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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溫芯]老公不說愛(幸福公寓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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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8 08:20:58
  第九章
  
  當天晚上,徐世展睡在客房,隔天,他便暫住進飯店,將公寓讓給喜樂處理搬家事宜,幾天後,兩人約在律師事務所辦離婚。
  
  這天,喜樂很早就起床了。
  
  事實上,她幾乎一夜沒睡,浮腫的眼皮得仔細地刷勻粉底,才勉強能蓋去疲倦。
  
  她沒吃早餐,在屋子裡緩緩踱步,做最後一遍梭巡,偶爾翻弄一些值得紀念的小東西。
  
  除了自身衣物,她什麼也沒帶走,包括徐世展送她的珠寶飾品。但當她來到廚房,看到玻璃櫃裡的夫妻對杯,她猶豫了,手指流連地撫過杯身。至少,她可以帶走這個新娘杯吧?世展應該不會介意。
  
  她顫抖地拿下新娘杯,捧在懷裡,在原地怔立許久,才將杯子小心翼翼地以泡棉包起來,收進隨身行李。
  
  然後,她背起行囊出門,拿鑰匙落鎖的那一刻,那聲清脆的音響,不停地在她腦海迴盪。
  
  也許這輩子,她都忘不了那樣的聲音--她親手關上幸福的聲音。
  
  下樓,她在巷口招了輛計程車,剛坐上,手機鈴聲使響起。
  
  「你答應給我的錢,什麼時候會匯進來?」耳畔傳來母親催促的嗓音。
  
  她若笑。「你放心,我今天就會把錢匯入你的戶頭。」
  
  「五十萬,一毛錢都不能少喔!」王亞蘭叮嚀。
  
  「我知道。」她頓了頓。「你也別忘記自己答應我的,以後不能纏著世展,他跟我已經沒關係了,我們決定離婚。」
  
  「你真打算跟他離婚?」王亞蘭嘖嘖有聲。「傻丫頭!好不容易騙到一個金龜婿,幹麼那麼輕易就放手?你是跟他出了什麼問題嗎?」
  
  「這是我的事,你別管。」
  
  「我知道,我沒想管,我哪來那麼多美國時間管你啊?家裡那兩隻就夠我煩死了!」王亞蘭誇張地歎氣。「我是說你要離婚也行,別忘了多從那男人身上挖一點錢,他絕對有能力掏出來的,你可千萬別跟他客氣。」
  
  她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喜樂忽然覺得冷,身子冷,心更冷。「我不能再跟你說,媽,我還有事。」
  
  「是是是,我不煩你行了吧?」王亞蘭諷嗤。「你記得把錢匯給我。」
  
  「媽,再見,你好好保重。」她漫然掛電話,望向車窗外,心口微微揪擰。
  
  從今以後,母女倆或許地再無相見的機會了,因為她會徹底地消失,讓誰都找不到--
  
  二十分鐘後,計程車來到一棟辦公大樓門口,喜樂搭電梯上樓。律師事務所的招牌閃進眼底時,她的呼吸霎時凝住。
  
  有種像是噎住的感覺,透不過氣,想咳嗽,想……吐。
  
  但她不能嘔吐,不管胸口塞著多少複雜的情緒,她都必須忍住,不能讓任何人看透。
  
  「加油,汪喜樂,你可以的……」她喃喃自語。「只要相信你待會兒要說的話都是真的,你就一定會演得很好,你做得到的。」
  
  一定要做到。
  
  她盈盈走進律師事務所,徐世展已經在裡頭等著了,孤高地站在窗前,背對著她,一動也不動。
  
  「汪小姐,你來了,請坐。」律師熱絡地招呼她。「要喝點什麼?茶、咖啡?」
  
  她黯然搖頭。
  
  「既然這樣,這份離婚協議書你看一看,有意見我們可以討論,沒意見就請簽名。」
  
  她接過律師遞來的檔,其實並不想看,但仍是勉強自己逐字逐句地讀完。
  
  「有問題嗎?」律師問。
  
  她又搖頭。
  
  「既然這樣,兩位可以簽名了。」
  
  徐世展這才轉過身,在她對面坐下。
  
  是她的錯覺嗎?他好像瘦了,眼下似乎浮著淡淡的黑影--難道他這幾天也沒睡好?
  
  喜樂緊緊握住筆,強迫自己收回凝定在丈夫身上的視線,很快他就是她的『前夫』了,兩人即將形同陌路。
  
  她垂下頭,模糊著眼,努力克制顫抖的右手,一筆一劃慢慢地簽名。
  
  「你就這樣簽名了?」他忽地開口。「不用看一下這個嗎?」
  
  她一愣,眨眨眼,好片刻,才揚起臉。「什麼?」
  
  「這個。」他將一張支票丟到她面前。「我以為你會先察看一下數位,確定你能不能滿意。」
  
  她差點忘了。喜樂拿起支票,用力扯了扯唇。「我相信你不是個小氣的人。」她目光一落,望向支票上的數字,倏地倒抽口氣。
  
  五百萬?他給她這麼多?
  
  她惶然望他,他也正緊盯著她,黝黑的眸,浮沉著濃濃的嘲諷。
  
  「怎麼?不滿意?」
  
  「不是,是……」太多了。「沒想到你出手挺大方的嘛。」她似笑非笑的,學母親說話的口氣。
  
  果然,徐世展被她激怒了,臉色大變,眼神陰晴不定。
  
  過了好片刻,他才找回冷靜。「醫生說,我爸再過陣子就可以出院了,如果不是你幫忙,他未必能那麼快恢復健康,甚至以後還有可能再站起來走路,所以這些算是我給你的謝禮。」
  
  就因為她曾經照顧他的父親,他就爽快地給她這麼多錢嗎?
  
