她有一雙如鏡子般清澄的眼睛，好似能反映出人性中至善的一面，令人望一眼就難以忘懷。

　　「還好。」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就發生這麼刺激的事，往後有得瞧了。

　　「沒事就好。」她的笑容燦爛得有如朝陽，讓人很難不被她的笑臉吸引。

　　「我叫林小……」

　　「奇怪，小芽跑到哪裡去了？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人？」

　　林小芽才剛想自我介紹，她老爸的聲音就從不遠處傳來，她當機立斷馬上站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笑著眼他揮揮手。

　　「我叫林小芽，我們下次見，掰掰！」話畢，林小芽隨即以衝刺百米的速度逃命。

　　陸超群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離譜的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何感想，但他並不討厭發生這樣的意外，甚至還覺得滿有趣的。

　　「林小芽，你別跑！給老子回來！」一百公尺的門外，林本源發現女兒蹤影，帶著竹劍追過去，陸超群當下的反應是打家暴專線求救，後來是看見別家鄰居衝出來看熱鬧，才打消這個念頭。

　　「你好，我叫林小芽，是你的隔壁鄰居。」一個鐘頭後，林小芽出現在他家門口，笑嘻嘻地跟他招呼。

　　「我知道，你一個鐘頭前說過了。」他低頭看錶，他們父女玩了整整一個鐘頭的捉迷藏遊戲，真有精力。

　　「有嗎？我忘了。」她頑皮吐舌，樣子看起來很可愛。「我還要跟你說對不起，剛才差點壓扁你。」

　　「沒關係。」那一點傷不算什麼。「不過，可以請你以後不要再爬我的樹嗎？我怕樹枝會承受不了你的重量斷掉。」他會買這棟房子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那棵桂花樹，他可不想沒欣賞幾天就得替它舉辦哀悼會。

　　「我盡量。」林小芽仍是嘻皮笑臉，雖然承諾但一點都不可靠，他懷疑她會遵守承諾。

　　「請問尊姓大名？」她明明就是一個小屁孩，問個名字卻一副老人口氣，聽得他不知不覺笑出聲。

　　「我叫陸超群。」他回道。

　　「陸超群。」她喃喃重複一次。「那我就叫你超群哥，以後請多多指教了，超群哥。」

　　以後請多多指教？她該不是想－－

　　「我先回去了，超群哥，明天見！」她來去像陣風，突然出現在他家，又突然消失。

　　……她果然就是這個意思。

　　陸超群深深嘆口氣，剛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就過得很刺激，和他在御鹿山莊的平靜生活大相逕庭。

　　「超群哥！」

　　第二天她果然又到他家報到，他看她穿著國中制服，才知道她小不點一個，竟然也已經十四歲。

　　「你看起來像小學生。」他打量她扁平的身材和矮個子，懷疑她連一百五十公分都不到。

　　「沒禮貌，我只是比較晚發育。」她抗議。

　　「都十四歲了，應該不會再發育了吧？」現在的女孩都發育得滿早的，十四歲還是這種身材，應該沒什麼指望了。

　　「誰說的？」才沒這回事。「我媽媽也是很晚才發育，最後還不是長成一個大美人，我也會像她一樣。」她對自己有信心。

　　「最好是。」陸超群一般不輕易和人開玩笑，可在林小芽面前，不曉得怎麼搞的，他就是能放鬆心情，和她聊些沒營養的話題。

　　「一定會。」她朝他做鬼臉，很不甘心被他說成小學生，立志要雪恥。

　　之後的每一天，只要他在家，她就一定來找他。心情好的時候走正常路線，從大門出入；心情更好的時候，則是翻牆入侵，一點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陸超群早就預料到她不會遵守承諾，幸虧那棵百年桂花樹的樹枝也夠堅強，能夠負荷她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

　　「超群哥，等我長大以後，我一定要嫁給你。」林小芽特別喜歡高唱我的未來不是夢，陸超群也不妨礙她做夢，只是設下高標準，間接拒絕她。

　　「要我娶你可以啊！」這有什麼問題。「等你的大腦和胸部發育到我滿意的程度，我再考慮。」為了他倆的明天，請加油。

　　「要發育到什麼樣的程度，你才會滿意？」明知他在敷衍她，林小芽還是很認真記下必要條件。

　　「這可問倒我了。」他將她從頭到腳掃描一遍，很快監定完畢。「依照你目前的情況來看，至少還得努力十年吧！」先別提胸部，就說她的學業成績，聽說糟得一塌糊塗，父女倆經常為此起衝突。

　　「哼，我會努力補胸和補腦，五年就要完成目標。」她把他伸出來的雙手，硬壓一隻手下去，十年變五年，活生生減去一半。

　　「有志氣，好好努力，我會為你加油。」他笑著回道。

　　陸超群很明顯是在跟她開玩笑，林小芽可不跟他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她既然說得出口就一定做得到，立志非當他的新娘不可。

　　那年，林小芽十四歲，才剛就讀國中，陸超群二十三歲，才剛念完碩士，兩人在古老的日式平房相遇。

　　※　※　※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五年過去，她十八歲高中畢業，即將上大學。他已經在商場打滾五年，從一個容易緊張的年輕人，變成一個沉穩的二十八歲青年，唯一不變的是他們的關係依然那麼緊密，她對他的信任依然一如往昔……

　　「超群哥！」林小芽不曉得作了什麼夢，突然間大叫他的名字，將他從回憶拉回到現實。

　　「小芽！」

　　「我一定要嫁給你。」一定……

　　陸超群的瞼上頓時冒出三條線，他以為她作惡夢，但從她嘴角掛著笑意看來，她應該是作了一個有關他的美夢，說不定等一下還會直接跳到婚禮。

　　她真的很有毅力啊！

　　五年的時間不算短，她也從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成長為一位含苞待放的少女，十八歲應該是最容易變心的年紀，可她心中的偶像一直沒換過，他永遠排在第一位，他不知道該嘆氣或是該感激，或許兩者都有一點吧！

　　夏季的風雖然有助於入眠，但溫度實在太高，林小芽一邊睡覺，額頭一邊冒出細碎的汗珠。陸超群見狀起身去將窗戶關起來，打開冷氣關上房門，走回床邊再次坐上床沿，從褲袋裡拿出手帕幫她擦汗。

　　逐漸往下降的氣溫，讓林小芽睡得更加舒適。

　　「唔。」她小巧飽滿的嘴唇，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陸超群把手放下，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臉好一會兒，視線最後落在她胸前的隆起。

　　超群哥，我有達到你的標準了嗎？

　　她總是這麼問他，而他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無論如何都不肯給她真實的答案。

　　她成長得不只達到他的標準，根本超乎他的預期，快到他難以想像，多到他承受不住。他尤其不知道如何去面對她渴望的眼神，也不知道該怎麼抑制自己體內的騷動，更害怕自己被她單純的慾望牽動，眼神跟著變得複雜。

　　她一直都是這麼努力，為了他一句敷衍的玩笑話，五年來持續不間斷充實自己，說他不感動是騙人的。

　　只是這份感動，能化為等值的愛情嗎？說實話，他非常迷惘，單純如她，恐怕永遠也無法體會他心中的不安與掙扎。

　　「超群哥？」睡美人總算醒來，一醒來就看見陸超群坐在她身邊發愣，好像在思考什麼大事，想得好專注。

　　「睡醒啦！」他回神，用指背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臉頰，她點點頭，綻開慵懶的笑容。

　　「對不起，實在是太睏了，一個不小心就睡著。」她喜歡陸超群這樣碰她，感覺好親密，好像她很珍貴。

　　「你昨天晚上都在幹什麼，熬夜逛購物網站？」他對她瞭若指掌，這可說是五年來累積下來的成果，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夠坦白，雞毛蒜皮大的小事都會跟他報告。

　　「才不是。」她搖頭。「我都在跟小武講手機，他失戀了，我安慰他安慰了一整夜，都快累死。」

　　「他不是才剛向你求婚嗎，怎麼還牽扯到其他女人？」陸超群只要一聽到小武兩個字，臉色自然拉下來，情緒開始沸騰，壓都壓不下來。

　　「你怎麼知道小武跟我求婚，我老爸跟你說的？」難怪他們在外頭聊了這麼久，原來是聊這件事。

　　「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他既然已經有女朋友，就不該再來惹你。」陸超群無法原諒小武的作為，完全就是一個花花公子，行為讓人不齒。

　　「所以我才說他是開玩笑，小武根本沒這個意思，你們都太緊張了。」林小芽一臉滿不在乎，完全不把小武的求婚當回事，只當作是朋友間的惡作劇，表面上看起來也像。

　　不，如果只是玩笑，林老大不會如此緊張，一定是他嗅到有哪個地方不對，才會緊盯著小芽，甚至不借動用武力逼她聽話。

　　「小芽，不要跟小武來往。」陸超群想起對林本源的承諾，本來他還在考慮該不該干涉林小芽交朋友，但依照目前的態勢，不干涉不行。

　　「為什麼？」林小芽抗議。「老爸成天碎碎念已經夠煩了，為什麼連超群哥都要阻止我跟小武來往？」

　　「他的動機不單純，我怕你會吃虧。」陸超群雖然只見過小武幾次面，但他一看就不是個單純的人物，交友方面恐怕也是相當複雜，最好少跟他接觸為妙。

　　「你和老爸都想太多了，他有什麼複雜的？就是一個每次失戀必定大哭的笨蛋。」比她這個女生還沒用。

　　「小芽，聽話，別和他來往。」他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全聽你的。」她也學會敷衍，根本不是真心答應他。「下次小武如果再跟我求婚，我一定要他先問過你的意見，到時候你可不能點頭哦！」她還要當他的新娘，不想嫁別人。

　　「小芽！」

　　「超群哥，你鬍子沒刮乾淨。」她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挑這個時候研究起他的下巴，讓他哭笑不得。

　　他很自然的用手摸下巴，被她搶先一步。

　　「可是，很性感。」她用手指輕輕觸碰他的下巴，激起陸超群體內一股奇異的騷動。

　　這股騷動只要是男人都熟悉，他很快閃開。

　　林小芽不死心堅持追著他玩，氣得陸超群出聲警告。

　　「放開你的手。」他說。

　　「不要。」難得有機會摸他的下巴，一定要玩夠本才行。

　　「放手。」

　　「不要。」

　　「林小芽－－」他氣得抓住她的雙手，將她壓入床褥，看她拿哪一隻手作怪。

　　玉背不期然陷入柔軟的床墊之中，林小芽作夢也想不到他們會如此靠近。他們一向很親密，但只限於平時打打鬧鬧，陸超群基本上是個君子，就算她越界，他也會小心跟她保持距離，避免吃她豆腐。

　　可現在他的身體壓著她，臉跟她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他只要低下頭，他們的嘴唇就會相碰，就會……kiss。

　　林小芽的心怦怦跳，期待多時的場景，終於在這一刻發生。

　　而陸超群呢？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衝動，竟然會為了不讓她碰他的下巴，將她壓進床褥，或者，這是下意識的舉動？

　　陸超群心情煩躁的程度不下於林小芽，只不過她是充滿期待，他卻充滿矛盾，明明只要拿掉拳頭他們就能互碰嘴唇，這不到十公分的差距，卻成了全世界最遙遠的距離。

　　「……你要什麼生日禮物？」他不知道該拿什麼填補這段距離，如果用自己的心代價似乎太大，他要慎重考慮。

　　「你的吻。」他的嘴唇離她好近哦，如果她偷襲他的嘴唇，會不會被他打屁股？

　　陸超群的嘴角因為她這句話而勾起，林小芽的心跳得更厲害了，這是不是代表他會實現她的生日願望？

　　「不可能。」他放開她的手起身下床，跟她遠遠保持距離。

　　於是全世界最遙遠的距離擴及到全宇宙，她這顆少女的心也因此受到重創。

　　「小氣鬼！」林小芽從床上跳起來，手指著陸超群發脾氣，他聳聳肩，一點都不在意。

　　「總比冒失鬼來得強。」他意有所指，林小芽經過五年的訓練，不懂也得懂了，他根本是拐著彎罵她。

　　「冒失鬼要回家了，再見！」她氣衝衝地跳下床，用力打開門，又用力關上門，完全就是孩子氣的表現。

　　是啊！她就是個孩子，他差點忘了。

　　凝視緊閉的門扉，陸超群提醒自己，千萬別因為一時的情緒而越界。

　　然而，孩子會有那麼鮮艷的紅唇，和玲瓏有致的身材嗎？

　　他問自己。

　　超群哥！

　　林小芽十四歲的影像，和現在的她重疊在一起，引起他內心更大的矛盾。

　　他用單手捂住雙眼，心情澎湃不已，許久都無法恢復平靜。

第四章

　　今天是林小芽滿十九歲生日，陸超群不知道她自己是否還記得，不過他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趕在『堤達集團』開始動作之前，先下手為強。」

　　他和樊嘉士關起門來討論一宗重要的併購案，按理說以他僅僅只是秘書的層級，是沒有資格參與這麼重要的閉門會議，可見樊嘉士有多看重他。

　　「超群，關於這個Case，你有沒有其他不同的意見？」樊嘉士問陸超群，他起先沒聽見樊嘉士說什麼，看見他懷疑的眼神後馬上回神。

　　「沒有，總裁的想法沒有錯，我也是覺得現在就出手比較好。」他說。

　　樊嘉士聞言往後靠著椅背，隔著辦公桌打量陸超群，他工作起來可以說是比他還要認真，最近卻時常看見他發呆。

　　「有什麼不對嗎？」樊嘉士和陸超群一起工作長達五年之久，陸超群很了解他，反之亦然，陸超群的心情有任何起伏，樊嘉士都可以感覺得出來。

　　「沒有什麼不對。是我分心了。」陸超群承認自己沒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

　　「所以我才說你不對勁。」竟然會在工作中分心。

　　「對不起，總裁。」對於自己的過失，陸超群無話可說。

　　樊嘉士見狀深深嘆氣，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他解釋原因，而不是跟他道歉。

　　「是因為我派太多工作給你了嗎？」他因此而累到恍神？

　　「剛剛好而已。」陸超群回道。

　　「是嗎？」樊嘉士揚起嘴角，不怎麼相信他的話。

　　如果不是工作上的問題，那就是女人方面的問題，他希望是後者。

　　「超群，你跟在我身邊，已經有五年了吧！」樊嘉士最近很愛提起這方面的話題。

　　「上個月五號剛滿五年。」他把時間記得很清楚，頗有陸家人的特色。

　　「這五年來，你對我還算滿意嗎？」樊嘉士明知道陸超群不喜歡這個話題卻還是要提，自然有他的道理。

　　「這五年來，我在總裁的身上學到不少東西。」陸超群心裡有底，樊嘉士可能要趕人。事實上，從去年開始，他就不斷暗示他離開。

　　「那就好。」樊嘉士自嘲。「如果你不滿意我也沒辦法，因為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教給你了。」他已經從一個青澀的年輕人，變身成一位優秀的秘書，近來商場上更盛傳他的能力勝過一級主管，有許多大老闆都想要挖角，只是苦無管道。

　　「我還有許多不足的地方。」陸超群明白他的意思。

　　「在我看來，你的能力已經足夠接班，剩下的只是你自己的意願問題。」樊嘉士乾脆把話挑明，省得兩個人還要繞圈子。

　　「所以最近一年來，您才會派給我大量工作，因為您認為我已經可以接班？」

　　陸超群猜測樊嘉士的用意，樊嘉士淡淡微笑。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樊嘉士難得開玩笑。「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想回家陪老婆和孩子，而我又不會分身術，只好把工作丟給你。」

　　這個玩笑雖然不是挺好笑，陸超群還是很夠意思地勾起嘴角，多少捧一下老闆的場。

　　「你前陣子回御鹿山莊，應該也是因為同樣一件事吧！」大家只知道陸超群很優秀，甚少人知道他的真實身分，這和陸家低調的行事作風有關，御鹿山莊高聳的城堡，不只保障了他們的人身安全，也成功隱藏了他們的行蹤。

　　「沒有任何事情瞞得過總裁。」陸超群一開始就對樊嘉士表明身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喜歡樊嘉士窺探他的隱私，因此有些不滿。

　　「別搞錯，是因為陳百坤怕我不放人，事先打電話跟我照會，我才知道這件事。」樊嘉士對陸超群的隱私沒興趣，只要他做好工作，他要蹺班去哪裡他都沒意見。

　　「是我誤會總裁了，對不起。」陸超群跟樊嘉士道歉。

　　「沒有必要道歉。」樊嘉士挑眉。「我早就想跟你談這件事，你不覺得該是你回家的時候？」

　　當初是陸超群自己上門要求當樊嘉士的秘書，他對自己的身分和企圖都毫不隱諱全盤托出。當時他二十三歲，就職經驗值為零，樊嘉士雖然只大他六歲，卻已經在商場打滾多年，並且已經闖出名號。

　　樊嘉士考慮不到一分鐘，就決定讓陸超群跟在身邊學習，吸取商場經驗。這五年來陸超群拋棄陸家二少爺的身分，盡忠職守做好每一個他交代的工作，樊嘉士也傾囊相授，盡可能放手讓陸超群去做，回應當初他對陸超群的承諾。

　　主僕兩人配合得相當好，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就樊嘉士的立場，擁有陸超群這麼一位出色的秘書當然值得高興，但他寧可和陸超群在商場相見，兩人互相成為對方可敬的對手。

　　樊嘉士一直在等陸超群的答案。陸超群給不出答案，只好保持沉默，這是他慣用的手法，樊嘉士又不能一直逼他，只得嘆氣。

　　「明知道該回家卻又不願意回家，這其中一定有原因，你不妨靜下心來自己想想看。」雖說他們主僕公私分得很清楚，私底下的交流不像一般老闆和貼身秘書那麼頻繁，但樊嘉士還是很懂得陸超群的，並且看見陸超群沒有看到的問題，或者該說，他故意忽略掉的問題。

　　「我會好好想想。」陸超群多少明白樊嘉士的意思，也感激他的關心，這對一向公私分明的樊嘉士來說不容易，換作其他屬下，他可能問都不問，何況幫他拿主意。

　　「我們再繼續討論大禹流通的並購案，還有沒有其他資料？」

　　「我去拿來。」

　　接下來的時間，樊嘉士和陸超群專心工作，一整天都在忙併購案的事，天色在時間的流逝中褪掉絢麗的色彩，逐漸披上黑色外套。

　　「啊，下雨了。」從一堆報表中抬頭，樊嘉士驚喜發現攀爬在玻璃窗上的雨滴，笑得合不攏嘴。

　　陸超群轉頭看向玻璃窗，才發現外頭已經開始下雨，依照不時劃過天際的閃電來看，待會兒可能會下大雨。

　　「既然都下雨了，那就下班吧！」樊嘉士關掉電腦罷工，陸超群只得跟著關掉手中的平板電腦，只要一下大雨，他的老闆就特別興奮，心情像個小孩一般浮躁。

　　因為他跟他的老婆就是在下大雨的夜晚認識的，很浪漫的愛情故事，他很榮幸參與其中，還當了一回紅娘。

　　「我先走了，你也一起下班，不要工作得太辛苦－－」

　　「不值得。」

　　陸超群知道樊嘉士接下來要說什麼，乾脆代替他說完。

　　樊嘉士笑笑地跟他揮揮手，陸超群馬上拿起手機通知司機把車子開到門口接樊嘉士回家。

　　切斷手機以後，陸超群的腦子有半分鐘空白。

　　他的老闆真的變了很多，過去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拿來工作，現在動不動就找藉口蹺班回家探視妻兒，害他都不知道該作何感想才好。

