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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方]大小姐的祕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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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17:39:59 |倒序瀏覽
大小姐的祕密  作者:伊方

想你,在每個無數的夜晚,久不能眠;
要妳,陪我每個璀璨時光,長相廝守。


唐伊諾,跨國集團唐總裁的獨生女,自幼便被捧在手心,
像是個公主被養在溫室裡;只是,嬌美可人的她,
雖然長得亭亭玉立,清雅動人,可偏偏青梅竹馬的葉哥哥,
卻總是忽視她。明明他最疼自己了,可為什麼越長大,
他那冷漠的身影與冷淡的口吻,一次又一次的刺痛她的暗戀。
所以她故意的蠻橫無理,只為了乞來葉哥哥的注意,
即使明知他對自己無心,她卻死心踏地愛著這個曾經最寵愛她的男人。
葉昕揚,英俊挺拔,沉穩內斂,是個完美與優秀的現代好男人,
即使倒追他的女人多不可數,可長年來,他心裡卻一直放著一個女人。
六年前,來不及開口的告白,因為一場誤會,她成了他不願碰觸的禁忌;
六年後,聽說她依舊美麗動人、依舊高高在上,卻有了他不熟悉的嬌憨,
於是,他沉淪了。直到他終於明白這位唐大小姐深藏的祕密時,
這個將他引上床的女人,竟很不負責任的轉身逃跑了,
這叫他怎能甘心放手呢?因為在壓她上床時,她已注定是他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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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17:40:25
楔子

  台北的十二月,寒風過境,從骨子裡蔓延出一股冷意。

  清一色雪白的醫院走廊裡,慘白的燈光打下來,把站在角落的女孩子照得越發蒼白而憔悴。她大概十七八歲,五官姣好,身材修長,但因為稍顯單薄的衣衫無法抵禦走廊裡刺骨的寒冷,手腳僵硬,幾乎已經凍得失去了溫度。

  她眼睛眨也不敢眨地望著手術室的大門,美麗的眉目間滿是焦灼之色。

  手術室的門一開,她就一臉焦急,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葉昕揚,舒眉一定沒事對不對?她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

  葉昕揚望著眼前女孩子深深的黑眼圈,他在手術室待了多久,恐怕她就堅持了多久,但現在這些又有什麼用了呢?那個總是笑得單純可愛的女孩子,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蹦蹦跳跳地出現在他面前了。

  見他冷著臉一聲不吭,女孩子露出驚惶的神色,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白袍,「葉昕揚,告訴我她沒事好不好,不要不說話,我好怕……」現在知道怕,那之前幹什麼去了。

  對著這個驕縱任性又肆意妄為慣了的大小姐,葉昕揚什麼話也不想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舉步就要離開。

  衣袍卻被扯住,背後的那個聲音顫巍巍的,卻已經恢復成他最討聰的那種頤指氣使的語氣:「葉昕揚,我命令你給我站住,你不給我說清楚就別想走!」

  漆黑無波的眼裡醞釀起狂風暴雨,在手術室裡的十二小時,他用了十二分的理智才克制住那幾乎決堤的怒火,可現在,某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卻不知死活地再三招惹他,壓抑許久的悲傷和怒火再也無法忍耐。

  他轉過頭,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她,旁邊的護士感覺氣氛不對,連忙插口說:「抱歉啊,葉醫生已經盡力了,但是病人的心臟已經不堪重負,所以……」

  如遭雷擊,女孩的身伐重重一顫,大眼兒茫然地對上葉昕揚,「所以……」卻在看見那雙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黑眸時,忽然心痛得難以自已。

  雖然他看著她的眼裡從來沒有溫柔和愛憐,總是充斥著不耐煩與聰惡,但也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她,就好像……好像他對她徹底失望了一樣。

  「所以她已經死了,被你活活害死了!」葉昕揚只覺得身伐有一把怒火在燒,急欲毀滅什麼,「你明明知道她有先天性心臟病,受不得一點刺激,居然還跑去刺激她,現在你如願以償了。」

  「不!不是我,是徐可,她看不過你只對舒眉好,也不曉得舒眉有心臟病,所以才幫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然你大可以找徐可對質。」一滴一滴的淚珠兒從大眼裡落下,女孩子瘋狂地搖著頭。

  「一丘之貉,你以為我會相信嗎?」葉昕揚冷嗤一聲。

  女孩子隱約感覺到了某種絕望,「葉昕揚……」

  「唐伊諾,你總有一天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葉昕揚閉上眼睛,猝然用力地掙開了她扯住的衣袍,「你會有報應的!」然後,頭也不回地決然離開。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吧,唐伊諾,語氣中卻充滿了憎恨與聰惡……心好像破了個大洞,灌了一肚子的冷風,卻又感覺不出冷來。

  她鬆開手,只餘下空落落的空氣。

  葉昕揚……昕揚……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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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17:40:52
第一章

  六年後。

  「為什麼你回台北,我還非得不遠千里地從冰島趕回來為你接機啊?」衛端拉著好友的行李箱,後知後覺地抱怨道。他真是神經秀逗了,只是接到一個電話說「他要從日本回台北了」,一時口快就來了句「那我為你接風洗塵。」

  天曉得那時候他正在冰島進行自我放逐式的修行,從冰島到台北的搭機時間,可比日本到台北的要長多了,然而君子重諾只好快馬加鞭,於是自詡為君子的衛某人連行李都來不及整理,馬上訂了飛機趕了過來。

  「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兼好學長啊!」在日本工作了六年,年近三十的葉昕揚眉眼越發深邃俊朗,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的模樣,性感到近乎不可思議的地步。

  老實人衛端沒來由地紅了臉,他快走幾步,才回過頭來豎起眉毛瞪著葉昕揚,「少用你對付女人那一套跟我說話,小心我拳頭伺候。」老天,剛才葉小子那一副表情,分明在說「你是我的戀人」一樣,害得他雞皮疙瘩都要掉滿地了。

  葉昕揚但笑不語,安靜地跟在衛端身後。

  單細胞生物衛端和葉昕揚上了計程車許久後,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再次被葉昕揚用一句話一個表情輕而易舉地轉移了話題,他本來不是打算要討伐葉昕揚來著嗎?葉小子真是越來越壞了。

  「都六年了,這邊變化很大,我都快認不出來了。」葉昕揚望著窗外不無感慨。

  這個葉小子是不是掐著時間在算他什麼時候反應過來啊?衛端給了他一個白眼,冷嘲熱諷地說:「是啊,雖說我也在全世界亂跑,但每年都會回台一次,倒是你,六年來定居日本,恐怕連自己住哪裡都忘了吧,也難得你還想到要回來!」

  「聽聽這口氣。」葉昕揚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有一腿呢。」帶笑的黑眸饒有興味地瞅著衛端,暗光流轉。

  「還是說,學長當真暗戀我?」

  「有這麼跟學長說話的嗎?」居然又是那種調戲的口氣,有了心理準備的衛端這次沒有中圈套,反而板起臉,拿出學長的架子,「如實招來!當初你突然出國,問你原因,你只拿到日本深造的理由來搪塞我,現在呢,又為什麼改變主意回來了?」

  「因為啊……」見衛端一臉嚴肅地盯著他的模樣,葉昕揚也收斂了玩笑的口氣,黑眸裡的笑意漸漸散去,變成化不開的沉鬱,「唐大小姐遭受不明人士襲擊,腦部受到重創,搶救回來後智力卻退化成一個五歲幼童的水準,唐老爺希望我回來做她的專屬醫生,一天二十四小時的照顧她。」

  「唐大小姐,是那個唐伊諾吧?」衛端想起那個總是不分場合、地點、時間,要求葉昕楊隨時待命,最好像狗一樣聽話、隨傳隨到的驕縱女孩,身份是真正的尊貴,為跨國集團唐總裁的獨生女,可惜行為就令人有點看不過去了。

  葉昕揚點了點頭,垂下頭望著手腕上的那個月牙形的傷痕,眸子裡閃過極其複雜的情緒,卻在計程車司機說「到了」的時候,瞬間恢復成波瀾不驚的模樣。

  「我下車了。」

  「我舟車勞頓地把你送回來,不請我喝杯水?」看著葉小子從後車廂裡取了行李箱就走,衛端不滿地拉下車窗嚷道。

  葉昕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抱歉,下次我請你吃飯。」

  這麼正兒八經的道歉還真受不起啊,衛端抓抓頭髮,「算了,若我真要跟你計較,你請我吃一輩子的飯都不夠,反正我對那個囂張跋扈的大小姐也沒什麼興趣,倒是你就慘了,又要落入她的魔爪了,希望五歲的她會比較可愛些。」

  「謝謝。」葉昕揚神情微微一動。

  五歲的唐伊諾啊……
  
  ***

  唐中堂歎了口氣,招手讓葉昕揚坐在對面沙發上,「幾年不見,你越來越能幹了,要是葉盛還在,他一定會以你為榮!」葉盛是唐家的司機,為唐中堂工作了十幾年,與妻子鶼鰈情深,後來妻子得了胃癌去世,他因想念妻子而抑鬱成疾,臨終前拜託唐中堂照顧兒子,當時葉昕揚十五歲,唐伊諾八歲。

  葉昕揚從管家手裡接過茶杯,說:「我爸只希望我過得開心自在。」過長的瀏海垂了下來,恰好擋住眼睛,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唐中堂愣了一下,有點訕訕地住了嘴,知女莫若父,雖然他提供了葉昕揚優越的物質生活,但相對的,被女兒看中的他也失去了很多的東西,所以六年前舒眉過世,葉昕揚提出想去日本深造時,他沒有立場挽留。

  葉昕揚環視了一圈,問:「唐小姐呢?」

  唐中堂回過神,「小諾在樓上,保姨在哄她睡午覺。」話一出口,他有些尷尬地看了葉昕揚一眼,「對不起,以前小諾不懂事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現在她這樣了,還得麻煩你回來照顧她。我請了很多醫生都無計可施,才想著以前小諾就喜歡纏著你,或許有你陪在她身邊,她能想起什麼也不一定。」

  葉昕揚搖搖頭,放下茶杯站了起來,「我能不能上去看看?」

  「當然。」頓了一下,唐中堂遲疑地補充道:「小諾現在很不一樣,希望你能把她當成一個五歲的孩子,盡量溫柔一些。」

    ***
 
  唐中堂輕輕敲了敲門,一會兒後,一個上了年紀看上去和藹可親的阿姨打開了門,唐中堂剛要說話,就看見她伸出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輕聲的手勢,「老爺,小姐剛剛睡著了。」

  唐中堂點點頭,揮揮手示意她退下,轉過頭看葉昕揚,「還進去嗎?」

  「我只是看看,不會吵醒她。」葉昕揚輕聲說完,就推開門慢慢地走了進去。

  唐中堂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緩緩地闔上了門。

  還是當年無比華麗的設計,一進門就是請名家製造的獨一無二的梳妝台,橢圓形的鏡子周邊鑲滿了水鑽,有一種富麗堂皇的缽華,再過去是兩個成狗爪式的單人沙發,中間一張小小玻璃茶几,上面倒掛著幾個玻璃杯,地上鋪著從義大利進口的咖啡色毛毯,而中間便是那張被銀白色紗帳籠罩的King size大床。

  女孩子陷在柔軟的被子裡,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下巴尖尖,雙唇也略顯蒼白,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我見漠憐。相較於六年前那種奪人心魄的美麗,現在的她更多了一絲婉約柔和的氣質,闔著雙眸,神情寧靜。

  葉昕揚抿緊雙唇,眸色越發深幽起來,看她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來,便坐在了床沿上,靜默半晌後,才彷彿自言自語般低低說道:「這次你又在搞什麼鬼,怎麼可能真的智力退化?明明告訴自己不用相信你,也不用理你……」這種伎倆她向來駕輕就熟,他以前就經常被耍得團團轉。

  記得有一次,他代表學校去參加台北市物理競賽,正要進考場的當口,收到了唐中堂的簡訊,言簡意賅的八個字:小諾病了,想要見你。

  於是他想也沒想就放棄了考試,心急火燎地趕到唐宅,卻發現生病的唐大小姐睜著一雙鳳眸狠狠地瞪著他說:「別想利用考試和那個女人暗渡陳倉,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他當即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嬌美的身影昂著頭離開。

  花了不少時間,他才明白唐伊諾口中的「那個女人」所指為何,不過是一起去參加比賽的一個女孩子,五官清麗長得倒是不錯,但他從未留心過,可看在唐大小姐眼裡卻不是那麼一回事,於是她借用唐中堂的手機,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地將罪惡的火苗掐滅在搖籃裡,可惜,這一切看在他眼裡,卻只顯得不可理喻,越來越看不慣她的種種行為,只是把他推得越來越遠。

  他也曾推究過唐伊諾對他獨佔欲的原因,雖然也曾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是出於對自己的在乎,可是若真正地在乎一個人,又怎麼能不計後果的接二連三地做出傷害他的事情?所以她大概只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為了叛逃的玩物使出各種手段,他少抬舉自己了。

  「不過,我就是學不乖,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啊?」他從唐中堂裡聽到這個消息後,幾乎無法在日本安心地待下去。

  唇角慢慢地揚了起來,那笑卻帶了一絲苦纔,「算了,既然我逃了六年也逃不開你這個魔咒,不管你想玩什麼,這個遊戲,我都會陪你玩下去。」

  至死方休。
  
  ***

  唐中堂一直沒有離開,杵在門口,葉昕揚開門出來時有些神不守舍,差點一頭撞了上去,還好身體敏捷踩了一個急煞車。

  「唐先生?」有點訝然地出聲。

  唐中堂低聲解釋:「小諾並不是在耍你,她是真的……」這句話間接承認他做了偷聽的不入流行為。

  葉昕揚溫和地打斷他:「這個不重要,總之我會好好地照顧她。」

  唐中堂抬頭看著這個男人,初遇時的俊秀男孩已經長得比他還要高挑細長,五官立體且俊朗迷人,待人處事雖然一如既往的溫和得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連他一時間都想不出反駁的話。

  「另外,我想把唐小姐接出去一起住,房子我已經拜託朋友找好了,最近我也不打算找工作,剛好可以二十四小時照顧她。」

  「待在這裡不是更好,真有事還有人照應。」

  「抱歉,我在唐宅並無留下非常愉快的記憶,這次回來並沒有打算再住進去。」聽著葉昕揚不疾不徐的回答,唐中堂不由得有點心虛。

  「唐先生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要去看看房子,晚上再過來。」葉昕揚回頭闔上門,「希望那時唐小姐已經清醒。」

  「我答應你,晚上你就來把小諾接走吧。」唐中堂忽然做了決定。

  「不需要再想想?」

  「沒有必要。」唐中堂苦笑了一下,「昕揚,晚上你見到小諾,你就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快做這個決定了。」因為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

  葉昕揚下意識又回頭看了看那闔上的門。

  唐伊諾,這次你到底在玩什麼呢?
  
