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華]再見．戀人[全文完]

再見．戀人 作者：孟華

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六世達賴　倉央嘉措語錄
該繼續愛著你嗎？我不是那麼會委屈自己的人，所以當努力過後，你依然不愛我，那我會轉身離去，離開你的生命。將對你的愛藏在我心。若能忘，日後想起你不再心痛，而是懷念，是我幸。
若不能，思及你便心痛難耐則是我命。注定你是我此生中看不破的情障──

楔子

　　當那個已分手三年的男人突然打電話給我，約我出來一見，在沉默了數秒之後，我開口答應了。

　　掛完電話後，我呆了許久，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是答應了，明知見了他之後，努力修復三年的心仍舊會抽疼，會再次不可避免的感到痛苦，可——為何還是會答應呢？

　　但對他——我何曾說過不呢？

　　當他追求我時，要我做他的女朋友，我說好！

　　當他要我時，要我身心都全屬於他的，我說好！

　　當他要分手時，我依然說——好！

　　只是每句說好的背後，都有依附它的情感與動機。

　　第一個好，是因為被他英俊的外表、自信的風采給迷住，有這樣優質的男子想要追求你，想要多加認識你，怎麼可能拒絕得了？

　　第二個好，是因為已經愛上他，相信自己這輩子已經尋覓到了一生一世僅有的真愛，無論是心靈跟身體，都極度渴望與他在一起，自然會熱切的說出「好」，因為我真的也想要！也想讓自己徹徹底底的屬於他。

　　第三個好，是因為發現他的目光不再只迎尋自己，已有別的女人吸引他了，那種痛苦、那種打擊、那種憤恨……在確定自己完全沒有把握是否可以承受這一切之際，在確定自己那時的心只被一條薄弱，隨時都會斷裂的道德與理智之線支撐著，才不致動手將他給殺了、支解之前，在徹底向黑暗投降之前，我吐出了「好」！

　　如今——

　　這第四個「好」，是出於……太多無以名之的情感，難以說清接下來是——完了……

　　魂不守舍的工作著，不停地瞄向時鐘，隨著約定的時間愈靠近，心也怦跳個不停——

　　在離下班還有三個小時之際，提前早退，馬不停蹄地奔進許久未進的美容院，重新、洗頭、整理頭髮，不忘吩咐設計師，要做出看起來不像新弄出來的髮型，順便敷了臉去除臉上的角質。

　　很久沒有好好做保養了，三年來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起來就做，忘了就……忘了，尤其隨著工作的繁重，有好多事……真的會忘了。

　　忽略臉上的肌膚在細心的保養下，會顯現出光滑的觸感，忘了那分女人看了會羨慕，男人看了會喜歡，自己摸著了也覺得開心的心境。

　　可從與他分手後，那些突然變得不重要了！對外在的感覺開始變得遲鈍，不管他人對我的評價——只要不正面與我起衝突，就不會太干擾我。

　　這三年，我不主動與人聯絡，也不主動與人攀談，認識我的人說我變得更冷漠了……，可我真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麼錯？

　　如果想要熱情，他們為什麼不主動貼近我，而只是一味的要求我付出關心、時間和問候呢？

　　也許——我並不是他們真正在意的朋友，所謂的朋友與友情，只是我自以為是想像出來的！真相其實是——我是不被任何人喜歡的！不管是朋友或……愛人！

　　只是在某一個時刻，我剛好在那，剛好被需要，所以被承認，過了那一刻，初時的新鮮與驚喜漸褪，需要度也同時被降低了……

　　每想到此，我會哭，哭嚎到整個人都昏睡過去了才罷休，當睜開眼的那一剎那，看到外面太陽燦爛，知道又得這樣過一天……

　　直到現在——在接到他打來的電話剎那，那些忘掉的事和感覺，突然變得鮮活了起來，甚至可以感受到血液在血管裡流動著。

　　好！好！好！

　　多奇妙的字，會不會隨著這迭聲的好，可以讓一切都變好了呢？

　　不過畢竟輕慢了三年，臨時抱佛腳，也理不出經日累月的細磨，注視鏡中稱不上煥然一新的自己，突然驚覺——歲月對女人真是不留情。

　　身子瘦了許多，臉上的線條也變得冷硬多了。

　　我是何時變得這樣子？

　　一向引以為傲那雙靈動的眸子，此刻黯淡無神，眼皮浮腫黃黑，長滿了細紋——即使已做了保養，仍舊也無法彌補。

　　閉了閉眼睛，瞬間——所有的氣力再度流失，我不能以這樣的面容面對他！

　　望著鐘，離約定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了……

　　打開手機，按下那才看了一眼，便已悉數回想起的電話號碼。

　　「喂！是我……你出門了嗎？」

　　電話那一頭停頓了一下。「還沒，怎麼了？」

　　「你……這次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嗎？」

　　「……就是想知道你好不好？想看看你，跟你說說話……」

　　如蜜般的聲音滑過了心頭，鼻子一不就酸了起來。

　　「我知道了……只是，我想——相見還不如不見……」吐出這句話的同時，整個人卻又奇異地放鬆下來。

　　「為什麼你……？」

　　「我很好，謝謝你打電話給我，也希望你很好，再見！」說完，按下no，然後把手機的電源關掉。

　　站在美容院的外頭，就這樣哭了起來，也不知哭了多久？有個聲音在我的身邊響起。「小姐，你沒事吧？」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方才幫我設計頭髮的男髮型設計師，面對他的關心，我只是搖搖頭，喉嚨緊得發不出聲音來。

　　「我們小姐說你一走出美容院就哭了出來，是不是我為你剪的髮型，你不滿意嗎？沒關係，我願意為你免費重做，直到你滿意為止。」他的聲音中有掩不住的焦急和歉意，看來他誤會了。

　　我搖搖頭，原想解釋的，偏偏喉嚨太痛了，對他揮揮手，然後轉身離開，不再理會他的叫喊。

　　公車來了，也不管那是幾號車，逕自坐了上去，任公車載著我駛往前方。

　　我蜷縮在位置上，望著窗外，不再讓自己有思考的機會，任憑那心口的洞愈裂愈大，痛到只想嚎啕大哭，痛到只有一個念頭——

　　此生沒有愛過就好！沒有愛過就不會被傷害！就不會痛到恨不得世界毀滅！恨不得就此煙消雲散，自己未曾存在過這個世界似乎是要呼應我的意念。

　　隨著強烈的撞擊聲傳來，我感覺到自己似乎脫離了地心引力的束縛，整個世界都在倒轉著，而碎成千萬片的玻璃碎片迎面撲來，我本能的抬手遮住臉，想要擋住傷害，可是刺人的扎痛立刻佈滿我全身，接下來——眼前一黑，我便不省人事。

　　——但願，此生沒愛過！

第一章

　　「喬敏，你醒醒！」感覺到有人在不停地在我耳邊呼喚，我費力將沉如鉛石般的眼皮睜開，看到了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龐，一時竟想不起她是誰？「喬敏，醒過來了沒？喬敏？小敏？小喬喬？」

　　小喬喬引這個稱呼打進了我的記憶庫。「洛洛？」我試探地叫出了曾在大二跟我同寢一年的室友外號。

　　「是呀！是我！你幹嘛用一副好像很久沒看到我的樣子看著我？你昏頭啦……

　　也對！你的確昏了，醫生說你有腦震盪的現象，所以才會要我們每兩個小時就叫你一次。」

　　「我……我發生了什麼事？」眼前的情況讓我的腦袋一片混亂，什麼腦震盪？

　　什麼醫生？還有……從大學畢業後就沒有再碰過面的人現在為何會出現在眼前呢？

　　「天呀！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你失憶了嗎？」方洛羽睜大眼看著我。

　　「我……」我閉了閉眼，試圖回想之前發生的事，巴士、碎玻璃……「我出車禍了？」

　　方洛羽眨眨眼，皺眉伸手碰觸我的額頭。「不是！你是被排球K到的……就是昨天下午跟國貿比賽排球時，陳欣蘭從後方發球時，突然手滑失了準頭，球沒有到對方的場子反而砸到你的後腦勺，結果把你砸昏過去……，想起了沒？」

　　排球賽？陳欣蘭？這、這……？

　　「你真不記得了嗎？也忘了昨天你待在醫院觀察一整夜，X光是沒有照出異常狀況，所以醫生才讓你回來繼續觀察……」方洛羽憂心忡忡地說道：「這下可好，是不是腦子真的出問題啦？」

　　我震驚地幾乎無法說出話了，方洛羽的話已經成功地勾起了我的記憶。

　　我的確因參加了系上排球比賽被陳欣蘭打昏過去，之後被送到醫院急救，據說那時救護車是開進學校裡將我載走，據說那時全校有一大半的人都過來關注此事。

　　但後來沒什麼大礙，我出院後觀察了幾天都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這件意外也就成了我生命中一樁無傷大雅的事件而已。

　　可現在——它卻成了我生命中的重大事件了，因為對我而言，這件事應該是發生在十年前的事——我大二的時候！而不是「現在」！

　　我慢慢支起身子，世界立刻圍著我打轉，我閉上眼，待那份暈眩感消失後，我才再度張開眼。

　　只是眼前之景，令我張口結舌。

　　我現在怎麼會在以前住過的大學宿舍寢室呢？同樣的床、衣櫃、書桌……

　　呼吸頓時變得困難，整個人快喘不過氣來。

　　「洛洛……」

　　「怎樣？你現在哪裡不舒服？」方洛羽一臉驚慌地看著我。

　　「現在……現在是什麼時候？……我的意思是現在是西元幾年？」

　　「這是什麼問題呀？現在是西元二***年，天呀！你的腦袋是不是真的撞壞了啦？」

　　我的腦袋是不是真的撞壞了？

　　我不知道，我也搞不清楚。

　　究竟是我穿越回到過去？還是我頭傷後穿越後到了未來，過了十年？

　　我真的迷糊了，唯一確切的是，我人此刻身在西元二***年，現在的我是大二生，而我腦中清清楚楚地記得西元二***年到西元二0—0年所發生的事。

　　顧不得洛羽的阻攔，我硬是下床離開寢室。

　　「你是怎麼回事？你在擔心下午大刀的課沒上到嗎？沒關係啦！系上助教都有幫你請好假了，你可以好好休息……」

　　定在從大學畢業後就沒再踏進過的大學校園，我有些昏然，每個人身上跟週遭的景物都像覆上一層光暈，刺眼的讓我感到不真實。

　　若不是真的，為何掐在我大腿上的疼是那樣的鮮明？

　　我不辨方向地四處亂走，可當我來到了大學四年幾乎都在此上課的系所大樓時，我停下腳步，仰頭看著這座建築物。

　　大學四年有多少喜怒悲苦之事都在此發生呢？

　　尤其是——

　　我霍地轉過身看著因擔心而緊緊跟著我的方洛羽。「同學呢？其他同學呢？他們現在哪間教室？」課程表以及教室分配表早就忘得一乾二淨，現在這裡對我來說有如異空間。

　　洛羽聞言面露擔憂的望著我。「……這節本來是班會，但因為校慶周的關係，所以班會取消，有些同學下一節可能會直接去大刀要上課的教室了。」她頓一下。

　　「你……是不是想要找陳欣蘭？」

　　聽到這個名字，我腦筋有片刻空白，手撫著額頭，怎麼沒想到——還會有再面對她的一天引我拳頭握緊，好片刻才能開口說話。「對！我要找她！你知道她人現在在哪裡？」

　　「我也不清楚……，喬喬，你是不是在怪她把你打成這樣呀？」

　　我又一愣，更多的細節又想起來了，尤其是之後的情況。

　　但——我與陳欣蘭之間的恩怨，又豈是只有這一樁，何況——只怕我今天被球擊中的背後原因也沒想像中那樣簡單。

　　我垂下頭，不讓洛羽看到我臉上無法掩飾的嫌惡與恨意。「……我要她說清楚，為什麼要把我弄成這個德性？」

　　發現自己再一次走過曾走過的路，遇到曾發生過的事跟人，雖令我驚惶莫名，但——在發現自己也有可能扭轉乾坤，做出一些改變時，我又開始雀躍了起來。

　　哪怕有可能只是一場夢，哪怕這一切並不是真實的，但只要有這樣一次機會來實現過曾經想做的事，那我室暈不猶豫去做。

　　「你沒事了吧？」陳欣蘭走到我面前，一臉抱歉地說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手突然滑了一下，導致整個切球的角度改變，所以才會打到你……」

　　看著那一張一合的嘴，聽著有如像是NO再重來一次的台詞，我默然不語，思索著如何回應？

　　這一幕曾經是這樣上演的，陳欣蘭跟我道歉，我立刻開口告訴她沒關係要她別介意，然後陳欣蘭除了再一次說對不起外，還跟我說如果不舒服要馬上跟她說，她會立刻帶我去醫院做檢查等等的，當然後來沒有再不舒服，這件事便這樣落幕了。

　　可是——現在，尤其在經過後來發生種種的事情後，我突然察覺到，其實這場「腦震盪」，恐怕不完全是「意外」造成的……

　　「真的不是有心的嗎？」我定定凝視著陳欣蘭的臉開口說道，不願錯過她臉上表情變化。

　　或許是從未聽過我用如此冷厲的語調質問人過，不僅陳欣蘭呆住，一票圍著我們的同學們也都嚇到了，氣氛有片刻僵凝。

　　「你、你怎麼會這、這樣說？我當然不是故意的！」陳欣蘭氣急敗壞地說道。

　　「曾經」的我或許會相信，但已有七年社會工作經驗的我已非是傻傻只會聽人一面之詞的蠢蛋了。

　　陳欣蘭從國中就是排球校隊，參加過無數次的排球比賽，一直擔任主發球手，所以她拍球力道強而有力，準頭極佳，這次參加系上的排球比賽，她是理所當然的隊長，而我們根本就是憑藉著過去在體育課所學到的排球皮毛，勉強硬著頭皮上場的，比賽場上幾乎都是要靠她的。

　　當然，經驗豐富的她，是有可能在場上一時失常誤傷了我。

　　但——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點點滴滴，就算她是真的失常，我也不會再輕易地相信她——一個曾讓我付出信任與依賴最後卻狠捅我一刀的「好朋友」。

　　我沒有開口回應她，只是靜靜凝視她，用目光做出控訴和質疑。

　　「對呀！喬敏，欣蘭怎麼可能是故意的？她一定是因為比賽太久，用手過度，所以才會突然失控……」方洛羽趕緊出聲打圓場，其他同學也七嘴八舌的附和。

　　陳欣蘭是個美麗而又充滿自信的女子，在班上的人緣還不差，不過她自視甚高，只會跟她看得上眼的人友好，其他便應酬以對，不清楚的人還以為她好相處。

　　但後來為何我會成為班上跟她處得最好的人？我雖曾感到困惑，但亦有更多的受寵若驚之感，甚至因此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也許真的不錯，所以陳欣蘭才會願意跟我交朋友……

　　「你到底哪裡值得人家跟你做朋友了？你一無是處，又愛依賴人，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煩死了？」

　　這段話是我跟她決裂的那一天，她親口對我說的，而那些話，有如利刃般，將我的心割得碎不成片。

　　從來沒想過你視為知交的好友的人，居然是這樣看待自己，同時讓你深刻明白，這幾年所謂的信任，所謂的交心、友誼都是一場騙局……

　　我此生受過最重的打擊，第一個是章偉銘跟我分手；另一個便是陳欣蘭跟我友誼的絕裂，而且這兩者是接連發生，擊得我完全潰不成軍，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復原……，不！應該說，從來沒有復原過。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談戀愛，不敢與人過度深交，與所有人保持距離，不讓他們再有機會進入我的生命中。

　　陳欣蘭——徹底毀了我對人的信任。

　　「哈羅！你們聚在一起在說什麼？」

　　聽到這一如記憶中般的爽朗的聲音時，我整個人不禁一僵，雙手得緊握著才不至讓手顫抖太明顯，眼前早就糊成一片，在察覺到之前淚水已掉了下來。

　　儘管已做了心理準備，可沒想到我的情緒仍舊會失控，心難以壓抑地快速跳動著，全身血液轟隆隆地竄過我的耳邊。

　　是他呀！那個曾經牽動我所有心魂的人……

　　就在我情緒激盪之際，週遭也正產生著變化。

　　有人七嘴八舌對他說出方才所發生的事，尤其是我對陳欣蘭的指控，而陳欣蘭更是甩激動又委屈的聲音訴說她的無辜，表示她無法理解以及難以置信我會對她做出這麼惡毒的指控……

　　她那急切、激昂的聲音，似乎成為這個世界唯一的真理。

　　我沒再開口解釋或回駁，只是低著頭任淚水不停地滴落。

　　這本來就是一場羅生門，誰也不能斬釘截鐵地說陳欣蘭不是故意，刮人可能想不出她的動機，但我卻太清楚了。

　　「你真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嗎？若不是因為章偉銘的關係，你以為我願意跟你做朋友？」

　　「章偉銘？你跟我做朋友跟他有什麼關係？」

　　「若不是我想瞭解章偉銘為什麼會喜歡你，你以為我願意跟你接近？……你可知道我這幾年在旁邊看著你跟章偉銘在一起，一直聽你跟我說你跟他怎樣怎樣？你知不知道——那就像拿針刺著我的心，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嗎？……所以別再說我是你的好朋友，你根本一點都沒有瞭解過我，知道我在想什麼？你有什麼資格以我的朋友自居呢？」

　　「原來你——一直在我面前做戲？」

　　「隨你怎麼說，反正現在章偉銘開了眼，終於知道你根本沒有什麼可取之處！」

　　陳欣蘭喜歡章偉銘，一想到她是藉著跟我交好而想辦法找機會靠近章偉銘，並且不斷地刺探我跟他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在我們產生歧見問題時，她更是會煽風點火般的擴大已經存在的矛盾以及所有不確定的因子，讓我更加不安多疑，進而加深我與章偉銘之間的鴻溝，尤其還是她告訴我章偉銘很欣賞工作上一位女同事……

　　現在回想起，我就噁心想吐。

　　陳欣蘭到底是個多高明的演員呀？為何她可以花那麼久的時間壓抑對我的厭惡與不滿，面帶微笑的與我交好呢？這樣的城府，這樣的心機……，總是相信人性本善的我又怎麼可能懂得防範？

　　終於察覺到我在哭泣，原本嗡嗡說個不停的聲音慢慢沉了下來，然後有人在我面前蹲了下來，不用抬頭我也知道是他，因為屬於他的氣息，屬於他的磁場，重重的襲向我所有的感官。

　　他向我提出分手後，整整有三年沒見過面呀！

　　「喬敏，你還好嗎？」

　　我咬著下唇，輕輕搖頭。

　　「身體還很不舒服嗎？」他那溫柔帶著關懷的聲音，讓我恨不得撲進他的懷中痛哭著。

　　「……很痛。」我啞著罄音說道。

　　「那你要不要再回宿舍休息或者是去校醫那邊做個檢查？」

　　「沒關係，我可以撐得住……」

　　「別硬撐著，頭傷可不是小事。」

　　我慢慢抬起頭，用力眨去眸中的水霧，看著那如記憶般清楚、相同的容顏……

　　俊朗、明亮且充滿陽剛自信的臉龐。

　　淚水再度潰堤而出。「不用，我要上課……」

　　朦朧地看著他此刻仍充滿關懷的目光，完全沒有在分手前一年會有的無奈與不耐煩，啊！多希望時光能就此停住。

　　是不是不要相愛就可以不用走到相厭或相憎的那一步？

　　「章偉銘，你是不是也認為我是故意的？」陳欣蘭聲音突地響起。

　　所有人再度把注意力從我的身上移到她的身上，章偉銘眉頭微皺，似乎在思索該怎麼回答？

　　章偉銘從大一就擔任了班代，因為他做事妥當周到，很快就贏得了班上同學及系上老師的讚賞，大二因為要進系學會，所以才沒再擔任，但即使他不是班代，他說的話在班上有很大的影響力。

　　「老實說，我不認為你是故意的，但是你的那一擊殺傷力真的很強，我想現在該優先注意的是喬敏的頭傷，需要密切的注意與觀察，所以不管是不是意外，我想你都要負起這個責任，這點……你同意嗎？」

　　陳欣蘭臉色非常難看，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她咬著下唇好一會兒才開口。

　　「這個責任我當然會負，但是喬敏指控我是故意的，這對我是人格的侮辱，我要她把話說清楚。」

　　章偉銘沉著臉站起身子。「她身體現在還在不舒服，人都還沒復原，要她怎麼跟你說清楚？」在班上從未疾言厲色的他突然用這麼嚴正的語氣說話，可讓一旁圍觀的人都嚇到了。

　　我心臟怦跳不已，從未想過他竟會當眾扞衛我，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章偉銘。

　　「不要再說了！」我看向陳欣蘭。「若你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願意為我的指控不當道歉。」我定定注視著她的眼，此刻我全身都盈滿力量，一點都不畏怯地與她正面衝突。

　　不知道是我的氣勢太盛，或是予人壓迫感太強烈，更或者她真的感到心虛，陳欣蘭竟無法馬上開口回應，臉上露出一絲慌亂，在眾人注視下，她更加驚惶了。

　　「我、我……」

　　我沒有再開口逼她，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她承不承認是否故意傷害我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從此刻起，我已經徹底抹滅了未來我與陳欣蘭會成為「好朋友」的可能性，連朋友更沾不上邊。

　　我不會再讓她有機會假朋友之名在我身邊晃蕩，伺機傷害我。

　　陳欣蘭突然哭了出來，轉身推開眾人往外跑了出去，面對此，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她為何會突然跑開？是真覺得委屈還是心虛？

　　上課前十分鐘的鐘聲響起，更多的同學陸陸續續地走進教室，並對圍成一團的我們投來好奇的注視，有更多的人看到我會過來問一句。「喬敏，你沒事了嗎？」

　　壓抑住方才仍起伏不已的心情，看著這些「好久不見」的同學，我勉強擠出微笑輕輕點個頭，算是與他們打招呼。

　　「喬敏跟欣蘭的事晚些再處理好了，我們先回位置坐，待會就要上課了。」洛羽開口建議道，眾人立表贊同，顯然他們早已受不了我和陳欣蘭之間的對峙氛圍，想趕緊轉換。

　　我沒有意見，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心緒起伏太大，在我轉身欲回位置時，眼前一黑，全身一軟，完全失了重心朝前撲過去，一雙有力的手及時伸出緊緊撐抱住了我，讓我不致直接與地面接觸，但我所有的知感像被黑洞吸住般，感覺被抽出身子，在意識完全不清前……

　　「喬敏！」某人的驚惶喊叫是我唯一記住的。

第二章

　　當我睜開眼時，全身骨頭痛得像是被人打散又重新組裝過，我忍不住發出呻吟。

　　「醒了！醒了！護士小姐，我女兒醒了。」

　　接著我看到母親放大的臉龐。「喬敏，你現在的感覺怎麼樣呀？哪邊疼呀？快跟媽說！你知不知道媽快被你嚇死了！如果你有個萬一，你叫媽怎麼活下去呀？你這孩子……」

　　母親著急的聲音與紅著的眼眶，深深刺痛了我。「媽……」我勉強擠出聲音叫喚她，想要告訴她，沒事！我只不過是腦震盪而已，休養一陣，多吃些維他命B群就會好了。

　　「怎樣？哪兒不舒服？我叫醫生給你做檢查呀！……可惡的砂石車司機，為什麼……

　　不要開著車子在路上晃？害死人了！害死人了！」

　　砂石車司機？我呆了呆，努力將視線定在母親的臉龐，母親看起來蒼老許多，頭上的白髮更是……，一個可能性飛快地閃過。

　　「我出了什麼事？」

　　「你都不記得了嗎？」母親吸吸鼻子，抹去頰上的淚水才開口說道：「你坐的公車被一輛煞車失靈的砂行車給撞翻了，你全身都受到撞擊，骨頭都斷了好幾根……，頭部、內臟都受創，差點就救不回你了！」說到這，母親淚水又湧出來。

