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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樂思]擺平逃夫(婚姻告急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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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8 22:43:04 |倒序瀏覽
擺平逃夫【婚姻告急之二】 作者:陶樂思

眼見心愛的女友失去相依為命的母親,傷心難過得幾乎絕望,
身為男友的紀斐然覺得萬分心疼憐惜,所以許下了結婚的承諾!
誰知婚後,她的個性卻因為失去親人的打擊而改變——
從獨立變得依賴,而原本的體貼包容也轉為緊迫盯人!
壓力倍增的他,不禁懷念起婚前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莫昭吟知道自己強烈缺乏安全感,進而影響了夫妻間的感情與關係,
所以她能體諒他的反彈和多次遠走國外的逃避行為,也打算趁此機會,
學著不要過度依賴丈夫。可是,她的溫柔包容好像反而讓他有恃無恐,
就連他的家人們都對他漂泊不定的個性頭痛不已……不行!
她要讓他知道結了婚就該有結婚的自覺,而婚姻更是需要夫妻兩人共同經營維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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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8 22:43:33
楔子

  悠閒愜意的深秋午後,一道清脆流暢的手機鈴聲驀然響起,客廳沙發上慵懶斜臥的小女人旋即辨別出這是特別設定專屬於某人的旋律,登時倏然彈起,跳下沙發,直奔擱置手機的臥房。

  她等呀等、盼啊盼,心心念念了一個多月,終於等到了這通電話!

  「喂,斐然嗎?」還沒喘口氣就趕緊按下接聽鍵,生怕遲了一秒就會漏掉這通重要電話。

  「答對了,有獎。」朗朗笑意自紀斐然口吻中流洩。

  「你在哪裡?回臺灣了嗎?」莫昭吟迭聲追問,心中升起更強烈的期待。

  「是啊,星期二回來的。」他如實回答。

  「星期二就回來怎麼沒先告訴我?」她軟聲抱怨。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他,他若是能早點通知她,那她至少就可以少被相思折磨幾天。

  「你假日才有充裕的時間啊!而且我這幾天都在調整時差。」事實上,他不習慣事事向人報告,因為來去都隨興,所以不願有羈絆束縛的感覺,真有空出的時間自然就會安排給她。

  也對,她在一間德國進口衛浴設備公司上班,擔任的是展示店面的銷售人員,平時工作的時間是十點至六點半,回到家都七點多了,有時必須應客戶要求去測量浴室的格局和坪數,回來還得幫忙做空間設計,的確沒有足夠的時間再和他出去約會。

  「那你今天有空了嗎?」她期期艾艾地問。

  雖然他們已經相識一年多,但每一次要約會,她心裏還是會感到相當興奮雀躍。

  「怎麼,想我了嗎?」他促狹的探問。

  莫昭吟芳心一悸。

  心之所鐘,思念是無庸置疑的,但是,怎麼能夠承認呢?才不能讓他太過得意哩!

  「你呢?你有想我嗎?」她不答反問,語氣嬌羞。

  「妳說呢?」他又把問號轉給她,逗弄的吊她胃口。「不然妳以為我為什麼打這通電話?」

  「當然是……怕我登報尋找失蹤人口啊!」縱使知道了答案,她還是故意打趣的和他抬槓。

  「那妳得全球刊登才行。」哂然一笑。他流浪的地點可是世界各國,行蹤隨心情而定,如果他有心隱匿,想要找他可不容易。

  也因此,能夠讓他一回來就主動聯繫,代表了她在他心中佔有非比尋常的一席之地。

  「要這麼大費周章才找得到人,那我就不要你了。」她在電話這頭皺皺鼻,努努嘴。

  其實她心裏明白這段戀情的維繫,他才是主導者,所以她慧黠的不施加壓力,免得關不住像風一般的他,卻反而困住了自己。

  「哈哈哈……看來我這個男朋友再不盡盡義務,就快要沒地位了。」紀斐然笑得豪邁。「出來吧,我們快兩個月沒見面了。」

  「那四點,老地方見。」心中暗喜,她很快的約好時間地點。

  自從和他交往後,她除了上班以外,淨空自己所有的閒暇時間,手機二十四小時待命,只為了配合他不定時流浪失聯、又不定期現身邀約的怪習慣。

  儘管表面上還能狀似瀟灑的和他抬槓,但心裏對他的重視及在意,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展露無遺啊!

  「OK。」他立即同意。

  掛了電話,莫昭吟迅速奔進浴室梳洗,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睽違一個多月了,要見心上人,當然要以最佳狀態赴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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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2-1-8 22:44:02
第一章

  「昭昭,快來,媽包了好吃的給妳。」許靜玫一下班回到家裏就嚷著女兒的小名。

  「媽,我在房間裏。」莫昭吟透過門板揚聲回嚷。

  許靜玫手腳利落的把帶回來的東西裝盤,再端到女兒閨房。

  「喏,我今天偷偷幫妳帶了吉士蛋糕和藍莓派。」臉上漾著慈愛笑容,與相依為命的女兒感情深厚,時時刻刻都記掛著這唯一的寶貝。

  許靜玫在飯店的點心房工作已近七年,經常會被派去飯店附設的自助餐廳收送點心,偶爾有機會就可以偷渡一些回家,正好小女生都愛吃甜點,昭吟自然也不例外。

  「哇,好棒!謝謝媽。」莫昭吟立刻自梳粧檯前起身接手,撒嬌的在母親臉頰印上一記親吻。

  「呦,化妝哩,要出去嗎?」許靜玫發現女兒臉上比平時上班更為精緻的彩妝。

  「嗯,臨時約的。」吃下一匙蛋糕,有些口齒不清,幸好還沒上唇彩,不然一吃就掉了。

  「這麼用心打扮,是跟誰出去呀?」她好奇探問。

  許靜玫瞭解自己女兒溫婉嫻雅,是屬於居家型的女孩子,不像時下一般年輕人活動多多,除非有特別的原因,否則不上班的時間大多窩在家裏,出門的次數寥寥可數。

  「紀斐然。」清秀臉龐浮上赧紅嬌羞的神韻,連口裏念出他的名字都會怦然心動。

  「哦~~他呀!」許靜玫了然的點點頭,可久聞大名,卻不見其人。「你們來往好像有一年多了?我記得妳說他大妳五歲,那現在應該是二十九、三十了吧?有沒有定下來的打算?」

  被這麼一問,莫昭吟差點噎著。趕緊拍拍胸口,咽下去。

  「他那種個性,哪可能這麼快就定下來啊?」她乾笑了笑,借著吃蛋糕掩飾對這話題的逃避。

  紀斐然那男人根本就還沒定性,才會這樣四處趴趴走,她雖然很愛他,但目前為止一點都不敢奢想他會定下來,為她而停留,只要他能在心中為她保留一席之地就夠了,至於以後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那妳可得睜大眼看清楚哪,別選上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唷!」許靜玫聽女兒的回答,不禁擔心的叮嚀。

  「媽,妳放心,他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啦,只是生性漂泊,嚮往自由。」就怕壞了媽媽的印象,莫昭吟又趕緊幫男朋友說話。

  許靜玫蹙起眉,質疑的睨了睨她。

  生性漂泊、嚮往自由?聽起來跟不負責任好像滿相近的耶!至少在她觀念裏,兩者幾乎劃上等號了!

  「我看妳還是找個時間叫他來家裏讓媽媽認識認識。」還是不能放心,許靜玫吩咐道。

  莫昭吟又是一愣。

  登門拜訪對方父母這種事,對紀斐然而言應該是具有特殊意義,也象徵對彼此關係的認定,和未來定下來的可能性……

  他會接受嗎?他會不會認為她在施加壓力,想綁住他?

  就是有這些假設性的顧忌,她才會到現在都沒跟他提過關於認識彼此親人的事情。

  「嗯,我會跟他說。」風捲殘雲的解決盤子裏剩下的甜點,莫昭吟含糊回答。

  不過說歸說,她實在不敢保證紀斐然會欣然同意。

  「好啦,我就不吵妳,讓妳好好打扮得美美的去約會。」拍拍女兒柔嫩的臉頰,舉止神情儘是打從心底湧現的疼寵。「天氣冷,不要為了愛漂亮穿太少哦,記得要穿保暖一點。」

  「知道了。」撒嬌的皺皺鼻子。「妳也是,晚上下班騎車很冷,別只會說我,自己卻懶得多穿。」莫昭吟親密的環住母親的腰,心疼她這個月輪到兩段式的班別,早上十點到下午兩點,然後才休息三個小時的空檔,又要再去上五點到九點的班,比起一般連上八個半小時的班還要辛苦。

  許靜玫順了順她的發,感動女兒貼心的叨念。

  「小管家婆。」輕啐一句,她帶著笑容走出房門。

  即使母親的身影已消失在關起的門板之後,莫昭吟臉上幸福的笑容仍未卸下。

  雖然在她十歲的時候,父親就因病過世,只剩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但媽媽給她的愛從來都沒少過,仍疼她疼得像寶貝。

  其實,她不急著定下來,除了年紀還輕以外,大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有媽媽在,要真結了婚,留媽媽一個人多孤單啊!

  所以對於紀斐然不願受約束的性格,她願意用平常心包容看待,並耐心等待他慢慢改變。

他總有一天會改變的……吧

  ※       ※       ※

  紀斐然和莫昭吟的老地方是一家茶坊,氣氛幽靜,裝潢古色古香,半開放式的包廂舒適又不失隱密,原木墊高再加上軟墊的座位,搭配矮茶幾,盤腿坐著,隨興自然,很符合紀斐然那不拘小節的作風。

  莫昭吟由服務生領著前往座位,遠遠就瞧見紀斐然兀自泡著茶,那些茶具在身形偉岸的他手裏,就像是小玩具似的,看起來格外有趣。

  現在是冬天,而且寒流來襲,他卻只穿一件米色套頭的五分袖羊毛衫,那薄軟的衣料掩不住他健朗挺拔的體魄,陽光下曝曬成的麥色皮膚、陽剛利落的五分頭,性格俊朗的五官,組成他個性型男的卓越風采。

  沒有表情時,看起來冷酷驕傲難親近,可一笑起來,那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微微瞇起的雙眼,和左邊臉頰綻現的酒窩,讓人頓時為之吸引,整顆心都要融化陷落……

  「嗨,昭吟!」就是這個表情,熱絡的朝她招手,彷佛一個多月的睽違都不存在。

  莫昭吟心跳快了快,嘴角噙起甜甜笑意落坐,她的手馬上落入紀斐然厚實的大掌裏,待服務生一離開,她才欲朝他開口,後腦勺便被他給扣住,眼前登時一黑,紅唇立即被牢牢封住。

  他像團火焰,霸氣的拉著她一起燃燒,火辣辣的熱吻將他帶有茶香的氣息滲透進她的呼吸裏,他下巴的胡渣親昵的刺著她,舌尖煽情的在她口中翻攪,追逐著她無處閃避的粉舌……

  握在她纖細頸間的大掌,帶著熾人的溫度熨燙著她,粗礪的指節摩挲著她細嫩的肌膚,傳來一陣陣奇異的觸感。不過,那大掌的主人似乎不滿足只有這些範圍的觸碰,漸漸神不知、鬼不覺的往下遊移……

  莫昭吟驚詫。他未免也太大膽了吧!雖然這裏是半包廂形式,但服務生偶爾還是會出現的。

  「唔……」柔荑掄拳微微推拒,可著迷於甜美滋味、滑嫩觸感的男人依然不動如山。

  「唔唔……」努力捉住理智,她再次抗議,使勁拉開距離,滿臉紅暈、氣息不穩的嗔睇了他一眼。「別這樣,會被人看見。」

  「看見就看見,我們高興就好。」紀斐然伸手以拇指輕拭她被吻得紅腫的唇瓣,眸底暗藏著欲望。

  昭吟的五官不是那種絕頂豔麗的美女,卻有一分溫婉的氣質,眉目如畫,長髮飄逸,柔美笑容令人如沐春風,和她相處就像是清新的空氣與泉水,舒服得令人心曠神怡。

  「哼,你就是這樣,我行我素的。」莫昭吟拉下他的大掌握住,以免他用那些小動作繼續挑逗誘惑她。「你是男人當然無所謂,我可是女人耶,別人看了會怎麼想我?」

  「沒辦法,我已經『吃素』一個多月了,超級想妳。」他傾身覆在她耳邊,話中有話的親密低訴。

  她挑眉斜睨著他。「真的有這麼乖?」聽他「守身如玉」,心裏還想著她,莫昭吟心裏甜滋滋,臉上笑咪咪。

  「當然。」他也學她的表情,旋即倒了杯茶給她,又曖昧地說:「我們晚一點去『秘密基地』。」

  因為雙方都各與家人同住,所以要是想恩愛親密,就要另找地方,而秘密基地就是他們倆之間才知道的暗語。

  莫昭吟再度臉紅心跳。

  這男人還真敢說,毫不掩飾他的欲望,想什麼就說什麼,可奇怪的是,反而讓人沒有猶豫的餘地,怔怔的任他牽著鼻子走。

  不過這一次,她不得不讓他失望了。

  「跟你說個『好』消息。」她俏皮的強調。

  「什麼?」他好奇瞠眼。

  「……」她在他耳邊說了句。

  「呃啊——」紀斐然立刻捧心倒了下來。

  她端起茶杯,一邊微笑,一邊吹涼金黃色的茶湯。

  「妳、妳、妳的大姨媽還真會挑時間,居然這時候來」他躺在一旁哀歎呻吟,一臉怨夫相。

  見他那副模樣,莫昭吟忍不住莞爾失笑。

  「這要怪你自己呀,誰教你一消失就一、兩個月,我大姨媽當然要來陪我啦!」她還故意打趣的繼續擬人化。

  「我人在國外,可心在妳這兒啊!」他又咚地彈坐起身,雖然不懂和人虛與委蛇,但討女友歡心還難不倒他。

  「呵,我可看不出來。」她替他斟茶,小小的抱怨抬槓,但並不至於施以太多的壓力。

  「喏,這是證明。」他從一旁拿出了一個沉沉的紙袋,再把裏頭的東西翻出來獻寶。「我這趟去的是希臘,那裏的橄欖油肥皂、沐浴海綿、復古雕刻拆信刀……都是必買的紀念品,我看了就想到妳,不知不覺就買了這麼多了。」

  他可是真心待她,只不過沒信心朝朝暮暮,才會不想安定下來罷了。

  莫昭吟斜睇了他一眼,嘴角微勾起一彎笑。

  早知道他是她無法掌控的男人,只要他心裏有她,她就心滿意足了。

  「這些補償品我受之無愧了。」她把玩著兩把雕工精美的拆信刀,佯裝驕傲姿態地說。

  紀斐然聳聳肩,嘻皮笑臉的展臂搭在她肩上。

  「他們橄欖油的質量很好,冬天皮膚乾燥,正好多滋潤滋潤,摸起來才會滑溜滑溜。」他故意戲謔的以指節摩挲她柔嫩的臉頰。

  「看你那臉欲求不滿的表情,少不正經了。」她賞他一記衛生眼,再拍掉那只作怪的手,朝他伸出掌心。「這趟旅行的照片你洗出來了嗎?有沒有帶來?我想看耶!」

  沒辦法與他同行,所以她喜歡藉由照片去觀想他去過的各個地點,想像他所處的氣氛、所感受的心情……感覺和他也能更加貼近。

  「當然有。」紀斐然也立刻興致勃勃的拿出另一個提袋,搬出一大本厚重的相簿與她分享一個多月來拍攝的成果。

  他四處旅行除了因為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感覺,和每個地方所帶來的新鮮感以外,另一個主要的因素是他熱愛攝影,他渴望捕捉這世上每一幕美麗的風景、每一隅特別的角落。

  雖然他目前在業界已是個小有知名度的導演,但在攝影的領域也有相當不錯的成績。

  「哇,這張拍得好美哦!」攤開第一面,莫昭吟馬上驚喜的低呼。

  放大的影像是一張居於高處拍攝的照片,下方三分之一是希臘的傳統建築,三分之二則是蔚藍的天空,美得令人不可思議。

  「哈哈……美吧?這張就是特別美,所以我放大了。」他豪邁大笑。

  她不論是看著他或是觀賞他作品時,所散發出來的專注和獨特光芒,真令他充滿了優越感和成就感。

  「你再這樣繼續拍,我看以後相簿可以擺滿你家的每一面牆了吧?」她笑望了他一眼。

  「有可能,還可以迭成大床睡。」他挑眉附和她的想像。

  聽他說得比自己還誇張,她忍不住橫睇他一眼,不再跟他亂哈啦,專心欣賞相片。

  「現在已經十一月了,我們選幾張最漂亮的相片做成月曆好不好?」她眸光熠亮,才看了幾面就已是愛不釋手,她相信紀斐然如果不當導演去當攝影師,一樣會有卓越的成績。

  「當然好,我跟妳說……」他開始滔滔不絕的解說每張照片的拍攝感想,和當下經歷了什麼。

  莫昭吟津津有味的聽著,不時的發問或凝神欣賞,偶爾目光中還流出對心愛人兒的崇拜和羨慕。

  她最愛看他那副神采飛揚的模樣,有時跩得二五八萬,有時痞得像個大男孩,而這些都是他的自信使然。不過,不管是哪種面貌,她就是喜歡他,一年來,愈漸深濃。

  也因為這份在心中紮根的愛,所以她甘願跟隨著他的步調。倘若他是在大海中航行的船支,她便願意成為他停泊的港灣;倘若他是在天空中翱翔的鵬鳥,那她願成為他休養憩息的巢。

  她深信,只要她溫柔的包容守候,總有一天他累了、倦了,不想再漂泊時,就會選擇在她身旁停留的。

  ※       ※       ※

  晚上九點一刻,久別重逢的情侶少了恩愛的活動可以做,時間的耗費上就減少許多,紀斐然和莫昭吟吃飯聊天逛街之後,因為莫昭吟生理期的不適,於是他們提早結束約會。

  在紀斐然載送她返家的路上,她一直思索著該怎麼向他開口媽媽下午跟她說的事。

  雖然她可以安慰自己、說服自己接受紀斐然不安定的性格,但是母親對她交往對象的關心,她還是得想辦法去解決。

  紀斐然從來沒提過任何關於承諾的事,也完全沒有表達過想安定下來的隻字詞組,從他平時的言行,她很清楚束縛、限制之類的事物全被他視為畏途。

  所以她擔心要是坦白說她媽媽想見他,他會不會想要逃避?說不定還會因此而疏遠她……

  眼見就快到家了,她卻連稍微的試探都還沒有問,不禁有些懊惱。

  「怎麼都不說話?還很不舒服嗎?」紀斐然分神看了看旁座一語不發的她,關心問道。

  莫昭吟立即回神,揚起微笑。「沒有,現在好多了。」

  「那就好。」他放心一笑。

  「到了,妳好好休息,我再打電話給妳。」抵達目的地,他憐惜的輕拍了兩下她的臉頰,微笑告別。

  莫昭吟欲言又止,衡量該不該在這分別的最後時刻提出來。

  或許,她可以製造個讓他不會覺得太刻意的「巧合」,讓他和媽媽在自然的情況下見面,這樣他就不會聯想到什麼特殊意義,以為她預備要綁住他了。

  對,就這麼決定!擇日不如撞日吧!