  ***

  「你怎麼又出來了?」衛端剛換好輪胎,抬眼竟然又看見了葉昕揚。

  「那你呢,怎麼還在?」本來還有些煩惱這邊的高級別墅區不知道招不招得到計程車,這回免費司機送上門來,他哪有不用之理,一邊隨口問了一句,一邊自動自發地將行李放進了後車廂。

  「車胎壞了,為了幫你接機,我十幾個小時沒好好休息了,累到不行,索性先瞇了一會兒,睡醒了再出來換輪胎。」衛端是個心地誠實的好孩子,有問必答,他用紙巾擦手上車後才反應過來,葉某人還沒回答他的問題。

  「喂,你到底為什麼又出來了,被趕出來了嗎?」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葉昕揚悠悠地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如果我告訴你,是因為我太想你了,所以迫不可待地跑出來見你,你會不會相信?」

  「我會相信才有鬼!」

  「我也不信,看樣子學長還是挺有智慧的人呢!」

  「你……」衛端要被氣死了,差點爆粗口:「葉小子你少唬我,如果你不好好告訴我,我就不開車了,我們就在車上耗著!」說完踩了基車,把車子停到了路邊。

  「玩真的啊?」葉昕揚彷彿很傷腦筋,「也不是不能告訴你,但如果我跟你說了,你能不能幫我做件事?也算等價交換了。」

  他越是吞吞吐吐,衛端的好奇心越是旺盛,忘記了葉昕揚一貫的不良信譽,口快地答應了下來:「沒問題,你快說。」

  葉昕揚溫和一笑,「因為我想把唐小姐接出來一起住,所以就想去新居看看。」

  「新居?小子你動作真快啊,人還沒接到房子就找好了。」衛端嘖嘖稱奇。

  「不,還沒找到房子,我能不能住進新居……就得看學長了。」

  看著葉昕揚笑得一臉燦爛,衛端才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中了圈套,瞪大了眼睛問:「你所說的忙,不會就是幫你找房子吧?」

  「嗯,今天下午五點之前我就要搬進去,我要三室一廳,朝南,最好位於市區,這是我的信用卡,密碼是913913,需要多少錢,你直接領就行了,拜託了學長!現在我有點累,你隨便找家酒店讓我進去休息一下就行了。」說完,腦袋一歪,就靠著椅背開始打盹。

  面對葉某人六年後越發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厚臉皮,衛端只歎自己遇人不良,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
  
  算好時間,葉昕揚在唐家人大約用完晚飯的一刻鐘後進了唐宅,還沒開口打聲招呼,一個嬌小的身影便出其不意地撲了上來,「葉哥哥……」

  措手不及的他退了一步才穩住身形,低了頭,恰好對上一張笑意盎然的美麗臉龐,「葉哥哥,我好想你啊!」

  葉昕揚的身伐有一瞬間的僵硬,屬於女人的柔軟身伐契合地貼在他的胸口,鼻端縈繞的也是清雅芬芳的氣息,呼吸微微地亂了,垂下眼睫,他不動聲色地把小女人拉出了自己的懷抱,「唐小姐,好久不見。」

  美麗的小女人生氣地嘟起嘴巴,「你怎麼跟爹地一樣啊,我不認識什麼唐小姐,也不是什麼唐小姐,我是葉哥哥最喜歡的舒眉啊,葉哥哥難道忘了我了嗎?」聲調漸漸地低了下去,大眼裡迅速地蒙上一層水氣,固執地盯著葉昕揚,大有他一說「是」就哭給你看的架勢。

  不管她想玩什麼,他早做好準備奉陪到底了,可她怎麼能拿一個已經去世的人做文章!葉昕揚正要發怒,發現他神情不對的唐中堂連忙把他拉到了一邊,低聲解釋:「昕揚,小諾她不是故意的,她一醒來就認為自己是舒眉,除了記得你的名字,誰也不認得了,連我都是自稱姓舒,她才肯喊我一聲爹地。」

  葉昕揚靜靜聽著,不瞞可否,黑眸落在那既委屈又可憐的小女人身上,她折身從茶几上端了一碗銀耳蓮子湯,明明是四肢健全的成年身軀,但或許是因為智力退化的關係,走起路來也像個奶娃娃一樣搖搖晃晃,「葉哥哥,這個甜甜的東西好好吃呢,只要你說喜歡我,我就把這個全部給你吃。」

  唐伊諾堂而皇之地威脅著,卻不小心拐到了腳,嬌小的身軀受萬有引力的作用,猛地朝冷冰冰的地面撲去,葉昕揚來不及思考她是不是又在搞鬼,眼明手快地探出手,把小女人納入自己的懷裡,顧不及的湯水全數噴灑在兩人的衣裳了。

  「嗚哇哇……」

  十分聰惡這種黏膩濡濕的感覺,葉昕揚嘴角剛抽了一下,懷裡的小女人居然嚎啕大哭起來,完全不是梨花帶雨、牡丹含露的動人哭泣,而是鼻涕眼淚一起流,把好好的一張漂亮臉蛋哭得慘不忍睹。

  葉昕揚皺起眉頭,他記憶裡的唐大小姐愛面子愛美已經到了令人髮指,人神共憤的地步,別說沒有形象地嚎啕大哭了,連小聲嗚咽都極為少見,每次一出場,無論髮型、妝容、衣服、鞋子從上到下無一不趨近完美,而她本人個性又極為好強,為人倔強驕傲,即使受了委屈也從不肯在人前落淚。

  面對女兒的反常,唐中堂卻好像已經見怪不怪了,心□地走過來,「眉眉乖,別哭,我這就叫保姨帶你上樓洗白白,再換套漂亮的裙子好不好?」

  居然是這種哄騙小孩的口氣……
  
  堂堂的唐大小姐居然還真吃這一套,不再嚎哭,從葉昕揚懷裡掙出來,眨巴著濕漉漉的大眼兒望著那套不但受到蓮子銀耳湯的洗禮,還被唐某人毫不客氣抹上眼淚鼻涕的上衣,抽抽搭搭地說:「葉哥哥,眉眉有很多漂亮衣服,都給葉哥哥穿,葉哥哥不要生氣,眉眉不是故意的!」

  所以擔心他生氣,這才是導致她哭泣的真正原因?

  葉昕揚說不清心裡的感覺,有點不可置信,又有點難過,本來他是一口咬定所謂的智力退化,只不過是唐大小姐的一個把戲,但如今見著真人,堅決的認定卻開始動搖了。

  她太過驕傲,驕傲得絕無可能耍這種讓自己如此狼狽的戲碼。

  葉昕揚神色一變再變,望著那個跟小鹿斑比一樣的大眼瞅著自己的小女人,紅紅的眼圈,紅紅的鼻頭,相處十來年,他從未見過她這種可憐狼狽的形象。

  「葉哥哥,眉眉馬上上去把眉眉最漂亮的衣服拿下來給你,你等我哦!」

  見男人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唐伊諾有些怯懦,轉身拉住唐中堂的手臂,「爹地,你要替我看著葉哥哥哦。」得到他的保證後,才搖搖晃晃地奔向樓梯,看得人心驚膽顫的,就怕她跌上一跤。

  唐中堂擔心女兒,連忙叫了保姨跟了上去,之後轉過頭看著葉昕揚,有些自嘲地感歎:「真不知道你對小諾做了什麼,能令她忘了所有人卻偏偏只記得你,而把她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爹地卻抵不過你,真是令人傷心。」

  葉昕揚眼色一動,轉了話題問:「她自稱舒眉,你就隨她?」

  唐中堂苦笑,「你當我沒有想過辦法,我是真正無計可施了,你沒見到小諾受創醒過來後的情景,那一臉驚恐失措的表情,眼神慌張,只曉得叫『葉哥哥』的小諾簡直令我的心都碎了。所以如果你帶走她,不光要好好照顧她,更不能令她難過,雖然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無理,畢竟她曾經做過很多傷害你的事情,然而如今她最信任的是你,我身為一個父親卻無法使上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帶走她,所以拜託你千萬盡量順著她的意,代替我好好地疼她寵她。」

  葉昕揚靜默不語。

  唐中堂活了大半輩子,做事向來都是成竹在胸,第一次屏住了呼吸,幾乎稱得上提心吊膽地等著一個小他兩輪的孩子的一個回答。

  「我……」葉昕揚張了張嘴,終於要吐出關鍵的字眼。

  「葉哥哥,漂不漂亮?」兩人太過全神貫注,直到唐伊諾擠進了兩人中間,把精心挑選的裙子塞到葉昕揚手裡,他們才注意到她回來了。

  唐中堂沒來由地鬆了一口氣,他真的很怕葉昕揚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這個他父兼母職一手拉拔長大的女兒,都疼到心窩裡去了,怎麼捨得她難過?

  「怎麼這麼快?」他低頭摸了摸唐伊諾的頭,打破因葉昕揚沉默而引發的沉寂氣氛,卻也看見了那被湯水潑濕的衣服,指責的眼神落在明顯失職的保姨身上,「為什麼不給小姐換衣服?」

  保姨有些慌張地想要解釋,卻被唐伊諾搶先道:「因為我不想讓葉哥哥浪費太多時間等我啊,等葉哥哥換上漂亮衣服後,我再去換。」隨即附送了一個大大的討好笑容。

  還是那張被眼淚鼻涕弄得髒兮兮的小臉,但笑起來的時候,含著水光的眼睛裡彷彿落入了遠方的星辰,美麗得不可方物。

  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小女人,既熟悉又陌生……令人怦然心動。

  在唐中堂不可瞞信的神色和唐伊諾顯而易見的歡喜下,葉昕揚收緊手指,收下了小女人折得亂七八糟的裙子,「很漂亮的一條裙子,謝謝,現在我希望眉眉能乖乖地上樓洗白白,換漂亮衣服。」

  「沒問題。」小臉上笑顏如花的唐伊諾,忽然踮起腳尖,水嫩的唇重重地撞上他的下巴,「葉哥哥,眉眉好喜歡你,眉眉終於等到你來了。」說完後,喜不自禁的唐伊諾再度搖搖晃晃地奔向樓梯,向來盡忠職守、兢兢業業的保姨緊隨其後。

  頭一次從唐伊諾口中聽到喜歡,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完全沒有想像中告白該有的鄭重其事,彷彿只是一個孩童隨口說的一個「喜歡」,就像說我喜歡爸爸媽媽,還喜歡鄰居家的小白狗一樣的隨意……可是他的心跳為什麼忽然快了好幾個節奏?

  葉昕揚摸摸被磕得隱隱作痛的下巴,回想那柔軟得彷彿棉花糖的嘴唇,唇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彎了小小的一個弧度,他彎著唇角對唐中堂說:「我盡力。」眼眸深深的望著。

  雖然記憶裡那分明是一個不可理喻的任性小姐,雖然他曾經被那個驕縱的大小姐耍過無數次,雖然他曾經對那個大小姐徹底失望……然而這次,他還是決定再相信她一次,最後一次!或許,自認為已經放棄的他,從來沒有真正死心過。

  唐中堂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回答之前的問題,他瞭解這個在他身邊長大的男人的個性,不輕易許諾,一旦出口就如在板上定釘子,所謂的「盡力」便是百分百,這樣他就真的沒什麼好擔心了。

  「昕揚,那我就把小諾交給你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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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2-2-3 17:41:10
第二章

  嘴上說得爽快,第一次要把女兒送出去,在商場上說一不二、鐵血手腕的唐中堂親自上陣卻拖拖拉拉地收拾著女兒的行李,一臉的捨不得,半天過去,偌大的行李箱裡沒放下三兩樣東西。

  「爹地,我來幫你整理。」可惜,一顆心早跟著葉哥哥跑了的唐伊諾無法發現唐老爺子的糾結心情,蹦跳著想要幫忙。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眉眉你是主人,要好好陪著你的葉哥哥聊天,不能讓他一個人光坐著。」那三個「葉哥哥」聽上去咬牙切齒,簡直是從牙齒縫裡蹦出來似的。

  葉昕揚本來心情還有些鬱鬱,見到唐中堂這副橫眉豎眼的模樣,莫名地輕鬆了起來,是啊,既然作了和唐伊諾重新開始的打算,就沒必要再對往事耿耿於懷,彎了彎唇,笑著對唐中堂說:「我坐著也無聊,乾脆我們一起來整理吧。」

  「誰要你們多此一舉,都給我乖乖地坐在那兒,不准動!」唐中堂怒了,好不容易拉拔大的一個女兒,失憶了卻偏偏只記得另一個男人,都把他忘到八爪國去了,現在他發揮偉大的父愛,不得不把女兒送走,就不能讓他多一點時間跟女兒相處一下嗎,有這麼悲催的人生嗎?

  似乎被唐老爺子突然的大喝嚇了一跳,唐伊諾茫然地眨巴著大眼,水水嫩嫩的嘴巴一扁,一副馬上就要放聲大哭的樣子。

  唐中堂心一軟,忙說:「是爹地不好,不應該凶眉眉,乖,眉眉不哭。」一邊用眼睛瞪著葉昕揚,心不甘情不願地恨聲說:「一起過來收拾,保姨你也過來幫忙,你們還真以為我希罕你們多待那麼一時半刻啊!」

  雖然是忿忿不平的口氣,但怕嚇到淚眼汪汪的寶貝女兒,聲音又輕又軟,搭配唐中堂一張稜角分明充滿氣魄的臉,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連快速走過來的保姨都忍不住偷偷抿著嘴笑。

  葉昕揚更是一點面子都不留給唐中堂,黑眸裡笑意滿滿,用充滿調笑的口氣順著他的話跟唐伊諾說:「小諾,聽你爹地的話,過來一起幫忙,收拾好行李就可以跟我『永遠』在一起了!」

  這麼誘惑的條件頓時令唐伊諾破涕為笑,小嘴兒甜甜地叫著葉哥哥,撒歡兒地蹦躂著從保姨手裡接過東西遞給唐中堂。

  他費了半天勁都止不住的眼淚,就因為人家一句話而消失得一乾二淨,真是人比人要氣死人!唐中堂窩著一肚子火,接過女兒的衣服塞進行李箱,自暴自棄地加快了整理的速度,雖然心裡想多跟女兒相處一會,但這會兒葉昕揚擺明想要報復他曾經「縱女為惡」的行徑,處處與他作對,他沒必要跟那個成了精的男人硬碰硬,反正都在一個城市裡,他想什麼時候去看女兒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收拾完行李,唐中堂幫忙拉著一個行李箱把女兒送出門,即使明白在同一個城市裡很快就會再相見,卻還是依依不捨。

  「爹地,眉眉會乖乖的,不要擔心哦!」

  不擔心,才怪!可女兒不由爹,誰還會來聽聽身為一個父親的心聲?

  葉昕揚把行李箱一個個地塞到後車廂,放不下的就塞到車裡,這車還是從衛端那邊借過來的,加長的黑色轎車,照樣被行李堆得略顯擁擠。

  這個唐先生還真以為他會怎麼虐待唐大小姐,不給吃還是不給穿?把食物衣服什麼的一股腦兒地往裡塞,如果現今的技術允許的話,他鐵定更想把唐宅壓縮成一個行李箱,直接給女兒隨身帶過去。

  葉昕揚拉開車門,無視唐中堂怨恨的眼神,把在夜色裡越發美麗嬌俏的唐伊諾請進副座,紳士地替她關上車門,才彎著唇跟唐中堂說:「既然你把她交給我,我希望你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就不要來看望她,不然我會直接把她送回來。」他要徹底把唐伊諾鎖在他的世界裡,與她好好地重新開始。

  唐中堂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你這小子別太過分,我……」

  葉昕揚對這種色厲內荏的叫嚷完全充耳不聞,走到車子的左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抬眼就瞅見唐大小姐亮晶晶的大眼兒。

  「葉哥哥。」有些怯怯的嗓音,有點的不安。

  葉昕揚不由自主地柔和了眉眼,銀灰色的月光下眼睛裡漾開細緻的漣漪,啟動引擎,他低聲說:「別擔心,我這就帶你回家。」

  「嗯。」如同黑曜石般的大眼彷彿承載了漫天的星光,亮得不可思議。

  ***

  衛端是個神龍見頭不見尾的人,大學畢業後終年周遊各國,在台北待著的日子簡直是屈指可數,連自己的老窩在哪兒都快忘得一乾二淨了,要他在幾個小時之內找到符合葉昕揚的房子,實在是為難了他。

  不過,衛端不像葉昕揚這般為人冷淡,與誰都能稱兄道弟,台北幾個有錢有勢的少爺都跟他有交情,隨便拉了個人一說,就把事情辦好了。

  位於台北市中心的三室一廳,兩個臥室並排,朝南向,其中有一個臥室有大大的露台,適合放一張躺椅和許多盆栽,客廳不大,大概七八坪左右,但因為簡潔明亮的裝修,看上去很寬敞乾淨,細節處又十分別緻。葉昕揚非常滿意,當場就對衛端表達由衷的感謝,晚上便把唐伊諾接到了這裡。

  「進來吧。」葉昕揚開了門,明晃晃的燈光下,望著唐伊諾精緻的小臉,他忽然有些不自在了,之前有唐中堂當作緩衝劑,兩人相處還算和洽,但這會兒只有兩人單獨相處,他還有些摸不準自己該如何對待唐伊諾,反而顯得不知所措了。

  「葉哥哥,以後我就住這裡嗎?」唐伊諾倒是沒有發現葉昕揚的不自在,晶亮的大眼兒左看看右瞄瞄,興致很高昂。

  「嗯。」葉昕揚轉了頭不去看她,指了指左邊的一扇門,說:「這是你以後的房間,房間左邊有附屬的洗手間,裡面的洗漱用具都是全新的,你放心使用,行李箱的東西明天再收拾,今天我們先睡吧。」

  彷彿像在逃避她似的,一口氣說完這番話,葉昕揚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對面的一間房間,隨便洗了個澡後,他就把自己摔進了床裡。

  明明累得不行,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數了三千隻羊,周公依然連影子也不出現一個,看樣子今晚他和周公無緣了。無奈地睜開眼睛,望著黑壓壓的天花板,銀灰色的月光從窗簾裡漏進來幾點,像是珍貴的碎鑽,更像唐伊諾的眼睛……不,她的眼睛比鑽石更閃亮,也更美麗。

  還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本來打算冷靜一個晚上,明天再以新的面貌面對唐伊諾,但一想到重逢後她的天真無辜,哪裡還冷靜得下來!