　　公車引我又回到了……「媽……，現在是西元幾年？」我費了好大的勁才開口問出這個問題。

　　「……是二O—O年……，孩子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是不足頭不舒服呀？

　　嗯？你快跟媽說說！」

　　又回到了二0一0年？！

　　不！該用「回」這個字眼嗎？或者該說……我其實是「夢到」了我回到二***年，並且上演了一出與陳欣蘭決裂的戲碼？

　　母親將病床搖起，讓我可以坐直起來。

　　今天是我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第三天，全身仍被繃帶纏得緊緊的，這次翻車意外，碎玻璃及翻滾摩擦，幾讓我體無完膚，內創嚴重，如今，我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就只有眼珠子和嘴巴而已。

　　「來！你還不能進食，所以我先用濕棉棒給你潤潤唇呀！」

　　母親用濕棉棒滋潤我微乾的唇，看到母親年紀都這麼大了，還要服侍在病床上的我，心裡頓時一陣酸，真的很慚愧，雖說這意外非我之過，但勞動老母為我奔勞，這叫我怎麼受得起……。

　　只是……此刻的身體像不是我的，甚至連記憶……也像不屬於我的。

　　莫名其妙的，在我腦中的記憶分裂成兩份，一份是我原本的，但另一份卻也隨著我「回來」的這兒天愈來愈清楚，甚至有掩蓋過原來的趨勢。

　　所有原本熟悉的記憶都在大二那年發生被陳欣蘭排球K到後都發生了改變，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

　　母親詫異地看著我。「章偉銘？誰是章偉銘？」

　　「他……是我大學時交的男朋友……」

　　孰料母親聞言臉色大變，「你什麼時候交過男朋友？以前叫你談戀愛好像叫你去跳河，說什麼男人都不可信，抵死都不肯！」

　　啥？我怎麼可能會說出這種話，哪怕我跟章偉銘分手後，我都不曾這樣說！

　　「不！我真的有！我還帶他剛家好幾次，你還很喜歡他……」我試著抓住愈米愈模榭的記憶對母親說道。

　　「你……」母親露出驚慌的神情。「小敏呀，別再說了，現在你什麼都別想，情緒也不可以太激動，乖乖在這躺著，媽媽去叫醫生來看你。」

　　語畢，母親立刻衝出病房，而我則愣愣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怎麼會這樣呢？我跟章偉銘交往沒多久後，我便把他帶回家見大人，因為母親有交待過，如果談戀愛要帶男朋友回來給她看，讓她監識好與壞，她點頭認可了，才准我跟對方交往。

　　母親一見到章偉銘便很喜歡，簡直把他當兒子在看，每到假日一定叫我把他帶回家，對他的疼愛不下於我，所以母親知道我們分手後，非常難過，甚至埋怨我沒有好好地抓住他的心，讓原本就痛苦不堪的我更加難受，自我否定到最高點，也促使我做出了搬出家裡，開始過起自我放逐式生活的決定。

　　只是隨著我回想起這些事的點滴，腦中另一條記憶線路的畫面也開始清晰了起來，若不是我現在整個人動彈不得，大概會從床上彈跳起來。

　　那是怎麼回事？為何會看到……「我」在大學四年真的沒交過男朋友，甚至連朋友也都沒有什麼交，就這樣平平淡淡地畢業。

　　沒交過男友，母親自然沒有見過章偉銘……

　　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母親帶醫生回來，問了我幾個問題，也不知怎麼回事，我的答案反反覆覆，連自己都不敢肯定這樣的回答到底是不是正確？

　　結果，整個人更加混亂不安，快被腦中那些混雜互相交錯的記憶訊息給逼瘋，我再也忍受不住，整個人失控抓狂，掙扎地想要起身離開現況，醫生與母親見狀趕緊撲過來壓住我，企圖讓我冷靜下來。

　　但我已經完全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我只想逃開這一切，哪怕我此刻動彈不得，一動骨頭都要可能再次碎裂，可這一刻我根本不在乎。

　　醫護人員衝了進來，醫生朝她們大吼下著命令，護士快速向前朝點滴筒裡注射了一些東西，一會兒後我便覺得四肢沉重，再也動不了，強烈的睏倦感襲來，眼皮慢慢闔上，在完全失去意識前，母親哀傷、緊張和擔憂的臉突然變得清楚了起來。

　　一道想法飛快的閃過。

　　我不能做不孝的女兒，不可以再讓母親為我擔心難過了……

　　黑暗中，我拚命的奔跑，許多畫面交錯而過，有些是我經歷過的，有些則是見也沒見過，我好奇地想捕捉探個究竟，偏偏沒有一項抓得住，它們紛紛飛閃而過。

　　最後我累了，對那些流轉畫面開始視而不見，也厭倦一直待在黑暗裡，我看著那些畫面的來源處，那裡雖然也是黑暗一片，就像黑洞一樣，畫面不斷地從那邊流洩而出，我想了幾秒後，便決定去探個究竟，不過那個黑洞像是永無止盡般，無論我怎麼向前追，它始終與我保持一段距離，但我不死心，只是加快腳步往前奔跑，終於，我到達了，那裡……真的是一個黑洞。

　　然後……我毫不猶豫地，用盡最後僅剩的力量撲進那個黑洞中，讓那黑暗徹底吞沒了我。

　　※※※※※

　　再次睜開眼，面對的是陌生的天花板，腦中沉甸甸的，什麼都不能想，呆了許久後緩緩轉過頭，打量周圍的環境，發現這裡並不是原先住的病房，牆邊立著一排鐵櫃，其中一個櫃子擺滿了瓶瓶罐罐，其他則擺滿了書籍及文件……

　　再換另一邊看，旁邊有一張空的病床，這又是哪了？

　　這時，從外面傳來了鐘聲，我愣聽了一會兒，這……不是學校的上下課鐘聲？

　　我驚得立刻坐起，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我咬著牙，拚命吸氣吐氣，這才壓下那股嗯心想吐的感覺。

　　我能動了？低頭察看，原本全身包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及為了保護斷掉肋骨穿上的特殊背心，全都消失無蹤了。

　　當眼熟的校護小姐走進來親切問我感覺如何時，我知道又回到了二***年。

　　已經沒有心力去探究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身處在不同的時空；是作夢也好，非作夢也罷，隨便它了。

　　我閉了閉眼。「還有點暈。」

　　「有想吐的感覺嗎？」

　　「剛剛起身太急時有，現在還好……」摸摸凹陷下去的胃部。「我好像好久都沒吃東西了。」我可憐兮兮地說道。

　　校護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微笑。「那我泡杯三合一給你喝。」

　　待那暖甜的液體滑入胃中時，竟會有種再世為人之感。

　　說再世為人並不誇張，且不說這些發生在我身上的玄奇事情，那場翻車意外的確有可能讓我一命嗚呼，我動彈不得的躺在床上三天，全靠點滴維持生命，無法進食，如今可以咀嚼吞嚥，重新感受到酸甜苦辣，竟讓我感到些許激動，我捧著馬克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飲著，彷彿那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差點忘了跟你說，你男朋友說你醒過來後別馬上離開，他一上完課便會過來找你。」

　　男朋友？我差點嗆到，她說的可是……章偉銘？

　　「你男朋友很不錯喔，長得帥，說話又很得體，好久都沒碰到這樣的男孩子了，他對你可緊張了，怕你會昏迷不醒，一直想送你去醫院呢，是校醫攔著他，說你心跳、血壓都很穩定，要他不要慌張，先觀察一陣子再說，勸了老半天後他才肯離開去上課的。」

　　我低下頭看著馬克杯，他不是我的男朋友……還不是！這幾個字在喉嚨中晃了晃，終究沒出口。

　　認真說起來，被陳欣蘭打趴的受傷事件後，正是我跟章偉銘關係大躍進的關鍵時刻。

　　拜腦震盪所賜，他成了我的護花使者，隨時都在我的左右，接送我上下課，陪我一起走去教室，我只要一露出不舒服的表情，他便會緊張的想帶我去醫院做檢查，所以當腦傷好後沒多久，他便問我可不可以當他的女朋友，讓他可以好好地照顧我……

　　世界上沒有一個女孩子可以拒絕暗戀已久的白馬王子對自己提出這樣誘人的要求，我當然喜不自勝答應了。

　　可這次……還可能會有這種情況嗎？

　　上次「回」到二0一0年時，讓我知道，我不僅斷絕了跟陳欣蘭的關係，也斷絕了跟章偉銘發展成戀人的可能性了，因為我不想讓他再有傷害我的機會……

　　但現在我要考量的是……我要讓這樣的「未來」成真嗎？

　　鐘聲再一次響起，這回是下課鐘聲。

　　章偉銘過來找我時，我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校醫室的椅子上閉眼小憩。

　　「你還好嗎？」

　　我抬起頭對他柔柔一笑。「好多了，但動作不能太大，頭會暈。」

　　他看著我好一會兒才開口。「那你現在可以行動嗎？」

　　「可以。」

　　「我送你回宿舍。」

　　「好！」

　　顧及到我的頭傷、章偉銘放慢腳步陪在我身邊，感覺到他的小心翼翼。

　　他是個很體貼的人，做事仔細，有時因為他太過細心體貼，也為他引來不少的桃花，我曾經為此事跟他吵過不下百次的架，希望他不要讓別的女人再為他動心了，偏偏他口頭上應允，但行為一點都沒有改善。

　　他說：「這是他的天性，他改不了。」

　　的確，他是好人，不是刻意如此，但我不是，每次向他抗議後，我也會自責，覺得自己卑劣，為何心胸如此狹窄？沒有容人肚量，而且無法不讓自己去做比較，在他眼中……我真的跟其他女生不同嗎？我從他身上得到的溫柔與體貼和其他人有何不同呢？

　　反覆的猜疑，不斷地折磨我的理智與心魂。

　　「喬敏。」

　　「嗯？」

　　「你為什麼會認為陳欣蘭是故意的？」

　　我苦笑，不意外他會提出這個問題，以前從未當面與人質疑或起衝突的我，這事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一句「我可能一時昏了頭，所以認為她是故意的。」便可以將這事帶過，但……看著前方，看著與自己錯身而過，雖然都是在同個校園裡求學，但卻不見得會有交集的人們，我突然不想將自己的真心隱藏起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突然失手造成發球失誤？但我記得的卻是在我們之前練習時，她曾自豪的說，她最得意的事以及最被學校教練欣賞的地方就是她發球落點的準確度，只要她盯上的點，就不會失手。」說到這，我暗暗冷笑，簡言之，只要是她要的，她就不會放過，哪怕需要委屈自己做情敵的好友，需要花很長的時間不斷地去接近目標，然後適時的補位出手就可以了。「而且我個子不高，那時又很靠近中間，除非她本來就沒打算發球過網……」我望向章偉銘。「你有看我們比賽，你的看法呢？」

　　他面容閃過猶豫。「……不知道該怎麼判斷？當時一切都發生得很快，在我們能反應前，你就倒下來了。」

　　「不曉得有沒有人把我們比賽的情況錄下來？看能不能找出問題來？」

　　章偉銘聽了沒有馬上回應我，當我看向他時，他帶著驚異的表情望著我。

　　「我說錯什麼了嗎？」

　　「你……好像變了。」

　　「哪裡變了？」

　　他直直的看著我，黑褐的雙目就像漩渦般，似要將我整個人吸進去，我整個心為之一顫，就在我不敵他的注視，就此沉淪時，他開口了。

　　「一直覺得你是那種安靜、天真單純的女孩，完全不知世間的險惡……」

　　聽到他的話，我整個人暈了一下，從沒想過在他眼中的我竟是這樣的……單蠢嗎？而他之所以喜歡、欣賞我的就是這一點嗎？

　　但另一個可笑的情況也砸了過來，在我們分手時，他卻說他再也無法忍受我總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靜默了好一會兒我才開口。「我只是……啟動了自我保護的機制而已。」

　　我的聲音很輕，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或是聽到了卻不懂我話中的含義，章偉銘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校內餐廳有五間，其中一間就靠近女生宿舍。「要先吃點東西嗎？」

　　「好！」我毫不猶豫點頭答應了，不知怎地，肚子感覺到異常的飢餓，方才吃下的三合一燕麥粥似乎都消化光了。

　　走進「好久」都沒進來過的自助餐廳，帶著各種食物的菜香立刻襲入鼻子，懷念感油然而生。

　　學生自助餐廳菜色雖多，但喜歡吃的固定就是那兒樣，結帳時，金額多在三十五元到四十元之間，離開學校後，去外面自助餐店，雖然點的菜色跟在學校時差不多，但價格就有差距了，而且還比較懷念學校的味道。

　　我情不自禁多點了幾樣菜，章偉銘納悶的看了看我。「這麼多你吃得完嗎？」

　　我乾笑。「應該可以。」

　　章偉銘眉頭輕皺了一下，後來沒再開口，隨便我去點。

　　只是在結帳時糗了，我這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不得不紅著臉向章偉銘借錢。

　　他笑笑的說道：」這餐本來就是我要請你的。」

　　「為什麼你要請我？」

　　「是我邀你一起吃飯的。」

　　「可現在本來就是晚餐時間。」想來之前無預料昏倒，全靠他把我送來學校的保健室，惹了這樣一麻煩，應該是我請他才對。

　　他只是笑看了我一眼，領著我找到空位坐下後便動箸吃飯了。

　　跟他交往多年，多少也摸清他的脾性，一旦他堅持的事，再跟他爭論都是枉然的，所以最後妥協的總是我，而那感覺……並不會讓人舒服。

　　我垂下眼。「明天中午有空嗎？」

　　「應該有。」

　　「可以讓我請你吃飯嗎？我……想謝謝你，謝謝你對我……這麼好。」刻意用極輕柔的語氣說話，希望他會認為我是在害羞。

　　「你真的要請嗎？」

　　「嗯！」不敢抬頭看他，深怕他會看出我真正的想法。

　　「可我怕你請不完耶。」

　　咦？我抬頭看他，充滿了疑惑與不解。

　　他似笑非笑瞅著我。「我以後都會對你這麼好呀！」

　　啊？哪怕我早已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我的臉立刻熱了起來，心跳如擂鼓。

　　我低下頭，不敢再接話，亦不敢再看他，只是埋首苦吃著，渾然不覺口中食物的味道為何？

　　對他的甜言蜜語，我依舊毫無招架之力，哪怕從他口中曾同樣吐出傷我至深的話。

　　不禁對自己多了一層鄙視，真沒用！枉費自己多長十年的見識。

　　用完餐後，站在餐廳門口。「這裡離宿舍很近，我自己回去應該沒問題，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感覺他的目光就像針般的紮在我身上，可我就是不想抬頭看他。

　　「喬敏。」

　　「嗯？」

　　「我們交往看看吧！」

　　聽到章偉銘說出這句話時，我整個人一僵，如被雷打到一般。

　　怎麼會？他竟然提早了說出要跟我交往的要求？

　　不！這不是不可預期的，畢竟到現在為止，我所說出的語言跟做出的行徑早已不一樣，蝴蝶效應已產生，只是……

　　我再度飛快的低下頭……天！為何在他面前我只能不斷地低頭呢？但這回真的不得不，因為怕我臉上的驚恐會毫不掩飾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是的！驚恐，我真的感到很驚恐，因為我還沒想清楚接下來該怎麼做？

　　「你……不願意？」他語氣有些著急。

　　不是這樣的！情急之下，我伸出食指比出了數字。

　　好一會兒後他才開口。「呃……這是什麼意思？」

　　「嗯，你猜……」我的聲音細若蚊鳴，我是費了很大的勁才能擠出聲音來。

　　「我猜？」他的聲音中多了一絲興味。

　　我頭垂得更低。「你……你猜到的話，我……我就答應。」語畢，便快步從他身邊走開了，也許這一幕在別人眼中，我是害羞心慌的走開，但我很清楚，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我此刻的行徑……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章偉銘會怎麼想？但以我對他的瞭解，只要我沒有把話說絕，只要他……對我還有些心動，那他就不會放棄。

　　「喬敏，別走那麼快！當心你的頭！」章偉銘衝上來拉住我的手臂。

　　我怯怯地望向他，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沒有生氣也沒有不高興，反而露出好笑的目光看著我，我一羞又垂下頭。

　　我的想法對了，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呀？

　　「喬敏，好好休息。」他柔聲說道。

　　「嗯！」

　　他抬起手輕輕碰了我的頭，說聲拜拜後便離開了，這時我才抬頭看他，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

　　眼眶莫名的濕潤起來，還記得決定分手的那一天，我們一起離開了餐廳，他說要送我回去，我跟他說不用，分手……就從此刻開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然後各自背對著離開，那時我不敢回頭，因為淚水早就模糊了我的眼，更怕自己會不爭氣的追過去，撲抱住他的背，哀求他不要提分手，不要離開我！告訴他……我一定會改，我一定會更好。

　　可我不能！因為他親口告訴我他的無奈，他的不捨以及他的背叛……

　　不！或許……，如果當時我不是那麼怯懦，我手中若有一把刀，應該會撲上去將刀子捅進他的身體裡，他……怎麼能背叛我，再愛上其他女人呢？我深吸口氣，別過臉不再看著他，再追憶「己發生」的事，只是讓自己心更苦罷了，但沒辦法，愈不想去想，就愈容易回想起。

　　章偉銘是我的初戀，是我第一個毫無保留，傾盡所有一切愛上的男人，大學一二年美好純淨，沒有外在社會環境複雜影響下，我與他的愛情談得是那樣的美好以及令人難忘。

　　與章偉銘交往後，我的大學生活都是以他為重心，上課、唸書、做功課、做報告、自習、參與社團……，無一不是兩人相伴一起的，讓我明白，原來有人為伴，又是那樣的知心，會覺得人生再也無憾，更對未來畫好了完整的藍圖。

　　大學畢業後，章偉銘沒有進研究所繼續深修，而是直接去服兵役，而我則在沒有考上研究所後，使決定直接找工作，成為正式的社會人，同時也靜候著，待章偉銘服完兵役，工作穩定後，我便嫁給他，成為他的妻，他孩子的母親……圓滿了我此生唯一的規劃。

　　在親戚的協助下，我進入了一家進口商公司工作，每天處理的是貨物進出口報關的相關事宜，將我大學四年所學的都能用上，薪資雖然一般，只是基本待遇，但生活規律，工作不會太繁忙，只要按部就班進行，便能順利完成，同事間也少勾心鬥角，讓我很滿意。

　　但章偉銘找到的工作卻是與我完全不同，服完兵役後的他進入一家廣告公司擔任企劃業務，為了爭取客戶，每天過得有如戰爭般的生活，每天幾乎都在加班，在我眼中看來，那種高競爭，需要不斷地用心機去與他人爭鬥的生活很恐怖，但我實在太低估男人的好鬥性，何況章偉銘是那種絕對不允許自己落人後，對自我要求極高的人。

　　他並無顯赫、富有的家世，他最大的資產就是他自己，所以愈是挑戰性高的事或環境，他便額外有鬥志與興趣，只是當他完全的投入職場裡衝鋒廝殺時，所有時間跟心力便得完全貢獻出，而我開始學著等待他有空可以跟我一起見面、約會的時間。

　　許是交往了這麼多年，在我們之間存在的早已不是只有愛

　　情，有著更多的友情與親情，即使沒有時時刻刻相守在一起，但因為相信彼此的心是緊偎在一起，就算沒有常常見面相處，完全靠電話或MSN聯繫，只要他開口說沒事，那就真的會相信一切邯是沒事的。

　　可……這些都是我一廂情願的認為罷了。

　　誰說心……會一直緊緊相系的？

　　誰說距離不是問題的？

　　誰說空間不是問題的？

　　社會現實複雜的環境，各式各樣的人與事物的誘惑，心又如何能繼續保持在最初呢？

　　所以當有一天，突然發現這個曾經跟你最親的愛人，已變成了個陌生人，他說的話雖然聽得懂，可是其間更深的涵義卻沒有辦法領略得出，除了嗯、嗯的回應他之外，其他的話或意見根本說不出口，就算說出了我的「淺見」，他也只是冷嗤一聲，不再多話。

　　既然聽不懂他的，那我可以說我的，我的比較簡單，他一定聽得懂，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把我簡單的世界告訴了他，他臉上的漠然和疲憊的目光，讓我知道他不感興趣，我只能訕笑自圓結尾，不再多話了。

　　一道鴻溝在我們之間開始產生，我試圖想填補，但似乎愈補愈寬，我變得沒有安全感，會更想黏著他，會更想緊緊抓著他不放，我開始問他我們何時結婚，我想……只要結婚，一切就會沒事了，但只要提到結婚的話題，他就會用不耐煩的語氣說：「事業未成，成家的錢尚未賺出來，怎麼結」？

　　我告訴他，結婚後兩人可以一起打拼，一起賺錢養家，但他只是用忍耐的目光看著我，說我的想法不切實際，一旦結婚後就該準備生養小孩，光是孩子、房子、生活費用都會壓得人喘不過氣，與其把自己逼成這樣，還不如趁現在將所有精力放在拼事業上，累積養家資本。

　　對於未來的看法漸有分歧的我們，不斷地為此爭論、吵架、冷戰，到最後……

　　我們都累了。

　　所以當他提出分手，我想到陳欣蘭所說的，問他是不是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他最後竟點頭承認，說是有一個女子吸引了他，他不想腳踏兩條船，他建議我也應該嘗試跟其他人交往……

　　我同意了，同意的原因不是因為真的想做其他嘗試，而是我再也無法忍受當他看著我的目光不再是溫柔、親密，而是隱忍不耐煩的。

　　我們在交往七年後正式分手。

　　七年……，終究是個魔數字，多少最初發誓要相戀相守一輩子的情侶都沒有走過這個數字。

　　是否許多從大學就在一起的戀人發生了跟我們相同的故事？我不知道，但我受傷了，傷得很重呀，對自己，對未來都失去了信心，在出車禍發生這些事之前，我都沒有走出來。

　　如今，回到了在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發生前……

　　有第二次機會做選擇時，我無法不慎重考慮。

　　拿股票來比喻，抱著一支股票七年，到最後不僅賠本又賠心，雖然已經知道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雖然從現在有可能盡全力做出不會發生分手的事……但章偉銘今天提前向我提出交往要求，便說明了未知變數的不可控性，若做了一切，我與他的命運還是分手，那……我還要再花七年的時間在同一個男人身上嗎？

　　或者應該要趕緊做過去從未做過的事，跟章偉銘以外的男人交往，說不定我的Mr Ringht另有其人！盡早做其他的投資，畢竟股票投資組合就是要多元化，這樣才不會竹籃子提水……全都空。

　　只是……一想到要捨棄章偉銘，我的心就會開始酸疼不已。

　　若我能那麼容易捨棄他，我現在根本就不會矛盾，也不會煩惱。

　　該死！難不成我要先解決的問題是我的心？

　　悶悶的朝寢室走去，憑著「記憶」順利地找到了住了兩年的寢室，看著門牌下方的名條……方洛羽、於喬敏、汪瑩若、陳婷莉，不由得產生種懷念感。

　　瑩若跟婷莉是大四的學姐，現在大四課少，她們兩人幾乎都在外面打工，多半住在男友那邊，有課時才會回來這裡拿課本，所以整間寢室幾乎只有我跟洛羽在。

　　這兩個學姐其中以陳婷莉讓我印象最深刻，因為她很美麗，有一七二公分身高，憑著外在的優勢條件，還兼職做著平面媒體模特兒，畢業後立刻朝演藝圈發展，經過幾年的努力，也成了二線演員，演著長壽劇。