  「你……要不要上來坐坐?」她表現得依依不捨,提出邀請。今天回家得早,不捨是理所當然。

  「現在?」紀斐然微詫,直覺地問:「妳媽不在嗎?」

  「你不敢跟我媽碰面嗎?」她注視著他,試探地問。

  「不是,沒有什麼不敢……」否認得太快,反而顯得欲蓋彌彰。「只是如果長輩在,就難免會覺得有些不自在。」他撓撓腮,微窘的解釋。

  她癟嘴橫了他一眼。

  她沒猜錯,他果然會下意識的抗拒,幸好她沒有直接說出原意。

  不過即使他的反應在意料之中,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她還是覺得有些失望,這代表他依然沒想過和她安定下來的問題。

  「我媽上晚班,沒那麼快回來,最快也要十點半。」原諒她為了母親的要求不得不撒個小謊,畢竟每個母親都會關心孩子交往對象是什麼樣的人,而母親不過是想見個面認識一下罷了,所以她這是善意的謊言。

  事實上,雖然點心房晚班的下班時間是十點半,但兩段班的最後下班時間是九點,所以這個月輪兩段班的母親差不多待會兒就會回家了,到時候碰上了面,她再向紀斐然解釋是她搞錯就行了!

  「這樣啊……」他躊躇了下。

  「來嘛!」她軟著嗓音,搖晃著他的手臂遊說。

  紀斐然吃軟不吃硬,最禁不起撒嬌和眼淚的攻勢,因此沒再多加猶豫。

  「好吧,但只坐一下,十點多就走哦!」他最怕長輩的叨問了,再加上自知耐性不足,要是遇上昭吟的媽媽對他來個身家大調查,或者提到終身大事去,他可沒把握能夠好聲好氣的熬完全程,到時就尷尬了。

  成功!莫昭吟咧開甜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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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8 22:44:36
第二章

  十分鐘後,他們回到了家中,莫昭吟藉著要換家居服的理由,回房間打算偷偷打手機通知母親,家有稀客。

  這可是交往一年多以來,紀斐然第一次來她家哩!

  她側頭夾著手機,一邊迅速更衣,可彼端一直傳來「無法接通」的訊息。

  大概是正騎車,所以沒聽到吧?她想。

  不能再把紀斐然晾在客廳,她放棄打手機,反正媽媽應該馬上就會到家了。

  「要不要喝點什麼?」走出房間,她揚聲問著站在電視櫃前,觀賞擺飾品的男人。

  「不用。」紀斐然噙著笑容回頭,身上那帥氣的飛行夾克襯得他高大的體格更加英挺豪邁。「有些東西我買過都忘了,現在看到才記得。」他指著櫃上飾品繼續說道。

  「是啊,我都保存得很好,而且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呢!」她揚眉淺笑。

  瑞士的鐘、日本的人形娃娃……他每次回來就會替她帶幾樣紀念品,而她都集中在擺放電視的那面牆,經常看得見,經常念著他。

  「這是一定要的。」他走過來捏了捏她的鼻尖。「才不會枉費我扛著這麼重的東西飄洋過海拿回來。」

  「嫌辛苦啊?」她嗔瞪他,眼底隱含笑意,抬高手學他捏他的鼻尖。「是你說……」

  話說到一半,電話鈴聲忽然響起,莫昭吟把話打住,轉身步向茶幾接聽。

  「喂,請問找誰?」她嗓音輕快,臉上的笑容還沒卸下。

  「這是許靜玫的家嗎?」彼端傳來嚴肅的男性嗓音。

  這是找她媽媽的電話,可指名道姓的感覺真奇怪!莫昭吟覺得陌生,不禁斂起笑容,感到納悶之餘,也升起了些許防備。

  「是,你是哪一位要找?」

  「我這裏是警察局,請問你是許靜玫的家屬嗎?」

  警員平板無波的音調莫名產生一種威嚴,讓想要懷疑是否為詐騙電話的莫昭吟,不由得怔怔的回應他的問題。

  「我是她女兒,有什麼事嗎?」她的防備更深,口氣也更冷硬了。

  「許靜玫在XX路口發生車禍,目前正在醫院急救。」警員說明道。

  莫昭吟的心口驀然揪緊,整個人像被雷擊中那樣愣住,腦袋有一瞬間是完全空白的,可下一秒,她反應過來,立刻拉下臉、皺緊眉頭。

  現在詐騙電話太氾濫,壞心眼的人太猖獗,不能輕易就被騙了!

  「先生,你是詐騙集團嗎?用這種理由很缺德哦!」她粉拳緊握,憤怒的向對方低吼。

  「怎麼了?」不曾見過她發脾氣的紀斐然察覺不對勁,不禁靠上前來關問。

  「這個人說我媽發生車禍在醫院急救,一定是詐騙集團的,真是混蛋!」她氣得眼眶發紅,毫不避諱的拉開嗓門,刻意也讓對方聽見她的斥駡。

  「我來聽。」紀斐然接過話筒,沉著應對。「有什麼事跟我說。」

  「先生,我不是詐騙集團,我是警察。」警員沉聲強調,或許現在接電話的這位男士會比較冷靜理性。

  「好,警察先生,請你給我你的姓名和編號。」杞斐然要求查證。而莫昭吟也在同時奔進臥房拿出手機,並馬上重撥媽媽的手機號碼。

  警員實在哭笑不得,不知該贊許他們有危機意識是對的,還是該責怪他們誤把警察當歹徒,甚至不相信他的重要通知。

  「我是編號……」他只好報上資料,以示證明,接著再次說明道:「許靜玫女士剛剛發生了車禍,現在正在XX醫院急救,情況不太樂觀,你們來—趟醫院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掛上了電話,紀斐然心情倒是有些沉重,畢竟對方資料都留了,也沒有說出什麼怪異的要求或聯絡方式,所以他判斷應該是事實。

  「我媽的手機一直不通。」重撥幾次依然和方才一樣無法接通,她不由得有些慌了。「怎麼樣?剛剛那個人又講了什麼?」她急急追問。

  「就算是詐騙集團也不怕,我陪你一起去醫院。」他安撫的拍拍她,暗忖這小女人待會兒可能要面臨不小的衝擊。

  「好,現在就去。」她不安極了,匆匆拿了件外套和皮包,刻不容緩的拉著紀斐然出發。

  媽媽騎車一點都不快,而且非常小心,還相當遵守交通規則,所以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接到的是詐騙電話,她方才聽到的都是可笑的謊言……

  可為什麼,她的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掌牢牢握住,鬱悶沉重,濃濃的不安愈來愈擴大?

  ※       ※       ※

  當莫昭吟在紀斐然的陪同下抵達醫院,向醫護人員問到了的確有一名叫做許靜玫的急救病患,而且已緊急送進開刀房救治,頓時她如跌冰窖,渾身沁寒,整個人恍惚失神。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茫然失措的喃念,覺得恐懼又無助。

  「別慌,鎮定一點,我們先去問清楚情況。」紀斐然穩穩握住她的肩膀,給予她安定勇敢的力量。

  他們在醫護人員的指引下找到了警察,經過瞭解,才知道肇事者酒後駕車,急速轉彎時攔腰撞上了許靜玫的機車,另外還有兩名機車騎士也受到波及,但都只是較輕的傷,唯有許靜玫因為撞擊力道大,連車帶人被撞飛,傷勢特別嚴重。

  警員為了體恤受害者家屬的心情,一同來到手術室外對他們進行—些基本資料的問話和記錄。

  莫昭吟心如刀割,想像母親承受巨大的痛楚,在手術室面臨生死交關,與死神抵抗拔河,她不禁怯懦恐懼得連站都站不穩,說話時更不由自主的顫抖。

  好不容易警員走了,莫昭吟便陷入失魂落魄的沉默狀態,眼淚開始不聽使喚的掉個不停。

  「……說不定待會兒人就平安送出手術室了,你不要哭,接下來還要好好看顧你嫣嫣,所以你要堅強一點……」她不說話,但一旁的紀斐然仍不斷的低聲安慰她,大掌始終牽握著她冰涼的柔荑。

  莫昭吟死命盯著架設在手術室門口的電視機,螢幕裏是患者名單,標示著準備中、手術中、恢愎中……等等進度,暗暗祈禱母親平安度過這次劫難,並發願母親若能大難不死,她要為母親長年茹素。

  一個小時在急切焦心的等待下變得加倍漫長,等候區的長椅,三三兩兩的坐著病患家屬,氣氛十分凝重,她的眼淚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心情反覆煎熬。

  終於,手術室的大門往兩側滑開,一名護士走了出來,莫昭吟的心霎時提上了喉頭,才想上前詢問,就聽見護士開口揚聲問——

  「這裏有沒有許靜玫女士的家屬?」

  恍如觸動跳躍開關般,莫昭吟瞠大眼,倏地沖上前。「我就是、我就是。」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紀斐然也跟上前。

  「請進來,醫生要跟你們說明。」護士冷冷的音調透過口罩傳了出來。

  莫昭吟惴惴不安的跟進,而紀斐然關心的隨行在側,不忍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面以殘酷現實。

  走進手術室之後,原來還有一處寬敞的護理站,再往裏頭望去,則還有好多間開刀房,醫護人員來來往往的,彌漫著嚴肅緊繃的氣氛。

  媽媽……她不知在哪一間!

  莫昭吟的心,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緊揪著,跳得又快又用力,就連呼吸都覺得很不順暢。

  護士將他們帶到一名醫生面前。「王醫師,他們就是許靜玫的家屬。」得到醫生的頷首示意後,便逕自去做其他事情。

  王醫師拉下原先遮住半張臉的口罩,那面無表情的臉色,無須開口就令人心情緊繃。「許女士因為受到大力撞擊,斷掉的肋骨插進肺部,肝臟破裂,造成嚴重內出血……」

  聽到這裏,莫昭吟臉色已經徹底刷白,呆若木雞,身形不自覺一晃,紀斐然連忙展臂攬住她的肩。

  「醫生,拜託、拜託你,一定要救救我媽……」她的聲音細如蚊蚋,抖得不像話。

  醫生卻搖了搖頭。「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但她實在是失血過多,就在剛剛十一點四十七分急救無效,宣告不治。」

  紀斐然眉心擰緊,感覺臂彎裏的重量頓時增加數倍,莫昭吟已然渾身癱軟,要不是他事先支撐著,她可能已經軟倒在地。

  她沒有大哭大嚷,僅是睜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空洞眼眸,神情茫然震愕,卻讓人感受到她深切的哀傷。

  「昭吟!」紀斐然憂心低喚,手裏的力道緊了緊。

  「請節哀。」王醫師輕歎。「待會兒會有人協助你們辦理後續事宜。」頷首後步離。

  所有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稍早她才和男友快樂相聚,期待母親返家與男友見面,可沒想到卻在這一夜之間與母親天人永隔。

  莫昭吟承受太大的衝擊,像是嚇傻了,失魂落魄的不發一語。

  紀斐然幾乎是半扶半抱的帶著她離開手術室,並一肩承擔下所有繁瑣的後事,義不容辭的為心上人兒盡力。

  ※       ※       ※

  失去至親所承受的是穿心刺骨的痛,多數人的—般反應是哀慟哭泣,可莫昭吟卻反常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沉默得教人擔心。

  而且她們母女向來相依為命,親戚不多也很少往來,現在母親一走,家裏只剩她一人獨居,在心情如此紛亂又傷痛的現在,紀斐然實在無法放心,因此在她家留宿,就怕她受不了這個打擊而做出什麼傻事。

  幸好,許靜玫過世第七天,莫昭吟終於有了不一樣的反應,否則他真煩惱她哪天會突然想不開去尋短見。

  這些天,莫昭吟都睡在母親的房間裏,他則睡在莫昭吟的房間。這天深夜,他自房裏步出,打算到廚房去喝杯水,隱約聽見莫昭吟睡的房裏傳出聲音,不禁走進察看。

  「媽,你要去哪裡?不要……你不要走……別丟下我一個人,媽……」帶著濃重鼻音的囈語伴隨著啜泣,間歇的自大床上那睡不安眠的人兒口中逸出。

  紀斐然皺起眉,撚亮夜燈,室內黃暈乍現,他來到床畔落坐,瞧見莫昭吟那削尖的臉頰上滿布的淚痕,緊閉的眼簾不斷淌出滂沱的淚水,傾洩著心頭的悲楚與哀淒。

  悄然喟歎,他憐惜的凝視著她,伸手拭去蜿蜒的眼淚。

  那悲傷哀痛的眼淚,灼燙了他的手:那無助淒涼的呼喚,撕扯著他的心。

  從她的囈語中,他判斷得出她夢到了什麼,他並不急著擾醒她,只是牢牢的握著她的手,靜靜的陪伴著她,輕輕的拭幹她的眼淚,讓她好好的釋放一會兒。

  這是她七天以來第一次落淚,雖然淚水氾濫,但他卻覺得放心許多,畢竟之前失魂落魄的沉默明顯是種壓抑或反常,淚水能夠釋出悲傷的重量,唯有發洩出來,才能減輕鬱積在心頭的悲慟。

  「哭吧,我就在身邊陪著你……」眸底浮現連自己也陌生的溫柔,對她的感覺在這無常世事中莫名發酵,變得不再只是單純的喜歡,甚至還醞釀著更深濃的情感。

  短短幾日,她形容憔悴,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讓他心疼不已,想要付出安慰與關心,她卻沉默以對。

  他幫她向工作的衛浴公司請了半個月的假,自己也排開了所有事務,全心全意的陪伴著她,幫她處理喪葬事宜。

  但是,他可以為她扛下所有事,卻沒辦法分擔她心裏的憂傷,除非她自己願意走出來、願意傾吐發洩,否則沒有人能幫得了她!

