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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北野香]我的老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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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07:58:54 |倒序瀏覽 | x 3
我的老大 作者:北野香

氣死!顧明希真的會被這個「未來的老大」給氣死,
這種畏畏縮縮又龜龜毛毛的戀愛態度實在太不適合她了!
「我喜歡你」不過就四個字,講出口又不會少掉他一塊肉,
偏偏他老大就是死活不肯開金口,
是卯起來想跟她比誰能ㄍㄧㄣ得久?
她知道,他是黑道世家的接班人,而她是警察頭頭的女兒,
若他的世界是純粹的黑,那她就處於絕對的白,
可當她試著拋棄其實所剩無幾的女性矜持,
劃出一塊容得下他們的灰色地帶時,他卻不願意跨進來。
好吧,是她不該太靠近,一腳踩進對方的世界,才會模糊了彼此的界線,
但為什麼……感覺悲哀的人只有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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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07:59:21
   楔子

  這個女生不一樣,夏大德想。

  眼前的短髮少女,上半身穿著竹劍護具,下半身是制服短裙,雙手插腰,與他平視。她的五官俊俏,體態柔軟,身材纖長,秀逸的模樣就像個漂亮的少年。

  「……沒有胸部。」這是夏大德對她的第一印象。

  「大哥,那是因為她穿劍道服啦!」

  顧明希同樣也在打量他。

  貌似兇惡的「漂撇」青年,身材精悍,膚色黑金,頭髮三分平,襯衫有夠花,脖子上掛著一條拇指粗的金項鏈,活像從古惑仔電影裡走出來的小混混或大流氓。

  「你想幹嘛?!」顧明希堵在道場門口,聲音清朗的質問。

  「我才想問你想幹嘛哩?!沒事的路人閃一邊,省得你們這些死老百姓都說禁用詞沒有Gay!」

  「大哥,是Guts……」

  「煩死了,不過差幾個字而已!」

  差幾個字就差很多……

  顧明希冷眼看他們耍猴戲:「你是白癡嗎?」

  夏大德露出「殺了你」的猙獰表情。

  「女人,你說誰是白癡?!」

  「誰回話,誰就是白癡。」

  夏大德愣了一下。

  「……什麼?!你說我是白癡?!」

  「誰叫你傻呼呼的上當。」

  所以說,梗還是老得好,百用不厭,而且總有笨蛋會自己往陷阱跳。

  「你這死小鬼、臭八婆,老子今天不扒了你一層皮,我就不姓夏!」

  「扒皮先等一下,大哥,冷靜——」豆子死命抱住跟失控暴走的列車沒兩樣的男人,差點以為自己小命不保。

  雙眼充血的男人惡狠狠回過頭。

  「幹嘛?!」膽敢阻止我,連你一起殺!

  「大哥、大哥,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聽不懂。

  「啊——」夏大德煩躁的抓撓一頭短髮。「我知道了,總之,先忍一忍!現在警察抓得勤,等問到消息,再好好痛扁這個女人一頓!」

  「呃……」算了,意思差不多就行了!

  私人恩怨先擺一邊,做大哥就要有Guts。「喂——」

  話才起頭,竹刀已經掃向他鼻尖,顧明希的動作快到看不見,就連竹刀何時脫鞘都沒人知道。

  「你叫誰喂?」

  挫賽,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下,夏大德嚇到快閃尿,但小弟在看,他怎樣也要保持一點威嚴,流兩滴汗就算了。

  豆子高舉雙手。「先別動怒!我們來找人,沒有惡意!」

  顧明希收起竹刀,態度輕佻驕傲,很不合作。

  「你們找人,干我屁事?」

  聽她說話就生氣,夏大德乾脆親自出馬,伸手拽來豆子,施以夾臉之刑。「別跟她廢話了,快說,搶你女朋友的王八蛋是誰?老子直接進去逮人!」

  「等一下。」換她喊停。

  其中有詐,大哥天線感應到有危險,立刻抓來小弟擋在胸前,豆子頂著一張麵包超人臉,莫名其妙夾在兩人中間。

  「你們沒事跑到別人家門口大呼小叫,只是因為他女朋友跟人跑?」顧明希指著包子臉的罪魁禍首。

  夏大德把頭迭在臉腫得跟豬頭一樣的豆子頭上叫囂。「廢話!為兄弟出頭,是做大哥的責任!」

  顧明希小嘴一歪。

  「腳長在人身上,她要跑,你管得了嗎?」

  「這是義氣!」

  兄弟講什麼?就是講義氣!

  放諸四海,兄弟如手足,儘管不是同一個媽生的,叫一聲大哥就是一輩子的兄弟,兄弟受委屈,他這個大哥怎麼能坐視不管?江湖道義,情義值千金,哪怕水裡來、火裡去,上刀山、下油鍋,只要是為了兄弟,這就是義氣!

  「這是擾民!」古惑仔電影看太多的神經病,小心她報警。

  豆子目瞪口呆。

  嗚哇,是地獄……

  豆子親眼目睹地獄的瞬間,前有狼——齜牙咧嘴的大野狼,後有虎——牙尖嘴利的母老虎,豆子很想哭,被夾在兩人中間當擋箭牌就算了,不時還要遭受流彈波及,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夏大德捲起袖子,揪住她的制服領口。「你這女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來了!」

  說來說去同一套,就不能換點新的嗎?

  「不要在別人的耳朵旁邊大吼大叫,沒禮貌!」像只風箏一樣輕飄飄掛在他的手上,顧明希吊起眼睛,很不愉快。

  她生氣了,夏大德反而覺得有趣。

  少女端看他的目光是全然的怒氣,也許還有那麼一點點不甘心,倔強的表情活像吞了一頭大象,眼睛瞪得大大,小嘴嘟得高高,腮幫子像吹氣球一樣圓鼓鼓,但鐵打的骨氣,就是不服輸。

  「你不怕我?」

  「怕你有什麼好處?」

  夏大德咧開嘴,精悍的表情有一瞬間露出孩子似的天真。「我是禁用詞,義聯堂,聽過沒?」都亮出名號了,就不信嚇不倒她!

  義聯堂與竹聯、天道、四海齊名,底下分支多、堂口多,追隨者也多,道上兄弟光聽名字,都要敬畏三分,死老百姓就算不看電視,也該長長見識,別以為紙紮的老虎好欺負,小心紙老虎變大老虎,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顧明希「啊!」了一聲。

  夏大德的虛榮心總算得到滿足,心情好得不得了。「知道怕了吧!」

  一根手指頭悄悄爬上他的臉頰。

  「酒窩!」顧明希興奮得像發現新大陸。

  不笑的時候不曉得,原來眼前這個貌似凶狠的粗野男,兩頰各有一個深深的酒窩,小小的酒窩淡化了草莽的印象,稜角分明的五官,粗獷中又可見其中細膩,說話不要那麼粗魯的話,其實是個帥哥。

  夏大德拍掉她的小手。重點不在那裡!

  「仔細聽別人說話啦!」都自曝身份了,害怕一下是會死喔!

  顧明希被他抓小雞似的拎在手上,已經很不爽,兩條長腿在半空中晃來晃去,想要脫困,也不是沒有辦法,她相準他的脛骨,猛力一踢。

  夏大德痛得跳腳,眼淚髒話齊飆。

  草——枝擺,風很大!

  「你有什麼毛病?你他媽的不是女人!」

  「誰說女人就不會打架?!」

  「扯頭髮也算打架?」花拳繡腿,想唬誰啊!

  「有種來單挑,一次定生死!」

  夏大德眼睛睜得更大了,啊哈,單挑?!就憑她?!不是他驕傲,但是上一個找他單挑的人,墳墓已經不長草了,老早就生甘蔗去了。

  豆子緊張兮兮。「大哥,要不要撂兄弟來幫忙?」

  「免!」

  一對二十,很有勝算,可是人多欺負人少,對手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生,傳出去會給人笑話。一對一PK?OK的啦!小弟有事,做大哥的當然要挺身而出,兼顧義氣之餘,順便挾怨報復,一舉兩得!

  「規則先說好,省得有人輸了不認帳。」

  顧明希面對大她好幾歲的兇惡大哥,毫無懼意,老神在在,只差沒問幫忙加油助威的小弟要不要汽水爆米花?

  「武器還是肉搏?」

  「我空手,你隨意,輸了不要說我欺負你。」

  夏大德游刃有餘,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你放心,我不會,因為我不會輸。」顧明希頭髮短短,身材高挑,清秀俊俏的臉蛋爽颯帥氣,要不是制服裙輕飄飄,可能還以為是哪裡來的白面美少年。「順便告訴你,我叫顧明希,最好記下來,我怕你報仇找不到人!」

  豈有此理,偷佔他便宜?!

  不禮尚往來一下太不夠風度。

  「不用客氣,我叫夏大德,你千萬別忘記!」

  顧明希彎腰爆出連串笑聲。

  「怎麼有人取這種名字?嚇大的?想忘也忘不掉啊!」

  「你管別人怎麼取名字!」

  可惡,還沒開打,先輸一成!

  難道名字有諧音,也是一種錯誤嗎?!

  雙方叫陣完畢,各自擺好架式,準備互毆到死。

  對手是個小女生,夏大德壓根沒放在眼裡,他三歲就跟人打架,五歲就砸破鄰居小孩的頭,八歲帶團去圍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對付一個小女生,隨便擺個架式嚇唬嚇唬她就好。

  「我先讓你三招。」

  「你說的,到時候可別後悔!」

  「男子漢說話算話!」

  「好吧。」

  活生生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顧明希不是君子,她是女子,媽媽說:別人的好意要心懷感激的收下。

  一記重拳不偏不倚打在他臉上。

  夏大德捂著鼻子。

  「喂,不是說好不打臉的!」

  「不打臉就不打臉。」

  顧明希腳上的皮鞋亮晶晶,相準對方的木屐施力,死命踩踩踩、轉轉轉。

  夏大德痛得跳腳。

  「踩腳犯規!」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很囉唆耶!」

  顧明希弓起腿,輕飄飄的裙襬,隨著動作流暢的踢擊掠起飛揚的弧度,春光乍現,平白便宜一干閒雜人等,這時卻有人大叫暫停——

  啊,原來是粉紅色圓點小褲褲!

  「停!」

  腳尖停在夏大德胯下3mm處,後者連忙護住重點部位,以防偷襲。

  「又怎樣?」

  「不公平,你都來陰的!」

  打臉踩腳,最後居然還來一招猴子偷桃!

  「你自己說讓我三招,要我隨意。」又沒人規定不可以來陰的!

  她不只欠打,還很該死!

  夏大德豁出去了,新仇舊恨,一併清算。

  「好,那就正正當當打一場,不准打臉踩腳猴子偷桃,要是你贏了,我叫你一聲祖奶奶,要是我贏了——嘖,看你的樣子,就算丟到雞圈也生不了蛋,算了,你只要別來礙事就好!」

  雞圈?生蛋?

  奇怪了,難道禁用詞也兼養「雞」嗎?

  「話別說得太早。」

  流氓打架是不講規矩的,夏大德也不是被嚇大的,一傢伙拳頭就掃過來,快、狠、準。

  顧明希又豈是省油的燈,頭一偏,輕輕鬆鬆閃過他的突襲,呼嘯而過的拳風在耳邊嗡嗡作響。

  玩真的是嗎?

  顧明希瞇起眼,相準他出拳的瞬間,跩住他的手臂,腳尖輕輕一勾。

  沒料到還有這一招,人高馬大的夏大德竟被她一記過肩摔給整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已,正式宣告再起不能。

  大師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夏大德這回可是踢到鐵板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打架不是拳頭大就贏,你的基本功根本不行,三腳貓的功夫也想贏我,勸你還是砍掉重練比較快!」

  顧明希探頭消遣癱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夏大德。

  「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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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07:59:49
第一章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呸!」

  夏大德氣得半死,沒想到他堂堂一個禁用詞少主竟然會輸給一個小女生,有沒有搞錯?!

  「見鬼了,她演電影啊?!」

  不甘願歸不甘願,夏大德還是得承認,雖然她那記過肩摔,摔得他腰骨都快斷了,但確實漂亮。女孩子的力氣不比男孩子,要是硬著來,恐怕也佔不到便宜,所以要靠巧勁,以柔克剛,攻其不備,才能制敵機先。

  就實戰經驗來說,夏大德是壓倒勝,會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生手裡,追根究底,不外乎是太過輕敵,說來說去,只能怪他自己活該。

  「沒想到那只排骨精,看起來瘦不拉嘰,熬湯都不夠,只能剔牙縫,架式倒是有模有樣。」

  不過,光是架式好看,根本無三小路用!

  她那套一板一眼的拳腳功夫,奧運表演還可以,要是遇上黑道鬥毆,只怕Pose還沒擺出來,人已經被打趴在地,這就是為什麼超級英雄可以阻止壞人統治世界的原因。

  因為壞人太笨了嘛!

  「麥坤叔,那個叫顧明希的,到底是什麼來頭?」

  名叫麥坤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削,額頭微禿,下巴一撮山羊鬍,墨鏡下的小眼睛饒是精明。

  「顧明希,前警政署長顧廉清之女,十六歲,高中二年級,跆拳道黑帶,柔道五段,劍道中段——你還想繼續聽下去嗎?」麥坤的腦袋是活動百科全書,有問必有答。

  「不、不用了不用了!」嚇死人了,她活動凶器啊?!

  「少主,講義氣是很好,可是請你不要用錯地方了。」麥坤提醒。

  「我哪裡用錯地方了?!」

  「豆子的馬子跑了,那是豆子的私事,照你的說法,要是有人家裡馬桶不通,你是不是要把別人的馬桶拆了?你是大哥,不是校長兼撞鐘!」

  夏大德還想做垂死掙扎。

  「那……我被打了,應該是大事了吧?」

  「那叫醜事。」麥坤冷冷反駁。

  夏大德牙尖,但嘴不夠利,只能耍賴。「我不管!我堂堂一個大哥,難道讓人打好玩的?豆子,找幾個兄弟一起來,我一定要讓那個女人死得很難看!」

  「你要讓誰死得很難看啊?」

  信步走來的男人,年紀跟麥坤差不多,一襲中山裝,威嚴中又不失品味,一派文人雅士的狂狷瀟灑。他就是夏大德的老爸,人稱「虎爺」的夏虎。

  「還沒輪到你出場,死老頭!」夏大德齜牙咧嘴沒好氣。

  「死小子,這是對爸爸說話的態度嗎?說,你又幹了什麼好事?」夏虎一把擰住夏大德的耳朵。

  橫豎都是死,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夏大德沒在怕的啦!

  「……我打人。」

  就這樣?攪和了半天,夏大德還是避重就輕,來龍去脈隻字未提,只用三個字就想打發他,字數混得有點太超過了唷!

  「幾個人?」

  「一個。」

  「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結果?」

  「我輸了。」

  「你居然輸給女人?!」教子不嚴,夏虎沒臉面對夏家的列祖列宗——當然只是借口,嘲笑兒子是老子的興趣之一。

  「少主會輸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對手是顧廉清的女兒。」身為夏家老臣,他們父子互嗆的戲碼,麥坤早就看到不想看,逕自叼根煙管,吞雲吐霧。

  夏虎沒料到會冒出這個名字,下重手,嚴刑逼供。

  「你跑去招惹顧廉清的女兒幹什麼?」

  「我哪知道她是誰的女兒啊!」快放手快放手!脖子都快給他勒斷了!

  「姑且不管她是誰的女兒,夏大德,老爸不是一再告誡你,什麼人都能打,就是不能打女人嗎?!你真是太讓爸爸失望了!」

  喔,瞧瞧他,都流淚了!

  「屁啦,她活動凶器耶!這樣也算女人?」

  拜託,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天天被她當沙包打!

  夏大德覺得夏虎的眼光有問題,不對!他不只眼光有問題,腦袋也很有問題,說得那麼輕鬆,有種就讓她打兩拳試試看,他敢保證,天國不遠!

  發言徹底被漠視。

  「我決定了,我們要去顧家道歉!」夏虎很歡樂的宣佈。

  「『我們』是指……?」夏大德有不好的預感。

  「你跟我。」

  呿!

  「神經病啊!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去道歉?!」夏大德氣得跳腳。

  事主不是他,他當然說得輕鬆。要知道,打輸已經很丟臉,被一個女人打趴在地更是奇恥大辱!身為大哥,夏大德拒絕道歉。

  「沒辦法。」夏虎笑。「誰叫你才是主角!」

  「你打人?」

  顧家道館裡一片死寂,偶而響起雨水打落屋簷的淅瀝聲,質問的嗓音蒼老而威嚴,迴盪在空曠的日式平房,濺起一窪沉靜。

  顧明希端坐「文武濟濟」的牌匾之下——匾額還是已故總統經國先生題的字,挺直的腰桿鐵打不斷,敢作敢當,這是顧家家訓之一。

  「是。」

  道館裡的其它弟子躲在角落偷聽。

  「師姊又打架?」

  「你猜這次會罰多少?」

  「我賭五百!」

  「成交!」

  雖然名為「道館」,其實比較像是課後安親班,學生大多是國小一、二年級的小孩們,放牛吃草兼玩耍。

  「幾個人?」

  「一個。」

  「男的女的?」

  「男的。」

  「結果?」

  哀矜勿喜,顧明希謹守分寸。「我贏了。」

  顧廉清閉目養神,眉間一條深深的皺紋,就是供在那裡也像是在生氣,年過六十了還不見老態,剛毅剽悍的模樣,數十年如一日。

  「該罰多少,自己清楚吧?」

  顧家家訓之二,習武旨在修身,不應恃強凌弱,凡動手欺人者,不論原因,一律抄經一百遍以罰之。加成計算方式,采人頭論,一個人頭一百遍,男對女需另加五十;最後結算,贏了抄經一百,輸了抄經兩百。

  算一算,顧明希這次得抄……

  「三百遍。」

  「那好,這次就抄道德經吧。」

  顧明希聽了傻眼。

  哇,她老爸殺人不眨眼啊?!道德經耶!

  老子的道德五千言,抄個三百遍,總共是一百五十萬字,全部抄完是要抄到民國幾年?!

  顧明希很諂媚。「老爸,可不可以改抄國父遺囑?」她愛國父,國父愛她。

  顧廉清不領情。

  「討價還價再加五十。」

  再加五十還得了!顧明希馬上噤聲,不敢造次。

  此時,一個小男生怯生生探出頭。「師父,有客人!」

  「客人?」

  「在玄關,說是來找師父的。」

  「知道了,我就去。」顧廉清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順手整整衣衫,起身離開,會客去也。

  顧明希癱死在走廊上,老子給她的打擊太大了!

  小男孩也學她伏在地板上。「師姊,這回抄多少?」

  「你賭多少?」

  小男孩比出五根手指,顧明希敲他腦袋。

  「你們把我當超人啊?這麼會打!不好意思,師姊我這次很克制,是三百遍,莊家通吃,抱歉囉!」

  小男孩抗議。

  「這是詐賭!我要上訴!」

  「上訴無效!小壞蛋,年紀輕輕就學人家賭博,看我怎麼教訓你!」

  顧明希抓著他猛搔癢,一大一小在走廊上玩瘋了。

  「嗯咳——」

  顧明希一抬頭,發現老爸不知何時又折了回來,害她一下子慌了手腳,而可惡的小鬼頭早就腳底抹油,趁機溜走了。

  「不是有客人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顧廉清不改正經嚴肅。

  「你也一起來。」

  多年經驗告訴她,老爸要她一起見客,雖然不見得是壞事,但肯定不是好事,顧明希戰戰兢兢,亦步亦趨,她現在是有案在身,這種時候最好乖巧得像只鵪鶉,省得老爸繼續向上加碼,吃不完兜著走!

  顧家家訓之三,待客之道重之以禮,請安問候自我介紹絕對不可少。

  「您好,我是顧明希……啊!」顧明希一抬頭,看見那個害她要抄三百遍道德經的禍首,大家閨秀的假象頓時破功。

  「噗,你裝那什麼噁心兮兮的聲音?!」夏大德笑到在地上打滾。

  顧明希瞇起眼睛。

  「乖孫,你痛得還不夠嗎?」來得好不如來得巧,找死是不用挑時間的!

  「趕——」羚羊,跑得快!就知道讓她開口,肯定沒好話,夏大德早有心理準備,全副武裝嗆回去。「怎麼可能?!本大爺可是很愛惜生命的!」

  愛惜生命還敢上門嗆聲?!他膽子不小嘛!

  「廢話少說,你要報仇,外面解決!」

  「咳!」顧廉清提醒她注意措辭,在客人面前不可以沒禮貌。「明希,這位是爸爸的朋友,夏虎跟他的兒子。」

  誰啊?!沒聽過!

  顧明希視線殺過去。

  「小姐好,我是夏虎,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哇,是個帥大叔耶!

  少女情懷總是詩,顧明希也不例外,兇惡的視線頓時化為崇拜的眼神。

  她對成熟穩重的中年熟男一向缺乏抵抗力,十六、七歲的少女心,還隱隱約約懷抱著對父親的憧憬。而年紀是男人最大的武器,帥大叔的魅力就像老酒,越陳越香,尤其是經過風霜的淬煉,睿智的眼神是智慧的積累,溫柔的微笑,少了一點鋒芒,卻多了一些滄桑。

  「喂,你幹嘛用色瞇瞇的眼神盯著我老爸?!」

  「因為你老爸帥啊!」顧明希的回答很直接。

  夏大德聽了,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哇靠!你這傢伙腦子有問題,放著嫩草不吃,專挑殘花敗柳!」嘖嘖嘖,沒眼光!