　　轟隆！

　　白天明明還很晴朗，傍晚就狂風大作，天氣說變就變，一如人心，一如人生。

　　既然老闆都說不必工作得太辛苦，他是個配合度高的職員，理所當然跟著下班。

　　他回到辦公室，把所有文件都歸類放好，將平板電腦收進公文包，然後提起公事包去搭電梯。

　　「陸秘書，你要下班了？」電梯內的同事看見他進電梯都嚇一跳，眾所皆知他是個工作狂，經常都是留到最後才走。

　　「有點事。」他跟同事點了點頭，電梯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大家都不敢問他有什麼事急著走，他是公司內第二號嚴肅人物，第一號當然就是他們的大老闆樊嘉士，但自從他娶妻生子之後，不苟言笑的狀況已經改變許多，反倒是陸超群還堅持走冷酷路線。

　　電梯在一片肅靜中抵達一樓，電梯門一開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迫不及待跟陸超群說再見。

　　如果他們看見他跟林小芽相處的情形，眼珠子一定嚇到爆凸，紛紛搖頭發誓不認識他。

　　只有林小芽能讓他忘記現實的紛擾，活在單純的快樂之中。有時候陸超群不免會想，老天知道他這輩子過得有多寂寞，才會送林小芽這麼一個頑皮的天使給他，消除他的寂寞。

　　「陸秘書，要派車給您嗎？」負責調度的總務課長，剛好在大廳同接待小姐說話，看見他從電梯走出來，連忙上前迎接。

　　「不必，我搭計程車。」陸超群一向公私分明，洽公以外不動用公司車輛，雖然樊嘉士早就下令他可以使用公司的車子，他還是不願意占公司的便宜。

　　「那麼，我幫您叫計程車。」按理說以總務課長的層級，不需要對陸超群這麼客氣，但只要是樊氏集團的員工都知道，陸超群等同樊嘉士的分身，對員工個人的去留有絕對決定權，沒人得罪得起。

　　「麻煩你了。」陸超群點頭。

　　大家只知道陸超群是樊嘉上的個人秘書，不知道他實際的身分更驚人。樊氏集團很大，但還沒有大到擠進台灣前十大企業之列，東名集團則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指標性集團，而陸超群就是東名集團的接班人之一，而且極有可能獨自接下整個集團的掌控權，因為陸雅量顯然對接手集團沒興趣，陸東名似乎也無意勉強他。

　　計程車兩分鐘之內便抵達樊氏集團的大門口，陸超群一坐進計程車，便指名要到Relax百貨公司。

　　他和Relax百貨公司的管理者龐青龍有些交情，龐青龍是「龐氏集團」的老大，負責管理百貨和物流，是少數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之一，陸超群對他絕對信任。

　　不消說，他來Relax百貨公司是為了幫林小芽挑生日禮物，從那天吵架之後他們就沒說過話，林小芽也沒去他家找他，擺明和他冷戰。

　　他拒絕吻她，她就真的這麼失望嗎？這個專門折磨人的小壞蛋。難道她不知道提出這種邀請有多危險，再正經的男人都把持不住。

　　陸超群不想驚動百貨公司的經理，於是悄悄上二樓直接到PURE珠寶的專櫃選購珠寶，他一走進店裡，立刻就有專人前來服務。

　　他本來想買項鏈，但在看見戒指專區時，目光忍不住在一枚戒指上駐足。

　　「先生，要不要我把這枚戒指拿出來讓您過目？」店員夠敏銳，馬上就注意到陸超群似乎很中意那枚戒指，連忙熱情招呼。

　　那是一枚很可愛的戒指，粉紅色的心形鑽底下鑲嵌著用碎鑽組成的蝴蝶結，光那顆心形的主鑽重量就超過一克拉。

　　「這枚戒指的造型很特別，是我們公司的獨賣品，別的地方找不到。」

　　換句話說，全台灣只有這一枚，除非能再找到一顆一樣大、色澤一樣漂亮的粉紅裸鑽重新訂做，否則就是它了。

　　當然它的價格也是獨一無二，只是對持有黑卡的陸超群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陸超群點點頭，將俗稱黑卡的信用卡拿給店員，很阿沙力的買下來。

　　這是今天最大一筆交易，店員樂透了，只是陸超群要求不要包裝，連裝戒指的盒子也不能有PURE珠寶公司的logo，累壞了店員還得緊急調來一個素色的粉紅色絲絨盒，應付他的要求。

　　「謝謝光臨！」店員對陸超群又是彎腰鞠躬，又是到門口送行，感謝他這個大客戶，一枚上千萬的戒指，眉頭不皺一下就買下來，還拒絕包裝，這位帥哥到底什麼來頭？

　　陸超群把絲絨盒放進西裝口袋，走出Relax百貨公司，一邊猜想當林小芽看見這枚戒指會有什麼反應，是跳起來抱著他說謝謝，還是繼續跟他冷戰？不可能是後者吧！是就太扯了。

　　他依舊搭計程車回家，在他居住的巷子口停下，用走的回家。

　　基於保密原則，他把他的藍寶堅尼跑車長期停放在住家附近的私人停車場，有空的時候才會開出去兜風，因此附近鄰居都以為他搭公車上下班，偶爾看到賓士也以為那只是公司用車，他個人是很窮的，連一輛福特車也買不起。

　　他崇尚低調奢華，身上穿的衣服款式看起來簡單樸素，其實價格非常驚人，但林小芽眼拙，對名牌也沒什麼研究，這麼多年來不曾懷疑他可能是富家子弟。

　　正因為大家都不知道他出身豪門，所以他才能過得自由自在，但也造成某方面的麻煩，比如要送林小芽生日禮物，還得把昂貴的包裝拿掉，免得被她識破他的身分。

　　她大概會以為他送的戒指，是路邊攤賣的飾品吧！

　　陸超群想起來就覺得有趣。

　　這也好，如果讓她知道真正的價格，她大概會當場昏倒，他可不能讓這種悲劇發生。

　　他先回家換上黑色polo衫和牛仔褲，接著從西裝外套拿出絲絨盒，想要塞進牛仔褲口袋又嫌塞不下，索性把戒指取出來放入褲袋，連盒子都不要了。

　　每年林小芽生日，林本源都不在家，陸超群以為今年也一樣，誰知道才走到林家道館的門口，就聽見林本源大聲咆哮。

　　「你們這些笨蛋！我叫你們看好大小姐，你們怎麼讓她給跑了？」

　　陸超群一聽見林小芽逃跑，馬上衝進道館，緊張地問林本源：「小芽發生了什麼事，小芽為什麼要逃跑？」

　　「超群老弟。」林本源看見陸超群，先鬆了一口氣，後來像想到什麼似的緊張反問。

　　「小芽有沒有去找你？」沒有吧，最近他們兩個好像在冷戰。

　　「我們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見過面。」陸超群搖頭。

　　「我就知道。」林本源氣得罵髒話。「那她八成是去見小武了，那兔崽子說要幫她過生日什麼的，我不讓她去把她關起來，沒想到她還是有辦法逃跑，那個不孝女！」

　　「她和小武在一起？」陸超群只要一想到林小芽和小武擁抱的畫面，怒氣就不斷湧入胸口，氣得想殺人。

　　「應該是，不然她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她又沒有其他朋友，除了小武敢動她的歪腦筋以外，誰有那個膽子。

　　「我去小武住的地方找找看，沒空招呼你，抱歉超群老弟，你慢走。」林本源要弟兄們把車子開過來，發誓小武要敢動他女兒，一定會讓他後悔。

　　陸超群先是腦子亂烘烘一片，隨即恢復鎮定。

　　他在林本源上車想要關上車門的時候，按住車門，不讓他把車門關上。

　　「超群老弟？」

　　「我和你一起去。」他的口氣平靜，眼睛卻相反地燃起熊熊怒火！

　　※　※　※

　　轟隆！

　　嚇人的巨雷聲再度響起，閃電一閃一閃的劃過天際，滂沱大雨下個不停，頗有幾分世紀末的味道。

　　林小芽和小武兩個人一邊笑，一邊跑回小武的住所。

　　「我全身都淋濕了呢！這雨下得好大。」林小芽和小武騎重型機車去兜風，回程的途中下大雨，兩個人閃躲不及，淋得渾身濕透。

　　「我們快進去換衣服。」小武年紀輕輕，就擁有一間小公寓，雖然只有二十坪，但也價值好幾百萬，這當然又是來自父母的饋贈。

　　「好。」林小芽從頭濕到腳，布鞋裡面部是水，每走一步就發出一次聲音，吵死人了。

　　她和小武相視而笑，兩個人畢竟才相差兩歲，各方面都合得來，尤其林小芽沒什麼女性朋友，對陸超群以外的男人又沒興趣，小武這位哥兒們就變得非常重要。

　　「請進。」小武拿出鑰匙打開門，橘黃交錯的客廳赫然映入眼簾。

　　「哇！」這是林小芽第一次來到小武的公寓，感覺很新奇。

　　「你家好漂亮。」她打從出生以來只住過日式平房，沒住過大樓公寓，本來就很好奇，更何況小武的公寓裝潢又走義大利風格，光是明亮的色彩，就很吸睛。

　　「還好啦！只花了一百萬裝潢而已。」小武這個人華而不實，又喜歡吹牛，和陸超群正相反，他喜歡把名牌穿在身上，就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富二代，炫耀心態相當要不得。

　　林小芽點點頭，並不羨慕他有錢揮霍，不過她倒是很羨慕他可以自己一個人生活，說起來他父母好像也不怎麼管他。

　　「小芽，你要不要先去洗澡？」小武心術不正，但他在林小芽面前總是裝得很正經、很講義氣，單純如林小芽就這麼上當。

　　「不是說要換衣服嗎？」她皺眉。「只要把濕掉的衣服換下來就可以了吧！幹嘛還洗澡？」

　　「呃，洗熱水澡會比較舒服，而且比較不容易感冒，我每次淋雨回來，都會去洗澡。」小武找理由說服林小芽，她聽一聽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於是點頭。

　　「好吧，浴室在哪裡？」她四下找浴室，這間公寓裡的房間每一扇門都長得一樣，根本認不出來哪一間是哪一間。

　　「我去拿衣服給你換。」小武手指向最靠近角落的一扇門，那間就是浴室。

　　「嗯，我等你。」林小芽只想趕快換掉身上的衣服，濕答答的好難受。

　　小武回房間拿衣服，在打開房門的時候回頭瞄了她一眼，嘴角揚起一抹獵物上勾的笑容，但林小芽沒有看到。

　　小武的動作怎麼這麼慢？越來越冷了。

　　林小芽雙手抱住身體冷得直打哆嗦，雖然是夏天，但是她這身濕衣服硬是讓她的體溫驟降好幾度，再這麼下去她真的會感冒。

　　小武躲在房間內透過門縫偷看她被雨打濕後，不經意顯現出來的玲瓏身材，越看越興奮。

　　她雖然包得緊緊的，衣服的質料也不透明，但她美妙的曲線藏都藏不住，今天他可真是大飽眼福。

　　小武又多看了好幾眼，才去拿衣服。

　　「小芽，衣服給你。」

　　「你動作好慢，我都快冷死了。」林小芽接過小武遞上來的衣服，本來以為會是他的運動衫，沒想到竟然是女孩子穿的短褲和T恤，讓她大感意外。

　　不過她也沒太大驚小怪，畢竟他都交過好幾個女朋友，有女生的衣服也沒什麼大不了，頂多穿完洗乾淨還他就是。

　　林小芽該說是神經大條，還是沒有防人之心？猜不透小武的心思就算了，連這代表他交友複雜也看不出來。

　　沒多久浴室就傳出蓮蓬頭噴水的聲音，小武趁著她洗澡的時候泡咖啡，並且在咖啡裡面動手腳，發誓就算用骯髒的手段，也要得到林小芽。

　　他真的很喜歡林小芽，她長得漂亮，身材一流，完全就是一個正妹。他對她一見鍾情，但是她爸爸反對他們交往，林小芽也只是把他當成一般朋友，甚至還把他的求婚當作是開玩笑，著實令人生氣。

　　雖然情況對他如此不利，但小武也有他自己的因應之道。他藉口要幫林小芽慶生，帶著她到處玩，然後找機會對她下手。剛好老天也相當幫忙，適時下起一場大雨，讓他能以避雨為由，將林小芽帶回家。

　　他的計劃是這樣的，在她的咖啡裡下藥，然後生米煮成熟飯，之後想怎麼樣都行，反正先上了她再說。

　　小武一肚子壞水，有點社會經驗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小子不簡單，只有林小芽把他當朋友，對他沒有任何防備，簡直就是羊入虎口。

　　林小芽沒花多少時間便洗好澡，她換上T恤和短褲走出浴室，看得小武的口水都快滴下來。

　　她個頭不高，只有一百五十八公分，但身材凹凸玲瓏有致，腿又特別長，白皙的皮膚泛著珍珠般的光澤，任何男人看了都要凍未條。

　　小武只差沒有當場撲上去，狼吞虎嚥吞了她，他之所以沒這麼做，不是基於良心，而是因為林小芽是劍道高手，她隨便拿根掃把就可以把他打得半死，他是傻瓜才跟她拚命。面對強悍的女人得動點腦筋，這個時候迷姦藥就挺好用的，玩起來也比較不會費力。

　　「我洗好了。」她低頭看自己身上的T恤和短褲，看來他的前任女友是位辣妹，無論是T恤或是短褲都很緊，而且特別短。

　　「我幫你泡了一杯咖啡，快過來喝咖啡。」小武要她過來沙發坐，已經迫不及待想上她。

　　「好，謝謝。」林小芽不疑有他坐到他身邊，右手端起咖啡，嘴才剛碰到咖啡杯的邊緣，門口就響起一陣電鈴聲。

　　叮咚叮咚按得很急，林小芽自然而然放下咖啡杯，指著門說。

　　「有人在按電鈴。」不去開門嗎？

　　「不管他，你快喝咖啡。」小武催促她。

　　叮咚叮咚叮咚！

　　「這麼吵我喝不下咖啡，你快去開門。」她不喜歡被催，尤其在喝咖啡的時候。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小武氣得衝去開門。

　　「搞什麼？」他一打開門就破口大罵。「是哪個白癡－－」

　　小武在看見林本源的臉以後，之後的話自動消音，呆呆站在門口半天無法反應。

　　「你好大的膽子，敢罵我白癡！」林本源掄起拳頭就要朝小武的臉K下去，情況已經夠危急，林小芽偏偏又來參一腳。

　　「是誰啊？」

　　她這一問，讓小武從頭冷到腳，讓陸超群的血液凍結，原來她真的和小武在一起。

　　「到底是誰來了，怎麼所有人都擠在門口……」林小芽在看見林本源以後，也變成蠟像，但讓她動不了的不是她父親，而是陸超群。

　　「超群哥！」她萬萬沒想到陸超群也跟著來，驚訝地叫出聲。

　　陸超群全身的血液，在看見她身上的超短褲和緊身T恤後開始流動，不到幾秒鐘便全身沸騰。

　　「林老大，我先帶小芽回家，剩下的事交給你處理。」儘管氣到快要爆血管，陸超群還是極力維持冷靜，克制自己的脾氣不當場爆發。

　　「好，小芽就麻煩你了。」林本源對陸超群絕對信任，只是陸超群可能會辜負他對他的信任，因為他現在非常生氣，而他一生氣起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他自己也沒有把握。

　　「爸，你幹嘛這樣？」林小芽為小武辯解。「小武又沒有做錯事，他只是幫我慶生－－」

　　「閉嘴。」

　　本來這句話是該林本源講的，但既然由陸超群的口中說出，林小芽也無話可說。

　　「超群哥……」

　　「我們先回去了。」陸超群走進去牽起林小芽的手，硬是將她帶出小武的公寓。

　　「至少讓我穿鞋子……」

　　陸超群彎腰撿起她的布鞋，不客氣地丟在她的面前，她只好匆匆忙忙把鞋子穿上。

　　「小武，我再call你……」

　　砰！

　　陸超群當她的面把門甩上，將她和小武隔離，之後小武發生什麼事她完全不知道，因為她只是一直被陸超群拖著走，都快跟不上他的腳步。

　　「超群哥，你怎麼了——」

　　「不要跟我說話。」他的口氣冷得像冰，好像永遠都不再理她，可他的手又緊緊抓住她，教她好生迷惘。

　　由於她從來沒看過他如此生氣，林小芽一句話也不敢跟他說，就算踉蹌也只能咬牙。

　　陸超群將她帶出小武住的公寓，從褲袋中掏出遙控器，停在公寓門口的白色藍寶堅尼頃刻張開雙翼，遠遠看去好像一隻白色巨鳥。

　　「上車。」他將她塞進前座，自己再繞到駕駛座坐下，然後關上車門。

　　林小芽的眼睛張得大大的，她從沒看過他開這輛車，而且這輛車未免也太高級了吧！即使她對車子再沒有概念，也知道這輛車價值不菲。

　　藍寶堅尼低沉的引擎聲，彷彿來自陸超群內心的怒吼，轟隆隆地在台北街頭回響。

　　「是藍寶堅尼耶！」

　　「好棒！」

　　車迷們以朝聖的心情，用目光追蹤疾馳而過的車影，林小芽坐在陸超群身邊不敢亂動，默默祈求他們快到家，她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但她好怕他臉上冷酷的表情。

　　十分鐘後，陸超群家門口傳來車輪磨地聲，陸超群按鈕打開車門，林小芽第一時間推門下車，往自己的家走去。

　　陸超群熄火走下駕駛座，順手按下遙控器把門鎖上，大步走向前趕上林小芽，抓住她的手腕硬是逼迫她改變方向。

　　「超群哥，你這是做什麼？我要回家！」眼看著快要被帶到陸超群家，林小芽開始覺得害怕。

　　「這個時候才知道回家，會不會太晚了一些？」他的手臂強而有力，林小芽即使用盡了吃奶的力，也甩不掉他的手。

　　「超群哥，你是怎麼了？」她被陸超群一路拖著走，還不許她喊痛。

　　陸超群繃著臉將她拖到客廳，將她狠狠丟向沙發。

　　「超群哥——」

　　「今天是你生日對不對？」他沒給她起身的機會，雙手撐在她的兩側，身體往前傾，將她困在沙發椅背和他之間。

　　「你還記得？」她以為他已經忘記她的生日，才同意跟小武出去散步兼慶生。

　　「當然記得。」他的微笑帶有些許邪氣，很迷人，但同時恐怖。

　　「我還沒送你生日禮物。」他用右手支起她的下巴，感覺像要吻她。

　　「不用了，反正生日都快過了，明年再送好了。」林小芽困難地吞下口水，試著收回下巴。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你不是一天到晚跟我要生日禮物？」他用大拇指輕撫她的嘴唇，眼神倏然變得凶狠。「還是說，小武已經送過你了？」