  現在好了,能夠哭出來是件好事……不過,通常的發洩可以,要是沉浸在哀傷夢境中太久,不知會不會造成反效果?尤其,那低聲的啜泣已成了嚎啕大哭。

  「昭吟!昭吟快醒醒!」溫暖大掌覆住她單薄的肩頭,輕輕的晃動,輕輕的叫喚。

  莫昭吟緩緩醒來,睜開了紅腫的雙眼,一時分不清身在何時何地,卻已先對上了一雙蘊含了憂慮的溫柔眸子。

  冷夜深沉,前所未有的孤寂感湧了上來,她的眼淚仍不由自主的淌流,茫然的望著眼前的男人,隨著聚焦能力的恢復,漂浮惶恐的心也才漸漸的找到了依靠,不至於被淹沒。

  「斐然……」她嗄啞低喚,撐坐起身。

  「作了什麼夢?哭得眼睛都腫了?」他明知故問,為的是想和她多聊聊心底話,以免她又將泉湧般的傷感抑塞在心頭。

  「我夢到我媽了,她說她要去很遠的地方,不能再陪著我了,她要我好好照顧自己,她才能走得安心……」淚水肆意奔流,她揪住他的手,哽咽說道。

  「今天是民俗中所說的頭七,你媽媽一定是知道你過度傷心,才會特地來叮嚀你,要你別讓她掛念,她才能好好的走。」他同時給予安撫與鼓勵。

  「不要!」她瞠大眼,忽然激動起來。「我不要媽媽走!我如果讓她掛念著,她就不會離開我了!」

  「你不能這麼想,我聽老一輩的人說,人過世後若魂魄因掛念而滯留人間,是要吃苦受罪的,你忍心讓你媽媽無法安息嗎?」他動之以情,努力的要改變她偏激的想法,就怕她一旦植入了折磨自己可以挽留母親的錯誤觀念,就會一直沉溺在悲傷的漩渦裏,不可自拔。

  果然,聽他這樣講,莫昭吟又不捨的捂面涕零。

  她不想媽媽離開,又不想媽媽因為留戀徘徊而受到任何苦難折磨……她矛盾又為難,兩種抉擇都像利刃般淩遲著她的心。

  她單薄的肩膀、無助的模樣以及壓抑的哭泣,處處牽動了紀斐然的每一根心弦。

  這樣為一個女人強烈心疼是前所未有的感覺,胸臆間漲滿了一股濃濃的保護欲,提醒著要好好呵護照顧她,不能再讓她惶然無依。

  「你有多傷心,她都是知道的,所以你要放手、要想開,她才能解脫,心無掛礙的去另一個世界。」紀斐然繼續勸慰,將她輕輕擁進自己的懷裏,提供肩膀讓她依靠。

  莫昭吟沉默不語,片刻,他感到整片衣襟都被淚水給染濕,漸漸的,她從低聲啜泣到痛哭失聲,愈哭愈厲害,像是要把心底最深處的哀傷給釋放出來。

  「盡情的哭吧,哭完了,就要堅強起來,勇敢面對現實。」他心疼的吻著她的發旋和額,像誘哄孩子般,一下下輕輕的拍撫她的背脊。

  「媽媽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走了,就只剩下我孤孤單單一個人了……我再也聽不到她、看不到她,再也沒有人會像媽媽那樣愛我、疼我……」

  她哭訴出心中最脆弱的一面,可怕的孤寂感幾乎將她淹沒,令她不由得環住他腰際,緊緊攀附。

  她話裏的淒涼,讓他五臟六腑都揪扯了起來,心裏有一股莫名的衝動要湧出喉間,他咬牙隱忍,粗獷的俊臉上表情變得有點複雜,剛硬的下巴繃得好緊。

  「我媽很疼我的你知道嗎?可是……她辛苦了這麼久,我都還沒有能力讓她過過清閒日子、還沒有機會孝順她,她就這樣走了……」說到這裏,她又遺憾的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紀斐然忍不住動容鼻酸,完全體會到她內心的傷感,可他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比較好過。

  「……看開一點,生老病死是免不了的。」他擠出一句安慰,明白這話療傷效果不大。

  莫昭吟卻搖了搖頭。她知道生老病死免不了,但是關係到自己,要看開實在很難。

  「斐然,我好怕好怕,以後我只能一個人過日子了,每天回到冷清的家中,沒有人可以說話……」愈想愈害怕,她鬆開了他,曲起雙膝,環抱住自己,蜷縮成一團。

  見她彷佛要封閉起自己,紀斐然眉心擰得更緊,心慌意亂的連忙揪住她,不允許她連他也推開。

  「你不要這麼悲觀,你還有我呀!」他強迫她抬起頭看著他。

  迷朦淚眼看不清眼前的俊酷臉孔,就如同她看不清兩人的未來。

  雖然她愛他,但從來不敢奢望,他會是她最終的依靠……

  再搖頭,眼眶裏的淚花飛墜而下,她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味深長。

  那抹笑,讓他心中蠢動的那股衝動傾巢而出。

  他還不至於糟到讓她一點都不能信賴吧?

  「你要對我有信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永遠不會只有一個人。」他深情認真地說。

  「一直?永遠?」她捕捉到從來不曾從他嘴裏說出的字眼,怔怔的重複。她……沒聽錯嗎?

  「是,永遠。」他目光篤定,口吻篤定,勾起了溫柔的笑。

  他的篤定反而震住了她,一時之間,眼淚忘了流,思緒也忘了動。

  「我們可以是情人,也可以是親人,如果你願意,還可以把我的家人當成是你的家人……」他捧住她的臉,輕輕摩挲,厚實的大掌暖著她的臉,同時也暖著她的心。

  「什麼意思?」她愣愣地問。

  他誠懇真摯的開口:「意思是你嫁給我,讓我當愛你、疼你的家人,好嗎?」

  浸在一層水光裏的眸子更顯清雅晶亮,莫昭吟深深的望著他。

  是天上的媽媽放心不下她嗎?所以讓從不許下承諾的斐然願意把最在乎的自由拋到腦後,擔起照顧她、疼愛她的責任?

  姑且不論他是否真能安於婚姻關係,但他有這份心,真的很令她感動。

  勾起唇角,她偎近他胸膛,以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摟緊她,欣慰的笑容躍上嘴角。

  他會給她一個家的!

  被悲淒涼意籠罩的心,在他的擁抱中漸漸讓溫暖給包圍,體內仿佛灌入了一股力量,衍生出面對事實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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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紀斐然和莫昭吟在許靜玫過世後的百日內結婚,因為還在服喪期間,所以他們並沒有鋪張,僅是去法院公證,再在飯店設了五桌筵席宴請較親近的親友,省掉許多繁文縟節,十分低調。

  在紀家,女主人蔚青規定未結婚前一律要住在家裏,因此身為紀家老三的杞斐然,縱使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還是一直很痛苦的遵守這項規矩,而和莫昭吟結婚,正好讓他如願以償,可以名正言順的另築一個窩。

  日子在風平浪靜中度過,在母親過世後的這五個多月裏,莫昭吟一直調適著對母親的悼念心情,而紀斐然也如他當初所言的,給了她一個安穩的家,他的家人們也對她十分疼惜照顧。

  她把紀斐然當成了心裏最最重要的人,把他的兄弟姊妹當成是自己手足,把他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真心真意的對他們好。

  然而,世事的無常已在她心底形成了陰影,唯一親人過世的打擊也將她潛在的一些性格激發出來。

  仿佛是要彌補失去母親的遺憾,她變得非常在乎她現在的「親人」!害怕失去,害怕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任何的不對勁都有可能令她焦慮浮躁,尤其是最親近的紀斐然。

  對紀斐然率性而為的作風,她在兩人交往時還能看得開,可在歷經母喪之後,她對擔憂的承受度愈來愈低,稍稍聯絡不著,她就會胡思亂想、寢食難安。

  相較於之前都是被動等待紀斐然聯絡,現在的她是每天都要打數通電話,就為了隨時掌握他的行蹤、確定他的安全,她才能安心。

  「斐然,你今天會忙到什麼時候?」莫昭吟在下班前又撥了今天的第五通電話,給人在苗栗山區拍攝廣告的紀斐然。

  「不知道,今天山裏的天氣不太好,我怕晚上取不到好的景,而且可能會下雨。」紀斐然眺望著不甚清朗的天空,擔心進度會拖延。

  「那要是拍不到怎麼辦?」她蹙眉問。

  「拍不到就只好多留一天了。」這次公司承接了一家鑽石廠商的案子,提出的廣告企劃中有一幕是滿天星星的山林夜空。要滿天星可不容易,得看老天爺賞不賞臉了!

  「嘎~~你今天不回家了嗎?」莫昭吟忍不住哀嚎。

  三個多月的婚姻生活中,他沒有再出國趴趴走,甚至連外宿的次數都寥寥可數,她也習慣了有他作伴的日子。

  「要看情況吧,還不一定。」他自己也沒把握,所以不怎麼肯定。「你不要特地等我。」

  要是搞得太晚,整組工作人員就得在山中民宿住下,不過這是迫不得已才會這麼做,否則他也不希望增加公司的額外支出。

  況且,他雖然熱愛大自然,但加上工作感覺就是不一樣,多留一天就代表多被工作綁住一天。

  「哦。」她訕訕的應聲,不放心的叮嚀。「在山路開車很危險,你要特別注意,人在外頭也要多加小心哦!」

  他莞爾勾唇。這是莫昭吟經常掛在嘴邊的話,除非他整天都在她視線範圍裏,否則他一天至少要聽見一、兩次。

  大概是因為她被母親的意外身亡嚇到了,所以產生了後遺症吧!

  「我知道,你不要擔心……」紀斐然安撫的拖長了尾音,又再聊了一會兒才收線。「……我要去做事了,就這樣,拜。」

  才結束通話,一轉身就迎上一雙雙窺探的眼睛,他不禁愣了愣。

  「幹嘛?看什麼看?都不用做事啊?」一反應過來,他就沒好氣的沖著那些人低喝。

  「等你啊!」同樣的回答此起彼落,還挾帶著戲謔的目光。

  要做事也得等他這個導演下指令吧?

  語塞,紀斐然困窘的撇撇嘴,晃到攝影機位置東摸摸、西摸摸。

  「紀導,之前你突然結婚大家就已經覺得夠訝異了,沒想到你婚後會跟老婆黏這麼緊,每次出外景還老是抱著電話。」一道調侃又從他身後傳來。

  攝影師阿強因為比紀斐然年長又常和他配合,有時甚至還是彼此的酒伴,所以混得比較熟,講起話來也比較沒有顧忌。

  「怎樣?」紀斐然轉過身來,見是阿強,隨即長臂一搭,吊兒郎當的哈啦起來。「新婚嘛!我老婆捨不得和我分開啊!羨慕吧?」

  「哈,才不羨慕咧!」阿強嗤笑了聲。「我過來人啦!頂多兩年,你們不但不會再黏,還會相看兩相厭。」他和老婆現在就已經相敬如「冰」了。

  紀斐然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卻莫名的無法立即理直氣壯的反駁。

  坦白講,他至今仍不太適應婚姻生活,雖然能夠瞭解這是她失去親人之後的轉變,但他偶爾也難免會對昭吟的過度依賴和密集電話感到不耐,日積月累成了壓力,想要透透氣的念頭也隨之衍生。

  但,相看兩相厭?!

  不會的,昭吟這麼愛他,他也愛著昭吟,怎麼可能會到相看兩相厭的地步?

  「呿!少烏鴉嘴!」他啐了聲,掄拳擊向阿強肩窩。

  力道有拿捏,阿強不痛不癢的哈哈笑。

  「唉,紀導,不要老是和老婆黏在一起,冷落了我們這些夥伴,我們好久沒一起喝一杯了,哪天有時間約出來聚聚吧?」阿強興致勃勃的提議。

  「那有什麼問題?」紀斐然阿莎力的答應。「只要沒工作的時間都OK啦!你負責約,看哪天再跟我講。」

  「好,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你可別爽約。」阿強樂得拊掌。

  「好啦,爽約的是豬頭!」紀斐然加強承諾,隨即拍了拍他的肩交代,「快準備好,等著拍夕陽。」

  「Yes  sir!」想到可以痛痛快快的喝一場,阿強精神大振,連忙回頭調整攝影鏡頭,還一邊吹起口哨。

  瞧他這麼來勁,紀斐然不禁莞爾失笑。

  這阿強是壓抑多久了?聽到要去喝一杯就這麼興奮?

  不過話說回來,他不也挺期待和哥兒們把酒言歡的?

  仔細算算,打從昭吟媽媽離開到現在五個多月,別說他沒再出國旅遊,就連自己那一票哥兒們都不曾好好相聚了。

  當然,一方面是為了陪伴昭吟,撫慰她心情;另一方面,她也著實對他的行蹤掌握得太緊了,讓他不得不壓抑自己奔放的性格、犧牲自己的興趣喜好。

  唉,真懷念之前那些自由快意、沒有束縛的日子啊!

  或許,他也該好好解放一下才行了。

  ※       ※       ※

  老天還算賞臉,晚上不但沒下雨,九點半左右,罩著薄雲的天空突然清朗了起來,夜幕中的星星像是成袋的鑽石,灑落在深藍色的天鵝絨上。紀斐然成功拍攝到想要取的景。

  透過再一次的手機聯絡,知道他們今晚不會住在山區,可以趕回臺北,莫昭吟就放心了一半。

  之前是不確定取不取得到景,不知道何時回家,所以要她別特地等門,不過現在確定他們取到了景,已經啟程下山北返,所以她下意識開始等待。

  為了不白白浪費等待的時間,她翻出前天去超市採買的食材,利用藥膳料理包燉出了一鍋人參雞湯,好讓紀斐然回來時有宵夜可以墊墊肚子。

  她估算著時間,十點開車下山,再上高速公路,抵達臺北應該不會超過淩晨一點。

  眼看時間差不多,她忍不住撥打紀斐然的手機,想知道他現在到了哪裡?是否已經快要到家?

  音樂響過一聲後停止,莫昭吟立刻等不及的開口。「喂,斐然……」

  話筒傳來的是制式回應:「您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她的聲音忽地停止,納悶的再撥,可重撥再重撥,還是一樣打不通。

  「怎麼都不通呢?」她擔心的低喃,體內開始竄出了一隻獸,緩緩的啃齧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半個小時又半個小時過去,莫昭吟坐立難安、焦慮不已,腦袋瓜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已經無法再想盡理由的自我安慰。

  「都已經淩晨兩點了,為什麼還沒回來?」看過了無數次的時間,不禁又煩惱的嘀咕。

  她沒忘記媽媽出事的那個晚上,就是過了該回家的時間沒到家,而且電話也突然不通……

  難道,紀斐然也發生什麼事了?!

  否則為何電話之前是通的,後來卻又不通了呢?

  想到這一點,她焦急得跑到門外去看大樓的電梯有沒有動靜?一見電梯移動就眼巴巴的看著是否會來到他們所居住的樓層?

  可惜電梯不是沒到就是過頭,沒有一趟是正好停在她面前的。

  一種莫名的恐懼漸漸將她包圍,侵襲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忍不住眼眶泛紅,顫抖了起來。

  她現在的所有重心都放在紀斐然身上,她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痛,她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憂懼如籐蔓攀附在心底,那一晚的深刻恐慌仿佛再度重現,她頹然的滑坐在門口的鞋櫃旁,惶然的望著電梯,眼淚撲簌簌的滾落雙頰……

  ※       ※       ※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梯終於在這—樓層停了下來,門板向兩邊滑開。

  三更半夜,才踏出電梯的紀斐然毫無預警的瞧見人影,先是嚇了一跳,旋即辨認出是自己的老婆,不禁錯愕訝然的低呼出聲。

  「昭吟?」他連忙向前將她扶起。「你待在這裏做什麼?」仔細一看,才發現她已哭得像是淚人兒,更加驚愕。

  「斐然!」瞧見是他,莫昭吟眼睛一亮,雙手激動的揪住他雙臂,整顆緊繃的心頓時鬆懈下來。「你終於回來了!」

  才剛回來就遇到這情形,紀斐然有些手忙腳亂的把老婆帶回家裏,困惑納悶地問:「你為什麼哭?這麼晚了不睡覺,待在門口做什麼?」

  「我在等你呀!」莫昭吟被他安置在沙發上,柔荑仍揪著他的衣擺。

  「我不是早就說了要你別等我嗎?」紀斐然不禁皺起了濃眉,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趕在第一時間回家。

  「我想你們十點從山上離開,差不多淩晨一點就會回來了,我又還沒很想睡,所以就熬了雞湯等著你……」她囁嚅著,完全是一片好意。

  知道她的心意,紀斐然縱有責備也不忍說出口。

  「同事們提議去吃宵夜,而我之前又有跟你說過不要等我,所以想說你應該已經睡了,就跟大夥兒一起去了。」他解釋。

  他向來習慣獨來獨往,不喜歡事事要報備解釋的感覺,可結了婚是兩個人生活,實在沒辦法像以往那樣,這點讓他實在不太適應。

  本來他認識的昭吟,獨立慧黠又溫柔,他才會認為娶她當老婆、給她一個穩定的家,是可以做到的事;可是現在的她不但軟弱,還非常依賴,根本沒有任何獨立自主可言,令他感到綁手綁腳,做任何事都覺得顧忌。

  也許是失去親人後的這渡時期吧,現在只能期望她儘快恢復原來的自己,不要再老是這樣沒有安全感。

  「那你電話為什麼不通呢?我打了好多次都不通,還以為發生什麼事,擔心死了……」她忍不住癟起嘴抱怨。

  要是通過電話,知道他的行蹤,她也不至於擔心受怕成這樣了呀!

  「不通?奇怪了,怎麼會呢?」他納悶的拿出手機,瞧過後才知道原因。「沒電了!」

  「嗄~~」瞭解真相,莫昭吟懊惱的垮下雙肩,像洩氣的氣球。

  都是手機惹的禍!害她白白憂鬱了整個晚上。

  她的反應逗笑了紀斐然,心中隱升的煩躁頓時消散。「難怪我覺得今晚的手機特別安靜,還以為一定是你先睡了,原來是手機沒電了呀!哈哈……」

  「欸,你還笑?人家是真的擔心耶!」她忍不住嗔怒抗議,小嘴嘟得更高了。

  「誰教你要這麼大驚小怪,自己嚇自己。」拍拍她臉頰,他輕啄了下她噘起的嘴唇。

  莫昭吟窘赧得紅了臉,不否認自己反應過度。

  「這都是因為我太在乎你了嘛。」她反身抱住了他,以撒嬌的行動掩飾她的困窘。

  溫言軟語,融化男人心,紀斐然沒轍的歎了口氣,展臂回擁著她。

  「昭吟,別讓自己太緊繃了,我是個大人,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不要過度擔心,也別把所有重心都擺在我身上,多找些事情轉移注意力。」他柔聲勸慰,客觀建議。

  這麼對她說,不單是因為他感到壓力,最主要目的也是為了她自己好,畢竟這樣過日子真的很辛苦。

  她心驚,心跳陡然亂了節拍。拉開距離,雙臂仍勾在他的頸肩上,兩潭澄澈宛如秋水的眸子定定的瞅看他。

  她知道自己現在變得很容易緊張惶恐,需要不斷確認他平安,她才能安心,也很清楚這樣並不好,不但讓自己過得精神緊繃,也會讓別人覺得有壓力,可是……她沒有辦法,她就是會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慌。

  幸好斐然還願意體諒她,這一點,她是真的很感謝。

  她瞭解他的個性,知道他喜歡戀情的甜蜜,卻討厭麻煩的束縛,所以明白他這將近半年的守候陪伴,有多麼的壓抑和包容。

  可他現在這些話……難道時效過了?