  他因為還無法單獨面對智力退化後的唐伊諾,就把她一個人扔在房間裡,可她現在不是一個正常的二十三歲的女孩子,而是一個智力只有五歲的小孩,就算聽懂了他的吩咐,但一個人在房間裡一定會害怕的吧。

  明明答應了唐中堂要好好照顧她,然而他情緒一上來,居然把她給忽略了!心裡浮上淡淡的愧疚,不知是否是愧疚感作祟,隱隱約約的他似乎聽到了細微的嗚咽聲,像是一隻貓爪子在他心頭撓一樣,細細的痛,微微的麻。

  再也無法裝作若無其事地躺在床上,葉昕揚帶著不知名的火氣翻身下床,開門的瞬間便被客廳明亮的燈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睛,等適應了光線才重新望去,恰好望見一雙紅通通的大眼睛。唐伊諾縮在沙發上團成一團,如魂嬰孩在子宮裡最初的姿勢。

  「你怎麼還在這裡?」葉昕揚不自覺地皺起眉頭,看這情形,似乎從他進房後,她就一直待在客廳。

  「葉哥哥……」唐伊諾扁了扁嘴,有些驚慌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去,把頭深深地埋進雙膝裡。

  這又是演哪齣?

  一頭霧水的葉昕揚雖然搞不清狀況,但早被小女人的眼淚弄得六神無主,心也軟得一塌糊塗了,走近蹲下去伸出一隻手拍拍唐伊諾的背,「乖,別哭,跟我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不回房間睡覺?」他努力回憶唐中堂哄女兒的口氣,照模照樣地搬來用。

  話說,他真的很不擅長跟幼化後的唐大小姐打交道,那些誘哄的話語被他說得寡淡平板,要不仔細聽話中的意思,還以為他在恐嚇小孩子呢。

  但是唐伊諾似乎就吃他這一套,埋在雙膝間的小腦袋終於抬了起來,幾縷黑髮被淚水沾濕,黏在淚痕滿滿的臉頰上,紅紅的鼻頭,紅紅的眼睛,真是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看得葉昕揚莫名地有些心疼。

  「到底怎麼了?」

  濕漉漉的大眼兒瞅著他,委屈得不得了,眼看著眼淚再次滑落下來,又慌忙伸出手擦去,「眉眉聽話,眉眉不哭,眉眉只是不想一個人睡,好害怕!」

  似乎從男人的表情裡明白他不喜歡自己哭泣,唐伊諾卻怎麼也止不住淚水,她隱約聽懂他的意思,好像是讓自己單獨睡一個房間,本來在家裡她也一個人乖乖地睡,然而在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控制內心的恐懼。

  「你不是看著我進這個房間嗎,既然害怕,為什麼不來找我?」葉昕揚歎了口氣,抽了幾張紙巾輕輕地替她擦去滿臉的淚水。

  「眉眉怕葉哥哥生氣,眉眉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情,連爹地都忘記了,也忘記以前跟葉哥哥相處的情節,但我好像記得眉眉以前經常惹葉哥哥生氣,所以在眉眉醒來後一直見不到葉哥哥,好不容易葉哥哥回來了,眉眉一定要乖乖的,再也不會惹葉哥哥生氣了。」相比起一個人的恐懼,她更害怕惹葉昕揚生氣。

  葉昕揚默默,好一會兒才歎道:「不敢一個人睡嗎?」

  小腦袋重重地點了點,眼神怯怯的、紅紅的,像極了小兔子。

  葉昕揚沒來批地有些於心不忍,「那今天我們就一起睡吧,好嗎?」

  唐伊諾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摸了摸耳朵,十分不可置信,「眉眉沒有聽錯吧,葉哥哥說要跟眉眉一起睡?」

  葉昕揚彎著嘴角點了點頭,於是那個本來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女人瞬間破涕為笑,再次嘟著嘴一股腦兒往葉昕揚臉上湊去,沒想到卻被一隻大掌擋住。

  「葉哥哥……」小臉兒再次皺成了一團。

  「你上次磕得我牙疼。」葉昕揚低頭,鄭重地在女孩潔白的額頭上印下一吻,輕輕的,如同蜻蜓點水一樣,「所以,這次我來。」

  葉昕揚剛鬆開,一個軟暖的東西忽然又湊過來擦過他的嘴角,驚疑地抬起眼,落入眼眸的是唐伊諾有點驚慌有點欣喜的小臉。

  「葉哥哥親得好輕,眉眉都感覺不到……」因為害怕自己的自作主張惹得葉昕揚不高興,以至於那抱怨聲小小的,透著股委屈。

  葉昕揚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頭,又是這種怯怯的聲音,好像他有多可怕似的,還真能變成老虎把這隻小白兔一口吞了。想歸想,望著面前這麼一張淚痕斑駁的小臉,也沒說什麼,重新在她額上親了一下,然後把某個喜笑顏開的小女人拉起來往他的臥房走了進去。

  ***

  唐伊諾變得好乖巧,乖乖地跟在葉昕揚身後刷牙洗臉,安靜得像個洋娃娃,當葉昕揚望過去的時候,總會對到她的目光,小嘴巴一咧,給他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葉昕揚莫名地有些心疼,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頭髮,「傻瓜,不要隨便張開嘴巴,小心把牙膏泡沫吞下去哦。」

  唐伊諾趕緊低頭,三兩下弄乾淨了嘴巴,連忙向葉昕揚提出抗議:「眉眉不是傻瓜,眉眉很小心,才不會吞下去呢。」連抗議聲都甜甜軟軟,如同甜蜜的泡芙。

  葉昕揚無奈地糾正了自己的觀點,「對,你很聰明!來,聰明的眉眉小姐,洗個臉,我們一起睡覺去了。」

  在唐伊諾洗臉的時候,葉昕揚去隔壁間抱了一床被子和睡衣過來,這些都是他為唐伊諾特意準備好的。

  把睡衣遞給還在洗手間的唐伊諾,不到一會,換好衣服的她就出來了,幸好唐伊諾雖然智力退化,基本的生活技能還是在的。

  葉昕揚已經關了大燈,只開了一盞床頭燈,暖黃色的燈光下,穿著寬鬆的粉紅色睡衣的小女人,甜美得像一顆糖果。

  「乖,過來睡這裡。」葉昕揚有些不自在地轉開目光,指指床邊的位置。

  「嗯。」唐伊諾走過來鑽進被子,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小臉已經洗乾淨了,可惜,今天過度使用淚腺的大眼兒還是有些發紅,她瞅著他高興地說:「葉哥哥,晚安!」

  在得到葉昕揚回覆一聲「晚安」後,便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葉昕揚關了床頭燈,莫名地一陣困意襲來,一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得很沉,怎麼等也等不到的周公這回自動來報到了。

  ***

  一覺到天明,葉昕揚很久沒有這麼安穩地睡過了,記憶中這麼沉穩而香甜的睡眠,好像只在十四歲之前存在過。

  甚至望見連深色窗簾都擋不住的光線,都無法像平時一樣乾脆起床,只想翻個身子,有點放縱地想要繼續找周公敘舊,然而就在轉身時,朦朧的眼簾裡卻飄入了一個小小的縮成一團的人影,暈暈沉沉、迷迷糊糊的大腦裡似乎飄過一陣冷風,一個激靈,瞌睡蟲去了大半。

  他這才記起昨晚他把唐伊諾留在了他的床上,本來還擔心身邊多出一個人會不好眠,尤其這個人還是唐伊諾,可沒想到一沾上枕頭就睡得不知葷素,且是一夜無夢,從未有過的好眠。

  他微微瞇起了眼睛,目光漸漸變得深幽難辨。

  唐伊諾只佔了床上的一點點位置,存在感幾乎可以忽略,側著身子,從他的角度望去,幾乎是掛在床沿邊上,搖搖欲墜,還好頭擱到了床頭櫃上有了個支撐,否則整個人都要掉下去了。這張床雖然不如唐伊諾臥房裡那張king size的床,但兩個人睡還算綽綽有餘,何況唐伊諾身材纖細。

  她顯然睡得極其不舒服,小小的眉頭皺在一起,因為昨晚哭得太過慘烈,眼皮子已經腫了起來,幾乎把長長的睫毛都藏住了,其下的眼圈也微腫了。

  葉昕揚本想動手把她抱到床中央好好睡一覺,但手一碰到唐伊諾,她反射性地又往外縮了縮,本來岌岌可危的身子幾乎一半都懸空了,看得葉昕揚膽顫心驚的,連忙下了床從另一邊輕輕地抱起小女人放在了床中央,然而沒等他換掉睡衣,唐伊諾再次不安分地往床沿挪動,沒一會又整個人掛在床沿上了。

  葉昕揚不信邪,又把唐伊諾抱了回去,而睡在床中央能夠自由舒展手腳的小女人,眉頭反而皺得越發緊,都能夾死一隻蚊子了!眼睛自始至終沒有睜開,纖弱的身伐有意識地往一邊退去,一直退到床沿才停下了動作,嫩唇動了動:「葉哥哥,眉眉乖乖的,不會吵你睡覺。」

  小小的聲音入耳,神奇地令人難以置信,他跟唐伊諾扛上,打算再次搬動小女人的雙手突然停滯在空中,葉昕揚抿緊了嘴巴,黑黝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那張小臉,大概僅是夢話,小女人依舊保持著高難度的睡姿沒有醒來。

  半晌後,葉昕揚才緩緩地收回了雙手。

  智力退化後的唐伊諾雖然天真活潑,可對他似乎有點小心翼翼過頭了,相處沒多少時間,單純無知的她卻已經不只一次地壓抑自己了,雖然說忍氣吞聲誇張了一點,但如今的唐伊諾給他的感覺分明是在勉強自己,勉強自己不能生氣,不能抱怨,只為了遷就他的感覺。

  對一個智力退化到只有五歲的孩子,或許前面那番話過於複雜了,她大概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單純地不想惹他討厭吧,如果真要找出令她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那他一定是榜上有名,難逃其咎。

  或許他因為很多的原因對她生氣、對她發火,但不問原因只看結果的話,經常不給她好臉色的他,確實給她造成了十分嚴重的陰影,以至於即使在睡夢裡,也牢牢地約束著自己,無法放鬆。

  她本來是一個多麼驕傲任性,甚至肆意妄為的女孩子啊!

  葉昕揚最後也不再試圖改變唐伊諾的睡法,轉身出了臥房。

  ***

  這幢公寓底下就有超市,第一次上來時他就注意到了,洗漱完畢後他便出去買了一袋米和新鮮的蔬菜肉類,之後又買了油鹽醬醋這些必要的調味品。

  這套公寓的廚房設施非常完善,鍋瓢碗筷一應俱全,而他很想親手在這全新的屋子裡給唐伊諾做一頓早餐,行動派的他在第一時間就開始了動作,把材料下了鍋,用小火慢慢熬著,葉昕揚洗了手,再次進了臥室。

  出乎意料的是,那個被他抱來抱去也沒有醒轉的小女人已經睜開了眼睛,好像還有些迷糊,茫然地抱著個枕頭坐在床頭,剛才閉著眼睛還不十分明顯,現在睜開了眼睛,本來又圓又亮的眼睛,被腫腫的眼皮壓得只剩細長的兩條線,然而葉昕揚還是沒有錯過那細長的眼在望見他時,猛然亮起的光輝。

  「葉哥哥,你起得好早,是不是眉眉睡得不安分,吵到你了?」唐伊諾擔心地問。

  葉昕揚搖搖頭,走到床邊坐下,「是你睡得太安分了,這床我們兩個應該很能湊合的,你沒必要縮到床邊上。」

  唐伊諾訝異地「啊」了一聲,過了一會才用那種委屈的嗓音說:「葉哥哥不是不喜歡跟別人一起睡嗎?」對這一點,唐伊諾沒什麼具體印象,卻莫名其妙地認為男人不喜歡跟別人一起睡。

  「你怎麼知道?」葉昕揚輕聲問。

  唐伊諾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才茫茫然地說:「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感覺葉哥哥不喜歡。」

  葉昕揚默默聽完,腦子裡迅速地閃過曾經的許多畫面,突然蜂擁而至的記憶令他有些措手不及,過了一會才認真地說:「現在我不會不喜歡了,但如果下次你還是睡在床邊上,我就不准你再進我房間了。」

  花了好一會,唐伊諾才聽懂裡面所含的信息,小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慌不迭地連連點頭,「嗯嗯嗯,眉眉知道了,眉眉一定聽話!」

  葉昕揚彎唇一笑,「眉眉這樣就乖了。」

  他牽著那個被他的笑容迷得神魂顛倒的唐伊諾去了洗手間,耐心十足地看著她刷牙洗臉,直到唐伊諾拉低著睡褲要上廁所時,葉昕揚才大驚失色。

  「沒人教你不能在別人面前上廁所嗎?」

  唐伊諾無辜地搖了搖頭,在家裡,她做什麼事情身邊幾乎都跟著保姨,保姨好厲害,但也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葉昕揚撫額,想了想說:「那你現在記住,不能在別人面前上廁所,知道嗎?」

  「嗯!」對著心愛的葉哥哥,唐伊諾可是一個認真改過的好學生。

  只是……葉昕揚望著那兩隻蠢蠢欲動的雙手,「你怎麼還要上廁所?」就不能等他出了洗手間再說。

  唐伊諾好困惑,捏著褲腰的手扭了扭,「可葉哥哥不是別人啊。」

  葉昕揚嘴角抽搐,卻又為這個小女人對他的定位,心裡浮出了一些喜悅。

  唐伊諾看他面色不定,以為是生氣了,連忙鬆開褲腰,兩隻手乖乖地放到了兩側,「葉哥哥,眉眉不上了,眉眉聽話。」又是這種無條件的妥協態度……

  連廁所都不給人家上,看著唐伊諾這般委曲求全,心有不甘卻敢怒不敢言的可憐模樣,葉昕揚覺得自己簡直罪大惡極了,話說人有三急,這可是連天皇老子都管不了的。

  葉昕揚無奈地扯出一個笑,溫和地說:「我這就出去,你好好地上廁所,我在外面等你一起出來吃早飯。」

  唐伊諾眨巴了一下眼睛,連忙脫了褲子坐到了馬桶上,嘴巴彎彎,雖然她不太懂葉哥哥的想法為什麼總是變來變去,不過葉哥哥對她真是好好呢!不僅陪她一起睡覺,還給她做早餐。

  最喜歡葉哥哥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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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17:41:30
第三章