  「像你這種毛頭小子,哪裡懂得帥大叔的好!」

  「我也不想懂……」唔哇,光想像就嚇死他了!夏大德狐疑的盯住她,心裡有個小小的疙瘩擱著,不舒服。「所以,你喜歡我老爸?」

  「總比喜歡你好!」

  什麼嘛!

  夏大德有點不是滋味。

  有沒有搞錯?!他是大哥耶!雖然不是宇宙霹靂無敵帥,好歹也粗獷得很性格,自從他十六歲開苞以來,女人見到他,不是尖叫就是昏倒,誰敢不買他的帳,只有這個女人,平胸還愛作怪。

  別說她不喜歡夏大德,夏大德還看不上她呢!

  「變態!」

  「什麼變態?!」顧明希真是開了眼界,心胸狹窄的男人果然要不得!他以為自己是金城武啊?每個不喜歡他的女人都是變態,也不去照照鏡子!「你才變態哩!那天不知道是誰趁機偷看我的內褲!」

  內褲?

  夏大德想了下。

  「喔,粉紅色小圓點!」還有綴蕾絲喔!

  「你看到了?!你真的看到了?!」顧明希臉都紅了,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若無其事的公佈她的內在美?!「你不要臉沒關係,可是我還要嫁呢!」

  嗚嗚,嫁不出去了啦!

  「你以為我喜歡看啊?!」夏大德被她搞得很尷尬。「那是意外、意外!沒事腿舉那麼高,我又不是瞎子,沒看到才有鬼!」

  再吵下去簡直沒完沒了,顧廉清只好出面壓陣。

  「顧明希!沒規矩,過來坐下!」

  顧明希縮了縮肩膀,擠到老爸身旁坐下。

  夏虎見狀,跳出來打圓場。「顧長官,小孩子活潑是好事。」

  他不苟同。

  「太活潑只會出亂子,毛毛躁躁,沒個樣子!」

  夏虎仔細打量端坐在顧廉清身旁,嘟著小嘴的少女。

  短髮貼齊耳後,看起來文靜又乖巧,小小的臉蛋稱不上美麗,卻很輕靈,模樣十分俊俏,似男又似女的中性氣質,豐姿颯颯,沒有女孩子的嬌氣,手長腳長的纖細身材,簡直就像個漂亮的男孩子。

  「小姐的模樣像夫人,個性倒是很像您。」

  「像我才糟糕,沒個女孩樣。」

  「總比我兒子好,成天游手好閒,只會打架,前幾天還跟小姐起了衝突。」誰說虎父無犬子,他家那只可是個名副其實的敗家子!

  顧廉清注意到跟著夏虎一併來的青年。

  目測大約二十出頭歲,****頭,古銅色的皮膚黑得發亮,跟夏虎神似的端整五官,利而有神,可惜磨練不夠,性子太躁,有欠圓滑。

  「一個巴掌拍不響,會有衝突,不全是他的錯。」

  「您還是一樣嚴格。」

  夏虎曾經入獄七年,當年親手送他入監的就是時任警政署長的顧廉清。

  「我只是就事論事。」顧廉清喝茶講究,先以壺蓋刮去泡沫,後將茶湯傾入茶海,安妥地替每人都斟上一杯。

  夏虎接過茶,覺得淡雅清香在鼻尖悠然流轉,入喉回甘,齒韻留香。

  顧明希天天喝茶,早就喝慣了。

  反倒是夏大德,一看有茶水,顧不得燙,大口一呼嚕,喝到見底,不一會兒,舌頭嘗了澀,轉頭一口氣全吐了。

  要知道,品茗本是雅事,要聞香、淺嘗,哪像他,喝茶當喝酒,牛飲下肚,上好的春茶就這樣給糟蹋了。

  夏大德咂咂嘴。「呸呸呸,難喝死了!」

  顧明希一看,不妙,老爸動怒了!

  「你不配喝我的茶。」

  顧廉清是硬脾氣,夏大德是牛脾氣,一聽他說自己不配,登時就翻臉,伸手搶下剩下的茶水,作勢就要喝。

  顧廉清不許,他為人沒什麼嗜好,就是愛茶,怎能容得下有人胡亂糟蹋!

  一老一少頓時糾纏成一團。

  「傻瓜。」顧明希說:「連我都打不贏,還想從我老爸手上佔便宜。」

  果然,顧廉清老歸老,身手還是很靈活,一招小擒拿,拽住他的胳膊,輕輕一扭,勝負立見。

  顧廉清轉頭對夏虎說:「你這個兒子,個性太沖。」

  夏虎點點頭。

  「我也覺得。」

  總覺得夏虎來此,不是一杯茶、一句話就可以打發的。

  「你就別跟我打啞謎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到底是什麼事?」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惺惺作態就沒意思了。

  夏虎知道瞞不住他。

  「您既然大開習武之門,就沒理由把上門求教的人往外推,我知道顧長官習武旨在修身養性,我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磨練磨練他的心性。」

  「你一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反正不是壞事,顧廉清也無意推辭,只是近年,身體上的病痛多了,就怕心有餘而力不足。「也罷,不然這樣,明希,你就代替我教導他吧!」

  「為什麼是我?!」

  有沒有搞錯,這樣也能被流彈波及?!

  「別忘了,你還欠我三百遍道德經,不過,要是你肯幫我這個忙,這筆帳就一筆勾銷,你知道,我沒那麼好耐性的。」

  顧廉清不是吃素的,手上把柄多得是,出賣自己的女兒不遺餘力。

  不過就是區區三百遍的道德經,就想收買她?!她可是很有骨氣的!

  「沒有問題,成交!」不過在一百五十萬字面前,骨氣算得了什麼!識時務者為俊傑,顧明希才不跟自己過不去。

  「喂喂,你們好像都沒問過我的意見?!」不說話就把他當啞巴啦!

  「你又不重要。」顧明希風涼涼的調侃。

  「你、你說誰不重要?!」

  吼,這個女人真的會把他氣死!

  夏虎把他拉到一旁咬耳朵。「小子,你搞清楚,我是在為你爭取福利耶!美女貼身教學,算你賺到,你還有什麼好不滿?」

  什麼美女?!

  那種清粥小菜級的貨色,他才看不上眼哩!

  「好吧!本大爺就勉勉強強同意讓她當我的師父。」好色乃人之根本,有總比沒有好,吃慣了大魚大肉,換換口味,吃點清粥小菜也不錯!

  顧明希冷笑。

  「被操死可不要怪我!」

  「你才是,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要說大話誰不會,哼!

  「咳!」

  顧廉清一出聲,兩隻小的馬上閉嘴,不敢造次。

  夏虎笑瞇了眼睛。

  「以後就麻煩顧長官多費心了。」

  顧廉清輕啜一口冷茶。

  「嗯,暫時這麼說定了!」

  薑是老的辣,小子想要贏老子,下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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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大德很不爽。

  「喂,男人婆!」夏大德頭上頂著辭海,腳下紮著馬步,怒吼聲迴盪在陰雨綿綿的早上五點,擾人清夢。「老子還要維持這個愚蠢的姿勢多久?!」

  「等你覺得這個姿勢不愚蠢的時候,小孬孬。」

  小孬孬是顧明希替他取的新綽號。

  這是最近每天早上都會固定上演的戲碼,顧家人早就見怪不怪。

  顧媽媽從廚房裡探出頭來。

  「明希,吃完早餐再去上課喔!」

  「好。」顧明希一如往常梳整儀容,制服平整,短髮清爽,餐桌上熱騰騰的早餐,色香味美,充滿媽媽的愛心。

  「男人婆!」

  外頭那只憤怒的野獸依舊不甘示弱。

  「這麼有精神,再加三十分鐘。」顧明希挾起蛋餅。「小孬孬。」

  捧著剛剛熬好的鹹稀飯,顧媽媽帶著溫柔微笑,親切垂詢。

  「豆子,你要不要進來先吃點早餐?」

  顧媽媽是道地金門人,手藝一流,尤其是那一鍋摻了碎肉、雞蛋跟香芹,熬煮得軟爛的米飯幾乎與鹹香的湯汁融為一體,濃稠順口,香氣撲鼻,豆子光是想像,口水都要流下來。

  咕嚕……

  「沒關係,我等大哥一起吃。」

  良知告訴他,人要拒絕誘惑,特別是身邊剛好有個睡眠不足,外加宿醉狀態的狂暴人物,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豆子寧可忍受飢餓,也不想在那雙怨毒視線的注視下進食。

  顧媽媽人好客氣又貼心。「你餓了就自己來,把這兒當自己家一樣。」

  「好……」

  好個屁!

  「豆子,衛生紙!」

  「是!」豆子雙手奉上衛生紙盒。

  用力擤過鼻涕,夏大德的眼睛裡佈滿血絲。「可惡的男人婆,總有一天要你好看……」

  宿醉未醒兼睡眠不足,已經讓夏大德脾氣不佳。

  他是夜行性動物,白天的活動機能低下,這個男人婆、死巫婆,明知他餓得半死,居然連頓早餐也不給他吃,害他只能乾瞪眼,看得到吃不到,聽她鬼扯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之類亂七八糟的鬼話。

  她難道不知道,強身健體不是只有一種辦法,他在床上,一夜七次,誰敢說他不強壯!

  顧明希吃完早餐。

  「媽,等老爸練完太極回來就讓他們休息,下午回家前我要看到他們。」

  「好。」

  顧明希貼上母親臉頰,送上一個大大的KissGoodbye。

  「我上學去了!」

  她前腳出門,後腳馬上飛來暗器——一大坨裹著鼻涕的衛生紙,不偏不倚砸在她腦後。

  顧明希轉身。

  噗!

  又是一坨砸向她胸口。

  擰著紅通通的鼻子,夏大德眼看奸計得逞,好不得意,兩頰的酒窩也止不住歡欣鼓舞。

  哈哈,他就不信整不到她!

  顧明希捏起胸前那坨軟呼呼的爛紙團,靜靜搖曳的藍色火焰在身後騰騰燃燒。

  「你找死嗎?」她像隻貓,輕巧的繞回院子裡。

  「欸欸欸,你幹嘛?!」院子裡的露草發出沙沙的騷動聲,夏大德防她跟防賊似的,一見她靠近,兩個眼睛瞪得忒大。

  「沒幹嘛,就想看看你的馬步扎得夠不夠穩——」

  顧明希的動作快到嚇死人,夏大德甚至沒來得及反應,下一秒已經非常壯烈的摔了個仰八叉,頭上的辭海頂不住,先走一步。

  夏大德整個人撲倒在地,他緩緩伸出一根手指。「你、整、我……」

  「彼此彼此。」顧明希擺明拿他當棒子耍。

  草——泥馬,駕駕駕!

  夏大德雙眼噴火,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他佝僂著身子,搖搖晃晃,一雙眼睛在煙塵瀰漫的雨霧中精光暴露,活像惡鬼出閘。

  顧明希後退幾步。

  媽媽洗衣很辛苦,白色衣服要是沾了泥巴,不好處理。

  「可惡!」他咬牙。「豆子!」

  豆子手忙腳亂,搶上前攙扶。

  「怎樣?大哥,要找兄弟嗎?」沒問題,一通電話隨傳隨到!

  「我們回家。」

  豆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咦?!」不是找人砍她嗎?

  夏大德支著瘸腿。

  「咦什麼咦?!要我說幾次,還不快跟上!」

  「喔好!」跟上跟上。

  顧明希愣在一旁。

  奇怪,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以夏大德的性格,不大吵大鬧一番,似乎說不過去。

  該不會是剛才那一摔,把他的腦袋也摔壞了吧?!

  她兀自出神,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

  顧明希回過頭,瞧見去而復返的高大人影倚在門邊。

  「男人婆,你聽好,本大爺今天只是暫時撤退,絕對不是因為我怕了你!」夏大德強調。

  「喔……」

  顧明希聽了傻眼,這個算不算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最佳代表?

  「你等著,下一次、還有下下一次……我一定會讓你跪在地上哭著求饒,你趁現在趕快害怕吧!」

  一次就算了,他還想再來一次啊?!

  顧明希又好氣又好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還是根本皮粗肉厚打不怕。

  「好吧!」顧明希很好心,乾脆成全他。「看在你那麼勇敢挑戰我的分上,下一次、還有下下一次,我保證,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夏大德一聽,氣勢馬上縮回去。

  唔哇,她不是人哪!

  他退一步,又退一步,一直退到巷口的電線桿,才敢大聲叫囂。「顧明希,我們之間不會就這麼算了!」

  顧明希先是睜大眼睛,旋即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她本來對這個自稱禁用詞,只有嗓門大,其實根本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男人沒有一點好感。

  不過現在她覺得,這個被嚇大的男人,個性雖然小孬孬,但是孬得很可愛,她並不討厭。

  不知不覺,顧明希對他的戒心少了,好奇多了。

  抬頭望著風吹雲散的天空,顧明希低聲輕語:「夏大德、嗎?」

  「我以為笨蛋不會感冒。」

  「你說誰是笨蛋……咳咳咳……」夏大德高燒38度7,躺在床上下不來,遭她一陣奚落,差點咳嗽出血。

  「那個……」豆子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就怕招待不周,惹禍上身。「冒昧請問一下,您今日御駕親臨,有何吩咐?」

  回想當時,豆子還是心有餘悸。

  開門見「希」,大不幸!

  夏大德感冒了,顧爸開恩,放他幾天假,本來以為可以暫時清淨,沒想到顧明希陰魂不散,意外現身義聯堂,嚇得豆子三魂去了七魄。

  怎麼會?!

  怎麼會是她?!

  嗚嗚,若是做惡夢還比較好……

  「我來探病。」顧明希美其名是來探病,其實兩手空空,豆子還得反過來侍候她,端茶倒水,就怕怠慢。

  夏大德蒙頭縮在被子裡。「最好是……」

  顧明希聽見了,動手掀起棉被,經過一陣拉扯,夏大德毅力敗退,露出紅通通的半張臉。

  哇,看來真的病得不輕呢!

  也許是感冒的緣故,夏大德的鼻子擤得又紅又腫,睡眠不足,導致兩眼泡泡,活像熊貓,印堂發黑,不祥之兆,顧明希不禁懷疑,他到底是重感冒還是鬼上身,怎麼狼狽成這樣?

  「你看起來像是被卡車輾過。」

  她還有心情取笑他?!

  夏大德小小的心靈受到重大打擊,挾著濃濃鼻音,低聲抱怨。「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喔,是在抗議她囉?

  「不耐操還怪別人,弱雞!」

  夏大德也不甘示弱。

  「明明是你的教法有問題……」

  大太陽跑操場,下大雨蹲馬步,他又不是練中國古拳法!

  「才淋點雨就半死不活,你真的是大哥嗎?」

  打也打不過她,稍微吃點苦頭就哀哀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是禁用詞還是小白臉,顧明希從沒見過像他那麼遜咖的大哥。

  「奇怪了,是誰規定身為大哥就不能感冒?!」

  「因為電視上都這樣演。」

  聽她說話,夏大德頭都痛了。

  她也不像笨蛋,為什麼可以蠢成這樣?!有一好沒兩好,顧明希八成是練武練過頭,走火入魔,把腦袋也燒壞了。

  「我說你呀!電視少看點,對你有好處。」

  顧明希白嫩嫩的臉頰就在眼前,夏大德一時好奇,忍不住偷捏一把。

  「喂!你幹嘛?!」顧明希嚇了一跳,像只小貓,小爪子揮來揮去,就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夏大德覺得她的反應很新鮮,越玩越上癮。

  「欸,別這麼小氣嘛!借我摸幾下會死喔?」

  「會!」她又不是他的玩具,不提供娛樂服務!

  「你的臉頰軟呼呼的,好像剛蒸好的饅頭!」

  夏大德見過的女人不少,有些女人化妝像塗水泥牆,抹了一層又一層,顧明希不化妝,小臉素淨,皮薄幼嫩,跟顆水煮蛋似的。

  他摸得順手,好像愛上她臉上的觸感。

  顧明希不勝其擾。

  好哇,要捏是吧?

  要捏大家一起捏!

  細手指擰上厚臉皮,哀哀叫的還是顧明希。

  「你的臉是鐵皮呀?!」捏不動!

  夏大德嘿嘿冷笑。

  「我不只臉皮厚,別的地方也夠硬的喔!」

  「不好笑!」

  夏大德玩出心得,光捏臉頰還不夠,就連她的耳垂也不放過。

  「你沒打耳洞?」他純粹好奇。

  「有,小時候打過一次。」

  「我我!我想知道!」他拉長耳朵,等著聽秘密。

  顧明希被他逗笑。

  這個男人雖然號稱是「禁用詞老大的兒子」,不過言行舉止都有夠幼稚,活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跟他在一起,顧明希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生氣,也不知道他是真笨還是裝傻,夏大德總有辦法逗得她又好氣又好笑。

  顧明希受他熱心引導,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了。「以前我愛漂亮,同學流行穿耳洞,我也跟著湊熱鬧,後來傷口發炎,好了之後就不敢再穿。」

  「為什麼不穿?」

  夏大德不解,愛美是女孩子的天性,顧明希應該也不例外。

  顧明希搔搔臉頰,笑容靦腆。

  「現在……不適合吧?」

  「會嗎?」夏大德有什麼說什麼。「我覺得很好啊!你長得又不醜,只是欠打扮。你留短髮,小顆單鑽就可以,簡單又搶眼。」

  他的直率,讓顧明希一時難以招架。

  其實她不難相處,凡事沒心眼,只要不惹她生氣都好,否則她牛脾氣一上來,不管是誰都要吃苦頭。

  她就像面鏡子,你笑、她也笑,對她只要真心,她也一樣對你。只是她還不擅長應付夏大德,才會老是被他牽著鼻子走。

  「我們……暫時別討論這個話題吧!」

  顧明希覺得房間的溫度有些升高,呼吸有困難。

  夏大德沒異議。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感冒?」

  「我接到夏伯伯電話,說你病了,還說我來探病,你會好得快一點。」

  是死得快一點吧?!

  死老頭,病患是他,好歹也事先通知一下!

  「所以你就來了?」

  「夏伯伯都親自開口了,我不來,似乎不好意思。」

  「喔……」

  夏大德聽在耳裡,有些酸酸的,什麼叫「夏伯伯都親自開口了」,死老頭要是不吭氣,是不是他到死也見不著她?

  「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任務達成,顧明希拎起書包,準備回家交差,她是下課途中順路過來一趟,身上還穿著學校制服,不算體面。

  「要留你,沒有理由不行嗎?」

  夏大德話不經腦,脫口才知大事不妙。

  顧明希起身的動作慢了一拍,好像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了。

  這算是……某種示好的表現嗎?

  「哪!剛才的話什麼意思?」她嚴重缺乏一般少女的感性神經,對於夏大德突如其來的軟式發言,好奇多過驚喜。

  她跟夏大德吵架吵慣了,一下子聽他說話這麼肉麻,還真有些不習慣。

  躲不過她的追問,夏大德只好倒回床上裝死。

  不知道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顧明希想了下,又坐下來。

  夏大德瞪眼睛。

  「你幹嘛?!不是要回家嗎?」

  「我是要回家啦!」顧明希整整裙襬,坐姿端正。

  「那你坐在這裡幹嘛?!」

  不怕大野狼把探病的小紅帽吃掉嗎?

  「襲擊未成年少女是犯法的。」

  刑法第227條,與十四歲以上,十六歲未滿之人發生性行為,構成與少年性交罪,可處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很不湊巧,她剛好十六歲。

  「誰、誰會襲擊你啊!」

  哇,她會讀心術嗎?

  夏大德活生生嚇出一身冷汗。

  「可是你的眼神看起來很飢渴,我想你需要喝點水。」

  顧明希突然貼近,身上清爽的肥皂香味,一下子直衝夏大德的腦門,害他腦袋一片空白。

  顧明希握著水杯的手掌很有力,長期鍛煉的雙手,並不像一般女孩那樣柔軟白皙;她身材修長勻稱,很瘦,但不是像紙片人一樣瘦骨嶙峋,手指很修長,手心卻很小;舉止動作都很粗魯,少了女孩的矯情,多了分率性的灑脫。

  夏大德急踩煞車。

  「你沒神經嗎?男女共處一室,你不怕有人說閒話,也別拖我下水!」

  「喔,那我走好了。」

  「等一下啦!」夏大德真是拿她一點也沒轍。「到底什麼事?」

  什麼事?

  不是他想要她多待一會兒的嗎?

  顧明希遲鈍但不笨,改口換了個話題。「我想知道你爸的事。」

  「我爸?」

  「雖然我也很好奇,夏伯伯這麼優秀,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兒子,不過我更想不透,我爸跟你爸……到底是什麼關係?」

  「在一起的關係。」

  顧明希恍然大悟。

  「原來你爸是同性戀!」

  「當然不是!」夏大德被她打敗。「你這傻妞,滿腦子都在想什麼啊?!」

  「可是小說都是這樣寫啊!」

  「你到底是看什麼小說……算了,別告訴我,我不想知道!」

  吼,他很盧耶!