　　摸摸口袋，發現鑰匙沒在身上，不過聽到裡面有人聲，想也不想的，便轉開喇叭鎖推開門走進去，看到裡面站了一群人，我不禁呆了呆。

　　是紅著目眶的陳欣蘭跟班上排球隊的隊員，顯然她們是來找我的。

　　原本有如菜市場吵鬧般的寢室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齊齊刷向我。

　　我暗暗苦笑，看來此事還是沒有完，我低估了陳欣蘭的耐性。

　　深吸口氣，我打起精神面對她們。「太好了，欣蘭，我正要找你呢！」

第三章

　　每當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牆壁上的掛歷，確定上面的年份為何？然後才準備起床面對一天的開始。

　　說也奇怪，目前為止我並沒有再「回」到二0一0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回不去了，但我已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反正過好現在的每一天就是了。

　　我起身下床，一邊拿下掛在旁邊的毛巾，然後推了推睡在上鋪的洛羽。「洛洛，起床了。」

　　洛羽動了動，然後翻過身子。「不要吵我，我還要睡啦！」

　　我笑笑。「再不起來就看不到你的慢跑王子了。」

　　「慢跑王子」這四個字比任何一個鬧鐘都還有效，果然洛羽不再與睡神掙扎，一個機靈的坐起身。「我的……慢跑王子……」

　　「是的。」我看一下腕表。「預計再過二十分鐘他就會出現在操場跑道上了。」

　　話才說完，洛羽已經從上鋪爬下來，動作火速地拿著盥洗用具走出去，我也笑著跟出去。

　　十分鐘後，我們兩人已經在學校操場邊做著暖身。

　　吸著微帶著涼意的早晨空氣，慢慢將鬱積在體內一夜的濁氣吐出來。

　　以前唸書時，幾乎睡到十課前半個小時才會匆匆起床梳洗，甚至為了讓早上能多睡一些時間，早上第一、二節絕不排課……除非是必修科目。

　　但我現在大約六點十分起床，然後會去跑操場幾圈做運動，如果問我為何會有這樣的轉變，我也只能以同樣的疑惑回應……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很想讓自己的生活更積極健康點。

　　也或許是荒唐的大學生活已走過一回，如今有機會再重來，就該過些不一樣的形式才是。

　　待覺得全身關節都柔軟了，便和洛羽開始沿著操場跑道慢跑了起來。

　　洛羽原先也是過著很「自由」的大學生活，但看了我幾次早起晨跑運動之後，也好奇地想跟著我一回？人多半是這樣的，好奇得到了滿足後，勁頭很快就沒了，若不是因為在跑步時看到一個能讓人眼睛二兄的大帥哥，只怕洛羽在跟了兩三回後便準備打退堂鼓了。

　　「慢跑王子」……不知是哪間系所的人，雖然看起來年紀跟我們差不多，若同是學生，卻從未在操場以外的地方碰過，可長得像這樣好看，體格又好的男子，沒因為「校草」身份而引人注意或談論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猜他可能是住在學校附近的居民，利用早上來校園運動，因此洛羽更加額外珍惜這段能遇到他的時光。

　　跑步時，我一邊調整呼吸配合腳步，一邊戴著耳機聽著MP3播出的空中英語教室，訓練自己聽英文的能力，而洛羽則是專心看著操場入口處，果然她心心所念的人在幾分鐘後出現了。

　　「太好了！今天又看到他了。」洛羽發出滿足的喟歎。「待會兒一定要想辦法跑距離他二十公尺處，好好欣賞他的屁股。」

　　隔著耳機聽到這句話，我忍不住噗嗤笑出來。

　　「過去」和洛羽僅止於同寢跟同學的情誼，除了偶爾說說班上的八卦以及課業內容的討論外，幾乎沒有太多的共通話題，在我眼中她就是一個愛看小說、愛上網，功課普通，性格也很和順的同學。

　　但現在我知道她除了愛看愛情小說，也喜歡看田產小說，看到好看的男生就滿腦子出人意料的配對幻想，尤其她對男人的臀部之欣賞及喜愛程度，更是令我歎為觀止，讓我徹底明白何謂人不可貌相，因此獲得了不少樂趣與驚喜，讓我更能以新的眼光跟態度面對週遭的人。

　　現在的我，並不想再犯過去的錯誤……不想封閉自己的交友圈。

　　洛羽一臉開心的盯著前方美男的臀部，而我則再度把心思轉回隨身聽，努力去瞭解裡面的英文內容。

　　大學時期我的英文極為普通，從未好好下過功夫研讀，出社會工作後，普通會話及一般往來貿易英文信件沒問題，但要談更深一點的就捉襟見肘，當時很氣自己以前在學校時為什麼沒在英文上多花些功夫，尤其工作後，看到那些在英文用過心的人比自己都還受到重用陞遷得快，心中真的是不平，所以現在想多花些氣力為自己增長實力。

　　跑了約十圈後，我便放慢腳步，改用快走的方式，感覺汗珠子從全身的毛細孔泌出，走、走、走，連走了五圈後，一直走到覺得夠了，才放慢速度，讓心跳緩和下來後才走到旁邊的樹下休息。

　　洛羽則是在跟著慢跑王子跑了五圈後便先過來這休息，拉長距離欣賞慢跑王子的英姿，我一過來，她便遞上毛巾給我，我道謝後接過將臉上跟頸脖的汗擦去，現在全身都散發著熱氣，不是很舒爽，但我可不敢將運動外套脫下，怕受涼感冒。

　　「今天看得過癮嗎？」我笑問著洛羽。

　　「當然！若不是怕被人認為太變態，我還真想衝到他面前，然後對著他倒退著跑。」洛羽吐著舌頭淘氣地說道。

　　聽了不禁好氣又好笑。「我看你乾脆上去自我介紹，正式認識人家不就好了？」

　　「才不要咧。」

　　「為什麼？」我拿起事先放在這的溫水瓶，打開喝了一口溫開水。

　　洛羽一派瀟灑地說道：「我現在還很欣賞他的屁股，所以等過段時間，時機成熟後再說。」

　　我搖搖頭，對她所說的不以為然，洛羽這丫頭寧願在心中去想像跟「慢跑王子」可能會發生的點點滴滴，甚至會自行編出雙方對話內容，可就是不願意親身去落實。「再給你三天欣賞，三天後我就拉著你去向他自我介紹。」

　　洛羽臉上瀟灑神情立刻消失。「為什麼要三天後？」

　　「心動就要趕快行動呀！難得現在有人可以這麼吸引你。」

　　「哎！就是因為難得，所以我才不要那麼快去認識、瞭解他。」

　　我眨眨眼，這是什麼理論？

　　「告訴你，我最愛的就是這段欣賞時間，現在只要一想到每天都要把握這個時間點才能看到他，就覺得好寶貴，好珍惜，所以無論再怎麼想睡覺，都會把自己拉起來見他，因為只有在看到他的時候，才會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好漂亮，整個人充滿了活力與快樂。」

　　聽到這話，我整個人不禁一震，這個感覺……

　　「而且只要還沒真正的認識瞭解他，我就有好多故事去想，所以……」洛羽一臉慎重的看著我。「不准你多事，提前破壞我的樂趣。」

　　「是、是！」我苦笑，暗罵自己多事。

　　「而且你緊張我做什麼？你倒是跟我說說，你跟章偉銘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意思？」

　　「你們兩個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了？」

　　我安靜了一會兒才開口。「還不算吧……」

　　「你不喜歡他嗎？」

　　「喜歡？」

　　「那他有沒有當面對你表達喜歡之意呢？」

　　我聞言不覺一呆，我喜歡你！目前為止這四個字我好像沒有從章偉銘口中聽到。「他說……我們交往看看……」

　　「你答應了？"

　　「還沒。」簡單的說了一下我的考題。

　　洛羽露出恍然。「你是在拿翹，想刁難他一下嗎？」她笑嘻嘻地說道。

　　「不！我是真心想知道他猜不猜得出來？」

　　「那答案是啥？」

　　我聳聳肩，然後笑笑起身。「走吧！回去吃早餐上課了。」

　　知道我不會回答，洛羽也沒再逼問下去。「如果他沒猜到答案，你是不是就不跟他交往呢？」

　　我搖搖頭。「過段時間我就會告訴他答案，如果他可以接受，再來談是不是要正式交往了。」

　　「喬喬……」

　　「嗯？」

　　「為何我有種感覺，你……好像把這事當成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生大事。」

　　「跟某人交往、談戀愛難道不是件大事？」

　　往往談戀愛，又不是就此一定終身，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洛羽嘟嚷道。

　　「我知道。」我頓了一下。「我想……我是緊張吧！我……我從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這話雖是謊言，但有一半卻是真的，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章偉銘交往，要繼續沿用過去的模式嗎？還是要用另一種？但……

　　什麼才是另一種？而用另一種方式，可以讓我們的結局不同嗎？

　　所以我拖著，遲遲沒有正式點頭答應章偉銘的要求。

　　「哎呀呀！喬喬，你怎麼那麼可愛呀！沒有人天生就會談戀愛的，你先順其自然嘛！先看看你喜不喜歡跟章偉銘在一起的感覺？兩人有沒有沒共同的興趣跟想法，總之……要先看有沒有合拍嘛？你別亂七八糟想一堆有的沒的，把自己弄得緊張兮兮。」

　　我輕輕點頭。「好！我知道。」刻意推了她一下。「說我愛胡思亂想，哪比得上你呀！每天都對著慢跑王子的屁股幻想。」

　　洛羽臉紅了起來，雙眼晶亮。「沒辦法嘛！誰叫我正值思春期，沒那些有的沒的幻想畫面，我還能活嗎？那可是重要的精神食糧呀！」

　　我忍俊不住噴笑出來，被她的奇言異語逗樂。

　　呵！好個精神食糧呀！不過腦海忍不住回想起洛羽最初所說的話。

　　……只有在看到他的時候，才會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好漂亮！

　　她的話幻起了我的回憶，章偉銘亦曾經是我眼中唯一會發亮的生物……

　　而現在我不禁迫切地想知道，他現在眼中所看到的我……

　　是否也是最閃亮的生物；這個世界是否會因為我而變得更美麗？

　　如果是的，那我是何時變黯淡的？

　　如果不是……

　　我抬頭看著天空，陽光愈來愈亮、週遭空氣愈來愈熾熱了起來。

　　如果還不是的話，那我一定會想辦法變成那個最閃亮的生物了。

　　※※※※※

　　章偉銘的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人，其中最常在他身邊的莫過於是跟他同寢的吳哲男、劉亦謙及莊銘翰，四人外表亮眼，穿著打扮時髦，走到哪都能引人注目，班上同學戲稱他們為四人幫，這時台灣的流星花園還沒拍攝，所以F4的名詞尚未流傳。

　　而他們也像F4一樣，輕易地掌控了班上領導風向球。

　　在上課鐘響前十分鐘，四人幫走了進來，教室裡習慣將靠窗後面角落的位置留給他們四人，但最近……吳哲男、劉亦謙及莊銘翰會坐在老位置，而章偉銘會坐到我身邊的位置……。

　　「喏！這是幫你準備的早餐。」我將一杯豆漿跟三明治遞到剛坐好放下包包的章偉銘的桌前。

　　章偉銘露出驚喜的表情。「你怎麼……？」

　　「我想你應該還沒吃，所以多準備了一份。」我柔柔地說道。

　　今天第一堂就是必修課，章偉銘因為活動多，所以也是屬於晚睡晚起的那一型，早餐通常都是拖到第一節下課才吃或是索性不吃，直接等吃中午，「以前」我們開始交往後，他的早餐便一直是由我打理。

　　現在，雖沒正式交往，但我己決定主動對他示好。

　　「謝謝……，多少錢？」

　　請你的，快吃吧！上課鍾馬上就打了。」

　　「喔！好……」他打開包裝從容不迫的吃了起來。

　　我欣賞了一會兒他的吃相後，方轉回頭打開課本，這時感覺到另一側投來的目光，我一抬眼，和陳欣蘭的目光對個正著，她面無表情，接著轉動眼珠子看了看章偉銘和他的早餐後便轉過頭，好似只是「順便瞧瞧」。

　　我知道她一定看到我跟章偉銘之間的互動了，是嫉妒或是羨慕不得而知，反正我現在跟她互動很少，真的只能算是點頭之交。

　　上回「故意K頭事件」，我主動低頭，說自己被打得太痛，一時氣昏了頭才會有那樣的「假設」，讓原先領著一群同是排球隊的同學想到我這裡討個「說法」的陳欣蘭無處可發揮，倒是其他同學聽到因為我被打到腦震盪，整個人難受不已才會做出那樣的指控，反而覺得「情有可原」，而且我又示柔弱，更加同情我，勸陳欣蘭不要再介意這事，而是要多照料我……直到我康復為止。

　　我想陳欣蘭應該很悶吧，之後她當然沒有來「照料」我，而我自然也不會介意……只要她跟我保持距離，愈遠愈好，不要有任何的交集。

　　上課鐘響了，老師很快就進來，因為這科是必修課，老師亦放話說只要三次點名未見到人者必當，所以這門課班上同學幾乎都到了，哪怕個個臉上表情呆茫，尚未完全清醒。

　　再一次過大學生活，拿著課本，背著包包穿梭在各大樓教室的忙亂，坐在教室裡，一個小時不動，聽著老師哇啦哇啦說著讓人似懂非懂的內容，尤其還用那利，乾巴巴，引人昏昏入睡的聲音講課，對年輕時的我來說，上課跟酷刑是同義的，可如今重坐在課堂上，滋味反而不同。

　　由於已出社會工作過，有了實務經驗，理論就不再只是空泛的言論，老師一說就能立刻明白其義，甚至還能舉一反三向老師發問，因此上課現在對我不再是折磨，反而充滿了意想不到的樂趣，我變得愛「讀書」了，從未翹過一堂課，哪怕是所有人公認最無聊的課，我也照常報到，因為現在的我不再會對教授所說的照單全收，聽不懂的一定立刻舉手發問，直到弄清楚為止。

　　下課鐘聲響起，我匆匆收拾東西，章偉銘叫了我。

　　「喬敏，待會有事嗎？」

　　「嗯，我想去東方語文系旁聽初級韓語課。」從這裡到外文系大樓有段距離，我得加緊時間衝過去。

　　「旁聽韓語課？」

　　「是呀！怎麼了？」接下來這段時問到中午是空堂，為此同學沒少罵過系辦，埋怨為何將必修課排在一早的前兩堂，卻沒有安排接下來的課程，讓人中間多了空堂。

　　「韓語……很冷門。」

　　「是呀！不過我認為韓國在未來兒年後應該會在台灣的消費體系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我稍微透露了未來的變化，畢竟現在的人，哪能想到十年後，整個台灣的電視戲劇、娛樂圈、飲食、時尚、電子3C產品全受韓國重大影響，幾乎要取代了日本。

　　章偉銘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我發現，現在想跟你好好講個話的時間都沒有。」

　　「……中午一起吃個飯？」

　　「中午社團要開會。」

　　我抬頭和他對視了一眼，心莫各的一慌，閃過腦子的第一個想法竟是……那就不要去旁聽那初級韓語課了，我咬著下唇，喝令自己不可這樣做。

　　「那你接下來呢？有什麼事？」我知道他事情真的很多，尤其現在的他除了管社團的事，也要管系學會的事，絕對是多頭馬車，以前的我可以放下一切陪著他到處忙，但現在真的不想。

　　「沒……，難得沒事，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看了一眼站在教室門口正等著他的F3，不囉嗦，將他仍放在桌上的東西掃進他的袋子裡。「既然你沒事，那……走吧！」

　　「走去哪？」

　　拉著他的手臂就往外走去，沒理會另外三人。「跟我一起上上韓語課，那個老師教得很好呢！」

　　「咦？」

　　拖著他一直走到通往外文系所大樓的路上，發覺自己還抓握著他的手臂，想起他似乎不喜歡過於積極和強勢的女生，訥訥地說聲抱歉想鬆開時，他卻又伸手覆蓋住我的手，讓它停留在原化不動，我的臉頓時熱了起來。

　　「我今天很高興。」

　　「嗯？」

　　「很高興吃到你幫我準備的早餐。」

　　抬頭看了一下他，他目光炯亮，臉上帶著微笑，他的心情是真的很好，我不禁害羞的低下頭。「高興就好，我也很開心。」

　　包覆著我手背的手緊了緊。

　　「這是否是說……我可以不用找出那個『指』的答案嗎？」

　　「你真的有在找答案嗎？」從丟出問題到現在都已經過了半個月，他一直沒開口提這事，我也沒追問，一直保持著情況未明的狀態。

　　「當然有，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我心一緊，他生氣了，頭垂得更低，「……整半個月你都沒有給我答案！」語氣是帶著委屈的控訴，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抽回手，孰料他抓得更緊。

　　「你還敢講，你知不知道你出的那個問題有多抽像嗎？這半個月為了找出答案，我差點想破了頭。」

　　我抬頭，臉上有掩不住的驚喜。「真的嗎？你真的有在想？」想到他這兩個星期無時無刻都得想著我的問題跟我，我就開心

　　的不得了。

　　「當然要！如果我找不到答案，你不是就不會同意跟我交往？」

　　他臉上露出明顯的無奈，但他晶亮的雙眸卻告訴我……他其實是喜歡我給他的這個挑戰。

　　「那……答案是？」

　　「想到了很多個，但就不知道那些裡有沒有是你要的？」

　　正想叫他說來聽聽，上課的鐘聲如雷般響起，我一驚，立刻又抓拉著他的手臂往前跑。「糟糕！我們還沒進教室。」

　　「呃！真要去呀？」

　　「當然！」

　　由於他沒有抽出被我抓著的手，任我帶著往前衝，刻意不去看他臉上表情自當他是默許了。

　　迎著風，我臉上掛著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笑。

第四章

　　「你像上次一樣伸出食指吧！」

　　「OK！」我依言像上次一樣比出個l，接著他亦伸出了食指跟我的食指相連，然後就不動。

　　「……」

　　「……」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然後他臉上浮出一種類似尷尬的神情，微紅著臉，清了清喉嚨，當他開口時，壓低聲音說出了兩個字。「Go……home——」說完後，他一臉期待的望著我。

　　而我則呆了好半晌，go home？再看著我們兩個相連的食指尖，一段很經典的電影畫面閃過腦海。「ET？！」

　　「對！就是ET，你……比出這個意思，是不是希望我們能心意相通，然後就可以把你打包帶回家……」

　　嘎引一陣冷風吹過，突然覺得這個曾經在我心中像神般的男孩子變成了外星人了。「呃……，這個答案應該不是你想的，是誰想出來的？」

　　他再次清了清喉嚨。「是……劉亦謙。」頓了一下。「你怎麼知道不是我想出來的？」

　　果然是劉亦謙，他是電影狂，章偉銘曾說過，從劉亦謙床底不是可以抽出一大箱的絕版影碟，只要我說得出名字的電影，他都可以提供出來，堪稱是迷你型的電影博物館。

　　不過「這個時候」，我對劉亦謙應該沒那麼的瞭解，而我之所以會知道ET的片段，也是因為這是劉亦謙最愛的片子，曾在大三的班會上放映過給我們看。

　　「憑感覺……」看到他眸中閃著促狹的光芒，突然領悟到自己被捉弄了，我收回手。「還有沒有其他的答案呢？」我依舊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這樣啊……，所以不是這個？」

　　「不是！」我在他面前輕搖食指。

　　他刻意長長歎口氣。「好吧！還有想到的是，我是第一個向你提出交往的人？

　　呃！不是這意思？……這麼說還有其他人在追你嗎？搖頭？很好！沒有就好！你想要每天都聽到我為什麼會想要跟你交往的理由？也不是這個……那，是不是……」

　　我笑著聽到他說了好幾個跟「1」有關的理由，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直到劉亦謙等人找了過來，把他拉去參加社團活動，瞧他走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走五步便回頭一望，讓我臉上的笑容咧得更大，直到他走至轉角，再也見不到身影。

　　我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重重閉上眼，從未像此刻這樣般的厭惡自己。

　　我在做什麼呀？憑藉曾經跟章偉銘交往的經驗與心得，特意設計了絕對會引起章偉銘的注意力與興趣的手法，讓他對我只有愈來愈多的關注與在意……

　　是呀！目前看起來好像有點成效，就像在過去，章偉銘一定不會把系學會及社團和死黨聚會打球的事放在第二位，哪怕是跟我有約會，也是拉著我一起參與他那些重要聚會，使我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但現在主導權全在我身上，我沒有跟他起舞，反而讓他遷就著我，就像他被我拉去聽韓語課，本來沒興趣的他，現在居然主動提議接下來的韓語課旁聽他也要跟。

　　下課是我們唯一能多做交談的時候，當他看到我排得滿滿的課程表，吃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忙，我也不遑多讓。其實如果照著過去的方式，我們依舊可以享有一段甜美的戀愛過程……只要我不計較，不再多想，開開心心地妥協，那一切就會發生。

　　但現在的我不是十年前那個年輕單純的我，即使還希望重溫那份甜美，也無法不產生其他的想法，也無法再做出之前曾有的反應，就像蝴蝶效應般，我已經改變了，連帶的，我跟章偉銘之間的互動模式也會跟著改變。

　　就像剛剛……我作夢也沒想到會見到他這麼耍寶的一面，ET？從沒見過這樣的他，更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那串話語

　　現在情況就像脫了韁的馬車，我完全不知道會往哪個方向走，說我不恐懼是騙人，我甚至不知道過去曾發生過的事是否會再重新上演一遏？若不會，那又會發生何事呢？

　　即使內心恐慌不已，但我還是拚命地告訴自己要鎮靜，別忘了手上還有掌握一項利器，那就是……我多少都還能掌握到章偉銘的性格，喜好以及習慣，只要我抓得住，相信事情就不會偏軌太遠，雖然還是有不少未知的風險……

　　我抬頭看著天空。

　　哪怕用盡心機，使盡手段，我也不會再讓我渴望擁有的東西消逝不見。

　　※※※※※

　　今天系辦發佈通知，說三個月後的我們與T大、F大、G大、W大合辦的校際國貿杯除了男子籃球比賽、女子排球比賽以及辯論比賽外，還要再加一場比賽，就是商品展的比賽，系主任決定先在系內做選拔賽，優勝隊伍將代表我們Z大國貿系出賽。」

　　班代陳子平站在講台上說道。

　　「什麼是商品展比賽？」

　　「就是類似我們經常在世貿看到的電腦展或書展，我們要參加一個國際展覽會介紹商品。」陳子平低頭看著通知念道：「評分項目包過整個商品展出的企劃案、網頁設計、攤位的展覽設計、商品展出方式、人員介紹商品的溝通技巧都列為評分項目。」