  「你以我感到壓煩了嗎?」她啟動了危機意認,暗暗檢討起自己。

  紀斐然微怔,旋即勾起淡淡笑容。「你想太多了。」他用額頭細叩她的額頭。

  「你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她半撒嬌半質問的壓制在他身上,可一點威脅性都沒有,反而勾起他的遐思。

  「因為我打算用行動來證明。」他倏地將她身子拉下,熱燙的嘴封住了她愕然微敢的唇,狂野的吮吻著她。

  莫昭吟被他一絲空隙也不留的緊緊禁錮,後頸被牢牢按住,唇舌和他親密糾纏著,腦袋只能放空,理智暫時消失。

  他熾熱的手掌探進她的睡衣衣擺裏,在細嫩的背部像滑冰般恣意遊走,由上到下,反復徘徊,撩撥起一陣陣的酥麻。

  紀斐然巧妙的翻身,讓她仰躺在沙發上,性感的唇輕咬她的耳垂,舌尖在她的耳廓緩緩舔弄,長指一顆顆的挑開她睡衣的紐扣,褪去她所有遮蔽的衣料。

  「斐然……」紅唇逸出一聲聲蚊蚋般嬌吟,她雙手緊扣著他結實的背部肌肉,沉浸在令人迷亂的感官刺激裏。

  「別急,慢慢來……」滿是高漲欲火的邃黯雙眸望著迷醉的她,低沉的嗓音像魔咒般愛撫著她耳膜,感受她陷在柔軟沙發裏與他的身體完美的嵌合,整個人敏感的隨著他的撩撥燃燒融化。

  他的唇舌取代了逗弄的指掌,熱情的舔吮,嬉戲的輕齧勾旋,惹得她情不自禁的拱起身子,呻吟出聲。

  邪佞的指掌一寸寸的造訪著曼妙的曲線,讓她忍不住敞開自己,為他而綻放。

  靜默的空間裏,回蕩著兩人濃重的呼息與低吟輕歎,浪漫纏綿交織成迷幻般的夢境。

  當兩人終於合而為一,那美妙的感觸勾惹出忘情的喟歎!

  他們默契十足的開始律動著原始的節奏,她微向後仰,淩亂的發絲隨之晃動,性感得像一張黑色的網,魅惑著他的目光、他的心。

  「昭吟,我是愛你的。」看著她美麗的模樣,他心醉神迷。

  這句愛語撼動心弦,莫昭吟掀開眼簾,望進他真切的眼瞳裏,一朵嬌美笑靨在唇邊綻放,柔荑捧住那張深愛的俊臉,紅唇主動的深吻住他。

  驅退了不安,勇氣緩緩浮現,她打定主意,為了能讓他們的婚姻長長久久、為了能讓他也過得開心,她要慢慢恢復回原來的自己。

  這夜將盡,但往後的路還很長,他們的熱情還要繼續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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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8 22:45:39
第四章

  要想改變深刻打擊所造成的心理影響沒有那麼簡單,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達成的事情。

  雖然紀斐然並沒有明講,但莫昭吟可以從一些對話中,捕捉到他對她的些許困擾,所以她知道自己不能等到他表現出不耐,屆時再省悟就有些遲了。

  可是,就算她有意調整,還是無法時時刻刻都謹記在心,索命連環Call的情況並沒有多大的改善。

  如她所預料的,紀斐然的確快要失去耐心了,她的緊迫盯人在他心裏累積成壓力,漸漸感到煩躁,也下意識的產生一些怨言。

  或許是因為自己太久沒有出國的關係吧,總之,最近他實在覺得自己像是關在籠子裏的鳥,渴望著外頭的天空,卻受到束縛箍制。

  不過,他的家人倒是十分樂見這情形,他們都以為他已經轉性,還認為是昭吟馭夫有術呢!

  廣告界知名的「新世代」公司,是由紀家的大家長紀境綸與全球廣告集團共同創立,紀家五個兄弟姊妹中除了老四,全都在這間公司裏分擔不同的職務,這一年股份的掌握更是增加到了七成之多。

  紀斐然是隸屬於新世代的廣告導演,公司裏的案子有百分之四十由他負責,不過他接觸的範圍不僅止於電視廣告,還囊括了歌手的歌曲MV、單元劇的拍攝……但最主要的,還是自家公司的廣告生意為大宗。

  這天,公司召開例行月會,紀斐然再不喜歡這種氣氛嚴肅的正式場合,也不得不乖乖的準時報到。

  好不容易,熬完了兩個小時又十五分,他趕緊離開讓他渾身不對勁的會議室。

  「嘿,跑那麼快幹嘛?我還沒誇你呢!」

  擔任總經理的老大紀鴻然迎頭趕上,叫住了紀斐然,對他被指派了三個廣告拍攝卻沒有推卸,感到滿意極了。

  「誇我?」紀斐然緩下腳步,質疑的睇向大哥。「怎麼?大嫂答應嫁給你了?不然怎麼心情這麼好,還誇我?」

  自從和大嫂舊情複熾後,大哥就不再像之前那樣嚴肅冷硬、死氣沉沉,變得開朗溫暖許多,而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大嫂能再嫁給他,好重建一個圓滿家庭,讓孩子能認祖歸宗。

  「誇你是你值得誇,跟你大嫂有什麼關係?」紀鴻然賞他一記衛生眼,與他並肩同行。

  「好吧,我做了什麼事值得誇?」心情不甚開朗,紀斐然連笑都提不起勁。

  「誇你結了婚果然變得不一樣,真的安分多了。」之前是四處趴趴走,三不五時就出國搞失蹤,回來像撿到的,有時去一些落後國家,還會弄得不修邊幅,活像荒野大鏢客,一點都不定性。

  紀斐然沒好氣的橫了大哥一眼,倒覺得這話有點幸災樂禍的成分。

  「變得不一樣的不是我,是昭吟。」他不是變,而是自製壓抑,反倒是昭吟,從貼心小女人變成嘮叨管家婆。

  紀鴻然瞥去一眼,發覺向來率性而為的三弟似乎被心事困擾著,不禁拍了拍他的肩。

  「到我辦公室聊聊吧。」他勾起笑容,友善邀請。

  紀斐然沒有拒絕,因為他的確鬱悶煩躁,需要有人一起聊聊,而成熟穩健的大哥無疑是最好的人選,他無須像面對一般朋友,還得因為面子嘴硬。

  「你的口氣聽起來好像對昭吟有抱怨?」回到辦公室,交代秘書沖泡咖啡後,紀鴻然接著打開話題。「不過爸媽都很喜歡昭吟,就連我們一家大小都覺得她很不錯。」

  「她是不錯,我從來也不覺得她不好,只是……」紀斐然一屁股坐上為公桌沿,為自己點燃了一根煙,拿著打火機把玩著。

  「既然如此,那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紀鴻然攤攤手,身子往椅子一靠,質疑的斜睇著他。

  要坦承之前,紀斐然重重的歎息,鏗的合上打火機蓋。

  「我們交往的時候她不會盯著我的行蹤,不會一天到晚問東問西,跟她在一起,我覺得很輕鬆、沒有一點壓力,可是婚後她就轉性了。」輕吐白煙,他在嫋嫋上升的煙霧中,黯下了目光。

  紀鴻然困惑地問:「轉性?」

  「對。從獨立變依賴,原本的溫柔體貼也變成了緊迫盯人,只要稍稍聯絡不到我,就會恐懼慌張,我都被她搞得神經緊張了。」他煩躁的連吸了兩口煙。

  還沒見三弟這麼困擾過,紀鴻然不禁也認真了起來。

  「這樣的確覺得有壓力。」他點了點頭,客觀的評斷。「不過,這會不會只是昭吟還沒走出來的過渡時期?」所以還是情有可原,必須體諒?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但都已經半年了,她卻沒有改善,反而養成了習慣。」

  他站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頭的街景。

  紀鴻然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如果說是養成習慣,那麼也不能全只怪她一個人。」

  「難不成還怪我啊?」紀斐然瞠目怪叫。

  「是你縱容昭吟養成依賴的習慣啊。」他理所當然地講。

  紀斐然頓時啞口無言。大哥說的沒錯,是他縱容她的,可是,不讓著她,難道要讓她難過?

  但是,由著她,他卻愈來愈無法忍受了……他知道自己的性子,倘若壓抑太久,一定會爆發的。

  其實他也不止一次告訴過昭吟,要她別把重心全放在他身上,可說歸說,她做不到有什麼辦法?

  秘書送來咖啡又退了出去,紀鴻然主動端至窗前給陷入沉思的他。

  「你啊,婚姻是要長長久久的,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免得適得其反。」紀鴻然以過來人的心態勸告弟弟。

  他最清楚當一個人承受太多壓力後會有多大的反彈,他孩子的媽就是這樣毅然離開,導致兩人白白浪費了多年光陰,他不希望弟弟重蹈覆轍。

  尤其,他又是最重視自由與空間的那種人!

  紀斐然啜飲一口冰涼的咖啡,冷卻在心頭滾沸的煩躁。

  昭吟不是任性無理的女人,這從婚前的交往就可以知道,只不過是受到刺激才會改變。

  所以她如果知道他想保有一些自我,應該是能夠理解與體諒的吧?

  只是要怎麼開口……他得好好想想才行。

  ※       ※       ※

  紀斐然還來不及細思如何和莫昭吟好好溝通,就因一次醉酒而壞了事。

  那日在山區應允阿強要出來喝兩杯之後,阿強就很積極的邀約,幾個朋友排出時同,敲定這場聚會。

  因為一票都是男的,所以紀斐然單獨赴約。大夥兒吃著熱炒配生啤酒,聊著男人之間的話題,這在以往也是常有的事情,不過卻是婚後的第一次,因為他除了工作以外的時間幾乎都和昭吟在一起。

  可聽見是要喝酒,莫昭吟又開始擔心了。

  怕他喝得過量,以身體不好,又怕他喝醉了,安全堪虞,所以不但出門前再三叮嚀,出門後也不斷打手機重複提醒,活像是個不放心孩子出門的媽媽。

  平常時候,紀斐然可以壓下不悅,好聲好氣的安撫她,但幾杯黃湯下肚後,醉意襲來、思緒混沌,理智也不太能派得上用場,再加上日積月累的不滿,以及身邊友人的戲謔調侃,面對像定時鬧鐘似的手機來電,他失去了耐性。

  將近淩晨十二點,醉醺醺的紀斐然悻悻然的返家,累積已久的不悅在甫踏入家門看見妻子正拿著話筒撥打、而他的手機同時又響起之際,陡然爆發。

  「欸?你回來啦?我正要打給你呢!」莫昭吟揚起笑容,立刻掛回話筒,起身迎上前去,紀斐然的手機鈴聲也隨之停止。

  紀斐然皺起濃眉,一邊彎身脫鞋,一邊煩躁地說:「又打?我出去四個多小時,你就打了幾通?」

  動作一頓,笑容僵凝在嘴角,歡迎他歸來的欣喜倏地被潑了一盆冷水。

  他在生氣?

  她遲疑的睇看著他,發現他步伐不穩,眼神渙散,臉色不豫,很明顯是喝了不少。打從他們認識到現在,她還沒見他這麼醉過。

  「你喝醉了,我去泡杯熱茶給你解解酒。」她轉移話題,也轉了個方向,打算先去廚房泡茶。

  「不用泡什麼熱茶了。」他卻一個箭步拉住她,隨即又鬆手,就近找了張沙發,大力躺進去。「醉了也好,太清醒反而心煩。」

  跟在他身後的莫昭吟聽他這麼說,還以為他遇上了什麼困擾,心裏有事才會喝得這麼醉。

  「心煩什麼,告訴我好嗎?」她在他身邊蹲下,柔荑複上他的手臂,輕聲詢問著,想要分擔他的心事。

  聞言,紀斐然雙眼驟睜,側頭用那雙泛著紅絲的眸子定定的睨著她。

  她迎視他的目光,等著他傾吐。

  他歎了口氣。「就是你啊!」

  莫昭吟怔愣住,心跳漏了一拍。

  讓他心煩的人是她?為什麼?

  沒看見她一臉茫然錯愕,酒精的作用讓紀斐然說起話來不但沒有顧忌,還把不滿一股腦的全倒出來。

  「我煩透了,每次出門就活像被拴上一條鏈子,活動的狀況和範圍要被隨時掌控。」他拿出手機,嫌惡的拋在茶幾上。

  莫昭吟恍然大悟——他的話和動作,都在指控她以手機控制他的行蹤和活動,

  果然,她缺乏安全感的毛病已經使他感到厭煩了!

  可她噓寒問暖也都是因為關心他呀,沒想到卻惹得他討厭……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口不禁悶悶的揪緊,柔荑悄悄的從他臂上移開,坐上另一張沙發椅。

  「斐然,你現在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了,所以我是因為關心你的安危……」她低聲說著。

  「關心?」他驚地彈坐起身。

  她嚇了一跳,瞠目結舌,話梗在喉嚨。

  「你知不知道你的依賴跟關心已經讓我快喘不過氣?為了你,我不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為了你,我連工作都不能安心,和同事吃頓宵夜、和朋友喝點小酒,就算已經報備過了,手機還是會一直響……」他頹然的駝著背,煩躁的扒著頭髮,像是受夠了。

  「我以為搬出來以後,沒有父母的叨念限制,就可以自由自在、輕鬆率性的過日子,沒想到束縛反而更多,壓力反而更大……」他頓住話,側頭看了她一眼。「我媽都沒有這樣緊迫盯人!」

  他的責難聽在她耳裏,就像是一根根的剌往心上紮,教她難受得臉色轉白,不知該怎麼為自己辯駁。

  她以為,他這半年來會守在她身邊,沒有像以往四處跑,是心甘情願、自動自發,原來,其實是積怨已久、苦苦壓抑。若不是這回喝醉了,恐怕他還是表面容忍體諒,心裏卻充斥著不滿。

  她眼眶泛紅,歉然地說:「斐然,我不是故意的。」

  「唉!」紀斐然重重的吐了口氣,又往後仰倒,躺上沙發。「昭吟,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喜歡的就是你的體貼和恬淡,為什麼婚後要變呢?」

  「對不起,這都是因為媽媽的事讓我變得沒有安全感……」她沮喪的搖頭,可他卻閉著眼睛,沒瞧見她的惶恐。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再繼續下去,我什麼時候會受不了!」他也搖著頭,手背覆額,感覺眼皮愈來愈沉重。

  「不會的,我會改進!我會控制自己不要老是神經緊張。」望著緊閉雙眸的他,莫昭吟急切的為自己保證。「你想出國旅遊你去,你喜歡攝影你去,除非你心甘情願改變,否則我不希望你和我結婚有勉強和犧牲的感覺。你不在,我會安排自己的時同,你不用為我擔心……」

  她滔滔不絕的表述,在聽見一陣奇怪聲響後緩緩的停了下來,她仔細聆聽,定睛察看。

  「呼……」沙發上那個男人竟在打呼吹氣,不知在何時已睡沉了。

  莫昭吟一怔。

  真的是醉到一個程度了,才會這樣說睡就睡!

  歎口氣,起身走進臥室搬來一條棉被,為他輕輕蓋上,自己則蜷起身子窩在另一張沙發,怔忡出神的凝睇著他,隱忍的眼淚不自覺的掉了下來。

  兩道斜飛的眉、挺直的鼻樑、厚薄適中的好看嘴唇、性格有型的下顎……這令她眷戀的男人啊!

  他向來就是自由翱翔的風,怎麼壓抑得住奔放的天性呢?

  誰都知道把所有重心放在一個將流浪當享受的男人身上,無疑是自討苦吃。都怪她想得太簡單、太美好,才會以為他願意為她修正性格,還沾沾自喜的覺得幸福溫馨,結果他心裏根本覺得很厭煩!

  瞧他呼呼大睡,仿佛方才沒說過那些話,可她的心湖裏卻像是被投下了一顆大石,掀起了翻湧的波濤。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那麼煩人的,真的是心裏有一股不安全感在作祟。

  之前她不是沒想過要改掉這個新產生的缺點,但仗著他一直能夠體諒,所以也沒有很認真的付諸實行,這會兒果然惹得他失去耐性了。

  既然他已經開始反彈,她就必須儘快改變,否則她若再繼續綁住他,只會讓兩人的關係陷入膠著,愛侶到最後就變成怨侶了!

  至於她的心情該怎麼調適……

  她對自己有信心。

  ※       ※       ※

  翌日,紀斐然對於自己在沙發上醒來感到納悶不已,不禁怔怔的坐著發呆。

  他為什麼會睡在沙發、沒有回臥房呢?連身上的衣服都是昨天出去時穿的那一套!

  腦袋沉重,宿醉正在發揮威力,他捏捏眉心,甩了甩頭。

  昨晚,他有喝得這麼醉嗎?

  除了一開始在啤酒屋還有印象之外,後續的記憶都很模糊。

  他回家的時候到底幾點了?又是怎麼回家的?