  「所以是怎樣?」

  「其實也沒有怎樣,就是你老爸抓了我老爸,我老爸在監獄服刑的時候,你老爸沒事就會去看他,也不說話,送幾本書,然後就走了。」以上情報由麥坤提供,夏大德只是轉述。

  顧明希點點頭,終於心滿意足。

  「這樣我就不會睡不著覺了。」

  「為什麼?」

  「不告訴你,這是少女的秘密樂趣。」

  夏大德被她的笑容擊沉,小天使在他的腦袋裡吹喇叭,正式宣告再起不能。

  她的笑容不會發光,除非她隨身攜帶十萬伏特電燈泡。

  她笑起來像是花開,但是沒有蝴蝶在旁邊飛舞,她像是路邊的小白花,不嬌不艷,沒有顏色,一點也不特別,開在喧鬧的馬路旁,開在心裡,是靜靜盛放的小小天堂。

  不知怎地,他突然有點嫉妒自己的老爸。

  奇怪了,那種一天到晚漏電的男人哪裡好了?不過就是年紀大了點、長得帥一點,看起來了不起那麼一點點,真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他老爸哪一點?

  啊!

  她說過,喜歡年紀大一點的男人。

  可惡!

  夏大德咬牙。

  ……如果他老爸真的是同性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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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越接近畢業,學校的活動就越多,樂壞了學弟學妹,卻苦了他們這群身陷聯考地獄的三年級學生,除了拚死讀書,有事沒事就被老師們抓去做白工,等顧明希好不容易從無止盡的手工地獄中解脫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天啦!這麼晚了!」

  她腳步匆匆,穿過公園。

  公園很大,螢光色路燈下功夫,一男一女正在交談。

  「……喂,要不要?」

  「多少錢?」

  「看是做全套還是半套囉!」

  顧明希知道,多管閒事不好,不要多管閒事。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喂!」顧明希一把抓住正準備接過鈔票的女學生手腕。

  女學生吊起眼睛。「哪來的賤貨?給我放手!想搶我生意啊!」

  不同於女方的反應,男人色瞇瞇的盯著她。

  「唷,長得挺不賴的!怎麼?你也想加入嗎?我不介意玩3P!」

  「不好意思,我介意。」

  憑空冒出來的人聲很熟悉,顧明希抬頭一看,發現夏大德正帶著一臉戲謔的表情,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她劈頭就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夏大德指指身後的獨棟豪宅。

  「因為外面有點吵,出來看看而已,別在意!」

  糟糕,她忘了夏大德就住附近。

  佔地百坪的獨棟豪宅就在公園正對面,市區土地寸土寸金,唯獨他家佔盡地利之便,豪宅外觀神秘低調,其實內建泳池SPA,大片公園綠地,早起深呼吸,享受著森林芬多精,誰說黑社會就不能樂活養生?

  男人似乎把夏大德當成和她一夥的。

  「你是誰?警察嗎?」

  「我是這個……該怎麼說呢?」夏大德絞盡腦汁想了半天。

  「朋友吧?」

  「你他媽唬誰啊?」

  夏大德很無辜。

  「我沒有唬你啊!」

  男人怒不可遏,看這情形,擺明就是他們串通好了,想來個仙人跳!

  「告訴你,我大哥是惡夜幫的老大,最好不要——啊!」

  自以為聰明的男人,原本想抓顧明希當作人質,沒想到顧明希一個側身,瞄準他的肘關節,反手一頂,男人慘叫,抱著脫臼的手臂,跪在地上哀號。

  女學生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一溜湮沒了蹤影。

  「不好意思,這個笨妞不混幫派……」夏大德的發言當場招來報應,被那個不混幫派的笨妞私下餵了他一拐子。

  「你、你們知道我是誰嗎?」男人拖著手臂,費了好大的勁才能喊出聲來。

  「你是淫蟲。」顧明希的消遣話總是說得很認真。

  「你——」男人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我警告你們,我跟惡夜幫的老大是結拜兄弟,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惡夜幫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請便,我的名字是顧明——」

  「你白癡啊!別老是向敵人自報姓名!」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原來是夏大德,他搶著摀住顧明希的嘴,省得她又惹禍上身。

  夏大德把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你剛說,你混哪裡?」

  「黑社會!」

  「這麼巧,我也是黑社會。」夏大德咧嘴一笑,兩頰的酒窩有些稚氣,在他身後,早有一票貌似兇惡的黑衣人排排站好,聽他號令。

  不妙,光人數就輸很多!

  「等等,大家有話好說!」男人變臉比翻書還快。「不過就是援助交際,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大動干戈,傷了和氣,大家說對不對?」

  小事?

  顧明希杏眼圓瞪,聽了冒火。

  「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在路邊勾搭女孩上床,很光榮嗎?」

  夏大德一胳膊鎖著她,就怕她亂來。

  「你冷靜點!」

  顧明希只有外表看似纖細,其實手腳快得嚇人,她要真幹,幾頭牛都拴不住,夏大德見她情緒這麼激動,不得不用上全力,將她抱個滿懷。

  軟馥的身子落在懷裡,比花瓣還輕,稍微用力都怕捏碎了她。

  掙不脫他的鐵臂,顧明希氣得跳腳。

  「放開我——」

  「你彆扭來扭去的……唔哇,痛!」

  他的手臂被顧明希倒抓一把。

  「壞事不分大小,不對的事就是不對!」

  顧家無男丁,就她一個獨生女,父親教她練武自強,別家小孩學鋼琴,她在院子裡頭練彈腿,練到抽筋。她聽父親教誨,把正義當成唯一信條,沒有模糊不清的地帶。

  「槍打出頭鳥,像你這樣蠻幹,總有一天會吃虧!」夏大德知道她的脾氣,算不得好,也稱不上壞,就是正義感比人強。

  「你想叫我乾脆眼不見為淨?」顧明希瞪他。

  「不是,我爸說,人要不露鋒芒,要會藏,藏鋒藏鋒;獠牙越鋒,越要藏,被打了要笑,打人了更要笑,等到其他人都笑不出來的時候,就是贏家。」

  夏大德很不情願的承認,死老頭雖然看了討厭,但偶而也會說出一些正經話。

  顧明希咬咬銀牙。

  「好吧,你想怎麼做?」

  「黑社會的問題當然用黑社會的方法解決!」夏大德勾勾手指,黑衣人馬上就備戰位置。「早曉得你這小子有種干嗩種擔,本來你要在哪做都跟我們無關,但你偏偏選在義聯堂的地盤幹這種骯髒事,我可不能睜只眼、閉只眼就這樣算了!」

  男人聽了嚇一跳。

  「……」

  夜路走多遲早見鬼,只怪他平時沒燒好香,這回踢到鐵板,真是衰到家了,一時色心也會引來無妄之災,他就是膽子再大、再囂張,也萬萬不敢在義聯堂的地盤上造次。

  「我錯了、我錯了!拜託大哥手下留情,放過我吧!」

  夏大德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我是想放過你啦,可是那位小姐不好說話啊!」

  男人別的不會,見風轉舵的功夫一流,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是再多黃金,也比不上他的小命重要。

  「我下流、我無恥,我保證不會再犯了!」男人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眾目睽睽之下,竟一把抱住顧明希短裙下的美腿不放。「小姐,就請你替我美言幾句吧!」

  多不智啊!

  雖然一點也不同情他,但是敢動大哥的女人——至少從其他人眼中看來是這樣的,就只是早死跟晚死的差別噦!

  「啊啊啊!」夏大德側身擋住顧明希,把她拎到身後擺好。夏大德很不爽,他就是不喜歡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用髒手碰她一根寒毛!「叫你懺悔,誰准你動手動腳?分明討打!兄弟們,不用客氣,趕快打完,收工吃飯了!」

  分明是個人私怨。

  「知道了!」

  在義聯堂面前,沒有打不倒的敵人,兄弟們奮勇向前!

  「等一下!」一隻小手偷拉他袖口。

  「想上廁所的話,前面大門右轉。」

  誰想上廁所了?

  顧明希一把拽住他的脖子,夏大德在慌亂之中睜開眼睛,只見那張俊美如少年的臉孔就在咫尺,水汪汪的眼睛微微抬高視線盯著他。

  「夏大德……」

  「幹、幹嘛?」

  夏大德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了,心跳冷不防漏了一拍,腦海中頓時響起「心串串、心碰碰,臉兒紅」的歌聲,原來都是為了她。

  「你……」

  「我?」

  夏大德沒話找話,本想化解尷尬,畢竟僵在這裡也不是辦法,身為堂堂大哥,他並不想讓人看笑話。但是,顧明希還不打算放過他,一雙冰涼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頰,一時之間,花前月下——啪!

  莫名其妙慘遭痛擊額頭之刑,夏大德頭頂冒煙,蹲在地上靠天。

  色字頭上一把刀,而顧明希的頭是鐵頭,夏大德這回不只嘗到苦頭,還咬到舌頭,腦袋裡活像有幾百隻蜜蜂飛來飛去,耳鳴聲嗡嗡作響,害他走路東倒西歪。

  「醒了嗎?」顧明希雙手插腰。「還是要再來一次?」

  「鬼才要再來一次!」夏大德捂著額頭怒吼。「你有毛病啊?」

  「有毛病的是你吧?」顧明希火氣不小,卯起來訓話。「那個男人的確做了不應該的事,但像你們這樣,人多欺負人少,這是暴力,是不對的事!」

  「一對一PK就可以?」

  問題不在這裡吧!

  「如果對他動手的話,你們不也變成壞人了嗎?」

  「可是我們本來就是壞人啊。」

  他們是黑社會,打群架是家常便飯,像現在這樣教訓人更是稀鬆平常,對他們來說,勝負才是關鍵,實力決定一切。結或不對,一點都無關緊要,這個世界很殘酷,既然選擇這條路,就要甘願背負。

  善惡原本就無定論,黑白的界線從開始即是模糊。

  顧明希愣了一下。

  對呀,她在說什麼傻話?

  他們是「黑社會」,黑社會本來就是「壞人」啊!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這是常識,是她不該太靠近,一腳踩進對方的世界,才會模糊了彼此的界線,但為什麼……顧明希垂下眼睛,難道感覺悲哀的人只有她嗎?

  「哎呀呀,沒辦法,還是輸給小姐了!」

  「虎爺!」黑衣人見到來人,紛紛恭敬行禮。

  夏虎揮揮手。

  「好了,大半夜的吵吵鬧鬧,我要是裝聾作啞也說不過去,你們快去報警,把那個男人交給警察,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虎爺,可是他……」

  「我知道,快去吧!」

  麥坤一聲不響站在他身後。「你這樣做,以後會很麻煩的。」

  「沒辦法,小姐都開口了,我們也只好暫時做一回好人囉!」

  「那好,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負責。」麥坤撂下話,轉身收拾殘局。

  夏虎大大歎了口氣。

  雖然麥坤嘴上不說,可心裡還是忌諱,忌諱顧家哪天會突然反咬他們一口,人心打了一個結,該怎麼解,也是個難題。

  「那個……夏伯伯?」顧明希一見著他就臉紅紅,好害羞。「我給你們添麻煩了嗎?麥坤步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夏虎笑瞇瞇的點點頭。

  「嗯,很大的麻煩唷!」

  死老頭,少說一句是會死喔?

  顧明希這個人,對凡事都太認真,老愛把責任往身上攬,夏大德唯恐她打擊太大,連忙緩頰。

  「喂,你別放在心上,死老頭嚇你而已,啊,你、你……別哭啊!」

  她一哭,夏大德就慌了手腳。

  「我才沒哭。」顧明希抬起頭讓他看清楚。

  「眼睛都紅了,還說沒哭。」夏大德看她這樣,有說不出的心疼,他不知道該拿這個看起來很堅強、其實很脆弱的大女生怎麼辦?

  「你說沒哭,那像水龍頭沒鎖好,一滴滴落下來的東西,又是什麼?」

  「鼻涕。」

  「唉,你……」幹嘛非要這麼逞強?

  夏大德伸手想要為她拂去傷痛,只是一片好心,卻與她擦肩而過,手心空蕩蕩的,有說不出的寂寞,看她轉向夏虎,他心裡湧上一股酸澀。

  沒有察覺夏大德的異樣,顧明希追問夏虎。「夏伯伯,我太天真了嗎?」

  見她沮喪,夏虎笑臉慈藹,摸摸她的頭。

  「你是太天真了沒錯,不過呢,我並不討厭你的天真。」

  顧明希搖搖頭,不明白。

  「黑社會不是好人,這是事實,但黑社會也不全是壞人,對吧?」

  顧明希想了下,好像有點懂,又好像不懂,她的思考模式只有二分法,不是好就是壞,不是黑就是白,從來沒有模糊地帶,夏虎的一番話,她聽了矛盾,卻又覺得沒什麼不對。

  「可能吧?」

  「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在那之前,你只要記住這點就夠了。」夏虎伸手輕拍她的臉頰。「還有,這是懲罰,下次別再做那麼危險的事,知道嗎?」

  說是懲罰,其實下手很輕,顧明希知道,夏虎的目的只是要她好好反省,記取教訓,並不是真的要把她抓起來打一頓屁股。

  顧明希怯怯點頭。「知道了。」

  「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放你一個女孩子走夜路回家太危險了,夏伯伯不放心,等一會兒,我讓人送你回去。」

  「咦,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就在附近……」

  「不是說好,不再讓我們擔心嗎?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忘了,夏伯伯好傷心!」

  顧明希被罪惡感掐住脖子,說不出話,理智在掙扎,內疚在發酵,都怪帥大叔的苦情攻勢太有效,害她只好乖乖投降。

  「那就……麻煩你了。」

  全年OPEN的便利商店,開在路口,吸引晚歸的人們停留駐足,鍋上滾沸的茶葉蛋飄散誘人香味,架上琳琅滿目的微波食品菜色豐富,任君挑選的……吧?

  「呃,客人……」收銀櫃檯後的店員怯生生的呼喚。

  造成騷動的兩個人渾然不覺得已成為眾人的焦點,還在旁若無人的吵鬧不休。

  顧明希有一顆沒一顆的撈著鐵鍋裡的茶葉蛋,望向身旁宛如門神的同伴,頗為感慨。

  「為什麼是你啊?」

  夏大德一臉兇惡的反嗆。「很抱歉啦!送你回家的不是我老爸。」他又不是自願當她的護花使者,要不是迫於死老頭的淫威之下,誰管她死活!

  「啥?」

  「我說,讓你失望了,很抱歉!」

  牛頭不對馬嘴。

  他的回答讓顧明希百思不得其解,這跟他老爸又有什麼關係了?

  「你這傢伙在鬧什麼脾氣啊?從剛才開始就陰陽怪氣,擺張臭臉也不知道給准看,我會怕耶!」

  乾脆把話說開算了。

  「你對我老爸有意思吧?」

  別跟他說沒有喔!

  她跟死老頭之間眉來眼去的曖昧氣氛,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是不知道死老頭外面有多少女人啦,不過死老頭在這方面幾乎可以說是無往不利,誰教當紅趨勢是帥大叔,像他這種小鬼也只好乖乖閃到一邊涼快去。

  顧明希差點一頭栽進茶葉蛋鍋裡。

  「他是你爸耶!」

  夏大德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所以呢?是我爸又怎樣?」

  顧明希嫌惡的瞇起眼睛,現在輪到她想把夏大德的豬腦袋塞進茶葉蛋鍋子裡,哼哼,不知道會洗耳恭聽出什麼東西來,真是讓人期待。

  「夏伯伯是很有魅力沒錯,遺憾的是,我一點也不想當你媽!」

  搞了半天,夏大德居然在跟他老爸吃醋,顧明希很頭□,很頭痛又很想笑,這傢伙有毛病嗎?

  她才不要年紀輕輕就有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兒子!

  「呃,客人……」

  「吱吱歪歪,吱吱歪歪!沒看見我們在說話嗎?」夏大德惡狠狠的吼回去,他最討厭說話的時候有蒼蠅在耳邊飛來飛去,沒禮貌!

  年輕的店員眼淚差點嘖出來。「你,你到底要不要結賬啊?」

  要吵架拜託等結了賬再吵,後面都快交通打結了啦!

  夏大德還想繼續耍無賴,顧明希猛踩他一腳,趕煞車。

  「對不起,對不起,打擾大家了,不好意思!」顧明希換上甜甜笑臉,把夏大德擠到一旁,對著店員親切微笑。「嚇到你了,很抱歉,請問一共多少?」

  年輕的男店員傻呼呼的望著顧明希。

  「你……」

  顧明希伸出手。

  「你的臉色好差喔!沒事吧?」

  可憐的店員慘遭男人野獸般粗魯對待的小小心靈,此刻正被美麗的馴獸師輕輕撫慰著。

  顧明希清爽的微笑,充滿溫暖的力量,她不是一般人認定的標準美女,那張過分俊俏的出色臉蛋,以及修長勻稱的柔軟比例,讓她渾身上不滿溢著健康澄澈的鮮活魅力。

  男店員露出被救贖的表情。

  「我可以跟你要電話嗎?」

  「不可以!」夏大德露出「別太超過」的表情,齜牙咧嘴宣示主權。

  顧明希從他背後探頭。

  「喂,我還沒付錢耶!」

  「不是都說了我請客,你到後面去乖乖站好等我,我要被拐跑了!」

  被誰拐跑啊?

  顧明希對他的發言大翻白眼,但還是不改好奇。

  「我問你,為什麼突然要請我?」

  事實上,這才是她一開始的疑問,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被扭曲了?

  「因為我口渴。」夏大德的回答簡單又明瞭。

  不滿意他的答案,顧明希垂下肩膀。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

  夏大德瞪她一眼,順手抽走櫃檯上的礦泉水。

  「不喝拉倒。」

  「我哪有說我不喝!」

  雖說無功不受祿,但她才是既得利益者,媽媽有說過,別人的好意要心懷感激的接受,為了避免他再反悔,顧明希很聽話,不敢造次。

  顧明希細細咀嚼湧上心頭的情感。

  她很早以前就發現,夏大德乍看之下很粗魯,不夠體貼,但是,他不經意的小動作,卻讓顧明希感覺貼心,備受呵護。她喜歡他的關心很自然,不刻意,總是傾聽並回應她的需求,儘管不夠細緻,卻很窩心。

  一直以來,顧明希都處於保護人的立場,第一次變成了被保護人,她覺得有點開心,但是,又很困惑。

  結完賬,夏大德呼喚她。「走了唷。」

  顧明希眨眨眼,表情又恢復原有的活力。

  兩人並肩走出便利店,顧明希的乖巧讓她賺到一瓶飲料,還順便外帶了一顆茶葉蛋。

  顧明希沿著路數著電線桿,腳步輕快的往回家的路上走,遠遠看去,燈火猶在彼岸,或許因為夏大德的緣故,四周的風景都變得不太一樣,月亮在微笑,星星在發光,她很安心。

  「感覺、好奇妙……」

  夏大德聽見她的喃喃自語,不解的問:「什麼好奇妙?」

  「跟你一起回家的感覺好奇妙。」

  「反正我跟我爸一點都不像……」

  夏大德扭開飲料瓶蓋,灌了一口。嗯,有點酸。


  顧明希拚命忍住大笑的衝動。

  把自己的老爸當作假想敵,到底該說他不服輸呢?還是根本搞錯對象了?

  「如果是夏伯伯送我回家的話,我會馬上落荒而逃喔!」

  「為什麼?」夏大德以為自己聽錯了,加快腳步與她並肩。

  「大概是因為……我比較喜歡跟你一起回家。」

  「喜、喜歡?」夏大德差點被自己的呼吸嗆到,殘留在舌尖的飲料味道一下子變得好甜,可是,他並不討厭。「你不是喜歡年紀大一點的?」

  「是呀!」

  顧明希邁開愉快的腳步。

  「那又是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我發現年紀不大的也很可愛吧!」

  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夏大德還想再問,沒料到春晚風寒,體態單薄的少女一陣哆嗦,禁不住打了個噴嚏,連累他也慘遭池魚這殃。

  顧明希擰擰鼻子,自言自語。「……難道是感冒了?」

  重點不在這裡吧?

  「在確認你是不是真的感冒以前,應該先跟我道歉吧?」

  「為什麼?」

  噴了他一臉口水,居然還有臉問為什麼?

  「你這女人有沒有衛生?」夏大德發現,顧明希總有辦法惹他生氣,不過,這次他身為被害者,難得有機會好好教訓她。「打噴嚏的時候把嘴巴捂起來,這是最基本的禮貌吧!」

  依她的個性不可能乖乖挨罵,既然有膽挑釁就要有所覺悟,夏大德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不成功便成仁!

  顧明希皺起眉頭,沒辦法了,她歎口氣。「對不起。」

  夏大德倒退三步。莫非這是新的招數,先讓他放鬆警戒,再一口氣擊潰?

  太詭異了,他所認識的顧明希,是個倔強、固執又不服輸的女生,老是莽莽撞撞,動不動就發脾氣,挺直的背脊鐵打不斷,要她道歉,門都沒有!