  她沒看錯人,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
  
  喜樂酸楚地想,心房強烈震盪著,但她不能讓他看出她的感動,她只能笑,勢利地、令人氣惱地笑。
  
  她不曉得他是哪來的風度能忍受她這樣的笑,竟然沒有出口對她咆哮,只是冷淡地撇唇。
  
  「我知道這些不夠讓你過完下輩子,但至少這幾年,你可以不用為了錢欺騙男人了。」他陰鬱地瞪她。「真正的幸福,不是用謊言能得到的,你應該懂吧?」
  
  她懂,她當然懂。
  
  淚珠在喜樂眼分階段危險地閃爍,她掐緊掌心,用盡全身力氣,朝他綻開一朵滿不在乎的微笑。
  
  若是說謊,能令他得到無愧於心的幸福,那她願意,她很樂意……
  
  「你跟方薇薇,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吧?」
  
  「這些已經不關你的事了。」他漠然別過眸。「我的未來,不必你操心。」
  
  「我知道,我不會……擔心,又不干我的事。」她悄悄咬唇。「你快簽名吧!」她已經無法忍受了,再繼續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在他面前崩潰。
  
  他抓起筆,飛快潦草地簽名。
  
  而她等不及律師下結語,便匆匆起身。
  
  「拿到錢,就這麼急著閃人嗎?」他譏刺。
  
  「對,我要……走了。」她轉身不看他。「我的飛機……要起飛了。」
  
  「你要去哪裡?」
  
  「這個……也不關你的事了,既然我有錢,當然要逍遙快活一陣子。」
  
  「那就祝你旅途愉快了。」
  
  「謝……謝謝。」
  
  真的謝謝,謝謝他願意跟她結婚,謝謝他曾經縱容她作了一個甜蜜家庭的美夢,謝謝他曾經在眾人面前,將跌倒在地的她抱起,跟大家宣佈她是他的妻子。
  
  謝謝他曾經讓她……離幸福那麼近。
  
  喜樂的手掩住唇,一進電梯,淚水便不聽話地決堤。
  
  原來說謊是那麼難的一件事,原來演戲需要天分,原來她不如自己所想像的那麼堅強。
  
  原來她是捨不得他,捨不得這個婚姻。
  
  「可是你……一定會幸福的,對不對?」她破碎地低語,心口像被這些字句劃傷了,劇烈地疼痛著。
  
  她離開之後,他就能光明正大地跟方薇薇復合了,他會幸福的,她祝福他們。
  
  她再次坐上計程車,目的地是台北車站,司機見她淚流不止,體貼地控制車速,平穩地賓士在路上。
  
  計費表每跳一次,她的心也跟著一陣拉扯,她離他愈來愈遠了,以後或許永不能相見。
  
  經過我年以後,他還會記得她嗎?記得以前曾經有個堅持嫁給他的傻女孩?還是他會恨她,認為自己被一個貪婪惡女給欺騙了?
  
  「不要恨我,我拜託你,不要恨我……」
  
  她不是故意騙他,那些謊言不是她的真心,她是愛他的,真的好愛好愛他。
  
  「不要恨我……」她顫聲祈求,車子經過一座高架橋,她茫然往窗外望,遠方的美麗華摩天輪霎時映入眼底。
  
  她含淚望著,手指隨著轉動的摩天輪,在車窗玻璃上緩緩畫圓,過往的記憶,也在腦海迴旋--
  
  「老師,真的只要坐上摩天輪,對滿月許願,願望就會實現嗎?」記憶中的小女孩,天真地問。
  
  「對啊。」老師的聲音好溫柔,像她夢想中的茲母。「你想許什麼心願?」
  
  「我希望有人能真心愛我--不管我多胖多瘦,不管我每餐要吃多少,不管我是不是會拖累他,讓他丟臉,他都不會丟下我一個。」
  
  「喜樂這麼乖,又這麼用功讀書,你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原來老師,也在說謊。
  
  喜樂低啞地笑了,輕顫的唇,嘗到了淚水的滋味,好鹹好澀的味道,讓她……
  
  好想吐。
  
  「司機先生,請你停車!」她倉皇拍車窗,車子剛停妥,她便衝下車,捧著激烈收縮的胃,蹲在路邊,一陣陣地乾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委屈也好,絕望也罷,似乎都堅持卡在她的胃袋裡,狠狠折磨她--
  
  「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
  
  徐爸爸坐在病床上打量兒子,從他明顯的黑眼圈,看到瘦削的下巴,不覺有些心疼,眉頭皺擰。
  
  見父親神情擔憂,徐世展連忙警惕自己振作精神,故作開朗地微笑。「大概是最近工作忙,沒睡好吧?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真的是因為工作過度?」徐爸爸不相信,眼眸閃過一絲賠光。「該不會是我那個可愛的兒媳婦不在家,所以你這個做丈夫的得了相思病吧?」
  
  相思病?
  
  徐世展一震,眼神陰沉。他怎麼可能為那種女人患相思?她欺騙了他!
  
  「我沒事,爸,你今天胃口怎樣?我昨天帶給你的包子吃了嗎?」他轉移話題。
  
  可惜這企圖並未成功,徐爸爸隨口應他兩句,又把話題繞回來。「喜樂還沒從南部回來嗎?我明天要出院了,她應該會來接我吧?」
  
  徐世展不吭聲。
  
  「怎麼了?世展,你怎麼不說話?難道喜樂明天還不回來嗎?」
  
  「她……不會回來了。」
  
  「什麼?」徐爸爸驚駭。
  
  徐世展深吸一口氣,決定也該是坦承真相的時候了。「爸,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你聽了不要太激動。」
  
  「到底什麼事?你快說啊!」徐爸爸焦急地催促。「是要嚇死我這個老頭子嗎?」
  
  「喜樂其實不是去南部,我們……離婚了。」
  
  晴天霹靂!
  
  徐爸爸不敢置信地瞪著兒子,消化著這令人震驚的消息。「你不是說真的吧?你們怎麼會離婚?你怎麼可以跟她離婚!」最後這句,幾乎是氣急敗壞的質問。
  
  徐世展早料到父親一定不會諒解自己,他緊咬牙關,試著保持冷靜。「是她主動要求離婚的,她嫁給我,其實只是想要我的錢。」
  
  「你說什麼?」徐爸爸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說一次。」
  
  「我說,她嫁給我,只是想要我的錢!」徐世展拉高聲調,再怎麼壓抑,情緒還是起了波瀾。「她根本沒愛過我,跟我結婚只是為了能過好日子,她說她不想再假裝了,這個婚姻讓她很累,她要我給她錢……」他嘶啞地說明那晚與前妻的爭論,心口不爭氣地疼痛著。「爸,你懂嗎?是她不玩了!是她騙了我!」
  
  「你--」徐爸爸驚疑不定地望著兒子。「你真的相信她那些鬼話?」
  
  不相信又怎樣?能改變自己受騙的事實嗎?
  
  徐世展自嘲地撇唇。「她小時候生活環境不好,的確很可能對金錢斤斤計較,只是我沒想到,為了錢,她連婚姻也可以拿來欺騙。」
  
  「你這意思是把她當成那種騙婚的女騙子嗎?」徐爸爸語氣嚴厲。
  
  徐世展冷哼。「我是不想這麼想她,不過她的所作所為,也差不多是了。」
  
  「你--你這笨蛋!」徐爸爸氣得賞兒子一耳光。
  
  徐世展防備不及,愕然望向臉色鐵青的父親。「爸,你為什麼打我?」
  
  「我為什麼打你,你還不懂嗎?」徐爸爸失望地怒斥。「你說說看,喜樂哪裡像個騙子了?一個騙子會那麼盡心盡力來照顧你爸爸嗎?會每天不辭辛勞來探望我,陪我聊天,逗我開心,有時候看護不在,還得幫我擦澡洗背,處理那些骯髒的大小事嗎?」
  
  「她只是演戲--」
  
  「再怎麼有天分的賞,也演不到那麼逼真!那是她的真心,你看不出來嗎?」
  
  他也曾以為那是真心,但是她親手毀了他的信任!
  