  唐伊諾一出臥房,就被那撲鼻而來的香氣勾得飢腸轆轆,「葉哥哥,你煮了什麼啊,好香啊!」

  她循著香氣進了廚房,葉昕揚剛煮好一鍋熱騰騰的皮蛋瘦肉粥,聞言回頭對唐伊諾笑了笑,「只是皮蛋瘦肉粥,你乖乖地坐在餐桌旁,我這就端過來。」

  葉昕揚的廚藝確實是經得起考驗的,小時候工作繁忙,他就一個人胡亂弄些,那時候只曉得把東西煮熟了能下肚就行,倒是後來一個人到了日本,心灰意冷之下,索性在工作閒暇時鑽研起廚藝,也省得自己忍不住相思,重回台北。

  唐伊諾很給面子,拿著杓子呼啦呼啦地往嘴裡灌,因為太著急,不小心把自己燙著了,慌不疊地張開嘴,伸著嫩紅的小舌頭,「呼哧呼哧」的喘氣。

  「又沒人跟你搶,慢慢吃。」葉昕揚實在有些受寵若驚,他的廚藝再好,怎麼比得過唐宅的專業廚師,真虧小女人不嫌棄。

  「眉眉知道,但這是葉哥哥煮的,好好吃,眉眉忍不住啦!」唐伊諾用手做扇在一旁扇著降溫,一雙眼睛照樣學不乖地直勾勾地盯著那碗粥。

  葉昕揚知道如果他態度稍微強硬一點,唐伊諾一定會妥協,然而他不想再加深她的心結,以為他是一個動不動就會生氣的傢伙,所以他笑了笑,當著唐伊諾的面把碗拿了過來,用杓子順時針地在粥裡繞圈,確定不會再燙到舌頭後,才重新放到了她面前。

  「葉哥哥……」唐伊諾有些怔怔的。

  「現在你不需要忍耐了,想吃就吃,如果不夠,鍋子裡還有,保證餵飽你的小肚子。」

  唐伊諾當真亂感動一把的,怔怔地盯了葉昕揚好一會,就在葉昕揚要自我檢討是不是說錯什麼的時候,她忽然低下頭,再次呼啦呼啦地吃了起來,無比歡快。

  這就是對一個做早餐的人最高的讚譽了。

  別看唐伊諾這麼纖細的一個人,沒多久時間,竟真的把剩餘的皮蛋瘦肉粥全灌進肚子,此刻正異常滿足地用她的一隻小爪子摸著鼓鼓的肚子,真像一隻吃飽喝足後趴在陽光下曬太陽的懶貓。

  葉昕揚把她叫來一起整理昨天從唐宅與她一起進門的行李,唐伊諾歡呼一聲,原先懶洋洋地攤在椅子上的小身伐一躍而起,一時不太平衡,差點以倒栽蔥姿勢摔倒在地,底下鋪著的是冷硬無比的大理石,真摔到腦子少說也會輕微腦震盪,看得葉昕揚心驚膽顫。

  好在那小手抓住了椅背,椅子翻倒後,才慢慢地椅子上滑了下來,有驚無險地保住了那顆已經沒多少智商的腦袋。

  跟這個大小姐在一起,對他的心臟可是一個巨大的挑戰,葉昕揚想了一下自己的未來,無奈地摸了摸鼻子,感到前景堪憂。

  葉昕揚本來就不期待唐伊諾能幫上多少忙,只是純粹想讓她飯後運動一下。

  「幫我把這條絲巾掛到左邊房間的床頭櫃上。」

  「這包餅乾要放到櫥櫃裡的第一層。」

  「毛絨狗放床頭吧,哪個房間隨你。」

  不過唐伊諾精神可嘉,被男人指使著左右奔走,一點不耐煩都沒有,小臉上反而露出歡欣的表情,因為運動,臉上紅撲撲的,十分可愛!

  花了大半個小時,兩人齊心協力,終於把那幾隻塞得滿滿當當的箱子裡的東西,分門別類,融入了這個新屋子裡。

  葉昕揚推著唐伊諾去沖了個澡,換上她從家裡帶來的一條海綿寶寶睡裙,嫩黃嫩黃的顏色襯得她的肌膚越發雪白清透,吹彈可破。

  「現在沒什麼事,你好好睡一覺。」

  葉昕揚把其中一床被子折起來放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把另一床被子鋪到床中央,轉頭要唐伊諾上來睡覺。

  「眉眉不累,眉眉要跟葉哥哥說話。」唐伊諾可不依。

  葉昕揚也不跟她廢話,走過去攔腰將她抱起,唐伊諾驚慌「啊」的一聲,反射性地伸出雙手繞住了男人的脖子。  
  等她回過神時,已經置身床上,葉昕揚幫她掖好被角,正準備離開。

  「眉眉沒有晚安吻睡不著覺……」眼看睡覺不可必免,唐伊諾索性改要福利。

  喏,還知道討價還價了,葉昕揚轉過身子,好笑地挑著眉毛看她,「什麼叫做晚安吻啊?現在又不是晚上,需要什麼晚安吻?」

  「可每次爹地睡覺都會親我的……」

  葉昕揚拉長音調「哦」了一聲後,卻忽然不再說話。

  唐伊諾是屬於有賊心沒賊膽的類型,雖然只想跟葉哥哥整天黏在一塊,卻又怕他不耐煩,見他遲遲沒有回應,小腦袋立刻耷拉了下來。

  「眉眉聽話,就算沒有晚安吻睡不著覺,眉眉也要努力睡覺。」嫩嫩的小嘴嘟得都能掛豬肉了,聲音也是委屈得不得了。

  葉昕揚看的哭笑不得。

  唐伊諾委屈地咬著唇,正難過,忽然感覺眼睫上有什麼輕輕刷過,像一片輕柔的天使羽毛,之後一個軟熱的吻印上了唇角,那個吻彷彿帶著電似的,把她整個人都電得酥酥麻麻的。

  「晚安吻也給了,你一定要好好睡覺哦。」

  唐伊諾慌忙睜開眼睛,卻只看到葉昕揚轉身離開的身影,修長挺拔,不知想到了什麼,小臉兒燒了起來,她把頭埋進枕頭,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歡喜。

  ***

  葉昕揚搬了椅子坐到了露台上。陽光碎碎地灑了下來,金黃色的溫度,能把人心都捂暖了。

  本來他打算看本書打發時間,但一向很難入睡的他彷彿睡神附體,還沒翻上幾頁,就再次被周公召喚了去。

  等他醒過來後,腦子清爽,總算把在唐伊諾說「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感覺葉哥哥不喜歡」後浮現的種種畫面串聯了起來。

  他確實曾經說過「我不喜歡與人一起睡」這樣的話。

  ***

  那時候,唐伊諾還小,大概八歲,而他已經十四歲了,一個半大的小伙子,吃進去的食物都用來長身高了,人倒是很瘦,活像一根移動的竹竿。

  失去了雙親的他,被唐中堂收留,剛搬來唐宅居住,因為經常作惡夢睡不好,整個人越發憔悴了,幾乎只剩下一個骨架子,上面連著皮,沒一丁點的肉。

  小女孩卻不怕他,因家裡很少有同齡人與她一起玩耍,而葉昕揚年紀雖然大了點,但在唐伊諾的定義裡,還在上學的都是同一國的,於是很寂寞的她從第一次見面就愛黏著他,後來知道他晚上總是睡不好,就自告奮勇說要陪他睡。

  當時的他,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像是從童話城堡裡走出來的唐伊諾,大眼睛、小鼻子、紅紅的嘴巴和長長的睫毛,皮膚比他班上任何一個女孩子都要水潤剔透,笑起來的時候像是能承載所有的星光,像是一個少年最美的夢境,甜蜜、繾綣又純淨。

  其實小傢伙的睡品向來很好,被哄慣寵慣的她也不會安慰人,除了每晚睡前給一個晚安吻後幾乎沒什麼存在感,但他莫名地就不再作惡夢。

  這種兩人抵足而眠的情況持續了十幾天,葉昕揚的狀況漸漸好轉,人還是照樣瘦,不過臉上有了神采,五官本來就長得好,看上去更是俊秀過人。

  他那時實在是很喜歡唐伊諾,即使那些屬於大小姐的富貴脾氣,看在他眼裡也是可愛得緊,只要有時間,兩人就黏在一起,形影不離。

  然而,某一天醒來,葉昕揚發現內褲裡潮濕一片,十四歲少年的第一次夢遺,令困擾他的惡夢變成了春夢,而眼前這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竟成了春夢的女主角。

  這個發現如同一道閃電,一下子就把他劈蒙了,從未想過自己竟然對這麼一個心無城府且無所保留對自己好的小女孩,抱著這樣齷齪的心思,他幾乎要被前所未有的巨大罪惡感壓垮了,開始覺得自己很骯髒,無論如何都不能玷污那個像公主一樣的小女孩。

  於是,他跟唐伊諾說他以後不需要她的陪伴了,唐伊諾對這個大哥哥正上心,怎麼可能同意,可葉昕揚又給不出真正的緣由,最後只能說他不習慣和人一起睡覺。

  「可你之前分明不介意啊!」

  「因為那時候一直在作惡夢,跟你在一起因為睡不著就不會作惡夢了,可是後來我想明白了,作惡夢總好比一夜無眠好。」

  被逼急了,幾乎被罪惡感湮滅的葉昕揚手心滿是冷汗,閉上眼睛開始信口胡說,只想把這個小女孩推得越遠越好,卻沒意識到這種話實在太傷人,而對像又是那個驕傲得要命,從來都被捧在手心,連一句不好的話都沒聽過的唐大小姐。

  葉昕揚記得當時唐伊諾的神色,揚著下巴,眼神倔強,貝齒在下唇上咬出青白的印記,卻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離去。

  那時候的唐伊諾還沒有之後鋒利又囂張的稜角,一番好意被嫌棄,即使再受傷再難過,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擊,所以只能一聲不吭地負氣離開。

  後來,唐伊諾就不再纏著一起睡覺,兩人的關係也陷入僵局,唐伊諾每次看見他就抬眼看天,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而葉昕揚心中有愧,也不敢再去招惹她。

  他一直記掛著關於唐伊諾的事情,倒不再整天想著父母,因禍得福,雖然有時依然會糾結得無法入眠,但確實再也沒有作惡夢了。

  唐伊諾最怕打雷閃電,好幾次,葉昕揚路過她的房門,從大開的門望見那個縮成一團的小身影,真想衝進去抱住她說:不怕不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有一次,他終於沒有忍住,抬起腳就衝了進去。

  而一面對他,本來還害怕得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卻站了起來,「有事嗎?」

  「外面在打雷……」對著這麼一個故作堅強的唐伊諾,葉昕揚覺得有些心疼,更是覺得對她不起,他低聲說著。

  「哦,那又怎樣?」明明害怕地連睫毛都在顫抖,唐伊諾卻還擺出毫不在乎的態度。

  葉昕揚張口欲言,卻終於沒有再說什麼,握緊拳頭,沉聲留下一句:「哦,我走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臥室。

  唐伊諾見他走,心底就忽然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氣得咬著唇,一直等他走遠看不見了,才一把將觸手可及的枕頭和抱枕通通甩到了地上,或許她當時並非真的拒絕,只是有點拋不開面子,畢竟兩人目前正處於冷戰時期,如果葉昕揚可以放低姿態哄哄她……

  然而葉昕揚顧慮到自己對唐伊諾越來越深刻的感情,即使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對唐伊諾動手動腳,卻無法忽略自己從夢裡醒來時的生理反應,而這點如果被唐伊諾知道,一定會被徹底討厭吧,所以聽到女孩子冷冰冰的拒絕,葉昕揚反而鬆了一口氣,也就直接出去了。
  
  由於唐中堂工作繁忙經常外宿,最後只能叫了保姨去陪唐伊諾,而唐伊諾卻沒有領情,寧願在房間裡恐懼顫抖,也不願給除了爹地或葉哥哥以外的人看見自己的狼狽樣,她向來是一個驕傲至極的女孩子。

  這一夜,窗外狂風大作,她縮在被子裡,除了害怕外,更有一種陌生的情緒在發酵,腦海裡回想那個頭也不回離開的身影,感覺十分委屈。

  當時的她一直無法解釋自己那陌生又糾結的情緒,直到十三歲那年,唐伊諾參加了暑期夏令營,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裡,某一天,天空竟然陰鬱一片,氣象台說是颱風過境,嘩啦啦的風吹得人耳朵發疼,她抱著枕頭縮在床角,彷彿這樣才能生出勇氣,抵禦那即將到來的電閃雷鳴。

  然後手機響了起來,在螢幕上閃爍的,是葉昕揚的手機號碼,唐伊諾幾乎是第一時刻就按下了接通鍵,從另一個城市傳來的少年嗓音溫和清朗,莫名地就撫慰了她恐慌的心情。

  如果沒有少年那畫蛇添足的一句話……她或許無法體會八歲那年自己的心境。

  葉昕揚說:「你盡量早些回來吧,你參加夏令營的城市可是颱風受災最厲害的地區,唐先生現在一天到晚關注著氣象台,就怕你出事,我一放學,他就催我打電話給你。」其實他才是那個擔心得六神無主的人,只是怕自己的話沒有份量,才把唐中堂搬了出來,希望任性的女孩子能聽得進去。

  然而他的補充聽在心有芥蒂的女孩子耳裡,卻完全變了個樣子。

  原來只是出於爹地的授意,唐伊諾頓覺手腳發涼,窗外被黑雲壓得不見一絲光亮,一個個驚天滾雷彷彿就在頭頂上,隨時能把她炸得粉身碎骨。

  「勞你費心!」唐伊諾衝動地掛了手機。

  她想起八歲那年,也是這麼一個風雨交加的日子,雖然當時她冷眼拒絕了葉昕揚的好意,但這並非出自她的本意。本來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姑娘,之前卻被葉昕揚那樣嫌棄,都好幾天了也不曉得好好跟她道個歉,見著她照樣是冷著臉跟往常不無二致,倒顯得她在無理取鬧了。

  各種各樣的因素累積起來的鬱悶堆積在心口,幾乎令她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會兒罪魁禍首葉昕揚正撞到槍口上來,她又怎麼控制得住脾氣?

  按她如今這般,八歲的她算是克制了,頂多冷眼相待,並沒有口出惡言,換做今日的自己是幾乎無法容忍少年的一丁點忽視而冷淡以對,她總能想出許多層出不窮的壞點子,把少年對自己的傷害,以不動聲色的方式報復回去。

  她自嘲地一笑,重新拿出手機撥了唐中堂的號碼,「爹地,我好怕,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能不能讓昕揚來接我回家?」

  女兒的命令大於天,即使唐中堂對葉昕揚感到抱歉,卻從來不會有拒絕女兒的時候,而葉昕揚向來唯唐中堂的話是從,再不滿,也會認真執行。

  於是,兩個多小時後,葉昕揚出現在了她的宿舍門口,渾身濕透,烏黑的頭髮一綹一綹地搭在臉上,越發襯得眉毛烏黑,目如點漆,但那雙好看的眸子望著她,裡面有說不清也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唐伊諾沒來由地一陣氣弱,卻更加把背挺得筆直,指使葉昕揚幫忙把行李搬回車上,至於夏令營請假的問題,她知道根本不需要擔心,爹地會把一切辦妥。

  一路風雨兼程地趕回家裡,已是凌晨三點。

  唐伊諾被一直等到現在的父親推進浴室洗澡,跟那個濕漉漉的身影擦身而過時,捕捉到少年那清冽俊秀的輪廓,濕透的烏髮還在滴滴答答地滴著水。

  她知道葉昕揚最近在實習,被她折騰了一晚上的他,第二天一定會沒精神,以他的個性又一定會死撐,到時候恐怕會更難受。

  沒來由地感覺好煩躁,一點也沒有報復成功的快感。

  熱水嘩啦啦地衝下來,唐伊諾望著水氣朦朧的浴室,忽然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哭了,她不想報復葉昕揚,一點也不想,折騰喜歡的人,她只會更難過,可是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倔強、強硬、任性、驕縱……連自己都討厭!