  昭吟呢?這麼想的同時,他已起身動作,循著空氣中飄散的清甜粥香味走向廚房,找到了佳人身影。

  他沒有出聲叫喚,只是慵懶的倚著門框,靜靜凝視著她烹飪時的溫柔神情和熟練俐落的動作。

  不能否認,她是一個好女人,溫柔賢淑又不失慧黠,自從娶了她之後,事事都張羅周到,連他的家人都對她讚不絕口。

  唯一令他傷腦筋的,就是她對他關心過了頭,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

  如果這個缺點不存在,昭吟還是以前的昭吟,那就太完美了!

  歎息聲不知不覺的逸出唇瓣,驚擾了站在瓦斯爐前的莫昭吟。

  「欸?起床啦!我在熬粥,待會兒就好,你先去刷牙洗臉吧。」看了他一眼,旋即斂回目光,將視線放在爐上的砂鍋,紅唇勾起淺淺微笑。

  見她神情沒有改變,紀斐然遲疑的開口。「呃……昭吟,我昨天很晚才回來嗎?」

  提到昨晚,她心口一窒,那刻意噙著的微笑僵了下。「還好。」

  「我喝掛了,後半段的記憶幾乎是空白的。」他搔了搔頭坦言。

  「小酌怡情,喝太多對身體不好。」美眸朝他—瞥,雖然忍不住勸諫,但心裏對於表達關心已經感到無法暢所欲言。

  「我吐了嗎?」他直覺聯想。

  「沒有。」她搖搖頭。

  「那我有沒有……」敏銳察覺她的態度有些說不出來的微妙轉變,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有不當的言行攀止。「胡言亂語或是發酒瘋什麼的?」

  「沒有。」她再搖頭,安撫地說:「放心,你酒品還不差,回來說沒幾句話倒頭就睡了。」

  「真的嗎?」他蹙眉質疑。

  「真的。」她關起火,隨即撐起一抹笑,抬頭轉向他。「快去,粥熬好了。」

  「哦。」確定沒闖禍,他這才放心去梳洗。

  紀斐然一離開,莫昭吟的神情便黯淡下來。

  他完全不知道昨天跟她說了些什麼……可酒後吐真言,那才是他平常壓在心裏的真實感受啊!

  為了那些話,她徹夜無眠,反復傷感思索,那些翻騰的情緒在一整晚的整理之後已然沉澱,所以她現在才能若無其事的面對他。

  她想通了,媽媽離開所帶給她心靈的創傷,他已經陪她走過最辛苦的那一段,接下來,她不能再緊綁住他不放,她必須努力主創傷痊癒,做回原本獨立自主的自己,好讓他們的婚姻能有呼吸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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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8 22:46:09
第五章

  相較於往常,今天家裏的氣氛雖然依舊溫馨寧靜,沒有太大的改變,紀斐然卻隱隱感到有一種微妙的不同,可真要他說,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餐桌上,昭吟仍然為他盛粥、挾菜,柔聲交談,淺淺微笑。

  「我記得你今天好像有支廣告要拍?」

  「嗯,十點半。」紀斐然看了看牆上的鐘,才九點,時間還很充裕。

  「那也該準備出門了,不要太趕。」她下意識叮嚀。行車安全最重要,一旦為了趕時間,釀成危險的機率就會增加。

  「我知道。」

  莫昭吟沒再開口,僅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粥,思索著該怎麼把話題切到她想談的範圍裏,而不讓他察覺太多異樣。

  紀斐然見她吃得很慢,又沒配什麼菜,似乎胃口不太好,他不禁連挾了兩樣菜進她的碗裏。

  「要不要我順道先載你去上班?」接著開口提議。

  她還是在衛浴設備公司工作,上班時間是上午十點至晚上六點半,正好避開一般人上下班的尖峰時段,方便許多。

  「嗄?」她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好啊。」

  對於他的體貼,莫昭吟現在不由得感到有些心酸;他的表現令她下意識產生依賴,可卻又不敢完全依賴,就怕讓他再有壓力,心裏覺得更加厭煩。

  「今天是在攝影棚拍,如果時間可以,我就去接你下班。」大概是昨天喝醉了覺得心虛愧疚,他特別殷勤,好抹去那隱約的不對勁。

  「不用了,今天有客戶預約要丈量新屋浴室,下班時間比較不確定。」他們的公司有附送幫顧客規劃浴室空間的服務,她從事這份工作近三年,接受了公司不少的基本訓練課程,也培養出對空間規劃的興趣。

  「好吧。」紀斐然聳了聳肩,繼續把碗裏的粥吃光。

  她暗忖著可以順著這個話題表達自己的決定。

  「對了,我打算最近利用下班時間或假日去學室內設計。」

  他訝然抬眸,直覺地問:「怎麼突然有這想法?」

  「不是突然,我對空間設計本來就滿有興趣的,光只是規劃浴室空間已經不能滿足我,所以想趁年輕多學點東西,看看以後能不能走設計的路。」她自然的揚起笑容解釋。

  「說的也對。」他認同的點了點頭。

  或許是因為她的生活圈子不大、朋友不多,所以重心才會放在他身上,可現在她願意撥出部分心思去拓展接觸新的領域,學習新的事物,而且還是朝自己的興趣發展,注意力應該會自然轉移。

  這是好現象,畢竟結婚並不代表就要犧牲自己的空間,也不是要壓縮對方的空間。

  希望這是意味著昭吟的這渡期即將結束,而他也不需再接受緊迫盯人的限制束縛。

  ※       ※       ※

  一旦下定了決心,莫昭吟的動作很快,她透過一位經常到公司幫業主選購衛浴設備的室內設計師張亞力,找到了一間口碑很好的補習班,而且恰巧正要開新班授課。

  她刻意將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目前所學的新事物上,一方面又因自己有興趣,所以在課堂上的吸收反而效果加倍。

  相對的,紀斐然外出時接到的電話漸漸少了,昭吟上課的日子手機更是靜悄悄,他可以更無顧忌的接受朋友的邀約,只需打通電話或傳個簡訊交代—聲。

  雖然他對「交代」還是不太習慣,有時甚至會忘記,但他並不否認「交代」的必要性,畢竟他再怎麼率性而為,也還是有已婚的自覺的。

  在莫昭吟上課一個月後,紀斐然拍完之前接手的廣告,他的出國流浪癮已經再也壓抑不住。

  因為旅行對他來講,等於是靈魂的維他命,而他實在缺乏養份很久了!

  晚餐之後的空閒時間,紀斐然拿著兩顆洗好的棗子在書房裏找著了莫昭吟。

  他先敲了敲虛掩的門板,然後才走了進去。「在忙什麼?」

  「在幫客戶畫浴室空間設計圖。」畫下最後一筆暫停,她旋過座椅,朝他揚起一抹微笑。

  紀斐然走近,遞給她一顆翠綠的棗子,自己則啃了一口,再傾身欣賞她的設計圖。

  「上過課果然不同,感覺上比之前專業。」

  「真的嗎?」他的稱讚令她開心得眼睛一亮。「老師和亞力大哥也說我很有天份,而且浴室空間的規劃雖然比較小,但至少可以讓我有不少練習的機會。」

  「亞力大哥?」濃眉因這陌生的名字而蹙了一蹙。

  「哦,就是介紹我到補習班上課的設計師呀,將近四十歲了,所以稱他一聲大哥。」她這才想起的介紹。

  紀斐然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等我學得更屬害的時候,我們把家裏重新裝潢一遍好不好?」她興致勃勃的提議。

  「當然好啊!」他爽快答應,還拖其它地方下水。「你還可以動老家和大哥、二哥家的腦筋。」

  「真的可以嗎?」她驚喜地問。

  「可以,他們都那麼喜歡你,只要說是你要試驗的,一定都會點頭接受的。」家人們個個都對她特別疼惜,她在他家可是比他還受寵哩!

  莫昭吟笑瞥他—眼,咬了口脆甜的棗子,文雅的咀嚼著。

  她很幸運,有對疼愛她的公婆,雖然他們住在外面,但婆婆三天兩頭就會打通電話噓寒問暖,令她倍感溫馨。

  「這星期我們回家走走,住個幾天好不好?」想起慈藹的公婆,她心血來潮的提議。

  「呃……」他頓了頓;他是想走走,但不是回家走走。「昭吟,我想趁這陣子沒什麼Case,出國走走。」他看了她一眼,見她怔了怔,他旋即急著解釋:「我已經半年多沒出去了,所以……」

  「好啊,你當乖寶寶那麼久了,是該出去透透氣了。」她卻截斷他的解釋,刻意表現出欣然同意的樣子。

  他果然是壓抑很久了,所以一確定她可以不再依賴,就恢復那熱愛四處漂泊的興趣。

  不過也好啦,誰都不要勉強做太大的改變,他既沒有完全犧牲興趣,她也能趁此調整自己這陣子的失常,找回原本獨立自主的本性,慢慢磨合出適合彼此的相處方式。

  「可是……你一個人可以嗎?」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麼爽快,紀斐然反而猶豫起來。

  「有何不可?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失笑的攤手聳肩。

  她的回答令紀斐然一愣,不過聽她這麼說,他著實放心許多,更慶倖她已經走出來,不再那麼嚴重的缺乏安全感,時時刻刻非掌握他的行蹤不可。

  「說的也是。」他頷首,旋即談起早在腦中成形的安排。「這次我想去尼泊爾,預計三個星期……」

  莫昭吟聽著他以雀躍興奮的口吻敍述著旅行計劃,眉飛色舞的形容對尼泊爾的印象,心情卻好不起來。

  他完全不知道,在他以為她心理上所受的影響已痊癒的同時,其實她是不斷用自製力命令自己不許被過多的不安所掌控,並不是真的恢復。

  不過這—個月以來,她自認表現得很好,效果也很不錯,相信面對他近期的旅程,她也能調整適應的。

  ※       ※       ※

  一旦得到了應允,紀斐然的速度也不遑多讓,很快就訂好機票,惡補當地風俗民情、旅遊須知,背起行囊出遊去。

  一開始,莫昭吟心裏實在覺得惶然空虛,畢竟待在同一個城市,就算不打電話探明,也知道對方距離很近;可現在遠在海外,陌生的國度、未知的景況,教她很難不牽掛。

  平時上班、上課的時間還好,可只要遇到空檔,腦中就浮現紀斐然,想他在尼泊爾平不平安?吃的東西衛不衛生?現在在做什麼……卻又得壓抑自己拿起話筒的欲望。

  每每家裏電話或手機響起,她就像百米短跑選手,發揮瞬間爆發力,生怕遲了一秒接聽就會斷線,遺漏他的來電,可結果每次接起電話,發現不是他時又覺得大失所望。

  紀斐然離開的第七天,掛念程度累積到最高點,心神不寧的結果,是連上課都打混神游,老師說了什麼,她都一片模糊。

  晚上十點,講師準時宣佈下課,莫昭吟懶洋洋的收拾桌上用品,背起包包,無精打采的踱出教室,渾然不覺有雙眼睛正興味盎然的睇著她瞧。

  「我好像發現某人上課有點心不在焉哦!」戲謔調侃自身後傳來,拉住了她的步伐。

  「欸?亞力大哥,你怎麼來了?」認出來人,她漾出笑容,訝然揚聲。

  「來找朋友,順便瞧瞧你的上課情形。」一身的牛仔裝扮,雙手插在褲袋裏,年近四十的張亞力看起來仍帥氣十足。

  「真不好意思,你難得才來一次,結果卻被你捉到我不專心。」昭吟窘赧的皺皺鼻,繼續移動腳步。

  「是有什麼搞不懂的地方嗎?我可以教你。」他尾隨而上,對於頗有好感又極有天分的莫昭吟,不吝傾囊相授。

  「不是這個啦……」她難為情的搖了搖頭。

  「那是?」張亞力繼續試探地問,想多知道一些她的事情,好讓兩人的朋友關係更加升級。

  人與人之間存在著一種奇妙的緣份,有時不須經過很多相處,就會莫名喜歡一個人,想多多接近對方,他對莫昭吟的感覺就是這樣。

  莫昭吟曾欠張亞力人情——這補習班是由他介紹,而且費用還因他得到折扣,所以面對他的探問,不太好意思拒談。

  「是因為我老公啦!」她開口了,臉上不自覺浮上淡淡的嫣紅,見他好奇挑眉,她接著說:「他去尼泊爾自助旅行,所以我在擔心他。」

  「自助旅行?真不簡單!」他佩服地講。「你為什麼沒一起去?」

  「呃……」突然被問得啞口無言,莫昭吟怔了怔。

  對呀,她為什麼沒有一起去?

  不管是婚前還是婚後,斐然要出國,從沒問她想不想一起去!

  不過她如果跟著去,恐怕他的旅行方式就得改變,而且地點若是在那些偏遠地帶、落後國家,她可能沒辦法像他那麼入境隨俗、隨遇而安,反而兩個人都會覺得痛苦吧?

  「他喜歡一個人自助旅行,隨外可落腳,有一點流浪的感覺,如果帶著我就不能那麼隨興了。」她不單是解釋給他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張亞力瞭解的點點頭。看來,昭吟的老公應該是那種豪邁爽快、率性而為的浪人。

  不過說也奇怪,他有點難以想像溫馴柔弱的昭吟,怎會挑上有漂泊性格的男人當老公?她需要的,應該是穩重成熟,能夠守護她、照顧她的男人才對呀!

  或許,這就是造成她目前困擾的主因吧!

  「如果他經常自助旅行,那他已經是經驗豐富,你也就不用太擔心了,」旋即安慰她。

  「嗯,你說的有道理。」她豁然開朗的笑開,心中空虛又窒悶的感覺減少了許多。

  「心情比較好了吧?」他的心因她燦亮的笑容而受到牽動,看她的目光增添了些許柔情。

  「謝謝你,好多了。」眉中憂愁逸去,她神情變得活潑。

  「不趕著回家吧?我請你吃宵夜?」走出了戶外,來到騎樓,他很自然的提出邀請。

  突如其來的邀約令莫昭吟意外的頓了一頓,抬眸看向他,見他態度大方,乍升的防備又全部卸下。

  張亞力親和健談,平易近人,感覺上是個可以交往的朋友。

  「好吧,那就讓你破費嘍!」她大方的欣然接受。

  反正她回家閑著也是胡思亂想,不是癡癡等著斐然來電,就是苦苦壓抑打給他的念頭,和朋友吃個宵夜反而可以打發一些時間,轉移注意力是避免鑽牛角尖的有效方法。

  況且,她的生活實在太封閉了,既然她無法阻止斐然去追求他的興趣,就要想辦法培養自己的興趣,和拓展自己的生活圈,不能總是把全副心力放在斐然身上才對。

  ※       ※       ※

  雖然莫昭吟已經漸漸能夠做到在紀斐然出遊的時候,不再心心念念的惦掛著他,可他一要回來,她就又整顆心飛到他身上了。

  「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哦,眉開眼笑的。」挑選完幾套衛浴之後,張亞力調侃著陪在一旁的莫昭吟。

  一般傢具行和建材類公司都會給設計師優惠的折扣,如果配合得好,就可以成為長期客戶,所以張亞力經常在她上班的地方出入。

  「是嗎?我表現得這麼明顯?」莫昭吟拍拍自己的臉頰,掩不住笑容。

  這半個月以來,她和張亞力往來的次數頗為密集,偶爾吃吃宵夜,有時吃吃晚餐,就算沒有一塊出去吃東西,也會看見他來補習班或店裏哈啦閒聊,所以她對他也更加熟稔了起來。

  「我不就看出來了?」他笑睇著逕自往一樓走的她。「怎麼?中樂透了要講哦!」

  「怎麼可能,真中了就不會在這裏看到我了。」她失笑的回應。

  「那是什麼事這麼開心?」張亞力好奇地問,隨即又突然拊掌接著說:「啊,我知道了,是不是預知今天我要請你吃好料?」

  不可否認的,經過最近頻繁的相處,他對她愈來愈喜歡了,也下意識的想常常來接近她。今天特地挑在她下班的時間來,就是想找她一起去吃晚餐,反正她老公不在,她不可能回家再煮飯,肯定也是一個人在外頭吃吃,而他也單身,乾脆就找她—塊,兩個人比較有伴。

  「今天不行耶!」她蹙起秀氣的眉。

  「為什和?你有事?」

  「我老公今天晚上就回來了,我待會兒下班要先去超市買菜,煮好飯等他回來。」臉上洋溢的幸福甜蜜怎麼也掩不住。

  「原來是你老公回來了。」張亞力抑下失望情緒,撐起一抹蘊含了落寞的淺淡笑容。

  「嗯,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餐了。」來到一樓的櫃檯,她回身歉然的瞅看他。

  之前多虧有張亞力陪著消磨不少時間,可現在斐然一回來,她就拒絕他,莫昭吟覺得有點愧疚。

  她的表情令他莞爾一笑,不禁拍拍她的肩,讓她安心。

  「有什麼好抱歉的,我老公旅行這麼久才回來,本來就是要以老公為主。安啦,不用覺得對我不好意思,當朋友就是需要時跳出來挺身相陪,不需要時就默默守候祝福的啊,更何況你還叫我一聲大哥哩。」他很開朗的表達友情的重要及溫暖。

  點點頭,莫昭吟放心的笑了。他這番話奠定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認真的把他當成了大哥、好友。

  「有你這個大哥真好。」在櫃檯落坐後,她不禁說道。

  她眼中和話裏單純的信任,令張亞力覺得既溫暖又酸澀,不知該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都怪他剛認識莫昭吟時不夠積極,等到她閃電結了婚,好感才迅速突飛猛進,這下子,在她是已婚的狀態下,也只能以好朋友、大哥哥的關係接近她,而她的信任,對他來講反而成了桎梏,將他對她的情意阻隔在限定的距離之外,不敢有絲毫逾越。