  徐世展鬱憤地擰眉。「爸,我知道你喜歡她,可是--」
  
  「可是怎樣?」徐爸爸不由分說地打斷他。「難道你不喜歡她嗎?難道你不覺得那麼善良可愛的一個女孩,很值得心疼嗎?」
  
  他握緊雙拳,默然不語。
  
  「你到現在還想不通!」徐爸爸重重歎氣。「你居然會相信她是那種受了母親影響,會想釣金龜婿的女孩!你知道她為什麼老是不敢多吃東西嗎?你有沒有問過她為什麼?」
  
  這種問題很重要嗎?
  
  徐世展悻悻然。「我想她大概是怕胖吧?」
  
  「她怕的不是胖,是怕吃多了會被人嫌棄!」徐爸爸高聲咆哮。「你知道喜樂小時候她媽說過什麼話嗎?她媽嫌她吃太多了,說自己養不起這麼會吃的女兒,還威脅要丟下她不管,所以她才不敢多吃東西,就算長大了,自己賺錢養自己,也沒辦法多吃一點,因為她心裡一直有種恐懼,怕自己哪天又被誰嫌棄!」
  
  犀利的言語如劍,刺痛徐世展心坎,他震撼了,啞然無語,從沒想過前妻的節制飲食是基於這樣一個悲傷的理由。
  
  我不能吃這個。
  
  為什麼?你不愛吃嗎?
  
  我一個禮拜只能吃一個蛋糕。
  
  原來她不是不愛吃,也不是像時下的女人為了維持纖瘦的身材,她是害怕,她內心深處原來一直躲著一個小女孩,一個擔憂自己隨時可能被母親遺棄的小女孩。
  
  他的心好痛,難受得無法呼吸。「為什麼……她不告訴我這些?」
  
  「怎麼不問你自己為什麼不問清楚?你真的關心過她嗎?她是你老婆啊!可你是怎麼對她的?連說要帶她去坐摩天輪都要三催四請的,老是爽約!」
  
  他真的錯了嗎?真的誤會她了嗎?
  
  「可是她拿了我的支票……」
  
  「我敢打賭,她一毛錢也沒兌現!那孩子絕對不會拿你的錢!」
  
  徐世展臉色煞白。若是他真的誤會了喜樂,若是他真的讓她孤單一個人……
  
  他立刻打電話跟銀行確認,對方果然跟他報告他的支票帳戶餘額不變,已經過了一個禮拜,她卻還未兌現支票。
  
  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世展心急如焚,匆匆跟父親道別後,便以最快的速度奔出醫院,在門口巧遇正準備出院的方薇薇。她看見他,眼睛一亮,喜形於色。
  
  「世展,你來接我出院的嗎?」她撇開經紀人,一拐一拐地靠近他。「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不管,那天幹麼還對人家說那麼冷淡的話啊?說我們以後只是朋友,害我好難過--」
  
  「我的確只把你當朋友。」他打斷她,嚴肅地聲明。她怔住,半晌,不服氣地反駁。「你騙人!我不相信!」
  
  「我沒騙你。」他蹙眉。「你清醒一點,薇薇,我們的感情已經過去了。」
  
  她倒抽口氣,花容慘澹。「你……真的不愛我了?」
  
  他默然。
  
  「可是我愛你啊!」方薇薇甩開枴杖,整個人偎進他懷裡,他不得不撐住她。「我知道我曾經對不起你,可是我後悔了,也跟你道歉了,難道你不能原諒我嗎?」她楚楚可憐地祈求。
  
  他無聲地歎息。「這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是我對你的愛,已經不存在了。」
  
  這話,太明白也太殘忍,方薇薇無法接受,怨恨地瞠眸。「你不愛我,難道愛那個汪喜樂?她那麼不起眼,根本配不上你!」
  
  徐世展臉色一變,朝前女友投去的凌厲眼神,嚇得她差點忘了呼吸。
  
  「配不上的人,也許是我。」他冷冷推開前女友,將她交回給一旁等待的經紀人。「薇薇,請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再這麼下去,我想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
  
  方薇薇駭然無語。
  
  徐世展也不想多說,他的心,只掛在那個獨自離開的傻女孩身上。她現在人在何處?可還安好?為什麼要騙他自己只是為了錢才嫁給他?
  
  為什麼?
  
  他茫然不解,直到坐上計程車,回頭瞥見前女友滿蘊怒氣的嬌顏時,才驀地恍然大悟。
  
  你跟方薇薇,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吧--
  
  難道他的妻子這所以主動提出離婚,是為了……成全?
  
  「怎麼樣?喜樂有沒有跟你聯絡?」
  
  星期天下午,幸福公寓「三缺一」組聚在樓頂空中花園,交換情報,重點便是追問他們欠的那一咖,三人最疼愛的妹妹的下落。
  
  「沒有啊,就上個禮拜收到她一張報平安的明信片,之後就沒下文了。」齊真心悵然若失地報告,其他兩個男人聽了,大感失望。
  
  「這傻女孩究竟躲哪裡去了?」何燦宇皺眉頭。「聯手機號碼都停用,是擺明讓大家找不到她嗎?」
  
  「我看她是真的決定徹底消失了。」周世琛深沉地歎氣。「那天她開口跟我借錢時,我就覺得不對勁,只是沒想到她竟然跟徐世展離婚,一個人躲起來。」
  
  「都怪那個該死的傢伙!要不是他惹得喜樂這麼傷心,她怎麼會連我們都不聯絡?」何燦宇愈想愈氣,忿忿踢椅子。
  
  「別踢了,小心弄傷自己。」齊真心難得對他表示關心,溫聲勸阻。「現在怪誰都沒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找到喜樂。」
  
  「要怎麼找?」何燦宇不樂觀。「她不寫信,不打電話,連還錢給世琛都是用劃撥的,要怎麼追蹤她的下落?」
  
  「至少我們還有明信片上的郵戳。」周世琛提醒。「是從台南寄的,雖然不表示她一定在那裡,也是條線索。」
  
  「可是我們總不能漫無目標地找吧?」齊真心很煩惱。「大家平常都有工作,就算週末殺去台南,人海茫茫,要從何找起?」
  
  「我去找!」
  
  一道堅決的嗓音忽然響起,三人一震,同時回頭,望身大踏步走來的男人。
  
  「徐世展!你來幹麼?」齊真心首先發難,跳起來尖叫。
  
  「這是私人聚會,不歡迎閒雜人等來插花。」何燦宇臉色也不好看,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想痛扁人一頓的姿態。
  