  她無法控制自己對少年的惡言相向。

  不,或許是她知道,如果再不採取一些非常手段,那個越來越出色的少年恐怕會離她越來越遠,直到她再也無法企及的地步,所以只要能令他回頭看她一眼,無論做什麼事情,她又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只要,能把他留在身邊。

  只要,能從他的眼裡看到自己的身影。

  只要,他能跟自己說話,不把自己當成隱形人。

  即使他是懷著怨恨才待在她身邊,即使他看著她的目光裡滿是厭惡,即使他跟自己說話的語氣那麼不耐……她通通可以當做不知道。

  她是這樣的喜歡他,無法自抑。

  ***

  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裡有她最喜歡的葉哥哥,但是那個葉哥哥一點也不可愛,總是冷著一張臉對她愛理不理,好像發生了一些事情,但具體的情況卻怎麼也記不清了,只是心裡感覺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

  唐伊諾掀開被子,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葉昕揚。

  葉昕揚正在廚房準備午飯,忽然聽見一聲「葉哥哥」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笑著搖了搖頭把金線菇肉絲盛到盤裡。

  剛要轉身,卻被一陣出其不意的衝力推得往前趔趄了一步,抵住了前方的洗手台,腰上被兩隻手緊緊抱住,隱約的低泣像是暗夜裡哭泣的小貓咪。

  葉昕揚歎了口氣,低柔喚道:「眉眉?」

  「唔嗯……」小腦袋發出無意義的一聲咕噥,越發往葉昕揚背上拱去,絲質襯衣濕冷的觸感令他大概清楚對方的狀況。

  葉昕揚不顧她的反抗,用力扒開繞在腰間的雙手,轉過頭把那張小臉抬了起來,果然,一張小臉彷彿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濕得可以。

  「怎麼了?」

  輕柔的提問得不到任何回應,唐伊諾嗚嗚咽咽,神色裡難掩驚惶和恐懼。

  葉昕揚想起半小時前他進房還看到她安睡的模樣,屋裡也沒什麼能令她恐懼不安的東西存在,更不可能是他惹她傷心,那麼只可能是作了惡夢。

  作惡夢應該如何安慰呢,當對象是一個智齡為五歲的小孩時?

  葉昕揚心疼外加頭疼,索性把唐伊諾的頭按到自己懷裡,反覆說道:「別怕,我在這裡,一直都在,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他一連重複了許多遍,那低泣聲漸漸消失不見。

  唐伊諾聽著葉昕揚沉穩有力的心跳,像是有一種莫名的力量,令她慌亂的情緒慢慢地安定下來。

  葉哥哥一直在這裡,會對自己笑,會給自己做飯,會陪自己睡覺……怎麼會不理自己呢?

  ***

  葉昕揚學生時代就會抽空去育幼院當義工,也是在那裡認識自幼患有心臟病的舒眉,他在那裡認識了很多小朋友,別說年紀小一點的孩子,就連一些八九歲的孩子照樣會在吃飯時吃得滿桌滿地都是飯粒,被院長責罰後照樣屢教不改,光是收拾那慘不忍睹的狼籍,就得花費不少時間。

  而唐伊諾心智雖然退化,吃飯也必須拿著小杓子吃飯,但吃飯的時候還隱約能看出唐大小姐引以為傲的用餐禮儀,一頓飯下來,除了在碗裡剩下一些米飯外,一粒飯粒也沒有掉,海綿寶寶的睡衣上也乾乾淨淨的,沒有沾上任何污漬。

  這倒省了葉昕揚許多麻煩,他只要負責準備一日三餐的伙食和洗碗筷就可以了。

  只不過,這個「小朋友」特別的黏人,他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對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有濃厚的興致。

  「葉哥哥,眉眉也能做事,眉眉幫你洗碗。」

  葉昕揚第一次看到唐大小姐對廚房感興趣,甚至還主動請纓,他眨了眨眼睛,沒有多說什麼話,就把洗碗工作交給了唐伊諾。

  他做飯,她洗碗,分工合作,天經地義。

  在他的指導下,唐伊諾的成果也頗為可觀,雖說摔破了一半的碗,但逃過一劫的倖存者,一個個都光亮可鑒。

  「葉哥哥,我做得怎麼樣?」唐伊諾顯然很沒有自知之明,興高采烈地把洗好的碗放到櫥櫃裡,就笑著向葉昕揚討讚美。

  葉昕揚再次眨了眨眼睛,望著小女人眼巴巴的模樣,異常篤定地點了點頭,「眉眉很厲害,以後這個工作就交給你了。」

  望見唐伊諾亮閃閃的眼睛和像小狗般撲過來表示歡喜的模樣,葉昕揚忍不住揚起了唇角,心想:其實,和幼化的唐伊諾相處也沒多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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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概因為中午又哭了一次,或者是真的太腫了,到了下午唐伊諾的眼腫得都沒消下去,不過已經好多了,至少眼睛原本的形狀出來了,圓圓的眼珠子配著略微腫起的眼皮,像是沒睡醒時的惺忪,倒也十分可愛。

  葉昕揚打開衣櫥,裡面都是相當華麗精緻且色彩絢麗的衣服,與那件嫩黃色的睡衣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眉眉要穿這件,這件好漂亮,哦,那件也很可愛……」

  葉昕揚對唐伊諾的意見充耳不聞,從裡面挑了一條相對比較素白的裙子,扔給唐伊諾,「那些以後再穿,今天我們有事只能穿這件。」

  唐伊諾一臉的不情願,但如今的她是絕對不會跟葉昕揚唱反調的,嘟著嘴開始脫身上的海綿寶寶睡衣。

  「你在做什麼?」葉昕揚一臉驚嚇的表情。

  「……眉眉聽葉哥哥的話換衣服啊。」

  葉昕揚看著小女人無辜的表情,回想起上次上廁所事件,終於發現了幼化後的唐伊諾比同齡人的不足處,便是某些方面竟像一張白紙一樣,沒有半點常識,與唐伊諾吃飯時得體的模樣相去甚遠,這便是所謂的有得必有失嗎?

  葉昕揚一邊這樣安慰著自己,一邊也不再試圖糾正唐伊諾的想法,反正到最後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的那個一定是他。

  「葉哥哥,你在發什麼呆啊?」

  「啊,沒事。」聽見軟軟的呼喚,葉昕揚才發現自己有些走神,抬眼一看,下一秒立即慌裡慌張地轉過頭去。

  唐伊諾的動作還真快,已經脫了睡袍,白嫩嫩的纖細身体上只有重要部位還有布料遮掩,近距離的接觸下散發著一股淡雅的清香,而本人卻完全不覺得自己這樣的穿著有任何問題,抬著美麗的小臉看著葉昕揚,無辜又可愛。

  「你換好了出來,我在外面等你。」背對著身迅速地甩下一句話,葉昕揚連忙開門離開,俊美如月的面頰上神奇地浮現了一層薄紅。

  能把淡定沉穩的葉昕揚逼成這樣,恐怕也只有一個唐伊諾了。

  ***

  路邊的高樓大廈漸漸變成了蔥蘢樹木,景色越來越秀麗美好。

  幼化成五歲的唐伊諾第一次與心愛的葉哥哥出遊,顯得興致很高昂,即使只能坐在副駕駛座上什麼都不能做,就算葉哥哥只偶爾跟她說幾句話,她照樣笑容滿面。

  「葉哥哥,我們去哪裡啊?」

  不知是否是錯覺,隨著時間的拉長,葉昕揚的語氣越來越平板:「等一會兒,大概再二十分鐘左右就好,如果覺得無聊,就請忍耐一下。」

  「我不無聊,我只是想知道去哪裡。」唐伊諾連忙舉起右手解釋。

  「那最好。」葉昕揚就用三個字打發了她,形狀優美的唇瓣緊緊抿著,線條凌厲的臉看上去十分嚴肅,不再打算說話。

  唐伊諾感覺有些委屈,悶悶地不再說話,轉了頭扒著車窗往外看風景,遠處岑巒疊翠,碧油碧油的綠在風中連綿起伏,甚是壯闊。

  她失憶醒來後幾乎沒出過遠門,對這樣美麗的景致驚歎不已,很快就被奪走了心神,把跟葉昕揚些微的不愉快甩到了腦後。

  而葉昕揚自始至終都認真地開車,眸光向前,對窗外美景置若罔聞,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凝重,握著方向盤的骨節因為用力而略略發白。

  唐伊諾完全沉靜在如畫的風景中,時間流逝,也沒了概念,直到車門被拉開,才露出一張錯愕不已的小臉。

  「下來,我們到了。」葉昕揚言簡意賅。

  唐伊諾見他冰冷的神色,那委屈勁又上來了,卻不敢發作,只能咬著唇乖乖下車。

  葉昕揚替她關上車門,便拉著她朝右走去。

  因為車停在山後邊,大概兩人走了五六分鐘才繞到前方,山的前面竟然是片墓地,一個個墓碑爬滿了山坡,即使是陽光明媚的下午,也顯得陰森森的。

  葉昕揚記得舒眉的位置在六排十八號,便牽著唐伊諾打算從左邊的小道繞上去,怎料背後的小女人怎麼樣都不肯走了,他加了幾分力氣也拉不動她。

  他本來心情就不好,轉過頭的臉色極差,「怎麼了?」語氣極不耐煩。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他看到唐伊諾白嫩的小臉上血色全無,連紅唇上都褪盡了顏色,身體顫抖不已,驚恐得像誤入了獵人陷阱的兔子。

  彷彿怕嚇到她,葉昕揚放柔了聲音,低聲又問了一句:「怎麼了?你知道這一個個牌子是什麼嗎?」因為篤定智商退化後的唐伊諾沒有常識,他也就忽略了一般女孩子膽小的心情。

  唐伊諾怯怯的看著周圍,不由得摟緊他的腰,「眉眉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這裡風景好好,但眉眉好害怕,葉哥哥我們回去好不好?眉眉不要待在這裡。」

  「不行,今天我們來是有任務的。」葉昕揚看了看四周,因為不是清明時節,偌大的墓地裡冷冷清清,就他們兩個活人,女孩子大概直覺比較靈敏,即使不明白這裡是哪裡,還是下意識地害怕。

  「眉眉,有葉哥哥在,別怕,沒事的,不會有壞東西來欺負你。」

  「什麼是壞東西?」唐伊諾疑惑地問。

  這個解釋還真有點困難,又不能嚇到孩子……葉昕揚想了想,說:「就你害怕的東西 ,不過你不用害怕,我在就不會有事。」

  她才不是怕被什麼東西欺負,唐伊諾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她是怕……

  腦子裡隱約閃過幾個畫面。

  「唐伊諾,你會有報應的!」神色冰冷的男人甩訓而去,手術台上白被單下的身體以及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

  她只怕,只怕失去他……似乎有蟲子在她的大腦裡橫衝直撞,頭劇烈地疼了起來。

  「你還好吧?」發現小女人顫抖得越發厲害,葉昕揚擔心地詢問。

  男人溫和清朗的嗓音如魂一道清泉,神奇地消彌了她的疼痛,唐伊諾茫然地揚起腦袋,竟再也想不起剛才令自己頭疼欲裂的短暫記憶。

  雖然唐伊諾非常抗拒這裡,但她現在似乎稍稍有所鎮定,葉昕揚不改初衷,再次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有些事情,必須面對!

  ***

  葉昕揚把帶來的百合花放到墓前。

  唐伊諾縮在他背後,睜著眼看那一大塊石碑上貼著的一張照片,旁邊還有一行字,不過如今的她一個字都不認得,「葉哥哥,上面寫著什麼?」

  葉昕揚好友舒眉之墓。

  葉昕揚在心裡默念了一遍,嘴上卻省略了中間兩個字:「葉昕揚好友之墓,墓的意思就是我的好友去了另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為了能經常看看她,便在一個地方留一個作為紀念的存在,懂嗎?」

  唐伊諾還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葉昕揚這時候也沒心情跟她解釋清楚,權當她理解了,繼續說道:「以前,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你做過一件對不起我好友的事情,然後我就很生氣離開了,現在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跟她道個歉。」

  雖然葉昕揚心裡有點沉重,但望著身邊那個單純的小女人,還是不由自主地說得輕描淡寫了,他不想她有罪惡感。

  這幾乎跟他原先的打算南轅北轍,從第一次聽說唐伊諾失憶的時候,他以為她在玩弄手段,就想帶著她到舒眉的墓前深刻懺悔。

  「哦。」唐伊諾看著那張小小的照片,上面的女孩子長得十分好看,雖然有點莫名的害怕,但還是勇敢地從葉昕揚背後走了出來,反正只要葉哥哥在,她就沒什麼好害怕的,認真地鞠了一個躬,她說:「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雖然這是一個優化後性格有所改變的唐大小姐,雖然這是他提的要求,但看到她真的跟曾經最看不慣的女生認真道歉,葉昕揚內心還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之後更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主動走過來牽起了他的手,大大的眼睛裡滿是真誠的光輝,「眉眉很喜歡葉哥哥,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不想讓他有一點點的難過,可是今天他說起你的時候就難過了,還對眉眉愛理不理……」

  這個愛記恨的個性到沒什麼改變。

  葉昕揚反握住唐伊諾的手,十指交纏。

  「再遠的地方也一定有辦法回來吧,如果你有時間就回來看看吧,葉哥哥一定會很高興的,你一定跟我一樣,也希望葉哥哥開開心心吧。」

  剛才果然完全沒有聽懂,葉昕揚歎了一口氣,只覺得心裡好像多了些什麼東西,有點酸,有點悶,又有些甜,五味雜陳。

  他走過去抱住唐伊諾,最終也沒有試圖把那個「遠走」的意思糾正過來,「嗯,既然道了歉,我們就回去吧。」

  「好的。」雖然有葉哥哥的釀釀在,唐伊諾還是不大喜歡這個地方。

  葉昕揚把唐伊諾牽下了山,在將要看不見墓碑的時刻,他停住了腳步,在心裡暗暗地向舒眉道歉:

  對不起,唐伊諾確實對你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傷害,可如今她已經失憶了,忘記了以前很多很多的事情,這也是我的私心,我不想讓她再背負這段往事,所以請你看在她向你道歉的分上原諒她吧,所有的過錯我願意替她承擔。

  對不起,眉眉。

  「葉哥哥……」見葉昕揚一直靜默不動,唐伊諾就拉了拉他的衣角。

  葉昕揚回過神,彎唇露出一個笑,「眉眉,我們回家。」

  軟骨頭唐寶寶被迷得四肢酥麻,賴在葉哥哥懷裡被溫柔地拖走。

  ***

  葉昕揚和唐伊諾住在了一起,那是意義上真正的一起,甚至連晚上也同床共枕。

  開始時雖然葉昕揚說了「如果下次你還是睡在床邊上,我就不准你再進我房間」這樣威脅的話,可唐伊諾也沒有完全放開,當然在葉昕揚人強烈要求下,睡覺位置也漸漸地從床沿向內移動,但那個速度跟烏龜相比也不遑多讓。

  葉昕揚也知道這種事不能急著來,可他看著小女人縮成一團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模樣,心裡的愧疚感幾乎要把他淹沒,於是,某個屢教不改的唐某人終於磨光了葉某人的耐心,某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唐某人剛鑽進被子,就連人帶被子的被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裡。

  「葉哥哥?」

  「今天就這樣睡,不准再動。」葉昕揚一錘子定音,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自從跟唐伊諾住一起後,他總能輕易入睡,這回也不例外,沒一會兒,意識就昏昏沉沉的,周公已經在遠處向他招手,但在意識全向瞌睡蟲大軍投降之前,葉昕揚彷彿浮現了一絲極其怪異的感覺,彷彿他忽略了什麼一樣,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然而敵人太強大,殘餘的一絲意識完全不堪一擊。

  他還是迅速地進入了黑甜的夢鄉。

  意識尚懵懂,只覺得觸手可及之處都是溫軟的肌膚,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端,美好得仿若置身仙境,葉昕揚動了動鼻子,慢慢地移動身體試圖找出清香的源頭。

  嘴巴似乎擦過什麼東西,柔軟而甜蜜,觸感極佳,彷彿品嚐般地咂咂嘴意漠未盡地重新擄獲那令他感覺愉悅的東西,如同品嚐美食一般,先是輕輕舔弄,後來不滿足地開始吸吮越來越甜蜜的滋味,清晨的身體不堪撩撥,很快地就熱了起來。

  熱得有些難受,有些奇怪,連皮膚都開始焦灼起來,但只要輕觸身下涼爽的肌膚,令人難以忍受的燥熱就可以暫時得到紆解,雖然下一刻這燥熱就會以擴大幾倍的方式重新落在他身上。

  隨著身體越來越熱,他再也無法滿足於這淺嘗輒止的品嚐,舌頭像是有意識般,輕易就撬開了舌下的防守,橫衝直撞地長驅直入。

  新開拓的地方彷彿一個伊甸園,裡面的汁液甜蜜而充沛,他貪婪而不知足地反覆吞嚥,直到再也找不到一滴蜜液,才有些戀戀不捨地退了出去。

  「葉哥哥,眉眉還要……」不懂親吻為何意,只覺得很甜很舒服的唐伊諾見他撤走,連忙出聲挽留,然而這軟綿綿的嗓音不啻於一道晴天霹靂,把葉昕揚從混沌中拉了回來。

  驚慌地睜開眼睛,進入眼簾的便是一張紅撲撲的美麗小臉,視線往下,定格在那雙略顯紅腫閃著水光的雙唇,鬼也知道,這是誰的傑作!

