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鞭炮聲綿延數裏。
「恭喜恭喜……」道喜聲不斷。
自從她坐上大紅花轎,轎夫就邊喊邊搖,把她搖得連隔夜飯都快吐出來——這只是一種比方,窮人家哪有那個命吐出隔夜飯呢!
從小她家就是窮人巷裏最窮的一戶人家,原以為她就要背個「窮」字長大,誰知道老天爺給了她好運道,讓她得以嫁入豪門衣家。
熟知內情的玩伴知曉這個消息,卻露出憐憫的眼神,可憐她要嫁給病相公。
聽說對方活不久了,所以需要她來沖喜……
真的有那麼可憐嗎?她倒不覺得。
至少,她嫁過去後,爹、後娘、弟弟天天可以吃雞蛋,這麼好的交易怎可平白放過?
更何況,病奄奄的相公絕對沒人會跟她搶,她輕輕鬆松就能當上有錢人家的少夫人,這樣她還算可憐嗎?
在紅蓋頭下的水菱,伸出小手細數著謀財害命的步驟——
一要討人喜歡,才不會被懷疑。
二要在相公投胎前生個小娃,好讓她母憑子貴。
三要識字,才不會被別人瞧不起。
四要學習管帳,才能掌握家裏支出。
五要……
水菱小手交握,不停顫抖。雖然她一直跟自己說要冷靜,但心還是怦怦直跳。
她怎麼這麼沒用?
但是……那個為相公跳水的姑娘,就不管她了嗎?
水菱突然想到前天在溪邊,那個楚楚可憐的身影。
可後娘說得對,她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有閒空管別人?
哎,反正他們身體都不好,偉大的愛情遲早都會變成泥上,還不如讓她嫁到衣家,由她坐上衣家少夫人這個位置……
於是,水菱帶著一顆混亂的心,在搖搖晃晃的花轎裏認真說服自己少管閒事,還是努力揣想怎麼在大家族中求得生存之地比較實際。
她坐在花轎裏,握緊瘦弱的拳頭,拼命背誦謀奪家產的步驟——
一要討人喜歡,才不會被懷疑。
二要在相公投胎前生個小娃,好讓她母憑子貴。
三要識字,才不會被別人瞧不起。
四要學習管帳,才能掌握家裏支出。
五要培養自己人好辦事。
六要想盡辦法讓相公早日投胎。
七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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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品質,靜悄悄。
張燈結綵、佈置成新房的靜月山房雖高掛「喜」宇在上頭,卻意外地安靜,闃無人聲。
衣家長孫衣仲卿的丫鬟——香蘋像個小老太婆,龜毛的進行著最後的審查。
她把山房前前後後瞧一遍,確定裏外的陳設、辦喜事該張羅的用品全都無誤後,才揮揮手,把在走廊外頭等候的奴僕全部趕走。
眾丫鬟心裏歡呼,躬身行禮後便迅速做鳥獸散。
快累死了!
不過是病弱的少爺要衝喜,準備起來竟然比大拜拜還要累人……果然真如管事所說,衣老太君愛孫如命啊!
只不過,身體不健康,再大的福氣也沒命享……
等大家都離去,香蘋才推開主子休憩的喜房,卻看到應該躺在床上休息的新郎還坐在軟墊上,默默看書。
她的嘴角稍稍抽搐。
「少爺,吉時快到了,你不準備一下嗎?」她提醒大少爺應該躺到床上去當病人,否則管事奶奶看到又要哀哀叫了。
然後事情就會傳到老太君耳裏,她就該槽了。
所以,請萬年富貴的好命大少爺,體諒她身為下人的辛勞吧!
「大家都準備好了,那我要幹什麼?」新郎抬起頭,美麗蒼白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眼神再無辜不過。
「少爺,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等一下新娘子就來了,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大家著想。萬一讓太君知道你又不顧自己死活坐在窗邊看書吹風,我們一群丫鬟包括剛進門的少夫人都要因為你輕率的舉動而被盯得滿頭包……」管理靜月山房的香蘋豁出去了,對氣定神閑的主子展開碎碎念大法。
「好好好,我怕你!我到床上去待著總行了吧?」衣仲卿被貼身丫鬟念得頭皮發麻,馬上舉書投降。
「那這本書我先收起來。」
「謝謝。辛苦你了。」衣仲卿微笑,清澈的眸子流露出頑皮的光芒。
「你要是知道我辛苦,就不會這麼惡劣了!」香蘋懊惱地指控。「一直以來陪你演戲,把說親的物件一一打退,讓她們取消沖喜的念頭,誰知會在水家那個小丫頭身上破了功……」害她陪他跳到河裏吃水、弄濕衣服都是白費!沒想到少爺真的甘心娶那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丫頭……
唉,那她這樣大費周章,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了,花轎早就出發,人也快進門了,她再怎麼哀怨,還是要盡心籌備主子的婚禮。
「難道小蘋暗戀我,想嫁給我沖喜?」衣仲卿眨眨眼,眼底流露出興奮的光芒。
「並沒有!少爺,請你不要想得太多!」香蘋嚴正聲明。
她已經有個青梅竹馬的阿狗了,絕對不會妄想嫁給主子的,主子千萬不要做無謂的聯想!