  周世琛瞥他一眼,暗示他冷靜。
  
  「我知道你們都很不諒解我。」徐世展自嘲地抿唇,很清楚自己招人嫌,但為了愛妻,也只好厚著臉皮忍耐。「可是我跟你們的心情是一樣的,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把喜樂找回來。」
  
  「她不想見你!」齊真心很不給面子地駁斥。「就是因為不想讓你找到她,才會連我們都不聯絡,你不懂嗎?」
  
  「我懂,可是我還是必須找到她。」他澀澀地表明態度。「她對我有些誤會,我必須跟她解釋。」
  
  「解釋什麼?」齊真心冷哼。「解釋你為什麼跟那個前女友糾纏不清嗎?要不是為了成全你跟方薇薇,喜樂怎麼會選擇退出?」
  
  「所以我才說她是誤會了,我根本沒打算跟薇薇復合。」
  
  「你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齊真心狐疑。
  
  「我是認真的。」徐世展堅定地環視三人。「請你們務必相信我。」
  
  「呿!誰信你啊?」齊真心不屑地撇唇,態度卻明顯動搖了,眸光遲疑地掃過另外兩人。
  
  最後,還是周世琛悠悠發話。「不管我們相不相信你,你確實已經傷了喜樂的心,不然喜樂也不會編出那一大套謊言,騙你跟她離婚。」
  
  「對啊,你是笨蛋嗎?她跟你說那些的時候,你居然還相信?」齊真心怨怒地瞪視徐世展。「虧你還是她老公,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大半年,一點都不瞭解她!」
  
  「總之,要是找不回喜樂,我們三個不會放過你!」何燦宇撂狠話。
  
  「我知道,我很瞭解。」徐世展苦笑,甘願領受三個的撻伐,別說他們不放過他,連他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我已經請徵信社的人打探喜樂的消息了,如果齊小姐願意把她寄來的明信片借給我,應該會有點幫助。」
  
  「要我給你明信片?」齊真心冷嗤,很不甘心。「那是喜樂寫給我的耶!」她怎能出賣好姊妹?
  
  「就給他吧。」何燦宇看出她的不情願,低聲勸。「我雖然也很不爽這傢伙,不過看在他還有幾分誠心的分上,就讓他試試看吧!」
  
  「我也是這麼想。」周世琛表示贊同。
  
  於是齊真心一面叨念著,一面將喜樂捎來的明信片交給徐世展。
  
  他握著那薄薄的紙片,卻感覺自己握著的,是妻子厚實又溫暖的情意,心臟不覺激烈跳動著,氣息彷彿噎在胸口。
  
  這次我絕不會辜負你,喜樂。
  
  他對自己立誓,痛下決心,不論要耗費多少心血代價,他都一定要找回她--那個他唯一珍愛的女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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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匿名  發表於 2012-1-28 08:21:35
  第十章
  
  十三個月後。
  
  自從喜樂離開後,已經是第十三個滿月,也將是他第十三次在美麗華摩天輪下守候她整夜。
  
  傍晚,徐世展便離開公司,來到摩天輪前的廣場,坐在角落,等夕陽落下,月亮升起。
  
  今夜的月色清美,輪廓又大又圓,他仰頭凝望,想著她是不是也在某處看著同一個滿月。
  
  她會是滿心歡欣,或是和他一樣,帶著滿滿的遺憾?
  
  她一個人嗎?還是有人相陪?會不會感到寂寞?
  
  晚風吹來,有些冷,徐世展拉攏西裝外套,雙手握著溫熱的咖啡杯。
  
  忽地,手機鈴聲響起,他瞥一眼螢幕,接起電話。
  
  「爸,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我知道。」那端傳來徐爸爸不捨的歎息。「今天挺冷的,你有沒有多穿一些?」
  
  「放心吧,你兒子身體好得很,這點冷沒在怕的。」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跟我開玩笑!」徐爸爸懊惱地斥責。
  