  本來是連人帶被的抱在懷裡,如今那張阻隔兩人身軀的薄被早已不知所蹤,他的左手攬著小女人的肩頭,大腿掀起她鬆垮的睡袍,橫跨在她的腹部上,即使兩人衣冠還算整齊,可那曖昧的氣氛早已不言而喻。

  唐伊諾不懂葉哥哥的臉色為何一變再變,她只是單純地忠於自己的心意,「葉哥哥,眉眉要親親,親嘴巴。」

  這麼一句話讓原先已呆若木雞的葉昕揚彷彿瞬間通了電一樣,頓時跳了一公尺遠,再遠個幾公分,就直接摔下床了。

  「葉哥哥?」唐伊諾委屈得想哭,大眼裡迅速地濛起一層水氣,就算葉哥哥不想親她,也不至於這麼害怕吧,就算她有強吻的念頭,也沒必要逃這麼遠啊。

  葉昕揚置若罔聞,下了床就直接逃進了浴室。

  ***

  雖然九月的秋老虎尾巴還在,但被冰冷的水一沖,葉昕揚還是渾身激靈,又忍著寒寒意沖了幾分鐘,終於把那慾望消了下去。

  他終於想起自己那怪異感來自哪裡了?

  因為都是一個人睡,他都快忘了自己那見人就黏的詭異睡癖,跟本人白天時冷淡的氣質截然不同,喜歡抱著觸手可及的東西睡覺。

  十五年前,他也是這樣抱著年幼的唐伊諾醒來,發生了令人不齒的往事,這樣的錯誤怎能一犯再犯,如今的唐伊諾雖然擁有一具令男人沉迷的女人身體,可她的心智卻比當時還要幼小,他怎麼能有這樣禽獸的想法!

  葉昕揚懷著罪惡感,剛穿上衣服,一轉身,就發現門已經開了,唐伊諾穿著嫩黃色的睡袍怯怯地望著他。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葉昕揚臉上的表情都可以稱之為驚恐了,死了,他忘記鎖門了,大概想到太入神,連開門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唐伊諾被他的厲聲嚇到,結結巴巴地說:「我剛剛推開門,剛剛……」

  略帶懷疑的眼光在唐伊諾怯怯的小臉上轉了一圈,因為不確定這個「剛剛」具體所指的時間,也不好意思開門見山問小女人到底見到他裸體沒有,葉昕揚索性自欺欺人地權當她沒看見,慢慢地緩和了臉色。

  「對不起,我態度不太好。」他認真地道歉。

  「沒關係。」唐伊諾表現得像個心胸寬大的好女人,暗地裡卻打著小九九,看到葉哥哥似乎溫和了許多,即使真的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葉哥哥應該也不會太生氣,剛剛胎死腹中的念頭又開始冒頭了。

  葉昕揚心事重重,根本想不到自己就這麼被算計上了,那個覬覦他的唐某人幾天前還畏畏縮縮,唯恐逆他的意,如今在他春風細雨般的呵護下,膽子卻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無所顧忌,都敢明目張膽地在老虎頭上拔毛了,該誇自己的教育方式實在太好,所以成果豐碩嗎?

  ***

  葉昕揚回到臥室,有些心不在焉地折好被子。

  背後傳來興奮的嗓音:「葉哥哥,我刷好牙了!」

  這是要他表揚她嗎?

  以前也沒有這樣的舉動,看來真的是越來越會撒嬌了,是一個好現象不是?沒有半分危機感的葉昕揚轉過頭剛叫了「眉眉」兩字,猝不及防之下就被推倒在床上,一個纖細的身影手腳並用迅速地爬了上來,然後看中目標,精準地一口堵上。

  葉昕揚目瞪口呆,受驚過度,都忘了如何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某只膽大妄為的女色狼在他身上胡作非為。

  然而這麼一副任君宰割的架勢也沒能讓唐大小姐滿意,她抬起紅撲撲的小臉,皺著小小的鼻子,「葉哥哥,你能不能張一下嘴巴?」

  葉昕揚終於反應了過來,他這樣算是被調戲了嗎?

  從未想過有生之年他居然能有這樣的體驗,當真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遭,葉昕揚眼神複雜地望著這個張開雙腿坐在他腰上的小女人,心裡百感交集。

  唐伊諾看他不配合,連忙保證:「葉哥哥,剛才你也親過眉眉了,應該知道這樣很甜很舒服,一點也不會難過,葉哥哥張開嘴巴好不好啊?」

  被一個智齡五歲的女人這樣好聲好氣地誘哄,葉昕揚哭笑不得,一時間的疏忽就被唐伊諾趁虛而入,小小的稚舌開始靈活地在他的領地肆意穿行,學得還真有模有樣。

  小舌固執地想要品嚐他的味道,他卻一退再退,終於再也無法忍耐,反客為主地抓住那條滑溜溜的舌頭,又吸又吮,好不容易熄下去的怒火輕易就被點燃。

  坐在他腰上的小臀動來動去,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腹部,極欲宣洩。

  在她喘不過氣推開他的時候,他沒有阻攔,看著那個眼神晶亮的小女人低聲說:「眉眉,適可而止,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聲音又喑又啞,像是壓抑著某種可怕的慾望。

  完全狀況外的唐伊諾眨眨眼,眼睛瞥到牆上的石英鐘,「啊,已經九點了,葉哥哥,我去看電視了,下次再親哦,真的好舒服。」

  深幽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那個蹦跳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一直緊繃著彷彿在跟某種即將決堤的慾望相抗衡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出了一身冷汗。

  真是要命。

  在他的縱容下,唐伊諾越來越隨性所至,也越來越危險。

  ***

  電視裡傳出歡快的音樂,這是唐伊諾最近迷上的「喜洋洋和灰太狼」。

  因為兩人都沒有工作,雖然有想出門做些什麼,好培養感情順便打發時間的想法,然而兩人的頭一次浪漫約會就因為一部「喜洋洋和灰太狼」而宣告破功。

  偶爾地打開電視,一看到這群可愛的毛絨動物後,唐伊諾就不大願意出門了,且用著一雙大眼巴巴地瞅著葉昕揚。

  葉昕揚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哪一次真能忍心拒絕?

  於是已經二十九歲,不僅成熟穩重又優秀成功的葉醫生,就這麼和唐寶寶排排坐,看著電視裡那群毛絨動物跑來跑去,不亦樂乎。

  葉昕揚又去洗了個冷水澡,因為太晚了就直接叫了外賣。

  說實在的,他知道唐伊諾失憶後從來沒有想過要幫她恢復記憶,只是自私地把它看做一個新的開始,可是如今,他知道,自己這種念頭必須要改過來了。

  幼化加失憶的唐伊諾確實可愛,可這畢竟不是完整的唐伊諾,他雖然想要親她抱她,但對著這樣的唐伊諾,他心裡滿是愧疚感,無法真正下手。

  雖然原來的那個唐伊諾讓他又愛又恨,可是如果沒有愛,又哪來的恨,那麼驕傲的唐大小姐也絕對不會希望自己永遠只有五歲的智齡。

  看著那個對著電視手舞足蹈的小女人,葉昕揚終於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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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17:42:18
第五章

  「回家?」

  「嗯。」

  「可是這裡不就是眉眉的家嗎?」唐伊諾一頭霧水。

  「當然,這是眉眉現在的家,我們待會兒要去眉眉爹地的家。」

  葉昕揚幸災樂禍地想,要是讓唐中堂聽到這番話,非氣得吐血不可,養大的閨女還沒放出去幾天,就連老窩都不要了。

  「哦。」唐伊諾應了一聲,就不再有什麼動靜。

  葉昕揚轉身回房取了車鑰匙,回來時發現有點不對勁,動畫片正在插播廣告,而唐寶寶竟然還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螢幕,瘦削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唐伊諾面前,把她的下巴抬了起來,果然,看見了一張濕漉漉的小臉,睫毛被淚水浸透,變成黑乎乎的一團,哭得好不慘烈。

  葉昕揚抿了抿唇,在他的縱容下,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哭過了,今天他應該也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吧,之前那個不知死活在他身上作威作福的可是她!

  「怎麼了?」

  用力抽了一下鼻子,大眼裡水汪汪的,「葉哥哥,你是不是不要眉眉了,眉眉要和葉哥哥一起待在這裡,哪裡也不想去。」

  好一會,葉昕揚才聽懂了唐伊諾的意思,這小丫頭的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吧,葉昕揚抓住她的兩隻小爪子,輕聲說:「我不會丟下你的,只是想回去看看唐伯父,眉眉難道一點也不想爹地嗎?」

  「想。」重重低點了點頭,大眼兒眨巴眨巴的,滾圓的黑眼珠像極了浸在白水池的黑水晶,有點喜歡又有點怯怯的神色,再一次確認地說:「所以,葉哥哥不會丟下我,只是帶著我回去看爹地?」

  葉昕揚點了點頭,「真是笨蛋一個!」

  小臉兒上的表情像是六月的天,一會兒就雨收雲散,晴空萬里,對她這變臉的功夫,葉昕揚真是歎為觀止。

  「眉眉去洗手間把睡衣換了,挑一件最喜歡的裙子,穿好了我們就出發。」

  「再等一會好不好?」

  「嗯?」

  「喜洋洋和灰太狼又開始了,看完這集我們再走好不好?」

  「……」

  一排黑線,葉昕揚望著那個兩眼發光盯著電視螢幕的唐寶寶,似乎完全把剛才那段肝腸寸斷的小插曲拋到了九霄雲外,如果不是知道唐某人如今智商退化,他都有點懷疑唐伊諾是不是在耍著他玩。

  ***

  一集一集接著一集,直到喜洋洋和灰太狼播完後兩人才出了門。

  因為他在中午就和唐中堂確定了回家的時間,某個思女成癡的唐某人立刻放下手頭工作飛車回家,可在家裡盼星星盼月亮怎麼樣也盼不到寶貝女兒,已經催了無數個電話,甚至把葉昕揚的手機都給打沒電了。

  出於報復心理,葉昕揚故意沒有給手機充電。

  車子駛進唐宅的地下室,葉昕揚帶著唐伊諾進來前庭,每走幾步,他就停住腳步,狐疑地往後面看了看,總感覺好像有什麼人在偷窺他們似的,他的感覺一向很少出錯。

  所以兩人一進唐宅,他就問唐中堂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唐中堂還為那沒人接聽的電話,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這輩子就得罪了你一個!」然後氣沖沖地轉身拉著女兒噓寒問暖去了。

  「眉眉,我們上樓,爹地給你買了很多的禮物呢!」

  葉昕揚挑了挑眉,他自然不會跟這種有戀女癖的傢伙斤斤計較,走過去問保姨:「保姨,最近你進進出出的,有沒有覺得別墅附近有人在偷窺?」

  保姨抓了抓頭髮,「我這個人神經比電線桿還粗,真沒注意過。葉先生,你為什麼這麼問,出什麼事情了嗎?」

  「可能真是我的錯覺。」葉昕揚笑了笑,「保姨,沒事,不用擔心。」

  葉昕揚在這些方面對自己極其自信,當然不可能認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葉昕揚覺得他給的時間夠多了,父女之間有多少的體己話也應該說完後,就毫無愧疚之心地上樓,推開了唐伊諾的房門。

  「葉哥哥!」唐伊諾對葉昕揚的氣味敏感得很,立刻從床上蹦躂了下來,「快來看,這是爹地送我的海綿寶寶,漂不漂亮?」

  饒是性格冷靜的葉昕揚也有些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眼前是一張堪比king size 大床的海綿寶寶,眼睛用黑寶石點綴,既奢侈又漂亮。

  唐中堂尾巴翹得老高,得意洋洋,「怎麼樣啊,昕揚?還是我這個老頭子對閨女比較好吧。」赤裸裸的挑釁。

  「你果然很疼眉眉啊。」葉昕揚完全不吃這一套,笑瞇瞇地感歎了一句,就閉上嘴巴不再說話,面上還是笑盈盈的,十分友好。

  「你就不說些別的?」唐中堂鬱悶了。

  「哦。」葉昕揚轉過頭去,望著重新爬上海綿寶寶大床在上面翻來滾去的小女人,「眉眉,我想喝保姨泡的咖啡,你下去幫我叫保姨幫我泡一杯,好不好?」

  「嗯。」唐伊諾一躍而起,開開心心地去找保姨了。

  「她對你可真上心。」唐中堂酸溜溜的,滿嘴不是滋味,「對了,稍早有事在忙嗎?明明說是中午,怎麼四點鐘才到?」

  葉昕揚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告訴唐老爺子,其實在唐大小姐心中,他的地位不光比不過他葉昕揚,連喜洋洋和灰太狼也在他之上。

  「沒,因為覺得有些睏,睡了個午覺就睡過頭了。」葉昕揚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遲到原因,忽然臉色沉靜了下來,看著唐中堂說:「我希望你能給我唐小姐的病例資料,我想仔細的看一下。」

  唐中堂一愣,露出一個苦悶的笑容,「都是一些廢話,沒什麼用,如果有用我早拿給你了。」雖然感慨,他還是去拿了。

  ***

  回來的時候,葉昕揚和唐伊諾坐在一處,唐伊諾眼巴巴地望著他喝咖啡,等他啜了一口,連忙問:「葉哥哥,好喝嗎?」

  「嗯,非常不錯。」

  好像這是她泡的咖啡一樣,唐伊諾笑得可歡快了,圓滾滾的大眼兒笑成兩彎明月,小嘴兒咧開,露出細白整齊的貝齒,耀得人眼花。

  許久沒見過笑得這般無憂無慮的女兒了,唐中堂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中的資料,忽然有點不想把手頭上的東西交給葉昕揚。

  葉昕揚已經看見了他,再次把唐伊諾支開,「眉眉,我的肚子有點餓了,幫我去保姨那拿些糕點上來,可以嗎?」

  「嗯!」唐伊諾最信任葉哥哥,不疑有他,歡快地蹦躂著又下樓去了。

  「她這樣其實挺好的,我……」唐中堂想起女兒過去的模樣,驕傲地昂著頭,漂亮的大眼裡一點光彩也沒有,像個沒了靈魂的美麗木偶,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也總是搖著頭說沒事,可她怎麼會沒事,他都快忘記他有多久沒有笑過了,那可是他疼到骨裡的寶貝女兒,曾經多麼驕傲,多麼美麗。

  葉昕揚似笑非笑,「你確定?」眼裡是不加掩飾的嘲諷。

  唐中堂被那笑容刺了一下,「我當然希望她能恢復正常,但是如果代價是歡笑和開心,我……我做不到,我不想再見到那個失魂落魄的小諾了。」

  「為什麼會失魂落魄?發現她無法開心地生活,難道不應該找出原因,徹底改善不良的情況,這種逃避的方法真的好嗎?」

  「你或許說的對,但我想盡辦法也無法使她展顏一笑。」他是個失敗的父親,在商場上運籌帷幄,決戰千里的人物,在面對女兒時,卻是出人意料的笨拙,只曉得一味討好順從,不知道該如何走進女兒的內心世界。

  「其實我也沒資格說你,因為在得知她失憶卻偏偏只記得我時,我真的有種被幸運石砸中腦袋的感覺,不瞞你說,雖然我對她很冷淡,但我一直都很喜歡她,非常非常的喜歡,所以才會更加看不慣她的某些作為,甚至於最後再也無法忍耐,一氣之下遠走日本,回來後卻面對一個全新的唐小姐,一個全心依賴我的唐小姐,也產生了『如果一輩子這樣也未嘗不好』的念頭。」

  葉昕揚扯起唇角笑了笑,「可是今天早上,我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我喜歡的是那個完完整整的唐伊諾,即使她有再多的缺點,我們也應該一起努力克服,而不是剝奪她回復本來個性的權利。」

  「你喜歡小諾?」唐中堂大吃一驚。

  「沒看出來?」

  「真沒看出來……你對小諾不是一般的冷淡,總是愛理不理,說討厭也不為過,我有時候想若不是礙於我的存在,你一定會徹底把小諾當成背景。」

  「這是我的失策。」一開始對唐伊諾避而不見,是為了掩飾自己對她的別有居心,再後來對唐伊諾的態度越來越壞,一方面是他看不慣,另一方面也不知道如何與她相處,在別人的眼裡看來,這般具體的表現竟然變成了「討厭」!