  夏大德肯定她是被附身了。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顧明希給他白眼。

  「道歉有什麼不對嗎?」

  「道歉是沒有什麼不對,可是你道歉就很不對。」

  什麼鬼邏輯?

  「做錯事,道歉是理所當然的啊!」

  夏大德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話題一轉。「那個……今天發生的事,一般人不是都會當作視而不見就算了嗎?」

  顧明希一時間還沒交易會過來,不過她大概可以猜到是什麼事。

  「援助交際是壞事吧?壞事就在眼前發生,怎麼可能視而不見呢?」

  「你不怕嗎?」一個人的話另當別論,如果今天是一大群人,就算她再厲害,也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我沒想過耶!」

  夏大德似乎有點明白了,顧明希這個人的行為準則。

  「自己如果做錯事,一定會好好道歉,要是有人做了壞事,一定會出手糾正,不管是自己還是別人,都絕不寬貸。」

  「你怎麼知道?」

  「你這種個性還能活到這麼大,真是不容易。」

  稍微站在她的角度模擬了一下,善惡兩分,過於純粹的思考方式,對夏大德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她自己肯定沒發現,她的。身邊到處都是無意樹立的敵人,而朋友什麼的,大概一個也沒有吧?

  「沒禮貌!」顧明希並非真的如夏大德所說的沒神經,她的眼睛黯淡下來,把冰涼的飲料貼在臉頰上,試圖從微涼的溫度裡,尋找到堅強外殼不能夠讓自己安眠的小小軟弱。「我只是不想讓他失望……」

  看到她的舉動,夏大德擔心的問。「你的臉……還痛嗎?」

  發現夏大德正以擔憂的視線望著她,顧明希藏起一瞬間感覺沉痛的那個自己,換上燦爛笑臉。

  「放心放心,夏伯伯只是打給你們看的,我早就不痛啦!更何況,這種程度跟我爸比起來只是小cass!」

  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夏大德想起她那位跟雕像沒兩樣的爸爸。

  「顧爸會打小孩?」不像啊!

  「當然打,打得可凶的哩!」顧明希手裡拿著茶葉蛋,正在剝殼,有些心不在焉。「不過也沒辦法,文集事情我爸這輩子,注定沒有兒子……」

  「啊?」

  「哈哈,有空隙!正好!」正好讓她把半顆茶葉蛋塞進他嘴裡。

  夏大德嘴裡塞著半顆茶葉蛋,有口難言,氣呼呼的瞪著她。

  顧明希咬著自己那一半。「眼睛瞪那麼大幹什麼?噎死了我可不管你喔!」看她多好心,剝好的茶葉蛋分他一半。

  現在哪是喫茶葉蛋的時候!

  夏大德顧不得燙,把塞在嘴裡的茶葉蛋大口一咬,囫圇吞下。

  「為什麼顧爸沒有兒子?」他吃得太急,差點噎死。

  「醫生說我媽的身體太虛弱不適合受孕,我能生下來已經是個奇跡,想再生一個,恐怕我媽的身體會撐不住,所以我爸這輩子都抱不到兒子。」

  她說得好輕鬆,夏大德卻聽得好心痛。

  夏大德知道,重男輕女的觀健康情況不曾消失在這個社會男孩是寶,女孩是草,有多少家庭因為子嗣的問題而變得支離破碎,他不由得好奇,在顧爸盼子無望的失落背後,顧明希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跟他說這些話?

  「那你……」

  不讓他有機會感傷,顧明希靈巧的阻止夏大德沉溺在她的感覺裡,她的悲傷不需要和別人分享。

  「你知道我爸為什麼幫我取名明希嗎?」

  「為什麼?」

  「顧明希,一個能為顧家帶來明亮希望的人,你不覺得很棒嗎?」

  顧明希的眼睛綻放光彩,唇邊的微笑更深了,提到自己名字時的喜悅不是刻意勉強出的,她是真的以自己的名字為傲。

  「不覺得……」夏大德在嘴裡嘟囔。

  「能為顧家帶來明亮希望的人」,表示她並不是被期待的那一個,不是嗎?想抱兒子的顧爸,把自己的願望埋藏在她的名字裡,她只是被期待能夠「帶來」那個「明亮希望」的人罷了。

  一想到這裡,夏大德突然有點痛恨顧爸的自私。

  「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

  「有必要努力嗎?」

  「因為我要連那個沒出生的弟弟的分都一起加油,不能讓給我取了那麼棒的名字的我爸失望!」

  夏大德愣了一下,為自己的擔憂感到好笑。

  原來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想法就可以有那麼大的差異,真是敗給她了!

  看著她的笑臉,夏大德覺得很安心,同時又隱隱約約察覺到,她不接受任何同情。悲傷是有必要的,但日子還是要笑著過,顧明希以「顧明希」的方式,堅定目光,挺直背脊,筆直向前。

  「好吧!那你努力吧!」

  「你也是,別再那麼幼稚了,老是跟夏伯伯吃醋!」

  「囉嗦!」

  顧明希大笑著跑到門前,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揮揮手道別。

  夏大德站在稍遠的燈柱下,凝望著翩然的身影如夢之幻影,消失在溫暖的橘黃色燈光下。

  回到家之後,她一定會活力十足的大喊「我回來了」,然後顧爸會從客廳衝出來,一邊罵著「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一邊把她抓進廚房。廚房裡,顧媽會露出溫柔微笑說「餓了吧」,接著端出一大鍋熱湯,熱呼呼的冒著白煙……想像也會過於真實。

  夏大德抬頭仰望天上明月。

  「我也、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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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08:01:24
第四章

    高檔的西式餐廳,擺起了中式的圓桌,做東的是惡夜幫的老大,聽說是新近興起的幫派,坐在夏虎對面,氣派有餘,威信不足,老大是這樣,手下也一個樣,年輕張揚,不知死活。

    「虎爺,咱們也不想跟義聯堂對著幹,只要把那個女人交出來,這件事就一筆勾銷,您說如何?」

    夏虎眨眨眼,反問夏大德。「你說呢?就這樣把人交出去嗎?」

    夏大德一愣。

    腦海裡浮現的是,那晚送她回家,她說過的話,還有監別時的笑臉,她對自己所認定的正義義無反顧,不管是否會遭遇危險。來自她的父親,以及所被賦予的名字的自豪與驕傲,都是那樣的純粹。

    顧明希不歸他管。

    可是,他能眼睜睜看著腦海裡那張明朗的笑臉被染上陰影嗎?

    突然很想保護她。

    她不需要同情,但又不能放著莽莽撞撞的她不管,他喜歡顧明希心裡那份單純無垢的正義,如果可以,他想好好保護她,危險的後果讓他來背負,只要還能看見她的笑容……「她是我的女人,要抱怨,找我就好了。」

    夏虎很滿意他的答案。「回答得很好,不過腦筋轉得不夠快,有覺悟的話,就咬緊牙關,我可不想老是當配角啊!」

    夏虎不知何時勾了柄尖叉在指尖旋轉,燦燦的銀光畫出優美的圓弧,他微笑,手上的銀叉突然轉了方向,下一刻已經刺穿夏大德的掌心,彈了一下露在外頭的銀色握柄,握柄發出清脆聲響,搖晃起舞。

    沒有殺氣,並非不想殺人,只是因為沒有必要。

    從頭到尾,夏虎的唇邊都掛著淺淺的微笑,像個優雅的紳士,桌上的水杯因為剛才的騷動濺起漣漪,模糊了無害的臉孔,只剩下扭曲的笑容搖曳蕩漾。

    其他人紛紛從腳底竄上一陣寒意,原來夏虎真的那麼狠絕?

    虎毒尚且不食子,夏虎卻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

    年輕老大剎時明白他的警訊。

    見好就收,如果不想死的話……年輕老大摸摸鼻子,拽著手下,像喪家犬一樣,夾著尾巴逃走了。

    「要追嗎?」麥坤問。

    夏虎一臉無趣的揮揮手。「沒那個必要,就是一盤散沙,窮寇莫追,派幾個人盯著就行了。」拿著雞毛當令箭,現在的傢伙都不懂倫理了!夏虎不以為然。

    「虎爺,還是先想辦法救救大哥吧!這樣下去會失血過多的!」

    豆子慌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說得也是,差點忘了!」

    這種事能說忘就忘嗎?

    身為被害人的夏大德插嘴。「拜託你做事有頭有尾一點,怎麼插進去的就怎麼拔出來,我怎麼能因為你一句差點忘了就白白送命!」

    「……為什麼有種色色的感覺?」

    「認真聽別人說話啦!」夏大德吊起眼睛,雖然流血流得他半死不活,小命垂危,但是吼起來還是很夠力,只是難免噴點血而已。

    輕鬆拔起刺穿夏大德手掌的銀叉,咕波咕波湧出的血液宛如脫韁野馬,直流狂奔。

    抹去濺到臉上的血沫,夏虎露出驚歎的表情,煞有其事的拍拍兒子低血壓的肩膀。

    「哎呀,下手的確是狠了一點,不要在意!」

    能不在意嗎?他可不只是狠了一點,他根本想謀殺自己的兒子吧!

    人的身體很堅硬,就算是尖銳的凶器,要刺進身體也必須耗費相當大的力氣,夏虎卻很輕鬆就做到了。

    仔細觀察夏大德的傷口,細長、而且乾淨,第一時間的出血量很小,因為凶器成了暫時的遮斷器,否則夏大德就算是壯如鐵牛,也已經不支倒地了。

    刻意避開神經,掏出血量,最低限度維持夏大德的活動機能,難道都是夏虎預先設下的防護嗎?

    「只不過是嚇嚇他們,根本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

    「咦?都是我的錯嗎?」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夏虎很無辜的為自己抱屈。

    「我也不願意啊!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嚇出一身冷汗,為了擔心不夠逼真,我甚至有考慮過乾脆多刺幾個洞算了,不過要避開神經太麻煩了……」

    「太多餘了!」想把他變成馬蜂窩啊?

    夏虎稍微收起笑容,眼底燃燒著冰冷的火焰。「我知道你們或許很難諒解,但在外人面前,我不是一個父親,我是義聯堂的老大,為了不讓那些害蟲有機可乘,殺雞儆猴是必要的作法,這就是黑社會的生存法則,你不吃人,人就吃你,若不狠心,我又怎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

    麥坤垂下視線,豆子緊握拳頭,不發一語。

    飛快行駛的轎車內,因為他一番話,各自沉默。

    「你……」夏大德在一片失轎暈眩中,勉強回過神來。「刺錯手了。」

    夏大德突兀的發言,意外打破令人尷尬的僵局。

    「你的腦袋還好嗎?」夏虎很擔心,他該不會間接傷到腦袋了吧?

    「誰跟你說腦袋了,我說手!你很小心的避開了要害,很了不起,但是,你疏忽了最重要的事——你傷到我的慣用手了!」

    夏虎點點頭。「原來如此,傷了慣用手的話就不能-DIY-了!」

    「給我跳進淡水河,把你污穢的腦袋洗乾淨,你這色鬼老頭!」

    夏大德氣虛血虛,才剛吼完就眼冒金星,癱死在後座上。

    「哎呀,有什麼關係!」夏虎難得享受父子之間的「天倫之樂」。

    夏大德軟趴趴的攤在後座,難得沒有抱怨。「老爸,你為什麼要當老大?」

    「因為你爺爺把位子傳給我啊!」夏虎的回答聽不出是真是假,夏大德知道,這時候追問也沒意義,如果是他不想觸及的話題,不管做什麼都是白費。

    「你……難道都沒想過不當老大嗎?」

    茫茫睜開眼睛,夏大德的表情出現一絲彷徨。

    如果,今天的角色對調,夏大德沒把握能對自己的老爸出手。

    自出生起,夏大德就肩負著繼承父業的重擔,因為太理所當然了,他也樂於接受。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牢固的信心開始動搖,跟在夏虎身邊,看得越多、聽得越多,懷疑的種子就越往心裡刨掘、生根。

    夏虎微微睜大眼睛。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提問並不適當,夏大德很快打住。「當我沒說。」

    夏虎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複雜的問題就交給腦袋好的人來問,你這個笨蛋乖乖在旁邊休息就好。」

    說不出是欣慰還是苦澀,看著夏大德像個迷路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尋找答案,夏虎很是感慨。

    悄悄萌生的念頭像顆小小石子,在夏虎心裡濺起巨大水花。

    不想把這孩子拖往黑暗中……天空很高,為何一開始就要小鳥折斷雙翼,徒行平地?

    麥坤彷彿看穿了夏虎的心思,漠然的閉上眼睛。

    因為失血過多並發高燒,送到醫院的時候,夏大德差不多快死了,好不容易做完緊急處置,把人從鬼門關前死拖活拉給救了回來,那位壞脾氣醫生走出手術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逮住想要趁機偷溜的夏虎,先給他精神訓話半小時。

    等他訓話完畢,夏虎已經走魂走得差不多,也快進急診室了。

    對夏大德,醫生也沒有好臉色。

    「你們這對狼狽為奸的父子!」這就是壞脾氣醫生的開場白。

    「我警告你,從今天起就當作你手斷了!不想變成死人,就像個死人給我躺在床上!順便告訴你老爸,這次的診療費不便宜,叫他記得把水果禮盒準備好,最少要兩箱。」

    夏大德傻眼。

    第一次看到賄賂收得這麼光明正大的……因為擔心作品遭到感染,所以醫生建議夏大德暫時留院觀察幾天--話是這麼說啦,事實是「反正你老爸有錢,單人病房住個幾天也沒關係,如果要截肢的話也比較快」壞脾氣醫生如此說道,動機非常之邪惡。

    夏大德的住院生活一點都不好過,雖然有人無微不至的照看,但是每天面對壞脾氣醫生的壞脾氣,他的小命都要少十年。

    終於挨過看診時間,夏大德癱在病床上,要死不活。

    啊,他看見天國的媽媽來接他了……「大哥,你的臉色很差耶!」

    豆子從門後探出頭,嘴巴油膩膩,貪吃不知道擦嘴。

    「今天壞脾氣醫生疲勞轟炸的火力,好像比往常多了十倍左右。」看診時,豆子跟其他一干閒雜人等都會被趕出病房,留他一人受苦受難。

    「沒辦法,他跟女朋友吵架了,情緒難免不穩定,我們就稍微體諒他吧!」

    豆子手腳俐落的堆起枕頭山。

    「你體諒他,那誰來可憐我?」夏大德頭上冒出陰陰鬼火。

    到底誰是病人啊?

    住院不過幾天,夏大德已經瘦了一大圈,反觀豆子,他可逍遙了,說是來照看大哥,結果有事沒事就往護理站跑,人畜無害的模樣逗得小護士們心花怒放,三不五時就有點心進貢,幾乎把他當神豬養。

    短短幾天,豆子已變得肥滋滋、胖嘟嘟,春風得意,可以宰來吃了!

    夏大德往枕頭山上移動。

    「我覺得這根本不是在養病……」

    從保溫鍋裡拿出預熱的稀飯,豆子誘哄道。「大哥吃東西了!」

    受傷的人是有資格耍任性的!

    「我要吃顧媽煮的鹹稀飯。」

    豆子對幼稚化的夏大德很沒轍。

    「鹹稀飯以後還有機會,現在就先--」

    「沒有鹹稀飯,我就不吃!」夏大德故意賭氣,兩眼一閉。「我要睡了!」

    然後,他就真的睡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下午,風吹來一陣一陣涼,陽光彎下腰,化成夕陽陰鬱的影子,把慘白的病房染上了暈暈橙黃的色彩,有點淒涼、有點懷念,在靜止的時間裡,回憶踽踽獨行。

    不知道想起什麼,夏大德仰望金黃流轉的天花板,一個人悶悶的偷笑。

    「這種時候,該吃飯了吧?以前老媽還在的時候,我總是喜歡跟在她腳邊繞來繞去,現在卻連老媽的臉都快不記得了……」

    白色的窗紗輕舞著,後頭依稀有個背光的人影,夏大德揉揉眼睛,視線還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豆子?」

    背光的人沒有反應。

    不是豆子,還會有誰?

    夏大德坐起身來,不敢大意,緊盯著白色窗紗後的陌生人影。

    傍晚,又被稱為逢魔時,刺眼的斜照餘暉,很容易令人產生幻覺,受風而起的紗簾飄然縫蜷,揚起柔軟的弧度,有一瞬間,夏大德以為看見幼時的自己,在母親周圍奔跑,停格的記憶在昏黃的房間裡意外鮮明。

    他的眼角偷偷發熱。

    「媽?」

    印象中擁有溫暖笑容的女性,輕輕拉起男孩的手,彷彿聽見呼喚,轉過頭,蒼茫的薄暮或是湧上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臉龐,但夏大德知道,她正淡淡微笑。

    「……你還好嗎?」

    有人碰了他的臉頰。

    夏大德眨了下眼,停滯的時間又重新啟動了,他撫著胸口,壅塞的情緒還在鼓噪,逢魔時的夢境,不過是泛黃的加快裡的一角,夏大德想,那個笑容,他永遠不會忘掉。

    「你哭了,傷口很痛嗎?」
   
    喘了口氣,夏大德這才能夠集中精神,他定睛一看,差點被眼前的景象嚇到心臟麻痺。

    是乳溝!

    一眼望去,薄透的夏天襯衫遮不住美好春光,敞開的領口隱約可見微微浮起的性感鎖骨,一身天生白皙的膚色晶瑩亮澤,襯托著粉紅色小花蕾絲胸圍下的嬌小完美。

    雖然風景無限好,但是再看下去就有些過分了!

    夏大德很有理智的別開視線。

    「不好意思,請問你在幹嘛?」
   
    顧明希一隻腳掛在床邊,一隻手撐住身體,整個人呈現半跨在他身上的姿勢,加上滿被單衛生紙,總而言之,十分曖昧。

    「因為你怪怪的,我有點擔心……」

    「怪怪的?」

    手上絞著衛生紙,顧明希維持著不上不下的微妙姿勢,有些手足無措。

    「又哭又笑,還對著我叫媽……」

    「所以你就爬上我的床?」

    「你哭了啊!」顧明希是那種自己不太哭,但是很怕別人哭的人。「我猜,你大概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就想趕快幫你擦掉……」

    她的出發點是好意,但是,他是流了幾噸眼淚啊?

    有必要弄得滿床都是衛生紙嗎?

    「你喔……」夏大德歎息。「有時候很精明,有時候又少根筋。」

    不知道是褒是貶,顧明希索性別過頭去。

    「虧我好心幫你設想,你乾脆哭死算了!」

    夏大德望著那張過分俊俏的臉蛋,沾上兩朵淡淡的紅雲,濕濕的眼角藏不住她的情緒,心裡有幾分歡喜又有幾分憐惜。

    她的直率太可愛,害得夏大德忍不住想逗逗她。

    「你服務這麼周到,我是很感動啦!不過,我雖然是個病人,但好歹也是個男人,你再不下去,我怕等下會充血。」

    「充血?」

    顧明希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自己胸前的大片春光早就被他看光光,牛奶豆腐頓時成了麻婆豆腐,臉紅得都快炸開,她雙手抓緊襟口,一溜煙跳下床。

    夏大德笑看她的尷尬。

    「你該不會對每個病人都那麼親切吧?」

    「誰像你一樣,色胚!」顧明希氣嘟嘟的躲到牆角,有多遠閃多遠。

    玩笑開過頭了,沒轍!

    逗她是很有趣,但是惹火她又是另一回事,夏大德很知趣,好不容易盼來的嬌客,他可捨不得放手讓她走。

    夏大德伸長沒受傷的手,死命把椅子拖往床邊。

    「……這椅子是灌了鉛塊嗎?」夏大德很挫敗,他雖然不壯,可也不是弱雞,沒道理一把椅子拖沒兩下就已經氣喘吁吁。

    他不死心!

    夏大德重整態勢,準備再來一次,有人卻先他一步,主動把椅子推到床邊。

    「你在復原中,氣血不是很正常,病人就該多休息,不必浪費多餘體力。」

    「你是在同情我嗎?」

    「我只是腿酸,坐著比較好講話。」

    夏大德當然知道,顧明希是在幫他緩頰。

    就是因為知道,才更加不是滋味!

    「我有讓你坐嗎?」夏大德心裡不舒服,嘴上不饒人。

    男人心玻璃心,看似堅硬,其實一碰就碎,體貼關心,全是大忌,好像男性尊嚴非硬不可,否則臉上面子掛不住,又愛又怕受傷害,簡直比女人還難搞。

    「我高興坐就坐!」顧明希不擅長應付他的戲弄,跟他互嗆倒很在行。

    「你是特地來找我吵架的嗎?」在醫院吵架,真是窩心!

    「我是奉旨探病,這是供品。」顧明希晃了晃手上的保溫壺。

    供品?

    那是拜死人的吧!

    「你咒我死啊!」

    「我不介意到你靈前上炷清香,祝你一路好走,再見不送!」

    「可惡,牙尖嘴利……」

    顧明希笑容燦爛,雪白皓齒閃亮亮。
   
    怎麼吵都輸,夏大德很感歎,看來世上真的是一物克一物,只是他萬萬也沒想到,克住他的那一物,竟然是個發育不良的黃毛丫頭,實在讓人洩氣。
   
    不過。……如果是她,也好!