  因為愈是心情惆悵,愈是要笑啊!而且他也不忍將父親一起拖下水,陪自己煩惱。
  
  「爸,你這兩天有點感冒,沒事的話早點睡吧。」
  
  「我知道。」
  
  「那我掛電話了。」
  
  「等等!」徐爸爸攔住他。
  
  「什麼事?」他等著。
  
  徐爸爸卻久久不吭聲,過了好片刻,才啞聲開口:「你真的還要這樣繼續等下去?」
  
  他一凜。「嗯。」
  
  「都過一年了,連徵信社的人都找不到她在哪裡,你真的覺得會在那裡碰到她?」
  
  「我覺得有可能。」就算永遠無法與她再重逢,他也要學會對自己說謊。徐世展澀澀地苦笑。「她一直那麼想坐摩天輪,說不定會在哪個滿月的晚上出現。」
  
  「你真傻,我看她人根本不在台北。」
  
  「就算她不在台北,也許哪天會來台北玩。」
  
  「那如果她根本不在台灣呢?」
  
  「那就……只好賭運氣了。」
  
  「你真傻!」徐爸爸勸不回執拗的兒子,只好一再心疼地斥責。
  
  「爸,你再這樣念下去,小心哪天你兒子真的變笨,就沒人賺錢給你花了。」徐世展又開玩笑。
  
  「呿!我自己有存老本,誰希罕你嫌錢養我?你啊,自己身體顧好,別拖累我這個老頭子,就阿彌陀佛了。」
  
  「是,我知道了,那我掛了,晚安。」
  
  徐世展掛電話,看一對年輕情侶親熱地從他面前走過,男人一手拿爆米花,另一手攬著女友的腰,女人朝他嬌嬌一笑,淘氣地隨手抓起幾顆爆米花,往他臉上擲去。
  
  兩個人一陣打打鬧鬧。
  
  他微笑目送他們,看兩人排隊鑽進某一個觀景車廂,摩天輪畫出彩色光圈,緩緩接近天空。
  
  他怔怔地望著夜色裡顯得格外絢爛的霓虹。
  
  當初喜樂等他,就是這樣的滋味吧?一個人看著情侶雙雙對對,只有自己形只影單,摩天輪的光圈愈燦爛,她熱烈描繪的夢想就愈黯淡。
  
  那個晚上,她到底等了他多久?夠不夠久到讓她的心房結凍,凝成一塊絕望的冰--
  
  「台北好冷喔!」喜樂用力摩擦雙手,朝掌心吹熱氣。「喬姊,你不覺得很冷嗎?」
  
  「還好。」鍾宜喬嫣然一笑。「可能雲林氣候比較溫暖吧?所以你才會覺得這裡冷。」
  
  「是啊。」喜樂輕聲歎息。沒想到才過一年,她已經不適應台北的冬天了。
  
  「虧我以前還住過這裡。」
  
  「你以前在台北住過?」鍾宜喬訝異地揚眉。
  
  「嗯,住過幾年。」
  
  「那你要不要趁現在去看以前的老朋友?」鍾宜喬貼心地問。「我可以開車送你一程。」
  
  「不用了。」喜樂連忙婉拒。「怎麼好意思麻煩喬姊?」
  
  「什麼麻不麻煩的?別跟我客氣啊!」鍾宜喬豪爽地拍拍她的肩。「你們老闆跟我可是老交情的朋友了,我照顧他的員工也是應該的。怎樣?你有想去哪裡嗎?我載你去。」
  
  「我……」喜樂猶豫地咬唇,眉尖微顰。
  
  她該去看看真心他們嗎?一年多沒見,他們一定很擔心她吧?但她還是沒把握自己見到他們時,能平靜地解釋自己當初為何不告而別。
  
  而且她很怕他們會提起那個她不想提起的男人,她怕他們談起他,而她會忍不住好奇地追問關於他的現況。
  
  他為什麼還不跟方薇薇結婚?還是他們其實已經秘密結婚了,只是方薇薇為了怕影響事業所以不公開?
  
  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安定的心,在聽見他的消息時,又會動搖。
  
  「我想還是算了。」喜樂悵然搖頭。「請你送我回飯店吧,喬姊。」
  
  「現在才幾點,你這麼早回飯店幹麼?」鍾宜喬笑著反對。「你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嗎?對後我們可能沒什麼機會再見面,就當是為你餞別吧。」
  
  「是我該請喬姊吃飯才對,謝謝你這一年來對我的照顧。」
  
  「我哪有照顧你什麼?我照顧的是你們老闆的生意!走吧,我們公司附近有一家日本料理很不錯的--」
  
  「我找到汪小姐了!」
  
  線路那端,傳來徵信社員工的報告。
  
  徐世展緊握手機,一時不敢輕信。「你真的找到喜樂了?她在哪裡?」
  
  「她在雲林一家咖啡農場工作,幫忙銷售自產的咖啡豆,可惜我發現得太晚了,今天到他們公司問,聽說她已經辭職了。」
  
  「什麼?辭職?」徐世展驚駭地起身。「那她人呢?知道她住哪裡嗎?」
  
  「她的公寓已經退租了,聽他們公司同事說,她現在人應該在台北,去拜訪一個很照顧她的客戶。」
  
  「是哪個客戶?你有打聽到嗎?」
  
  「我問過了,剛剛也打電話去問客戶公司確認過,他們公司經理好像請汪小姐到附近一家日本料理店用餐。」徵信社員工報出餐廳地址。
  
  「太好了!謝謝你!」徐世展掛電話,焦急地瞥了眼手錶,九點多,他們應該不會那麼快用完餐吧?
  
  他心念一動,不再遲疑,舉步疾奔。
    
  「你說你想去坐摩天輪?」鍾宜喬吃驚地睜大眼。
  
  「嗯。」喜樂輕輕點頭,目光望向窗外,凝在天邊那一輪清亮的滿月。「明天我就離開台灣了,這次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有個在雲林工作時認識的朋友,決定到上海投資精品店兼賣咖啡,邀她過去擔任店長。她想,有機會多見見世面也好,只是這麼一來,下次回台灣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你說的也對,有什麼想做的就該把握機會。」鍾宜喬很爽快,馬上招來服務生買單。「既然你想去,我開車送你。」
  
  「不用了,喬姊。」喜樂再次婉拒客戶的好意。「你這樣不順路,我自己叫計程車吧,很快的。」
  
  「那好吧。」鍾宜喬結帳,順便請餐廳服務生幫忙叫車。
  
  十分鐘後,兩個女人在餐廳門口道別,喜樂坐上計程車,直奔內湖。
  
  過不到幾秒,徐世展隨後衝進餐廳。
  
  他左右張望,找不到她,只好拿出存在手機裡喜樂的照片,請服務生幫忙確認,對方眼睛一亮。
  
  「啊,我認得這位小姐,她剛剛才走的。」
  
  「剛剛?」
  
  「對啊,走了不到一分鐘吧。」
  
  徐世展聽了,立刻追出去,但計程車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大失所望,一顆心直往下沉。
  
  十三個月來,他天天焦急地盼著能得到她的消息,好不容易探聽到她的行蹤,卻又失之交臂。
  
  難道,他們真的如此無緣?
  
  喜樂佇立在廣場上,仰望在夜色裡開成一朵向日葵的摩天輪,手上捏著票,卻遲遲不敢加入排隊行列。
  
  她很想搭乘摩天輪,這是她從小就有的夢想,但她又不禁有些害怕,就算搭上了又如何?她平淡孤單的生活並不會因此改變,她想要的愛情依然遙不可及,思念的男人永遠得不到。
  
  她怕,怕即使在滿月下虔誠地許願,她仍然是從前那個汪喜樂,時時刻刻擔憂著遭到遺棄,幸福撲滿一再被挖空。
  
  或許,人的夢想不要實現比較好,因為一旦實現,跟著來的很可能是一場空。
  
  與其夢想成空,不如一隻懷抱著夢想,只要她一天不搭上摩天輪,她就還保留著許願的機會,可以繼續對自己說謊。
  
  真正的幸福,不是靠謊言能得到的。
  
  他曾經這麼告訴她。
  
  她知道的,當然明白,只是--
  
  「有時候人要學會對自己說謊,才能勇敢地活下去......」喜樂喃喃自語。「這樣很傻嗎?」
  
  很傻吧!喜樂自嘲地苦笑,反覆觀看手上的票,躑躅著,猶疑著,理智與情感相互角力,最後,贏的是回憶。
  
  她恍惚地憶起那個他失約的夜晚,漸漸感受到與當時相同的心痛。她一直焦灼地等著他,期盼他赴約,他卻遲遲不來,因為他真正在乎的是另一個女人。
  
  他愛的人,不是她,不是她......
  
  淚水驀地在喜樂眼裡不爭氣地泉湧,她搗住唇,不知不覺蹲下身子,在冷風裡蜷縮顫抖。
  
  她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與他相隔遙遠的距離,可是為什麼心還是這麼痛,呼吸哽咽著酸楚?
  