　　「哇！」所有人在聽到班代的話後全都睜大眼睛，因為這樣的商品展比賽還是第一次聽到，過去繫上並沒有舉辦過相類似的比賽。「聽起來好像很好玩耶。」有人開始躍躍欲試。

　　「班長，獲勝的有什麼獎品？」有人舉手發問道。

　　「第一名團隊獎金三干元，第二名獎金兩千元，第三名獎金一千元。」

　　「什麼？錢那麼少喔，沒意思。」一聽到這個獎勵，不少人立刻興趣缺缺。

　　陳子平露出無奈的表情。「我們繫上經費本來就不多，何況這樣的活動還是臨時插進來的，不過主任有說，有得獎的同學每個人還能記嘉獎了。」

　　現在是大學時代又不是國、高中時代，有沒有嘉獎一點都不重要。

　　「可以參加比賽的人有什麼條件嗎？」章偉銘舉手問道，他一開口，其他嗡嗡雜音立刻安靜下來。

　　「這次比賽參加者需要八個人，而且希望英語能力還不錯，因為要把這次商品參展當做是在國外展出，我們要模擬跟外國人介紹商品時的情況，所以必需以流利的英文做溝通。」

　　還要英語很好？讓人更沒興致了。

　　「先徵求志願者，有沒有同學想參與這次的商品展？」

　　毫不遲疑的，我立刻舉起了手。「我要參加。」頓了一下，順便拉以坐在我旁邊的洛羽的手。「洛羽也參加。」

　　「咦？我哪有……」在我投去警告的一眼後，她立刻皺眉嘟起嘴巴不敢吭聲。

　　「好！現在有兩個志願者了，還有誰要志願嗎？」陳子平繼續問道。

　　「我、哲男、銘翰、亦謙也都要參加。」章偉銘的聲音亦響起，我轉頭看向他，他對我輕輕點個頭，我微微一笑後便轉回頭，和陳欣蘭視線亦對個正著。

　　她看我一眼後便轉正身子，她沒舉手表示要參加。

　　八人名單很快就定下了，我、洛羽、偉銘、哲男、銘翰、亦謙、班代陳子平及總務陳琪瑤。

　　看著那黑板上書寫的名字，我不禁有些恍惚，這個名單跟「過去」幾乎一樣，唯一的不同是原有的陳欣蘭改成了我……

　　另外也還有一點是跟「過去」不同的，那就是產生過程……原先所有人都對這個要浪費許多時間跟心力，獎勵又少的活動完全不感興趣，大家互相推拖，直到章偉銘看不下去，自願舉手參與才有了變化，而班代跟總務也為了大局不得不參與，而洛羽則是因為班上的美工能手，也被逼著參加，可這回不同，因為我毫不猶豫的舉手表達參與，反而讓所有參賽人員名單在最短的時間內敲定。

　　所以我還是有這個能力可以改變一些事情，哪怕結果只有一點點的改變。

　　開完班會後，洛羽立刻把我拉到一旁。「你是怎麼一回事？我又沒說我要參加，幹嘛也把我拖下水？」她氣急敗壞的說道。

　　「這可是難得一見好玩的東西，怎麼能讓你錯過？」

　　「好玩？」

　　「沒錯，想想這可是提前模擬了未來去國際展場上介紹商品的好機會，若不借這個機會緞練一下，不覺得可惜嗎？而且你的網頁設計跟美術設計都是一流的，你沒參加，我們怎麼可能會得名？」

　　被我戴上高帽的洛羽有些暈然。「真的嗎？我有那麼厲害嗎？」

　　「有！而且真的會很好玩，我跟你保證。」我自信滿滿地對她說道。

　　過去我雖不是正式參賽者之一，但當時的我是章偉銘的女朋友，所以硬是被拖著跟他們一起準備比賽的事，跑腿打雜的事沒一樣少過，真的很累，可所有人也在這場比賽準備中發覺了樂趣，所以我說好玩並不是說假的，只是當我們辛苦多日的成果得了獎，看到他們八人站在台上又叫又跳互相擁抱著，而不是名單上的我只能坐在台下，雖然用力鼓掌為他們喝采，可心頭還是有些酸意以及不甘心。

　　我也有出力呀，為什麼我不能一起站上台接受掌聲呢？

　　當然那時隨即會想到，章偉銘上去跟我上去又有何差別？他得到掌聲就跟我得到掌聲是一樣的。可事實上，那真的是最自我安慰式的可笑想法，怎麼會一樣呢？

　　世人一向只會看到站在台上得到掌聲的人，怎麼會看得到幕後默默付出無名之人？

　　所以這次，有機會我自然要參加，何況我也確定我有這個能力可以做好這件事，畢竟現在的我，多了好幾年的實質工作經歷以及無數次參與國際商品展覽的經驗，又何懼這次的校內比賽呢？

　　當年我們只在繫上得了第二名，但現在……我相信我有辦法拿到第一名，並且代表繫上去參加校外比賽。

　　「好吧！那我聽你的，不過若不好玩，你要請我吃東西。」

　　「那有什麼問題，不過若是你覺得好玩的話，那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我笑瞇瞇的說道。

　　「什麼事？」

　　「你得負責打掃寢室一個月。」

　　「什麼？哪有人這樣的，我只要你請我吃東西耶。」洛羽立刻不平地說道：「哇！那你也要請我吃一個月的東西啦！」

　　正要罵她是搶錢土匪時，旁邊也有道聲音響起。「對呀！如果我們也覺得不好玩的話，你要拿什麼補償我們？」

　　我跟洛羽齊轉過頭，是章偉銘他們四人，他們四人表情各異的看著我。

　　章偉銘似笑非笑的，劉亦謙一臉無奈跟不悅，吳哲男面無表情，而莊銘翰則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注視著我。

　　我揚眉。「又不是我叫你們參加的，是你們自願的。」

　　章偉銘只是笑望著我，眸中神情清楚地告訴我，他是因為我才「自願」參加的。

　　「嘖！嘖！嘖！我就說你白搭了吧！擔心她會孤軍奮戰，所以把咱們都拖下水，你看……人家好像不領情。」劉亦謙一把勾住章偉銘脖子說道。

　　雖然知道劉亦謙說話一向不好聽，但此刻卻突然讓我覺得刺耳的緊，正想出聲反駁時，子平班代與琪瑤走了過來。「太好了，你們都還在，待會有空嗎？我們開個會選出這次比賽的組長。」

　　選組長？我本能的望向章偉銘，他一向都是當組長的不二人選，何況當初就是他擔任的。

　　他接到我的視線後，對我笑了笑。「如果只是要選小組長，我們現在應該就可以決定了。」

　　「那你……」

　　「我提名由喬敏擔任這次比賽的小組長。」

　　咦？我瞪著他，為什麼會提名我？在大學期間，我從沒擔任過領導的工作……

　　因為只要有他在，這個工作都是他包辦的。

　　「我附議。」莊銘翰開口道。

　　「我也附議。」劉亦謙懶洋洋地說道，他看向吳哲男。「阿男也沒意見吧？」

　　吳哲男看了看我，然後點了點頭。

　　「嘿！等等！怎麼會是我……」

　　「喬敏就你啦！」方洛羽也跟著附和。「你不是說會很好玩嗎？感覺你好像很熟悉這個活動，所以當然是由你來擔任組長呀！」

　　八人小組中，有五個人都表示同意，子平跟琪瑤自然沒有異議，就這樣，我成了這次比賽隊伍的組長。

　　從擔任組長，到決定下一次開會時間，雖然只花費了十分鐘，下一堂課上課鐘響時，眾人還能準時進入教室聽課，但對我而言卻像過了永恆，整顆心惶惶，找下到安置點。

　　待下課鐘聲響起，我立刻拉著章偉銘往外走，尋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同他說話。

　　「為什麼你會建議由我擔任組長呢？」

　　「你不想當嗎？」章偉銘定定看著我。

　　我嘴張了張，隨即面露沮喪。「這跟想不想沒關係，是有沒有能力可以做好……」

　　「能力？」章偉銘揚起好看的眉毛。「你怎麼知道自己沒能力做這件事？」

　　「我……」正想說我就是知道時，不期然的，在我們分手前大吵的那幾次的對話突然竄入我的腦海裡。

　　「為什麼你還沒去做就知道自己不行的？為什麼總是讓別人為你決定外事情？

　　你難道沒有腦子嗎？……你不知道我會累嗎？我不僅要煩自己的事，還要煩你的事，你何時才能夠獨立自主，下要只會依賴我？」章偉銘用不耐和憤怒的語氣對我大聲說道。

　　當時的我完全嚇傻了，又困惑又難過的哭泣不已，對他的指責我是感到又慚愧又痛心，很多事我的確習慣交給他決定，因為從跟他交往以後，相處模式就一直是如此，他做出的決定我都不會太排斥呀！

　　被他如此斥喝，那時的我是多麼的無措，一向習於依靠仰仗的人突然要我懂得獨立自主？

　　當然後來從陳欣蘭口中知道，那個吸引他的女性就是一個獨立自主能幹的女性時，我才明白，原來只懂得依賴的我，的確是無法跟那女子比的……

　　我咬住下唇，不敢吭聲。

　　於喬敏，你真的是太沒用了！怎麼過了多年，居然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只因為過去習慣接受指令行事，如今要擔任發號施令者，居然會感到怯懦？

　　就只因為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小螺絲一般，雖不會成為主零件，但也是不可缺少的，平凡、不顯眼，卻是必要的存在？

　　在大學時，因為待在章偉銘的身邊，我只需仰賴著他，聽從著他，就可以完成事情了，看到我未曾想過的風景，到達我未曾設定卻更高的目標。

　　而出了社會後，我更從未想要出人頭地，只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等待做章偉銘妻子的那一天……

　　這一刻，我突然懂了，看向章偉銘，我的心更癟了！

　　原來我竟是這麼可鄙且害怕承擔責任的人嗎？如此的懦弱，如此的依賴章偉銘，以致分手後，將所有的痛苦與不愉快全都推在他的負心與拋棄，並且更加「合理化」的封閉自己，活在自憐自艾的世界裡。

　　所以他的捨棄，不是沒原因的。

　　「對不起……」凝著那雙清朗的黑眸，想也不想的，這三個字就這樣脫口而出，淚水也緩緩流下。

　　章偉銘愣了愣，整個人立刻手足無措起來。「怎麼了？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為什麼哭了？」

　　心中盈滿了對自我的厭惡，難得有這重返過去修正未來的機會，我居然還是裹足不前？

　　看我淚流不停，一向沉穩的章偉銘臉上的表情更加慌張了。

　　「如果你不想接這個組長，那就別接了，我是看你對這件事有這麼大的興趣以及積極度，比我們都還強烈，所以我才會推薦你的……哎！你先別哭了……」

　　「不！我要接。」我抹去臉上的淚水，壓抑住想放聲大哭的衝動。

　　「咦？」

　　「謝謝你的推薦。」我深深吸一口氣。「……我剛才之所以向你說對不起，是因為在剛剛那一刻，我居然有逃避的念頭，辜負你的信任與推薦，不想擔起這個工作，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頓了一下。「就像你說的，事情沒做過又怎能知道自己會做不好，所以……我會努力做好小組長的。」

　　章偉銘看著我，緩緩緩吐口氣。「我相信你。」他抬手輕撫我的臉龐。「你下次不要這樣突然哭……讓我看了心好慌、好難受。」他輕聲說道。

　　感覺到他修長的指尖在我臉頰輕觸，我的臉不由熱了起來，垂下眼眸。

　　「嗯！」

　　「喬敏……」倏地，他捧起我的臉，深深看進我的眸中，讓我無法躲開他那會攝人心魂的黑眸。「你不要擔心，我就在你身邊，只要你有困難、有麻煩，都可以交給我處理，好嗎？」他柔聲說道。

　　聽到這話，我的心像被利刃直直刺了進去。

　　當初不就是信了他這句話，才讓自己搞成這步田地，但望著那雙寫滿真誠的眼眸，我亦知道他是真心誠意的，只是再怎麼的真，人還是會累的，不可能永遠指望他會為你承擔下所有的一切。

　　所以……不會再重蹈覆轍了，但我還是點點頭。「好！」

　　我知道，男人還是喜歡女人依賴他的，這話他會愛聽。

第五章

　　「這是什麼呀？」洛羽問道。

　　確定與會人士手中都拿到了我發下去的表格與說明後，我才開口說話。

　　「很簡單，麻煩大家列出扣除掉上課、參加社團、系學會、唸書處理課業、打工以及日常生活吃喝拉撒睡所需要的時間後的空餘時間。」

　　「為什麼要這樣做呀？」陳琪瑤問道。

　　「因為我們每個人的空閒時間不一致，所以得要利用此找出我們共同能使用的時間，定期開會，確定每個人的工作進度，好一起完成這次比賽事宜。」

　　「怎麼這麼麻煩……」劉亦謙小聲嘟嚷了一聲，而我當做沒聽到。

　　我看向章偉銘，看到他拿出記事本，小聲跟莊銘翰討論著，很認真的在我設計的表格上注記著，我暗暗鬆口氣。

　　不否認這個時間表是專為他們四人所設計的，因為他們的時間被課外活動佔得太滿，當初這個比賽會出問題，也是因為整個團隊團員時間很難喬，所以導至前置工作時間浪費了許多，到後來不得不放棄其他事，趕著把這賽事完成，所以現在有機會從頭再來，我便要額外盯著這事。

　　翻閱了一下大家呈上來的時間表，在看到了章偉銘的時間表，差點被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行事歷給弄花了眼？雖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到這一張，我不禁要歎，他怎麼還會有時間弄這個？

　　不過在這幾無空白的時間表中，我看到一處額外被圈起來的，甚至外面還刻意畫了兩顆星星，那是星期四的晚上六點到八點，注記：與喬談心。

　　我呆了呆，抬頭看向章偉銘，他正微帶笑意的看著我，知曉我看到了。

　　我臉一熱，趕緊低下頭，這個壞人為什麼事先都不說一聲？我都不知道星期四晚上要空出來跟他約會，若我沒空呢？瞄了一下自己時間表，是！那天晚上我的確有空。

　　重新定了定心神，看完所有人呈上的時間表後，我立刻定出了一星期兩次固定開會的時間，確定大家都可以配合後，我要他們簽名。

　　「為什麼要如此做？」再一次發出不平之問的劉亦謙皺眉看著我。

　　「因為這是個保證簽名，保證這個時間一定優先留給這個團隊跟這個活動，若有其他事插入，一概都要推拒，不可任意請假或挪用。」

　　「靠！這麼嚴？若是有人臨時生病不能參與呢？」劉亦謙一臉不悅的瞪著我。

　　「很簡單，若是有人身體不舒服，我們便陪著他一起去看醫生，或者到他棲身休息所在之處開會，讓他不會落單，完全不知道情況。」頓了一下。「總而言之，在這個比賽結束前，我們就是一個團隊。」

　　有好幾個人聽完後一臉呆滯和難以置信的看著我，至於章偉銘……，不知怎地，我不敢看他臉上的表情，我怕他一個眼光就足以將我好不容易提聚起來的冷靜與自信給壓下。

　　我鎮定的將需要簽名的紙張傳下去，洛羽首當其衝，她眨眨眼後，便立刻簽上名字，這事我之前有跟她稍微討論過，她在短暫錯愕後便認命的歎口氣。「反正我跟著你就對了，你說啥我就做啥，OK？」

　　有她的應承，讓我安下了第一份心，有一個人在身邊，比單打獨鬥好多了。

　　劉亦謙或許不開心要這樣被我箝制著，但是看到章偉銘毫不猶豫的簽下名字後也抿著唇跟著照做。

　　收回這張宣示意義為重的紙張後，我小心翼翼將之收回文件夾裡，然後又發了一張表格給所有人。

　　陳琪瑤看看手中的紙張，眉頭微皺地說道：「這些影印都是要花錢的，你……」

　　「放心，我跟系助教知會了，她同意我們『有限度』的使用系辦的影印機，目前我所做的事都是前置作業，還沒有花費到任何費用。」我知道這次的經費有限，所以絕對要把它用在刀口，而不是超出後自掏腰包補墊。

　　「這張表格是意見調查，我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確定要展出哪一樣商品？

　　第二件事則是確定分組，將每個人的工作分清楚。」看大家都無異議我便繼續說下去。「有關於商品的部分，我要大家都能提案，請選出你們心中最想設計或參與策劃的商品，企畫的目的以及展出進行方式，還有在我們目前預算只有兩千元的情況下，如何執行？我們在下次會議時要提出來報告和討論……，這樣的安排有疑問的可以舉手。」

　　原以為劉亦謙會再一次發難，沒想到這回是莊銘翰。「為什麼要每個人都提案呢？要決定的話，我們現在就能趕緊提出來做討論了，又何必要拖到下一次？」

　　我定定地看著他。「你確在可以在大家毫無準備下就提報告做討論嗎？」

　　「決定要參展的商品並不難，既然是要參賽，就要做最炫、最有話題性的商品，不是嗎？」

　　「所以你建議我們要做哪一個呢？」

　　「我認為要做3C產品類的，像最新的手機或是筆記型電腦。」

　　「哪一個牌子的？」

　　「啊？」

　　「你說的這些產品牌子很多，你建議要做哪一家的？那一家的特色在哪？它目前在市場的佔有率如何？消費者目前對這些產品的需要在哪裡？消費的主力群在哪裡？……關於這些問題，請問你現在可以回答我嗎？」

　　莊銘翰一時啞口，劉亦謙則搶先說道：「哪有人一開始就弄得那麼細？如果每個人都要弄得那麼細，又何必組團參賽？直接個人報名就好了。」

　　我暗暗歎口氣，要他們事先做準備有那麼難嗎？正要說服他們時，章偉銘開口了。「我認為喬敏這樣安排很好，要推出的商品如果不能先說服我們自己的人有意願參與展出，又怎麼能夠說服外面的人購買我們商品？隨便說出一個東西很容易，但考量到我們的比賽條件與限制，在做出提議時應該要更慎重考慮，若我們現在沒有做任何準備就東提一個西提一個，我想這樣的討論弄到明天也弄不完，毫無效率可言，還不如我們先回去想想、多找一些資料，然後提出較精準的數據與建議。」

　　就是這樣，我開心地望向他，他正好說出了我想要表達的。

　　「是的！為了讓我們的會議可以開得有效率以及未來的行動能有效率，所以我很希望大家都能『有備而來』，好嗎？」

　　所有人都不再有意見了，我暗暗苦笑，和章偉銘的領袖魅力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

　　接下來處理分組事宜，雖然人少，但還是要確定職責所在，簡單的分了活動組、公關組、美工組與總務組，讓每個人選擇加入哪一組，一組兩個人。

　　子平跟琪瑤自願進入總務組，方洛羽美工強，自是進入美工組，看到劉亦謙選擇活動組時，我開口問道：「你可願意再兼美工組？」

　　劉亦謙皺眉。「為什麼？我又不會畫圖。」

　　「我聽說你很愛看電影，不知道你對拍攝影片有沒有興趣？」

　　劉亦謙愣了愣。「拍攝影片？」

　　「嗯！若是我們的網頁上或者是展場上，若有一些動態的影片介紹，應該會很酷，我想……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試試？」

　　一直對這次活動採取高度不合作的人目光突然亮了起來，臉上神情終於多了極大的興趣。「好呀！若真要動手拍，我可以試試看。」劉亦謙立刻應承下來。

　　我露出微笑。「太好了！」

　　章偉銘選了公關組，莊銘翰看了我一眼後，便拉著吳哲男進入活動組，把進入公關組的另一個名額留給我。

　　「好！我們先做這樣的分組，待我們確定了展出商品後，討論整個方向及執行步驟，再請每組訂出工作計劃跟進度表，每組之間都要互相支援，而且也要清楚彼此的工作進度，絕對不可各做各的，誰也不管誰，好嗎？」

　　眾人皆點頭同意。

　　看到順利的邁出第一步，我心頭大石也終於放了下來。

　　這時章偉銘，定定看著我，臉上露出讚許的微笑，同時還向我眨了個眼睛。

　　看來他也滿意我這樣的安排，這算是……好的開始吧？

　　※※※※※

　　再一次重溫的大學生活變得更加緊湊了。

　　除了早上慢跑健身、顧好自家的課業，還要去上別系的課充實自己的語言能力，如今則又多加了一分比賽活，每天忙得真的是……昏天暗地。

　　這一次推出比賽的商品，我刻意捨棄了過去參賽的商品……筆記型電腦，而是推出s牌的數位攝影機。

　　這個時候數位相機跟數位攝影機的普及度並不高，就像手機，還未達到人手一支的程度，但因為我清楚，能用動態展出的產品故事可以更多。

　　男生對3C產品本來就有極大的興趣，劉亦謙對這個可以一手掌握就能拍出品質不差的影片機器更是表達高度的關注，所以當我提案建議結束後，立刻贏得壓倒性的支持，決定以此商品參加比賽。

　　確定商品項目之後，便立刻進行下一步。「我想要直接跟這家公司接洽，請他們贊助我們的活動。」我說道。

　　大家一驚。「有必要這樣做嗎？我們只是系內的比賽，而且又都是班與班之間的比賽……」班代陳子平說道。

　　我搖搖頭。「雖然只是系內班際比賽，但我覺得直接跟廠商接觸、合作，才會更加瞭解這個產品的特性，對我們在做企劃與佈置上會有很大的幫助。」

　　「可是S牌是國際大廠牌，他們會理我們這種校內活動嗎？」陳琪瑤說道。

　　「總要試試才知道，而且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考驗，如果我們可以說服S牌在台灣代理商願意贊助我們這場「小比賽」，那不是件很棒的事嗎？」章偉銘開口說道。

　　我看向他，看他兩眼光亮有神，顯然這事已徹底的引起他的興趣了，而隨著他的發言，每個人的表情也跟著轉變。

　　「哇！好像真的開始好玩起來，跟S牌公司合作！」洛羽眨著眼睛，一臉驚喜。「所以我們就要提出很棒的企劃案，對嗎？」

　　我好氣又好笑的。「本來就要提出很棒的企劃案了，忘了嗎？這次的企劃案也在評分項目裡。」

　　「好！你們趕快寫出來，企劃內容的排版跟美工就全交給我了。」洛羽拍胸脯笑道。

　　劉亦謙搖頭。「還真沒看過有人居然敢先攬下最輕鬆的工作。」

　　「什麼話？你以為排版容易呀？」洛羽朝他扮個鬼臉說道：「那可是很重要的包裝工程，要能吸引人眼球的。」

　　在這兩人繼續抬槓前，我趕緊出聲打斷，這兩人最近很愛鬥嘴，可以感覺得出他們只是在玩而已，不過若讓他們玩下去，會耽擱會議進行。

　　「關於接下來企劃案的內容……」

　　由於是捨棄過去曾走過的路，增加了更多不可知的變數，我有些慌，但或許是因為有章偉銘支持的關係，才讓我鎮定下來不少。

　　我大膽地向s牌在台灣代理公司提出我們想用他們的商品做策展比賽項目，他們不僅表示歡迎，看完我們的企劃案後，更主動說出借我們商品做展出的提議，還為我們做商品彙報，提供最完整的圖片、文字、影音資料給我們，當我們八人從s脾在台灣代理公司走出來時，都有種飄飄然的感覺，每個人對於整個展場的佈置意見與想法，如雪片般飛來，砸得我又苦又樂。

　　苦的是統合不容易，而且還要盯緊進度，不得放鬆，樂的是……看到大家是如此積極參與，跟「過去」的消極被動完全不同，我發現真的走出了一條新的路。

　　所以……未來是真的有可能改變吧？我再一次樂觀的想。

　　※※※※※

　　利用空堂時間，我找了一間空教室整理上一次開會記錄。

　　就在我專心的一一寫下每個人的意見時，突然有人搬了張桌子湊到我旁邊，我嚇了一跳，一看竟是章偉銘，他正對我露出淘氣的笑。

　　有些驚喜。「你怎麼會來這？不是有課嗎？」因為大一時我就把統計課給修了，但章偉銘卻是到大二才修這堂必修課。

　　「老師臨時請假，所以停課。」

　　注意到其他三人沒跟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這間教室是我隨意找的，看沒人就進來了。

　　「當然是一間一間找的。」

　　「咦？」我心刺了一下，他竟……

　　「其實也不難找，整個國貿大樓這個時間沒課的教室也就這幾間，稍微晃一下就找到你了。」

　　我瞅著他。「若找不到我呢？」

　　「就去圖書館找你。」

　　「……若圖書館找不到我呢？」

　　「就去宿舍呀……如果宿舍還找不著，我就放棄了。」

　　我眨眨眼，心中真的驚訝了，沒想到章偉銘居然都把我可能待的地方都猜到了，面孔發熱，突然不敢看向他，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他性格就是這樣，一旦用了心，便會全力以赴。

　　他探頭看了看我桌上的筆記，面露瞭然。「在整理上次的開會資料？」

　　「……嗯！大家的意見都很好，先都記下來，再看看哪些能川。」

　　「你真的很用心。」

　　我只是笑，此刻的心怦跳不已……因為他的靠近，可以清楚地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氣息，帶著男性特有的麝香……那曾經環繞我多年的熟悉氣味。