    微小的念頭在腦海裡扎根,夏大德細想他們認識的軌跡。

    感覺像認識好久了,其實只有短短幾個月,明明才覺得一個人能夠機車成這樣也算是奇跡了,下一刻卻又被她的執著打動。

    夏大德忍不住笑。

    顧明希停下手上的動作。「幹嘛一個人笑得那麼詭異?」看了不舒服。

    「哪有!」為了不讓她起疑,夏大德只好伸手按住拚命上揚的嘴角,一副做鬼臉的表情,很抽搐。「話說回來,你又在忙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推到他面前來的敵桌子,上頭整整齊齊擺放著一人用的小碗跟小湯匙,夏大德稍微目測了一下,在他看來大概是嬰幼兒尺寸,難道她想在醫院裡玩辦家家酒?

    真是惡劣的興趣!

    「你不是想吃鹹稀飯?」

    顧明希扭開保溫壺的蓋子,騰騰的熱氣帶著撲鼻的香味迎面而來。

    夏大德眼睛一亮。

    「哇,太棒了!是鹹稀飯!顧媽媽,我愛你!」

    「不要隨便愛人家的媽媽,沒禮貌!」

    夏大德根本沒在聽,餓狼似的盯著她把鹹稀飯倒進小碗裡,他的肚子鬧了大半天的空城計,貪嘴的饞蟲早就蠢蠢欲動,迫不及待要大快頤一番。

    「我要開動了--」

    「等一下。」

    等完一下又一下,大佬,難道要他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嗎?

    看得到吃不到,夏大德很不爽。

    「又幹嘛?」

    「你那隻手,有辦法吃嗎?」

    夏大德嗤之以鼻。

    「廢話!」千萬不要小看病人對食物的怨念。「不過就是傷了一隻手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唔哇,燙!」

    剛從保溫壺裡倒出來的稀飯還滾燙燙,雖然塑膠碗能夠勉強隔熱,但是舌頭可不行,夏大德被燙到,手一鬆,差點打翻稀飯,幸虧顧明希眼明手快,才沒一傷未平一傷又起。

    「笨蛋!誰叫你一口氣灌下去,燙死活該!」

    顧明希用湯匙舀起一口稀飯,仔細吹涼後,喂到他嘴邊。

    他簡直嚇呆了!

    「你在幹什麼?」

    「喂你吃稀飯啊!」

    「你、你知不知道這樣吹,會噴很多口水進去,很噁心耶!」夏大德慌慌張張地掩飾自己的動搖。

    顧明希白他一眼。

    「囉哩囉嗦,不吃拉倒。」

    「誰說我不吃!」

    夏大德伸手要搶,顧明希抵死不從,你追我跑的遊戲,總是玩不膩,誰知遊戲悄悄變了調,不知不覺,一點一滴……是誰環過腰際的手,如同繩索,將她緊緊套牢?

    又是誰的香氣流連發稍,纏綿縈繞,令他醺然沉醉?

    曖昧。

    都怪氣氛那麼好,顧明希感覺,心跳在鼓噪,理智在融化,體溫交會的瞬間,她像觸電般,傻傻的往他靠攏,他的肩膀比想像中寬、懷抱比想像中暖,她有些迷惑,卻不想逃開。

    都怪時機太剛好,才會擦槍走火,誤入愛情迷魂計,夏大德覺得自己像中邪,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怎麼都不夠,多看她一眼,心動就多一點,他想,這樣不好,卻無法放手。

    鋼索上的兩人。

    「你的手……」顧明希的聲音很輕,像是歎息。

    夏大德默默鬆開禁錮她的手臂,兩人之間隔著微妙距離。

    「……抱歉。」

    聽見他的道歉,顧明希轉過頭,鮮紅的情緒在她眼中一閃而過,夏大德還來不及反應,便挨了一巴掌。

    「你是笨蛋嗎?為什麼要道歉?」顧明希的小臉紅通通,比起生氣,更像是在鬧彆扭。她輕輕抬起他受傷的手掌,垂下眼。「該道歉的人,明明就是我……」

    原來是……「不管你是聽誰說的,總之,與你無關。」

    早在她出現的時候就該想到的,他怎麼這麼粗心?

    明明只有這件事,唯獨不想讓她知道的……「你老是逞強!」

    「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自己犯的錯要由自己承擔,既然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受傷,至少也該讓我為你擔心,可是你卻想要全部概括承受,不會太過分了嗎?」

    「會,所以才不要你知道!」

    她不會逃避責任,因為她是顧明希,沒有任何污點的生活方式,造就了她的正直。正直沒有錯,只是偶爾該隨著環境有曲折,現在的她還不夠柔軟,一折就斷的正直,不過是損人又不利己的雙面刀。

    她不知道。

    如果可以,夏大德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

    「為什麼?」顧明希忿忿不平。「嫌我太軟弱?會礙手礙腳嗎?」

    「礙手礙腳?你也太瞧不起自己了吧!」

    她如果軟弱又礙手礙腳的話,其他人怎麼辦?

    「那就告訴我原因!」

    夏大德看了她一眼,下一刻,突然擁她入懷,手指掠過她的髮梢,細軟的黑色短髮揚起花落的殘香,她感覺,含笑的聲音擦過吵鬧的唇瓣,她聽見,貼近耳際的桃色吐息低語著微熱的慾望。

    「因為你是我的明亮希望。」

    顧明希倏地推開他,像只落水受驚的小貓,張大困惑的眼睛,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從來沒有任何男生對她說過這種話,她有些適應不良,簡直嚇壞了,她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什麼,該做什麼,腦袋裡的知識完全派不上用場,她好尷尬,怎麼辦?

    如果有地洞,她會鑽下去,但這裡是醫院,她只能落荒而逃。

    「啊--」她太心急,差點跌倒。

    「小心點!」一隻手臂給人牢牢抓住,低沉沉的嗓音重擊她的心臟。「你別老是粗心大意,我可不會每一次都在你身邊。」

    顧明希回過頭,臉蛋紅通通,心跳鼓噪得好厲害,她的眼睛朦朧了,只瞧見兩個酒窩,好溫柔好溫柔的對她笑。

    一瞬間,她幾乎忘了怎麼呼吸……不敢逗留,顧明希狼狽的逃出病房。

    夏大德望著她倉促離去的背影,手心裡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她是沒有顏色卻很美麗的花,開在不起眼的角落,曾幾何時,偷偷在他心裡紮了根。

    不知道她是否也有同樣感受?

    「別走太遠。」晚風輕去,渺茫得聽見不了。「我不會每次都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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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08:01:47
第五章

    顧明希正在收拾書包。

    三分鐘前,她才被體育老師抓去洗腦半小時,體育老師希望她發揮運動長才,成為朱木炎第二,她欲振乏力,只想趕快回家看豬木表演。

    「哇,好淒慘的臉!你又被抓去訓話啦?」

    盤腿坐在課桌上的大眼睛美少女,咖滋咖滋咬著棒棒糖,手指戳戳她的額頭,順手丟給她一罐草莓牛奶。

    「畢業舞會去不去?」大眼睛美少女陸丹頤問。

    「不去。」

    畢業舞會是從創校以來,歷史悠久且深具意義的優良傳統,同時也是唯一一天大學生可以無法無天,而學校無法可管的日子。

    「多謝你的關心,我想應該還不至於。」陸丹頤這個鬼靈精怪,跟她說話比聽老師訓話還費話,顧明希拿起草莓牛奶啜飲,補充體力。

    好甜!

    「該不會是沒人約你吧?」

    畢業舞會又名為「全校聯誼大會」,有不少人趁勢邀請心儀對像一起出席,單身的孤男寡女就更不用說了,每到畢業舞會前夕,學校總是殺氣騰騰,大家都磨刀霍霍,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

    「誰像你,情書早就塞滿一抽屜。沒有學妹趁亂告白,我已經很慶幸了。」她是帥氣,但不美麗,吸引到的往往都是同性,不是異性。

    「你對傳說不心動嗎?」

    大家會那麼熱衷的原因,除了這是高三前夕最後的紀念之外,還有就是創校以來,偷偷流傳在學生之間,那個「不能說的秘密」。

    據說是,如果能在晚會上親吻彼此的話,就牽手幸福一輩子。

    真實度不可考,畢竟這一類的傳說太多了,像是什麼一起考上台大就可以得到幸福,或是在櫻花樹下告白就能永遠在一起之類的,實際準確率有多少並不重要,人婁要抱持希望!

    「心動?」顧明希聽到關鍵字,堅定的立場有些動搖。

    「你難道沒有喜歡的男生嗎?」

    「喜歡的……」

    顧明希愣了一下,突然臉色大變,差點失控捏爆手裡的草莓牛奶。

    為什麼腦中跟喜歡同時浮現的,竟然會是夏大德的出浴圖?

    她一定有病,而且病得不輕,才會把想像當作現實,以為他就在眼前,那一身漂亮的古銅色肌膚,淋著水氣閃閃發亮,高大卻精瘦的身材宛如刀鑿的石塑,線條也許不夠優美,但那一肌一理都顯得狂野而美麗。

    笑起來有酒窩、很稚氣,不笑的時候,像頭慵懶的黑豹,陽剛的五官有種太過粗獷的暴戾,他還不懂得收斂,雖然性子太急、太躁,卻願意認真傾聽她的聲音,將她放在手上,也擱在心上。

    哇,她好色!

    「你們接吻了嗎?」

    顧明希差點被陸丹頤的提問嚇到心臟麻痺,她會心電感應嗎?

    「你你你……嚇、嚇人啊?」看她心虛的,還結哩!

    「有什麼關係,既然喜歡他就約他來呀!」

    陸丹頤若無其事的玩繞發尾,陷阱已經挖好,就等她往下跳。

    「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顧明希本想澄清,結果越描越黑。

    陸丹頤笑得嘴巴都快裂到耳朵去了。「我什麼都沒想喔!」

    顧明希終於發現自己上當了。

    「你套我的話!」

    「啊嘿!」陸丹頤露出Poke娃娃的招牌表情,無比幼稚的舉動對她來說是剛剛好,難怪總有人說她是尺寸放大的Q版娃娃,裝可愛,裝不用錢。

    「啊嘿你個頭!看我怎麼教訓你!」

    千萬別以為陸丹頤個子小又娃娃臉,心智就該退化到三歲,她那雙大眼睛可不是放著好看而已,顧明希跟她做朋友,再清楚不過,她只有外表看起來單蠢無害,其實骨子裡精明得跟鬼似的。

    「不好意思,請問顧明希同學在嗎?」

    正當兩個女孩打打鬧鬧的時候,教室門口出現一位戴著眼鏡的斯文大男孩,他一出現,女同學們就開始騷動,興奮程度活像以千秋王子騎白馬。

    「管樂社社長耶!恭喜你,抽到大獎了。」陸丹頤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拍拍好友的肩膀。

    「你好像很幸災樂禍?」

    「哪有!我只是想,既然你不打算約人,有人主動約你,不是很好?」陸丹頤睜眼說瞎話,擺明了只想看戲。

    「很好……嗎?」

    「快去快去,不然會發生暴動!」把她推出去送死之前,陸丹頤身為好友,當然不忘貼心提醒。「記得要有女性的矜持,臉上羞答答,腳下卷麻花,最好像只鵪鶉,不要一開口就嚇死人!」

    損友!

    行前教育完畢,顧明希幾乎是被扔到門口,從容就義。

    「顧同學,我打擾到你了嗎?」管樂社社長笑容鑲金,白牙閃亮亮。

    「呃,不,沒有……」

    顧明希身高一七三,站在號稱一七零的管樂社社長旁邊,實在很難像只鵪鶉。

    「那個……馬上就要畢業了。」

    「是啊。」顧明希笑容僵硬,快變化石。

    好尷尬。

    「顧同學,那個……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顧明希很想叫他爽快一點,好好一個大男人,說話結結巴巴,欲言又止,拖拖拉拉讓她腸胃打結,差點便秘。
   
    管樂社社長總算鼓足勇氣,小白臉上一片潮紅,活像煮熟的蝦子。

    「請當我畢業舞會的女伴!」

    「咦?」

    「就這樣!」

    「喂!」什麼就這樣啊?

    顧明希呆站在原地,說不清是茫茫然還是飄飄然,會校崇拜的白馬王子跟她告白,她不是應該很高興才對?

    可是,為什麼呢?

    顧明希突然很相念那張孩子氣的笑臉。

    如果是他的話……停!

    等一下,她在想什麼?

    她跟夏大德?那個除了粗魯,一無是處的夏大德耶?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顧明希搖搖頭,卻揮之不去腦中初萌生的念頭。

    「我回來了!」

    顧明希被突如其來的精神攻擊嚇傻,像抹幽魂般回到家,廚房裡,顧媽媽正忙著準備今天的晚餐。

    「你回來啦!再等一下就可以吃飯了!」

    「好。」

    顧明希拉開冰箱,拎了瓶碳酸飲料晃進房間。

    雨後的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綺麗,紅通通的晚霞,火燒一樣,漫山遍野的去了,夏天的時候,門前的燈火下總有成群的飛蛾,依依不捨,盤旋流連,懸掛屋簷的風鈴輕蕩,是誰聆聽風的去向?

    「用功讀書不是考生應盡的義務嗎?」

    夏大德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搭上她的窗欞,搖搖頭,數落她的散漫。

    哪有考生像她一樣,一進房間就躺平,書桌上的習題堆積如山,她視而不見,全當沒這回事,書頁上的留白很孤獨,斷水的原子筆被她擱在一旁,安靜的夏日午後,只有風鈴側耳傾聽。

    顧明希差點把喝下去的飲料吐出來。

    「你你你……你這個人,懂不懂禮貌?進少女的房間前,應該先敲門!」吼,都怪他突然出現,害她心頭小鹿撞死好幾隻!

    夏大德從窗戶外探出半個身子。

    「你今天怪怪的喔!」

    「哪、哪有!」顧明希撥撥頭髮,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明明就很奇怪!

    「過來,我看看,是不是發燒了?」夏大德說著,俯身靠向她。

    「喂,你靠這麼近想幹嘛?」顧明負倏地彈起身,正好跟他的鐵頭撞個正著,痛得她要死。

    哇,好多星星在旋轉喔!

    「笨蛋喔!」

    低沉沉的嗓音穿過耳膜,直通她的心,顧明希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像跌落雲端,被一雙堅實的手臂給扶得牢牢的。

    「你……我……」

    「你的臉好紅喔!一定是感冒了,別動,我幫你量體溫。」

    夏大德就這樣掛在窗台上,跟她額頭碰額頭。

    顧明希忍不住屏息。

    他們不是第一次交手,但距離那麼近卻沒有打起來還是第一次,顧明希難得有機會仔細打量他。

    濃眉大眼,陽剛味十足的長相,臉頰到肩頸的線條俐落優美,不笑的時候很可怕,但笑起來的酒窩很深,就像個靦腆的大男孩。

    她閉上眼睛,滿臉通紅,一顆心鼓噪得厲害。

    「顧明希……」

    「嗯?」噗通噗通,她的心臟狂跳。

    怎麼辦?

    他們靠得那麼近,他會吻她嗎?

    顧明希越想越害羞,越不自在,她開始懷疑自己真的生病了,滿腦子儘是少女漫畫般的瑰麗幻想。

    「我想你……」

    「想我怎樣?」她怯怯發問。

    「我想你發燒了,臉超紅的,像豬肝!」夏大德彈她鼻子,哈哈大笑。

    這隻豬頭!

    顧明希說不是上生氣還是鬆了口氣,總之,被他這樣一鬧,什麼情緒都沒了,害她白白擔心。

    「我不是說了,在我準備聯考的這段期間,暫時放你大假嗎?」

    「我是在放假啊!」

    「鬼扯!」顧明希不以為然,哪有人放假還天天報到,有空串門子,怎麼不去唱唱歌、砍砍人,他黑社會的嘛!

    「你考你的試,我放我的假,你管我幹什麼?」

    夏大德順手搶劫她喝到一半的飲料,一口氣把剩下的半瓶也喝光光,咂咂嘴,甜過頭了,他不喜歡,拇指擦過嘴唇,夏大德吃進另一種甜,恰到好處,是她的味道。

    「我家是武館,不是賓館,隨你高興來就來、走就走,餓的時候還順便搭火,要你練功都沒這麼勤快!」

    有沒有搞錯,這裡是顧家不是夏家,要登堂入室還太早了吧!

    夏大德很不滿。

    「啊,好歹我也幫了顧爸顧媽不少忙!」

    他現在一有空就往武館跑,有時候幫忙顧爸指導學生,不然就是跟在顧媽屁股後面,偷吃兼偷學,沒想到好死不死竟被夏虎當場抓包,一世英名頓時成了老頭們拿來說嘴的笑柄!

    「有那個閒工夫幫忙,不如好好養傷,你是病人,不是超人。」

    夏大德聽了咋舌。

    「你試試看,天天躺在床上被人當豬養,不悶死才怪!」

    住院半個多月,夏大德光是躺在床上,都快變成一灘爛泥了,幸虧復原情況良好,傷口已經開始長肉,壞脾氣醫生這才勉強同意,特許他返家休養,不然還想多賺點住院費。

    「我看你是日子過得太舒服,欠人教訓吧?」顧明希把手指折得咖咖作響,哎呀,很久沒有好好活動筋骨了呢!

    「是誰說我是病人?」

    以顧明希的個性,是不可能對受傷的人動手,頂多嚇唬嚇唬他,夏大德就是咬住這一點,才敢不怕死的挑釁。

    顧明希挑眉。

    「看不出來,你變聰明了!」

    數日不見,竟也學會舉一反三了,值得嘉許!

    「啊嘿,被誇獎了!」夏大德臉紅紅,很害羞。

    「不過呢……」顧明希像隻貓,躡手躡腳貼近他,夏大德還在那裡自鳴得意,沒有發現她的意圖,渾然不覺自己即將大難臨頭。

    「還是學不乖!」

    「唔哇」痛--」夏大德發出壯烈慘叫,捂著額頭滿地打滾。

    「不過就是彈個額頭,有必要大呼小叫的嗎?」叫得驚天動地,跟殺豬似的,是怕其他人不知道他在這嗎?

    「你有沒有良心?我是病人耶!」過分、太過分了,他要去跟顧爸告狀。

    「你才有沒有問題哩!」做賊的喊抓賊,好像她才是壞人!顧明希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的確不會對傷患出手,除非那個傷患太白目又沒神經,我想饒他一命,他卻一心求死,基於人道立場,我會非常樂意賞他個痛快。」

    意思就是,如果夏大德對她說「打我啊!笨蛋」,顧明希會毫不猶豫把他打成笨蛋,末了還會補上一句「找這麼大,從來沒聽過這種要求」再走掉。
   
    他臉都湊上來了,不打可以嗎?
   
    夏大德大約慢了三秒才反應過來。
   
    「你陰我!」
   
    「我就是陰你,咬我啊!」顧明希咧開雪白貝齒,笑得很囂張。
   
    「是你說的……」
   
    含笑的低語聽不出有幾分真實,夏大德的臉在背光的陰影下,顯得遙遠,有些陌生,他不笑了,孩子似的眼神突然變得很犀利,顧明希心中的警鈴大作,要逃走已經太晚,她的手臂被牢牢抓住。
   
    不甘心退縮,顧明希柳眉倒豎,瞪著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帶著水氣的悶熱南風,把屋簷上的風鈴吹得叮噹作響,貼在身上像一層薄膜,拖沓著,流淌下黏膩的足印。
   
    他在等。
   
    她也在等。
   
    等待,很漫長。
   
    他們都在猶豫,該不該跨過那條界線,他們也都害怕,一旦跨出腳步,踩在鋼索上,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是否也將崩解零碎?
   
    埋藏在心底,醫院裡的記憶,是她的,也是他的,驟然鮮活。   
        
    雖然他們在表面上裝做一如往常,為了一點小事就大吵大鬧,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但是對望的視線總有一方會先轉開,碰觸多了、距離近了,就會有人偷偷的後退一步、再一步、又一步……徘徊著,不高不低,不上不下,也不知道是誰希望這樣。
   
    為什麼不打破?
   
    雛鳥總要啄破蛋殼,才能看見天空,若不嘗試揮舞垂下的翅膀,怎麼知道不能盡情飛翔?
   
    夏大德不斷說服自己。
   
    或許是從小生長的環境龍蛇雜處,「黑社會老大的兒子」像個枷鎖,箍緊夏大德的同時,也成就他的自負。他身邊從來不缺女人,女人愛他,為了錢、為了權;他愛女人,為了打發時間、為了排解慾望。
   
    如果膩了,換一個就好。
   
    對他來說,愛情不過就是腐臭的泥淖,誰認真誰倒霉!
   