  「記住這一句話。」他對她眨了眨眼。「以後不論有什麼事,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退而求其次,他要當她最重要的好朋友。

  「嗯,記住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回以一記倩笑,隨即在電腦上KEY下張亞力方才所選購的訂單。

  張亞力在一旁等候她處理訂單,一邊悄悄凝視著專注工作的她,眸底蘊含著內斂的情意。

  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況她是有夫之婦,看見她甜美的笑容就能滿足他心裏產生的空虛落寞。

  他決定了,只要她婚姻幸福,日子過得愉快,他便以好朋友的身份守護著她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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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紀斐然覺得自己真是幸福的男人。

  溫柔嬌妻為了歡迎他歸來,煮了一桌子他愛吃的菜給他洗塵,讓他感受到家的舒適與溫暖。

  「哇噻,昭吟你的這鍋三杯雞煮得真夠味。」紀斐然大快朵頤,對每樣菜都讚不絕口。

  「就我們兩個人,你吃慢一點,又沒人跟你搶。」見他狼吞虎嚥的吃相,莫昭吟不禁莞爾失笑。

  雖然很高興他對她的手藝這麼捧場,但吃得像是餓了三天三夜,也未免太誇張了。

  「你不知道,尼泊爾的東西難吃死了……」想想不對,又馬上改種說法。「應該是說不合我的口味啦!總之這三個星期,我吃只是為了止餓,根本沒有美味可言,天知道我多想念臺灣的食物,多想念你煮的東西。」

  他不停的說,也不停的吃,嘴動不停,手也動不停,忙得不得了。

  「好啦,那這幾天讓你點菜,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她雙肘靠在桌面,手托著腮,巧笑倩兮的凝睇著他。

  「這是一定要的。」他立即點頭如搗蒜,望著她,心中一陣心滿意足。「有老婆的男人真幸福!」

  他驀地勾住她脖子,傾身在她嘴唇印下一吻。

  「欸!好噁心耶!」她連忙推開他,用手背抹著嘴。

  「哇,我不過才離開三個星期,你就已經開始嫌棄我了哦?」他瞠大眼,誇張怪叫。

  「還說,滿嘴油還親我!」美眸怨怪的橫瞪他。

  他再傾身靠近,故意輕佻的朝她挑挑眉,意有所指地說:「那等我洗乾淨了再親。」

  「快吃吧你。」柔荑一把將不正經的他給隔開。

  小別的確勝新婚,先前因為朝夕相處而感到的黏膩窒悶,全都因這三周的分離而消失不見,甚至有說不完的話、分享不完的事,兩人也說說笑笑的度過了愉快的晚餐時間。

  ※       ※       ※

  稍晚,莫昭吟收拾好飯後殘局,順手洗了水果,又轉到臥房裏開始忙。

  地板上擱了紀斐然的行李,三個星期的行程只帶了一個中型的名牌旅行袋和登山背包,軟趴趴的材質和跋山涉水的經歷,讓它們看起來十分老舊,擺在這溫馨舒適的臥房裏還真是有點格格不入。

  莫昭吟坐在床邊,將行李裏的肮髒衣物一件件拿出來,發現有些衣服根本縐得不像話。

  「哇,你這是在醃梅乾菜嗎?」一見紀斐然進到房裏,她就忍不住把不斷浮上腦海的字眼怪叫出來。

  「你別弄這些,我自己整理就好了。」他連忙阻止,從前都是他自己打理行李的。

  「我整理有什麼關係?」她沒有緩下動作。

  看著堆得像垃圾山的衣物,他窘赧得連顴骨都泛起了可疑的紅暈。「很邋遢嘛!」

  「知道邋遢還不快去洗澡?」她抬起頭橫睇他,朝他臀部啪地打了一下。「我已經在放水了。」

  紀斐然皮粗肉厚,根本不痛不癢,只是笑嘻嘻。

  「你確定要整理?」

  「我都整理一半了還懷疑啊?快點去洗澡啦,難不成你還要把自己交給我整理啊?」她開玩笑的催促著。

  「欸,這個提議不錯。」他一個彈指,雙眸乍亮。

  「想得美啦!」她嗔啐,這回是改踢他一腳。

  他反應敏捷的閃開,趕緊往浴室方向跑,然後在開門前看了看忙著清理行李的莫昭吟,心裏湧現暖意。

  「那行李就都交給你嘍!」他揚聲說了句客套話,才乖乖洗澡。

  呵呵,這語調聽起來好像有過分愉悅的嫌疑。紀斐然在浴室裏欣喜的偷笑。

  雖然他喜歡出國旅行,但返家後要清理行李可是他最傷腦筋的一件事,每次總是擱了好幾天,真是沒辦法了才拿出來清理。

  可現在有了老婆就不一樣了,不但一回國就有一桌熱騰騰的好料等著他,最困擾的行李問題也有老婆代勞,真是太幸福了。

  這一趟,昭吟不像過去半年來那樣黏人,反而全是他主動打電話報平安,看來昭吟心靈上所受的創傷應該已經逐漸平復,過度的不安全感和依賴都已拋開,原本的獨立自主也找回來了。

  而這也代表著,他終於能夠真正鬆口氣,慢慢恢復他從前的生活方式和習慣,讓差點就要變黯淡的人生重現光彩。

  ※       ※       ※

  不安分的人連洗澡也不安分,隔著一片門板哇哇大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

  「昭吟——昭吟——」中氣十足,嗓門宏亮。

  「欸,什麼事?」莫昭吟正抱著肮髒衣物,把可以水洗的放在洗衣籃裏,需要送洗衣店乾洗的,則裝進紙袋裏。

  「快來、快來!」迭聲催促,好像很緊急。

  害她連忙加快速度,快步跑到浴室門口,旋開門把,探頭詢問。「叫得這麼急,是怎麼了?」

  只見方才嚷個不停的男人這會兒竟悠哉悠哉的靠在浴缸裏,沖著她咧出一口白牙。

  「幫我刷背。」

  還以為是什麼急事哩!結果居然是要奴役她?!

  那無賴的表情和口氣,令莫昭吟不禁瞪眼。「你還真的想要把自己交給我清理啊!」

  「來啦老婆,我刷不到背後。」

  見一個大男人撒起嬌來,她完全沒轍,只能沒好氣的笑睇著他,走進熱氣氤氳的浴室裏。

  紀斐然在她伸手拿沐浴手套時又突然說:「先洗頭好了。」

  莫昭吟手—頓,怔看向他,接著才反應過來。

  「喂,得寸進尺的傢伙!」纖指戳了下他的腦袋,嗔啐了聲,但柔荑卻轉向改拿了洗髮精。

  「順便嘛!」他努努嘴,很習慣的把頭枕靠在浴缸邊緣等待。

  「還真是『順便』哦!」她撇嘴強調,可臉上卻洋溢著寵溺的微笑。

  她喜歡他偶爾賴著她的感覺,那讓她覺得自己以他而言是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

  如果她把家裏打點得舒適妥當,能讓他眷戀家的溫暖、妻子的溫柔,那麼他或許就不會老是想在外頭漂泊流浪了吧?

  「連洗頭都懶,那你一個人在國外的時候怎麼辦?」她叨念著。

  「那不一樣,現在有老婆在嘛!」他閉著眼睛,享受她用指腹溫柔按摩頭皮的通體舒適感。

  莫昭吟抿嘴一笑。這話不是什麼甜言蜜語,但卻滿動聽的。

  「我還以為有人代勞哩!」她故意意有所指地說。

  「有人?!什麼人?我純潔的身體才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碰的!」他陡地護住身體,一副正經八百、守身如玉的模樣,以示清白。

  「少來了!」她忍不住賞他一記爆栗。

  「是真的。」他揚聲強調,激動的想起身,卻被她壓制下來。「因為我知道家裏有個漂亮溫柔的老婆在等我,所以眼裏根本看不見其他女人。」還是多解釋幾句證明自己的忠誠。

  「知道我在等你,還去那麼久?」她嘟起嘴抱怨。

  如果是結婚以前,紀斐然會當她純粹為了抱怨而抱怨,但現在……他不由得睜眼抬頭仰看了下她的表情。

  他認為她已經過了那個這渡時期,不再那麼強烈缺乏安全感,他才放心出國的,而且這次在國外,她也沒有急切的想聯絡他呀!

  「告訴我,這三個星期你都做些什麼?」他不禁問道,一雙長臂掛在浴缸外,來回的撫摸著她勻稱細滑的小腿。

  「還不就是上班、上課啊,然後假日回家裏走走。」她一面幫他沖掉頭上的泡沫,一面細數著單調的生活。

  「就這樣啊?」好像太乏味了,換成是他,恐怕要悶死了!

  「哦,對了,還有跟亞力大哥吃了幾次宵夜,你看,我都胖了呢!」她坦承不諱地講。

  吃宵夜?!

  俊眸陡地瞠大,他霍然起身,還未沖浮的泡沫水隨即流進他的眼睛裏。

  「哦!」他哀叫,連忙閉起眼,潑潑清水。

  「你幹麼突然起來啦?看吧,泡泡都流進眼睛了。」她輕斥,趕緊擰條毛巾讓他擦拭。

  他捂著一邊眼睛質問道:「你跟男人吃宵夜?」有沒有搞錯?

  可別告訴他,昭吟會這麼放心他出國,沒有一直打電話關問,是因為有那個叫亞力的男人經常陪著她。

  「我跟你提過亞力大哥啊!就是介紹我去這家補習班的室內設計師,記得嗎?」她單純的解釋著。

  「我記得,可是他沒事幹嘛找你吃宵夜?」沒事獻殷勤,這人有問題!

  他眉宇凝霜,一臉不悅的舀水將頭頂泡沫沖淨。

  「他恰巧去補習班找朋友,就順道約我呀!」莫昭吟不疑有他的轉述了張亞力的講法。

  他挑眉睨她,擺明瞭不相信這種說詞,她倒是坦蕩蕩的迎視他質疑的目光,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分明是想乘虛而入,還講得那麼好聽,嗤!

  紀斐然咬牙切齒的撇嘴道:「最好是那麼『恰巧』又『順便』啦!」悶悶爬出浴缸,背對她坐在邊緣等著刷背。

  她覺得奇怪的反問:「不然咧?」戴上沐浴手套,擠了沐浴乳,抹上他的背。

  氣氛有點詭異,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不過半晌之後,莫昭吟才後知後覺的開始聞到了淡淡的醋酸味,頓時恍然大悟——

  她突然側身,目光含笑的盯著他瞧,單刀直入地問:「斐然,你該不是在吃醋吧?」

  她放大的臉忽地佔據視線,紀斐然怔住。

  吃醋?這輩子還沒嘗試過什麽麼吃醋哩!如果這種不是滋味的酸澀感覺就是的話……好吧,他承認。

  「對啦!就是吃醋,怎樣?」他出其不意的攪住側著身子的她,身上的水珠沾濕了她的衣服。

  「啊!別鬧,我衣服都濕了!」被他的興動嚇一大跳,她驚慌的抵著他的胸膛推拒。

  「那個叫亞力的,是不是想追你?」他低頭俯視,灼熱的氣息隨著質問拂過她細嫩的肌膚。

  「你想到哪裡去了?」望著眼前放大的性格臉龐,雖然偶爾有些孩子氣,但斂起笑容時還真是酷傲懾人,電得她芳心亂顫。「亞力大哥都快四十歲了,比你大哥年紀還大耶!」

  「現在老少配多得是,只差十來歲根本不算什麼。」他還在嘔,只要想到可能有人在覬覦他甜美可人的老婆,心中就醋海翻騰。

  「拜託~~我們只是好朋友,他把我當妹妹,我把他當大哥,單純得很。」她笑著解釋,對他的在意感到心甜,原來偶爾讓對方吃吃醋的感覺還不賴。

  「真的?」他挑眉。

  「再真不過了。」她保證,美眸嬌俏的瞅睇著他。「我心裏、眼裏,只有我老公一個人,無可取代的。」

  坦率愛語和柔媚神態撩撥起潛藏的欲望,紀斐然眼神一黯。

  「好吧,相信你。」他故意用無罪開釋的口吻回答。

  吃味只是一時的情緒,他當然知道昭吟對他有多死心塌地。

  她癟嘴抗議:「相信我還不把我放開?」這姿勢維持太久,腰好酸呢!

  「你確定要我放開?」他狡猾的確認。

  「當然啊!」她沒有多想地答。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哦!」他露出奸笑,手放開。

  撲通——

  水花四濺伴隨著驚呼聲,莫昭吟直接落入浴缸裏,還喝了一口水。

  撐坐起身,她抹著臉,嗔怒大喊:「紀、斐、然!」

  「哈哈哈……」看著她變成落湯雞,惡作劇的快感讓罪魁禍首頓時化身為頑皮小男孩,張狂的捧腹大笑。

  「我衣服全濕了啦~~你好可惡!」她薄嗔的掬水撥他。

  「是你自己叫我把我放開的啊!」他振振有詞的曲解她的話,也一起坐進浴缸裏。

  「我是叫你……」想反駁卻語塞。沒錯,她的確是叫他放開,但是要讓她站穩了再放開,又不是直接放開手!「你故意欺負我!」

  她掙扎著要跨出浴缸,卻又再度被拉回水裏。

  「答對了,就是打算欺負你。」他星眸熠熠,綻出欲望火花,一個翻身,讓她仰靠著浴缸。

  看出他眼底釋出的訊息,莫昭吟頓時臉紅耳熱,心跳加速,下意識抵在他胸膛的柔荑,忽然覺得觸著的是熱燙的烙鐵。

  他挑開她衣襟上的扣子,嗓音低啞地說:「我現在知道你當初為什麼說浴缸要買大一點的了。」

  「為什麼?」她怔怔地問。

  他的舉動讓她的毛細孔全都舒展開來,陣陣哆嗦在體內流竄。

  「要鴛鴦戲水比較方便啊!」嘴角勾起邪佞的笑,大掌褪去黏覆在她身上的衣料。

  「才不是這樣呢!」她急急否認,解釋的嗓音隨著他的挑逗漸漸嬌軟。「當初我要買大浴缸,是因為有員工價,而且泡起澡來比較舒服,才沒有想到是為了那檔子事呢!」

  「那檔子事是什麼事?」他壞壞的明知故問,邪魅的眼眸直視著她泛著情欲紅暈的如花嬌顏,指掌沿著曼妙的曲線誘惑的遊移。

  莫昭吟才想要抗議他的逗弄,欲出口的話卻因胸脯落入熾熱的掌握中而轉為嬌媚呻吟。「啊……」

  紀斐然勾唇一笑,滾燙的欲望在血液間流竄,他將那悅耳嬌吟吞沒,主宰她的呼吸,擾亂她的心跳。

  她嬌喘吁吁地說:「我發現……你叫我進來的目的不是要刷背……」根本是早有詭計嘛!

  「你現在才發現,已經太晚了。」他輕笑回應,火熱的吻逐漸轉往耳廓、頸項與鎖骨之間。

  微啟的顫口忍不住逸出動情的吟哦聲,藕臂攀附在他健碩的背脊,蔥白長指藏入他的發間,另一手情不自禁的撫上他結實的胸膛。

  他勾起她瑩白的大腿,身子一沉,與她合而為一。

  浴池裏的水隨之劇烈晃動,一波又一波的溢出池外,水聲、喘息與呻吟交織出魅惑的旋律。

  月兒在窗外靜靜展現它的美,而男人與女人的胴體也在溫熱的水中擺蕩出最動人的旖旎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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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食髓知味是人的劣根性,紀斐然也不例外。

  在感情上,從交往之初紀斐然就明白她專情的優點,至於生活上,婚後那半年的依賴只是受到打擊後的暫時現象,後來就逐漸改善,因此他對莫昭吟是非常的放心。

  能夠恢復隨時想出國就出遊的習慣,他就像是被放出籠子的鵬鳥,流浪一段時間還能返回溫暖的巢,享受妻子全心全意的照料對待,這可是比婚前還要逍遙,何樂不為?