　　「他是有送給我生日禮物，但是——」

　　「他已經送你了？」他的笑容好可怕。「那我也不能輸人。」話畢，他左手扣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向他，同時低頭封住她的嘴唇。

　　林小芽呆了，她希望他吻她，但是在很浪漫的氣氛下，也沒有這麼粗暴。

　　她足足愣了三秒鐘才回神捶打他的胸膛，陸超群抓住她的雙手，更加用力的吸吮她的粉唇，她痛得吸氣，可陸超群渾然不覺，仍像瘋子一樣吻她，林小芽終於落淚。

　　直到他嘗到一股鹹味，他才發現她哭了。

　　他移開嘴唇，發現她總是充滿生氣的小臉梨花帶雨，眼神寫滿控訴。直到此刻他才清醒，卻已經傷害了他最珍愛的人。

　　「我不要這樣的生日禮物。」她搖搖頭，模樣清純可憐，陸超群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恥，竟然強吻她。

　　「對不起——」他鬆開她的手起身，這時林小芽的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不讓他走。

　　「小芽……」

　　「我想要你送我禮物，但要輕輕的。」少女的心是很難懂的，林小芽不要他粗暴，又害怕推開他，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和他接吻，因而採取折衷方案。

　　陸超群愣了一下，而後微笑。

　　她就是有辦法撫平他的怒氣，然後像隻小狗一樣乖乖聽話。

　　他再次低頭吻她，這回他吻得很慢、很柔、很深入。

　　林小芽的反應十分生澀，充分說明她沒有太多經驗，陸超群只要一想到這有可能是她的初吻就忍不住興奮，罪惡感同時油然而生。

　　相較於陸超群的諸多顧慮，林小芽的反應就單純多了。她從十四歲起就夢想這一刻，你可以說她早熟，但不能說她不切實際，經過多年的堅持，她總算等到陸超群的吻。

　　陸超群遲疑了一下才用舌頭撬開她的嘴唇，將舌頭伸入她的芳腔與她嬉戲。

　　林小芽的反應很單純，就是聽話，他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乖巧得讓人想入非非。

　　他必須費很大的力氣，才控制得住自己。

　　「呼呼！」幾番熱吻後，陸超群總算能夠放開她，林小芽的唇已經腫起來。

　　陸超群凝視林小芽布滿紅潮的小臉，既滿足又不安，所有情緒攪在一起。

　　他幾乎已經可以看見林本源拿著竹劍追殺他的畫面，他如果不想死，最好負起責任。

　　「小芽，我要送你生日禮物。」他下定決心。

　　「你已經送我了。」她只要一個吻，他一次送她好幾個，她已經很滿足。

　　「不，這才是真正的生日禮物。」他從牛仔褲袋裡拿出戒指，牽起她的左手，將戒指套進無名指，對著她微笑。

　　「哇，是心形的戒指耶！」林小芽驚呼。  「Heart的下面還打了一個蝴蝶結，超可愛。」和他送給她的香水剛好可以配成一組，超群哥真細心。

　　「小芽。」他還有驚喜給她。

　　「什麼事，超群哥？」她一直在欣賞他送她的戒指，有些心不在焉。

　　「我們訂婚吧！」他說。

　　「啊？」

第五章

　　夏日的風很暖很暖，一如林小芽的心，每天總是暖洋洋的。

　　今天是週末，她沒有把握陸超群是否會在家，最近他在忙一宗併購案，每天都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那個時候她已經睡了，他們根本碰不到面。

　　她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到隔壁一探究竟，看見陸超群家門口停著白色的跑車，心情立刻飛揚起來，車子停在門口，就代表他在家。

　　林小芽無聲無息地潛入陸超群家，趴在拉門偷看他在做什麼，本來以為他可能在忙公事，結果他坐在沙發上安靜的看書，和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什麼嘛！既然不忙，幹嘛不打電話給她，他這麼冷淡也算是人家的未婚夫嗎？

　　距離她生日那天，又過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之中，他除了在她生日當天親自去向她老爸要求跟她訂婚外，就沒再踏進她家一步。

　　聽見他們要訂婚的消息，林本源嚇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結巴了半天問陸超群他是認真的嗎？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後，林本源又感動到痛哭流涕，握住陸超群的手頻頻感謝他肯要他的女兒。

　　反正一切都很誇張，林小芽不免懷疑她父親是急於擺脫她，才問都不問一聲，就同意他們訂婚。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她居然真的跟陸超群訂婚了，雖然他們沒有舉行訂婚儀式，但是她左手無名指上的心形鑽戒，可以證明她是他的未婚妻，只是至今她都還沒有真實感，因為她的未婚夫一直不理她，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陸超群不曉得在看什麼書看得那麼專心，她都在門口站半天了他還沒有察覺，林小芽只好故技重施，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用雙手捂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林小芽。」

　　無聊。

　　林小芽鬆開手，站在他身後不知所措。還沒訂婚之前，他們還能輕鬆自在的開玩笑，訂婚以後反而變得尷尬，早知道就不要訂婚。

　　陸超群等著她跳上沙發胡鬧，結果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安靜地站在他的後面發呆。

　　他轉頭好奇看林小芽，發現她一副好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侷促不安。

　　「幹嘛罰站？到這裡來，」他伸長手握住她的柔荑，將她拉到前面坐上自己的大腿。

　　面對這突然的親密接觸，林小芽臉紅心跳，情緒翻騰不已。才說他冷淡，他馬上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真的是一個奇怪的男人。

　　她仰望陸超群，剛好他正低頭看她，兩人的視線接觸，林小芽突然覺得口乾舌燥。

　　「我們好像很久沒見面。」他用指背愛撫她的粉頰，林小芽朱唇微啟，欲言又止，想抱怨又不知道如何抱怨。

　　「我知道你很忙。」她小手抓住他白色襯衫的領口，目光直視他的喉結，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受傷的眼神，盡量展現出成熟的那一面。

　　「知道我忙還來找我？」他故意和她開玩笑，看她能忍到什麼時候，林小芽果然受不了刺激，放開他的襯衫領口就要站起來走人。

　　「對不起，打擾你了－－」

　　「你很想我吧！」他隨便一句話就可以讓她打消念頭，小手又爬上他的襯衫。

　　她點點頭，撒不了謊，就算是為了維護自尊也做不到。

　　「很好，因為我也想你。」陸超群同樣維護不了自尊，他試了一個星期還是敗在對她的思念之下，成了慾望的俘虜。

　　「超群哥……」林小芽沒有想到他會付出相對的熱情，驚訝全寫在臉上。

　　「我想你，小芽。」陸超群用手支起她的下巴低頭吻她，禁錮了一個星期的慾望，這一刻終於得以宣洩。

　　明知道該回家卻又不願意回家，這其中一定有原因。

　　正是如此，他找到原因了。

　　他之所以不願意回御鹿山莊，是因為他怕自己一旦搬走，再也看不到林小芽，再也聽不見她喊他「超群哥」，和她如風鈴般清脆的笑聲。

　　他是什麼時候中了她的蠱？

　　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他只知道他太習慣她在他身邊打轉，太習慣幫她收拾殘局，由習慣演變而成的喜歡，這種喜歡才是最真實的，在不知不覺中被俘虜了。

　　雖然不甘心，但他確實已經成為她的俘虜。

　　慾望如洪水，一旦湧出就難以收拾，只能任由它潰堤。

　　用力含住她的櫻唇，陸超群從未料到自己會如此饑渴，像個永遠不知滿足的孩子，吸取她唇齒之間的芳香。

　　林小芽生澀地回應他的索吻，她還不知道該如何挑逗陸超群，只是順著他的要求微啟朱唇，這對陸超群來說就夠了。他正是喜歡她這份生澀，這代表她只接觸過他，只有他能占領她的粉唇。

　　火舌悍然侵入她的芳腔，在無人到過的處女地烙下深深印記，陸超群是滿足的，同時也是瘋狂的。為了抑制這份瘋狂，他這一個星期來故意對她不聞不問，甚至連一通簡訊都吝嗇發給她，到頭來還是功虧一簣，他只要看見她的小臉，碰觸到她的嘴唇，就會陷入瘋狂的境界，難以脫出。

　　他因為她變成了野獸，然而她卻是一頭脆弱的獵物，在品嘗她的同時得小心不撕碎她，活脫脫就是一種甜蜜的折磨。

　　顧慮到她對情慾不熟悉，陸超群放慢腳步，退出她的芳腔改為吮吻她的櫻唇，她的唇辦瞬間變得艷紅。

　　她真的是很脆弱啊！

　　看著她微腫的雙唇，陸超群既無奈又心疼。

　　只不過這種程度的接吻，她的唇就腫起來，萬一他們真的上床，她要怎麼辦－－不，是他該怎麼辦？他不想在她完美的肌膚上留下任何一點瘀青，也怕她脆弱到承受不住。

　　她真的很會給他出難題，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就不停給他找麻煩。

　　「超群哥，你怎麼笑了？」林小芽沉浸在和他親密接觸的喜悅之中，不期然看見他勾起嘴角，於是滿臉通紅的抗議。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他伸手將她兩頰邊的髮絲撥開，仔細看她的瞼。

　　也許是心理作用，他覺得林小芽脫去稚氣的速度加快，漸漸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小女人。

　　「你長得太快了，快到讓我措手不及……」他將臉埋入她的頸側喃喃自語，她今天搽他送給她的香水，香味雖淡卻十分觸動人心，一如她本身。

　　「我有達到你的標準嗎？」她聽不清楚他的話，只依稀聽見成長之類的單詞，怕他嫌棄自己，因此而緊張得不得了。

　　「早就達到了。」他吻她的耳垂，害她的耳朵感覺酥酥麻麻的，體內有股熱氣一直冒上來，身體跟著沒力。

　　「可是我上個月問你，你說我還沒有達到你的標準。」才過一個月就差這麼多，她的胸部真的有長得這麼快嗎？林小芽納悶。

　　「我說謊。」他承認自己沒有說實話。「我一直在說謊。」

　　「超群哥，你幹嘛說謊？」她不懂。

　　因為他害怕。他害怕他一旦承認她長大，必須面對自己對她心動的事實，卻忽略掉他對她的占有欲，早已是心動的證明。

　　也許，他下意識在等她長大，只是自己不願承認。

　　想到自己是那麼矛盾，他忍不住苦笑，即使是現在，他仍是矛盾的。他們相差九歲，不是太誇張的差距，但他總抹不去占她便宜的罪惡感。

　　「超群哥？」林小芽看他半天不答話，遂輕聲追問，他只是微笑。

　　好吧！

　　林小芽十分清楚，每當他露出這個表情，就算她追問到死他也不會回答，乾脆直接跳過。

　　她像隻小貓直往他懷裡鑽，好喜歡靠著他胸膛的感覺，既溫暖，又充滿安全感。

　　「超群哥，停在門口那輛白色的車子，你不打算還回去嗎？」即使如此，她的腦子仍是充滿許多問號，如果他能再解釋清楚一點，那就更好了。

　　「你不喜歡那輛車嗎？」他反問她。

　　「喜歡，像一隻白色大鳥。」當車門開啟時，它的車門是整個往上升的，超炫的。

　　「那就沒有問題了。」他心不在焉地玩她的手指，不是很想解釋。

　　「可是那輛車看起來很貴，就這麼隨便停在門口很危險。」會被偷。

　　「說得也是。」他倒是不擔心，這一帶治安不差，再加上林本源就住在隔壁，小偷不敢在太歲爺的頭上動土，相對來說還更安全。

　　「我怎麼覺得你沒有歸還的意思？」她是為他好，他還敷衍她。

　　「你變聰明了，果然已經達到標準。」車子登記在他名下，到底叫他還給誰？他爺爺又不開藍寶堅尼，基本上他爺爺不親自開車，苦差事全交給司機。

　　「我不跟你說了。」她跟他賭氣，他捏她的鼻子取笑她越來越有未婚妻的樣子，然後又吻她。

　　這一吻很快就結束，林小芽意猶未盡，但她看他又拿起書，猜想他想一個人安靜看書，於是溜下他的大腿。

　　「你要去哪裡？」他看她站起來，又把她拉回他的懷裡繼續待著。

　　「回家。」她說。「你不是想看書嗎？等我回去以後，你可以慢慢看。」

　　「一起看不就行了。」他挑眉。「你下個月就要開始上課了吧？這也可以算是預習。」她考上一所私立大學的經營管理系，不是太出名的學校，但至少沒有吊車尾，光是這點他就十分感動，天曉得過去她的學業成績可是差到會令人想哭。

　　「好啊！」只要他不嫌棄她，她樂於和他一起做任何事。

　　林小芽興致勃勃地和他一起享受閱讀之樂，這是她第一次坐在男人的腿上看書，感覺有些奇怪，又有些興奮。

　　陸超群看的書書名正是「企業的經營管理」，真的是在幫她預習，起先林小芽也讀得十分帶勁兒，沒多久就睡著。

　　這簡直比安眠藥還有效，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真有幾分道理。

　　放下書，抱起懷中的可人兒，林小芽考驗完他的耐力之後又考驗他的腰力，等他將她抱上床安頓她睡覺，接下來又考驗他的良心，如果他就這麼撲上去，相信她也不會反對。

　　這念頭強到他必須咬緊牙根，才能強迫自己離開她身邊。

　　很明顯，他得了「戀愛症候群」，諷刺的是，這毛病從很久以前便已經纏身。

　　「超群哥……」林小芽誘人的雙唇，在這時開啟向他招手，真是要命。

　　為了不成為一隻撲向小紅帽的大色狼，陸超群趕緊離開房間，回客廳看書。

　　※　※　※

　　接下來的半個月，林小芽有如置身天堂！

　　儘管陸超群因為並購案，每天依然忙到很晚才回家，但他都會事先發簡訊給她，通知她他大概幾點回家，她再晚都會等他，非得親口和他道晚安，才肯上床睡覺。

　　當然他們不會只是禮貌互道晚安，接吻和親熱是免不了的。

　　林小芽覺得自己已經做好和陸超群上床的心理準備，反倒是陸超群總是在緊要關頭上停下來，她問他為什麼不再進一步？他只是笑笑，不肯說明理由，害她好氣餒。

　　算了。

　　他們能夠走到今天，林小芽真的很感謝老天爺，原本她以為她會單戀陸超群一輩子，沒想到陸超群這麼快給她回應。

　　今天陸超群不曉得為了什麼原因沒去公司，也沒通知林小芽他在家，還是林小芽爬牆時看到他在客廳裡看資料，她才知道他今天沒上班。

　　她也不打草驚蛇，只是趕快去拿錢包，從另一條路溜走。

　　林小芽打算送陸超群禮物，這麼多年來她只收不送，想想看自己好像太厚臉皮。尤其最近他不但送她香水，還送了她一枚鑽戒，她再不表示一點意思，好像太說不過去。

　　不過說是說鑽戒，林小芽是不相信啦！光是那顆心形主鑽，就超過一克拉了吧！如果是真的鑽石，那她真的是要笑到合不攏嘴。

　　一如陸超群的猜測，林小芽根本不相信他送給她的戒指是真的鑽戒。她把它當成飾品，但就算是飾品，她還是十分珍惜，加上陸超群交代她不可以拔下戒指，也不可以把戒指送人，她更是不敢粗心以對。

　　開玩笑，誰會送人啊！這可是超群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還是她的訂婚戒指，她供起來膜拜都來不及，哪可能輕易送人。

　　由於林小芽的預算有限，只能買比較普通的東西送陸超群，她觀察了一些時日，發現領帶最經濟實惠，也最有用處。

　　她在百貨公司買了一條中價位的領帶，淺藍色為底，上頭印著白色小圓點，她個人很喜歡，並相信陸超群也會贊同她的眼光。

　　專櫃小姐幫她把領帶包裝得美美的，還免費幫她在包裝紙外頭系上一條蝴蝶結。

　　她十分高興地接過包裝好的領帶，頻頻跟專櫃小姐道謝，然後帶著禮物快快樂樂的回家。

　　回家的路上，她不停幻想當陸超群看見她送的領帶，臉上會是什麼表情？一定和她一樣，欣喜若狂吧！

　　怕陸超群會發現她為他準備的意外驚喜，林小芽特地繞路走另外一條路回家，她去買領帶的時候也是走同一條路，因為她時常走的路要經過陸超群家門口，如果被他逮到，禮物因此而曝光，那就不好玩了。

　　林小芽可說是費盡心機，只不過她萬萬沒想到還有一個人比她更用心，那就是小武。

　　「小芽。」小武可說是這一系列人物中，最倒霉的一個。他連林小芽的手都沒摸到，就被林本源海K一頓，自然是不甘心。

　　「小武！」林小芽十分意外見到小武，自從那天她被陸超群帶走後，就沒再見過他。

　　「你的氣色很好嘛！」小武的臉色相反地非常陰沉。「我被你老爸打得半死，你連一通問候的電話都沒有，會不會太不夠意思了？」

　　「我爸打你了？」林小芽愣住。「可是我爸向我保證，他只有訓話，沒有動手打你。」

　　「對，他沒有動手，是其他人動手。」狡猾的臭老頭。「你看我臉都被打腫了，可見他們下手有多重！」

　　「有嗎？」她只看見他的額頭上貼著一塊要掉不掉的ＯＫ繃，臉上沒有其他傷痕。

　　「當然有！」可惡，就算留下瘀青都很過分，更何況臭老頭還出口威脅他。

　　「好啦！我代替我爸跟你道歉，等我見到我爸，一定替你報仇。」她安撫小武。

　　「你會幫我報仇才怪。」小武嗤之以鼻。「最近你的日子過得這麼開心，哪還會記得我這個倒霉的朋友。」

　　「小武！」真會記仇耶，太沒有風度了。

　　「聽說你訂婚了，恭喜你。」小武超不甘心，沒把她弄上床也就算了，反而因此成就了其他男人，教他如何不生氣。

　　「你知道我跟超群哥訂婚？」林小芽笑得很甜，可見她有多開心，日子過得有多幸福。

　　「你老爸怕我會再纏著你，在你訂婚後馬上就發簡訊給我，要我死心。」沒血沒淚的臭老頭，他一定會報復。

　　「老爸也真是的，我就跟他說過，我們只是朋友，他就是不聽。」簡直拿他沒轍。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陸超群會急著跟你訂婚，恐伯有其他原因。」小武開始他的報復行動。