「小蘋……」你好無情!衣仲卿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少爺……」你該躺下來,好好休息!香蘋無言以對,只想盡力把主子撂倒,她好落跑。
主僕兩人四顆眼睛牢豐相望,無言相對。
「噗!讓奶奶看到我們這樣,不知會不會說你狐媚主子,或是馬上把你收進房,當我的小妾?」衣仲卿微笑,輕佻地勾起香蘋的下巴,舉止間的曖昧風情,讓外頭的花兒也瞬間失色。
只可惜香蘋從小就跟衣仲卿一起長大,所以她對美麗聰明又惡劣的主子一點幻想都沒有。
「少爺,作弄香蘋,你覺得很有趣?」香蘋眯起眼,口氣不大好了。
看到香蘋變臉,衣仲卿才搖搖手,歎氣道:「你也知道我昨晚被點了睡穴,睡了幾個時辰,現在不能出去,書又讓你收走,你不陪我聊天,我可是無聊到死了。」
「少爺真的會乖乖在床上躺幾個時辰嗎?」香蘋才不相信咧。
她這個鬼靈精怪的主子,從來不是任人捏圓搓扁的角色!
這場婚禮是他自己願意的,否則他根本不會放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在自己身邊。
衣仲卿撐著下顎,姿態舒適,神韻瀟灑,氣定神閑地坦承,「我當然有出去散心啦!一直待在這滿是藥味的屋子,身體沒病也會悶出病來的。」
「那你現在……」可以乖乖躺在床上等新娘來了吧?
「唉!你真的很煩。」說來說去,就是要他乖乖當病人就對了。
穿著大紅喜服的衣仲卿很哀怨地癱在床上。
「現在你還願意收我當小妾嗎?」香蘋嘻嘻一笑,反將主子一軍。
呿!沒情沒義的丫頭。
衣仲卿揮揮手,不耐煩地趕走老愛跟他抬槓的丫鬟。「快走快走!」
「那你乖乖等新娘子,香蘋先告退了。」香蘋躬身倒退到門口,安撫完主子後,立刻逃之天天。
「呿!跑得還真快。」瞪著丫鬟像逃難似的背影,衣仲卿重重歎口氣,非常的無可奈何。
會繼續維持這病得快死的表像,當然是因為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還是個足以讓他身陷囹圄、甚至被官府砍頭、牽連家族遭到滅亡的大秘密……
至於沖喜這件事,一開始只是他不小心吃東西噎著了,多咳了幾下,又不巧讓奶奶瞧見,老人家就堅持要幫他沖喜了。
為此,他演了十幾出戲,趕跑了十幾個沖喜的物件,原本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卻沒想到讓他碰著了善良又熱情的小丫頭——水菱。
那時她摟著他濕淋淋的身體,對經過偽裝的香蘋所說荒謬至極的愛情大悲劇居然深信不疑,他一時心軟,再也騙不下去。
香蘋認為這妻子是他自己選的,這樣說也是沒有錯。
其實他會選擇她也沒有特別的原因,只是看到那張單純無憂的小臉,他覺得很快樂,就決定是她了。
他的妻子並不需要有多高的才華、美麗的容貌、雍容華貴的儀態,光是她驚慌前來拯救他的心意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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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菱跟一個相貌英挺的男人拜完了堂,就被送入喜房。
聽媒人說,那是她相公的弟弟,剛從外地回來,所以他一直用一種搞不清楚狀況的眼神盯著她。
即便紅頭巾遮住了臉,她還是可以強烈感覺到他銳利的眼神幾欲射穿她……
真奇怪,又不是她自願嫁過來的,他幹嘛瞪她?要瞪也要瞪安排這件婚事的人啊!
水菱呆呆坐在喜房裏,獨自想著未知的將來,沒察覺到室內異樣的安靜。
把她送進房的媒人,帶著大功告成的喜悅,跟幾個丫鬟念完賀詞就一起離開了。
「咳咳……」蓄意揚起的咳嗽聲打斷了她的冥想。
水菱嚇了一跳,趕忙拉下頭巾,望向躺在床上的男人——他有張蒼白俊逸的臉,身上穿著喜服,想來就是她的相公。
「你在想什麼?」衣仲卿微笑,看向心事重重的她。
「欵……我不知道房裏有人……」看著似曾相識的美麗臉龐,水菱反應不過來,只能傻愣表示。
「奶奶不會讓人來吵我們。」順勢撐起身體,他淡淡解釋。
「哦。」天底下的美人都長這樣嗎?
水菱的腦袋亂成一團,但也沒膽提出疑問,只是本能地伸出手臂想攙扶他,讓他安穩坐起,卻遭到拒絕。
「我可以的。是她們太過緊張,怕我精神不好,強要點我的睡穴。」衣仲卿婉拒小娘子的説明。
老被當成病貓強押著休息,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火大。更何況是在自己選定的妻子面前……他可不要她把他想得太不中用。
「哦。」水菱聽得一頭霧水,只知道夫婿不要她幫忙,想自己起身。但看他膚色那麼晶白,身體好像一捏就會粉碎,她不幫忙行嗎?