　　「我很想幫你整理，不過先讓我睡一下，好嗎？」

　　咦？我吃驚地看向他，這才注意到他臉上有著淡淡的疲倦。「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嗯！最近社團跟系學會事多，所以有些累。」

　　現在是學期中，正是系卜跟社團所有事最多的時候，我曾陪他經歷過，所以完全能理解，而且期中考將至，現在又加上了比賽的事……，當初他忙到沒空管，如今卻因為我的緣故，提前了投入更多心力。

　　看到他整個人趴在桌上，眼睛閉著時，不由心疼了起來。「對不起，這個比賽也讓你累到了。」我小小聲地說道。

　　他睜開眼看著我。「你在胡說什麼？比賽哪有讓我累到？最輕鬆的莫過於就是這事……」他眼睛再度閉上。「何況，這麼多鳥事，唯有比賽這事讓我目前做得最開心，也最值得……」這話說完，他就沒再出聲了。

　　他睡著了，我則執筆繼續寫者，直到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騷動，那灼烈的火，幾乎將我烤乾，這才轉頭看向他。

　　凝著他那張毫無防備的睡臉，我不由看癡了。

　　目光定定的掃過他那英挺的劍眉，短而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樑，以及那緊閉的唇……

　　人家說薄唇的男人寡情，但……如他擁有厚薄適中的唇，在轉頭離去時，也不會留情的……

　　好多年都沒看過他沉睡的模樣，已記不得有多少個早晨睜開眼便看到這張睡臉，從最初的幸福到後來的惶然，從最初醒來會相視微笑，覺得可以就此地老天荒，到最後各自背對著，沉默起身……

　　那刺人的回憶扎得我整個心又疼了起來。

　　愛，要怎麼做？才能永恆不變？或者我現在所做的終究只是一場徒勞無功？

　　「你這樣看著我，會讓我睡不著。」

　　我心一驚，他眼睛仍緊閉著，趕緊別過臉，深呼吸讓自己又紊亂的情緒平靜下來。「誰看你了，睡不著還胡思亂想。」

　　「真的沒看嗎？」

　　我轉頭看向他，他已睜開了眼，雙目炯炯有神地望著我，我臉一紅。「你想太多了。」

　　他只是看著我笑，看得我更加不知所措，咬著下唇，不敢再看著他。

　　「喬敏。」

　　我沒吭聲。

　　「商展比賽後的那個週末假日可以空出來嗎？」

　　我看了他一眼後，拿出行事歷，看到他說的那個日期時，我心跳加快起來，是那一天！那一天！

　　「可以嗎？」見我久沒出聲，他又問了一次。

　　「……恩！那天沒事。」我故作鎮定的回答。「有什麼事？」

　　「那個週末我們社團要去墾丁玩兩天一夜，所以想邀你跟我一起去。」

　　「那個是你社團辦的活動，我可以參加嗎？」明知答案，還是故意如此問道。

　　「當然可以呀，每個參加社員都可以攜帶一名眷屬。」

　　眷屬？雖然早聽過他講過一遍，可如今再聽一遞，還是能感覺到興奮，有些害羞，眷屬……，在畢業之前，他的眷屬一直都是我。

　　「可以去嗎？」

　　矜持了一會兒後我才輕輕點個頭。「好！」

　　他露出微笑，然後突然伸過手握住我的左手。「借我。」

　　咦？愣愣地看著我的左手像人質般被他把持著。「我習慣睡覺有東西抓著，所以你的手借我一下。」語畢，他又再度閉上眼睛，讓我有些哭笑不得。

　　他習慣手中抓東西睡覺，跟他交往那麼多年，從不知道他有這個習慣。

　　想握我的手就大方地說出來，幹嘛找這麼奇怪的理由呀？

　　我嘴角抑不住的揚起，右手提筆繼續寫著，雖然現在只有一隻手可用，做什麼事都不方便，但左手所傳來的溫熱，就像電流般不停地竄過我的全身，弄得我整個心和人都酥麻不已。

　　這可是……甜蜜的折磨？

　　※※※※※

　　「喬敏，你看看，我們把首頁弄成這樣如何？」洛羽移動著滑鼠，秀出她設計出的商品介紹網頁。

　　「字體可以再大一點，讓人可以更清楚的看到點選項目。」

　　「我覺得夠大了，再大會不好看，不然我在字體顏色效果再加強，讓人能看得更清楚？」

　　「這樣很好，試試看。」

　　「然後我想在首頁放上的動畫……，劉亦謙，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把鏡頭對著我？」洛羽忍不住朝旁邊一直拿s牌攝影機對著我們拍攝的劉亦謙吼道。

　　「不可以！這是重要記錄，我不能不拍。」

　　「那你可以距離拉遠一點，你靠得那麼近拍讓人家覺得很不自在耶。」

　　「沒辦法，這裡的空間不容許我遠距離取鏡，所以你就忍耐一下啦！……你以為我願意那麼靠近去拍你臉上的青春痘喔？」

　　「你說什麼？」

　　我忍不住別過臉竊笑。

　　章偉銘他們幾個男生腦子動得很快，馬上就決定要利用這台攝影機拍下我們籌備整個商品的過程，既可以藉此發揮展現這台攝影機的效用，也能記錄下我們做這一切的過程點滴，屆時這部「記錄片」不僅可以在展場上播放引人注意，更能讓人家清楚地認識這個商品的功能，可以說是一舉數得。

　　「你知不知道你很龜毛呀？要拍你負責的工作有多不容易？你都自己躲在宿舍弄，讓人家拍不到你設計網頁的過程。」劉亦謙放下攝影機看向我。「組長，這樣下去不行吧？」

　　「哪有什麼不行？我就是喜歡躲在寢室裡處理，這樣我才有較多的靈感。」不待我回答，洛羽已搶先一步回叫道。

　　「既然這樣……那……組長，是不是麻煩你幫我們提出申請，准許我們可以進去女生宿舍做拍攝。」劉亦謙一臉正經的提出要求道。

　　此話一出，坐在另一頭的男性組員發出爆笑聲，我望向章偉銘，他亦笑著搖頭。

　　「劉亦謙，你這個色魔，這種不要臉要求你也敢提出來？」洛羽氣炸了。

　　「不要臉？哪有不要臉？我這可是為了翔實記錄我們的比賽過程，不然你以為我愛去你們女生宿舍喔？」劉亦謙一臉正氣地說道。

　　「誰說你不愛？你愛死了。」莊銘翰毫不留情地吐嘈道。

　　「臭老莊，沒事別亂講，你們可以問老大，他最清楚我了，知道我是為了追求真理與藝術，才會勉為其難地進入女生宿舍，為大家做第一手的記錄，唉！像我這麼優秀的男生進入你們女生宿舍，我很怕進得去出不來呢，老大，你說是不是？」

　　我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劉亦謙，突然覺得這個人變得很陌生，此刻的劉亦謙完全顛覆了過去那個滿口電影經，只活在電影故事情境裡有些宅的男孩印象，從沒想過，當他開始自己動手親自做影片後會完全變個人……，讓我忍不住要想，他是不是被「啥」給附身了？

　　被點名回答的章偉銘，似笑非笑的看著劉亦謙。「不會出不來，就怕出來的方式讓人難以掌握。」

　　「什麼意思？」劉亦謙問道，眾人亦一臉困惑的望著章偉銘。

　　「一種是讓人打趴被抬出來，另一種是像垃圾般被人扔出來。」

　　眾人有些呆愣的瞪著章偉銘，包括我在內，從沒聽過他會吐嘈人，也無怪反應過來的劉亦謙情緒激動地說道：「老大，你怎麼能這樣說？怎能不挺兄弟？」

　　章偉銘搖搖頭。「就因為是兄弟，所以更要誠實持平的公論，免得你誤入歧途。」

　　此時若用畫面來形容劉亦謙，應該就像個小人物躲在角落裡畫圈圈，四周被黑線給籠罩著……沒得到自己最信任、仰賴的兄弟支持，讓他被打擊到了。

　　「我說亦謙，你還是把攝影機交出來吧。」莊銘翰說道。

　　「為什麼？」他頓時像炸雷般跳起來，活像他心愛的玩具被人搶了。

　　「我想接下來你應該沒時間拍東西。」

　　「為什麼？」再一次問道。

　　「因為你必需要挪時間出來練舞。」許多商品展出前都會來一段show，最常見的就是show girl的勁舞秀，炒熱場子氣氛是必要的，所以在我強烈建議下，除了負責主掙、控音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應該跳一下開場舞炒熱氣氛，在抽籤結果下，我跟琪瑤都不用跳，這樣一來就五個男生跟洛羽一個女生上場。

　　不過經他們小組討論後，決定五個男生跳主舞，洛羽只要在舞蹈間走台步拿著商品亮相，讓自覺肢體很難協調得來的洛羽鬆了口氣。

　　表演由Show girls變成Show boys，我覺得有趣極了，最教人驚喜的是，一向不常發表意見，總是默默配合的吳哲男居然主動說由他全權負責開場舞，服裝、道具及編舞都由他一手包辦，他的自動請纓令大家吃了一驚，可當親眼見到他示範舞步及安排隊型時，眾人下巴亦掉了一地，誰能想到吳哲男居然是一個舞林高手？

　　大家這才知道，平常除了校內社團以外，吳哲男還有參加校外的街舞隊，瞧他白天總是無精打彩上課，原來是晚上都跳舞去了。

　　「為什麼我要多練？」

　　「……你是不知道自己都跳得同手同腳，完全跟不上拍子嗎？」

　　「哎唷！我就說我不想跳。」劉亦謙皺眉。「我乾脆就別跳了，反正少我一個也沒關係。」他嘟噥道。

　　「你敢不跳？」吳哲男的聲音冷冷響起。「想毀掉我辛苦好不容易排出來的隊型？」

　　劉亦謙臉色立刻變了，趕緊面露討好的笑。「唉呀！還不是怕我跳得太肉腳了，會毀掉你辛苦編出來的舞。」

　　「不用擔心，我會給你加強特訓的，絕對不會讓你拖累到我們。」吳哲男以非常堅定的態度說道。

　　這下劉亦謙閉嘴了，表情就像吃了黃連一般。

　　看到他們這幾個人的互動，我忍不住悶笑，若不是攝影機還在劉亦謙的手上，真想用特寫將他的表情拍下來。

　　「在笑什麼？」章偉銘來到我的身邊。

　　「沒有，只覺得你們男生的對話都好好玩。」我笑道。

　　「有嗎？可能我聽習慣了不覺得。」他頓了一下。「不過他們最近的確變得不太一樣。」

　　「怎麼說？」

　　章偉銘看向他的室友。「亦謙跟阿男變得最多，以前叫他們動腦想事情簡直是要他們的命，但現在亦謙一有空就會動筆畫分鏡圖，反覆看他所拍攝下來的片子，然後開始做整理記錄，弄到快廢寢忘食了，哲男更不用說，他只要一有時間就是睡覺跟吃東西，可是現在他卻一直在想舞步，而且不停地找音樂，說要做出一首可以讓所有人很震撼的開場曲。」

　　「哇……」除了這個字，一時間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從沒想到他們私下竟會這麼拼。

　　「聽說你跟子平和琪瑤找到了十家願意贊助商店。」

　　「對呀！一些場布的支出還是比較大，光用班費支付是不夠的，所以需要多一點經費。」

　　「還需要嗎？」

　　「如果能再多一點當然是最好，這樣我們代表繫上去參加比賽時，經費就不用愁了。」

　　章偉銘睜大眼看著我。「你就這麼有把握我們可以贏？」

　　「那當然！我們現在用出來的成果雖然只有到一半，但是已經可以感覺不輸給外面的正式商品展覽了。」對此我很有信心。

　　章偉銘低聲笑了起來。

　　唔，他是在笑我太自滿了嗎？我臉一赧，「有什麼好笑的？」

　　「沒……」他臉上微笑加深，然後將手中的一疊資料遞給我。「貝色夾子裡的是我跟莊銘翰整理出來關於一些商品介紹的英文講詞，以及一些可能會出現的何題的回答，你看看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弄完之後就可以交給大家先背誦練習了。」這次商品介縉主要是用英文講解，所以每人都要開始習慣用英文跟人講解。

　　看著那流暢的文句，我猜中文應是章偉銘寫的，而英文部分則是由莊銘翰操刀的。

　　莊銘翰的英文很好，高中畢業後便去考托福，一試便過，大學畢業服完兵役後便到美國去修MBN所以他的英文是無所挑剔的，但這件事卻意外勾起了我另一個回憶。

　　當初，莊銘翰去國外唸書時，章偉銘也曾有過同樣的念頭，但卻因為我不願意他出國去而放棄了，我不禁要想……那時是不是我阻擋了他的夢想？

　　「有什麼不對嗎？」章偉銘問道。

　　「你……」差點就脫口問他將來想不想出國去留學？可這是尚未發生的事，現在問出來也未免太唐突了。「你們寫得好好，這拿來做我們的型錄都沒問題。」我拿起另一個綠色資料夾，看到上面列了好幾個店名及聯絡地址跟電話。「這是？」

　　我困惑地望向他。

　　「這個呀……」突然他對我露出一抹淘氣的笑，一扭頭對所有人說道：「各位，組長說要慰勞大家的辛苦，要請大家吃宵夜。」

　　語畢，頓時歡聲雷動。

　　咦？

　　「真的嗎？感謝組長，我們可以點餐嗎？」

　　「喬喬，我要的不多，只要一杯珍珠奶茶，一包鹽酥雞就好。」

　　「可以點嗎？那我要校門口那家滷菜一包，酸菜加多一點就可以了……」

　　天呀！現在是啥情況？我現在可是學生，哪有辦法請大家吃宵夜呀？我有些驚惶的看向章偉銘，卻看他笑吟吟的朝我眨了眨眼，似要我別慌。

　　章偉銘舉手制止大家繼續「點菜」。「大家尊重一下組長的心意，在能力範圍內滿足大家，可以嗎？」

　　「沒問題！」

　　「那我陪組長去購物，你們則趕緊把手邊工作做完。」

　　然後趁我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已一把拉著我走出門了。

　　身為一個好的領導者，要懂得適度犒賞底下一起工作的夥伴，過去常待在章偉銘身邊的我，怎會不知道要用這個方法凝聚大家，但……那也得要有能力。

　　現在我所有的花費都是依賴家裡提供，平常除了買教科書以及必要的日常生活花費，我幾乎不敢多花。

　　以前唸書時總覺得父母供養是天經地義，零用錢花完了就向父母伸手要，直到出去工作後才知賺錢的辛苦，每筆支出都要斤斤計較，如今再一次重生，懂得感念父母賺錢的辛苦，所以我已不像過去學生時代專注在打扮跟購置服裝上面，雖說學校附近服裝店都是低價品，但一不小心就是會買多……

　　所以當章偉銘連問都沒問我就替我做出請大家吃宵夜的決定，有那麼一刻，我是不高興的，不是我小器，而是要看我有沒有能力做到？但我知道他經常都是用這種方式搞賞跟他一起共事的人，只是此刻我口袋裡的錢真的不夠呀。

　　所以我們一走出開會所在的國貿大樓後，我便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就回來。」

　　「你要去拿什麼？錢嗎？」

　　我止住腳步。「嗯，身上錢不夠，我去領個錢。」對面的行政大樓有提款機，帳戶裡存放了我一些之前暑假打工的錢，以備不方便向父母開口拿錢時使用。

　　「不用去！」

　　我看著他。「你別告訴我你想幫我出這筆錢。」

　　「不會，我也沒打算出錢。」他笑著搖搖頭。

　　我皺眉。「我不可能拿那些贊助金來買那些的。」那些贊助的金錢我雖然可自由運用，但是我不可能為了成全自己成為「好領導」而動用那些錢。

　　「我知道，我也不會要你動到那筆錢。」

　　我瞪著他，不讓我提款，他也不出錢，請大家的宵夜要從哪生出來？就算是自己動手做，也要有材料呀，偏偏他什麼都不說青，只是露著胸有成竹的笑，拉著我往校外走，氣煞人也。

　　謎底在他帶我到校門口那家熱門滷味攤時揭曉，老闆一看到章偉銘過來就笑道：「是你呀，這次要幾份？」

　　「八份。」

　　「好，自己拿。」

　　「多謝老闆。」章偉銘拿塑膠籃子給我，「你來挑，東西分八份，每份組合不要超過三十元。」

　　我乖乖地伸手接過開始挑起食物，即使滿腹疑問，也得先吞著。

　　這時攤位的客人較少，所以老闆跟章偉銘閒聊了起來，他看了我一眼。「你女朋友？」

　　章偉銘笑道：「還不是。」

　　我手一抖，手中的籃子差點掉下，又羞又惱的瞪了他一眼，有必要對個陌生人講這些嗎？但很快有種失落的情緒湧上……我，還不是他的女友呢……

　　「老闆，我跟你介紹，她就是我上次拿那個企劃的負責人，如果可以的話，也希望你可以多多幫忙支持。」

　　老闆再度看著我，這回停留的目光較久。「原來是你負責的呀，那個企劃寫得很好耶。」

　　「呃，謝謝……」他是說哪一個企劃案？難不成他講的是我們這次參賽的企劃案？章偉銘拿給他看了嗎？

　　老闆將滷菜分成八份放進鹵湯裡加熱後，便脫下戴著的塑膠手套，從攤位底下拿出一本筆記本遞給我。「來！寫上你的名字、聯絡電話及就讀系所。」

　　呃？章偉銘微笑點頭，我乖乖提筆寫完後交給老闆，老闆看了一下。「於喬敏，很好聽的名字。」將本子收好後遞給我一張蓋有他印章的名片對我說道：「接下來的三個月，你可以拿這張名片來換五次滷味，不好意思，沒太多錢可以幫助你們，只能請你們吃一些東西……」

　　「不！別這麼說，這樣就很好了，吃了您這美味的滷味後會提高我們的鬥志與動力，真的是太感謝您了。」我趕緊向老闆道謝。

　　老闆臉上笑容咧得更大。「真的有那麼好嗎？來！來！你再多拿一些，呵呵，你怎麼說的？……可以提高你們的鬥志與動力，來多拿一點！我們這個金針菇跟海帶很好吃的……」

　　當我跟章偉銘各提一大包滷味出來時，我仍有在夢中之感，總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孰料身旁的他卻發出爆笑。

　　「我服了你啦！」

　　「怎麼了？」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會說話，可以從那小氣老闆身上要到這麼多滷味。」

　　「我哪有要呀，是他自己拚命塞的，塞到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趕緊喊冤，老闆會給那麼多也出乎我意料呀。「

　　章偉銘笑望著我。「我每次動用這個贊助，可都要小心翼翼的，不敢一下拿太多，怕以後要拿就不好拿。」

　　我面露恍然。「所以你才會要我拿組合三十元的。」

　　「不一定，要看人數多寡，像我們這次人少，單價就可以高一點，若人多的話，組合就十五到二十了，總金額盡量不超過五百元，多出太多的話我也會掏錢補上的。」

　　「那怎麼辦？我這次拿一定超過五百元了。」我面露苦色。

　　「沒事！不用擔心，這是他自己要給的。」他定定凝著我，眸中閃動著異樣的光彩。「你現在知道自已有多厲害了吧，會讓人忍不住想給你更多。」

　　我心緊了緊，有些暈眩的看著他，他這話可有其他的涵義？

　　四目膠著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抬手用指背輕觸我的臉。「別發呆了，我們還有下一攤要過去，不然……」他抬起手中的滷味。

　　「吃這個怎麼可以沒飲料配？」他露出淘氣的笑。

　　接下來，我們去了飲料攤、水煎包攤、烤肉攤，除了飲料攤那我們有拿飲料以外，其他的都是章偉銘帶我過去跟攤位老闆認識，留下我的資料，讓我日後過來可以找他們談贊助。

　　「這些都是你以前合作過的攤位廠商嗎？」我問道，其實這些攤位我也不陌生，「過去」他經常帶我來這幾攤吃東西，也曾經讓我幫忙代訂東西請系學會或社團的久吃東西，只是當時我總認為他是拿公基金或自掏腰包采支付，我也曾經覺得這樣很花錢勸過他，雖說他家境不差，零用錢不少，但也不該經常這樣花，但他都只是笑笑，從不跟我多做解釋，只是要我別煩惱這種「小事」，並保證將來結婚以後，絕對不會讓我煩惱金錢問題，讓我衣食無憂。

　　如今我才明白，他的確不用擔憂金錢，因為該爭取的努力他早已付出過了。

　　「嗯，這些都是跟系學會及社團合作過的廠商，我將他們資料都已謄了一份放在綠色資料夾裡，你以後就可以找他們談談，多拉一些贊助。」

　　終於明白了那份綠色資料的用途，他毫不保留地將他所擁有的資源提供給我，讓我完全說不出話來，我完全沒想過他會為我做這麼多。

　　你現在知道自己有多厲害了吧，會讓人忍不住想給你更多。

　　一個想法竄進腦子裡。

　　現在的他讓我有種感覺……我跟他是站在同一層高度，我可以做跟他一樣的事，或者更多，在我的上面沒有任何的阻礙，只有一片可任我翱翔的天空。

　　那以前的我呢？……他是怎樣把我定位的？

第六章

　　「你這下可得意了吧！」

　　「你在說什麼？」女人一臉愕然的看著眼前充滿狂怒的男人。

　　「你就是沒辦法放棄控制我的念頭，對嗎？如今，你又多了一項強大的武器……你現在可以用孩子來控制我，對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省省吧！……沒錯！你贏了，我會為了孩子而繼續留在你身邊，不過你記住，我是為了孩子，不是為了你！」

　　我猛地睜開眼，慌張地望向那掛在掛歷的地方，確定了一下現在所處的年代……沒變！我還是在二***年，但……剛剛那是什麼？

　　是夢嗎？還是……「未來」發生的事？

　　我身體微微顫抖著，整個人重心不穩的跑出房間掬水洗臉，幾把冷水過後，依舊無法讓怦跳不已的心慢下來。

　　不行……先冷靜下來，我抖著手換上運動服，穿上跑步鞋，沒有叫起仍在沉睡的洛羽，獨自跑了出去。我不斷地跑，聽數著自己的呼吸聲，慢慢將那些閃過腦海裡的片段一一組合起來。

　　而在確認那些訊息所傳達的意思後，我全身頓時像力氣被抽乾似的一軟，整個人向前撲倒，膝蓋與掌心傳來摩擦的刺熱，但我根本不在意。

　　原來如此！不！果然會如此！

　　我應該料得到的，只是……我還是不甘心，想要再搏一搏，但……

　　「蝴蝶效應」的電影裡不就說明了，你愈想改變，但結果不見得會變得更好！

　　不管那是作夢也好，或是我真的「回去」了從未經歷過的未來「一下」，想到所看見的，我不寒而慄。

　　孩子？

　　到頭來我居然得要用孩子才能抓得住章偉銘？「未來」怎麼會變成那樣？我不要呀！不管如何拒絕，腦海中仍不斷浮現出章偉銘「未來」的模樣……那已然是成熟男人，卻寫滿了冷漠和恨意的臉龐，我整個人幾乎無法呼吸。