　　「小武，你在胡說什麼？」林小芽本來笑嘻嘻、一聽見小武說陸超群壞話，臉色馬上沉下來。

　　「我沒有胡說。」小武回道。「那個男人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簡單，你被他騙了。」

　　「你再說超群哥的壞話，我要翻臉了。」林小芽護夫心切，不客氣的嗆聲。

　　「小芽，你真的太單純、太好騙了。」小武誇張的搖頭。「你沒發現他開的車是藍寶堅尼嗎？一般人哪開得起藍寶堅尼，他一定大有來頭。」

　　這也是小武最恨的地方，他以為自己擁有一間價值七、八百萬的公寓就很了不起了，可陸超群竟然開千萬名車，還隨便停放在家門口，一副丟掉頂多再買一輛的跩樣，誰看了都會吐血。

　　「藍寶堅尼？」她對車子的廠牌沒研究，只知道陸超群的車子看起來很貴，不知道它真正的價值。

　　「世界知名的超級跑車，每輛車至少一千萬起跳！」小武氣得咬牙切齒，恨他老爸不會賺錢，只能買給他一間小公寓。

　　「什麼？那輛車要一千萬？」

　　「還有，你手上的戒指，也是他送給你的吧！」小武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因為色澤太美了，很難忽略。

　　林小芽點點頭，還處在陸超群開千萬名車的震撼之中。

　　「那戒指也值一千萬，比我老爸送我的房子還貴。」小武越說越想吐血，他樣樣比不過人家，難怪會被陸超群中途攔胡。

　　「這真的是鑽石？」她愣愣地看著無名指上的心形鑽，怎麼也想不到它會這麼值錢。

　　「粉紅鑽很貴的，陸超群真的很敢給，我輸給他。」他以為自己出手已經夠大方，跟陸超群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丟臉丟到太平洋去。

　　林小芽已經茫然到不知道該說什麼，在她生日以前，她沒有見過陸超群開過那輛白色的跑車，以前他也都只送她髮夾之類的小禮物，所以她以為她手上的戒指應該也只是裝飾品，沒想到這麼貴重。

　　難怪他會交代她不可以把戒指拔下來，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見她已經開始不安，小武更加用力搞破壞。

　　「哪個地方奇怪？」她真的很不安，因為她居然戴著一千萬的戒指滿街跑，萬一弄丟了怎麼辦？

　　「像他條件這麼好的男人，幹嘛跟你一個剛滿十九歲的小鬼訂婚？」小武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但她思緒很亂，沒空計較。

　　「當然是因為超群哥……他愛我。」是嗎，他有這麼說過嗎？他只說過她已經達到他要求的標準，沒說過喜歡她的話。

　　「真的是這樣，那就好嘍！」小武十分奸詐。「但我怕這其中有內幕，你最好小心一點。」

　　「超、超群哥他才不會騙我。不需要你多嘴。」林小芽說是這麼說，但不免也開始懷疑陸超群的動機。

　　「希望如此。」目標達成，可以滾了。「不管怎麼樣，還是恭喜你訂婚，掰掰！」

　　小武撂完話以後便拍拍屁股走人，讓林小芽就算想為陸超群辯解，也找不到對象。

　　那個男人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簡單，你被他騙了。

　　……不，不可能，超群哥不會騙她，他最疼她了，不可能做這麼殘忍的事。可他開林寶堅尼要怎麼說？他送她千萬鑽戒又要如何解釋？

　　林小芽的腦子亂烘烘，腦神經都攪在一起，根本無法思考。

　　像他條件這麼好的男人，幹嘛跟你一個剛滿十九歲的小鬼訂婚？

　　……是啊！超群哥人長得帥，身材又那麼挺拔，高學歷，並且還在大公司擔任要職，光這些條件就足夠讓人羨慕，如果再加上家裡有錢，那他會看上她，就太不可思議了。

　　林小芽雖然不想去理會小武，但他說的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這其中疑點重重。

　　……不行，要相信超群哥！他不跟她說明他的身家背景，一定有他的理由，只要相信他就對了。

　　林小芽給自己加油打氣，相信陸超群一定是因為喜歡她才會跟她訂婚，除此以外沒有別的理由。

　　※　※　※

　　她回到家，發現陸超群的車還停在原來的地方，決定直接去找陸超群，就算只是聽他說話，都能消除她內心的不安。

　　林小芽把領帶緊緊壓在胸口，偷偷潛入陸超群的家。她踮腳走路，盡可能不發出聲音，也好給陸超群一個大大的驚喜。

　　只是當她走到客廳外，聽見裡頭傳出陌生男人的聲音，立刻停下腳步，透過門縫偷看客廳內的情形。

　　「二少爺，大少爺昨天已經帶未婚妻回去見老爺，你打算何時才要安排您的未婚妻和老爺見面？」

　　裡頭的陌生男子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還穿著黑色燕尾服，很像漫畫中的管家。

　　「是我爺爺讓您過來的嗎？」陸超群問吳管家。

　　「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吳管家搖頭。「我只是替二少爺緊張，怕您在和大少爺的這場競賽中失去優勢。」

　　「我並不想跟我堂哥競爭。」陸超群回道。

　　「但是您確實已經找到未婚妻，就是住在隔壁的林小芽小姐，不是嗎？」吳管家的消息十分靈通，陸超群一點都不意外，他爺爺的情報工作做得相當到位，沒有一件事能逃過他的眼睛。

　　他們在說她？

　　林小芽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聆聽客廳裡的對話，深怕遺漏任何一個細節。

　　「我確實已經和小芽訂婚。」陸超群的口氣聽起來不太愉快。

　　「二少爺，我這麼說對小芽小姐可能有些過意不去，但您這個未婚妻挑得太好了，老爺若是見了小芽小姐，一定會打回票。」

　　什麼？她會被打回票，為什麼？

　　「吳管家。」

　　「她沒有一項條件符合老爺對孫媳婦的要求，無論是學歷或是家世，加上她父親又有黑道背景，老爺一定會反對你們交往，到時候你就自由了。」

　　「吳管家，請你注意你說話的口氣，你現在談論的是我的未婚妻。」陸超群極力維護林小芽，她的心頓時暖起來，還是超群哥對她最好。

　　「我不相信二少爺真的想娶她，說句失禮的話，您只是想利用她爭取自由。」吳管家仗著對陸超群的關心，坦白得過頭。

　　爭取自由，這又是什麼意思？

　　「吳管家……」

　　「自從老爺要求您和大少爺，三個月內把未婚妻帶回御鹿山莊見他，我就替您擔心您會屈居下風。大少爺一定會積極尋找未婚妻，但您就不見得會有所行動。」老管家很了解陸超群。

　　「本來我以為您說一定會帶未婚妻回去見老爺，只是為了脫身，沒想到您真的找到小芽小姐充當您的未婚妻，老爺開的條件是只要您和大少爺的未婚妻讓他不滿意，就可以不必繼承家業。我知道您不像大少爺那麼排斥接手集團，但我同時也了解您渴望自由。說實話，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您回去，但我同時也希望您過得開心，您不能把這個得到自由的機會，白白讓給大少爺啊！」

　　老管家苦口婆心說到口乾舌燥，為的是規勸陸超群一定要馬上行動，陸雅量已經搶先一步，他再這麼拖下去，只能被迫繼承家業。

　　面對老管家的關心，陸超群不知道該說什麼。當初他離開御鹿山莊，到樊嘉士身邊學習，就是為日後接班做準備。

　　只是除了樊嘉士以外，他沒有向任何人提及他的想法，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受不了御鹿山莊沉悶的氣氛才會離開，就連他爺爺也是這麼認為。這該怪他隱藏得太好還是所有人都太不了解他？總而言之，大家都弄錯了，包括管家。

　　「二少爺，您一定要趕快帶小芽小姐回去見老爺啊！再晚就來不及。」老管家急的。

　　「我知道了，吳管家，您先回去。」陸超群和老人家有理說不清，乾脆請他先打道回府，省得浪費口水，徒增困擾。

　　「太好了，二少爺。」得到陸超群的承諾，老管家鬆口氣。「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話畢，老管家從沙發椅上站起來走人，陸超群送他出客廳。

　　客廳外頭就是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低矮的階梯，走下階梯就可以到達院子，陸超群就送到這裡。

　　「二少爺，請留步。」

　　「您慢走。」

　　陸超群送走老管家後，隨即折返客廳，卻在走廊的盡頭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

　　「小芽？」

　　她一看見他立刻轉身背對他，陸超群直覺不對勁，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將她轉過來面對他。

　　她在哭－－不對，是笑得很僵硬，比哭還難看。

　　「我、我都聽見了。」她命令自己不准哭，要勇敢樂觀面對事實。

　　「你都聽見什麼？」他起先一頭霧水，理解後恍然大悟。「難道是－－」

　　「原來你真的是有錢人家的少爺，難怪能開那麼昂貴的跑車。」想她還替他緊張，真是笨得可以。

　　「小芽，你聽我解釋－－」

　　「其實我很感謝你，超群哥。」不用解釋了，她懂。「你沒嫌我條件不好，還願意跟我訂婚，就算不是真心的，我也很高興。」

　　「小芽，並不是這個樣子……」

　　「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始末，但我很樂意幫超群哥的忙。」她假裝開朗。「只要我惹你爺爺生氣，讓他討厭我就行了吧！」

　　她記得那個老管家是這麼說的。「別緊張，都交給我！惹老人家生氣我最拿手了，你看我老爸被我氣成那副德行，就知道我有多厲害，一定沒有問題。」

　　林小芽嘴上說得俏皮，其實內心在流淚，陸超群非常清楚她在想什麼，只是這個時候她聽不下解釋，他就算說破嘴也沒有用，事情只會越弄越糟。

　　她完全誤會他了，只是她越是誤會他，他越要冷靜，找出一個可以同時解套的辦法。

　　「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見我爺爺？」想來想去只有這個方法。

　　「我願意假扮你的未婚妻，和你一起回去見你爺爺，幫你爭取自由。」她點頭。

　　她本來就是他的未婚妻，何需假裝？然而他也明白，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到頭來他還是得把林小芽介紹給他爺爺，不如趁這個機會，一次解決掉所有難題。

　　「那就麻煩你了。」他摸摸她的頭，動作和以往一樣溫柔。

　　林小芽難過得想掉淚，雙手緊緊掐住領帶，以免自己真的放聲大哭。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他注意到那精美包裝。

　　「送給我老爸的禮物。」她咬緊牙根說謊，打死不讓他知道領帶是送給他的。

　　他往前跨一步，她馬上往後退，試圖跟他保持距離的目的十分明顯。

　　陸超群見狀深深嘆一口氣，默默祈禱等他們回到御鹿山莊以後，情況能夠好轉。

第六章

　　十四歲那一年，林小芽的人生終極目標就已經設定完畢。

　　她的目標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就是嫁給隔壁剛搬來的大哥哥，他的名字叫陸超群，人如其名，真的是非常優秀。

　　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小不點，身輕如燕，時常在兩家的圍牆邊穿梭，原先的鄰居不曉得是嫌她家太吵了，還是覺得有個黑道大哥的鄰居不妥當，總之，他們一有辦法在別的地方買房子就馬上搬走，因此在陸超群搬過去之前，隔壁的房子一直是空著，也成了林小芽的最佳遊戲場和避難處。

　　因為父親混黑道的關係，她一直很寂寞。

　　在學校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她，背地裡譏笑她是黑道大哥的女兒，如果她父親真的混出名堂那也就算了，問題他就是不上不下，有名又不太有名，賺來的錢也都拿來養小弟，她這個獨生女，反而過得苦哈哈，身上經常連吃麵的錢都沒有。

　　沒有黑道大哥女兒該有的福利，因為她的身分受到的嘲笑倒累積不少，林小芽因此而對林本源懷恨在心，他說什麼她都不聽，他不開口就算了，只要開口要求，她一定跟他唱反調。

　　林小芽是天生的反對黨，專門反對林本源，唯一順從他的地方，只有練劍道。

　　但她練劍道可不是為了孝順林本源，而是因為林本源動不動就拿竹劍K她，她為了與他相抗衡，只好勤練劍道，十年練下來成了高手，才十四歲就考過初段，連林本源都對她刮目相看。

　　此外，她還有一項秘技，那就是爬高。

　　她不只爬牆，還爬樹，這都是被林本源逼的，因為他成天拿竹劍追著她跑，林小芽知道他有懼高症，為了不挨打只好往上爬，到最後越爬越高，漸漸爬上癮。

　　她尤其喜歡隔壁院子裡那棵百年桂花樹，每當花開季節，就會飄來香味，味道清香好聞，往往讓她流連忘返。

　　舊的鄰居還沒搬走之前，她頂多只是站在圍牆邊聞花香，不敢造次。等他們搬走以後，她堂而皇之入侵民宅攀爬桂花樹，還因此開發出一條全新的逃亡路線，樂壞了林小芽。

　　也就是在那天，她為了不讓林本源追到她，走新路線逃亡，卻意外遇見陸超群。

　　她以為隔壁房子還空著，看見陸超群站在樹下真的嚇了一跳，她的眼睛不停眨巴，心想他該不會是幽靈吧！許多老房子都會出現阿飄，男男女女都有，有些還非常年輕。

　　對方顯然也非常意外會在樹上看見林小芽，眼底也是閃爍著疑惑的光芒，她猜想他可能也把她當成阿飄，因此而露出燦爛笑容。

　　「你是我們的新鄰居嗎？」他會有和她同樣的疑惑代表他是人，太好了，她可不想大白天遇見阿飄。

　　她沒等到他的回答，林本源的咆哮聲緊跟著報到，林小芽一個不小心踩空跌下桂花樹，差點把樹下的陸超群壓成肉餅，從此他們結下不解之緣。

　　林小芽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姊妹，陸超群英挺俊帥又親切，完全就是她理想的典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認親，厚著臉皮喊哥哥。

　　他好像也不排斥，把她當成妹妹疼愛，她得寸進尺說要嫁給他，陸超群也不正面拒絕，只是設下超高標，要她把腦子和胸部都補齊了再說。

　　本來這是玩笑話，林小芽也知道他是在說笑。但她天生有一股不服輸的傲氣，不管是不是開玩笑，她都拚了！把所有的零用錢都拿來買青木瓜，至於功課方面，就死賴著陸超群要他教她，省下來的補習費，全部拿來買豐胸的補品。

　　她對他或許是一見鍾情，或許是日久生情，不管如何她確實喜歡陸超群。

　　五年過去，她對他的愛有增無減，他依舊把她當成妹妹，至少她是這麼認為。

　　然後，她十九歲生日那一天，他從小武家帶走她，發狂的吻她。林小芽一度以為是夢，直到他拿出戒指套進她左手的無名指，她仍沒有真實感。

　　只是接下來的日子他們越來越親密，她才開始相信，自己真的是他的未婚妻。

　　雖然她想不透陸超群為什麼想跟她訂婚，也提不起勇氣問他，但她始終相信陸超群一定也對她有感情，才會跟她訂婚。

　　然而吳管家的出現，打碎了她的美夢，強迫她面對事實。

　　儘管小武已經警告過林小芽，陸超群會急著跟她訂婚，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但她仍舊相信陸超群不可能利用她，直到管家親口證實。

　　這對林小芽無非是天大的打擊，她差點當場號啕大哭。然而她對陸超群的愛，讓她想辦法忍下來，她甚至可以換上笑臉，告訴陸超群她願意幫忙。

　　沒錯，她一定得幫超群哥才行。

　　五年來他幫她免費補習，忍受她的騷擾，幫她收爛攤子，遇上她老爸發飆時，還得開放房間讓她進去避難。

　　他真的對她很好，就算他不得已利用她，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要爭取自由。

　　這一個星期來，林小芽不斷回想陸超群對自己有多好，因為她若不這麼做，她會崩潰，會自怨自憐，說不定搞到最後她都不認識自己，如此一來，她就不再是林小芽，她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小芽，你準備好了嗎？」

　　她和陸超群說好，今天要和他一起回老家拜見他爺爺，這會兒陸超群已經來她家接她。

　　「我準備好了！」林小芽趕緊回神，用力打開門衝出房間，和陸超群撞個滿懷。

　　「小心！」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這是自從那天以來，兩個人第一次有身體上的接觸，林小芽好想投入他的懷抱大哭一場，卻必須強迫自己推開他。

　　「我們走吧！」她強迫自己微笑，不許自己哭喪著臉給陸超群幫倒忙。

　　她笑得越燦爛，陸超群越心疼，越想趕快帶她回御鹿山莊。

　　其實他也無法預測，回去是好是壞？但有些事是必須冒險的，既然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他也只能繼續走下去。

　　「林老大，小芽我借走了，過一陣子還你。」陸超群跟他未來的丈人打招呼，林本源還巴不得把女兒送給他。

　　「一輩子都不還也沒關係。」林本源笑呵呵，很高興自己終於把女兒銷出去，留在家裡只是禍害，光追著她跑百米，就可以把他累出心臟病。

　　笨蛋老爸，還笑？等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包准你笑不出來。

　　林小芽在心裡朝林本源做鬼臉，頓時覺得心情好多了，沒想到她老爸還有這個功能。

　　「恭送大小姐！」

　　還有啦，他的小弟們也很搞笑。平時覺得那些小弟跟前跟後很煩，現在看他們鞠躬歡送的樣子還滿順眼的，果然還是得這樣才行。

　　林小芽生性開朗，就算一時心情不佳也能很快想開，才不過走到門口，她已經轉換好心情。

　　「超群哥，我穿這樣子可以嗎？裙子夠不夠短？」她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短版緊身T恤和紅色格子裙，格子裙只及大腿的一半，離超短裙還差一大截，卻已足夠教人噴鼻血。

　　「你裡面有穿安全褲吧！」他在意的點和她不同，林小芽睜大眼睛。

　　「為什麼要穿安全褲，又不會曝光。」她這件格子裙裡頭就有短褲設計，是連在一起的，根本不需要額外多穿短褲。

　　陸超群聞言倒吸一口氣，懷疑她是故意折磨他，讓他不能專心開車。

　　白色的藍寶堅尼，再次張開羽翼，給他們最堅固的保護。像藍寶堅尼這類頂級跑車，不是只有外表酷炫好看，安全防護設備更是一流，就算高速前進，也是異常平穩。

　　這是林小芽第二次搭乘這輛藍寶堅尼，她嚴重懷疑她父親是因為看見這輛車，知道非有錢人開不起，才迫不及待答應讓她和陸超群訂婚。

　　林小芽是對的。她生日那天，陸超群堅持要跟林本源一起去小武家，但是因為林本源還要帶小弟車子沒空位，他只好秀出他的藍寶堅尼，他有錢人家少爺的身分因此而曝光。

　　至今，林本源仍舊以為陸超群只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他若知道他是東名集團的接班人，可能會重新考慮他和林小芽的婚事。