  「你過得好嗎?你一定很幸福吧?」她顫聲呢喃,一面伸手抹去眼角的淚。
  
  「你是不是有點恨我?拜託你不要恨我......」
  
  不要恨她,別討厭她,希望在他記憶裡,她是個可愛的好女孩,不是只想要錢的惡女。
  
  不要恨她,因為她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他......
  
  一隻厚實的大手忽然伸到她眼前,她迷濛地望著那看來很熟悉又很溫暖的掌心。一時茫然,過了許久,她才怯怯地揚起頭。
  
  映入眼底的,是一張端正的男性臉孔,嘴角勾著笑,深邃的眼眸好像跟她一樣,閃著淚光。
  
  她全身震顫,驚跳起身,往後退。「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慢慢走向她,她退一步,他便進一步,堅持不與她拉開距離。
  
  「我終於找到你了,喜樂--」他說話的尾音,拉著長長的感情,鎖定她的眼,也藏著濃濃情感。
  
  她頓時喘不過氣,轉身就跑。
  
  「喜樂,喜樂!」他驚慌地在她身後追趕。
  
  「不要過來!你別過來!」她尖聲喊,飛快地奔下階梯,不要命地逃。
  
  他在噴水池旁追上她,從後頭緊緊地圈抱她。「喜樂,你為什麼要逃?」
  
  「你放開我!」她用力掙扎。
  
  「我不放。」不但不放,他還無賴地更鎖緊她,下巴埋在她肩頸之際。「你不要動,不准動。」
  
  她停止呼吸,心跳狂野。他貼得她好緊,她似乎能感覺到他的唇正愛撫著她頸邊的脈搏。「拜託你,放開我。」
  
  她虛弱地懇求,再這麼抱下去,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對他傾洩滿腔愛意。
  
  「要我放開你可以,你不准逃。」
  
  「我......不會逃。」
  
  「不准動。」
  
  「嗯。」
  
  他這才鬆開她,結果手剛放,她馬上又想逃。
  
  他惱了,強硬地拖住她,牽著她的手,登上手扶梯。
  
  「你幹麼?要帶我去哪裡啦?」
  
  她甩不開他霸道的鉗制,只好踉蹌地跟他回到摩天輪廣場,他買了票,強悍地將她推進其中一個車廂,重重關上車門。
  
  「乖乖給我坐好,不准動!」他強勢地命令。
  
  她咬唇,眼見自己逃不了,不情願地坐下,偷偷深呼吸幾次,總算鼓起勇氣抬頭,朝他燦爛一笑。「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好嗎?」
  
  徐世展瞠瞪她,啞然無語。十三個月的相思與焦心,換來的竟是她滿不在乎的一句招呼?
  
  見他久久不吭聲,她強笑著聳聳肩。「呵,我幹麼這樣問?你一定過得很好,怎麼樣?已經跟方薇薇結婚了嗎?」
  
  他蹙眉。
  
  「本來我想在你們舉行婚禮的時候,送一份大禮過去的。可是報紙上一直沒公開你們結婚的消息--」
  
  「當然沒消息。」他粗聲打斷她。「因為我並沒有跟她結婚。」
  
  「為什麼?沒時間嗎?唉,我知道你們兩個平常工作都很忙,但是這種終身大事應該也要顧一下啊。」
  
  他倏地瞇起眼。「你說話的口氣,好像巴不得我們快點結婚?」
  
  「我只是想......」她轉頭迴避他深刻的眼神。「嗯,好歹我們也認識一場,你結婚時,我應該送份禮物。」
  
  「只是認識一場嗎?」
  
  她一楞。
  
  「我們的關係,在你心中,只能算是『認識一場』嗎?」他抬手轉回她下巴,目光凝定她。「你應該不會忘了,我是你的前夫吧?」
  
  她氣息一顫。「呃,是啊,你不說我差點都忘了,原來我們結過婚喔?哈,哈哈--」
  
  「夠了!」嚴厲的嗓音落下。
  
  她嚇一跳,閉緊唇。
  
  「你不用再演戲了。」徐世展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我知道你當初離開我,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成全我跟薇薇。」
  
  她駭然睜眸。
  
  「那時候你在我面前演戲,假裝自己是一個貪婪愛錢的女人,到現在你還要繼續演下去嗎?」
  
  「我......我沒演啊。」她小小聲地否認。
  
  「還不承認?」他好無奈。「那你說,你為什麼不去兌現我給你的支票?」
  
  「我......呃。說來挺蠢得,我不小心把支票弄丟了。」
  
  「弄丟了?」他翻白眼。這是什麼爛藉口?「那怎麼不再來找我要?」
  
  「因為......」她無助地轉動眼珠。「這段日子我都不在台灣,想說回來之後再跟你要好了,哪,你可以給我了。」掌心在他面前展開。
  
  「汪、喜、樂!」他火大得想扁人。
  
  她慌得縮了縮後頸,不知所措。
  
  她驚成這樣,他反倒覺得歉疚,怒火滅了,只剩一腔憐惜。「你真的很笨,你知道嗎?」
  
  她很笨?喜樂不解。
  
  「你其實很愛我,對吧?」他柔聲問。
  
  「哪,哪有?我才沒有......」
  
  「還不承認?」他瞪她一眼,搶過她包包,掏出裡頭的手機,打開看螢幕桌布。「那你看看,這是什麼?」
  
  是她和他在遊樂園的合照,她一直沒換掉。
  
  「這個......是我忘記換掉了!」她驚慌地把手機搶回來。「不代表什麼。」
  
  「真的不代表什麼嗎?」他危險地勾唇。
  
  她心跳一停。
  
  他再次托起她下巴,凝視她的眼神,溫柔似水。「你還愛著我,喜樂。」
  
  她倒抽口氣,咬緊牙關。
  
  「你就坦白招了吧!你還愛我,對不對?」
  
  對,對,他說的都對!但又怎樣?她愛上一個愛著別的女人的男人,只顯得自己蠢。
  
  她嗔惱地瞪他,眼眸盈淚。
  
  「你真笨。」
  
  「對,我是很笨。」她承認,他滿意了吧?
  
  「你以為自己那麼做,是在成全我嗎?」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你是在折磨我。」
  
  「為什麼?」
  
  他溫潤地對她微笑。「因為我愛的人不是薇薇,是你。」
  
  他愛的人不是方薇薇,是她?
  
  喜樂整個人呆住,傻傻地坐在座位上,仰望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屬於兩人的車廂正巧於此時轉到最高點,於是她看著他的時候,也同時看到掛在夜幕那一盤晶瑩剔透的明月。
  
  是滿月。她怔仲地想,可是她還沒許願啊,怎麼她夢想中的對白就已經在耳畔迴響了?
  