　　怎會如此？明明一切都在改變了，要變應該是要變得更好呀！怎麼會愈變愈糟？

　　「同學，你怎麼了？」

　　耳畔傳來了關切的聲音，將我從迷霧中拉回，我有些茫然轉向聲音來源處，焦距過了好一會兒才對準，是個男人，有張眼熟的臉龐，但一時間我想不起他是誰？

　　「摔得很嚴重嗎？是不是傷到骨頭了？」那帶著關切、溫文的嗓音像道溫水般緩緩流過心際，讓我漸漸冷靜下來。

　　我垂下頭，無神喃喃道：「……只是摔了一下，沒事……」

　　「真的沒事嗎？站得起來嗎？」

　　我沒吭聲，深吸口氣，調整姿勢，讓自己慢慢站了起來，拉扯到磨傷的膝蓋時，我忍不住嘶了一聲，停下動作，淚水瞬間佔據了整個眸子。

　　「需要我扶你嗎？」

　　「不！我可以。」用力眨去眸中的水霧。「自己跌倒就自己爬起。」我咬牙說道。

　　「要不要去一下保健室擦個藥？」

　　我搖搖頭，輕聲向那個好心的男子道個謝後，便轉頭離去，雖然每走一步，膝上便傳來陣陣的疼痛，但對這疼，像麻木似的，不想理也懶得理了。

　　不知道是怎麼走回寢室的，一進去就看到洛羽正從床上坐趙，一臉惺忪。「要去跑步了嗎？」

　　「……不！你去跑吧，我想再睡一下……」

　　「咦？你怎麼了？」

　　我搖頭不語，整個人縮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那張年歷。

　　「喬喬，你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我只是很疲倦、很疲倦了……」我緩緩地閉上眼睛。

　　「這樣啊……那，我自己一個人去跑了。」

　　「嗯。」

　　聽到關門聲，我的淚水便止不住流出。

　　那天，我翹課了，我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突然覺得人生很沒有意思，是不是命運都已經注定好了？無論再怎麼努力，不會在一起的就是不會，但……不明白，若章偉銘不是那個能跟我相伴一起的男人，為何我放不下他？為何我無法不受他吸引呢？為何我的心會如此緊緊的被他牽動呢？尤其這些日子為了比賽，我們相扶相攜地一起共事，對他我只有更深的情動……為他所展現的另一層面貌而驚異不已。

　　甚至我開始相信，已經多了十年歷練的我，已經有這個資格跟能力成為能與他齊頭並進的伴侶，我們的未來會是光明的，他不會再拋棄我，甚至會更愛我的。

　　但為什麼？明明他的喜惡愛憎我幾可掌握，只要一直做著會讓他喜歡的事就應該會沒事的，不是嗎？為什麼我們未來會變成水火不容？甚至得要用盡心機？

　　頭愈躺愈痛，無解的結糾結的更亂，如果人生重來不會讓改變結局，讓未來變得更好，那重來的意義在哪裡？

　　我霍地起身，不甘心，就是不甘心，衝去洗手台那邊洗把臉，換上另一套衣服便衝去圖書館。

　　凡事不可能沒有道理，我一定要找到答案。

　　站在一堆跟科學有關的書架前，拚命尋找著跟穿越時空有關的書籍。

　　只是看了一堆量子力場、虛時間、黑洞的形成、宇宙的運轉……，數理概念薄弱的我，看的頭昏跟花，明明想從中尋找到答案，卻反而把自己搞得更混亂。

　　「哇！這裡是怎麼了？書為何會散落—地？」冷不防一道聲音從我身邊響起。

　　我嚇了一跳，開口的是一個戴著黑色鏡框的男子，從他的打扮看起來像是學校的老師，由於為了找書，我把架上相類似主題的書本全搬下來放到地上，然後直接席地而坐找書，所以書架前的地板被我弄得亂七八糟。

　　「對不起！我在找資料，我、我馬上把書整理好。」我有些慌張的收拾著。

　　男子聽完後沒有馬上離開，依舊站在原處，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緊盯在我身上，讓我更加心慌緊張起來，欲把書放回原位時，突然腦筋一片空白，忘了我是從哪些位置抽出來的。

　　「書背上有貼分類編號貼紙，你放進同樣編號架上就可以了。」男子開口繼續說道。

　　「喔！好……。」我頓了一下。「謝謝……」

　　「你的腳傷情況如何？」

　　咦？我動作一頓，腳傷引我抬頭看向那男子，因為他臉上的大鏡框太顯眼了，所以方纔的第一眼只注意到他的眼鏡，並沒有仔細打量他的五官。「你是…」

　　「早上我們在操場跑道上有碰到過，你那時摔倒在地……」

　　原來是那個好心人，我臉上露出恍然。「啊！原來是你……」

　　「腳傷如何？」

　　「沒事，只是破了些皮而已，擦擦藥就行了……謝謝你的關心。」

　　男子笑了笑，然後繼續幫我將散落在一地的書歸位。「你喜歡看宇宙、空間理論的書籍嗎？」

　　「不，我只是想找一些資料。

　　「什麼樣資料？」

　　「是關於穿梭時空的事……」我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跟他說了。

　　「穿越時空？你是說像電影裡搭著時光機回到過去或未來嗎？」

　　「嗯！類似……」其實說完後我還是後悔了，幹嘛跟個陌生人提起這個？但不也因為他是個陌生人，我才說實話的嗎？

　　「這是老師要你們寫的報告嗎？」

　　「不是！只是我好奇的想知道……」或許是他的聲音有某種令人安心、信賴的特質，我忍不住想要說得更多，畢竟週遭的人能跟我說這些的太少了。「你相信人類可以穿越時空回到過去或到達到未來嗎？」

　　「這個問題呀……」男子頓了一下，他轉身走到下一層的書架去，看到他的背影，我愣了愣，倏地認出他誰了。

　　「慢跑王子」！他是洛羽的「慢跑王子」。

　　因為他臉上那副眼鏡太搶眼了，以致忽略他的五官長相，一時沒和慢跑王子的模樣牽連起來，直到看見他的背、他的走路姿勢以及非常眼熟的臀部……，我趕緊別開視線，要命！被洛羽給感染了，居然從臀部來認人？

　　不一會兒他便走回來拿著一本書給我。「霍金斯的這本「時間簡史」也許可以提供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見所有的書都已歸位，他對我微微一笑：「我還要找資料，先去忙了。」

　　「好！非常謝謝你……對了，請問你是哪一系的？怎麼稱呼你？」

　　「我叫靳曼華，是物理系的。」

　　「我叫於喬敏，國貿系的。」會在這種情況下知道了「慢跑王子」的姓名以及就讀系所，實在是出人意料，但至少可以讓洛羽知道她欣賞的對象叫什麼名字了。

　　我找了一個座位坐下，打開書本翻閱了起來，待我從書本上抬起頭，圖書館外的天空早已是一片藍黑。

　　當我站起來時，一整天都沒進食的我眼前一片黑，若不是及時扶住桌子，我應該會暈過去。

　　我將書放回原來的書架上，一步步的慢慢走出去，先至飲水機喝了幾口水後，整個人才有了精神。

　　霍金斯的書解答了我一些疑惑，同樣也帶來更多的問題，而這些並無助解決我目前所面對的困擾。

　　空了一整天的腸胃隨著我的走動開始運作抗議了起來，我走進最靠近圖書館的餐廳點了道牛肉麵止饑。

　　美味的牛肉湯入了胃之後，整個人慢慢緩和恢復氣力起來。

　　有些非科學能解釋的事已發生在我身上，而我卻還想用科學的角度去找答案，簡直是病急亂投醫。何況找到答案後，我是想回到原有的軌道嗎？回得去嗎？回去又如何？

　　為何想回去？原因很簡單，反正跟章偉銘分手是已經發生過的事，痛也痛過

　　了，也稱得上是乾脆俐落，哪會像現在婆婆媽媽呢？若再來一次，而情況似乎還比想像中更惡劣，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過去？與其如此，還不如就此遷就那個版本的結局，至少……情況是在掌控間，是可預期的，是已經可以忍耐接受的……

　　當發現自己有這樣的心思時，我驚了一下，原來我已經消極到這種地步了嗎？

　　「喬敏！」漫無目地在校園走著時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我一震，下一秒，章偉銘氣喘吁吁的衝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

　　「你去哪了？為什麼整天都沒來上課呢？」

　　看著那張寫滿了焦慮和擔憂的臉，在我的理智反應過來之際，我直直地走進他的懷中，雙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

　　「喬敏？」他整個人僵住。

　　「別動！就讓我這樣靠著。」我緊閉著眼，聽著他的心跳聲，貪婪地吸進獨屬他的味道……他流了不少汗，好像跑了很久，跑了很多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他亦抬手環抱住我，將我抱得更緊。「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柔聲問道。

　　我在他懷中輕輕搖頭，什麼都不想說，只想深深的永遠的沉溺在他的懷抱裡。

　　這不就是我所企求的嗎？

　　我是多麼眷念這個懷抱呀！曾經……在這裡我感受到被珍惜，被深愛，被呵護，在這裡……我永遠不用擔心天會塌下來，在這裡……我只要像現在一樣，閉著眼睛，什麼都不要想，因為有他為我解決所有的麻煩，我只要專注的想他、愛他就好了……

　　所以當這個懷抱推遠了我，拒絕我再繼續沉溺時……

　　我環住他的腰手縮緊，整張臉貼的更近……恨不得直接融進他的骨血裡或是鑽進他的心裡，讓他再也無法將我拔除。

　　「喬敏，可以跟我說，到底出了什麼事嗎？」他的聲音透著濃濃的擔心。「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身體不舒服？……洛羽說你躺在床上都不動……」

　　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候了，我深深吸口氣，緩緩地鬆開環抱住他的手，退出他的懷抱，臉上勉強擠出一朵笑。「沒什麼……，只是頭又突然疼了，我去找醫生看了。」我鎮定地說著謊。

　　章偉銘面露一絲緊張。「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我有點小感冒，多喝點水多休息就好了。」

　　「跟上次的頭傷有沒有關係？」

　　「應該沒有……」在他帶著關懷的注視下，我幾乎要潰不成軍了。「放心！我會注意身體的，若不對我會趕緊找醫生。」

　　「你不舒服時可以跟我講，我會陪你一起去看醫生。」此刻他說話的語氣和態度，完全就像我的……「男朋友」。

　　我勉強擠出微笑。「好！我會告訴你的。」

　　他看著我，似乎有話想對我說，然後又改變了主意。「……吃過飯了嗎？」

　　「嗯！剛去吃了……你呢？」

　　「還沒。」

　　「那我陪你去。」

　　「好。」

　　我伴著他往餐廳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我手被他牽起後緊緊握住。「……以後有事一定要告訴我，我真的會擔心。」

　　我鼻眼立刻一酸。「好……」

　　後來回到寢室，從同樣為我緊張擔心的洛羽口中知道，我今天上午沒去上課時，章偉銘就一直擔心地追問我情況，中午時她回到寢室卻發現我不在，以為我大概好了，也去吃飯，結果我下午課也投去上，下午第一節課結束後，章偉銘便翹課出去到處找我，整個下午也完全不見他的身影……

　　聽到他為了找我連下午的課都翹掉，我無法自抑地哭了出來。

　　從那一刻，我下定了決心。

　　也許……未來我們還是會走上分手之路，但至少此刻……趁我們還能相愛，傾心相許時，就盡力去愛吧！

　　只是，當我這樣想時，卻不自覺忽略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我們真的還能「相愛」嗎？

　　我們都開始走上未知的路……

　　※※※※※

　　氣勢磅礡的音樂一出，立刻吸引場中所有人的注目，接著五個穿著閃閃發亮藍銀色金屬服裝戴著歌劇魅影男主角面具男舞者跳出來亮相，隨著音響放出的重音節奏舞動身子，有力伸展他們健美的身軀，現場圍觀的……除了班上的加油團，國貿繫上其他女生認出了其中四位竟是國貿系的帥哥四人組，不約而同發出了興奮尖叫聲。

　　「是副會長章偉銘！」

　　「我的天呀！是他們四個人還有……瓶子班代？」

　　「哇！他們跳得好帥呀！好棒呀！」

　　「啊！帥斃了——」

　　尖叫聲此起彼落。

　　「哇塞！那些女人是不是瘋了？有必要high成這樣嗎？他們也只不過是是穿了件露出胸口的舞衣，又還沒全裸……嘖嘖！那些女人是瘋了不成，居然像螞蟻狂湧而上，要命！她們不會把我們那脆弱的舞台擠垮吧？」洛羽從舞台背景布幕後方探望道。

　　「洛羽，你專心控場好不好？」陳琪瑤先是出聲警告方洛羽，接著轉向我。

　　「喬敏，還有兩分鐘你就要出場了……，喬敏，你還好吧？」

　　不好！很不好！非常的不好！此刻的我心跳如擂鼓般充斥在我耳裡，讓我幾乎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哪怕外面的音樂聲震耳欲聾。

　　「喬敏，你在緊張嗎？快！深呼吸！放輕鬆，走一下就好？還記得要怎麼走吧？不要慌！你就慢慢的走，記得一直線出去……」

　　「洛羽，不要再說了！」我舉起手指對那個讓我此刻僅穿著露出勝臍的半身小可愛，下半身穿著燈籠褲，外圍罩著百摺鑲金邊的紅色薄紗裙，整個造型有如中東舞孃裝扮的禍首警告道：「你愈講愈會讓我緊張。」

　　「好，我閉嘴。」嘴巴雖是這麼說，洛羽仍一臉擔憂的看著我。

　　原本負責拿商品走台步出去走秀的人是洛羽，偏偏這妮子居然在前天的綵排時摔了一跤，扭傷了腳，腳踝都腫了起來，儘管這兩天拚命的冷敷熱敷，但她走路還是一拐一拐的，完全上不了檯面，於是臨時決定由我代替上陣……因為就只有跟洛羽身材相仿的我可以穿上已經做好的舞衣，而不用再修改，琪瑤接替我的主持工作，洛羽則接下琪瑤控場的工作。

　　在正式比賽展出前兩天發生這樣的意外，篙直是重大的打擊，讓原本就已經像關在壓力鍋的我們幾乎抓狂，但好在大家這段時間都是密集一起排練工作，對彼此負責的項目都相當熟悉，燼管臨時變換負責項目，但大家很快就能上手。

　　只是……鮮少在舞台上表演的我，哪怕只是像模特兒走走台步，然後稍微舞動一下就可以，但卻讓我緊張不已……尤其身上還穿了這套頗為性感的舞衣，更是讓我窘到最高點。

　　我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慌，雖然練習的時間不多，但該怎麼走，怎麼做？在旁邊也看過幾十回，所以我現在就只要照著做就可以了。

　　「喬敏，準備……進！」琪瑤低喝道。

　　而我的身體也立刻隨著音樂自動奔出了布幕走上了前方的舞台，隨著我的出場，原本熱力四射的音樂突然轉為如夢似幻，我手持著S牌攝影機，輕扭腰臀緩緩一步一步走向前去，而原先跳舞的男子則化身貓人，圍繞存我身邊不時做出想要奪取卻又不敢觸碰的動作，或是像護衛般的虎視耽耽的瞪視著周圍的群眾，似在警告他們休想越雷池一步沾惹這個寶貝，直到快到台前，他們才停下，讓我獨自一人向前。

　　我走到台前，臉上表情極為肅穆，手持著攝影機舉高，有如獻供一般，然後我開始做蘇菲的旋轉，在原地轉起圈來，隨著我的轉動，百招的紗裙也像花般的綻開，然後在聽到音樂到點時開始放慢速度直到停下為止，在確定是正而面對觀眾時，我緩緩半跪下來，身後的五名男子也跟著跪下，然後雙手舉高攝影機……

　　音樂倏地停下，場內燈光瞬間全暗，只留下一道照著我的光束。

　　接著琪瑤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來。「請容我們將最好的呈現給你們。」

　　話聲一落，頓時口哨跟掌聲立刻響起——不用懷疑，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請班上同學幫忙做效果，然後我頭上頂光收起，再度進入黑暗狀態，而我們也趁此時退場，緊接著另一個音樂響起，舞台後方的布幕立刻化身成為投影布，由S牌代理商提供的的一分鐘商品廣告影片開始播出……待這播完，琪瑤就要上台主持了，不過我暫時無法理會這一塊，一下台，我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旁邊偏了過去，由於方才做了蘇菲的迴旋，整個人都還處在暈眩中，在舞台上幾乎是強撐著想吐的感覺，一下台放鬆，就有點撐不住了。

　　雖還不至到摔倒的程度，但我本能的就想將手中拿著的攝影機往懷中帶，這個東西可是借來的，千萬不可以有一點損傷。

　　就在我努力想站直時，我的左右手臂各被一隻手抓住，我愣了愣，望向左邊和章偉銘對望。

　　「小心站穩。」他沉聲說道。

　　「謝謝……」

　　望向右邊，劉亦謙一臉著急的看著我……手中的攝影機。

　　「喬敏，你手上的機器先給我，免得摔到了。」他一手抓著我的手臂，另一手則護在機器下方。

　　我無言鬆開手讓他把機器拿走，他還真是把這台攝影機當寶貝了。

　　一方面不斷地深呼吸，一方面讓章偉銘扶著我坐下，我不斷地深呼吸，壓下嘔吐感。

　　「我沒關係，休息一下就好，你們趕快先去換衣服，時間快到了。」我輕聲對章偉銘說道。

　　這時琪瑤已上台開始介紹產品的功能，同時播放我們拍攝的「記錄片」。

　　章偉銘看了看手錶，眉頭緊皺著。「如果你不舒服就不要太勉強，接下來的事我們可以處理。」

　　我點點頭。「我知道，再坐一下那個暈眩感就會過去，接下來……還要再辛苦你們了。」

　　「好！交給我。」章偉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後才起身離開。

　　這次繫上特別安排了所有參賽隊伍都有一場走秀演出，待結束後便會開放所有到場者進入擺放產品攤位的禮堂裡，我簽運不好，抽到了最後一個上台，說好聽點是壓軸秀，但也造成我們時間緊迫的窘境，我們走秀表演一結束，便要迅速地換上正式服裝進入攤位點就位，以應付上門的參觀者。我們八個人中目前已有兩個人卡在這裡，走秀結束後就交由洛羽跟琪瑤善後整理，她倆會晚點才能進入攤位點協助解說。

　　在人力如此吃緊的情況下，雖然知道章偉銘跟其他人會處理得很好，無需擔心，但我真不想錯過迎接第一批來客進攤位的時刻，連連深呼吸好幾口，這才站起來，確定不會重心不穩後，才拿起要換上的衣物袋子，匆匆地往洗手間走過去。

　　換好衣物後，一看到鏡中那副妖姬似的妝容，我立刻呻吟出聲，糟糕，居然忘了這一層，尤其那誇大的眼影效果，把一雙眼襯得又大又媚，那時叫洛羽不要畫那麼重，偏偏她堅持舞台妝要這樣才會明顯，讓底下觀眾看得清楚。

　　觀眾是看清楚了，可卸妝就變成麻煩事了，不然頂著這張臉為人介紹，肯定會降低專業度及可信度。

　　但現在卸妝再補妝至少要花上十來分鐘，我沒有這個時間可以浪費在這，打開包包拿出乾淨的化妝棉，盡可能將那厚重的眼影擦掉。

　　這時，有一人也走進了洗手間，那人看到我身影頓了一下，遲疑了一會兒才走到我的身邊。「喬敏……」

　　我愣了一下，原來是陳欣蘭，我看了她一眼輕輕點個頭。

　　「嗨！」打過招呼後便趕緊繼續處理眼妝的事。

　　「你們剛才的表演真好。」陳欣蘭繼續說道。

　　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主動攀談，但我還是禮貌地回應。「嗯！謝謝。」

　　真糟，無論怎麼擦，那痕跡依舊很清楚。

　　「你在補妝嗎？」

　　「不是，我在想辦法讓妝變淡一點，快沒時間了。」

　　「你有沒有粉底液？可以先把那眼影卸掉。」陳欣蘭說道：「小心不要把眼線也擦掉了。」

　　她的話提醒了我。「好！我試試。」拿出棉花棒沾了點粉底液察掉那深眼影，果然順利除去了，眼皮有了粉底液，跟臉上其他也方顏色便一致，而不會突兀。

　　「再補上一點淡眼影就好了。」

　　「嗯！」只要一除掉那深色眼影，整張臉便素淡多了，現在只要再淡掉腮紅一些就可以了，我拿粉撲拍補了一下，臉上已是適宜的淡妝。

　　我以最快速的動作將所有東西收好。「謝謝你的提醒，我先趕過去忙了。」

　　「喬敏……」

　　「嗯？」

　　「……沒事，祝你們可以順利得名。」

　　「好！謝謝。」我對她笑笑後便立刻衝出洗手間。

　　不過一離開洗手間，我臉上的笑便立刻消失，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如此友好？或許真的是出於好心，但依照「過去」經驗，她不會沒有目的的示好。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她不是章偉銘，我既然無法用寬容的心面對她，那就只有繼續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了。

　　我搖搖頭，將關於對陳欣蘭的揣測暫且拋到一旁，現在要全力來面對接下來的挑戰。

　　※※※※※

　　比起其他班級用海報佈置的攤位，我們用專業印刷出來看板跟海報及燈光所佈置出完全不輸給正式商展的攤位時，可以說是會場裡最搶眼也是最吸引人的攤位。

　　尤其攤位裡還擺了一台由莊銘翰提供的超大液晶電視螢幕，不停地播放由s牌代理公司提供的十分鐘商品介紹短片，想不吸睛都很難。

　　我們每個人都手持著商品型錄，殷切的招呼進來看的每個人，回答他們的詢問，有不少人是用英文詢問，只要碰到英文的，我們心中都有數這便是裁判人員之一，不過我們都必需裝傻，當作不知道，以對常客般心情面對著。

　　「可以告訴我這台攝影機的功能嗎？」一道耳熟的聲音從我身旁響起，我扭頭一看，嚇！是「慢跑王子」，他臉上那超大的鏡框真的會立刻引發記憶，本能地立刻看向洛羽，看到她正在應付我們班導師，立刻收回視線。

　　「啊！你好。」我露出微笑招呼他，心中暗自納悶，這是國貿系的活動，他一個物理系的怎會跑來這裡呢？

　　「你好。」他亦禮貌地回應了我，但他開口的下一句話，卻令我整個人全神以對，絲毫不敢懈怠，因為他用英文問了我這台攝影機的功能有哪些？

　　我立刻認知到他是評審人員之一，一邊告訴自己別慌張，一邊也用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英文介紹詞一一回應，在開始面對這些情況時，才會發現章偉銘跟莊銘翰真的很厲害，精準掌握了題庫，面對這些跟商品有關的問題，完全可以應付裕如。

　　在親自試用攝影機後，靳曼華露出滿意的微笑。「真的不錯，讓我很心動。」

　　「謝謝你，請務必捧場。」應該結束了吧？我暗暗鬆口氣。

　　靳曼華笑笑，冷不防又開口說道：「其實攝影機應該也算是時光機的一種吧？」

　　這時他已改用中文，這是……在跟我閒聊嗎？而且他還記得我上次尋找穿越時空的相關書籍。

　　我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台展示攝影機。「……你是說因為它能將當下所發生的事情記下並重現嗎？」

　　「嗯，回憶也是一種穿越時空的旅程。」

　　我笑笑。「是的。」我認同，可惜這並不是我想知道的答案，不過他的話卻讓我靈光一閃，如果……「你介紹得很好，繼續努力。」

　　「呃！好！謝謝。」

　　目送靳曼華離開，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他是評審員，那是否意味著他的身份是老師嗎？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表現，應該沒失格吧？……除了跟洛羽欣賞他的臀部……

　　我收回視線，卻和章偉銘的目光對個正著，他看著我的目光有著一絲探詢……，唔，有什麼不對嗎？不過他很快就對我露出個微笑，讓我很快就忘了方纔所思。

　　我回他一笑，舉起手用口型對他無聲的說聲加油後，便又趕緊應付另外一位進來的評審老師。

　　毫無懸念的，比賽完畢後，我們包辦了所有項目的第一名，站在頒獎台上，我們八人手牽手一起接受所有人的掌聲與喝采，得到這些，我問心無愧，有著說不出的成就感。

　　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我們的展場的每一片佈景跟海報，因為這些都是要再拿出去代表繫上參加校外比賽時使用，為此，我們班導還貢獻出他的研究室供我們存放，免得還要再花錢重做。