　　畢竟，天下父母心。林本源再怎麼希望女兒嫁給好人家，如果兩家的程度相差太多，受苦的還是自己的女兒，做父親的也會心疼。

　　天真如林小芽，並沒有想到這麼遠，她只是一心一意想幫陸超群。

　　※　※　※

　　藍寶堅尼發揮頂級優越的爬坡性能，在蜿蜒的山路上奔馳，一般房車得花一個多鐘頭的路程．它僅僅花了四十分鐘便完成任務。

　　當車子在御鹿山莊的內院前停下來時，林小芽不禁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

　　「這、這是城堡嗎？」她老爸年輕時曾在日本待過一陣子，回來後很迷日本的時代劇，她家還有許多舊的錄影帶，據說都是從日本帶回來的，裡頭就有一些日本城堡的鏡頭。

　　「算是吧！」陸超群苦笑，他在裡頭住了二十幾年，從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看真的挺誇張的。

　　林小芽用力吞下口水，告訴自己不要怕，城堡裡面住的是陸超群的爺爺，不是怪獸，就算是怪獸，為了心愛的超群哥，她也要把他擊倒，超群哥才可以得到自由。

　　林小芽這算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一般人一想到要面對陸東名都會緊張，她反倒是對城堡比較感興趣，差點忘了此行的目的。

　　當她跟隨陸超群穿越自動門來到長廊，不禁發出驚嘆。

　　「好像在演『千芭辣』！」她格格笑，覺得他爺爺家好妙。

　　「你會日語？」陸超群訝異地看著林小芽，「千芭辣」是日語，指時代劇。

　　「懂一些。」她乾咳兩聲，驕傲的咧！「我會一些簡單的單句，比如說『空尼嘰哇』、『空傍哇』，這些我都沒有問題。」

　　「哇，真厲害。」陸超群忍不住吐槽林小芽，她說的這兩句話，全台灣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都會，還好意思說自己懂日文。

　　「還好啦！」這些都是跟錄影帶學的，此外她還學了一些罵人的話，不過她不好意思講。

　　長廊的兩側為日本庭園造景，林小芽只在電視中看過，親眼看的感覺要好多了。

　　陸超群瞄了她一眼，她好像一點都不緊張，是好兆頭。

　　「二少爺，您來了。」老管家站在客廳外面等著幫他們開門，原本還嘻皮笑臉的林小芽倏然變得緊張，直往陸超群的身邊挨。

　　「怎麼了？」他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很冰冷，好像受到什麼驚嚇。

　　「沒事。」她搖搖頭，確實受到驚嚇。她原本生活的幸福世界，因為管家的造訪變得四分五裂，再也不復完整。

　　「老爺已經在裡面等你們了，請進。」管家幫他們拉開門，林小芽還是不敢看管家，把他想像成魔鬼。

　　老管家嘆氣，他不知道當時她就在客廳外，如果知道的話，他會換比較和緩的說法，避免傷她的心。

　　林小芽就是林小芽，當紅色的桃木門開啟，她的視線立刻被有如法國宮廷般豪華的客廳吸引，暫時忘了害怕。

　　陸東名坐在法式單人沙發椅上，臉上神情肅穆，宛如博物館裡的雕像，林小芽差點尖叫出聲。

　　「雕－－」但她的反應很快，才剛做出嘴型馬上就閉嘴，沒真的叫出聲，不過已經足夠惹毛陸東名。

　　「爺爺，我帶未婚妻回來見您。」陸超群不得不佩服林小芽搞破壞的功力，他爺爺一定沒有碰過敢當面喊他雕像的人，難怪他要吹鬍子瞪眼。

　　「這就是你的未婚妻嗎？」陸東名打量林小芽一身青春裝扮。「你什麼時候染上戀童癖，這麼小的小朋友也敢帶到我面前來？」

　　「對不起，我才不小，我已經十九歲，可以生孩子了。」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堅決捍衛自己的聲譽。

　　「看不出你個頭嬌小，志氣倒不小。」一般人見了他都會緊張，她卻穩如泰山，還能跟他頂嘴。

　　「坐下，讓我看看你多有志氣。」陸東名決心挫挫她的銳氣，林小芽倒也不害怕，比起陸東名，她更怕管家。

　　林小芽大大方方坐下，陸超群跟著坐在她身邊等著看好戲。他已經好久沒看見林小芽這麼有生氣，他爺爺也一樣，上次回來他還一副病懨懨的模樣，現在他的眼神就像要上戰場，等著和他的未婚妻捉對廝殺。

　　「你喜歡超群什麼地方？」陸東名也問過藍未晴同樣的問題，藍未晴的回答讓他很滿意，他等著考驗林小芽。

　　「從頭到腳。」她實話實說，孩子氣的回答競讓陸東名無言以對，一旁的陸超群見狀忍不住笑出來。

　　「超群，你笑什麼？」陸東名氣得吹鬍子瞪眼，大罵他不孝。

　　「沒什麼。」陸超群搖搖手，第一次看見他爺爺吃癟，感覺挺新奇的。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說話不經大腦。」陸東名找不到理由罵人，只好拿林小芽的年紀開刀，讓她很不服氣。

　　「我才不是小孩子。」她用日語回話，陸東名大感意外。

　　「你會說日語？」太教他意外了。

　　「一點點。」她好得意。「不過爺爺，你也會日語啊？」

　　「當然，我可是留日的。」回想起那段歲月，真是青春好時光啊！

　　「有什麼了不起，我爸爸也是留日的。」她驕傲地說。

　　「真的？」陸東名喜出望外，親切感油然而生。

　　「你爸爸在日本是學什麼的？」學商還是學工……

　　「學做流氓。」她回道。

　　陸東名聞言差點沒有摔下椅子，陸超群則是乾脆哈哈大笑，笑到眼淚都快流出來。

　　「你爸爸……」

　　「是角頭老大，爺爺不是全都知道嗎？」她記得管家曾提到過她父親的黑道背景，管家都曉得了，她不相信陸東名會沒聽說，只是不好意思當著她的面提起而已。

　　陸東名當然知道她的身家背景，他起先以為陸超群是為了逃避接班的責任，才選擇她作為結婚對象，現在看來不是這麼回事。

　　他從來沒看過陸超群笑得這麼開心，當他凝視林小芽時，眼神溫柔又多情，就算是他，這個老眼昏花的八十歲老人，都看得出來陸超群處於戀愛中，對象正是林小芽。

　　看來他的策略大大的成功，抱曾孫有望，還得再加油。

　　「咳，你倒是一點都不介意。」這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介意也沒有用，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聳肩，認了。「反正我家附近一帶的人都知道，我們表面上是開道館，其實是在混黑道，我也習慣了。」剛開始她還會憤憤不平，跟她爸爸吵過幾次架以後，她很快便認清生氣也沒有用，這已經是他的職業，要他中年轉業談何容易。

　　「道館？」陸東名皺眉。

　　「我爸爸是劍道老師，不過因為不認真教，學生都跑光了。」說起來真令人洩氣，唉！

　　「他本來是去日本學劍道，結果學成流氓回來是吧？」陸東名還挺上道的，她不需要說明，他就猜得出來。

　　「爺爺，你真聰明，就是這個樣子。」林小芽狂點頭。

　　「想也知道。」陸東名表面上不屑，其實還挺高興的，就好像多了一個孫女陪他抬槓。

　　「我也會劍道哦！」林小芽跟陸東名聊開來，完全忘了自己的任務。

　　「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會。」陸東名學她的語氣說話。

　　「真的？」林小芽睜大眼睛。

　　「當然，我可是留日的。」老人家很固執，非要強調他的經歷。「我的劍道可是學得很好，不像你爸爸學個劍道，都能學成流氓。」

　　「我爸爸雖然不認真教學，但他很厲害，我的劍道就是跟他學的。」林小芽雖然老是跟林本源作對，但畢竟是自己的父親，一聽見陸東名數落林本源，第一時間跳出來維護他。

　　「那你的劍道一定學得不怎麼樣。」陸東名最恨不認真的人，尤其她父親又身為老師，更應該認真。

　　「我學得很好！」都已經上段。

　　「我更厲害。」陸東名被林小芽傳染，跟著鬧小孩子脾氣，陸超群都快笑破肚皮。

　　「我才不相信。」林小芽打量陸東名，懷疑他連站都站不穩，還能對打那是天方夜譚。

　　「什麼？」居然敢懷疑他的話。

　　「爺爺你別逞強了，你這把年紀，連劍都舉不起來，不可能有多厲害。」她從頭到尾就看輕陸東名，氣壞老人家。

　　「你這小丫頭胡說什麼？」他氣不過。「我向你挑戰，讓你看看我的厲害。」剛好家裡有道館，就打吧！

　　「ㄟ……」真的要打？

　　「我要打得你跪地求饒。」陸東名從沙發上站起來，活力十足。

　　「不可以，董事長！您的身體——」

　　「別扶著我，走開！」陸東名挌開護士的手，打定了。

　　※　※　※

　　御鹿山莊的道館，已經許久不曾這麼熱鬧。

　　僕人、管家、護士、醫生排成一排，為陸東名加油兼待命。

　　他們都很緊張，因為陸東名年事已高，非要跟一個十九歲的女孩PK，比誰的劍道比較高段，萬一出事，沒人擔待得起。

　　「老爺加油！加油……」

　　啪！啪！啪！啪！

　　「手！」

　　「胸！」

　　「喉！」

　　道場上，只見林小芽身穿劍道服裝，頭戴面罩，全副武裝的上陣。

　　別看她年紀小、個頭小，擊起劍來可是有模有樣，每一次攻擊都能有效壓製人高馬大的陸東名，這跟她年輕當然也有關係。

　　總之，陸東名節節敗退，上場不到十分鐘，就被林小芽打得落花流水。

　　「呼呼！我不認輸，再打一場！」陸東名明明已經快喘不過氣，還硬要逞強。

　　「爺爺，別打了。」林小芽把面罩取下來，無意再戰。「你現在站都站不穩，怎麼跟我打？」

　　「誰說我站不穩？」陸東名跳腳。「再來！」

　　「不要，我不想弄出人命。」她搖頭拒絕。

　　「你說什麼？」陸東名跳腳。「把你的面罩戴起來，我一定要打到你跪地求饒不可。」

　　才怪！

　　林小芽朝陸東名做鬼臉，心想該求饒的人是他，都已經八十歲的老人了，還硬要和年輕人一較高下。

　　「醫生，快來把爺爺綁走。」眼見陸東名打算硬撐到底，林小芽乾脆叫醫護人員，免得被迫再戰，打贏八十歲的老人家，也沒有什麼光榮可言。

　　「董事長，您真的得休息了。」

　　「是啊，老爺。」管家過來幫忙勸說。「等您休息夠了再打，現在先休息。」

　　「我還可以再打一場。」

　　「還是先休息比較好。」

　　「你們別攔我……」

　　「休息，休息。」

　　一群醫護人員和下人浩浩蕩蕩把陸東名架走，都已經出道館了，還可以聽見他的咆哮。

　　「我下次一定會打贏你——」

　　到底是有多不甘心，都被架走了還要撂狠話，以他的年紀，能跟她打倒近十分鐘已經很了不起了，她爸爸的學生跟她對打，連五分鐘都撐不了，可見現在的年輕人有多肉腳。

　　所有人都跑光了，只剩她一個人在道館。林小芽將竹劍放回架上，羨慕地看著漂亮寬敞的道場，她家的道場破破爛爛，地板還會嘎吱作響，跟人家的道館相比，活生生就是一場悲劇。

　　她把護具放好，接著去換衣服，才剛換好衣服，就看見陸超群朝她走過來。

　　「我打贏了。」她好不得意。

　　「我知道。」他微笑，一點都不意外。

　　「你又沒來看我比賽，怎麼會知道？」大家一面倒為陸東名加油打氣，她一個人孤軍奮戰，若不是她的心理素質夠強，一定會因為氣餒而輸掉。

　　「抱歉，公司臨時找我。」他拿出手機晃了幾下，以茲證明。

　　林小芽噘嘴，既然是公事，那就沒有辦法。

　　「我們要回去了嗎？」她沒有想到陸東名這麼親切，她以為他會很可怕呢！結果像小孩子一樣可愛。

　　「爺爺說還想再跟你多打幾場，叫我們多住幾天再回去。」陸超群轉達陸東名的意思。

　　「爺爺要我留下來？」她瞪大眼睛。

　　「是要我們一起留下來，我已經跟公司請好假，這幾天不會再有煩人的電話。」他將手機的電源關掉，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不理公事，讓她好感動。

　　不過……

　　「完蛋了，我把事情搞砸了。」她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蠢事，不由得沮喪。

　　「你搞砸什麼事？」他皺眉，很伯她又闖禍。

　　「就是爺爺啊！」她著急解釋。「我應該讓他討厭我的，可是他竟然要我留下來，怎麼辦？」

　　她怎麼這麼笨，都下定決心要幫超群哥了，卻越幫越忙。

　　「無所謂，反正多得是機會。」他伸手摟住她的腰，好感謝她的努力，讓他爺爺又充滿活力。

　　「等一下，超群哥！」她試著推開他。「我們應該保持距離－－」

　　「你現在的身分是我的未婚妻，不能推開我。」他收攏雙手，將她越抱越緊，緊到她快不能呼吸。

　　「可是——」

　　「山莊裡到處都是監視器，如果你真的為我著想，一定要配合我。」陸超群通常不會這麼無恥，但她實在太難搞了，只好使點小手段。

　　「真的嗎？」林小芽信以為真，動都不敢動。

　　「我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幾年，還會不清楚嗎？」他努力說服她，邏輯上沒有絲毫破綻，林小芽不得不相信。

　　她既然都說要幫他了，一定會幫到底。

　　只是，當他再次壓上她的嘴唇，她才發現，貫徹誓言真的不容易，要下很大決心。

　　這是他們這一個星期以來第一次接吻，過後兩個人都氣喘吁吁，緊緊相擁。

　　思念真的很折磨人，當愛情養成一種習慣，竟比毒藥還要可怕，會侵蝕人的神經，什麼都不能想，只能感覺。

第七章

　　林小芽來到御鹿山莊已經三天，這三天之中，陸超群的爺爺幾乎每天都跟她下戰帖，每次都被她打敗。她看了不忍心，想手下留情還會被反嗆她在侮辱他的武士靈魂，逼得她只好下重手，乾淨俐落解決掉他，然後手牽手去花園散步。

　　她真的很沒用耶！

　　林小芽怎麼想怎麼洩氣。

　　她明明是來氣陸超群爺爺的，怎麼反而和他的交情越來越好，都快變成他的孫女？

　　林小芽一直以為自己沒有長輩緣，畢竟成天被她老爸追著打，沒自信也是當然的事，然而陸東名的態度推翻了她的想法，或許不是她不夠好，而是她老爸太凶殘，嗯，一定是這樣。

　　她別的本事沒有，倒是很想得開。所以她不怕挨打，不怕挨罵，沒有朋友也沒關係，擦乾眼淚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她是如此瀟灑開朗，唯獨對陸超群放不開。

　　這三天，除非必要見面，否則她盡量躲著他。不是他變了，他對她一樣溫柔，一樣全心呵護她，而是她怕自己會因此會錯意、表錯情，讓自己難堪，只得想辦法躲他。

　　愛情真的好難啊！

　　林小芽嘆氣。

　　她本來就不聰明，大學也是靠陸超群幫她補習才考上的。她的邏輯思考能力尤其差勁，簡單的事都搞不懂了，更何況還牽扯到利益這麼複雜的事？她相信陸超群不是存心利用她，但她還是覺得受傷，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傷口快點愈合，重新面對陸超群。

　　午後，微風徐徐。

　　御鹿山莊因為位於山區，天氣自然要比平地涼爽許多。她都會覺得有些熱了，真不敢想像台北市今天的氣溫到底有多高？少說也把人熱到扒下一層皮。

　　陸超群的爺爺在醫生的堅持下午休去了，這一睡至少得到三點才會起床。她不想睡午覺，也怕和陸超群單獨相處，於是自己一個人到處亂走，散步兼探險。

　　三天來，她除了客廳、飯廳、視聽中心、她的房間和道館以外，幾乎沒去過別的地方，不是陪陸東名練劍，就是和他一起看日本時代劇，互相討論劇情，看到討厭的角色，還會一起開罵。

　　說實話，感覺滿奇妙的。

　　她爺爺奶奶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對他們沒什麼記憶。外公外婆因為她爸爸混黑道，跟他們甚少來往，她只有逢年過節，偶爾才會回鄉下探望他們。

　　也因此，林小芽幾乎沒有被長輩疼愛的記憶，和陸東名相處的經驗相對變得很新鮮。陸東名雖然外表嚴肅，時常用命令的語氣說話，但因為她爸爸比他更霸道，所以她很習慣這種語氣，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至少陸東名講理，不會像她老爸動不動就拿竹劍打她，比起林本源，林小芽跟陸東名相處得更好，昨天他甚至開始教她下圍棋。

　　御鹿山莊真的很大，城堡之中還有城堡，存心害人迷路。

　　直到身處其中，林小芽才知道陸超群的日子過得有多優渥，餐餐都是高級日本料理，要不然就是法國大餐或是義大利家鄉菜，採用的食材都是直接空運來台，難怪他平價拉麵吞不下去，胃口完全被養刁了。

　　不可思議的是，她才來到御鹿山莊幾天，居然也適應了每天這樣大吃大喝，以前她可是連吃一餐平價牛排都要考慮半天，這樣下去不行。

　　林小芽盤算著要趕快回歸正常生活，不過她既然答應陸超群要留下來，就得遵守約定，反正再過幾天他們就要回市區，這幾天就當成是出國度假也不錯。

　　她沒去過日本，但她想風景應該跟御鹿山莊差不多，整座山莊充滿了濃濃的日本味。

　　忽地，一間獨立的透明房間吸引她的視線，林小芽以為是溫室，好奇走過去看，才發現裡頭擺滿了畫布、畫架和各類顏料，這明顯是一間畫室。

　　在御鹿山莊度過三天，現在她看見什麼都不會覺得稀奇了。御鹿山莊除了沒有便利商店以外，生活機能齊全，不僅有自己的餐廳還有洗衣中心，自成一個小社區。

　　她走到門口，輕輕地推了一下玻璃門，居然推得動。

　　林小芽推開門走進畫室，裡面雖然打掃得很乾淨，但是油畫的顏料都乾掉，有些沒畫完的半成品上面亦累積了不少灰塵，顯示很久沒有人使用過畫室。

　　好奇地東摸西碰，林小芽不是很懂怎樣才算一幅好畫，但她確實被畫吸引住了，光是強烈的用色就教她目不轉睛，她好似也懂得畫裡頭想要表現的情緒，一種無望的思念……

　　「這些畫，都是二少爺畫的。」

　　就在她專心欣賞畫作的時候，她的背後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林小芽嚇了一跳，轉身看清來人以後受到更大驚嚇，竟然是管家。