  葉昕揚不打算把自己的情感軌跡說給唐中堂聽,說了該說的,就問唐中堂要了資料,唐中堂倒被說服了,痛快地把資料交給了他。

  ***

  葉昕揚見唐伊諾遲遲沒有上來,就打算下樓找她。

  「等一下。」

  「嗯?」

  唐中堂的神色有些凝重,「之前你不是問我最近有沒有得罪人嗎?生意場上難免樹敵,應該沒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但是另一個人前幾天找上了我。」

  「誰?」

  「是小諾的媽媽。」看到葉昕揚錯愕的神色,唐中堂苦中作樂地笑了笑,「沒錯,就是小諾的媽媽尹亞蘭,她並沒有因為難產去世,而是喜歡上了另一個男人,在生下孩子後就跟他一起飛去了美國,再無音訊,我怕小諾有陰影,自小跟她說媽咪難產去世了,對了,你幹嘛無緣無故問我有沒有得罪人?」

  「今天我到唐宅後,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很不舒服。」

  「你看清楚是誰了嗎?」

  葉昕揚搖頭,「我不清楚。」

  「或許真的是她,她來找我的時候主要也是想看看女兒,但我氣憤難平,責問她如果真的愛女兒當初為什麼要一走了之,之後又二十年杳無音信,直接拒絕了她,不過她總歸是小諾的親生母親,想方設法地見女兒一面也在情理之中。」

  葉昕揚沒有說話,下了樓在客廳也見不到唐伊諾,最後是在廚房找到了。

  唐伊諾站在保姨身後,好奇地看著保姨做糕點。他看了一會,沒有上前打擾。

  晚上,保姨做了一大桌子的好料,葉昕揚和唐伊諾飽餐了一頓,才跟唐中堂告辭回家。

  唐中堂送他們上了車,滿臉的依依不捨。

  葉昕揚握著唐伊諾的手,弧線優美的黑眸在銀灰色的月光下十分真誠,「每個星期我都會帶她回來的,不要太想念。」

  唐伊諾揮著手,「爹地,眉眉會想你的哦!」

  「嗯,爹地也會想你的。」唐中堂腆著一張老臉,正準備討價還價,「能不能一星期回來個三五天……」

  不料身旁的黑色車子忽然啟動,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揚長而去。

  ***

  還是覺得很怪異,那一道偷窺的目光如魂附骨之蛆,怎麼也甩不掉,葉昕揚轉了好幾次頭,可惜現在正是車流高峰,背後滿滿的都是各色車子,看不出任何破綻。

  唐寶寶吃飽喝足,坐在副駕駛座上歪著頭已經睡著了,車子裡沒有毛毯,雖然氣溫不低,但這樣什麼都不蓋,睡覺一定會著涼的。葉昕揚不再多想,專心致志地在車流洶湧的公路上殺出突圍,只為早一點把睡著的唐寶寶抱上床。

  為了防止自己獸性大發,一整個晚上,葉昕揚根本沒怎麼睡覺,而唐寶寶一點危險意識都沒有,覺得葉哥哥的懷抱好溫暖好舒適,就一個勁地往他身上湊,還伸出嫩白的手臂扒到他的胸口,於是葉昕揚睜著眼睛,看著黑壓壓的天花板,默念金剛經一百遍,總算熬到了天亮。

  葉昕揚連忙起床,沒了暖爐,唐寶寶皺著小眉頭在床上翻來滾去,都沒找到那令自己感覺安適的身軀,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

  「還早,你再睡一會好了,我去做早餐。」

  唐伊諾見他已經換好了衣服,眨了眨有些迷濛的大眼,「不,葉哥哥起床了,眉眉也要起床。」

  葉昕揚不可置否,洗漱後就出去準備早餐。

  ***

  門鈴響的時候,他看了看時間,早上六點二十分,這麼早,不會是唐中堂吧?想來想去也就他最不可靠。

  洗了手走出廚房,卻被唐伊諾喚住:「葉哥哥,眉眉去開門。」她換了一身水綠色的及膝長裙,看上去優雅而細緻。

  葉昕揚也跟了過去,「眉眉,我不是跟你說過要先看清楚是誰再開……」

  他的話還沒說完,唐伊諾出手太快,已經把門拉了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啊,對不起,葉哥哥,眉眉下次注意!」

  「沒關係。」葉昕揚把唐伊諾拉到背後,訣視的目光落在門後走出的女人身上,打扮得十分得體,五官非常漂亮,散發著一種成熟女人的魅力,她的眼神卻有些偏執,從頭到尾都只盯著唐伊諾,亮得不太尋常。

  唐伊諾被看得很不自在,整個人都躲到了葉昕揚背後。

  「你是誰,請問你找誰?」他不客氣地問。

  「尹亞蘭。」一點也不介意被這樣的質問,她微微笑,十足的優雅派頭,「是她的親生母親,我想帶她走。」

  「當時我確實是年輕不懂事,以為愛情便是一切,現在二十多年過去了,那個說要愛我一輩子的臭男人卻嫌我老,找了另一個女大學生,身在異國,心無所繫又傷心透頂的我本來想一死了之,死之前卻想到那個我在台北的孩子,突然非常地想念她,於是我就回來了。」沒有主人公的招待,她自動自發地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對面坐著的是葉昕揚和唐伊諾。

  「中堂一直記恨我,也不肯讓我見她,後來我請了私人偵探,才瞭解她如今的狀況,可憐的孩子跟媽咪走好不好,媽咪一定好好照顧你。」

  唐伊諾一點面子也不給她,「葉哥哥,眉眉才不跟她走,眉眉要跟葉哥哥在一起。」

  那麼一大段的抒情,她沒用心聽也不想聽懂,拒絕得理直氣壯。

  葉昕揚把她推進臥室,把早餐也送了進去,「乖,你慢慢吃,我有事跟她說。」剛要轉身,衣角卻被扯住。

  「嗯?」

  「葉哥哥,她是壞蛋,我們把她趕出去好不好?」在她心裡,任何企圖拆開她和葉哥哥的人都是壞蛋。

  錯愕了一秒鐘,冷凝的唇角慢慢地綻出一個微笑,「聽你的,乖。」

  尹亞蘭分明聽到了唐伊諾的話,漂亮的妝容有一瞬間的破裂,下意識又揚起微笑,「不怪小諾,都是我做母親的沒有盡職。」

  葉昕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面上卻是波瀾不驚的神色,「尹小姐,你好像有點搞不清吧,一個突然上門來自稱是小諾媽媽的女人,我沒把你當瘋子趕出去,你就應該慶幸了。」

  尹亞蘭尷尬地笑了笑,「你別開玩笑。」

  「你看我是在開玩笑嗎?」葉昕揚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不過三言兩語,她就被逼得失去了先發制人的優勢,「我可以去做親子鑒定,證明他確實是我尹亞蘭的孩子!」

  葉昕揚其實從來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小諾長得很像她,眉毛鼻子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然而連唐先生都放心把小諾交給他,一個從未盡過責任的女人有什麼權利把小諾從他手裡帶走。

  「尹小姐,你不要太激動。」她畢竟是唐伊諾的母親,他不想給她難堪,「既然你說你瞭解小諾的狀況,那麼希望你再等一些時間,等小諾恢復正常,擁有正常判斷力後,再批她決定要不要接受你。」

  尹亞蘭怔了怔,忽然鎮定了下來,「你們別騙我了,我知道你們都只會騙我,我今天這一走,你們不知道又會把小諾送到哪裡,我可能再也見不了她了!」她受夠欺騙了,被騙得團團轉,一文不值,最後還被那個男人無情拋棄,現在她明白了,什麼事情都要掌握主動權,一旦失去,就會萬劫不復。

  「我這次可是有備而來,把你們的事都調查得一清二楚,如果你不把她交給我,我就去告訴她,她才不是舒眉,舒眉早被她害死了,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反正沒有女兒,我早該不在這個世上了,頂多再死一次好了。」

  葉昕揚擰起眉頭,萬萬想不到這個女人會這麼瘋狂。

  就算在舒眉事件中,唐伊諾有萬般的不是,也不該讓這個單純的唐伊諾來承擔,這個口口聲聲說要補償女兒,卻硬是要把女兒往死胡同裡推。

  怒火在身體裡瘋狂燃燒,葉昕揚從來沒這麼恨過一個人,若不是看在她是個女人的份上,他一定要狠狠地打醒她,「你不要太過分,她可是你的女兒,現在只有五歲的智齡!」

  尹亞蘭冷笑,用一種勝券在握的高傲姿態說:「我什麼都不管,我只認定我認為正確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既然你這麼在乎小諾,就把她交給我啊,只要交給我,我就什麼都不跟她說,她也會好好的。」

  葉昕揚真想一拳打掉她的笑容,分明只是把女兒當成落水時的救命稻草,只曉得死死攥住不放手,卻不管那根稻草是否會受不了她的壓力而沉入水底。

  ***

  唐伊諾一個人在房間裡吃飯根本吃不安心,以前葉哥哥都是陪她一起用餐的,三口並作兩口地吃完飯,她就打開門出去了。

  客廳裡的氣氛很怪異,她覺得有點不舒服,那個說要帶走她的人一直看著她,真是討厭死了,躲到葉哥哥背後,她小聲問:「葉哥哥,壞蛋是不是要走了?」聲音說小不小,站在葉昕揚對面的尹亞蘭恰好聽得一字不漏。

  她努力露出親切的笑容,朝唐伊諾伸出手,「眉眉,我是要走了,不過你的葉哥哥答應我可以把你也帶走哦!」

  「騙人!」唐伊諾轉頭,只給她一個烏壓壓的小腦袋。

  尹亞蘭看得冒火,這可是她的女兒,就算沒有養她,血緣關係總假不了,她竟然比不過一個外人!她一個氣不過,就伸手過來拉唐伊諾。

  葉昕揚出手來,打掉了那隻手。

  「活該!」唐伊諾在一旁拍手叫好,「誰叫你騙眉眉、欺負眉眉!」

  葉昕揚正愁有氣無處發,下手當然夠狠,把尹亞蘭疼得夠嗆,她大步走到他面前,沉聲威脅:「你真要我說嗎?」

  「對她而言,你只是一個陌生人,她才不會把你的話當一回事。」

  「哦,那你要冒險試試嗎?小孩子的心可是很脆弱的……」

  葉昕揚緊緊地鎖著眉,黑眸裡火星四射。

  「葉哥哥,你們在說什麼,眉眉怎麼一點也聽不懂啊!」小手一下一下扯著他的衣擺。

  忽然,她手裡的衣襬被硬生生扯斷,葉哥哥居然頭也不回地打開大門離開了。

  「乖,你看,你的葉哥哥不要你了,跟媽咪走吧,媽咪會好好待你的。」

  唐伊諾充耳不聞,只望著那片小小的布料發呆,腦子裡彷彿炸開了一個馬蜂窩,鋪天蓋地的鳴叫令她的頭一下子劇痛起來。

  ***

  扯斷的衣角,頭也不回的身影……為什麼感覺好熟悉,卻又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發生過的事情,只覺得頭好疼好疼,彷彿像撕裂了一樣。

  「你別耍脾氣,跟媽咪走。」得不到回應的尹亞蘭發了狠,伸手就去扯唐伊諾。

  唐伊諾毫無防備,一下就被扯倒在地,腦袋重重低砸上後面的茶几一角,甚至能聽到異常清脆的撞擊聲,有粘膩的鮮血從黑壓壓的頭髮裡滲了出來,像一條劇毒的小蛇。

  唐伊諾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痛苦似的,只用一雙茫然的眼睛盯著天花板,「葉哥哥,眉眉好疼,你來陪眉眉,眉眉就會不疼了,葉哥哥。」

  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尹亞蘭聞言立刻衝了下去,幸好葉昕揚還沒有走遠,只是站在電梯口,一見到她跌跌撞撞的腳步,連忙問:「怎麼了?」

  尹亞蘭根本說不出話來,拉著葉昕揚就往回跑。

  葉昕揚一顆心突然劇烈地跳了起來。

  門開著,他一進去就看見了摔在地上的唐伊諾,她的頭髮裡滿是刺目驚心的血,只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大腦中爆炸,把理智轟得所剩無幾。

  「快叫救護車,快啊!」他對尹亞蘭大吼。

  唐伊諾溫柔地握著葉昕揚的手,「葉哥哥在,眉眉不怕,眉眉乖乖,不疼,一點也不疼,葉哥哥不用……」還沒說完,她雙眼一閉,就暈了過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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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17:42:42
第六章

  「我還以為你大徹大悟了,想不到你真是死不改悔,居然把我們的女兒逼到絕路!」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

  「現在我對你沒有任何想法,如果你還要繼續糾纏小諾,我一定會讓你後悔!你也算跟我相處過,應該知道我的手段,我有一百種方式可以讓你再也沒辦法出現在我們面前!」

  「你威脅不了我的,沒有她,我也活不了!」

  「你以為死是一件容易的事嗎?」

  「你!」

  外面兩個人吵得熱火朝天,葉昕揚卻什麼也沒聽到,他握著唐伊諾的手,明明聽到急救醫生說沒有大礙,因為腦子受到撞擊大概會過一段時間才醒來,不需要擔心,然而他不親眼看著她醒來,怎樣也無法安心。

  唐中堂解決完尹亞蘭的事情,進來時便看見那個年近三十,喜怒不行於色的冷淡男人單手撐著臉頰,漆黑的眼睛有一種琉璃般的色彩,很美很剔透,卻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脆弱,彷彿一碰就碎。