    至於,顧明希……她是夏大德認識的眾多女人之中,稍微比較特別的一個。
   
    顧明希不怕他,或許也不愛他,她看他像看一般人,不當他是黑社會老大的兒子,吵架的時候牙尖嘴利,脾氣一來,還會追著他打。她不愛哭,卻會為他落淚,她走路好快,卻總是頻頻回頭,笑著呼喚。
   
    「好慢啦!」
   
    「喂,走快一點!」
   
    「快跟上來,不然不管你咯!夏大德……」
   
    他喜歡聽她呼喚自己的名字。
   
    他好喜歡。
   
    「玩笑開過頭了。」
   
    因為她。夏大德終於明白過去瓣荒誕。
   
    愛情不是交易,需要好好呵護,慢慢培養。
   
    他不敢像以前那樣衝動,怕嚇壞了她。
   
    顧明希呆望著白皙手腕上的淺淺紅瘀。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像天氣,晴時多雲偶陣雨,有他在,她像戴上了粉紅色眼鏡,每個動作是慢動作重播,他孩子氣的笑,兩頰的酒窩好深好深,喜歡他說話時的低沉嗓音,喜歡他余留在肌膚上的熾熱體溫……她想保留當不喜歡他的這份心情。
   
    顧明希鼓足勇氣。
   
    「你願意……當我畢業舞會的男伴嗎?」
   
    「她約你參加舞會,你的回答是?」
   
    「我考慮看看。」
   
    「所以……」性感嬌娃伸個懶腰,撓了撓亞麻金的短髮,寬鬆的衣著,掩不去的春色,美腿修長,臀部輕俏,好身材不怕人看。
   
    「姐--」夏大德巴著她不放。
   
    是的!
   
    眼前這名貌似混血的性感嬌娃,其實正是夏大德的姐姐,夏恩璽。
   
    「你是怎樣?」夏恩璽一臉惺忪,睡眠不足是美容大忌,她的作息不比常人,低血壓外加起床氣,別說是她,就是佛也發火!
   
    「姐、姐姐、好姐姐……」夏大德很諂媚。「給小小弟一點意見吧!」
   
    夏恩璽睨他一眼。
   
    「你處男啊?」還「小小弟」哩!
   
    吼,不好笑。
   
    夏大德沒好氣。
   
    「你說呢?」他從小生活的環境龍蛇雜處,跟女人交手的機會多到數不清,夏大德不是君子,自然沒那麼好定力。
   
    「那就對啦!」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夏恩璽一向是身體力行派。
   
    一屁股挨上小弟大腿,柔馥的嬌軀貼得近了,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直接推倒她!」
   
    唯恐重心失衡,夏大德只得伸手扶住她的腰。
   
    「你的建議很爛。」
   
    「很爛但很有效。」
   
    「哇,早知道就不找你了……」夏大德嘟嘟嚷嚷。
   
    反正沒得睡了,夏恩璽乾脆鑽進吧檯偷酒喝,幾杯熱辣的黃湯下肚,微醺的氣氛很舒服,夏大德酒量好,醉不倒,酒酣耳熱,夏恩璽咬著酒杯,貓眼睛亮晶晶。
   
    「奇怪了,你幾時變得那麼婆媽,到口的肥肉不要白不要,既然她約你,你就上啊!這樣有困難嗎?」
   
    「很困難。」夏大德歎口氣。「她太單純,我不想害了她。」
   
    夏恩璽盯著他,貓眼眨呀眨。
        
    「你該不會真的愛上她了吧?」
   
    夏大德想了想,又想了想。
   
    「我不知道,有時見她,像有幾噸大石壓在胸口,悶得喘不過氣,有時見她,就算不說話也很幸福。」夏大德反問:「我、我愛上她了嗎?」
   
    看他煩惱,夏恩璽搖搖頭。
   
    這種事,當事人搞不清楚還來反問她,邏輯對嗎?
   
    「如果不喜歡她,那你幹嘛天天上門報到?」
   
    「因為……顧媽的手藝天下無敵?」
   
    爛理由!
   
    夏恩璽不買賬。
   
    「有嘴不怕沒處吃,何必單戀一家香。」
   
    「因為……顧爸說我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
   
    「你想習武,我找人教你,保證起手無回,還不用打通七筋八脈。」
   
    夏大備依舊垂死掙扎。
   
    「因為……」
   
    「還因為個屁啊!老實承認你愛她是會死嗎?」都已經老大不小了還裝什麼天真?二十幾歲才初嘗愛情鮮滋味,要高潮沒高潮,要爆點沒爆點,拖台錢拖得天怒人怨,混字數也太過分!
   
    「可是她是警察的女兒,我是老大的兒子。」
   
    他們是貓跟老鼠,打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
   
    「誰說水火不能共容,你沒試過怎麼知道?愛情沒有道理,現在後悔,以後就沒機會回頭,為什麼不放膽一搏?」
   
    夏大德望著那張佻達的嬌笑靨染上陰影。
   
    他是姐姐帶大的孩子,但夏恩璽的心思,他卻一點都不懂。
   
    夏大德出生沒多久,母親就過世了,夏虎在監獄,照顧弟弟的責任幾乎都落在夏恩璽的頭上,她一個國小一年級的小孩,帶著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小孩,吃喝拉撒,全都是她一手包辦,比起父親,他跟姐姐反而更親。
   
    印象裡的姐姐,臉上總是掛著狡黠的微笑,像貓的靈巧活躍,像雲的難以捉摸,曾幾何時,他必須抬頭仰望的高度,在他眼中,不復記憶。
   
    他長高了、長大了,跟姐姐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了。
   
    「你很後悔?」
   
    夏恩璽神色木然,沒有說話。
   
    姐姐的故事說來話長,只是心傷,不想再提,秘密就好好藏在心裡,她只想活在當下,做自己。
   
    沒給他追問的機會,夏恩璽輕巧的轉換話題。
   
    「你說舞會,倒讓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
   
    夏大德很配合,畢竟人人都有傷心事,沒必要把傷疤揭開,再痛一次。
   
    「聽說在舞會當晚,親吻喜歡的女孩,就能跟她永遠在一起。」
   
    「為什麼你會知道?」
   
    「因為照輩份算,顧明希還得叫我一聲學姐。」嘿,誰說世界上沒有巧合。
   
    「真的假的?」
   
    「不知道,我還沒走到結局。」夏大德忍不住發愣。
   
    「永遠在一起……」聽起來不壞!
   
    他不知道愛一個人有沒有期限,也不知道永遠是多遠,但是,留在他心底,那滴倔強的眼淚,擺在他面前,那份率真的心情,卻是真真實實,若能跟她在一起,就算只有一秒,他也滿足。
   
    「心動了嗎?」夏恩璽笑笑。「那你可要趕快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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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08:02:11
  第六章

  越接近舞會,顧明希的心情越煎熬,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就是遲遲不見夏大德有任何表示。

  顧明希雖然嘴上不說,但她的心情起伏,忐忑不安。

  如果這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呢?

  她一想到這裡,就想找個洞鑽下去,把自己埋到死。

  「難得我都拋下少女的矜持了……」顧明希趴在桌子上歎氣。

  陸丹頤蹦蹦跳跳晃到她身邊。

  「吃錯藥啦你?這麼沒精打采的。」

  「小陸……」顧明希像溺水的人遇見浮木,哭喪小臉,死巴著陸丹頤不放。

  「究竟要怎麼知道,你喜歡的人是不是也喜歡你?」

  「……你被壞男人騙了嗎?」

  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跟繞口令一樣,陸丹頤聽得一頭霧水。

  壞男人?

  「誰說的?他才不壞!」顧明希急著替他說話。

  「我只是開個玩笑,你那麼激動幹嘛?」陸丹頤的大眼睛裡勾著狡點的趣味,喔喔,有人戀愛喔!

  顧明希臉一紅。

  「那個我……那個他……」

  「好啦好啦,不要這個那個了。」沒想到戀愛傻妞顧明希也會有這麼一天,陸丹頤拍拍好友肩膀,情竇初開的少女惦喔!「所以呢?你約他了嗎?」

  顧明希點點頭。

  「那他呢?」

  顧明希搖搖頭。

  陸丹頤挽起袖子。

  「我去揍他!」

  「省省吧你!」人貴自知,她的好意,顧明希心領了。「說不定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其實他對我根本沒意思……」

  談戀愛就是這樣嗎?

  心裡牽掛一個人,老是為他患得患失,愛情這個磨人的小東西,難怪曖昧讓人受盡委屈,不過一句「我喜歡你」,說出口中,有那麼困難嗎?

  「傻呼呼,要對自己有信心!」

  「如果我像你一樣,當然有信心,可惜我不是。」顧明希苦笑。

  她知道,自己不像陸丹頤可愛,個性粗暴又沒有女人味,什麼人會喜歡她?

  「你有自己的優點,他不愛你,是他的損失。」陸丹頤一把抱住她。「我如果是男生,一定追你。」

  「再抱下去,有人要吃醋的!」顧明希調侃她。

  陸丹頤眨眨眼。

  「吃你醋還是吃我醋?」

  「鬼靈精怪!快回家!」

  顧明希作勢要騷她癢,嚇得陸丹頤驚聲尖叫,抱著書包就往外跑。顧明希被她誇張的舉措逗笑。

  是呀!

  為何人啦,總是不滿足?

  老是覺得別人有的比自己好,心裡嫉妒,落井下石,卻忘了回頭看看自己擁有的,不見得比別人差。老天造人,各式各樣,又不是捏飯團,大夥兒全長一個樣,就算是破鍋爛蓋也會有人欣賞。

  顧明希收拾心情,包袱款款,回家去也。

  才到校門,她老遠就瞧見一輛黑頭車大刺刺的堵在門口,妨礙通行。繞路而過的學生們,有些好奇的交頭接耳,有些則是乾脆投以白眼。

  顧明希路見不平,上前敲敲車窗。

  「不好意思,這裡是校門口,麻煩把車子停遠一點!」

  黑頭車的後座,緩緩搖下車窗,露出一張熟悉笑臉。

  「嘿!終於等到你了!」舒涼的冷氣一洩滿地,夏大德從後座車窗探出半個身子,笑臉在她眼前放大,兩頰的酒窩削弱了精悍的印象,反而有點可愛。

  顧明希心動了一下。

  「你等我幹什麼?」

  夏大德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神秘兮兮。

  「慢點告訴你,先上車。」

  「不要。」

  「為什麼?」

  「你先把車子開走,別停在門口。」

  吼,搞了半天,又是她的正義感作祟!

  夏大德催促道:「你上車,車子就會開走啦!」

  「不要。」

  夏大德實在拿好怕硬脾氣沒辦法,姑且放下身段,親自下車迎接。

  「我有話跟你說。」

  「有話這裡說就行了,你先叫他們把車子開走。」好車不擋路,沒看見門口那些同學都快擠成沙丁魚了嗎?

  「大熱天的,你幹嘛非要站在大馬路上曬太陽,上車吹冷氣不是很好?」

  「我高興!」

  人要有所為,有所不為,顧明希再喜歡他,也要堅持原則,絕不輕易動搖!

  兩人互不相讓,就這樣在大門口上爭執起來。

  校警本來對他還有幾分忌憚,這才睜隻眼閉只眼,現在見他騷擾學生,為免事端擴大,連忙出面制止。

  「這位先生,請不要對本校學生動手動腳!」

  「嗯?」

  夏大德不過睨他一眼,校警就嚇得渾身發抖。

  其實夏大德也沒惡意,只能怪他的打扮實在太嚇人。

  老實說,夏大德長得並不難看,一身黝黑的古銅色肌膚,俐落的短髮,一樣的精悍長相,很Man,很陽剛,跟時下流行的紙紮美男大相逕庭,那股與生俱來的彪悍氣魄,瀟灑卻不流於輕浮,即使只是普通的吊嘎牛仔褲,穿在他身上,電影裡那種夕陽黃昏的英雄韻味就出來了。

  第一眼或許很嚇人,但看久就習慣了。

  顧明希看不下去,校警伯伯年紀大,再下去恐怕很快高血壓,她只好連拖帶拉,把人塞車回裡去。

  「你別嚇壞路人了!」

  「我哪有!」長成這樣又不是他的錯,夏大德很無辜,真是躺著也中槍。

  顧明希揮揮手。

  「總之你快走啦!」

  夏大德瞇起眼睛。

  他是見不得人嗎?顧明希趕他像是在趕蒼蠅,害他心裡小受傷。

  「我讓你很丟臉嗎?」車水馬龍的路口,高級雙B黑頭車以龜速行駛,一點也不在乎後頭狂催的喇叭聲,只是慢慢吞吞,跟在她身邊。

  「沒有啦!」要是覺得丟臉,就不會找他去舞會了,他倒好,惡人先告狀,反過來指責她的不是。「明明就是你的態度比較奇怪吧?不幹不脆,莫名其妙消失好幾天不見人影,害我以為踩到地雷……」

  顧明希越說越委屈。

  夏大德搔搔臉頰,啊,好像真的是這樣耶!

  他望著顧明希明顯失落的表情,忽然有股衝動,想把她擁進懷裡,不過他很克制,只是牽住她的手。

  「對不起。」

  顧明希點點頭,算是聽到了。

  那聲對不起,悄悄重擊她內心最脆弱的角落,數日以來,為他空懸的心情,頓時有了依靠,顧明希垂下眼睛,不讓他看見泛紅的眼角。

  不給她機會感傷,夏大德偷偷塞了一個小盒子在她手心。

  顧明希愣愣地看著手中藍綠色的小盒子。

  「這是什麼?」

  「你打開來看看就知道啦!」

  顧明希小心翼翼的揭開盒蓋,掌心大小的方盒裡,藏著他親手摘下的小星星,溫潤的銀色光澤細細閃爍。

  「是星星……耳環?」

  夏大德跳下車,與她並肩。

  他勾起盒子裡的小星星,輕輕拂開她的短髮,溫柔的戴在她的耳朵上。

  「很適合你。」夏大德滿意的笑了,深深的酒窩掩不住得意。

  顧明希伸手碰了碰耳朵上的小星星。她沒有耳洞,所以耳環是用磁扣固定,小小的星星貼著肌膚,微微的銀光在黑色的波浪中搖曳,很神秘,很美麗。

  「太貴重了,我不能收!」顧明希臉紅了,慌慌張張想把耳環扯下來。

  「星星代表希望。」夏大德阻止她,大手包住小手,傾身靠向她的耳邊,細語若似親吻。「你就是我的星星。」

  咦,他說了什麼?

  顧明希睜大眼。

  她不可思議,無法置信,像是墜入夢境。

  呼嘯的車,擦肩的人,流水一樣的景色川流飛逝,少年和少女的身影如虛浮幻影,唯有依偎的體溫比擁抱真實,鼓噪的心跳騷動耳膜,與那甜蜜,化做一體。

  一直以來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情,都因他一句話,踏實了。

  「為什麼不早說?」害她睡不好。

  顧明希很委屈,搶起小手,打他出氣。

  「要撒嬌可以,拜託下手輕一點……」明明就天生神力,還要假裝秀氣,夏大德都要叫救護車了。

  吼,他就不能照劇本來嗎?

  曖昧讓她受盡委屈,男女主角好不容易訴衷情意,不是應該把她摟進懷裡,說些甜言蜜語,像是「你這個頑皮的小東西」。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顧明希懷疑愛上他只因為眼睛糊到蛤蜊肉。

  「不解風情的大木頭!我怎麼會瞎了眼喜歡你?」

  夏大德笑得賊兮兮。

  「瞎了眼睛沒關係,下半生的幸福有我保證!」當然還有……嘿嘿……顧明希氣得擰他肚皮。

  「大色胚!」

  「會怕吼?會怕還不快跑。」

  抵著他的肩膀,顧明希小小聲的說:「笨蛋,要跑早就跑了……」

  細碎落在肩頭上,點點溫柔的雨滴,是他倔強,不曾說出口的思念,但夏大德卻聽不懂了,他輕輕摟住軟馥的嬌軀,貼著她的臉頰,偷偷對她的耳朵吹氣,顧明希縮了縮肩膀,沒有逃開。

  「顧明希。」

  「嗯?」

  「我喜歡你。」

  「嗯。」

  她點頭,靜靜聽著他的告白。

  喜歡你,是夏大德唯一知道的甜言蜜語,其實真心不需要刻意討好,她的要求不多,只要相愛就好。

  難道這樣也太貪心?

  「放開那個女孩!」突然出場的不是王子,而是自認為英雄的小折臉社長。小白臉社長一步上前,將顧明希護在身後。「顧同學,不要怕,我保護你!」

  「咦?」可是她不需要保護啊!

  夏大德瞇起眼睛,瞪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誰?」如果他夠聰明,就該懂得知難而退,夏大德是不露牙的老虎,誰要惹他,誰就該死。

  「我是她的男朋友。」

  「什麼?」顧明希比誰都驚訝。

  她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小白臉社長眨眨眼,偷偷跟她打PASS。「顧同學,別擔心,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怎麼樣!」

  英雄救美,此時不出頭,更待何時?

  誰讓他恰巧路過,意外撞見顧明希跟一個流氓打扮、貌似兇惡的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糾纏不清,光天化日調戲良家少女,是男人都該挺身而出!

  顧明希真的會被他嚇死。

  身為同學,顧明希覺得很有必要提醒他。「那個……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不過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就好。」

  夏大德被晾在一旁,看著她跟「自稱」是她男朋友的傢伙互動親密,心裡很不是滋味。

  「喂!你!」

  他才大不爽,正要發飆,顧明希見狀,連忙跳出來保護弱小。

  「不可以動粗!」她側身擋住小白臉社長。

  夏大德舉頭握得死緊,牙關咬得發疼。

      不是他小氣,只是喜歡匠心情無法克制,醋勁在他心頭發酵。

  他無法忍受,她剛說完喜歡他,卻又跟別的男人有說有笑;他無法忍受,她剛說完喜歡他,轉身卻又為了別人生氣。

  夏大德不懂。

  難道在顧明希心中,他比不上其他人重要?

  她的喜歡,莫非如此廉價?

  夏大德沒那麼好修養,打翻的醋桶覆水難收,身為男人,他嚥不下這口氣,同時也對顧明希的心意打了折扣。

  如果她在乎,她會顧忌他的心情。

  如果她在乎,她不會幫著其他人欺負自己。

  如果她在乎……不,沒有,她不乎。

  為了顧明希,他已經做出那麼多讓步,得到的卻是什麼?

  算了算了!

  夏大德轉身上車,匆匆一瞥,是她錯愕的神情。

  他閉上眼。

  「開車。」


  「顧同學。」

  顧明希聞言,轉過身,瞧見來人,她尷尬微笑。「有事嗎?」

  「你今天很漂亮。」

  「謝謝。」

  她今晚一襲雪白露肩的小禮服,幾乎開衩到膝上的短裙,將她一雙線條修長的美腿展露無遺,輕飄飄的裙擺,性感卻又不失可愛,典雅的蕾絲花紋飄逸美麗,齊耳的柔順短髮服貼她的小臉,另一側則用單鑽髮夾固定,簡單俏皮。

  同是白色系,眼前這位小白臉社長的搭配可就差強人差了,白鞋白西裝,只差沒牽一匹白馬,可惜油頭太老氣,西裝不合身,整個人就像小孩玩大車,說不出的滑稽。

  「上次的事,很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呃,朋友。」

  顧明希聽了只是笑笑。

  「沒關係,天底下沒有早知道的事,或許我跟他就是有緣無分,才會總是擦肩而過。別放在心上!」

  小白臉社長見她強顏歡笑,心裡有些內疚。

  「顧同學,其實我……」

  「嗯?」

  「其實我喜歡的是陸丹頤,我約你,只是方便接近她的借口。」

  顧明希眨眨眼。

  「也就是說,我被利用了?」

  「你會生氣嗎?」

  顧明希搖搖頭。

  「我不生氣,因為我也能瞭解喜歡一個人的心情。」

  「顧同學,謝謝你。」小白臉社長以為她會大發雷霆,沒想到她不在意,甚至反過來安慰他,讓他很感動。「你是個好女生,是他不懂得珍惜!」

  「是嗎?」

  顧明希想起那天,夏大德轉身離去的畫面,很傷人,很傷心。

  之後幾天,他們沒有聯絡,顧明希的思念無可救藥,她好想好想他,可是每當她想起夏大德的眼神,她的心就沉了下來,好像有塊沉甸甸的大石壓著,不爽快。

  「如果是我,一定不會讓你傷心!」

  現在才說這些有用嗎?

  顧明希壓抑不住心痛,隨便找了個理由,溜出會場。

  會場外,雲清月明,她抬頭看,心裡卻想著他。

  夏大德是滯也在同一片月光下想著她?

  她還記得,那一夜,他們並肩走在回家的路,她偶而談話、說笑,無論何時,夏大德總是專注聆聽。

  聽她說,她要成為父親的「明亮希望」,聽她說,就算不是唯一,起碼要做第一。或許照著別人的期待成長,讓她扭曲了本來的面貌,顧明希忘了要怎麼哭,怎麼笑,那些該是輩傷的事,對她來說,已經麻木。

  夏大德卻把她的事當作自己的事,為她憤慨,替她悲傷。


  他不在乎顧明希男孩子氣的一面,他只看見,躲藏在她心中,那個寂寞的小女孩。夏大德粗魯外表下的細心與體貼,安慰了她,在他身邊,顧明希覺得自在、覺得安心。

  小女孩不寂寞了,她偷偷告訴顧明希,有個人已經悄悄住進她心底。

  但是,他卻離開了,不在。

  顧明希偷偷哭了起來。

  淚水像倒映的月光,破碎一地。

  為什麼離開?

  為什麼不在?

  為什麼……讓她一個人哭泣?