　　「呃，我不是故意闖進來，只是剛好經過……」林小芽超尷尬，除了陸超群以外，她最不想碰見的人就是管家，沒想到竟然被他逮個正著。

　　「沒關係，門本來就沒鎖，任何人都可以進來。」管家要她不必在意，他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超群哥他不再畫畫了嗎？」原來超群哥真的會畫畫，而且還畫得這麼好，都可以拿出去展示了。

　　「這得問二少爺，不過我想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管家嘆道。

　　管家似乎很了解陸超群，看到這些畫以後，林小芽才發現她對陸超群的認識少得可憐，她連他會畫畫都不知道。

　　「沒想到超群哥這麼有天分。」林小芽喃喃自語，最羨慕能夠拿筆作畫的人，哪像她一條線都畫不直，畫貓還會被誤認是烏龜。

　　「二少爺的繪畫天分遺傳自他母親，他母親是畫家。」管家對陸家的一切如數家珍，他在陸家的資歷甚至比陳百坤還深，御鹿山莊尚未建成以前，他就為陸東名服務，算一算大約有五十年，是陸家最資深的員工。

　　「超群哥的媽媽是畫家？」真讓人意想不到。

　　「是的。」管家點頭。「夫人在這圈子頗有名氣，前不久還回國開過畫展，反應相當熱烈。」

　　「原來如此。」難怪超群哥畫得這麼好，原來是家學淵源……

　　「等一下！」她想到一件事。「超群哥的媽媽出國了嗎？為什麼說回國……」

　　「夫人目前定居在法國，偶爾才會回來。」管家說。

　　「是這樣啊！」這家人真時髦，都分開住的。「難怪我沒見過她，原來是出國了……」

　　「夫人從二少爺五歲起，就不在他身邊，偶爾回國也是忙著交際應酬，不要說你，就連二少爺也沒跟她見過幾次面。」老管家似乎對陸超群的母親相當不滿，一提到她，臉色自然而然沉下來，口氣也不太好。

　　「超群哥才五歲，她就離開他？」她雖然也沒媽媽管，但那是因為她年幼喪母，並不是她母親存心離開她，其中有很大的不同。

　　「她說她受夠了山莊沉重的氣氛，要追求藝術和自由，在庭芳少爺去世不久之後，便整裝飛去法國，從此定居巴黎，不再回來。」

　　「庭芳少爺？」

　　「是……少爺的父親，因為生病的關係，二十多歲就去世，算是英年早逝。」

　　陸家兄弟都早婚，因為兄弟倆都遺傳到陸東名的長相及身材，很多女人倒追的結果是－－選擇多，婚自然結得早，陸超群的母親也是拚命倒追陸庭芳，才成功嫁給他，成為陸家的少夫人。

　　由於實在太震驚了，林小芽不知道該說什麼。陸超群雖然有個家財萬貫的爺爺，和令人羨慕的家世背景，但仔細追究，陸超群其實是個孤兒，他媽媽寧可選擇藝術也不要他。

　　「超群哥的媽媽太過分了。」林小芽雖然沒見過陸超群的母親，但光聽管家說就替陸超群生氣，難怪管家的臉色會那麼難看。

　　「二少爺從小就孤單，雖說後來有大少爺作伴，但大少爺一心想離開山莊，和二少爺也合不來。」管家又道。

　　「哪個大少爺？」她沒見過。

　　「二少爺的堂哥，大少爺是清波少爺的獨生子。」管家解釋。「清波少爺是庭芳少爺的哥哥，太少爺和二少爺兩個人是堂兄弟。」

　　管家少爺來少爺去，聽得林小芽都快分不清誰是誰。

　　「啊，記起來了！」林小芽有印象。「你上次有說到，他和超群哥在競爭誰先把未婚妻帶回來給爺爺看，就可以不必繼承家業，對不對？」她記憶力沒很好，記得零零落落但大致上沒說錯。

　　「是這樣沒錯。」管家覺得很下好意思。「雖然大少爺領先一步，但是二少爺好像一點都不介意，看起來是我弄錯了，對不起。」

　　「你幹嘛跟我道歉？」林小芽嚇一眺。

　　「那天是我太多嘴，我不該沒把事情弄清楚，就跑去找二少爺，還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傷了你的心，雖然我不知道當時你就站在外面，但傷害已經造成，我也不求你原諒我。」都是他的錯，是他不對。

　　「沒關係，你又不知道我在場。」不知者無罪。「再說，你也沒說錯，我爸爸本來就混黑道，家世背景差得一塌糊塗，所以超群哥才會跟我訂婚。」她能理解，真的。

　　「不，小芽小姐，事情並不是這個樣子。」管家急著為陸超群辯解。「我弄錯二少爺的想法，他並不是——」

　　「你沒弄錯，超群哥也承認我是最好的人選，爺爺對我絕不會滿意。」誰知道結果卻恰好相反，陸超群的爺爺超喜歡她，完全把她當成孫女看待。

　　「二少爺這麼說？」管家愣住，想不透陸超群葫蘆裡賣什麼藥，他明明就喜歡小芽小姐，不只是他，連老爺都看出來，他為什麼還要對她說謊，沒道理呀！

　　「超群哥也太見外了，需要我幫忙就直接開口嘛！幹嘛還真的跟我訂婚？幸好我們沒公開舉行訂婚儀式，不然就糗了。」林小芽假裝開朗，裝得還算成功，管家都被騙過。

　　「這、也許我真的搞錯……」管家被陸超群的舉動搞混了，不再那麼有把握。

　　「嗯，是你搞錯。」林小芽肯定的點頭，不想再有別的想法，點燃新的希望。

　　「……總而言之，二少爺一直很寂寞，畫畫是他紆解壓力的唯一管道，他也一直畫得很好。」完全繼承他母親的天分。

　　「那他為什麼不再畫了呢？」有這方面的天分多好，哪像她只能鬼畫符。

　　「我也想不通。」他也覺得可惜，但二少爺不願再提筆，他又有什麼辦法？只能替他乾著急。

　　「吳管家，我發現你很關心超群哥，對他很好呢！」她對老管家的印象，因為今天這一番談話而大大改觀，也沒有那麼怕他。

　　「我看著二少爺長大，他就像我的孫子一樣。」雖然他也有照顧陸雅量，但他對陸雅量就沒有同樣的心情，大概和陸雅量跟他們這些下人總是保持一定距離有關。

　　「我代替超群哥跟你道謝。」也許她是雞婆了一些，但她真的很感謝老管家願意對陸超群付出關心。

　　「我才要謝謝你。」同時讓老爺和二少爺這麼快樂。

　　林小芽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值得他感謝，不過她很高興能夠有機會和管家聊天，以後她再也不會伯他。

　　「我還有別的事要忙，請恕我先行告退。」老管家其實是在偶然的情況之下看見林小芽進書室，過來查看進一步自然與她攀談，沒想到卻因此解開林小芽的心結。

　　「慢走。」林小芽在御鹿山莊住了幾天，說話開始變得有模有樣，用字也更正式。

　　管家走後，林小芽又在畫室內繞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坐在床上發呆，管家說過的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怎麼都無法釋懷。

　　夫人從二少爺五歲起，就不在他身邊。

　　她自己也是從小就失去母親陪伴，她可以體會那種感覺有多寂寞，因為她也是一個人孤孤單單走過來。

　　她說她受夠了山莊沉重的氣氛，要追求藝術和自由。

　　到底是多狠心的女人，才拋得下年僅五歲的孩子，一個人逍遙海外，回國後忙著交際，也難得和兒子見面？

　　林小芽尚未為人母，但她相信有朝一日她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不會像陸超群的媽媽這麼不負責任，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孩子。

　　「總算找到你了。」陸超群翻遍整座御鹿山莊，最後在她的房間找到林小芽，大大鬆了一口氣。

　　「有事嗎，超群哥？」她不自在地問候他，表情既驚慌又尷尬，和過去那個動不動就往他身上貼的林小芽完全是兩回事。

　　「你在躲我嗎？」他注視了她好一陣子，慢慢走向她。

　　「沒有啊！」她的眼珠子亂飄，不敢直視他。「我幹嘛躲你——」

　　「才怪，你就在躲我。」他坐上床，朝她伸出手，她下意識閃躲。

　　「超群哥……」

　　「還說你不是在躲我？」他很生氣。「你跟我玩了三天的捉迷藏，到底玩夠了沒有？」

　　他以為她只是一時生氣，很快就會想開，明白以他的個性不可能只是為了逃避責任就跟她訂婚，他才配合她玩躲貓貓遊戲。

　　然而，依照這個情形來看，她並沒有想開，還越想越扭曲，甚至逃避起他來，他絕不允許。

　　「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保持距離——」

　　「我不想再聽你說同樣的話！」保持距離？這三天他們還不夠疏遠嗎？她忍受得了，他可忍受不了！

　　陸超群用手支起她的下巴，就是一陣狂吻，林小芽雖然想掙扎，但她只要一想到他的成長過程有多寂寞，就忍不住想抱他。

　　情慾如野火燎原，他們的唇舌交纏得越激烈，林小芽就感覺越痛苦，越想逃離。

　　……不行。

　　眼淚不自覺地滴滴滑落，林小芽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

　　「小芽？」

　　她太愛陸超群了，再這麼下去，她的心一定會四分五裂，她必須在事情尚可挽回之前，作個了斷。

　　「你怎麼突然哭了？」陸超群完全拿她沒辦法，林小芽只要一哭他就心慌，什麼事都辦不成。

　　林小芽搖搖頭，主動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無聲跟他說對不起。

　　她要把一切都告訴陸東名，不願再欺瞞度日，她的良心過不去，她愛著陸超群的那顆心也無法接受。

　　儘管十四歲那年，她的人生終極目標就已經設定完畢，但如果達不成目標，她也不會勉強自己。

　　※　※　※

　　鈴～～鈴～～

　　三個小時後，陸超群房間的內線響起，他拿起話筒心不在焉的應答。

　　「喂？」

　　「二少爺，請您馬上來客廳，老爺有事情找您。」

　　打電話的人是吳管家，聲音有些急促，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現在就過去。」陸超群放下話筒，便立即前往客廳，剛好他也有些話想對陸東名說，一次解決。

　　他花了五分鐘才抵達客廳，陸東名已經坐在沙發等他，眉頭糾結到化不開。

　　「爺爺，聽說您有事情找我？」陸超群一向很有禮貌，這是最令陸東名感到欣慰的地方，他再怎麼對他不滿，都不會像陸雅量一樣對他出言不遜。

　　「你知道小芽兩個鐘頭前，已經離開御鹿山莊了嗎？」只不過陸東名同時也希望陸超群能夠再坦然一些，不要隱藏感情，讓愛他的人痛苦。

　　「什麼，小芽她離開了？」陸超群愣住。

　　「兩個鐘頭以前她來找我，跟我坦白和你聯手一起騙我，說她只是假扮你的未婚妻，你們沒有真的訂婚。」陸東名回道，陸超群依然無法相信，林小芽會一聲不響的離開，還自作主張跑來跟他爺爺坦承自己的犯行。

　　「她說的都不是真的，小芽確實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已經訂婚。」這小妮子到底在想什麼，做事如此莽撞，完全不跟他商量就跑來跟他爺爺胡扯。

　　「我也相信你不會騙我。」雅量會為了逃避責任使手段，他不會，這是他們堂兄弟最大的差別。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陸超群喃喃自語。「之前明明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說變就變？」難怪她會抱著他一直哭，原來那個時候她就打算找他爺爺說出一切。

　　「也許是因為你不夠坦白的緣故。」他不清楚，他這個當爺爺的可不能跟著和稀泥。

　　「爺爺。」

　　「超群，跟爺爺說實話，當初你之所以離開山莊，並不是因為你想追求自由，而是為了日後接班做準備，對不對？」一直以來，陸東名就相信陸超群和陸雅量不一樣，他比陸雅量更內斂、更懂事、更為他這個爺爺著想。

　　陸超群默認陸東名的說法，這是事實，沒有必要否認。

　　陸東名見狀不由得嘆氣，他這種凡事沉默的個性真的得改一改，連他這麼了解他，都會因為他的沉默對他產生誤會，進而對他不諒解，更何況是林小芽？她才十九歲，涉世未深又單純，如何理解他複雜的心思？

　　「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放棄小芽？」她走的時候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讓人看了心疼卻又哭笑不得，她真的太孩子氣，還需要調教。

　　「我不可能放棄她。」他已經認定她是他今生的新娘，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他一定會遵守。

　　「是嗎？」陸東名很喜歡小芽，她就像他未曾擁有的孫女，但他同時也知道她不夠成熟，要擔起陸家女主人的重任對她來說還太早，她會被壓力壓垮。

　　「是。」陸超群肯定的點頭，然後鄭重宣布。「爺爺，我要跟小芽結婚。」他再也不想等了。

　　「看來你下了很大的決心，我反對也沒有用。」陸東名了解陸超群，他的固執不下於陸雅量，但比他多了一份韌性，考慮的範圍更廣，更教人放心。

　　「我不認為您會反對。」陸超群同樣了解陸東名。

　　在經歷過他大伯和大伯母，因為他百般阻撓他們的婚姻，導致兩人墜機身亡的意外之後，爺爺便改變了對門第固有的偏見和堅持。再加上他母親的不負責任和驕縱，更是讓他爺爺認清，空有良好的家世是不夠的，個性好最重要。

　　陸超群和陸雅量都是陸東名觀念改變下的受惠者，只是陸東名付出了極慘痛的代價才認清家世背景不代表一切。雖然如此，陸東名對於陸超群的要求卻更嚴格，因為他早已認定陸超群是陸家的繼承人，幸好他自己也有所覺悟。

　　「既然你已經有接班的心理準備，那我也不必再多說什麼，我同意你和小芽結婚。」陸東名阿莎力地點頭，不想再重蹈覆轍。

　　「謝謝你，爺爺。」陸超群先禮後兵。「不過你如果在小芽吵著回家的第一時間通知我，我會更感激你。」

　　「臭小子，還敢跟我抱怨。」陸東名皺眉。「小芽要求我不要說，要等你自己發現，我可是已經答應她了呢！這下可好，我竟然黃牛了！」這可是他人生中少數的黃牛，若不是為了他這個寶貝孫子，他又何需背負這個污名。

　　「誰叫你要跟小雅一起胡鬧。」這麼大年紀，又是集團的負責人，竟然分不出輕重，想把責任推給誰？

　　「臭小子，你倒教訓起我來！」陸東名氣得吹鬍子瞪眼。「若不是你遲遲不願意跟小芽表白，她會傷心難過？會想要離開？」所以他才是始作俑者，他只是在一旁敲邊鼓、看好戲，嫌劇情進展得太慢，好心推他們一把而已。

　　「你放心，我馬上就會修正這項錯誤。」陸超群發誓。

　　「很好，就這麼說定。」陸東名點頭。「你回家接手集團，我同意你和小芽的婚事。」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老人家順水推舟，精明得很哩！

　　結果是陸東名大獲全勝，不但叫回孫子，還多了一個和孫女一樣可愛的孫媳婦，集團也不愁沒有人接手。

　　太厲害了，應該在他的臉書上按下一個「讚」！

第八章

　　林小芽從御鹿山莊回來以後，便躲進自己的房間，誰來敲門她都拒不開門，就連林本源威脅要拿竹劍K她，她隔門放話說把她打死算了，早死早超生，林本源反而嚇得不敢動手。

　　接下來四個鐘頭，就聽見她的嗚咽聲，從房間一路傳到門口，又從門口傅出去，加上她家是古老的日式平房，頗有幾分七月份夜半歌聲的味道。

　　女鬼現身，快叫道士驅邪……

　　林本源頭痛死了，本來他們就很容易成為左右鄰居攻擊的目標，現在再加上林小芽鬼哭神號，他真的很怕鄰居會去報警。

　　「老大，大小姐是怎麼了？」回來後哭個不停，已經四個鐘頭了，聲音也該啞了。

　　「我怎麼知道？」林本源沒好氣的回道。「她什麼話都不肯說，就只會哭！她清明節掃墓都沒有哭得這麼厲害，就算我死了也不是這種哭法，到底是誰惹她傷心？」

　　答案當然是……

　　林本源和小弟眼珠子不約而同都轉向隔壁，人是陸超群帶出去的，卻沒負責把她帶回來，還惹得林小芽哭個不停。

　　「老大，不然把隔壁那個臭小子打斷一條腿，為大小姐報仇，你看怎樣？」小弟亂出主意。

　　「你不想要你那兩條腿就盡量出手，你是不知道小芽有多保護隔壁的臭小子嗎？小心被她打成殘廢！」都說女人不中留，他家這個別說留不住，還會為了心愛的男人拚命，對他這個可憐的老爸就成天反抗，養女不孝莫過於此。

　　「嗚……」

　　「唉，又來了！」林本源受不了林小芽魔音穿腦，乾脆用手把耳朵搗住，這時遠遠傳來汽車引擎的咆哮聲，引起他們的注意。

　　這引擎的聲音這麼低、這麼夠力，難道是……

　　林本源和小弟對看一眼，大力點頭。才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下可以為林小芽報仇了！

　　「喂，超群老弟！你到底是怎麼欺負我女兒的——」

　　「小芽在哪裡？」陸超群一走進道館，就把車子鑰匙丟給林本源，充分展現他身為陸家二少爺的氣勢。

　　欸？

　　「這、這是要叫我幫你停車嗎？」林本源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車鑰匙，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成了泊車小弟。

　　「隨便你。」他沒空理這瑣事。「你想把車子開去哪裡都沒關係，只要告訴我小芽在不在房間？」

　　「啊，你的車子真的要借我？」林本源這輩子沒開過藍寶堅尼，口水都快流下來，小弟也在旁邊猛點頭。

　　「小芽在裡面吧！」陸超群走到林小芽的房門口停下，頭也不回地問林本源。

　　「別、別想用車子賄賂我，我不會幫你開門。」林本源很有志氣，事實上是他也打不開這扇門，林小芽從裡頭反鎖，除非有備用鑰匙或是叫鎖匠開鎖，不然就只能在門外聽她鬼哭神號，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小芽，開門！」陸超群用力敲門，林小芽一聽見他的聲音，馬上停止哭泣。

　　「走開，我不要見你！」她邊喊邊啜泣，好像被欺負得很慘，事實上正相反，他才是被拋棄的人。

　　「開門，小芽，我要進去。」陸超群感覺他的忍耐力已到達爆發邊緣，她再逼他，他可要發飆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不要進來。」沒有必要。

　　分手？

　　這兩個字的威力可比核子彈，陸超群整個脾氣大爆發。

　　「林小芽，我最後一次警告你，馬上開門！」不然他不客氣了。

　　「我不開！」

　　很好。

　　「呃，超群老弟……」

　　陸超群可不像林本源是遜咖，就看見他往後倒退兩步，然後提起腳用力從門板踹下去，硬是將門踹破。

　　林本源和小弟當場嚇掉下巴，尤其是說要打斷他一條腿的小弟簡直嚇壞了，以陸超群的腳力，一次就可以踹斷他兩條腿，當場變成殘廢。

　　房間裡的林小芽同樣嚇壞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陸超群使用暴力，他總是風度翩翩，一舉一動都像是禮儀教材的範例，沒想到他發起脾氣來這麼火爆。