  「你剛剛......說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愛你,傻瓜!」他俯下身,寵愛地揉揉她的頭。「這一年多來,我一直在找你,四處打探你的消息。」
  
  「真的?」
  
  「騙你幹麼?」徐世展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沒想到你躲得還真徹底,連我拜託徵信社都找不到,到今天他才幫我查到你在雲林一家咖啡農場工作,到台北來見客戶,客戶經理請你到餐廳吃飯。」他頓了頓。「你知道嗎?剛剛我去那家餐廳找你,只比你離開時晚了幾秒而已。」
  
  只差了幾秒?她愕然。「那你後來......怎麼找到我的?」
  
  「因為今天是滿月。」他淡然解釋。「你離開這些日子,每到滿月的晚上,我就會來這裡等你,連幾天一起算,已經是第十三個滿月了。」
  
  「你真的每個滿月都來?」她不可思議。
  
  他點頭。
  
  「下雨也來?看不到月亮也來?」她追問。
  
  「就算刮颱風我也來。」他輕哼,像是抱怨,又似在向她討賞,表明自己對她有多真心。「每逢滿月的晚上,我就會在這裡等到天亮,因為我想你說不定會出現,我不想錯過見到你的機會。」
  
  「你--」喜樂啞然,想到他每個滿月夜在這裡淋雨吹冷風,呆呆守整晚,她頓時心疼不已。「還說我笨,你自己才笨!」
  
  「那就算我們兩個都奔好了。」徐世展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視線與她相凝,在她眼裡,看出太多眷戀與不捨。他心弦一動,伸手輕撫她臉頰。「我真的很擔心你,喜樂,尤其每到滿月的日子,我就忍不住會想,你是不是還傻傻地盼著坐摩天輪?已經坐過了嗎?許過願了嗎?我很擔心你一個人,卻也擔心你不是一個人,會不會有別的男人跟你一起搭摩天輪?這麼一想,我就好嫉妒,很焦急,很懊惱,很想打自己幾個耳光,因為當初是我自己太笨,才會讓你傷心離開,是我笨到錯過你。」
  
  他悠悠地表明心跡,她能從那沙啞的嗓音裡聽出他真摯的情感,但可能嗎?他真的愛她嗎?不是她自作多情嗎?
  
  喜樂彷徨著,很沒自信。「可是我那時看見你送給方薇薇摩天輪音樂盒,我以為......我是你們愛情的第三者。」
  
  「你看見我送薇薇音樂盒?」徐世展愣住,轉念一想,才恍然明白誤會大了。
  
  「那個音樂盒本來是要送給你的。」他慎重澄清。「那天我想為了自己的失約道歉,才買下那個音樂盒,沒想到薇薇看到了,沒經過我同意就先拆開,看她那麼高興,我不忍心潑她冷水,才想送給她也無妨。」
  
  原來是一場陰錯陽差的誤會?喜樂惘然。
  
  「你那時候一定很難過吧?」他猜想她當時的傷心,眉頭一擰。「早知道我堅持跟薇薇要回來就好了,這樣你也不會誤會我。」
  
  真的是誤會嗎?
  
  「可是你很關心方薇薇,為了她你還失約......」
  
  「她是為了我想不開喝醉酒,才會摔下樓梯受傷,你說我能不愧疚嗎?我當然得去醫院看她。」
  
  「可是你還說不可能像疼方薇薇那樣疼我,你說你不會寵我,不會忍我,不會對我讓步......」
  
  「那只是我的氣話,因為薇薇傷我太深,所以我告訴自己再也不要那樣愛任何女人。」他深深歎息。「其實當時我也在欺騙自己,因為我早就愛上你了。」
  
  「你真的......愛我?」她依然無法輕易相信,粉唇輕顫著,眼裡閃著不確定的淚光。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愛她嗎?真的有人願意在每個滿月,為她徹夜守候嗎?真的有人在她離開後,執著地尋找她的下落嗎?
  
  真的有人......這麼在乎她嗎?
  
  「並不是一開始就很喜歡你的。」他彷彿看透她的思緒,握住她纖細的肩,專注地凝視她。「本來只覺得你是個單純可愛的女孩,只覺得你很奇怪,總是有辦法逗我笑,後來想想,才發現我經常去那間咖啡店報到,等薇薇只是其中一個理由,還有就是想見到你,尤其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更想去看看你,看你的笑容,聽你對我說一些無厘頭的冷笑話。」
  
  他經常來咖啡館,也是為了想看到她?
  
  喜樂不敢置信,屏住氣息。
  
  「你拿著我那張名片,說要跟我結婚的時候,我以為你腦子有問題,甚至猜想該不會是某種仙人跳的詭計吧?可是跟你結婚之後,我變得愈來愈依賴你,期待你接到你傳來的簡訊,想看你每天早上在我身邊醒來,我還很喜歡偷偷站在病房門口,看你跟我爸聊得好開心的樣子......」他幽幽低語,回憶起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嘴角牽起幸福的微笑。「聽你說在何燦宇面前戴兔耳朵、穿迷你裙,我其實很吃醋,才會不由分說地凶你,不准你跟他私下太接近--我那次很不講道理,對吧?但我現在明白了,原來是因為我那時候就已經愛上你了。」
  
  他輕聲一笑,低下頭,親暱地與她額頭相抵。「你已經住進我心裡了,你懂嗎?喜樂,所以我聽見你對我說你是為了錢嫁給我,才會那麼生氣,那麼心痛。如果我還有一點判斷力,應該能猜到你是想成為我跟薇薇才說謊,可是當時我已經失去理智了--就因為很在乎你,我才會變得那麼笨,才會看不出你說謊的時候,其實眼睛含著淚。」
  
  因為太在乎,才會心痛,才會被她的謊言所欺騙,認不清事實的真相。
  
  所以他是愛她的!他是愛她的......
  