更何況她事先就知道,當他的媳婦兒,就是要服侍他的……
穿著喜服的水菱還是乖乖坐在他身旁,伸出小手,不輕不重地捏著他的肩膀,想讓他舒服點。
「謝謝,不用捏了。」衣仲卿滿臉詫異,婉拒水菱的服務。
「為什麼?我在家裏都會幫我爹……」水菱還想解釋。
「你不許幫別的男人捏!」她是他的!
突然間,斯文安靜的男人猛然一翻身,就壓住她半個身子,兩人順勢倒在床上,纏成一團。
沒料到會被看似虛弱的男人壓倒,水菱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瞧你,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衣仲卿輕輕一笑,捏著她的下巴,欣賞她錯愕的表情,被她的反應瞬間取悅了。
「你是病人……」水菱睜大圓眼,想跟他說勉強自己不好,更何況長得美的人一向都是弱不禁風,她絕對不會取笑他的。
「我也是你的丈夫。」頂著水菱的額頭,他低沉而溫和地表示。
「我……我會服侍你睡覺……」水菱結結巴巴,對眼前旖旎的畫面完全沒有想像過。
更何況他長得那麼好看,皮膚又白又嫩,比她漂亮多了,她當他的丫鬟可能還差不多。
「服侍我睡覺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個。」衣仲卿的語氣非常輕鬆,半個身體壓住水菱,長髮隨意散落在枕邊,姿態非常優美,視線專注地盯著被他擄獲的獵物。
「可是你的身體……」不太好呢。水菱非常認真地揣想如何說才不會傷他自尊心。
「我的身體怎麼樣?」衣仲卿挑起她的下顎,要她只能看著他。
「就是……」水菱有點遲疑。
她怕自己粗手粗腳,把他弄痛,沒想到卻引得自己門戶大開,讓他對她為所欲為。
「怕我『不行』?」看她欲言又止,衣仲卿乾脆替她說了。
「呃……」水菱再次傻眼。
美人怎麼可以講這種話?
雖然他是個男人,但至少舉止該像那天看到的那個大美女,有著高雅不俗的氣質……
「你嫁了我,成了我的人,跟我說話就得專心,眼神不許瞟來瞟去。」衣仲卿立即加重手指的力道,喚她回神。
「我不是故意的。」感受到他的怒氣,水菱立即道歉。
「下次不許這樣。」扣住她的下顎,他不斷用嘴唇來回輕輕摩擦她的嘴唇。
感受到他純男性的氣息,水菱的呼吸有點急促。
見他放肆、張狂,侵略性十足的模樣,實在不像傳聞中奄奄一息,即將趕赴西山的病央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衣仲卿瞥見小女人的眼神有異,不禁輕笑起來,「怎麼?你對我有新的想法跟評價了嗎?」
「我……」被壓倒在床上的水菱不知該說是或不是。
「我又不會吃人,有話就說,有什麼好怕的?」衣仲卿輕聲催促。
「你剛剛……眼神很凶。」好像會吃人。
「你聽我的話,我就不會凶你了。」衣仲卿輕笑,對她的指責坦然接受。
認真說來,看過他凶的人還沒幾個。
「好。那你得讓我起來,我好服侍你睡覺。」水菱跟他打商量。
「你這樣也能服侍我。」他瞟了眼躺在自己身下的小女人。
「這樣怎麼……」
水菱話沒說完,開開闔闔的菱形嘴兒突然被他堵住,櫻唇順勢被撬開,靈動的男舌竄入她的檀口,搜刮她口裏的汁液。
他的手也在她窈窕的身軀上移動,摟著她纖細的腰肢,感覺到她正輕輕顫抖著。
「相公……」兩人親密的舉動讓水菱的心跳加速,言語也無法成句,雙手無力地擺動著,卻又伯傷到水晶似的人兒,非常掙扎。
「你不是說要服侍我?」衣仲卿用半個身體的重量壓住小娘子,手來到她雪白的脖子上,輕柔撫摸她細緻的耳垂,引得她的小臉更為通紅。
「是啊……」
「順我的意,就是服侍了。」衣仲卿低下頭,輕舔著水菱的耳垂,在她耳邊喃喃說道。
「媒人不是這樣說的……」水菱仿佛被煮沸的腦子裏好不容易擠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聽媒人的話,還是聽我的?」衣仲卿一遍遍親吻著她的耳朵,再把舌頭伸入耳洞,來回舔舐。
「哦……」水菱渾身顫抖,不由自主地張開嘴,發出無意義的呻吟,細微的聲調充滿女性嬌羞的柔媚。
衣仲卿露出了然於心的微笑。
沒有人能掌控他的人生,就像現在躺在他身下的這個小女人,也是由他親自挑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