  而莫昭吟則是在紀斐然出國時,練習獨立自主,不再急迫掌握行蹤;一等到他回來,就事事以他為主,期望他能因此留戀家庭溫暖,降低遠行的頻率。

  於是,接下來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們就在這樣的模式中度過。

  不過幾個季節的遞嬗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夫妻倆在這段期間也都有所成長。

  紀斐然接受了一家出版社出旅遊寫真書的邀請,正好符合他的興趣,後半年都在密集籌劃著,所以也持續的往外跑。

  努力往室內設計之路邁進的莫昭吟,不但完成了補習班裏的各種課程,後來還考取了乙級技術士證照及專業技術人員執照,毅然辭去衛浴公司的工作,加入了張亞力的設計團隊。

  她成功改掉了過度缺乏安全感的毛病,並把部分心思寄託在工作上,也在工作中找到了快樂與成就感,逐漸接受夫妻倆各自擁有空間的婚姻生活。

  然而,她終歸是個弱質女子,某些時候,還是需要有個肩膀可以依靠的……

  「亞力大哥,這個業主的要求這麼多,我看不太好做哦!」搭乘著張亞力的座車,莫昭吟借著街邊路燈翻看著方才與客戶溝通時所做的記錄,一邊說道。

  「其實能夠在施工前講得愈清楚愈好,最怕的是有些人一開始說得好聽,要尊重設計師的專業,該講的時候不講,施工到一半才嫌東嫌西,甚至等完工了才覺得不滿意,那才是最傷腦筋的。」張亞力經驗豐富,剛剛客戶的要求對他來講根本是小意思。

  「說的也是。」她認同的點了點頭。

  雖然她已經考到了證照,但並沒有實務經驗,跟在前輩身邊所學到的,比在課堂上的更加實際,也多虧了張亞力願意這樣帶著她,讓她從旁觀察學習,有機會嘗試。

  「想不想試試這個Case?」趁著停紅綠燈,張亞力轉頭看她。

  「我?!」她毫異的指著自己,隨即反應過來,頭搖得如搏浪鼓。「我不行啦,這種還要注重風水的Case我不行。」

  「怕什麼,我當你的顧問。」他阿莎力的挺她。

  她還是搖頭。「我看我好象還要再去上幾堂基本的風水課。」

  「也可以啊,只要和室內設計裝潢相關的,都可以多多充實。」他很讚賞上進好學的她,不禁也由衷的建議。對了,其實你有時候也可以跟你老公出去走走,多遊覽各國當地的傳統建築裝潢風格,像巴厘島、日本、希臘、法國……這幾個國家都是業主常指名要仿造的風格,偶爾也可以帶一些比較有異國風情的傢具飾品回來。」

  「他最近去的國家都不太適合……」不知為什麼,說起紀斐然,她原本平靜的心情就有些微的影響。

  綠燈亮起,張亞力踩下油門,好奇地問:「欸,他這次又去了哪裡?」

  「他說要去西藏、蒙古那一帶。」

  旅遊寫真書的籌劃已經接近最後階段,紀斐然求好心切,希望能拍出更多有特色和感覺的漂亮照片讓出版社挑選。

  她原以為只要在他回家時全心全意的以待,他就會漸漸改變四處漂泊的習慣,沒想到卻反而讓他更加無後顧之憂。

  無奈,她也只好努力、用力的調整自己,否則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這麼偏遠啊?」紀斐然所去的地點經常讓張亞力感到訝異。

  「是啊。」她搖頭一笑。「他說環遊世界是他的夢想,以後說不定還會去北極、非洲呢!」

  「真佩服他。」張亞力也笑了,卻語帶雙關。他佩服紀斐然能夠雲遊四海,也佩服他讓這樣一位如花嬌妻死心塌地的愛著他。

  因此這一、兩年來,他很明白莫昭吟對紀斐然的忠誠與情感,才始終默默的守候,將愛意深深隱藏在心底,只要沒聽見她的怨言,他就永遠不會洩露分毫。

  「我也是。」莫昭吟聳了聳肩。「我的體力沒辦法讓我這樣趴趴走,像這樣上班一整天,我就有點吃不消了。」說著,忍不住轉轉脖子、捏捏肩膀。

  助理設計師就這樣累,以後要獨擋—面肯定會更忙的。

  「累了?那我直接送你回家吧!你不要再回公司騎機車了,明天坐捷運上班就好。」他立即體貼的幫她想好。

  早上九點就上班,今天客戶又剛好約在晚上七點半,談到現在已經九點半了,超時工作,累是正常的。

  「也好,那就麻煩你了。」想了想,的確懶得再騎機車,而且從這裏回家很快就到了,莫昭吟揚起笑,俏皮的彎身鞠躬。

  「還裝客氣。」他曲起指節敲了下她的腦袋,從舉動中透露了兩人的熟稔與好交情。

  五分鐘後,莫昭吟抵達住家的一樓大門,張亞力看著她進入大樓才驅車離開。

  ※       ※       ※

  紀斐然和莫昭吟的住處是一棟屋齡十年左右的十二層大樓,建築體呈L形,每層只有兩到三戶,住戶都滿單純的,—樓中庭規模不大,大廳也很迷你,但設有管理室,日夜都有—名年近六旬的管理員在看管,出入還算安全。

  一如以往,莫昭吟回來後會先在管理室旁的信箱察看有無信件,然後再搭電梯上樓,找出鑰匙,插入鎖孔,朝左轉三圈……

  「奇怪?我今天沒鎖門嗎?」鑰匙轉不到一圈就到底,令莫昭吟不禁狐疑的嘀咕出聲。「不可能呀,我明明有鎖的……」

  懷著滿心的納悶,她按下鎖把,沒想到大門還真的應聲而開,她訝異極了。

  難道是斐然突然跑回來了?

  可是……沒道理啊!他才出發五天,又是去那麼遠的西藏,不待上十天半個月的,哪可能回來?

  但如果不是斐然,她又肯定有鎖門,那……心底隱隱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她連忙邁步跨進屋內,熟悉的摸到牆邊電燈開關。

  「斐然?」在開燈的同時,她揚聲叫喚,眼前光明乍現,卻赫然見到一屋子翻箱倒櫃的淩亂。

  她當場呆愣如石像,目瞪口呆的望著亂七八糟的客廳。

  「怎、怎麼會這樣?」未幾,腦袋才緩慢運作,她遲疑的移動腳步往裏走,臥室、書房……無一倖免。

  再仔細看,擺在抽屜裏兩萬多塊錢、金飾、筆電……小件的貴重物品全都不翼而飛。

  遭小偷了!

  一股強烈的恐懼感自心底泉湧而出,瞬間淹沒了她,一陣惡寒從腳底竄流全身,使得她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拖著莫名虛軟的雙腿,她走到客廳角落,找到掉落在地上的電話,拿向耳朵聽了聽,確定沒壞,她強自鎮定的抖著手,打電話報警。

  通知警方之後,她馬上又拿起手機,想打給紀斐然,可是根本無法接通。

  呆坐在沙發的一隅空位裏,莫昭吟沮喪掩面,重重歎息,恐慌無肋的感覺重新攫住了她。

  在這種時候,如果他能在她身邊,或許她就不會那麼害怕了。可現在,他不在身邊就算了,他還不在這個城市!

  整間屋子被翻得亂七八糟,一想到有歹徒可以擅自闖進家中,而她卻經常一人獨住,她就渾身發毛。

  她忍不住覺得鼻酸……

  為什麼她想要有個人可以依靠的時候,老公卻連聯絡都聯絡不到?

  此時此刻,她實在沒有足夠的勇氣一個人面對這些啊!

  就在她不知可找誰來陪伴時,腦袋裏驀然浮現張亞力的臉孔,她心中燃起希望火光。

  他剛剛才送她回來,時間相隔沒多久,他應該還沒離開太遠才對,這麼想的同時,雙手已自有主張的撥出電話給張亞力。

  「昭吟,什麼事?」彼端很快的接通,且顯然已看到來電顯示,知道是她。

  「亞力大哥,你、你可不可以再繞回來我家這裏?」她抖著嗓音求助,聽起來可憐兮兮。

  「怎麼了?」他敏銳的察覺她聲調有異。

  「我家遭小偷了,我好怕……」她的眼淚在透露出脆弱時奪眶而出。

  「你不要伯,我馬上趕過去。」張亞力二話不說,方向盤一轉,立即折回來時路。

  緊緊握著收了線的手機,複雜情緒在胸臆間洶湧翻騰,莫昭吟抱起雙腿,埋在膝間,哭得像個淚人兒。

  ※       ※       ※

  一個多小時之後,警察已到莫昭吟家中做完筆錄及搜證,等人都離開後,要面臨的就是收拾殘局的大工程。

  張亞力拍拍她頹然垮下的雙肩,口吻安慰地說:「我陪你整理吧!」

  累了—整天,再環顧這—屋子像被機關槍掃射的淩亂,雖然沒有了睡意,莫昭吟還是覺得欲振乏力,她搖搖頭,歎了口氣。「現在很晚了,我沒有力氣再整理,也不想再待在這裏。」

  「那……」他迅速想了想,能夠瞭解她不想獨處的心理,於是提議道:「我家還有空房間,你要不要暫時先來住一晚,明天再回來這裏整理?」

  莫昭吟對他的提議怔了怔,思索後覺得不妥當。

  雖然她和張亞力交情很好,但畢竟還是男女有別,她一個有夫之婦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在同個屋簷下共度一夜,就算是清白的,還是有招人非議的顧慮,她必須避免。

  「我想去我大哥大嫂那兒。」她說出心中想法。

  他是明白人情世故的人,自然也知道她沒有同意的原因,他淡淡揚唇。「好,我送你過去。」

  「嗯,亞力大哥,謝謝你。」她由衷道謝。他的成熟穩重令她慌亂的心穩定多了。「我去收拾幾件衣服。」

  張亞力望著莫昭吟落寞纖弱的身影,胸口扯出了一抹疼。

  夫妻倆結了婚就要互相照顧,紀斐然實在不應該為了對自由的迷思,老是留下妻子一個人生活。

  像今天遇到這種事,要是昭吟回到家時竊匪還沒離開,或是竊匪來時昭吟獨自在家,那會發生多可怕的狀況?

  愛一個女人,不光是娶她進門,而是要好好保護她、疼惜她才對呀!

  紀斐然……就算要維護自己的興趣喜好,也該先把昭吟放在第一位啊!

  都已經有他張亞力出現了,紀斐然還不覺得有危機意識?

  倘若昭吟再繼續沒受到最好的對待,他可沒辦法保證哪一天會挺身爭取光明正大愛她、照顧她的機會!

  ※       ※       ※

  近午夜,莫昭吟趕到紀家老大紀鴻然的家中了。

  因為出發前已電話知會過,所以紀鴻然夫婦馬上把客房整理好,等著莫昭吟到來。

  只不過,在看見送她來的張亞力時,夫妻倆心裏都打了個突,但還是親切招待,張亞力甚至坐了十來分鐘才離開。

  安置好昭吟之後,紀鴻然夫妻倆忍不住在房間裏說了幾句悄悄話——

  「欸,斐然這樣很糟糕哦,該在的時候不在,別的男人很容易乘虛而入。」秦知倩盤腿坐在床上,看著正在嘗試聯絡三弟的丈夫。

  「我看昭吟很愛斐然,應該還不至於啦!」一直無法接通,紀鴻然放棄繼續撥打。「不過他的確很糟糕,出國就算了,還經常失聯。怪不得媽媽以前老說他人出去就像丟掉了,回來就像撿到的。」

  算一算,斐然也有三十一歲了吧?可是卻還像長不大的男孩似的,一點都不定性。

  「我是女人,我最能夠瞭解女人的心態,就算再怎麼愛,女人還是會下意識尋求穩定的安全感,對方如果一直無法依賴,久而久之……唉!」一聲憂心歎息作為總結。

  紀鴻然不否認她的分析,甚至認同的頷首。

  「斐然在婚後那半年覺得束縛、有壓力,我還勸過他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也不能繼續養成昭吟的依賴。」他回想著當初跟三弟在辦公室的一番說話。「可沒想到……這叫矯枉過正嗎?我的本意是勸他稍微恢復原來的習慣,但不是叫他完全像婚前那樣一點牽掛都沒有,畢竟結了婚就該收斂些的。」

  「哼,男人啊,都是軟土深掘,得寸進尺。」秦知倩輕啐,忍不住朝他皺了皺鼻子。

  「別看我,我現在可是新好男人代表。」他連忙撇清。

  她抿著笑瞥了瞥他,倒是沒有否決他複合以來的表現。

  「你們斐然太糟糕了,我們妯娌間要互相團結幫助才行。」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她說著說著已經下床穿拖鞋。

  「你要做什麼?」他不解地問。

  「我要去找昭吟聊天。」

  紀鴻然關心叮嚀地說:「欸,你還在坐月子,可別熬夜了。」他們第三個愛的結晶已經在上個月誕生,目前知倩的月子才坐了一半。

  「哎唷,整天吃吃睡睡,悶死了。」她嫌惡的努著嘴。「對了,你不准來哦,這是Woman's  talk。」出房門前,她旋過身指著他告戒。

  基於女人應該同一陣線,而且又是妯娌,她這個做大嫂的,可得好好幫弟妹一把才行。

  ※       ※       ※

  「大嫂,真不好意思,你在坐月子我還來打擾你。」剛洗完澡的莫昭吟,瞧見秦知倩進門,揚起笑招呼。

  「自家人講什麼打擾。」秦知倩笑睇了她一眼,遞出一杯溫熱的杏仁茶,在床畔落坐。「這給你喝。」

  「謝謝。」莫昭吟接過手,熱呼呼的溫度瞬間讓她的手心暖了起來。「我本來是想回家裏住的,但我怕這麼晚了會吵醒爸媽,而且若是讓他們知道家裏遭小偷又聯絡不到斐然,他們一定會罵他的。」

  紀家兩老對老三愛趴趴走的習慣也很頭痛,所以很疼惜她這個媳婦,有什麼事也比較會站在她的立場來想。

  「這時候你還維護他?」秦知倩搖頭失笑。「其實來我這兒也好,跟我作作伴,我坐月子好悶啊。」

  莫昭吟揚起笑。「明天我要看Baby。」

  「待會兒他就會醒來喝奶了。」說起孩子,她臉上浮現慈愛的光采。「這兩天我叫菲傭陪著你回家整理,記得鎖要馬上換掉,最好再加裝一道鐵門,這幾天要是不敢一個人住,就住我們這兒。」

  秦知倩很有大嫂風範,對弟妹們十分照顧,雖然她和大哥沒有再結婚,但孩子已經生了三個,紀家上下都將她視為—份子。

  那關注的口吻令莫昭吟心底淌過一陣暖流,莫名鼻酸。

  「大嫂,謝謝你。」她勾起微笑道謝,卻令秦知倩沒來由的覺得心憐。

  「再這麼客氣,我可要生氣嘍!」她假裝板起臉,隨即又揚起嘴角拍了拍莫昭吟的肩膀。「別說我們是妯娌了,我就當你是我的妹妹一樣。」

  莫昭吟感動的點了點頭。

  她沒有姊妹,也沒有知心手帕交,能夠有秦知倩這樣一個像姊姊般親切的妯娌,感覺真的很好。「對了,斐然什麼時候回來?」

  「他這次去西藏,說是至少半個月,但沒有告訴我確定的日期。」

  聞言,秦知倩不禁撇嘴搖頭。

  這是什麼鬼丈夫?有跟沒有一樣!

  不,是有了更麻煩,還得為他牽掛擔憂!

  「要當斐然的老婆,很不容易哦?」她不禁有感而發。

  莫昭吟哂然一笑,點了點頭。畢竟大嫂比她還早加入紀家,對斐然自然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愛四處跑,好像都成癮了。」她坦承不諱。

  「婚前這樣還說得過去,但都有老婆了,還老是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裏就不應該!起碼要收斂一點,出去的次數別那麼頻繁。」秦知倩義憤填膺。

  「是啊,但沒辦法。」她的神情透著無奈,也洩漏了對紀斐然的在意。「我怕束縛了他,讓他感到壓力,會影響到我們的感情和婚姻。」

  「所以你就委屈自己去縱容他?」秦知倩不認同的微揚嗓音。

  莫昭吟被問得啞口無言。

  不縱容又能如何呢?難道要跟他吵、跟他鬧,還是將他束縛得忍無可忍,對她反彈?

  秦知倩打抱不平的繼續講:「這樣不對,夫妻之同是互相的,你退一步,他只能進—步,可他卻得寸進尺了,要是長久下去可不行啊!」

  是啊,當初斐然願意為了體諒她而停留,可她卻得寸進尺的緊迫盯人,這會兒又顛倒過來,她願意包容他想要自由的心,可他卻得寸進尺的恣意來去……夫妻之間的互動要怎麼拿捏得當,的確是一門不容易的課題。

  見她沉思,秦知倩又繼續說:「你想想,他累了倦了,需要休息的時候就回家來,有老婆給他溫暖的家,但你呢?你需要依靠時,誰來給你安慰?」

  這話說進了她心坎,莫昭吟不禁眼眶一紅。

  「那該怎麼做呢?」她茫然地問。

  她當然希望能有所改善,但想改變一個人多年來的習性談何容易啊!

  眼珠子一轉,秦知倩有了想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什麼意思?」莫昭吟還是不解。

  「我光用想的,就知道他每次在家的時候,你一定是百分之百以他為主,日常生活都幫他打點張羅好對不對?」秦知倩化身為鐵口直斷算命仙。

  「對。」莫昭吟訝然的瞠目結舌。「大嫂,你好厲害哦!你怎麼知道?」完全臆測正確,她不禁對她的話完全信服。

  「看你的個性就知道。」她笑睇了她一眼。「你讓斐然太放心,他才會這樣毫無顧忌的想離開就離開,所以我們現在要讓他不能放心。你不要老是幫他張羅飲食起居,去做你自己愛做的事,讓他嘗嘗另一半一天到晚不在身邊,而且想找還找不到人的滋味!這樣他才會瞭解你的感覺,檢討自己。」這會兒又變成狗頭軍師大出主意。

  莫昭吟沉吟了會兒,不禁覺得她說的話頗有道理。

  她並不是要斐然完全放棄興趣,只是希望他稍微收斂,一年頂多出去個兩、三次就夠,像前一年高達六次就有點誇張了!

  只是……她懷疑斐然會不會檢討自己?

  但不管如何,如果依照大嫂所說的去做,有可能讓斐然有所改變,那她願意嘗試。

  她握住秦知倩的手。「大嫂,你說的對,我要試試你說的方法。」

  「這才對。」秦知倩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滿意笑容。「男人不能寵,否則他永遠學不會當一個稱職的丈夫。想要你全心全意的對待,就必須調整自己,沒道理他我行我素,你還把他當大老爺伺候。」

  莫昭吟頻頻點頭,愈來愈認同她的論調。

  她拍拍她手背,大力支持。「如果有需要,我們都會幫你。」

  「嗯,那就從這一次開始吧!」莫昭吟下定決心,已經等不及要看他會不會改變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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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8 22:47:31
第八章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他已經整整三天聯絡不到昭吟,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為什麼會這樣?