  「別哭了。」聽見陌生的嗓音,顧明希倏地抬頭。

  天遮眼,雲遮月,陌生的面孔藏在黑夜的陰影中。

  「哭壞了漂亮的眼睛可不值得!」含笑的陌生嗓音不懷好意,跟在背後的一群人攏起巨大的屏障。「好了,顧明希小姐,請跟我們來吧!好戲開鑼了。」

  夏大德很煩躁。

  他喝茶不知水溫,吃飯不覺味道,三魂掉了七魄的模樣,是人都看得出來。

  夏虎很好奇,到處打聽怎麼回事。

  後來才知道,原來傻兒子犯相思病。

  自從那天與顧明希不歡而散後,夏大德就對自己生悶氣,自已跟自己打架,天知道是在懲罰誰。

  他氣顧明希,跟其他男人有說有笑,他又氣自己,幹嘛這麼小心眼?

  豆子說,這叫吃醋。

  奇怪了,吃糖不好嗎?

  幹嘛吃醋?

  醋很好吃嗎?

  夏大德自認還沒那麼幼稚。

  但是,每當他想起被屏除在外的感覺時,他的心裡就泛酸,一陣一陣,還有些許的不甘心。

  愛算什麼?

  他又不是非她不可!

  豆子偷偷探出頭來。

  「大哥,你的電話。」

  「不接!」

  「咦?可是……」

  「沒有可是,不接!」

  「你不接沒關係,我接。」夏虎拿起電話。「你好,電話換人了。嗯?喔……這樣啊……那就算了……對,他不會去,我是認真的……喂?」

  嘟!

  話筒裡響起嘟嘟嘟嘟的回聲。

  「哎呀,對方掛電話了。」

  豆子巴著夏虎,緊張兮兮的追問:「虎爺、虎爺,對方說什麼?」

  「啊,我想想……」年紀大了,記憶力就不好。夏虎支著額頭想了想。「是惡夜幫的人抓了顧明希,要夏大德獨自赴約,不然就等著收什麼手指、腳趾。」

  「什麼?」夏大德從椅子上跳起來。

  「不過別擔心!我看你態度這麼堅決,所以幫你拒絕了。」看,他這個爸爸多貼心。

  「顧明希人在哪裡?」

  「我沒問,反正你不關心,不是嗎?」

  「混蛋!」撂下這句話,夏大德衝出門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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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08:02:36
  第七章

  「他不會來的。」

  廢棄的大倉庫,只有一盞孤燈搖搖晃晃。

  顧明希俊俏的小臉上有淡淡的瘀青,雪白的小禮服已經破損髒污,圍繞身旁的幾個大漢同樣孔雀好受,抱著肚子、抱著胳膊、抱著腿,哀聲連連。

  「真不愧是義聯堂少主看上的女人,果然難纏!」

  顧明希瞪著他。

  「夏大德不會來的。」

  惡夜幫的老大,提起顧明希以不自然姿態垂在身側的手臂,顧明希輕哼一聲,手臂似乎是脫臼了。

  「我承認,你這個女人的確有兩下子,一個人就撂倒我不少兄弟,可惜,你也沒佔到多少便宜。」

  惡夜幫的老大拖著她的手臂甩上牆,顧明希痛得頭昏眼花,跌坐在地。

  她覺得全身在發燙,燒灼的劇痛一陣一陣朝她席捲而來。顧明希雖不是嬌生慣養的溫室小花,但也禁不起如此粗暴的對待。

  顧明希小臉蒼白。

  所以說,人啦,還是不要太鐵齒的好!

  顧明希的功夫不差,真要比劃起來,她不一定會輸,但是,流氓打架是不按規矩的,更別提什麼運動家精神了,幾個大漢聚眾圍毆她一個,她只有脫臼,沒有缺臂斷腿,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們就算抓了我也沒用,夏大德也不會出現!」

  「那可不一定!」

  刺耳的刮搔聲,隨著來人的腳步,沿路冒出火花。

  廢倉庫門口,沉睡的猛虎倏地在暗裡睜開了眼睛,嗜血殘酷,被他盯上的獵物一個也跑不掉,燎原的星火一旦燒起了戰爭的狼煙,一腳踏進泥濘裡的人便再也回不了頭。

  「哎呀,主角登場啦!」

  「抱歉來晚了,我去找個老朋友,花了點時間。」夏大德手上的鐵棒沾了銹紅的血跡,跪在他腳邊,不斷打哆嗦的男人,猥瑣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顧明希一眼就認出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

  「他不是……」她在公園抓到援助交際的男人?

  夏大德貌似沒注意到顧明希,一腳把男人踢開。剛獲自由的男人連滾帶爬,狼狽的奔向同伴身邊。

  「喏,還你!」

  惡夜幫的老大冷冷獰笑。

  「我還以為你只是靠著老爸庇護,看樣子是我太低估你了。」

  「廢話少說,不想死就把人交出來。」

  老大一把揪住顧明希的頭髮,狠狠甩向身後。

  「那可不行,咱們還沒玩夠呢!」

  顧明希淒慘的跌坐在地,瞧見幾名大漢朝她逼近。她本就負傷在身,強烈的痛楚讓她一陣暈眩,但是她仍強忍劇痛,搖搖晃晃的支起身,試圖抵抗。

  「憑你這個樣子能幹什麼?」

  幾個大漢看著她吃力的模樣,紛紛大笑。

  顧明希可不是好惹的,一腳就往其中一人的胯下狠喘。

  幾個人見同伴疼得在地上打滾,恐怕一時半刻站不起來,不免都有些顧忌。

  「你們這群飯桶,連個女人都擺不平嗎?」老大氣得破口大罵。

  「可是……」

  輸給一個女人固然可恥,但顧明希的頑強卻也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顧明希蒼白小臉,大口大口喘著氣,一峰乾淨整齊的打扮,事到如今,全靠意志力在勉強支撐。

  老大眼看著事態不妙,趁著夏大德不注意,從背後欺身攫住顧明希,手槍抵在她腦後。

  「我警告你,別過來!」老大其實也怕得不得了,那槍比他想像中還要沉,他買來是想防身,誰知道真有動用到的一天。「我真的會開槍!」

  夏大德根本不甩他。

  「開槍啊/!」

  碰!

  嗆鼻的火藥?爆巨大聲響,顧明希捂著耳朵尖叫。

  饒是顧明希自認見過大風大浪,她的民辦仍堪稱純良,老爸是警政署長退休的背景,讓她以為自己看得夠多,單純的把自己魯莽的勇敢當作幼稚的借口,傻傻的把黑白分得太明,忘了人生不是電影,她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小孩子別玩槍,太危險了。」

  夏大德像變了一個人,搶在對方開槍之前,徒手握住槍管。鐵製的槍身發燙,焦灼了他的皮肉,錯手的子彈偏離了方向才讓顧明希從槍口下保住了一條小命。

  老大嚇得轉身要逃。

  夏大德扔開手槍,一把攔住他,就是一陣痛打。

  天生嗜血的考慮露出了尖銳的爪牙,他是夏大德,義聯堂未來的接班人,人稱「嚇不死的夏大德」,心裡澎湃的是過往拳頭搏命的日子,干他們這行,出來混,不怕死。

  根深蒂固在他腦海裡的黑白世界,是他唯一的歸屬,身上流淌的血液是他背負的原罪,曾幾何時,他竟讓猛虎收斂了利爪,偽裝自己是溫馴的家貓,忘了生活在黑暗裡的生物,終究見不得光。

  溫熱的鮮血噴濺在他臉上,夏大德卻越見瘋狂,只是滴落在手背上,那晶瑩的東西是什麼?為什麼洗不去他一手的血腥?

  在他的世界裡,不是生就是死,人吃人是稀鬆平常的事,前一刻還笑臉迎人,後一刻就捅你一刀,他們這些在黑暗裡生活的人,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活下去,就得犧牲許多,是太過安逸的生活讓他忘記自己的身份,蒙住眼睛就以為看不見腳下堆積的刀山血海,他是踩在鋼索上的人,他是……「夏大德!」一雙很小卻很有力的手,突破重重黑暗,抓住他。

  「夏大德,夠了,再打下去會死人的!」

  他想甩開那雙手,但那溫熱的觸感,讓他留戀。

  那雙手將他緊緊抓牢,儘管黑暗底不是無底深淵,那雙小小的手卻不曾放棄,他追逐著,黑暗的盡頭會有光明嗎?

  你真想接下我的位子嗎?

  誰在說話?

  你可以有選擇,守住黑暗或是尋找光明,不要猶豫,不要留戀,別把自己葬送了,你還年輕……可是我——一瞬間,夏大德看見了光。

  微弱的,星星的光芒。

  「夏大德!你還好嗎?沒事嗎?」

  夏大德似乎恢復了理智,鬆開已經奄奄一息的年輕老大。樹倒燕飛,其他人早在不知何時,溜得一個也不剩。

  他眨眨眼睛,望著眼前哭花了的小臉,他送她的耳環,在搖曳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你哭了……」

  夏大德伸手抹去她的眼淚,卻發現暗紅色的血漬,隨著指尖劃過她的臉頰,留下像是血淚沒落的痕跡。

  他想抽回手,卻被她緊緊緊握住。

  「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這麼傻?」

  手指輕輕掠過她的髮梢,夏大德臉上的酒窩淺了,低沉的嗓音在夜風裡聽來蕭瑟,像竹淚,像鬼哭。

  「嚇到你了吧?」

  顧明希愣了一下,點點頭。

  「我嚇壞了……」

  她從來沒有看過夏大德這一面,本來以為他只打算給那群混混一些教訓,沒想到他像著了魔,一拳又一拳,幾乎把人打得半死,禁錮在心裡的野獸發了狂,獠牙再也停不下嗜血的慾望,任憑她怎麼呼喊,也喚不回那個又傻又笨、笑起來還有酒窩的夏大德。

  當她死命拽住他的那一刻,回過頭來的是表情猙獰的鬼,斑斑點點的鮮血染紅了他一身一臉,但她卻不放不開手。

  因為他在哭。

  惡鬼的眼淚很哀傷,哀傷得令人心碎。

  「對不起……」

  顧明希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若無其事只是用來掩飾心慌,因為不想改變,因為害怕改變,所以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這樣的話,也許還能像從前一樣,動不動就吵架,為了小事拌嘴,回頭還能看見,在那個風鈴清脆的地方,兩個人傻傻的笑。

  這是逃避!

  但如果不這樣的話,她又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問題的答案是什麼,再也不重要,當眼淚落下的那一刻,他們都知道,有什麼東西跟著遠去。

  他們之間,回不去了。

  夏大德輕輕攙起她。

  「快走吧!警察要來了。」

  「等一下!」顧明希拉住他,小臉微微泛紅。「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

  「陪我跳支舞。」

  聽她這麼說,夏大德微微睜大了眼。

  「可是沒有音樂,衣服也已經破破爛爛的……」

  「沒關係,這樣就好。」顧明希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雲散了,月亮悄悄探出頭,撒下溫柔的光,除了呼吸,四周安靜得聽不見一點聲音,相視而笑的兩人,彼此行禮,在夜色下漫舞,滿天的星星是他們的觀眾,細數的心跳在耳邊叮囑。

  旋轉又旋轉,飛揚的裙擺,花一樣的美麗。

  夜的帷幕是戀人的陪襯,趁著十二點的鐘聲尚未響起,王子親吻了公主。淺嘗即止的吻,軟綿綿的落在唇上。

  「甜甜的……」

  「鹹鹹的……」

  互看一眼,少年少女忍不住笑了。

  夏大德撩起她的短髮,耳朵上的小星星,漾起寶石的光澤。夏大德情不自禁,低頭親吻她的耳垂,微熱的氣息燙紅她的臉頰,顧明希縮起肩膀,偷偷掩住他的眼睛,送上青澀甜蜜的一吻。

  顧明希的主動,引燃了慾望的種子。

  夏大德不滿足,將她的身子摟得更緊,貪婪掠奪她的甜美,顧明希雖然嚇了一跳,但並不討厭,單手勾住他的脖子,央求承受更多熱情。

  沒多久,警察來了。

  他們倆始終牽著手,不放開。

  顧明希低著頭,坐在警察局的長椅上。

  夏大德正在做筆錄。

  走廊上,不斷有人進進出出,說著她聽不懂的話,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像是戴著面具,顧明希在這裡感覺無助。

  她第一次進警察局,她好害怕。

  有人停在她面前,摸摸她的頭,顧明希眨眨眼,瞧見夏虎的笑臉。

  「小姐,一個人嗎?」

  她點點頭。

  夏虎於是在她身邊坐下。

  「擔心嗎?」

  顧明希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抓住夏虎的衣襟。

  「夏大德呢?他會沒事吧?」

  夏虎輕輕握住她的手,打量她一身的狼狽。

  脫臼的手臂已經先做固定,小臉上的瘀青也擦了藥,她的衣服破了,垂頭喪氣的模樣失去平時的生氣,夏虎不忍心,脫下外套給她披上。

  「沒事的,他一出家門,我就報警了。那些襲擊小姐的人,都被一網打盡,一個也逃不了。因為對方有槍,所以夏大德的行為應該勉強算得上是自衛,頂多在看守所關個一兩天……」

  顧明希聽他這麼說,才終於放下心。

  這時麥坤湊過來,低聲跟夏虎說話。

  「好像跑了一個……」

  「怎麼會?」

  「要不要再派人去搜?以絕後患!」

  夏虎揮揮手,以眼神示意麥坤。

  「你瞧你,嚇壞小姐了,有事待會兒再說吧!」

  麥坤深澱粉 看了她一眼,沒作聲,轉身走開了。

  顧明希咬緊下唇。

  「是我害的嗎?」

  「什麼?」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我認得其中一個,我當時在公園抓到他援助交際,如果我不要那麼逞英雄的話……」

  「小姐,這個世界上,『如果』是不存在的。」夏虎打斷她。

  「咦?」

  夏虎從口袋裡掏出筆跟紙,動手在紙上畫出縱橫交錯的線,接著再反折回來,遞到她面前。

  「你玩過爬樓梯吧?」

  「嗯。」

  顧明希在夏虎期待的眼神下,只好隨便從露出的紙頭上選一條線。

  「人生就像爬樓梯,每個人的開始都不一樣。」夏虎沿著線條,展開折紙。

  「遇到岔路就得轉彎,遇到問題就得選擇,起始不同,最後的結果也不相同。」

  「可是……」

  「當時,你會那麼做,是因為你選擇這麼做。我覺得很好,不必要後悔。」夏虎把走到底的結果圈起來,交給她。

  顧明希攤開紙淚水模糊了眼睛,圈起來的地方,只寫了兩個字——勇敢。

  夏虎拍拍她的肩膀。

  這時,夏大德正好做完筆錄走出來,同一時間,接獲通知的顧廉清夫妻也趕到警局。

  顧明希看見爸媽,本能的迎上前,誰知顧廉清揚起手,先給了女兒一耳光。

  「你丟不丟臉?」

  父親激烈的憤怒讓她嚇了一跳。

  「爸?」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明白父親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別叫我,我沒有那麼不知羞恥的女兒!」

  不知羞恥?

  是指她嗎?

  她做了什麼讓父親蒙羞?

  夏大德見她傻愣愣的,一味挨打,有些不忍,衝上前去保護她。

  「為什麼要責備她?」

  明明顧明希才是受害者,不是嗎?

  夏大德心疼的擁她入懷。

  「不准你碰我的女兒!」顧廉清用力分開兩人。

  「爸!」

  顧明希被硬拖著跟夏大德分開,心裡有千百個不願意,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遭到如此指責/?

  夏虎眼看氣氛詭譎,連忙出面圓場。

  「顧長官,小孩子不懂事,你也用不著那麼生氣。」

  「小孩子不懂事,難道我也不懂事嗎?」顧廉清甩開夏虎搭上肩膀的手,威嚴的老臉猙獰扭曲。「我顧廉清一輩子清清白白,上無愧於天地,下無愧於心,偏偏生了個不成材的女兒,天天跟黑道混在一起,現在倒好,混進警察局了!」

  夏虎的臉色變了。

  「您現在的意思是嫌棄我們的身份了?」

  「黑道就是黑道。」

  「爸!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顧明希不敢置信,自己最崇拜的父親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夏伯伯不是壞人!夏大德也不是!」

  「那你現在為什麼在警察局?」

  「我……」顧明希一時語塞。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你不懂嗎?」

  「我懂,但是……」

  「但是,你還是情不自禁?你這年紀的女孩,我看得太多了,被愛情沖昏頭,分不清是非對錯!」

  顧廉清的話,讓顧明希刷白了臉色。

  她抬頭看看夏大德,後者的神情黯淡,表情哀傷。

  顧明希心痛的說:「一直以來,我都很拚命,拚命想彌補你心中的遺憾。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兒子,所以我不斷壓抑自己,只為討你歡心……」

  顧媽看了她這副模樣,也很不捨。

  「明希……」

  「不要叫我!其實我討厭死這個名字了!」顧明希紅了眼眶。「什麼明亮的希望!你根本不曾給我任何希望,不管我做什麼,在你眼中永遠不夠完美!我再努力,也無法成為你心目中的好兒子!」

  顧廉清沒料到女兒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不由得惱羞成怒,漲紅老臉。

  「你閉嘴!」

  「我不要!」顧明希搖搖頭。「我不要再聽你的話了,我也不要管你們任何人怎麼想,就算不被祝福,我也要和他在一起!因為他是……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都能夠接受我、瞭解我的人!」

  「你只是被他騙了!」

  「不是!」

  顧明希掙脫父親,快步來到夏大德身邊,楚楚可憐的扯著他的衣角。

  她感覺到,夏大德在發抖,顧廉清的一番話也影響了他,對他來說,身份是唯一無法改變的,但他從來不以為意,夏大德對自己感到自豪,對未來充滿期待,黑道又怎麼樣?老大又怎麼樣?

  他就是他!

  可是,讓顧明希遭遇危險、受到傷害,這並不是他所樂見的。

  夏大德能明白顧廉清的憤怒。

  顧廉清並不是因為不愛她才生氣,他是因為太愛她了才生氣。

  儘管被指責、儘管被痛斥,夏大德又能說什麼,他何嘗不是那樣愛著顧明希?

  「明希……」

  「什麼?」

  抬頭望他的眼神令人心疼。

  夏大德清楚看見她眼裡的期待,她在等他開口,她在等他挽留,即使全世界都不看在眼裡好他們,她也不在意,只要他一句話。

  「我們……分開吧——」

  顧明希簡直不敢置信。

  「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說出這種話?

  為什麼要分開?

  顧明希心都碎了,她聽見自己的哭喊聲,像玻璃一樣尖銳,從小到大,不管摔得再重、跌得再疼,她也不曾流過一滴眼淚,如今卻為了他,顧明希的眼淚決堤,原來背叛竟讓人這麼傷心。

  夏大德聽在耳裡,心一揪一揪的疼。

  其實,他又何嘗願意這樣做?

  然而,這是對她最好的辦法!

  他得狠下心,就算她的眼淚將他撕裂成片片,夏大德也只能假裝他不曾在乎、不曾心痛,他說服自己,顧明希只不過是他眾多女人裡的其中之一,愛上她,不過是覺得新鮮,不過是玩玩而已……他可以放手!

  他必須放手!

  就當作他們從來不曾相愛過。

  「我說,我們分開吧!」

  「不要!」顧明希抓著他的衣角,用力搖頭,不要連他也這樣,不要不要!

  顧媽知道他們兩人的心酸,也清楚夏大德的無奈,但是,人生有時就是這樣殘酷,身為父母,寧願自私,也不希望兒女受到一點傷害。

  她輕輕攬過顧明希,將她抱在懷裡。

  夏大德強忍心中的不捨,眼睜睜與她別離。

  「從今以後,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別再打擾她的生活。」顧廉清經過他身邊時,低聲對他耳語。

  夏大德沒說話,只是握緊拳頭。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放手這麼難!

  「走吧!」

  夏虎拍拍他的肩膀。

  夏大德低下頭。

  遠處的天空綻放花火,傳來的歡呼跟嬉鬧,那樣的快樂卻穿不透冰冷的心房,看著燦爛盛放的煙花,剎那而短暫的美麗,繽紛落下的碎花,像天上的星星。

  永別吧!

  回不去曾經天真無憂的日子,他們都要長大,但在此刻,抓住最後一絲青春的尾巴,讓勇氣乘風飛行,就算是假裝也好,像個孩子,放聲哭泣吧!

  再見了,青春!