　　然後我們就殺到陳子平家辦慶功宴，原本想去好樂迪唱KTV的，但男生嫌好樂迪那不能帶酒進去喝，陳子平說他家也可以唱歌，於是我們二話不說便過去了。

　　陳子平的父母非常愛唱歌，為了滿足歌癮，所以在家中地下室弄了一間唱歌包廂，隔音效果跟唱歌配備、音響一應俱全，完全不輸給好樂迪，於是我們一群人全唱翻了，劉亦謙點了好幾首流行歌曲，不管會唱還不會唱，大家全都放開跟著哼哼唉唉，不時跳起來舞動，情緒high翻了。

　　興奮下，我也喝了好幾瓶啤酒，雖然我酒量不是很好，但幾瓶啤酒是沒問題，不過理智會稍微不清明一點。

　　章偉銘坐到我身邊。「會不會唱「有一點動心」？他眼眸晶亮凝著我。

　　我呼吸暫停了一拍，隨即回他燦笑。「會！」

　　「那我點了。」

　　「好！」眼睛有些濕潤，以前我和章偉銘去唱KTV時，這首男女對唱的情歌是我們必點的合唱曲。

　　我們兩個拿著麥克風坐在一起，當他開口唱出第一句時，我整個人不自覺發抖了。「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過愛情，誰願意，有勇氣，不顧一切付出真心……」唱到真心二字他轉頭看向我。

　　我輕吸口氣後，沒有看著螢幕而是直直看著他唱道：「你說的，不只你，還包括我自己，該不該再繼續？該不該有回應？讓愛一步一步靠近……」

　　章偉銘回頭看螢幕：「我對你有一點動心，卻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有那麼一點點動心，一點點遲疑，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

　　我輕唱：「我對你有一點動心，不知結果是悲傷還是喜，有那麼一點點動心，一點點遲疑，害怕愛過以後還要失去……」教人失望的是，在我唱這段歌詞時，他都沒有看著我，甚至到男女合唱部分，他依舊沒有看向我。

　　「難以抗拒——喔……人最怕就是動了情，雖然不想不看也不聽，卻陷入愛裡……」

　　一曲唱畢，自是眾人叫好，但我的心卻異常的冷。

　　「哇塞！你們兩個唱這首歌比張信哲跟劉嘉玲還唱得好聽，唱到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劉亦謙笑道。

　　「來來來！還有什麼男女情歌對唱是你們兩個會的？……那個廣島之戀呢？還是……」

　　接下來的話語幾乎都進不了我的耳，因為他終於轉向我了，我看著他，突然很想開口問他……你現在還是只有對我動一點點的心嗎？沒有動很多嗎？

　　但他只是用深邃的目光回凝著我，什麼話也沒說。

　　我心緊了緊，然後站起身說道：「我想點一首歌。」

　　是王菲的「天使」

　　我定定的看著章偉銘，開口唱道：「如果可以，我想要更清醒，如果可以，我想要更輕盈，穿過霧，穿過雲，看清你的心，是多情，是多疑，是給你訊息，我蠢蠢欲動的愛情，就要飛向你，我美麗天使的心，再也不神秘，只為你棲息，我溫柔天使的心，要你生生世世守著我，我永遠為你甜甜蜜蜜日日夜夜真心愛著你……」

　　唱完後，我一瞬也不瞬的凝著章偉銘，然後他對我露出微笑，剎那間，我的心有如置身天堂。

　　「喬敏，要叫你小王菲啦！」洛羽攬住我的肩膀。「真強啊！居然都把歌詞都背起來。」

　　我笑笑，然後把麥克風交給她，走回章偉銘身邊坐下。

　　五月天的「透露」前奏響起。

　　「這是我的歌！」吳哲男站起拿過麥克風，他略帶沙啞的嗓音流洩而出：「我不知不覺不經意的被你佔有，那是心裡愛你的初衷，在我心深處無處可躲向你透露，而全世界的寂寞即將被擺脫，夢不到昨日的惡夢，在我心深處擾嚷的沉默……我和你，你和我，狂飆愛意突然變得好猛，在此刻向你，完全透露喔……在你心深處可否接受不再退縮，不再保留，我的透露。」

　　螢幕上的文字像是反應我們此刻心中的感覺，一曲唱畢，章偉銘的手跟我的手十指交錯，緊緊相握著。

　　整個慶功宴一直鬧到凌晨兩點，大家都晴到燒聲了才散會，本來子平問我們要不要在他們家打地鋪休息，反正他家枕頭被子也不缺，但大家還是決定要踏夜回去，畢竟流竄在血液裡的興奮感還不易散去。

　　※※※※※

　　走在校園裡，夜半的涼風吹來，倒讓滿身熱血的我們冷卻了不少。

　　原本還有人各自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漸漸地也安靜下來，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眾人與我及章偉銘的距離愈拉愈遠，似乎是想要多點空間讓我們獨處。

　　其實到這個地步，我與章偉銘之間早已是「昭然若揭」，就算還不清楚，只要看著我們一直緊緊握著的手也會明白。

　　這個身軀終究不是十年後的我，初喝啤酒的我在興頭過後，反而有些睡意，但因為跟他緊握著手，他的溫熱源源不絕的傳給我，暖著我的心。

　　說真的，我已經不再想了，更有甚地，反而帶著某種積極進取。

　　既然已回不了頭，就順心而走，直到走到不想走為止，手由他牽，路由他帶領，不知不覺間，我跟他竟已完全跟眾人脫隊，走入行政大樓裡的小中庭。

　　我背靠在鏤空的水泥牆，目光朦朧地望著他。

　　此時已是凌晨三點，整個行政大樓只有安全門的燈以及一盞立在中庭的路燈是亮著，很安靜，若在平時夜晚獨自一人來到這裡，絕對會教人毛骨悚然。

　　但現在我一點都不怕，因為有章偉銘，我可以感覺到刺激、興奮的情緒湧上。

　　是的，我在預期著，預期會發生一些事。

　　不負我所望，他表情專注地望著我，我亦專注地回望著他，他慢慢地靠近我，我可以清楚地聞到他口中的酒味，而我知道他也一定也會聞到我的，原本不怎麼醉的，突然醉的很徹底，週遭一切開始變得不真實起來。

　　他柔軟濕熱的唇覆在我的唇上，我默默吞一下一抹歎息……呵！久違的唇呀。

　　這是現在的我跟現在的他的「初吻」……

　　我沒有最初時慌亂又羞怯的小鹿亂撞，有的只是久違的興奮與期待……

　　一次又一次的，從試探的輕觸，到停留的時間愈來愈長，開始像吸吮品嚐人間美味的用舌用齒用唇探索著，交換著唾液。

　　章偉銘的唇和吻，是我這輩子唯一熟悉的，我們過去接吻過無數次，當他開始用我最熟悉的方式吻我時，我立刻本能的回應。

　　學他與他的舌尖嬉舞著，我們的「初吻」很快就升級到法式深吵完全顛覆了我的「初吻」記憶。

　　不知是不是酒精加燃了我們血液中的熱情，我們的動作開始變得激動起來，他的吻已不再是局限在我的唇，我的臉每一寸都受到他的洗禮，然後他的唇更向從我的耳垂游移到我的頸，我仰起頭，給予他更多探索的空間，我微張著唇，用力吸著空氣，全身血脈有如小蟻般流竄著，若不是聽到有人在喊著我們的名字，像是一記重捶打了下來，讓人不得不清醒過來，這才從一發不可收拾的狀態下及時踩了煞車，我伸手推開了他……但沒推多遠，因為我全身的力氣都像流失一般。

　　我們口乾舌燥，呼吸急促的互望著，他還未完全恢復，眼眸中燃燒著我熟悉的慾望和熱情，他又靠向我一步想要再繼續下去，我開口啞聲道：「有人在找我們……」

　　「於喬敏、章偉銘，你們兩個躲到哪裡去了？」劉亦謙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過來。

　　他聽到了，眼神的迷亂也慢慢褪去，恢復了清明，他轉過身站在我旁邊，同我一樣背靠著牆壁，似想要藉著牆的冰冷來讓自己冷卻下來。

　　「怎麼辦啦？他們兩個到底跑去哪了？」洛羽略帶哭意的聲音響起。

　　「一定是躲開我們去過兩人甜蜜世界了。」

　　「哎唷！至少也把房間鑰匙給我後再去過兩人世界呀，我沒鑰匙怎麼回房間睡覺啦？」

　　我想起了洛羽今天忘了帶寢室鑰匙出來。

　　「你們寢室裡沒其他人喔？」

　　「學姐們都外宿，今天肯定也沒回來睡。」

　　「沒關係啦！不然我們再出去吃一頓續攤。」劉亦謙提議道。

　　「才不要咧，你當我是豬呀！我快撐死了還吃？我困了，要睡覺了。」

　　聽到這，我跟章偉銘對視，露出苦笑，深深吸口氣後，我們慢慢走出了那個隱密的小天地，然後免不了得到了幾聲奚落。

　　回到寢室後，洛羽立刻跟我道歉。「喬喬，對不起，壞了你的好事……」

　　我笑笑沒說什麼。

　　那夜，我躺在床上後是帶著笑入睡，不像過去的我在「初吻」的那一晚一直為了那個吻輾轉難眠，反覆地回味著那輕輕淺淺卻甜蜜至極的吻，然後擔心自己有沒有口臭，有沒有因此嚇到他？

　　他會不會嚇到不敢再親我？甚至到隔天都還因此魂不守舍，整個腦子裡塞滿了他，心裡更是一直七上八下，擔心自己的表現太差勁……，直到章偉銘又吻了我好幾回，才開始「習以為常」，不再多想。

　　也許最初的感動與緊張已經找不回了，這是我第二天清醒過來後在刷牙時突然意識到的變化。

　　看著鏡中滿口白沫的我若有所失的想著，不過雖然沒有最初的感動，但並不代表不能再創造出新的感動呀？

　　我露齒對鏡中的自己一笑後，便繼續刷牙，從現在開始……

　　我要更注意口腔衛生，隨時注意保持口齒清新。

第七章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像雲霄飛車般的快速。

　　策展比賽結束後，我便應章偉銘之邀參加他們社團舉辦的墾丁年終團練……名為團練，實則是為了消耗這學期尚未花完的團費以及學校補助社團的經費特意出來吃喝玩樂一番。

　　去墾丁這一路上，我跟章偉銘如膠似漆，就像回到「過去」一般，寸步不離在他身邊待著，在眾人眼中，毫無疑問地，我們已是一對了，儘管接收到他社團裡不少女性射來帶著憤怒、不悅、嫉妒的目光，我也全然不在意，因為我眼中只有他的存在，他的一顰一笑，完全放開自己，和他盡情的徜徉在墾丁的碧海藍天。

　　所有白天活動結束後，隨著夜幕低垂，沙灘上燃著營火，吳哲男拿了把吉他和所有人圍著營火唱歌、同樂時，章偉銘卻拉著我，悄悄的遠離這些喧鬧，帶著我騎上租來的機車，拎著一個輕便式的帳篷及兩個睡袋帶我去龍磐公園觀星。

　　一路上無路燈，落山風吹得猛烈，我緊緊抱住他的腰，整張臉牢牢貼著他的背，直到目的地為止。

　　然後找到了一個凹地，能稍微擋住強烈的海風後，先將簡易的帳篷搭起，我們縮進兩個組合好的睡袋裡，再從帳篷裡探頭出來看著滿天的星空談心。

　　「這裡沒有光害，星星看得好清楚。」就像被設定好一般，我說出了曾說過的話。

　　「我們家每兩年都會來墾丁度假，我父親都會開車載我們到這裡來觀星還有看日出。」接著他說一些家裡的事，而我也會適度的插入述說我家的情形。

　　雖說曾交往過七年，對於他和他家的事知之甚詳，所以當聽他「再度」講起，我還是聽得津津有味，雖然有些事跟「記憶」有所出入，會有衝動想要刨根究底，可終究忍下，畢竟以我們目前交往的進度，有些事他還不會讓我知道。

　　談戀愛時就是會這樣，恨不得對方在自己眼前是毫無保留，完全透明的，不過當我這樣想他時卻不自覺忽略，我並沒有毫無保留地面對他，……我怎麼能呢？怎能讓擁有「未來」經歷的我展現出來呢？

　　不過我還是盡可能的把能說的都說了，只是在討論某些事情的想法時，我已忘了從前的回答是什麼？而是以「現在」的觀點回應，他聽了多半會點頭認同，而不是像以前一樣會罵我小呆瓜，然後告訴我看事情不可以太淺薄。

　　如今看到他會點頭認同我的觀點，雖然會鬆口氣，暗暗猜測自己在他的心中我應該已不是那個天真的小女孩了吧？不過也會為自己的表現感到窩囊，居然得用十年後的自己來應對現在的他，說出來真是會笑死人，不住告誠自己，要更加充實自己，絕對要讓他繼續肯定認同自己。

　　「你以前交過男朋友嗎？」在老實交待完過去國高中幾段曖昧、好奇探索不成熟的愛情情史後他問了我這個問題。

　　有，不過就是你！我微笑地看著他。「沒有，你是我第一個！」我再一次堅定地對他說道。

　　「是嗎？」他笑笑說完這兩個字後就沒再吭聲。

　　他的態度反倒讓我覺得怪異。「當然是呀！你不相信嗎？」

　　「不是……，我沒有不相信你……，對了！」他執起我的手，用拇指輕撫我的食指。「我還沒回答你提出的問題呢。」

　　我的食指問題嗎？看著我們兩個交握的手。「其實那個意思足……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承諾。」

　　「承諾？」

　　我輕彎下他的手指，讓他只豎起食指。「對！我希望我們開始交往後，如果……你發現我們是適合在一起的，那未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時空、環境如何變化，都要一心三思，好好用心經營這段感情，讓彼此成為一生一世的伴侶。」我的食指與他的食指並立著，就像兩個人一起立著。

　　「一生一世……」他喃喃地重複著這四個字。

　　我看著滿天的星空。「對！我們人的一生或許沒辦法像星星的光芒到達地球般的綿長，但我們遇到的人就會像星星般一樣多，但如果我們認定彼此是最適合的伴侶，那就要讓彼此成為生命中最亮的那一顆星，永不改變！」我的聲音裡有著毫不妥協的堅決。

　　良久，他才開口輕聲問道：「……這是你對愛情的要求嗎？」

　　「是！是我的要求，是我的期盼。」期盼你也能懂，期盼你能珍愛我一輩子，不要輕易地拋下我。

　　過了一會兒，他張開手掌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有些冰涼，所以我更加握緊他的，努力將我的溫熱分散給他，他遲疑了一會兒後，將我抱攬在懷中，有片刻，我的心怦跳不已，猜不透他接下來要做什麼？雖說此刻身在戶外，旁邊也還有一些同來觀星的遊客，但在睡袋的包裹遮掩下，想要做啥事還是能做的。

　　他同意我的要求嗎？他可以許下承諾嗎？以某種更親密無間的方式提出保證？

　　但章偉銘並沒有實現我小小的期待，只是牢牢地將我抱攬著，溫暖的彼此，安靜看著星空。

　　他沒開口，我也沒打破安靜，有些事還不能太操之過急，這個承諾很慎重，不可以輕易的許出，我懂，所以我也不催逼他。

　　從知道未來可能的結局，我已經不願刻意去汲汲經營或掩

　　飾什麼，一生一世，一心三思，這就是我對愛情，對未來伴侶的要求，也許說出了會嚇到他，但這就是我的底牌，脾已出，該怎麼回應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我開始放空，讓自己沉浸在現在的氛圍中。

　　貼靠在他的胸口，感受他心跳的脈動，此時無聲似乎勝過有聲，在我意識漸漸模糊之際，除了他溫熱的體溫以及好聞的氣息外，唯一還記得的是……那無數、閃爍光亮不已的星子。

　　當然，我也沒忘記，「曾經」就是在這一天，在同樣的墾丁星空下，我們約定好……要在一起！

　　※※※※※

　　從墾丁回來後，便立刻著手進行數校國貿系聯合舉辦的商品策展比賽，毫無意外地，我們順利奪冠，讓系上揚眉吐氣，我們這幾個人更是成了系上風雲人物，不過沒有多餘的時間沉醉在勝利的喜悅中，緊接而來的期末考就足以讓我們忙得焦頭爛額了。

　　花太多時間準備比賽，許多課都因此沒上到，雖然系上老師都願意對我們「網開一面」，會半放水的不讓我們被當掉，但我們也不願意就這樣蒙過，偉銘他們幾個人成績一向名列前矛，尤其對偉銘來說，能在畢業時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

　　不管是在學業或社團上，是件很重要的事，也是他為自己的人學生涯設定的目標，所以如果這次期末考成績不理想，他會覺得自己是失敗的，大學生活有了污點。

　　在我的提議下，我們組織了讀書會，請各科目最擅長的同學過來幫我們補課，講解他們所整理的上課筆記。

　　出乎意料的，「讀書會」得到班上許多同學支持與響應，他們也跑過來跟我們一起「補課」，班上讀書風氣頓時大盛，令班導嘖噴稱奇，直誇我們用功。

　　可最驚訝的其實是我，因為我從不知道同學們會突然這麼在意成績起來，還以為大家只求不被當就好呢，看來真是我小看大伙的上進心。

　　就在如火如荼的準備期末考考驗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突然砸了過來。

　　「你說什麼？S公司提供我們寒暑假工讀的機會？」劉亦謙不敢置信地叫道。

　　我點點頭。「是的！他們認為我們在這次的比賽表現優良，無論從企劃或執行上都讓他們感到很滿意，所以願意提供我們這組人員參與他們到各地巡迴做商展的機會。」這個建議是s公司透過系主任跟我說的，能夠有更多的實習與觀摩商展的機會，對學生來講，無異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我立刻迫不及待召集小組成員，把這個好消息跟他們說。

　　「是從這個寒假聞始嗎？」章偉銘問道。

　　「是！」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各自用眼神交流著，看到他們聽完這個訊息後沒有我想像中的高興以及迫不及待，我不禁困惑了。「怎麼了？難道你們沒興趣嗎？」

　　「也不是沒興趣，只是我準備要在大四時考公職人員，所以從這個寒假開始就要去補習了。」琪瑤說道。

　　子平接著開口道。「我的情況跟琪瑤差不多，我想在大學畢業前把一些電腦證照都拿到手，然後一邊準備研究所考試，所以打工……暫時不考慮。」

　　聽到他倆的理由，有些錯愕，但也有更多的佩服，過去沒跟他們兩人有過深的互動，所以從沒想到他倆在大二時便已在為自己畢業後的人做了計劃，難怪還沒畢業時，琪瑤便已通過普考拿到鐵飯碗，子平也順利考上研究所，最後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時……他留校當助教。

　　我想他倆說的話不僅給我帶來了震撼，也同樣撼動了其他人。

　　劉亦謙笑望著我。「因為這次的參賽，讓本人決定休學，準備重考，我想要當導演。」

　　「休學？」我霍地站起不敢置信地大叫。

　　「對！……唉！你們幹嘛用這種表情看我，沒那麼嚴重啦！雖然說我可以繼續一邊念下去一邊準備重考，可說實話，我對商沒興趣，只是以前懶得去重考，但現在我想通了，與其這樣半調子浪費時間念下去，還不如全心全意的去拼一次。」

　　說完後，大家都沉默不語，我看向章偉銘、莊銘翰及吳哲男三人，看他們臉上表情平靜，似乎早已知道劉亦謙的決定了。

　　我的胸口一陣發悶，這又是蝴蝶效應！因為我的關係，居然也改變了劉亦謙原來的人生嗎？……他本來是要繼承父親的批發事業的。

　　我深吸口氣，把煩躁和愧疚以及一股莫名的驚慌硬是壓下去。「休學是件大事，你要想清楚……，要跟家人做好溝通。」

　　劉亦謙聳聳肩。「他們無所謂，只要我開心就好。」

　　我凝視著他，不覺有些恍惚，或許這樣的改變對劉亦謙也不是差的，想起他所拍出的「記錄片」，說不定未來會多出個不輸給李安的劉導。

　　當然……這樣想也許只是讓我不再對未來感到悲觀，以及對自己此刻的存在必要性提出強烈的質疑……，不然我真的會崩潰。

　　我雙手不覺握緊。「……那，其他人對這個打工有興趣嗎？」我盡力維持鎮定地問著大家。

　　「我還蠻有興趣的。」一向寡言的吳哲男開口說道，難得他保持清醒。

　　「也算我一份。」洛羽趕緊出聲道，我看向她露出微笑，有她的應和，讓我的心平靜下來不少。

　　轉向一直沒出聲的章偉銘與莊銘翰。

　　章偉銘對我露出微笑。「我下學期打算競選系學會的會長，寒假就要開始籌備了，所以沒法打工。」

　　他還是要選系會長嗎？還以為他會對這份打工比較有興趣，畢竟他畢業後走的就是相關的企劃工作，我吞下困惑和失落的情緒，轉向莊銘翰。「……你是否要協助緯銘做競選？」

　　莊銘翰點點頭。「雖然我對這個打工提議還蠻有興趣的，可是目前我比較想要擁有的是在系學會跟學生會的經歷。」

　　稍役，章偉銘送我回宿舍，我們兩個人手牽手漫步在校園中。

　　「怎麼了？你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也沒什麼，只是突然嚇到了……」

　　「嚇到了？……因為亦謙決定休學的事？」

　　我嗯了一聲後就沒再開口，此刻心思混亂得很，不想講話。

　　「你不應該感到驚嚇，而是應該要為劉亦謙感到開心。」

　　「開心？」

　　「對！為他終於找到自己人生中最想要做的事而恭喜他。」章偉銘面露微笑地望著前方。「和他大一同寢室以來，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他就是坐在電腦前看片子，若不是我們會拖著他跟我一起弄活動、上課，我想他大概會一直抱著電腦螢幕不放吧！……只是我們都以為他是藉著看那些影片來打發時間，遠離現實，卻從沒想到，他的心中居然住了一個奇士勞斯基。」

　　奇士勞斯基……，那拍出了三色電影的知名導演。

　　「這次因為比賽，他全力投入拍攝記錄片的事情，他就像變個人一樣，為了拍片，他可以廢寢忘食，只為了將片子弄得更好，說真的，我跟銘翰、阿男都嚇到了，可同時也被他給感動了，因為他看起來好高興、好快樂，讓我們都忍不住羨慕，所以當他跟我們說要休學的事，我們都是投同意票的！」

　　因為有在旁邊看著，所以能無條件的支持，但這個說法並不能讓我完全釋然。

　　「如果他因做出這樣的選擇，未來卻走得一點都不順遂，那又該如何是好？」

　　「那也是自己的選擇，不是嗎？人生不可能都一直一帆風順的。」

　　「若他只是一時興起才做這樣的選擇……」一時的意念所影響的可是一生呀！

　　章偉銘雙手握扳住我的肩膀轉向他。「喬敏，即使如此，即使未來完全都是充滿挫折，我想亦謙也不會後悔的。」

　　我凝著他一會兒。「你呢？也對未來有了計劃嗎？」

　　「我嗎？」他放開我的肩膀。「有些想法還在醞釀中，不過我現在最想做的事仍是當上系學會會長，在系上做一些事出來。」

　　他依舊是這樣，一旦下定了決心，便會不顧一切地將之做好，所以他要就是一定要，不要的時候，也會不要的很徹底……

　　「喬敏，你呢？你對畢業後的規劃已經有想法了嗎？」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總是懂得自己要什麼的男人，我拳頭不禁握緊。「有！」

　　「是什麼？」

　　我睜大著眼，面露堅定的說道：「我希望畢業後就能結婚，走入家庭。」

　　「什麼？」他難掩錯愕的瞪著我。

　　「我要結婚，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先生孩子。」我含笑地看著他，完全不理會指甲扎在手心上的疼，一心注意他聽到這些話後的反應。