　　她當場收起眼淚，下意識找竹劍自衛。林本源的小弟不曉得哪樅筋沒拉直，居然真的丟一把竹劍給她。

　　「加油，大小姐。」他還小小聲的幫她加油，引來陸超群一陣狠瞪。

　　好可怕，這個人是阿修羅，根本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少爺……

　　「小芽，你要用你手中的竹劍打我嗎？」陸超群提高音量問林小芽，不相信她真的敢出手。

　　「你再過來我就得出手。」她邊哭手邊抖，模樣煞是可憐。

　　「好吧，這是你逼我的。」好久沒玩了，技巧不曉得有沒有生疏。

　　「老大，他在幹什麼？」小弟睜大眼看著陸超群去拿另一把竹劍，不解地問林本源。

　　「難道是要跟小芽對打嗎？」林本源恍然大悟。

　　「超群哥，你別過來，我可是上段的。」她不想動手，只好隔空喊話，希望他回頭是岸，省得真的受傷。

　　「儘管放馬過來。」被打傷他也認了，總比失去她好吧！

　　「超群老弟，萬萬不可，萬一你真的受傷，我們賠不起醫藥費。」林本源依據陸超群開的車子乘以十倍斷定他的身價，再除以一千發現醫藥費竟然高達十萬，立刻叫他不要衝動，大家冷靜下來。

　　「林老大，你可以帶你身邊那位小弟出去兜兜風嗎？」他丟鑰匙給他們就是要他們暫時消失，怎麼他們都沒辦法意會？

　　「可是……」

　　「老爸，不要聽他的，你和阿吉待在家，我需要你！」林小芽害怕一個人單獨面對陸超群，被打屁股事小，心軟才可怕。她怕她會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央求他愛她，這才真的丟瞼。

　　「啊？」他的女兒什麼時候說過需要他？只有在跟他要零用錢的時候才會撒嬌。

　　「林老大！」

　　「老爸！」

　　算了，還是靠自己比較妥當。

　　陸超群已經懶得跟林小芽講道理，直接以武力逼她就範。

　　啪！啪！啪！啪！

　　林小芽的劍道有二段實力，三段沒考過還需要再接再厲，但陸超群的身手比她這個二段的高手還要俐落，僅僅四次突擊，就打落她手中的竹劍。

　　「大小姐輸了！」阿吉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林本源同樣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陸超群。

　　「不好意思，我有五段的實力。」他把竹劍丟在一旁，對著林小芽挑眉。「你該不會以為山莊的道館，只是我爺爺的玩具吧！在我沒搬出來之前，我也是道館的常客。」

　　他和陸雅量堂兄弟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倒是都很熱衷練劍。只不過他練日本劍道，他堂哥玩西洋劍，兩個人的劍術都相當精湛。

　　「你、你騙我！」林小芽伸長手指控陸超群，林本源已經嚇到不會說話，默默帶著阿吉退出戰場，遠離是非之地。

　　他們還是去兜風好了，超群老大有交代，要他們幫忙遛車……

　　林本源非常俗辣地帶著小弟落跑，留下獨生女面對大野狼——不，是未來的女婿。

　　「手下敗將就不要廢話了，乖乖過來領死。」陸超群正是那種不發威則已、一發威驚人的個性，瞧角頭老大都能被他嚇跑就知道。

　　「我們已經分手了！」她不知道這句話犯了他的大忌，還傻到拚命踩地雷。

　　「什麼時候的事？」他挑眉。「我沒收到法院通知書，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答應。」

　　「啊，這還要經過法院同意？」不是單方面提出要求就可以嗎？

　　林小芽愣住。

　　陸超群看她呆愣的模樣忍不住失笑，大腳一跨、長手一撈，趁著她毫無行為能力的時候來個公主抱。

　　「超群哥——」

　　「我的公主，我愛你。」他廢話不多說，直接表白。

　　只見林小芽好像故障的洋娃娃，眼睛眨個不停。

　　「你說什麼？」她的聽力好像也出問題，唯一還能動的只剩下她那張小嘴。

　　他對準她的嘴巴用力吻下去，給她最甜蜜的懲罰。

　　「等我們回到家再談。」她房間的門被他踹壞了，暫時不能住人，真糟糕。

　　「我已經在家。」還能到哪裡去？

　　「但我還沒回去。」他將她抱離道館，出大門時沒看見他的藍寶堅尼，應該是林老人開出去兜風了。

　　他想把她帶到哪裡，問都不必問，除了他家以外，不可能有別的地方。

　　當他們走過門口，牆邊的桂花樹飄來陣陣清香，彷彿也在為他們祝賀。

　　這是最浪漫的綁架，儘管林小芽已經幻想過千萬次，一旦真的發生，仍是忍不住臉紅心跳，陶醉不已。

　　陸超群直接將她抱到房間，在她雙腳落地後隨即關上門。

　　林小芽還沒站穩，陸超群就迫不及待抓住她的雙手，將她壓在拉門上。

　　「是誰允許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自己跑去跟我爺爺說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打亂他的布局，害他不得不重新調整腳步。

　　「我、我的良心過不去嘛！」她也是不得已。「我真的很喜歡爺爺，不想欺騙他，如果事先跟你商量，你一定會阻止我，所以——」

　　「所以你就在他面前胡言亂語，說你不是我的未婚妻，你和我一起聯手騙他？」他真該打她的屁股，看她會不會乖一點。

　　「不是這個樣子嗎？」她又沒說錯。「你本來就不是真心想跟我訂婚……」

　　「錯，大錯特錯。」該是把事情講清楚的時候？

　　「咦？」

　　「我會跟你訂婚，是因為我愛你，跟我爺爺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搞錯了。

　　「可是我問你的時候，你說——」

　　「因為你當時正在氣頭上，我怎麼解釋你都不會聽。」他很了解她。「所以我乾脆順水推舟，先帶你回去見我爺爺，我相信等你見過我爺爺，一定會喜歡上我爺爺，我爺爺也會喜歡上你。」

　　結果證實他的預測是對的，他們一老一少超級合得來，簡直就像真正的祖孫，兩人相處之和諧，連他這個真正有血緣的親孫子，都自嘆弗如。

　　「我真的很喜歡爺爺。」她重申。

　　「我爺爺也很喜歡你，所以你別想跑，這輩子註定得當他的孫媳婦。」他唯一沒算到她會想不開，不過幸好現在還不算晚，只要校正一切就會回歸正常。

　　「你的意思是……」

　　「他同意我們結婚了，傻瓜。」他捧起她的臉，給她深情一吻，林小芽閉上眼睛，整個人極度茫然，卻又十分幸福。

　　「怎麼可能……」爺爺怎麼可能同意他們結婚，他又怎麼可能想跟她結婚？

　　「我愛你，小芽。」他的答案十分肯定。「如果我不愛你，我不可能跟你求婚，你手上的戒指，就是最好的證明。」她是他第一個想要送戒指的女人，對他意義非凡。

　　「你又沒有跟我求婚。」她嬌嗔抗議。「你只說這是我的生日禮物，訂婚還是順便。」

　　是嗎，他有這麼隨便嗎？他記得當時他的心情是很沉重的，因為他奪去她的初吻，今天則將奪去她的初夜，但他的心情卻相對輕鬆。

　　大概是因為他已經十分確定自己的心意，又得到他爺爺的支持，所以才會這麼肆無忌憚。

　　「那麼，我在這裡鄭重向你求婚。林小芽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他的聲音是那麼輕柔悅耳，彷彿來自天上的福音，為她的愛情歌頌，她幾乎已經聽到婚禮的鐘聲，在她耳邊迴盪。

　　「我願意……」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哭了。「我太願意了！」美夢成真的時刻，她不可能忍得住眼淚。

　　她十四歲那年立下的志願，經過五年來的不斷嘗試和努力，終於開花結果。

　　「超群哥，你真的要娶我嗎？」她不放心再問一次，他抓住她的左手，親吻她無名指上的鑽戒，立下對婚姻的誓言。

　　林小芽的雙頰倏地染上紅暈，那是幸福的顏色，這一刻，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整張瞼都在發光。

　　就是這麼一張天真無邪又充滿生氣的臉，俘擄了陸超群的心，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印下深深的一吻。

　　這一吻原本只是象徵誓言，未料在下一分鐘演變成野火燎原。

　　這把火是慾火，是燃燒在他們心中的愛火，隨著熠熠的火光，燒遍他們的身體，照亮整個房間。

　　不久，便傳出兩人脫衣服的窸窣聲。

　　接著是沉重的呼吸聲，夾帶著男女交歡時的呻吟，「啊啊啊」不斷傳出來，教人聽了臉紅心跳。

　　老房子就是有這個壞處，隔音設備需要再加強。

　　當陸超群挺起身體，不斷在林小芽體內引起騷動時，他才有所領悟。

　　該花的錢不能省，就算為了鄰居的心臟著想，都該加裝隔音設備，他們才能盡情享受魚水之歡。

　　「超群哥，好了沒有？」

　　事後，林小芽全身赤裸地坐在床上，她的背靠在床頭板，兩腳呈大字型張開，姿勢既大膽又淫蕩，卻是應陸超群的要求。

　　因為太丟臉了，她不敢看，只好拿棉破遮住眼睛，以為這樣就可以少丟臉一些。

　　「快好了，再等一下。」陸超群去浴室拿了一條毛巾沾濕，幫她擦掉兩腿間的血跡和黏沾物，力道非常輕柔，跟愛撫無異。

　　林小芽真的覺得很丟臉，她什麼都不懂，都得靠陸超群教她，幸好他不嫌麻煩，天生就是好老師。

　　陸超群倒是很享受幫她服務的感覺，那給他一種至高無上的滿足感，她把一切都給他，包括珍貴的第一次。

　　林小芽移開棉被，偷偷打量陸超群，發現他正用驕傲的眼神看她，心裡十分納悶。

　　「超群哥？」她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偉大的事情，讓他感覺驕傲，不過很喜歡他臉上的表情，好溫暖。

　　陸超群微微笑，向前封住她的嘴唇，林小芽熱情的回應，他才發現她已經由笨拙的小女生，轉變成接吻高手。

　　這當然又是他的教學成果，他既驕傲又心慌，好怕自己跟不上她的腳步。

　　他舔吮她的下唇，引誘她張開小嘴，舌頭竄進她的芳腔。

　　舉凡陸家的男人都有相同的特色，外表穩重、舉止優雅，一旦上床就變成一頭野獸，陸雅量是如此，陸超群亦不遑多讓，一樣熱情如火。

　　於是原本還浪漫唯美的鏡頭，轉眼間變得鹹濕。

　　他們的舌頭交纏嬉戲，不時發出嘖嘖的聲響，陸超群的長指自然地竄入她的幽谷翻雲覆雨，林小芽忍受不住挑逗，溢出汩汩的芳液，瞬間充滿整個山谷，甚至多到滿出來，浸濕床單。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麼回事，她這麼有反應算是正常嗎？她把心中的疑慮告訴陸超群，換來他肯定的答覆。

　　「幸好你的身體，不像你的嘴唇這麼脆弱。」他愛撫她的櫻唇，發現它們又腫起來，不禁嘆氣。

　　「那怎麼辦？」她著急的問他，答案倒是很簡單。

　　「只好吻別的地方。」他從她的玉頸、酥胸、小腹一路往下吻，最後在她的私密處停下來。

　　林小芽屏住呼吸，忍受他的唇舌吸吮她蕊葉所帶來的酥麻感，並尷尬地發現自己好不容易才止住的芳液，又開始冒出來。

　　這還不夠，他的舌頭接下來開始襲擊她的山谷，林小芽受不了從身體深處一波接一波竄出來的熱潮，難過得開始搖晃粉臀，陸超群抓都抓不住。

　　「超群哥！」

　　她全身布滿了細碎的汗珠，兩手找不到依靠，最後攀上他的肩，小嘴發出比呻吟更銷魂的嗚咽。

　　「超群哥……」

　　她星眸微閉、朱唇微張，髮絲凌亂地貼在她的兩頰，是天底下最美的風景，陸超群都醉了。

　　林小芽清純的面孔有如天使，玲瓏有致的身材宛如魔鬼，融合了兩者優點的她是男人的夢想，尤其當她像這樣門戶大開，彷彿在邀請陸超群入內，他根本無法拒絕。

　　他的下半身立即起反應，在林小芽的包容下，兩人一起到達天堂、墜落凡間，然後再次到達天堂、再墜落凡間，如此反反覆覆，永遠不知道累……

　　過了不知多久，他們還是不能分開，兩個人雖然已經沒有力氣做愛，卻依然黏在一起。

　　林小芽的下半身好酸又好痛，但她卻感覺很滿足，一點都不後悔把自己給陸超群。

　　「小芽，你肚子餓不餓？」陸超群愛撫她的柔背，慶幸她除了嘴唇以外，其他方面都很堅強，尤其是深遠的小穴，跟他的男體相當契合。

　　「不餓。」她被幸福感填滿肚子，完全感覺不到饑餓。

　　天色已黑，他們也不知道滾了多久的床單，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兩個人一定會滾到天亮。

　　林小芽頭枕著陸超群的手臂，小手在他胸口隨便亂畫，本想畫一隻貓但畫不出來，忽地想起她在畫室看到過的畫，用色是那麼強烈，構圖是那麼獨特，不由得羨慕起陸超群的繪畫天分。

　　「超群哥，你長得像爸爸，還是像媽媽？」她突然很好奇。

　　「像媽媽。」他的回答不無遺憾。「如果像我爸爸，我會長得更高、更帥，也會更難追。」

　　他最後一句話明顯是跟她開玩笑，只是這玩笑有些缺德，果然惹來林小芽哀怨的眼神。

　　「可是我覺得你已經夠高、夠帥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他開的惡劣玩笑。

　　「謝謝。」陸超群發誓絕不會將陸雅量介紹給林小芽認識，事實上，他連結婚喜帖都不打算發給他，務必將他們隔離。

　　「我也長得像我媽。」她興奮補充，好高興兩人站在同一陣線。

　　「感謝上帝。」陸超群高唱哈雷露亞，謝謝她沒像錯人。

　　「長得像我爸是有點恐怖，對不對？」林小芽格格笑。「大家都說我媽和我爸是美女與野獸的組合，但他們兩個人很相愛，至今我爸只要一提起我媽，仍會抱頭痛哭。」

　　這算是角頭老大的柔情，只要是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再凶狠的人也不例外。

　　「我很羨慕你的父母。」擁有至死不渝的愛情。

　　他落寞的眼神，讓林小芽不禁想起管家說過有關他母親的一切。

　　她張開雙手抱緊陸超群，竭盡所能地給他溫暖，陸超群緊緊圈住她的腰，對他來說，她的擁抱就是全世界，沒有人比她更重要。

　　「超群哥，你為什麼不再畫畫。」她問陸超群。

　　「你怎麼知道我會畫畫？」聽見她的話，他的身體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復正常。

　　「我不小心誤闖你在山莊的畫室，管家告訴我的。」她據實以答，把管家也拖下水。

　　「還真巧。」他並非刻意隱瞞，只是不想提起。

　　「那他一定也跟你說了我母親的事？」難怪她會突然好奇他長得像誰，原來是管家多嘴。

　　「嗯。」她點頭。

　　「曾經，我以為畫畫可以讓我更接近我母親，所以拚了命去畫，一方面是基於對我母親的思念，一方面紆解壓力。」身為陸東名的孫子，壓力大到無法想像，為了防止遭人綁架，他和他堂哥從小就接受嚴格的武術訓練，其中包括脫逃術和如何野外求生。

　　他們在校就學時期，他和他堂哥一到暑假就變得非常忙碌，別人忙著打工賺學費，他們則忙著出國接受訓練。他和他堂哥十六歲就能空手制伏兩名武裝大漢，十七歲就會跳傘，十八歲就會開遊艇，十九歲學會開小型飛機，二十歲生日當天，還有一套完整的逃生路線等著他們通過破解，萬一不幸中了埋伏，途中還得和安排好的武師們打鬥，那些武師每一個人都是真槍實彈，不會跟你客氣。

　　他爺爺戲稱這是魔鬼訓練，不過他堂哥可笑不出來，在他二十五歲那年毅然決然搬出去獨力創業，而陸超群知道以堂哥對爺爺怨恨之深，絕不可能繼承家業，這個擔子遲早會落在他身上，所以他才跟著搬出御鹿山莊，學習靠自己的能力過活，一方面為以後接班準備。

　　「既然畫畫還可以紆解壓力，你為什麼不繼續畫下去？」她看他平時工作壓力挺重的，工作都帶回家做。

　　「因為不需要了，後來我找到別的心靈寄託。」他解釋。

　　「什麼樣的心靈寄託？」這麼有用，讓他忘了壓力……

　　「就是你啊！」笨！

　　「我？」

　　「自從和你成為鄰居以後，我天天受到你的騷擾，光想著怎麼應付你都來不及了，哪來的時間畫畫？」他捏她的鼻子，笑著抱怨。

　　「過分！」繞一大圈取笑她。「我知道我很煩人，我現在就走，行了吧！」 林小芽說著說著就要起身，被他壓回床鋪。

　　「我是說真的，你真的是我的心靈寄託。」也是他的忘憂草。

　　「真的嗎？」林小芽被他真誠的語氣打動，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需要她。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挑眉，很想打她的屁股。

　　「最近。」騙他御鹿山莊到處是監視器，求證的結果根本沒有，至少道館裡面是沒有裝的。

　　「啊，被拆穿了。」他學她賴皮，這下換她威風。

　　「你要接受懲罰。」竟敢欺騙她這個心靈寄託。

　　懲罰的結果，雙方都很滿意，沒有人抱怨。

　　他們滾床單滾到天亮，因為陸超群還有一天假，隔天再繼續滾。

　　另一方面，林本源開著陸超群的藍寶堅尼，疾騁在大馬路上。飆車的感覺很爽，等他接到罰單的時候卻大聲哀號，恨死陸超群。

　　這藍寶堅尼還不是人人都能開的，得口袋裡麥克麥克才行！

第九章

　　當陸超群將他的白色藍寶堅尼開進樊氏集團總部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時，大家都對車子行注目禮，紛紛探頭詢問。