  白天時,撥去室內設計公司,說是外出辦公;晚上打家裏電話,沒人接;就連手機也沒有回應。

  紀斐然隱隱覺得不安,躺在民宿裏的床鋪上,心神不寧的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合眼。

  不管是交往時或是婚後,他從不曾無法聯絡到她,他想她時,總是能聽到她的聲音,確定她無恙,但這幾天實在反常。

  找不到人,他又身處異地,驚慌陣陣在胸口蔓延,束手無策的感覺真的很難熬。

  「對了,大哥!」紀斐然靈機一動,翻身而起,拿起一旁充電中的手機,撥打給紀鴻然。

  「喂,請問找誰?」彼端傳來清亮的嗓音。

  「大嫂,我是斐然,請問大哥在嗎?」認出是秦知倩的聲音,紀斐然先招呼了聲才問道。

  「他在洗澡,有什麼事可以先跟我說。」

  「呃……」不知為何,要跟大嫂開口找老婆,覺得有絲難為情,但沒辦法,他真的心急。「我想問昭吟最近有沒有跟你們聯絡?」

  聞言,秦知倩忍不住竊笑。

  奏效了!他終於知道要緊張了!

  「沒有耶,怎麼了嗎?你人在哪裡?」她佯裝不知地問。

  打從上星期遭竊、她和昭吟深談出計劃之後,大夥兒都套好招了,紀家人全都站在昭吟的陣線,要刁一刁紀斐然,看看能不能讓他有點已婚的自覺。

  「我還在西藏拉薩,這三天打電話給昭吟都找不到人,實在很擔心。」他擔憂的蹙著眉頭。

  「三天哪?會不會是發生什麼事?」秦知倩故意誇張的驚嚷,加深他心裏的不安。

  被她這麼一講,紀斐然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焦慮不已。

  會不會是距離太遠,他的手機漫遊有問題?

  「大嫂,拜託你馬上幫我打個電話好嗎?」他低聲懇求,現在也只能請親友幫忙了。

  「打給昭吟嗎?好,我現在就另外用手機打,你先別掛。」她很熱心地講,但心裏想的卻是:打個頭,就是故意讓你找不到,想找人就回家來找!

  片刻,秦知倩再度揚聲——

  「家裏、手機都不通耶。」她忍住笑,一副緊張的口吻。

  事實上,她根本連打都沒有打,還打算待會兒就把情報告訴昭吟。

  「怎麽搞的?」他心浮氣躁,猛扒頭髮,叼著香煙在床邊走來走去,從來沒有擔憂到這種程度過。

  心裏很想要開口請大嫂叫大哥去他家瞧瞧,可又已經那麼晚了,不好意思麻煩他……

  「你白天有沒有打到她公司問過?」她刻意表現關心。

  雖說故意要刁難他,但還是有點不忍,所以她引導他冷靜思考,起碼能夠確定一丁點行蹤。

  「有,但同事說外出洽公。」怪的是,哪有那麼巧,連著三天他打去的時候都正好外出洽公?!

  「有正常去上班就不用太擔心啦,說不定現在是睡得太沉才沒接電話。」她比他先一步找了合理的原因。

  「不可能睡這麼沉,電話就在床邊……」他直覺的推翻。

  「既然這麼擔心,你就回來嘛!」她忽然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老是一出去就半個月、一個月的,昭吟真要有什麼事也找不到你的人啊!」

  冷不防被大聲斥責,紀斐然怔住,張口結舌,叼在嘴邊的香煙也跟著掉了下來。

  不敢再叨擾大嫂,草草說了幾句後掛斷,三天後,他改變要轉往另一個地區的計劃,提早回台。

  ※       ※       ※

  紀斐然風塵僕僕的返家,卻在抵達家門時驚愕的呆住,不禁看了看電梯顯示的樓層,懷疑自己是不是跑錯了?

  「沒錯啊……」他納悶嘀咕。

  樓層對,門牌也對,但大門卻不是他記憶中的那一扇,他嘗試用手裏的鑰匙去開門,可根本插不進鎖孔裏。

  「見鬼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狐疑的瞪著大門,腦中閃過各種莫名其妙的想法。

  這是他家嗎?

  會不會他按下電鈴,裏頭出來的是不認識的人?

  還是昭吟逕自換了門?

  可為什麼換呢?而且換了也不跟他說一聲?

  看看時間,六點了,他拿出手機,撥到室內設計公司詢問,對方說昭吟今天五點半準時下班了。

  重新背起行囊,再坐電梯下樓,進不了家門,他只能在一樓等候,起碼還有椅子可坐。

  可沒想到這一等,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連日來所累積的火氣在看見昭吟從—輛由男人駕駛的車子步下時,漲到最高點。

  他認出男人就是張亞力,他們碰過幾次面,但因為對他沒什麼好感,所以碰面時只是客套打打招呼,從來沒講超過五句話。

  瞧她言笑晏晏,與張亞力相談甚歡,之前他並不非常介意,但此時此刻,莫名的覺得刺眼兼不爽。

  兩道濃眉豎起,像劍一樣鋒利,他在一樓大廳裏冷眼看著他們都已經抵達住處,還依依不捨的在車旁聊天,不禁起身走去。

  「……你一個人在家,要注意門戶安全。」打從遭竊後,張亞力每天都不忘叮嚀。

  莫昭吟巧笑倩兮地答:「放心啦,你找的這扇防盜門很堅固,安全得很,你不用天天叮嚀。」

  多虧他認識許多建材廠商,替她選了一扇好門,還找了動作迅速的師傅把門換上。也因為這次的事件,張亞力隨Call隨到,還協助她處理後續的事,她心裏對他的感謝和信任是更攀上一層。

  「說的也是。」他挑眉笑了笑。

  「你要不要上來喝杯飲料再走?」她親切大方的提出邀請,完全不把他當外人看。

  「好哇……」同意聲在望見自大樓走出的偉岸身影時戛然而止,拉抬的嘴角也瞬間僵凝,但張亞力旋即就反應過來。「呃,我看還是改天好了,你今天應該沒時間招呼我。」

  循著他的視線,莫昭吟往後瞧,不期然的看見了紀斐然。

  「斐然?你回來了?」她詫異揚聲。

  「好幾天聯絡不到我,我當然趕回來了。」紀斐然沒好氣地應,瞥向一旁張亞力,酷傲的朝他頷首致意。

  他脾氣並不好,直率乾脆慣了,喜怒皆形於色,看到不喜歡的人更是不給人家好臉色看,對沒好感的張亞力,能夠頷首回應他,已經很勉強了。

  「聯絡不到?大概是湊巧沒接到吧!」她佯裝訝異,其實是故意不接。「可是你怎麼這麼大驚小怪?幾天聯絡不到也沒有什麼關係呀,我也經常一整個星期聯絡不到你,難道我還飛到你去的國家千裡尋夫啊?」

  她刻意以輕快的口吻掩飾著諷剌的尖銳,但最最真實的心情,其實是很高興他會因為擔心掛念她而特地趕回來。看來,大嫂的方法果然有效。

  紀斐然臉綠掉,啞口無言。

  她說的沒錯,以往出遊的時候只有他主動聯絡,別人要找他是難上加難。既然他自己就有這樣的毛病,又怎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

  意念一轉,他忽然體驗到昭吟平時所感受的心情,原來也是這樣提心吊膽的煎熬,想要責備抱怨的話頓時只能塞回肚子裏。

  氣氛很冷,張亞力尷尬的出聲。「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先走了。」

  「好,亞力大哥再見。」莫昭吟揚笑揮手,與紀斐然站在原地目送張亞力的車子離開。

  她轉過頭看了看紀斐然,好奇地問:「你什麼時候到的?」

  「六點。」他臭著一張臉,也轉過頭冷睨著她,凜聲質問:「我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去吃飯啊!」

  「又是跟張亞力一起?」他不止口氣酸,連表情都很酸。

  那像夥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昭吟有老公了,還對她這麼殷勤,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

  「對啊,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吃飯時間一起吃是很平常的事呀。」她答得理所當然,一臉有什麼好奇怪的神情。「走吧,回家再說。」

  她微微的挽著他,舉步往回走,兩人一同搭上電梯。

  「對了,我們家的門為什麼換了?」紀斐然這才想起地問。「你為什麼沒跟我說—聲,害我被關在外頭進不了家門?」

  她側頭,僅是淡淡的瞥看他—眼,卻讓他清楚感受到那—記目光裏隱含了許多情緒。

  「門換掉是因為家裏遭小偷,我一個人住需要更牢固安全的門。」她的口吻理智冷靜,像在敍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最初的慌亂在平復之後已然沉澱為更獨立的堅強。「沒跟你說,是因為事情發生時聯絡不到你,所以我就自己作主了。」

  抵達樓層,電梯門開,莫昭吟立即走出,紀斐然一個人驚訝錯愕的愣在電梯裏好幾秒。

  遭小偷?!

  他以為住在大樓裏,有管理室看管出入就會比較安全,沒想到還是會發生這種事!

  而昭吟竟一個人面對這些?

  她一定很害怕、很惶恐吧?事後還得繼續獨居在家中,難怪她會選擇把整扇門換掉。

  揣測她當時的心情,紀斐然不禁有點懊惱自己當時為何不在,心中湧起無限的愧疚憐惜,他回神,連忙趕上她。

  「那你沒怎麼樣吧?」事情既然過去了,再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但不知該說什麼的他,即使知道這樣問很蠢,還是問了。

  「只是受到驚嚇而已,沒什麼。」低頭開著門,她的嘴角牽起一抹幾不可察的淺淺笑容。

  可簡單一句話,卻字字敲進紀斐然心坎。

  受到驚嚇還沒什麼?

  見她似乎沒打算多談,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就要被她排除在重要的生活片段之外,不僅錯失了過程,還錯失了她轉變的心情。

  在這時候,他不禁覺得自己是個不夠稱職的丈夫,高興就陪她一陣子,不高興就把她扔下,一走十天半個月,甚至更久。

  「如果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就不會讓你一個人……」他懇切的想表達歉疚之意。

  「這種事哪有早知道的?」隨著鐵門敞開的聲音,她走進家裏,邊走邊截斷他的話。「你待在我身邊和不在我身邊的比例各半,所以我遇到事情得自己處理的機率很高,還是得習慣獨立點。」

  雖然她說話的口吻很平和,但他聽得出跟以往完全的包容體貼不一樣,反而蘊含了真實的心底話。

  「昭吟,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隨後進入屋內,反手關上大門,他忍不住問道。

  「生氣?」她一臉疑惑不解的轉過身來,還失笑反問:「我的樣子看起來像生氣嗎?」

  他怔住,回答不出來。

  如果有笑容就不是生氣,那她的確沒有生氣,可直覺告訴他,一定有問題,尤其那番話,抱怨成分很大。

  「不是生氣,是認知罷了。」莫昭吟又幽幽的補了一句,隨後轉過身去做自己的事。

  紀斐然怔忡的看著她的背影,竟有一種惆悵又孤單的錯覺。

  那認知,聽起來好無奈……

  這些日子以來,風平浪靜、安定溫馨,她為他守著一個舒適幸福的家,他可以無後顧之憂的盡情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累了倦了,就可以回到她身邊,汲取她的溫暖與甜蜜。

  他以為她是能夠接受的,畢竟她這一年半表現出來的就是如此,出遊時她沒有反對,返家時又開心的迎他回來。

  沒想到,原來她是這麼無可奈何的認命!

  其實,他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惡質男人,只是愛好自由多了些,可他也愛她呀,如果兩者相衝突,他也是願意調整心中的那座天秤的。

  ※       ※       ※

  昭吟說她沒生氣?

  才怪!

  剛回家的那一晚,她說話就有些奇怪,後來事實更加證明,她根本在生他的氣!雖然表面上她還是有說有笑,但從一些小地方就可以看出,她已經開始將不滿表露出來。

  放洗澡水,沒有。

  整理行李,想得美。

  一桌好菜,別作夢了。

  想要恩愛,更是阻凝重重。

  他幾乎回歸到婚前那段自己打理一切的日子,不,婚前住老家還有媽媽、傭人加減照料,現在他卻得完全自立自強。

  以往昭吟對他的照顧和福利,已不知不覺的消失,溫言軟語的關心電話也都全部不見,她不再問東問西,反而是他得主動找她,互報彼此的行蹤。

  有時找不到她時,他還會感到焦躁、坐立難安,搞得自己像個怨婦……等等,怨婦?

  他赫然發現,自己現在的狀況,似乎就是昭吟以前的處境……

  他明明是愛她的,跟她結婚也是為了要就近照顧她,可是為什麼他會讓自己心愛的老婆變得像怨婦?

  幾日來的差別對待,讓紀斐然感觸良多,因此也下意認的想多多討好莫昭吟,扭轉兩人間有些凝滯的關係。

  「昭吟,你在忙嗎?」紀斐然來到書房裏,找到正利用電腦工作的她。

  「有點忙,沒關係,有什麼事你講。」正專注的計算工程估價單,她頭也沒回地講。

  不被重視的感覺讓他的心被重重—扯。以前的昭吟事事以他為主,何時像這樣冷落忽視他了?

  唉!今非昔比。

  「我想後天周休,我們倆很久沒有一起到郊外走走,可以考慮去蘇澳、花蓮那一帶。」他看著她的後腦勺提議。

  「後天?」她一頓,這才轉過來抬頭面對他。「後天不行耶!」這可是真的,不是為了刁難他而故意掰的哦!

  「為什麼?」他瞠目。

  「因為後天要下臺中,有個舊客戶介紹了兩個Case給我們公司,其中一戶因為坪數不大,所以亞力大哥把這個Case父給我獨自負責,這次去要順便做丈量工作。」

  莫昭吟在說話的同時,眼底因充滿了雀躍而燦亮如星,室內設計這條路她是愈走愈有興趣。

  「還做到台中去哦?」他搬來椅子坐下,詫異他們設計公司還承接外縣市的生意。

  「當然呀,有生意就接啊!就算是南部也得去。」她笑睇了他一眼。「要去郊外的事改天再看看吧。」

  「那你是一個人去嗎?我可以當司機送你哦!」他拍拍胸脯,自告奮勇的殷勤提議道。

  回來好幾天了,他和她真正相處的機會並不多,她似乎變得好忙,他也只能從她的忙碌中爭取零碎時間。

  「不用了,這是公事,亞力大哥會開車去。」莫昭吟婉拒他的好意。

  她心中謹記著大嫂說的計策,要讓他嘗嘗失去重視和關心的滋味,這次的出差是剛剛好。

  紀斐然的臉有些垮了下來。

  亞力大哥長、臣力大哥短的,聽了真剌耳!

  —開始他就對張亞力沒好感,現在證明他的直覺果然是對的,張亞力已經漸漸威脅到他在昭吟心中的地位了。

  他繃著嗓音問:「當天來回嗎?」

  「應該要待兩天。」她如實答。

  「兩天?」他忘了掩飾的拔高嗓音。

  她竟要跟張亞力那企圖不良的傢伙在外頭過夜?

  莫昭吟困惑的反問:「怎麼?」有什麼好訝異的?

  「一天不能搞定嗎?一定要兩天?」他迭聲質疑。

  「因為有兩戶,而且在台中,為了節省往來的次數,特別要仔細談、仔細量,一天是不可能完成的。」她認真的解釋著。

  紀斐然擰緊了眉。「那為了這個Case,豈不是要經常往台中跑?」

  「當然啊。」她納悶的瞅著他。「這是出差呀,你的臉色幹嘛這麼難看?」

  一句出差堵死了他所有想說的話,臉色乍青忽白。

  是啊,她認為是出差,可張亞力呢?會不會借出差之名,行誘拐之實?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雖然最早之前昭吟曾向他保證過,但人心是會變的,而且最近昭吟對他實在太冷淡了,所以他之前對張亞力所壓抑的敵意,不禁從內心深處竄了出來。

  他不由得要懷疑是不是因為張亞力的關係,才導致昭吟對他的改變。

  然而想歸想,這種猜疑不能宣之於口,只能悶在心頭,否則如果真沒什麼,反而會讓昭吟覺得他嫉妒心太重。

  「只是覺得很突然,有點意外罷了。」他勉強牽起笑容,掩飾自己不好看的臉色。

  「那就好。」她抿起一彎笑容點點頭。

  「我們改天再排時間出去好了,你繼續忙吧,我不吵你了。」他起身拍拍她的肩離開書房,免得再講下去,火氣上揚。

  在他身後,莫昭吟笑容斂去,正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坦白講,要刁難他,她也不好受,甚至有時候會不爭氣的興起放棄的念頭,畢竟之前她會在他返家時體貼照料,是因為她認為相聚的時間很珍貴,但現在她卻要用來冷落他,真覺得可惜。

  斐然應該已經感受到她刻意的疏忽冷落了吧?

  他會體認到她平時的感覺嗎?會因此而改變嗎?

  出遊的提議是否就是他轉變的徵兆?

  這會兒,她卻擔心這些方法會有反效果,反而將他推得更遠……

  但既然開始了,就沒有突然喊停的道理,一定要繼續下去,看看有沒有對他造成影響。

  其實她要的並不多,只是希望夫妻倆的腳步能夠一致些,才能夠走得穩健長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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