　　他是真的被我嚇到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是否還要開口對他說：最好那個新郎就是你嗎？我想了想，最後決定還是不要說出來，若他會不懂我的意思，那他就不是章偉銘了，所以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陷入苦惱中。

　　「你是認真的嗎？」良久，他才開口問道。

　　「是！我是認真的。」我輕聲說道。「非常、非常的認真。」

　　他下顎緊了緊。「喬敏，若是我沒有辦法一畢業後就結婚呢？」他神情嚴肅地說道。

　　「你想先立業再成家？」

　　「是！我認為先有良好的經濟基礎再成家會比較好。」

　　我搖搖頭。「我不這麼想，如果兩人已經認定彼此就是自己的人生伴侶，就不需要再拖時間，要打拼事業跟家庭是可以雙方一起努力的，不是嗎？」我面露燦笑說道。

　　我瘋了嗎？我神經接錯條了嗎？如果有任何一本女子馭男手冊，上面一定會告訴你，最忌諱女人向男人逼婚了，尤其是在還是學生時，這樣會把男人嚇跑的。

　　或許吧，但對重世為人的我來說，已經厭倦了矯飾，現在的我是在說出過去不敢說出的話。

　　誰規定服完兵役有了經濟基礎才能結婚？時光稍縱即逝，熱情也不會一直常燃燒著，沒人規定大學畢業後立刻結婚就不能一起打拼不是嗎？如果不行的話，我們的父母，我們的祖宗們，他們又是如何走過來的？

　　可為何我說出後，一點都沒有如釋重負之感呢？為何心會那樣的沉？那樣的悶？……是因為章偉銘聽完我說的話後便沉默不語，之後完全沒有給我回應，哪怕接下來幾天相處在一起，他都沒有再提到這個話題。

　　※※※※※

　　有些心不在焉的把期末考考完。

　　「喬敏，你真的太厲害了，居然都有猜到題目，我寫得好順呀！」洛羽開心抱著我又叫又跳，「這下我可以安心的放寒假了。」

　　我聽了只是淡笑，其實期末考題我早已忘光光……一考完就還給老師，但因為這次的讀書會，靠著同學的筆記重點力量，喚醒了一些回憶，記得老師有依這些重點出考題，所以便在教科書內尋找相類似的題庫，讓大家多做一些，果然都順利的蒙到。

　　「你怎麼能安心？別忘了我們馬上就要去打工。」

　　「哎唷，至少不用當心被當，在接到成績單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嘛！」洛羽吐舌說道。「走吧！我們趕緊回去收拾行李，對了，之後我住你家真的沒問題？」

　　「沒！當然如果你願意多繳一些租金會更沒問題。」

　　「厚！別這樣，我難得打工耶，別讓我的錢馬上花光光嘛！」

　　學校寒假宿舍關閉，不讓學生續住，洛羽便先住到我家去了。

　　「喬敏。」

　　一聽到這個聲音我僵了一下，隨即面帶微笑轉過身面對章偉銘。「嗯？」

　　「你接下來還有考試嗎？」

　　「沒了，正準備回寢室打包行李，你呢？考完了嗎？」

　　「考完了，我們出去走走？」

　　「……好。」我轉向洛羽。「你先回去整理東西，我一會兒就回去。」

　　「OK，不過不急啦，你們兩個可以慢慢走，我很有耐心的。」洛羽對我擠眉弄眼一番後便嘻嘻笑笑地跑開了。

　　看到洛羽無憂無慮的背影，心中忍不住湧起一股羨慕，真好！還未陷入情愛折磨的人都很好呀……

　　我回頭，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你要帶我去哪走走？」假裝沒看見他眸底的肅然，假裝沒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凝重，我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對他說道。

　　他凝著我一會兒，眸底閃過一抹痛楚，隨即神色自若的說道：「跟我來。」

第八章

　　二00一年過年來得早，一放寒假沒幾天便準備過年了，洛羽把行李放到我家後立刻南下回返家門，而我則動手協助家裡大掃除辦年貨。

　　我是獨生女，爸媽從小就很寵著我，有很多事都捨不得讓我做，不否認，在這樣嬌寵下，我雖不會驕縱任性，但卻也養成容易依賴人、撒嬌的習慣，對獨力完成事情會心生懼意，容易縮頭畏尾，若不是有這個機會再來一次，這樣的行事性格還不容易改。

　　所以當爸媽看到我主動幫忙做家事都面露驚訝和感動，直誇我真的長大懂事了，想到自己內在靈魂都已快三十了，這才讓父母認為我真的懂事了，著實汗顏，可也暗怪自己「過去」的確不懂事，總把父母的寵愛當做理所當然，卻從沒想過要好好的回報他們，抱著極內疚的心，更加努力、主動的開始扛起家裡的一些事情。

　　因為親戚多半在北部，所以我們過年時一向都不會東奔西跑，年夜飯時在選在一家風評不錯的餐廳聚會，吃吃喝喝之餘還可以上台唱歌，鬧到很晚才返家。

　　在時針走到十二時，我站在電話機前，猶疑要不要拿起話筒打給某人向他拜年，畢竟「過去」我們都會在第一時間打電話向對方拜年，但現在……

　　外面突然響起噼哩啪啦的爆竹聲，我一凜，閉上眼一會兒後便轉身回房間。

　　喬敏，我們利用寒假時好好想想，未來該怎麼走？……我不否認，是我有了猶疑，因為對於你說的未來，我怕我自己做不到你的期待……

　　一切，真的不同了。

　　過完年後，我跟洛羽及吳哲男便立刻到S公司報到，因為過完年後馬上就有展覽要進行，是在台北世貿舉行，展場企劃與設計早就在幾個月前便已完成發包出去，我們除了做搬運工外，還要兼解說人員，因此有很多時問都是在上課學習瞭解將要展出產品的特色與功能。

　　上這些課並不輕鬆，要背的東西很多，而且還要將那些東西轉換成能淺顯易懂給普羅大眾瞭解的話語，同時也要能應付最會專精研究、挑剔商品的需求及其可能丟出很專業問題的客戶，真的不容易，而且很快就發現到，光是瞭解自家的產品還不夠，還必須去瞭解其他家的商品特色，懂得分辨出其間的優缺點和特色。

　　為了搜集這些資料著實費了我一番苦心，不過感謝網路漸興，資訊雖不若十年後的發達，上網只能用撥接，網速超慢，但已可滿足我的需求，此外也有意想不到的人助了我一臂之力。

　　靳曼華……慢跑王子……不！不應該再這樣稱呼他，應該叫他一聲靳副教授，沒想到他竟是我們學校物理系教授光電學的副教授，而他另一個身份是S公司的技術顧問……所以當他來為我們上一些關於液晶跟光學的基礎知識時，我跟洛羽就像見到外星人一樣。

　　「喬喬，他、他不是……是不是……？」洛羽激動到有些語無倫次。

　　「是！是他……」儘管臉上還是戴著那副大眼鏡，但還是能認出來。

　　「他怎麼會……？」

　　「我也不清楚……」或許我們兩人頻率有通，即使沒有清楚地講出整句話，卻能理解彼此想表達的意思。

　　我們都趕緊翻看了講師的資歷，確定他的確是在我們學校物理系任教。

　　雖然在之前策展比賽時就有猜到他可能是老師，但卻沒料到他與s公司居然有關聯。

　　「他戴上眼鏡的正面比背面……」

　　當洛羽對我咬耳朵講出這句話時我差點噴笑，清了清喉嚨。「呃，應該沒差多少吧，只要他摘下那眼鏡……」

　　「可是……」

　　「怎樣？」

　　「他看起來不像超過三十歲以上的人。」

　　「呃，人家可能保養得當。」不得不承認，靳曼華有張很難看出年紀的臉龐。

　　「我的幻想破滅了……」

　　「咦？」

　　「他太老了。」

　　人家還未到四十就被她給嫌老了。

　　不過，靳曼華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原先對他迷戀不已的洛羽儘管受到不小的驚嚇，口中雖嚷嚷說幻想破滅了，可她卻沒有我想像中的沮喪，反而像沒事人般的繼續過日子，好似完全忘了自己曾為了這個男人，寧願割捨多睡兩個小時的時問以及賴床的惰性，努力讓自己爬起來頂著早晨的冷風跟著我一起跑操場。

　　心動的感覺怎麼突然之間就過去了？對一個異性的欣賞與喜好就像煙火綻放後熄滅速度，快的令我咋舌，就在我忍不住想要她給個說法時，突然注意到她與吳哲男之間的互動似乎頗不尋常，見他們眉來眼去的，我這才領悟到，這兩人不知在何時在我沒察覺的情況下看對眼了……

　　洛羽與吳哲男，一個熱，一個冷，不知是什麼機緣讓他們開始欣賞對方了？

　　「現在放寒假，你還有維持在早上跑步的習慣嗎？」靳曼華上完課之後在公司外走廊上碰到我後便開口閒聊起來。

　　「有，會在家附近的公園競走。」跑步是會習慣的，一旦習慣了在早上晨跑運動，就很難戒掉。「你……呃，您呢？也還有繼續在操場跑步嗎？」

　　「當然！一天不跑就覺得不對勁。」

　　可以理解那種感覺，我倆相視一笑。

　　靳曼華並沒有老師的架子，很自然的跟我閒談了起來，所以我很快就知道他的家人都住在國外，他是應我們學校物理系系主任邀請回國來教學，目前就住在學校的教職員宿舍。

　　知道他亦有參與s公司產品設計，不禁好奇地問他知不知

　　道其他家同質性商品的資訊，出乎意料他不僅清楚，甚至研究地非常詳細，所以透過他我拿到了比原先預期還要多的資訊，給予很大的幫助。

　　雖說這只是份工讀的工作，但仍弄得我們筋疲力盡地，一回到家，洗完澡便會和洛羽癱在床上昏睡過去，當正式展覽活動開始後，更是忙到整個人幾乎要翻過去，在這樣忙忙忙的日子中，我幾乎無暇去想到章偉銘，當然只是幾乎而已……思念他似乎已成了習慣，雖然整個寒假都沒和他聯絡，可透過吳哲男，多少也知道他的現況，知道他正全心全意忙著進行下學期系學會會長競選的事情，知道他正召集競選幹部，知道在寒假這段時間裡他們便會將所有的競選策略、政見和海報搞定。

　　儘管我人沒在他的身邊，但因為「曾經」發生過，所以我可以想像得到他會講什麼話？做什麼決定……

　　只是仍不由自主地會擔憂，「以前」我在他身邊時，都會注意他飲食情況，因為這人一忙起來，便會忘了吃喝，所以我都會幫他也順便會為大家處理餐飲問題。

　　有天中午，我們三個小工讀聚在一起吃便當時，我忍不住開口問吳哲男。「阿男，現在有人幫章偉銘他們處理餐點的事嗎？」

　　吳哲男愣了愣。「應該有吧！他們有時都在外面紅茶店聚會，肚子餓的時候自然就會叫東西吃呀。」

　　「吃那些點心哪會健康呀？茶飲店那些點心式的食物只能勉強塞飽肚子，一點營養成份都沒有……」我皺眉嘟念完後抬起頭，卻看到洛羽與哲男表情怪異的看著我。「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

　　「喬敏，若你這麼關心章偉銘，為什麼都不跟他聯絡呀？」吳哲男開口問道。

　　「嗯，喬敏，我也覺得你該主動跟他聯絡，若你還很……喜歡他的話。」洛羽說道。

　　我跟章偉銘之間有狀況，週遭的人怎麼可能會察覺不到？只是我們都不主動開口講，他們也就沒好意思多問或多干涉，感情終究是兩個人的事，更何況大家都還太年輕，他們也沒有足夠的經驗值可以當愛情顧問。

　　我搖搖頭，繼續低頭吃便當。

　　「偉銘也有向我問起你的情形，他也想知道你最近好不好？」

　　我停頓了一下。「跟他說我很好……謝謝他的關心。」我輕聲說道。

　　「有呀，我的回答就跟你說的……差不多。」

　　差不多？我抬頭瞪向吳哲男。「你到底說了什麼？」

　　他聳聳肩。「就說你很受歡迎呀，很欣賞你，來到我們攤位的客戶都很喜歡主動找你攀談……我沒說錯呀，真的是這樣啊！你幹嘛瞪我？哎唷！洛羽，你幹嘛捏我？」

　　洛羽手沒放開，繼續掐著他的硬肉。「你講這些做什麼啦？這有什麼好講的？

　　客人也很喜歡找我說話呀，你怎麼不說？」

　　章偉銘又不是想知道你的事。」吳哲男努力抽出手臂，躲開羽爪攻擊。

　　「你真的是……哇！不跟你扯這個，章偉銘聽完你講的之後有說什麼嗎？」

　　「呃，他是沒說什麼，只有點個頭表示知道了。」

　　我也點點頭。「沒關係……，我們休息時間快過了，便當快點吃完。」

　　兩人看了看我，終究沒再多話，繼續埋頭吃便當。

　　※※※※※

　　日子繼續飛快地往前行，當我們順利忙完s公司交待的工作時，寒假亦結束了，再回到校園，雖只過了一個月，過了舊歷年大家都長了一歲，經歷幾場低溫寒流後，校園裡的植物亦開始穿上春裝，新學期開始，短暫寒暄後，大家便開始關心新的課表安排，一切看似變化不大，不過當章偉銘、莊銘翰和吳哲男定進教室時，大家才領悟到，美男四人幫少了一人，劉亦謙真的休學重考去了，在大家正要開始習慣三人行的場面時，卻發現又多了一個嬌小的身影會經常出現在他們的左右。

　　那是大一的學妹，個子嬌小，模樣極為可愛，她就像小蝴蝶般的飛舞著，口中會輕柔地喊出讓人心軟的「學長好」、「學姐好」。

　　她叫田玉嵐，是章偉銘的家族直屬學妹，是個讓人看了會忍不住想要疼她的小女生。

　　當我看到她拎著一大包中午的便當來找章偉銘，並招呼他一起用餐時，我不覺恍惚了。

　　後來阿男跟我說，田玉嵐加入了章偉銘的競選團隊，據說從寒假時就一直跟在章偉銘身邊和他一起開會做事，當章偉銘餓了、渴了，她便會準備好飲料與食物在旁邊，章偉銘叫她做什麼事也都會立刻去完成，絕不推拖，很得章偉銘的疼愛。

　　聽到這，我默默地吞下口中的苦澀，原來那些曾是我做的事，如今我沒做，但還是有人會遞補上來做。

　　「喬敏，田玉嵐對章偉銘可不是只有家族學長學妹的情感喔，」洛羽說道。

　　我沒有吭聲，只是靜靜地凝視章偉銘，但……他卻沒有抬頭回應我的目光，依舊專心地跟學妹講話。

　　我在等，我在等某件事發生……一件我還沒有勇氣去面對的事……

　　「你又來這邊找時空穿梭的資料嗎？」

　　聽到這聲音我睜開了眼和靳曼華打了照面，勉強擠出微笑。「老師好。」

　　靳曼華打量了我面對的書架一眼。「你這學期又有修到什麼樣的通識課？」

　　「不是，跟那個無關，我待這是覺得這個地方特別讓人心安。」我隨口扯道。

　　「心安？……我來試試。」語畢，靳曼華也學我直接席地而坐，靜默片刻後，他開口了。「能告訴我，這裡跟其他書架前的空地有何差別嗎？」

　　我忍住笑。「不知道，沒試過其他的，對這算是情有獨鍾。」望著架上羅列宇宙理論的書，來這究竟是要說服自己認命還是提醒自己不要放棄？我也弄不清了。

　　「如果有機會可以回到過去改變自己的未來，你願意嗎？」不知怎地，這問題就這樣脫口而出。

　　「不願意。」靳曼華想也不想地說道。

　　「為何？」

　　「因為我不覺得現在的人生有何不好，所以不需要回去。「難道你過去從沒有發生過任何想挽回的憾事或人嗎？」我語氣急切問道：「難道你不想回到過去扭轉乾坤，或者去保住那個人。」

　　靳曼華眉頭輕蹙，思索了一會兒後搖搖頭道：「那樣做並沒有意義，事情都已發生了，做不好追悔是必然的，但……若不是曾經犯過那樣的錯，又豈會有現在的我？知道何謂對錯，知道區分事情的輕重，比起年輕時那個不停犯錯的我，我更喜歡現在的我，成長本來就必須要付出代價的。」

　　我深深一震，成長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

　　這句話有如風一般吹散了一直困住我的迷霧，是呀！是呀！當是如此，我為什麼直到此刻才領會到這一點呢？

　　「你……還好嗎？」靳曼華眼帶關切的看著我。

　　「嗯……」

　　「可是你哭了。」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這淚……是不會輕易止住的，只要我還放不下章偉銘，這心疼的淚就會在我卸下偽裝時流出。

　　倏地我轉身向他鞠躬行個禮。「老師，謝謝你。」

　　「咦？怎麼突然向我道謝？」

　　「多謝老師開導，讓我想通了一件事。」

　　「你是指……」

　　我擦去臉上的淚水。「人，只要活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做選擇和決定，也許有些事得要走到最後，才會知道那份選擇和遺憾究竟是對或錯？就算是有機會回到過去，同樣的情形依舊會發生……」

　　靳曼華點點頭。「是的，是這樣沒錯。」他遲疑了一下，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我。「你……在過去有放不下的人或事嗎？」

　　我笑笑，然後站起身，待他亦站起來後我才開口。「是過去也是現在，是現在也是未來。」

　　「咦？」

　　「總是在發生的……會讓人放不下的人或事就是會不斷、重複地發生。」

　　「你這話聽起來有種看破世俗的味道。」靳曼華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

　　看破世俗？呵！我本是俗人，又怎能看破？只是要讓自己更清醒一點的去面對現在與未來。

　　即使悟了卻還沒學會放下，也是枉然。

　　所以我在等……等到我可以放下的那一刻。

　　「你跟章偉銘分手了嗎？」陳欣蘭走進我的寢室一劈頭就問道。

　　「沒有。」我毫不遲疑地回答，坦然地迎向她那壓迫感十足的目光。

　　我沒有說謊，「分手」這兩個字都還沒有從我跟章偉銘口中繃出來過，哪怕從開學到現在，我們都還沒開口跟彼此說話。

　　「那為什麼你沒有在他的身邊？」

　　我眨眨眼。「我有沒有在他的身邊跟你有關係嗎？」我柔聲反問道。

　　「既然你們沒有分手那又為何沒有在一起？甚至連話都沒說過？」陳欣蘭沒理會我，依舊固執的問她想問的。

　　很想不客氣地問她憑什麼用正宮娘娘的嘴臉來質問我為何沒有跟隨在大王的身邊，但想想跟她逞這種口舌之能有何用處？答案……也許很快就揭曉了。

　　「你加退選都弄完啦？」

　　「你……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把注意力轉回手中的資料，看也不看她。「我沒有義務回答你，我更不認為你有這個資格來問我這種問題……，好麻煩的課表呀，我該怎麼調才好……」

　　過了好一會兒陳欣蘭才開口。「你真的喜歡章偉銘嗎？如果你真喜歡他，你為何可以容許讓其他的女生纏著他？」

　　「你是說那個小學妹嗎？她是章偉銘的家族學妹，在跟他請教選課上的問題。」

　　「選課……大一下的課跟大一上的課差得了多少？需要一直找他問嗎？就算……」她冷笑道。

　　「就算不是選課問題！」我抬頭打斷她的話。「現在她是章偉銘競選系學會會長的幹部之一，她會在他身邊出現也是很正幫的。」

　　陳欣蘭看了我一會兒，突然露出憐憫似的表情。「你真的是這樣想嗎？」

　　「是！我是這樣想。」

　　「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跟章偉銘在一起呢？」

　　「你喜歡他？」

　　「……對！我喜歡他。」陳欣蘭揚起下巴。「我從大一時就喜歡他。」

　　撇開「曾經」，這是陳欣蘭第一次當著我面正式承認她喜歡章偉銘，呵！這樣多好呀！總算不再用「友情」的面具下遮掩，赤裸裸地坦承她的情感。

　　我輕歎口氣。「我也是呀……」露出苦笑。「他就是那樣容易讓人喜歡上！」

　　「但他是喜歡你的，從大一時，他眼睛裡就只有看到你一個人。」』

　　我一震，錯愕地望向陳欣蘭，但……此刻她注視我的目光卻是毫不掩飾的憤恨與不甘。

　　「別假裝說你沒察覺，你們早就在那眉來眼去的。」她語調有些尖銳地說道。

　　我嘴張了張，終究沒吭聲，若仔細回憶起來，以前在大一時的確是如此，不過在我的印象中，好像都是我在偷看他，不斷地追尋他的身影，他有看我嗎？是有好幾次視線交會過，然後我會心慌意亂的別過臉，不敢再看向他，但這種程度就叫「眉來眼去」？陳欣蘭會不會過度誇大了？或者說……她被妒嫉沖昏了頭，任何跟章偉銘對看對眼的女生，她都認為其間有曖昧？

　　不過，無論如何，這都說明了，陳欣蘭真的很注意章偉銘，從過去到現在，她都一直沒撤離過她的目光。

　　「所以……你那一球是故意砸向我的？」我冷冷看著她，舊事重提，陳欣蘭聞言臉色一白，然後咬牙承認了。「是！我是故意的因為章偉銘過來看我們比賽，卻只跟你一個人說話……」

　　藍顏禍水呀，我頭上挨那一記果然跟他有關，我厲色望著她。

　　「即使如此，你也沒有權利傷害我，你喜歡章偉銘，大可去向他表達心意，看他接不接受？你又何必害我呢？而且還不敢承認？」我可沒忘記她「曾經」用無辜者的面容向我道歉她的「不小心」，並因此得到了我的友誼。

　　她臉微紅，不知是羞愧的紅還是憤怒的紅？但能扯下她虛偽的面具，仍讓我心中暗爽。

　　「你要知道那樣做真的是犯罪行為，得不到就傷人，你這樣的品性能贏得章偉銘的欣賞與喜歡嗎？」我厲聲說道，我承認我壞心，但她那樣的品性跟做法實在是不可取。

　　「你以為我沒有因此付出代價嗎？」陳欣蘭紅著眼對我吼道：「你難道不知道，從你指控我是不是故意的時候，章偉銘看向我的目光便是充滿懷疑與不信任的，他相信你，他認為我是故意的！……要我向他告白？何必呢？他怎麼會接受？

　　他已經認定我是壞人了，怎麼可能會喜歡我？」

　　我毫不心軟地說道：「這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別人。」

　　「是！是我自己造成的，我無話可說，那你呢？那你現在在做什麼？你們都已經在一起了不是嗎？為何你不好好珍惜他、看緊他？」

　　「我沒有不好好珍惜他，只是……」

　　「是他不要你了嗎？」陳欣蘭眼睛一亮。「是不是他喜歡上別人了？」

　　突然間，我明白有些人是無法溝通的，陳欣蘭是個非常自我的人，完全以她的角度去看待他人跟這個世界，真不懂我以前為何像被泥糊住了眼，任她輕易地擺弄我的人生？

　　「並不是這樣的！」我淡淡地說道：「如果這樣想你會好過一點，那隨便你了，不過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你，我跟章偉銘都在很慎重的考量我們未來的事。」

　　「未來？」她愣愣地看著我。

　　「是的，我與他的未來，若沒事的話，請你走吧！……至於以後，不管我跟章偉銘會如何發展，都請你不要來問我，我不認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沒義務回答你，請！」我指著門示意她離開。

　　她瞪著我一會兒，而我則冷冷回視她，直到她終於無奈放棄地轉身，在她拉開門時轉過頭來看著我。「你不要自信章偉銘會一直喜歡你，也不要太小看那個小學妹，她可是像極了大一時候的你。」說完便重重地將門關上，窗戶都因此震動了。

　　我僵坐著未動，呆呆地看著門板某一點，隨即揚起苦笑。

　　我又何嘗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