  喜樂懂了,相信了這男人對自己的真心,他的心在她眼前跳動著,那麼強悍又那麼脆弱。
  
  「你原諒我好嗎?」
  
  她鼻頭酸楚,淚眼朦朧地瞧著他。
  
  該請求原諒的人是她啊!她不該自作主張,對他說了那樣的謊,讓他獨自守候了十三個寂寞的滿月。
  
  「對不起,世展,對不起......」她啞聲道歉,終於壓抑不住滿腔激動,臉蛋埋進他胸膛,盡情哭泣。
  
  摩天輪依舊緩緩轉動,承載著夢想,承載著幸福,在天空劃過一道圓滿的弧線,回到最初開始的地方,心動的原點。
  
  車廂門開啟,門外排隊的群眾面面相覷,先是一陣驚愕,然後回過神,一個個用力鼓掌,歡呼喝彩。
  
  因為他們看見一對戀人,正渾然忘我地深吻著--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2-1-28 08:22:11
  終曲
  
  「好了,終於雨過天晴了!」
  
  星期天下午,幸福公寓四--不,N人組聚會,大夥兒喝咖啡,切蛋糕,慶祝他們最可愛的妹妹汪喜樂回歸。
  
  其中最樂的人,應該算是齊真心了,臉上的笑容開得比誰都燦爛,但卻故意裝一副凶巴巴的潑辣樣。
  
  「你這狠心的丫頭,居然捨得這麼久不跟我們聯絡!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說著,她捧起一碟奶油蛋糕,作勢要往汪喜樂臉上抹。
  
  汪喜樂連忙尖叫著往後跳。「對不起,人家知道錯了,對不起嘛!」
  
  「說對不起就算了啊?」齊真心窮追不捨。「我這一年多的擔心,你打算怎麼賠給我?嘎?你說啊、說啊!」
  
  「對不起啦,真心,你饒了我,拜託你饒了我。」喜樂懇求,躲到徐世展高大的身軀背後。
  
  「夠了吧?真心。」徐世展挺起胸膛,保護自己的女人。「喜樂都道過幾次歉了,你就別為難她了。」
  
  「喲,靠山出來說話了。」齊真心嗤笑。「是,我知道,喜樂現在有人挺了,我會小心點,不敢對她怎樣的。」
  
  喜樂聽了,從徐世展身後探出一張清秀的臉蛋,嘻嘻傻笑著。
  
  見她這樣傻氣的表情,誰也不忍苛責她了,只有何燦宇還堅持鬧她,切了一塊厚厚的蛋糕。
  
  「既然這樣,你把這塊蛋糕全部吞下去,算是跟我們大家道歉吧。」
  
  「只要我吃下去,你們就肯原諒我嗎?」喜樂認真地問。
  
  何燦宇勾在唇畔的笑卻是不懷好意。「你就吃吃看啊!」這蛋糕可是足足有三人份,就不信這個小鳥胃的女人吃得下。
  
  沒想到喜樂接過蛋糕,貓步猶豫地拿叉子挖來吃,好似參加大胃王比賽,沒幾分鐘就掃光光。
  
  眾人瞠目結舌,都是不敢相信。
  
  徐世展看她吃得嘴角都是奶油,好笑地搖搖頭,抽出一張紙巾,體貼地為她擦乾淨。
  
  「你真的全吃了?喜樂。」連一向鎮靜的周世琛都不禁動搖,驚訝地追問。「你以前不是最害怕吃蛋糕的嗎?還說一個禮拜只能吃一個。」
  
  「因為......嘿嘿。」喜樂又傻笑,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好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徐世展寵溺地看她一眼,代她發言。「因為我跟喜樂保證過,不管她胖得像冬瓜還是瘦得像竹竿,都一定會嚴加看管住她,不讓她離開我身邊。」
  
  喔--原來是愛的力量啊!
  
  眾人瞭解,眼看兩人甜蜜蜜的小動作不斷,彼此交換心領神會的眼神。
  
  「我說徐世展,你管喜樂那麼嚴,要不要乾脆讓喜樂戴上手銬算了?」何燦宇謔問。
  
  「你以為我不想嗎?」徐世展不客氣地回瞪,到現在仍對這個假想情敵心存戒備。「你們不曉得,要是我那天晚上沒回到美麗華,說不定又要跟喜樂錯過了,她本來打算隔天離開台灣的。」
  
  「什麼?你要去哪裡?」
  
  「在雲林工作的時候,我認識一個朋友,他要到上海開一間精品店兼賣咖啡,邀我過去當店長。」喜樂解釋。
  
  「你答應了?」
  
  「她是答應了,不過我們世展不准她去。」徐爸爸也參加聚會,坐在一旁笑吟吟地搭腔。「世展好不容易找到她,當然要把她留在身邊,怎麼可能讓她又飛到上海去?」
  
  「呿,誰管他准不准啊?」喜樂噘嘴嬌嗔。「那麼霸道!」
  
  「難道你還想去?」徐世展瞇起眼。
  
  「考慮考慮嘍。」
  
  小倆口鬥嘴,看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喜樂,別太為難你的男人啦!」齊真心難得中肯地為徐世展說話。「你知道嗎?他可是為了你才一直賴在我們幸福公寓的,還不時跑去咖啡館坐,好像深怕我們有了你的消息會『暗槓』不告訴他似的,緊張得很呢!」
  
  「是喔,他真的有那麼緊張?」喜樂暗喜,表面卻裝不以為然。
  
  「是真的。」她三個好朋友同時點頭。
  
  「看吧,大家都為我作證,這樣你有感受到我的誠心了吧?」徐世展口吻像在討賞。
  
  喜樂噗嗤一笑。「好吧,要我相信你也行,不過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如果有一天我們吵架了,你會怎麼做?」她眨眨眼,眼眸清亮精靈。
  
  「我會怎麼對我愛的女人,你應該很清楚。」徐世展不肯正面回答。
  
  「我怎麼會知道?」她故意裝不懂,偏要他親口說。
  
  徐世展無奈,環顧其他人,攤手聳肩。「你們說,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這樣?」
  
  「這個嘛.......」眾人不予置評,察覺到空氣中隱隱浮動著粉紅色泡泡,很識相地各自捧各自的蛋糕,轉過身,假裝很忙碌地閒聊,刻意留給小倆口獨處的空間。
  
  徐世展與喜樂對立相凝,許久,許久,他終於不得不認輸,放下男人尊嚴。
  
  「你就是想看我舉白旗是吧?好,我投降。」他咳兩聲,清喉嚨,發表愛情宣言。「以後如果我們吵架了,不管其實是你多麼無理取鬧,錯的人一定是我,我一定對你讓步,因為你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愛的女人,我不寵你,還能寵誰?」
  
  「幹麼......這樣說啊!」喜樂聽得眉開眼笑,頰飛紅暈,又驚又喜,又有些害羞。「我才不是那種會無理取鬧的女人。」
  
  「我知道你不是。」他溫柔地望她。
  
  她嘟嘴。
  
  「還在吃薇薇的醋?」他戲謔地捏她臉頰。
  
  「誰說我在吃她的醋啊?」她驚聲抗議。
  
  「不然幹麼問這種問題?」不就是為了試探他的真心?
  
  「我才不是吃醋呢!」她強力否認,臉紅得像顆可口的蘋果。「我只是......」
  
  沉默。
  
  他纏綿地吻住她,將她所有不安與辯解的言語都吃進嘴裡,花一輩子的時間,細細咀嚼-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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