　　陸超群還沒開門下車以前，就有員工猜想是哪個年輕的客戶，開這麼時髦的跑車。

　　等他推開車門，帶著公事包下車，所有員工皆睜大眼睛。

　　車子的主人是很年輕沒有錯，卻不是什麼客戶，而是樊嘉上的秘書陸超群！

　　於是看見的人紛紛競相走告，說陸超群開藍寶堅尼來上班，沒看見的人一聽到風聲，馬上衝到停車場，又羨又妒地看著白色的跑車流口水。

　　「公司什麼時候購買藍寶堅尼當公務車？」除了樊嘉士習慣搭乘的林肯加長型房車之外，不是一律採用賓士嗎，怎麼還有例外？

　　「不知道，趕快去總務課探聽消息！」

　　於是，一輛藍寶堅尼就可以搞得整個樊氏集團雞飛狗跳，連樊嘉士都有所耳聞。

　　「你終於亮出傢伙了。」他跟陸超群開玩笑，好不好笑見仁見智，陸超群的臉上就沒什麼笑意。

　　「我不懂您的意思，總裁。」陸超群直想勸樊嘉士，若是沒有開玩笑的天分就不要勉強，省得他說的人累，旁人聽了痛苦，損人不利己。

　　「咳咳，我是指你的藍寶堅尼。」樊嘉士乾咳，就愛說冷笑話。「你敢公開你的愛車，不正意味著你不再隱瞞自己的身分？」

　　有多少普通職員會開藍寶堅尼上班？他明知這麼做一定會引起話題，卻還是把車開來，其中的意涵不言可喻。

　　陸超群不答話，樊嘉士只說對一半，從現在起他不會再刻意保持低調，但他也不會公開自己的身分，就這麼自然的走下去，反正也沒剩多少時間。

　　「不再迷惘了嗎？」樊嘉士從未看過陸超群如此清澈的眼神，一方面替他高興，同時感傷。

　　「不再迷惘了。」陸超群點點頭，很感謝樊嘉士的關心。他是一位嚴厲卻大方的好雇主，只要肯認真工作，他不會吝嗇付出。

　　「看來你已經找到答案。」他曾經要他尋找不肯回家的理由，原以為會落空，沒想到他真的找到答案。

　　「謝謝總裁的提醒，我找到答案了。」答案近在眼前，他卻笨到故意去忽略它，若不是小武半路插進來搗亂，恐怕他到現在還在欺騙自己，他只把林小芽當妹妹。

　　「那也就是說，你我的緣分已盡？」樊嘉士目睹他這些日子的變化，心裡有數他八成處於戀愛中，至於對象不必追究，緣分來了，誰都擋不住，小女孩也有長大的一天，更何況他們實際才差九歲，兩人的差距，很快就會隨時間的流逝拉近，甚至弭平。

　　「恐怕如此。」陸超群回道。「這也是總裁所期盼的，不是嗎？」

　　是的，他期待和他以同等地位在商場相見，他們兩個人會是很好的合作夥伴及對手。

　　「換句話說，你堂哥輸了這場比賽。」繼承人之爭。

　　「他從未上戰場，比起接手東名集團，他對經營自己的事業還比較感興趣。」如果他堂哥願意繼承家業，事情就好辦多了，他也不必這麼辛苦。

　　「我偶爾會碰到你堂哥，外表條件非常突出的一個男人。」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我正在考慮，該不該發喜帖給他。」他可不想發生新娘跟別的男人逃跑的慘劇，畢竟小芽才十九歲，正是喜歡花美男的年紀，他堂哥不只是花美男，還是有魅力的成熟男人，他真的很害怕他的小新娘會被他堂哥電暈。

　　「已經發展到結婚的地步？恭喜。」看來他的假不是白請的，相當有成效。

　　「謝謝總裁。」陸超群也覺得很欣慰，他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早結婚，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安排。

　　「你準備什麼時候提出辭呈？」樊嘉士相信接下來會討論這個議題，乾脆主動提起。

　　「我現在就提出辭呈。」陸超群回道。「等我完成大禹流通的併購案，我就回東名集團。」

　　「到時候我們就是對手了。」東名集團有許多業務是跟樊氏集團重疊的，這方面得競爭，兩人也樂於競爭。

　　「到時候還請總裁多多指教。」陸超群點頭。

　　「彼此彼此。」看著陸超群沉穩的表現，樊嘉士心裡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欣慰，他和五年前剛來公司報到的年輕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一想到我就要失去一位得力助手，還真有些傷感？」樊嘉士不是一個容易表現出感情的男人，不過在愛情的熏陶下，已有長足的進步，這點陸超群有深深體會。

　　「以總裁開出來的福利和薪資，會有很多人爭著遞補我的位置。」根本不必擔心。

　　「我可不這麼認為。」他沒他這麼樂觀。「下一個秘書得和你一樣是個工作狂，還必須禁得起我的虐待……我聽說你堂哥的秘書非常優秀，也許我可以考慮挖角。」

　　「姜志旭確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不過我得先警告總裁，他的背景並不比我單純。」恐怕更複雜。

　　「沒想到你也會探聽八卦。」他還以為他除了公事和鄰家小妞以外，對其他事都漠不關心。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陸超群可是很認真的。「同樣都在這個圈子，我不能被比下去，以免影響您的聲譽。」

　　下屬能力之優劣，關係到雇主對外給人的觀感，了解。

　　「希望下一個秘書也能像你一樣優秀。」這是樊嘉上的肺腑之言，這五年來陸超群幾乎是拚了命在為他工作，他很感謝他。

　　「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秘書。」台灣人才濟濟，不用擔心。

　　「但願如此。」樊嘉士從一年前開始，就希望陸超群能回到東名集團。等他真的辭職，又覺得不捨，人的心理就是這麼矛盾。

　　陸超群也一樣，雖說他們還會再見面，但屆時立場已經不一樣，他猜他和樊嘉士都會懷念這五年來他們共度的時光吧！

　　「對了，昨天我和謁倫一起吃飯，他又問起你。」這一年來他和堂弟的感情也增溫不少，這當然也是因為他太太的關係，萱若是個溫暖的女人，最大的心願是世界和平。

　　「是嗎？」只要一提起樊謁倫，陸超群的臉就繃得好緊，想不透他幹嘛死纏著他。

　　「他一直很想找你喝酒。」樊嘉士補充。

　　「我不是很喜歡上酒吧。」陸超群委婉拒絕。

　　「你老實告訴我，你和謁倫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樊嘉士挑眉。「我就覺得奇怪，他為什麼糾纏著你不放，你又為什麼這麼討厭他？」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我沒有討厭他，只是提防他。」陸超群辯解。

　　「你幹嘛提防謁倫？」這是他的工作，樊家的財產與陸超群無關，有關的人是他。

　　說到這個，陸超群不由得深深嘆氣，考慮該不該揭人隱私。

　　「有什麼話你就說出來，不要只會嘆氣？」急死人。

　　「好吧！」反正他都要辭職了，乾脆招了。「總裁，您還記不記得，兩年以前您派我去曼谷代替您參加會議？」

　　「當然記得。」想忘記也難。「你還帶回來一件女人穿的胸罩給我當紀念品，那件胸罩的尺寸大得離奇，至少有……四十幾吧？」完全就是巨乳啊！

　　「那件胸罩是您堂弟穿過的。」陸超群說。

　　「什麼？」樊嘉士瞪大眼睛。

　　「您的堂弟似乎有特殊癖好。」他也不會解釋。「我直說好了，我在曼谷的飯店看見他扮成人妖進出男人的房間，而且是同時和好幾個男人在一起……」

　　剩下的不必多說，樊嘉士也不需要陸超群再多加解釋，再解釋下去連他都想吐。

　　「……有沒有可能是誤會？」他實在無法相信他那花花公子的堂弟有這項癖好。

　　「這我就不清楚了。」最好是這樣。「我只知道，幸好當時我躲得快，不然也會被拉進房間。」

　　最後不知道是哪個喝醉酒的傢伙塞給他一件特大號內衣，要他代為轉交給樊嘉士，說是樊謁倫給他的禮物，他才幫忙帶回。

　　這個事實太令人震驚，樊嘉士完全不能接受，他終於知道陸超群為什麼會躲著他堂弟。

　　「辛苦你了。」為公司做牛做馬，還得應付他堂弟荒唐的行為。

　　「還好，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陸超群聳肩。

　　樊嘉士搖搖頭，不曉得怎麼說他堂弟才好，長得一表人才，頭腦又好，卻老是喜歡把時間浪費在那些無意義的事上。

　　「報告總裁，與其討論您的堂弟，不如把時間花在大禹流通的併購案上，根據我打聽到的消息，堤達集團可能會暗中動手腳。」陸超群念茲在茲還是工作，果真是工作狂。

　　「他們哪一次不動手腳？」樊嘉士不屑的撇撇嘴，看不起那種流氓公司。

　　「話是沒錯，還是得小心提防。」雖然已有多次交手經驗，但對方花招百出，說不準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說得也是。」這就是樊嘉士欣賞陸超群的地方，謹慎再謹慎，不給對手留下任何見縫插針的機會。

　　陸超群的憂慮不無道理，就在他和樊嘉士熱烈討論併購案的內容時，城市的另一端，正在進行一票骯髒的交易。

　　「聽說你和林小芽很熟，可不可以幫我們一個忙？」堤達集團內部的工作人員找上小武，他們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知他和林小芽是朋友關係。

　　「我為什麼要幫你們的忙？」小武可不是傻瓜，好歹他父親也是做生意的，堤達集團在商場上什麼名聲他也不是不清楚，會找上他一定別有目的。

　　「如果你肯幫我們的忙，我們公司會給你一筆優渥的報酬。」堤達集團派來的人說道。「聽說你最近花錢花得很凶，正在調頭寸，而且你除了跟你父親伸手要錢之外，也找不到其他賺錢管道，實在可以好好考慮我們的提議。」

　　堤達集團是國內知名的流氓集團，不肯和別的公司好好競爭，專門投機取巧，情報網因此做得不錯，尤其喜歡挖相關人員的骯髒事，也好拿來利用。

　　「你們要我幫什麼忙？」小武雖然不喜歡被威脅，但他沒錢花是事實，他老爸已經放話，這個月不會再給他任何一毛錢，他在外面又欠了一屁股債，急需要用錢。

　　「我們希望你能從林小芽手上，拿到『大禹流通併購案』的相關資料。」對方提出要求。

　　「小芽手上不可能有這種東西。」她手上最多拿竹劍，把人打得半死。

　　「她沒有，但是陸超群有。」對方解釋。「陸超群是樊嘉士的機要秘書，手上一定有相關資料，你只要想辦法讓林小芽把資料拿給你，我們就給你——」對方伸出五根手指頭。

　　「五萬？」

　　「五十萬的報酬。」

　　這簡直比搶銀行還好賺，不可否認小武十分心動，但他只要一想到會牽扯到林小芽，就下不了決心……

　　「陳先生，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麼顧忌。」堤達集團的人拚命鼓動小武。「林小芽都已經和陸超群同居了，你已經沒有任何希望，為什麼不利用她發筆小財，讓自己的生活好過一點？」

　　對方把他們每個人都調查得一清二楚，說的每一句話都戳到小武的痛處，小芽和陸超群在一起就算了，還大剌剌的同居，完全不把他看在眼裡。

　　「再說，你也急需要現金還債不是嗎？」

　　這才是重點。

　　「萬一讓討債公司的人去按你父親的門鈴，你現在住的房子可能會被你父親收回去，說不定還會不允許你出門。」堤達集團派出的說客實在厲害，不需要說出威脅的字眼，就可以讓小武不寒而慄。

　　沒錯，討債公司的人就是這麼可怕，但他怕的不只是討債公司，還有他父親。

　　萬一被他老爸知道他都在外頭幹了什麼好事，非打死他不可。

　　既可報復陸超群和林小芽那對狗男女，又可以賺錢，他為什麼不幹？

　　「好，我答應你。」小武決定接受這筆骯髒交易。

　　「等你把資料拿到手，我們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次給足你五十萬現金。」對方拋出誘餌。

　　「我會想辦法拿到資料。」小武傻傻咬下誘餌。

　　堤達集團內部的工作人員滿意的笑了。這計劃對他們來說萬無一失，如果能夠順利拿到資料自然最好，萬一沒拿到，也不會損失半毛錢。

　　堤達集團在商場以狡詐出名，也不怕別人批評。畢竟，做生意本來就是不擇手段。

　　成王敗寇，爭一時，更要爭千秋！

　　※　※　※

　　夜幕低垂，千萬個家庭燃起了燈火。

　　古時候的油燈，已經被現代的燈泡取代，少了幾分詩意，卻多了便利。

　　轉動車鑰匙熄火，陸超群的白色藍寶堅尼其實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它太華麗、太流線、太充滿現代感。就如同他的真實身分，在這片老舊的社區中特別突兀不協調。

　　他拿起整疊資料和公事包，慢慢爬上階梯，老舊的地板因此而嘎吱作響，在黑夜裡聽來特別寂寞。

　　他一步一步走向客廳，本來以為林小芽聽見他的腳步聲會衝出來，結果等了半天不見人影。

　　她該不會出門了吧？

　　陸超群皺眉，不記得曾經收到她的簡訊，她已經養成習慣，出門前一定會事先通知他，省得他回家找不到她乾著急。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答案在他垃開客廳的拉門時揭曉，她正專心跳舞，聽這音樂應該是華爾滋，但她跳得好像拿著竹劍跟人對打，一點美感也沒有。

　　「超群哥，你回來了！」她匆匆關掉音樂，像看見救星似跑向他，巴著他的手臂撒嬌。

　　「你在幹嘛？」他把手中的資料和公事包全放在沙發上，挑眉問道。

　　「跳舞。」她無力回答，頭痛得快要爆炸。

　　「我知道你在跳舞。」在跳華爾滋嘛！「只是跳得不像，反而比較像是在跟敵人決鬥。」

　　「別取笑我，我可是很認真在練習。」她天生就沒有舞蹈細胞，她也很無奈。

　　「你怎麼突然想要跳舞？」他不解。

　　「不是我想跳，而是非跳不可。」她解釋。「我下午接到爺爺的電話，他說想趁著我大學開學之前，幫我舉辦一個小型舞會，順便介紹一些長輩給我認識。」

　　「爺爺可真疼你。」他都要吃味了。「他只幫我和堂哥辦過一次格斗大會，我們差點在那次格斗大會中陣亡。」

　　爺爺愛整他們就算了，還說什麼是男子漢就該以一敵十，不夠堅強的男人無法保護心愛的女人，根本是鬼扯！他純粹就是想看他們出糗而已，難怪堂哥會恨爺爺恨得牙癢癢的，不單只是因為他的父母，他自己那一份也算進去。

　　「我還寧可參加格斗大會，跳舞我真的不會！」他們堂兄弟可憐，她也不輕鬆啊！跳舞比劍道難多了，是說她沒有被海K過的經驗就是了。

　　「上流社會的每一個人都會跳舞，爺爺也是為了你好。」對於上流社會的人來說，會跳社交舞是很重要的，跳得不好會被取笑。

　　「怎麼辦？下個星期日我就要上場了。」她死定了啦！

　　「我教你啊！」他的眉頭挑得老高。「不是我自誇，我可是社交舞高手，跟我學保證你不會後悔。」

　　「我正想請你教我！」呼，萬歲！總算等到救兵。

　　「不要開頭就挑戰華爾滋，先從慢舞開始。」他果然是老經驗。「先讓身體隨著音樂自然擺動，等熟悉那種感覺以後再練習較快的舞步。」

　　陸超群回他的房間去拿旋律緩慢的輕音樂，打開音響將裡頭的華爾滋舞曲CD換掉，接著按下開關，輕柔的音樂瞬間充斥整個房間。

　　接下來，他走到林小芽的面前，執起她的手、喬好姿勢，開始帶領她跳舞。

　　五分鐘下來，可以發現陸超群的舞技真不賴，問題出在林小芽——

　　「啊，對不起，又踩到你了！」

　　她的韻律感真的需要加強，此外，方向感也差得一塌糊塗。

　　「停！」饒了他。「再這樣下去，我的腳趾頭會被你踩爛。」

　　「對不起嘛！」她恨透了社交舞，超難的。

　　「沒關係，我有辦法。」山不轉路轉，只要動腦筋就行了。

　　「有什麼辦法？」她好奇問他。

　　「你把鞋子脫掉，直接踩在我的鞋子上，我帶著你跳。」這樣她既不會搞錯方向，又可以拯救他可憐的腳趾頭，一舉兩得。

　　「這樣真的有用嗎？」她懷疑地看著他。

　　「試試看。」他鼓勵她嘗試，林小芽猶豫了一會兒，隨即脫下鞋子，赤腳踩在陸超群的皮鞋上。

　　這樣好多了。

　　陸超群帶著她慢慢跳舞，邊跳邊聊天。

　　「你和五年前相比，增加了不少重量。」他記得那時候她就跟羽毛一樣輕，每次刮颱風，她爸爸就擔心她會被風吹走。

　　「我長高，又長胖了嘛！」她故意抬頭挺胸，讓他知道她多出來的重量都集中在什麼地方。

　　「32B？」他大方注視她的酥胸，挑眉猜道。

　　「是34C啦！」硬要降她的Cup，壞蛋！

　　「那還真是多長了不少肉。」可喜可賀。

　　「當然，我可是很用心在補呢！」她大力點頭，臉上有種苦盡甘來的滄桑，好笑同時也好可愛，他忍不住低頭輕啄一下她的嘴唇。

　　「哇，超群哥，你看！我真的在跳舞呢！」她說了半天才發現她一次都沒有跳錯，興奮得不得了。

　　「是我在跳，你只是跟著移動。」辛苦的人是他，她跟人興奮個什麼勁兒。

　　「那也很了不起。」她很容易滿足，嘻嘻嘻？「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子跳舞，好像在拍電影嗎？」

　　「被你這麼一說，我好像變成電影中的男主角。」他笑著搖頭。

　　「有什麼不好？」超浪漫。「我真的好喜歡這種感覺。」

　　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貼住他的身體，跟著他的腳步慢慢移動，好像他們擁有全世界的時間，多幸福。

　　「你高興就好。」他一向以她的喜好為喜好，自從他們相識以來便是如此，五年來沒有任何改變。

　　林小芽把臉貼在陸超群的胸口，傾聽他的心跳，那是全世界最美妙的音樂，任何一個天團都演奏不出相同的旋律。

　　「我覺得好幸福。」她長長吐一口氣，幽幽地說。

　　陸超群輕撫她的柔背，和她有同樣的感覺。

　　「因為太幸福了，我怕明天一覺醒來，會發現這一切只是夢。」她杞人憂天，盡想些無聊的事。

　　「別胡思亂想。」她這麼值得疼愛，誰會忍心傷她？除非是心懷不軌的禽獸。

　　「繼續練舞吧！」他將她的注意力轉到別的地方。「這次要認真學，知道嗎？」

　　「知道了，老師。」她俏皮吐舌，重新穿上鞋子，跟著陸超群學跳舞。

　　哈哈哈！

　　才跳不久，隨即傳來陸超群的大笑聲。

　　「你的雙腳快打結了。」沒見過比她笨拙的人。

　　「又笑我，我不跳了！」

　　「對不起、對不起！重來……」

　　由客廳傳出的歡笑聲，是他倆愛情的證明，卻勾起小武的怒火。

　　這對狗男女，竟然笑得這麼愉快！他就不信，等到明天，他們還笑得出來。

　　由小武的眼睛射出來的冷冽光芒，在這漆黑的夜裡，顯得特別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