  再見了,那年夏天的暑假……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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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08:02:59
 第八章

  有時候,還會鮮明的想起那段往事。

  合上化妝鏡,顧明希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傻女生,現在的她,蓄起長髮、化起濃妝、高跟鞋的腳步踩得響亮,模樣亮麗,不再青澀。

  「在想什麼?」

  不知是誰,一把摟過她的蠻腰,在她耳邊輕輕吹氣。

  嗆鼻的酒騷味令她作哎,顧明希露出責難的表情。

  「你喝太多了!」

  「今天我生日,你不要掃興!」顏弼勝粗暴的揪住她的長髮,熱氣呼呼的厚唇強奪她的吻,濕濘的舌尖掏進她的甜美,貪婪糾纏。

  「……明希,你身上好香。」

  同行的朋友見狀,紛紛起哄。

  「哇賽,喇舌耶!好羨慕喔!」

  「喂,阿勝!現在就玩那麼大,今天晚上恐怕有人會凍未條囉!」

  顧明希一點也不欣賞他們的幽默。

  「我去吧檯一下,很快回來。」說完,她飛也似的起身離席。

  夜店裡,白天的喧囂剛落幕,夜晚的繽紛才正要上演,一腳踏入瘋狂遊樂的不眠夜,這裡群眾著不羈的靈魂,鋼管上的舞者風情萬種,震耳欲聾的電音迷幻搖滾,眾人放肆忘我搖擺。

  顧明希擠過人群,好不容易耳根清淨了,終於能夠鬆一口氣。

  其實她恨死了這種聚會!

  一群人假借慶祝生日,跑到夜店喝酒狂歡,幾杯黃湯下肚,就開始裝瘋賣傻吃豆腐,反正不用負責任。

  「哈囉!需要什麼嗎?」

  一道清亮的女聲喚回她飄遠的思緒。

  顧明希這才注意到吧檯裡,那位年輕的女老闆。

  「不好意思,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當然可以。」

  老闆娘笑笑,遞給她一杯清水。

  顧明希喝了口水,感覺那股囁心的味道揮之不去,忍不住伸手,用力抹去殘留在唇上的溫度。

  「喏!」老闆娘很貼心,抽了張衛生紙給她。「他的吻技有夠差,虧你還能忍受……瞧瞧,嘴角都給咬破了!」

  顧明希側過臉,試圖遮掩嘴角的傷痕。

  「你都看見了?」

  「何止,看得一清二楚呢!」

  老闆娘吹了聲口哨,一頭亞麻金的波浪短髮,巴掌大的臉蛋白淨艷麗,剪裁俐落的女用襯衫抓出美好的腰線,隨性敞開的領口下,襯托滿的黑色胸罩緊貼肌膚,緊窄的低腰牛仔褲下,臀部輕俏,美腿修長,勻稱完美。

  別看她年紀輕輕,一介弱質女流,既然做這行生意,最要緊的就是把照子放亮些,雖說來者是客,但這其中多得是學問,膽子不能小,眼要明,耳要精,夜生活少不了三教九流,黑白兩道的客人,這時更加考驗她的手腕,千萬別傻呼呼的誤把雞腿當棒槌,照顧得服貼了,日子就好過了。

  顧明希有些尷尬的笑了。

  「你的眼力真好。」

  老闆娘親切的替她擦去臉上殘妝。

  「接吻應該是很美好的事,何必強迫自己忍受他?」

  「沒辦法,愛上了。」

  「是嗎?」老闆娘眨了眨貓眼睛。

  顧明希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應該吧……」

  愛嗎?她不知道。

  多少個夜裡,顧明希輾轉反側,她問自己,愛他嗎?

  或者,只是寂寞?

  顧明希沒有答案。

  高中畢業,考上大學之後,她開始半工半讀,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住。一個人住,意味她必須學習獨立生活,跟寂寞和平共處,但她發現,其實自己不如想像中堅強,夜裡熄燈,她會怕黑,獨處的時候,她總是想哭。

  她以為,有人陪伴會好一點。

  然而,愛情沒有交集,就像一個人唱獨腳戲,殘留的溫度冷冰冰,她才知道,因為寂寞去愛,不幸福,也可輩,卻又無可奈何。

  老闆娘似乎看穿了她的矛盾,不追問,輕巧的避開她不欲人知的心事。

  「我叫夏恩璽,你呢?叫什麼名字?」

  夏……顧明希一顫。

  不是這麼巧吧?

  「我叫顧明希。」

  夏恩璽歪著頭。

  「奇怪,我好像在哪裡聽過你的名字。」

  「錯覺吧?我的名字很普通,說不定是同名同姓。」

  顧明希微笑敷衍。

  直覺告訴她,此地不宜久留。

  端起水杯,她跟老闆娘道謝,沒料到轉身卻撞上一副偉岸身軀,玻璃杯子砸了一地。

  「對不起!」 顧明希一邊道歉,一邊收拾殘局。

  「沒關係,不是你的錯。」夏恩璽安慰她,彎腰鑽出吧檯,接著以不容拒絕的氣勢,將拖把塞進跟堵鐵壁沒兩樣的男人手裡。「喏,你負責掃乾淨!」

  「杯是她砸的,干我屁事?」

  鐵壁男人憤憤抗議。

  顧明希跑在地上,聽見他們爭執,撿拾碎片的動作慢了一拍。

  她認得這個聲音!

  目中無人的說話方式,數十年如一日。

  真的是那個男人?


  那個住在她心裡的男人,他的微笑很孩子氣,深深的酒窩是她記憶裡最美好的符號。

  「因為你站在那裡跟座山一樣,人家才會撞到你,你不道歉就算了,居然還敢對我大聲小聲,嗯?」夏恩璽威脅他。

  「好啦好啦!」

  鐵壁男人沒轍,只好乖乖聽候差遣。

  顧明希把頭壓得更低,心臟狂跳,她能感受,地上的水漬正在嘲笑她的狼狽,苦澀扭曲的表情碎成萬片,如紙蒼白。

  她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

  「喂,手放開,碎片都刺進肉裡了!」有人在耳邊說話,不溫柔但很擔心,太陽般的氣息驟然逼近。「別握那麼緊,嘖,都見血了!」

  男人輕輕扳開她的手心,仔細挑出沾貼的玻璃碎層。

  顧明希這才覺得痛。

  心痛。

  他們的距離是那麼接近,近到可以感覺彼此的氣息,閉上眼睛,顧明希甚至可以在腦海裡描繪出他的模樣,然而,他卻不知情。

  他們是翹翹板兩端的人,看似靠近,其實遙遠。

  喔,是的、是的!

  顧明希坦誠回應自己的慾望,她想見他,不只一次想像過與他重逢的畫面,但是,絕非現在,當著她的軟弱之前……他的體貼,在於此刻,是種傷害,顧明希無力面對,只好落荒而逃。

  「我沒事了!」

  她抽回手,背在身後,告訴他,也提醒自己——暫時,這樣就好。

  「你幹嘛?明明還在流血……」

  男人出自本能,挽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的逃離,卻未察覺她的紊亂心情,顧明希一時匆忙,腳步踉蹌,讓他這麼用力一扯,整個人失去重心。

  下一瞬間,宛如老電影的畫面,她已被誰擁在懷裡。

  「夏大德……」該來的躲不過,顧明希咀嚼著苦澀,牽起微笑。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動手永遠比動腦快。」

  一身古銅肌膚的男人,未加修飾的草莽氣質依稀是記憶中的模樣,他卻擰起眉頭,臉上的表情困惑憂鬱,很陌生。

  「我不知道是你。」夏大德過了一會兒才認了她。「你變了……」

  他的歎息聽起來很感傷。

  「嘿,時間會讓一個人長大,不是嗎?」

  她嘗試說些俏皮話。

  「嗯。」

  夏大德輕輕頷首。

  她長大了。

  那朵曾經開在他心裡,沒有顏色卻很美麗的小花,噗通一聲跳進了社會的大染缸,紅的、綠的……用盡各種裝飾,把自己打扮得五彩繽紛。

  而他們都再也找不回當時的天真。

  「嘖嘖,還是那麼大陣仗!」 顧明希偷偷探頭,看見他身後一打的小弟,忍不住咋舌。

  「我正在學習,怎麼當一個稱職的老大。」

  「你不可能職稱啦!」夏恩璽很乾脆的吐嘈他,拆台拆得不遺餘力。「聽說,你撿了一堆別人不要的參考書當寶貝,還要報考夜間部?」

  夏大德愣了下。

  「你就不能當個好壁紙,不說話嗎?」

  吼,真的會氣死他!

  到底是誰大嘴巴,沒事亂打小報告?

  「很抱歉我太搶戲。」夏恩璽的道歉實在沒誠意。

  顧明希卻聽出端倪。

  「等一下!」她趁姐弟內鬥的空檔,忙喊停。「那個參考書……該不會是我在搬家之前,清出來放門口,準備回收,結果不翼而飛的那些吧?」

  這回輪到夏大德當壁紙。

  法律確保他有保持緘默的權利,所以他絕對不會承認,那些參考書是他偷——喔不,他拿的!

  夏恩璽搖搖頭。

  「想不到我的弟弟是變態。」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變態個頭!我只是……呃……我是說……」夏大德的發言無異是自打嘴巴,事實勝於雄辯。

  好啦好啦!

  他是偷——喔不,他拿了,那又怎樣?

  反正那些參考書,顧明希也用不到啦!他只是善盡一個好國民的義務,資源回收再利用而已嘛!用得著那麼大驚小怪嗎?

  「你不是連睡覺都抱著那些參考書?」夏恩璽又爆料。

  夏大德臉色大紅。

  「可惡,到底是誰告訴你?我要撕爛他的嘴!」

  「所以說……」 顧明希張著汪汪大眼,很無辜的協助逼供。「是真的?」

  唔——就算是真的難道也犯法嗎?

  夏大德快抓狂。

  他太思念顧明希,偶爾拿來睹物思人,難道有錯嗎?

  參考書裡滿滿全是她的字跡,每翻一頁,都像是在跟她對話,她留下的註解,一道道清勁的筆劃,那些她所花費的時間,對他來說,統統珍貴,不可思議。

  「扔掉也扔掉……」他還是不甘願。

  真是敗給他了!

  「你不會直接找我拿就好,幹嘛——」 顧明希的微笑僵在臉上。

  她差點忘了,他們分開的理由。

  不准見面。

  因為顧廉清的一句話,幾乎造成他們父女之間無可避免的決裂,也是促使她搬離老家的原因之一。

  一個黑道老大的兒子,一個警察團長的女兒。

  他們在一起,難道真的無法饒恕?

  子女不能選擇父母,也從來沒有人在意他們是否甘願,生為人子的原罪,為什麼必須由他們來背負?

  她就像所有的青少年,生起滿臉莫名的憤怒,父親越是阻止,顧明希的反彈越是劇烈,她甚至想到離家出走跟著夏大德一起遠走高飛。然而,當她拚命想要維繫兩人的關係,卻也發現,他們之間有什麼正在消失不見。

  夏大德有意無意的疏遠,狠狠傷透她的心。

  她不懂,這種時候,他們不是更該同心協力,牽手並肩嗎?

  是誰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牆?


  她很難過,原來愛情真的沒有那麼偉大。

  夏大德發現她的沉默,望見她的失落。「我不想為這點小事打擾你。」

  顧明希苦笑。

  「沒關係,我明白。」那年夏天,廊簷上的風鈴,還有他們一起走過的年少輕狂,只成回憶。

  有種情緒的夏大德的心裡發酵,只是藏得深,看不見。

  「其實我……」

  「啊,我想起來了!」夏恩璽又打岔。「難怪我老覺得你的名字那麼耳熟,原來你就是他一直掛在嘴邊,喜歡很久的那個女孩!」

  喔!

  夏大德真想掐死夏恩璽,然後再一頭撞死,黃泉路上有人作伴,比較不寂寞。

  「怎麼會?」

  顧明希的困惑寫在臉上。

  喜歡很久?夏大德嗎?

  怎麼可能?

  他不是一直一直躲著她,不見她嗎?

  快來個好心人告訴她,現在到底演到哪?

  「你在幹嘛?」有人來了,不過不是好心人,是顧明希的男朋友,顏弼勝。他一來就看見自己的女朋友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狀似親密,當下怒不可言,使勁拽住顧明希的手,將她拉回身邊。

  「我還在想,你怎麼去個吧檯那麼久還不回來,原來是和不知道哪來的野男人廝混去了!」

  顧明希的手被玻璃碎片紮了幾個口子,好不容易才止血,被他這麼用力一抓,痛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

  「阿勝,你先放開我!」

  顏弼勝誤會好怕意思,一時爐火攻心,揚手就是一巴掌,清清楚楚五個指印火辣辣的貼在她臉上,顧明希被打得莫名其妙,一下子也忘了反抗。

  夏恩璽挺身護住她。

  「你是男人,怎麼可以對女人動手?」

  「我愛怎麼管教我的女人,是我家的事!不要你管!」

  「敢在我姐的地盤打我罩的女人,很抱歉。那就非管不可!」夏大德是藏牙的猛虎,一舉就把人撂倒在地。

  「夏大德?」 顧明希嚇了一跳。

  「你敢襲警!」顏弼勝摔在地上,嘴裡嘗了鹹味,頓時紅了眼睛,同行的友人眼見情況不對,也跟著包圍過來。「我說難怪,夏大德——不就是那位義聯堂的少主嗎?黑社會也敢這麼囂張,等我通報上級,讓你們連生意都做不成!」

  「有種你就試試看!」

  夜店的出入分子複雜,吵架鬥毆是常有的事,一些好事的酒客早就見怪不怪,紛紛聚攏過來,大聲吆喝。

  夏恩璽一看不妙。

  「教訓教訓他就算了,別把事端擴大!」她提醒小弟,要是得罪警察,她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可是他——」

  看著顧明希的模樣,他心痛啊!

  有一就有二,一個會動手打人的男人,一輩子都改不了!

  為什麼要繼續忍耐?

  為什麼要繼續姑息?

  顧明希不需要忍受這些,她是個好女孩,值得更好的對待!

  夏大德相信她其實比誰都看得透徹,是愛情的盲目絆住了她的腳步,不要這麼傻,他的祈求在人聲躁動的喧鬧之中,顯得哀傷。

  顧明希正忙著將男友扶起,突然有個念頭觸動她,催促她在霓虹炫舞中,尋找一抹明亮。

  是他!

  那雙寧靜的目光攫住她的視線,告訴她,要勇敢、要堅強,他會永遠永遠在身旁。

  顧明希揚起虛弱的微笑,算是回應。

  離去前的最後一次回眸,成了夏大德記憶中,最後痛絕的美麗。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夏大德一直這樣安慰自己,可是蔓延的不安卻與日俱增,他說不出來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自從那次夜店裡的不期而遇,有什麼東西正在竄動。他變得焦躁,好像吞了幾磅的鉛塊,沉在他的胃裡,腦袋一直嗡嗡嗡響個不停。

  他答應過顧廉清,不去打擾她。

  夏大德也認為,從此離開她的生活,不再將她捲進自己的人生,對彼此都好,他已經受夠她的眼淚,眼淚不適合用來裝飾那個女孩。

  所以夏大德總是刻意避開她、疏遠她,但他終究不夠聰明,狠不下心,每當他看到門外徘徊不去的落寞身影,都讓他痛苦自責,久久不能自己。

  顧明希決定離開的那段時間,夏大德成天就像個遊魂一樣,不怎麼說話,對什麼事情都不起勁。

  他偶爾會在巷口,遠遠的、遠遠的看著她。

  看著她又瘦了一點,又跟顧爸吵架,看著她一點一點,慢慢消失。

  聽說她搬出去住,夏大德就讓豆子趁著夜裡,把她扔出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撿回來,她的書、她用了很久的鬧鐘……顧明希清出的回憶、由他接收。

  顧明希走過的從前,換他體驗。

  夏大德仍然是愛她的。

  用他的方式,深受她。

  直到兩次遇見她——她變了。

  變得不再是他認識的顧明希,少了點衝動,多了些穩重,少了點天真,多了些成熟,那個總是開懷暢笑的女孩,被現實消磨得像朵頹靡的小花,看不見堅毅,只有憔悴如影隨形。

  想起那一夜,她的回眸像是道別,夏大德不由得頭皮發麻。

  但他又不敢輕舉妄動。

  夏大德怕,是因為失去太痛,沒有她的這些年,他的心像被剜開一個洞,就算他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他只能挨、只能等,直到思念平息。

  「大哥……」

  豆子敲敲門。

  「什麼事?」夏大德累了,靠在窗邊發呆。

  「顧爸顧媽來了,吵著要找你,要我趕他們走嗎?」

  「不用,我這就下去。」

  「大哥!」

  夏大德這一路,都是豆子陪著過,他的心事,豆子全看在眼裡。

  豆子尊敬夏大德是大哥,凡事奉為圭臬,幾乎當他是神樣的存在,一路走來,豆子看著他從一個年輕氣盛的不良少年,經歷戀愛的甜美苦澀,還是跌落谷底的失落絕望,到如今已經是獨當一面的成熟男人。

  雖說傷痛讓人長大,其中過程的坎坷心酸,旁人看了不忍,卻也幫不上忙,再苦再痛,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怨不得人。

  豆子也為他心疼。

  「大哥,你又何必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為了一個女人如此低聲下氣,別說一呼百應,我頭一個不服!」

  「等在我身邊委屈,那就跟別人去,我不攔你。」

  豆子繞著他轉,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中是擔心,遲早有一天,你會……」

  夏大德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樓下已經吵翻,顧廉清夫婦上門來要人,吵著要見夏大德。

  「你!」顧廉清一眼看到夏大德,立刻衝上前。「我知道是你!你瞞著我,跟明希偷偷見面,對不對?」

  「那是意外!」

  「不對!一定是你把明希拐跑了!快說,她在哪裡?」

  拐跑?

  「我沒有!我是跟她見過面,但是……」夏大德一想不對,連忙扶起哭軟身子的顧媽,讓她坐在椅子上,自己跟著上前詢問:「顧媽,發生什麼事?」

  顧媽抽抽噎噎,一直啜泣。

  「明希不見了……」

  「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不早點通知我?」

  「就這一個禮拜,我們打她手機,她都沒接,問她同學,同學說她已經好幾天沒去上課了……」

  「對了,她男朋友!她男朋友呢?」

  「我問過了,她男朋友說,明希跟你見面之後就失蹤了!」顧廉清氣得渾身發抖,嚷著要他把顧明希交出來。

  夏大德這時方知不妙。

  可惡!

  「豆子,快問!」他厲聲交代。「問大姐附近的堂口,最近一次看到顧明希的男朋友是在哪裡?什麼時間?越詳細越好,快!」


  顧明希縮在浴室角落,昏沉得不知時間。

  這裡是哪裡?

  她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瞇著眼睛打量四周,她的手腳動不了,因為都被上了繩索,她無法得知時間,只記得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干、干了雙濕,唯一不變的是,這幾坪大的浴室,除了簡單的洗漱設備,其餘什麼都沒有。

  有人在走動!

  顧明希聽見拖沓的腳步聲,不禁屏住呼吸。

  她的以及隨著恐懼跳動,臉色也更加蒼白了些,她知道,是那個人!那個人回來了!

  浴室的門把緩緩轉動。

  顧明希啞著嗓子叫不出來。

  她閉上眼睛,感覺恐怖的氣息更靠近了些,她反射性的想逃,卻忘了自己已成籠中之鳥,整個人重重的摔在磁磚上,痛苦捲曲。

  不要不要,她好害怕!

  誰來救救她?

  就在此時,門鈴響了。顏弼勝這才轉身,不情不願的出去應門。

  然而,門外的人早已等不及,只聽得轟隆一聲,老舊的鐵門霎時應聲倒地,震起漫漫煙塵。

  夏大德一個箭步,逮著他就問:「顧明希在哪?」

  不等他回答,就聽見浴室裡傳來顧媽哀痛的哭聲。

  夏大德心急,隨手把人拋給跟在後頭的手下,一個人匆匆趕往浴室門口,眼前的畫面幾乎令他窒息。

  顧媽跌倒在一身濕淋淋的顧明希身邊,崩潰痛哭。

  「明希?顧明希?」夏大德上前,輕輕拍打她的臉頰。

  顧明希聽見聲音,微微睜眼,但神智已經不清。

  夏大德攬著她,小心地解開她手腳上的繩子,白皙的皮肉都已經勒出青紫的血痕,身上可見的地方也滿是被毆打的腫塊,更令他心痛的,是殘留在脖子上,幾乎致死的指痕。

  「這狗娘養的混蛋!心理變態的傢伙!」夏大德罵道。

  他居然狠得下心對一個女人動手,同是人生父母養,卻將生命看得如此輕賤,任意對人施以暴行,這種雜碎,連黑道都不如,虧他還敢自稱是人民的保母!

  顧廉清隨後趕來,看到這畫面,同樣說不出話。

  「顧爸顧媽,她先交給你們了。」

  夏大德另有要事處理。

  他一把扯住那個滿臉驚惶的男人。

  「你如果愛她,怎麼忍心對她下那麼重的手?」想到顧明希是如何忍受這一切的,夏大德就一陣酸楚。「我是那麼捧著她,連根毫髮碰傷了都會心疼,而你……你這個混帳,她把自己交給你,你怎麼狠心對她拳腳相向?」

  「別打我!別打我!」男人畏怯得像只小蟲。

  他的舉止,就連豆子看了也不齒。「大哥,該怎麼處理?」

  夏大德深吸一口氣。

  「報警。」

  「可是他——」

  「我知道!」夏大德紅著眼,拚命壓抑著扭斷他脖子的衝動。

  「我知道他很該死,但是,明希……她會希望我們這麼做。」

  豆子點點頭,開始招呼兄弟們收拾善後。

  幾分鐘後,樓下響起陣陣警笛聲。

  夏大德閉上眼睛,安慰自己:她會沒事、她會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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