  「這是我的疏忽,如果我提高警惕就能早些發現尹亞蘭的意圖,也不至於她傷到小諾。」他看著女兒頭上層層的紗布,又懊惱又自責。

  葉昕揚沒有出聲。

  唐中堂看時間不早,下樓去買了晚餐,因為午餐時刻唐伊諾還在做手術,他們一直站在手術室外,根本沒顧上吃午飯,身體好像也失去了知覺一般,即使拖到現在也不覺得餓。

  不過,看著唐中堂遞過來的飯盒,葉昕揚抬了抬眼皮二話不說就接了過去,低下頭默不出聲地久開始往嘴裡塞食物。

  唐中堂倒是有些驚訝,因為看他沉鬱的樣子,還以為他會說沒心情吃飯,誰想他打開一個飯盒,拿著免洗筷在菜堆裡攪了攪,只覺得索然無味,就把筷子放下了,拿起飯盒就想扔進垃圾桶。

  「不准扔,醫生說小諾要明天才會醒過來,你是不是要一直餓著肚子?身為一個父親,你不要剛甦醒過來的女兒,擔心你為什麼臉色不好嗎?」

  唐中堂的動作停滯了一會兒,終究收回了扔掉飯盒的舉動,「對不起。」

  葉昕揚雖然一點睡意也沒有,但為了能以最好的狀態迎接甦醒的唐伊諾,晚上的時候還是跟唐中堂換班,強迫自己睡了三個小時。

  ***

  第二天早上十點的時候,唐伊諾就醒了過來。

  她的小臉被氧氣罩固定,黑溜溜的眼珠子卻靈活得很,直到發現了坐在左邊床沿上的葉昕揚,才停止了轉動,她固執地看著葉昕揚,牙齒咬著下嘴唇,眼神極亮,隱約有水光閃爍。

  葉昕揚輕輕地碰了碰那被紗布層層包圍的小腦袋,低聲問:「眉眉,是不是很疼?」昨天有麻醉藥,今天麻醉藥徹底失效,是最難熬的一天。

  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卻彷彿讓她收到了極大的撼動,晶亮的水眸裡飛快地閃過什麼,最終變成一滴淚滑下眼角。

  葉昕揚正要說些什麼,身旁一個巨大的身影就把他給擠開,「眉眉別擔心,爹地讓醫生再給你打一針麻醉劑,就不疼了。」

  「你當是牲口啊,想麻醉就麻醉!全身麻醉對大腦的傷害甚大,可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葉昕揚沒好氣地反駁了這個沒建設性的意見。

  「哦,對了,我都忘了你是鼎鼎大名的醫生了,那你來想辦法,怎麼樣才能讓她不疼?」唐中堂語氣很沖,沒有讓女兒第一眼就看到他,讓他十分受創。

  葉昕揚不吭聲,全身麻醉過的病人只能忍受著痛,疼痛會令她清醒,反而恢復得更快,但他知道這個道理跟唐中堂說不通。

  唐中堂見他一聲不吭,便覺得葉昕揚根本就是徒有虛名,看不得女兒受苦,連忙去找主治醫師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減輕痛苦。

  葉昕揚望著那張蒼白的小臉,猶豫地問:「疼得難以忍受嗎?」

  忽然覺得手上一暖,一隻纖柔的小手握住了他,抬眼看去,正好看見唐伊諾那純真信任的雙眼,她張了張嘴,沒有聲音。

  但葉昕揚聽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說:葉哥哥在,眉眉就不疼。

  葉昕揚忽然覺得心口莫名其妙地疼了起來,疼痛中又夾雜著某種爽快,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受,竟令他一時間失語了。

  好一會,他才低聲說:「我會一直在。」

  身下的人兒一瞬間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靨,像是夜晚盛開的曇花,美到肆無忌憚的地步,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最剔透的水晶。

  ***

  唐伊諾恢復得很快,葉昕揚幾乎每天都在醫院裡陪她,偶爾拿出從唐中堂那兒拿來的治療文件,上面寫的都是一些官方說法,類似「這個病症很難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恢復過來,可能是明天,也可能要十天半個月,甚至於一輩子都是這樣的狀態」,葉昕揚是心臟科專家,對腦科和神經科並不擅長,最後他想來想去,值得信任的人只有一個,衛端。

  很多人都說葉昕揚是天才,他剛從著名的醫科大學畢業,就被台北市最大的醫院錄取,工作一年,就成為了心臟科的主力之一。

  而衛端,那個不修邊幅,大大咧咧的傢伙,卻是天才中的天才,世稱鬼才。他的出生就像注定為醫學界貢獻似的,精通醫學的各個領域,在大學時期就被高薪聘請為政界望族的私人醫生,畢業沒幾年,就贏得了「鬼醫」的稱號。

  葉昕揚聯繫衛端時,才發現這個耐不住的少爺已經跑去新加坡了,仔細地跟他說了唐伊諾現今的狀況,問他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葉小子,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是個有仇必報的小人吧?」

  這點他可深有體會,深受其害,要說起唐大小姐對不起他的事可多著了,那可不是一丁點的小事,沒理由讓他這麼積極地為她的病情奔波,還是說……

  「喂,你該不會打著什麼壞主意?我跟你說啊,人家唐大小姐就算真有萬般不是,可現在也受到報應了,你就放下吧?」衛端快被自己感動了,身為一個學長,他真是既善良又可靠,還能充當貼心知己的角色。

  葉昕揚額頭三條黑線,冷冷地說:「你到底幫不幫?」

  「葉小子,你怎麼沒把學長的話聽進去呢,我是說……」

  「幫我,拜託了!」

  衛端最受不了葉昕揚這樣鄭重其事的懇求,抓了抓頭髮,把喉嚨邊上語重心長的教導嚥了回去,「你明知我最受不了你這樣的口氣。」

  「謝謝。」葉昕揚由衷感激。

  「這麼客氣做什麼,呵呵。」衛端雖然軟硬皆吃,然而軟化攻勢更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被好朋友深深依賴的感覺讓他感覺心情很舒暢,「我接觸過這樣的病例,確實比較特殊,治療方法無例可循,但比較有效果的便是深度催眠,我不確信百分百有效,但可以一試。我最近在新加坡幫一些老頭子做身伐檢查,時間比較空餘,你需要的時候直接給我電話吧。」

  ***

  九天後,唐伊諾便不肯在醫院裡待下去,嚷嚷著要出院。

  唐中堂對女兒惟命是從,當然沒有二話。

  葉昕揚找了她的主治醫生,得到「已無礙,兩星期後來做例行檢查就好」的回答後,也沒再提出異議。

  唐中堂最近為了女兒的事情耽誤了不少公事,知道女兒無礙,並且有葉昕揚照顧護航,便直接驅車去了公司。

  一回到家,唐伊諾先是乖乖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眨巴著大眼看著葉昕揚,一副乖巧的模樣,「葉哥哥,眉眉想看電視。」

  葉昕揚笑了,「你要看就看,沒必要跟我說。」

  他走過去替她開了電視,被固定在某一個頻道的螢幕立刻出現了熟悉的歡快嗓音,葉昕揚在後邊看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這不會就是她嚷嚷著要回家的真實目的吧?雖說醫院裡有電視,但為了唐伊諾好好休息,葉昕揚把遙控器藏了起來,騙她說遙控器丟了。

  葉昕揚回了書房,打開筆記型電腦尋找一些催眠的案例,關於催眠的案例很多,但有作用的寥寥可數。

  他看得入神,完全沒注意到沒有合上的門外,多次出現一抹纖細的身影,偷偷摸摸地向內探著小腦袋,見他全神貫注的樣子,又躡手躡腳地做到沙發上去了,只是電視的聲音被調低許多,頻道從喜洋洋與灰太狼換成了綜藝節目。

  揉了揉太陽穴,葉昕揚看了看螢幕右下方的時間,都快十二點了,他站起來走出房間,看見唐伊諾有些心不在焉地玩著遙控器,低著頭,側臉看上去很安靜。

  「怎麼不看灰太狼了?」他隨口一問。

  「啊!」想不到她卻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猛地從沙發上竄了起來,用一雙驚慌失措的大眼兒看著他,遙控器「叩」的一聲在這混亂之中摔到了地上。

  「我沒那麼可怕吧?」葉昕揚不明所以,走過去撿起遙控器想交到她手裡,才發現她的一雙手捏在一起,都有些捏紅了。

  他把遙控器扔到沙發前面的小茶几上,伸出雙手按在唐伊諾肩上,把她按到沙發上坐好,給出保證:「對不起,下次我小心一些,盡量不嚇到你。」雖然,他自今為止也不認為自己的行為哪裡能有「嚇人」的效果,但唐伊諾如今剛出院,可能有些後遺症,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他確實應該更加注意一點。

  「乖,時間不早了,我這就下樓買菜準備午餐。」

  他安撫了一會,折身去臥房取了錢包,剛走到門口,後邊忽然傳來細細的嗓音:「剛才灰太狼在做廣告。」

  葉昕揚愣了一會,才明白她在回答他的問題,這個解釋真沒什麼必要呢,眸光微微一閃,若有所思,嘴角卻揚起一抹笑,「嗯,我知道了。」

  以前的唐伊諾迷喜洋洋和灰太狼迷得要死,就算在廣告插播時間,也不肯看其他的頻道,就怕算不好時間漏看那麼一兩秒,而現在的她呢,雖然還是一本正經地盯著電視螢幕,但眼睛不會像以前一樣閃閃發亮,反而打了好幾個呵欠。

  腦袋一摔,興趣也開始改變了嗎?

  葉昕揚挑了挑眉,在看到唐伊諾打第八個呵欠的時候,提議說:「今天下午天氣正好,我們隨便出去走走吧。」

  「真的嗎?」唐伊諾的眼睛終於再次像鑽石一樣閃亮了起來。

  被那簡單且顯而易見的喜悅感染,葉昕揚的黑眸深處也盪開了溫柔的漣漪。

  ***

  雖然說隨處走走,葉昕揚也是很有安排的,先是去了植物園領略立秋斑斕的色彩,又到海底世界走了一遭,在外面用了一頓晚餐,吃完後去看了一個頗有名的話劇表演,唐伊諾自始至終都笑得十分開心,讓人看了也心生喜歡。

  一直進了家門,唐伊諾的笑容都沒從臉上退去,都把月光比了下去,相較之下,葉昕揚就沒這麼幸運,從開車回家開始,他的腦海裡就拉響了警報。

  果不其然,晚上睡覺的時候,沒有葉昕揚的主動邀請,食髓知味的唐寶寶主動地滾進了他的懷裡,感覺他的身子一僵,好一會都像跟木頭一樣動也不動,她拱來拱去的動作一頓,悶悶地說:「葉哥哥,不想和眉眉一起睡覺嗎?」

  這個傢伙大概有點生氣又有點委屈,抱怨的時候連頭也不抬,還是埋在他的胸口,熟悉的氣息透過薄薄的睡袍,帶來的酥麻感令他渾身一凜。

  「怎麼可能?不要多想,聽話,睡覺。」葉昕揚眼觀鼻,鼻觀心,還是控制不住身體裡泛起的熱浪,這幾個字好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似的,惡狠狠的。

  懷裡的唐伊諾真不再說話了,也不再亂動。

  葉昕揚這個晚上本來也不打算睡覺的,誰曉得他一睡著會不會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然而陪在醫院的十來天的他實在累壞了,聽著耳邊細微徐緩的呼吸聲,不知不覺就失去了意識。

  而本來應該睡著的唐伊諾卻睜開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從葉昕揚懷裡探出腦袋,眼神閃亮地盯著眼前這一張失去防備的俊美臉蛋,斜挑入鬢的長眉,長而直的眼睫……目光一路往下,最後落在那兩片薄薄的唇瓣上,一時間情難自禁,低頭吻上他的唇,卻怕驚醒他,動作又輕又緩,但漸漸地這種淺嘗輒止的動作無法令她滿足,抱著僥倖的心態,她低下頭去學著上次被親吻的方式,依樣畫葫蘆地伸出舌尖細細舔弄,彷彿眼前是天下第一的美味。

  不知過了多久,她舔了舔唇,有點戀戀不捨,但終於決定收手,底下的人不滿地叫了一聲,翻了身,居然把唐伊諾壓倒了身下。

  被毫無節制的撩撥那麼久,他落下來的吻又急又凶,唐伊諾腦袋「轟」的一聲炸了,頓時一片空白,下意識地笨拙地回應他的進攻。

  葉昕揚撩起她的睡袍,駕輕就熟地滑入她從未被觸及的柔嫩身軀,陌生的快感令陷入混沌中的唐伊諾猝然清醒,她看著身上這個依舊閉著眼睛的男人,雖然從未經歷男女之事,但也並非無知少女,她知道這些動作意味著什麼。

  眸子裡閃過刻骨銘心的情緒,她緩慢地閉上了眼睛,伸出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無聲的擺出來獻祭的姿態。

  ***

  握慣手術刀的手掌上有著一層薄薄的繭,嬌嫩的肌膚怎麼經得起他反覆的撫弄,所到之處都是粉紅粉紅的一片,嬌嫩可人。

  唐伊諾低聲呻吟,卻都被吞入男人的口中,他反覆地吻著她,模擬著男女交歡的原始舞步,這是一個赤裸的屬於成人的吻。

  他的動作那樣嫻熟,幾個動作就把她撩撥得不能自已,唐伊諾忍不住傷心了起來,明明知道他是那樣的優秀,一個將近三十歲的男人有過其他的女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她還是控制不住那氾濫的酸楚。

  不過,很快的,她難過的情緒立刻因為男人的動作而無法顧及。

  他的手滑入了禁地,在敏感的外圈一遍又一遍地撫弄,如同彈奏一首鋼琴曲一樣,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身體上飛舞,帶來的陌生情潮和羞恥感幾乎要把唐伊諾逼瘋。

  她下意識地想收攏雙腿,彷彿發現了她的意圖,葉昕揚用膝蓋抵到了她的兩腿中間,舌尖安撫性地舔過她濕熱的口腔,直到她慢慢地重新軟化。

  一直到穴口處漸漸分泌出一些透明的液體,修長的手指忽然轉移了戰地,藉著柔滑的液體,他慢慢地探進了女性的幽地,即使是一根手指,從未接納過物體的地方還是發出了哀鳴,從習慣的快感一下子變為撕扯的痛苦,措手不及的唐伊諾下意識地要咬唇忍受,她忘記了那條一直在她口腔裡肆虐橫行的舌頭。

  「嗯哼!」

  葉昕揚本來正做著香艷之極的春夢,這夢裡自十四歲後,他早已習以為常了,而夢的主角也永遠只有一個……唐伊諾。

  雖然每次醒來看著黏濕的內褲,都愧疚得無法面對她,但即使在現實生活中疏遠她,還是不能自已地在夜晚把她拉入夢中,隨著唐伊諾長大,變成了一個美麗嬌媚的少女,他的夢越發地頻繁起來,甚至連現實中都想直接把她撲倒,狠狠地堵住她的嘴,讓她再也無法說出那些傷人的字眼。

  他就是這樣一個禽獸的傢伙。

  一直到六年前,他憤怒絕望之下去了日本,為了讓自己能把那個女人徹底從他的腦袋裡驅逐出境,他強迫自己不睡覺,可是人畢竟不是鐵打的,一次他在值班室打盹時,發現自己竟然利用這一個多小時又再會了唐伊諾,他就有些認命了,反正他和她大概一輩子再也不會有所交集。

  或許是因為這種順其自然的態度,他後來倒不再頻繁地作這些夢,從日本回到台灣,這樣的夢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不過,這次的夢有些與眾不同,真實得過分,連帶快感也成倍地增加,可是居然會感覺到疼痛?舔了舔嘴巴,甚至嘗到了血的腥甜味。

  混沌的大腦裡閃過一道光,葉昕揚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慌張地睜開眼睛,身下的小女人緊閉著雙眼,長而捲曲的睫毛顫抖如逆風飛行的蝶,水嫩的紅唇泛著濕潤的水光,一副被狠狠疼愛過的模樣。

  似曾相識的情景,第一個他抱著她睡覺的晚上,便也是如此,但如今顯然情況更嚴重,他把不規矩的手指撤了回來,不經意間的一瞥,甚至能夠看見那粘稠的透明液體,他慌忙從她身上跳了下來,剛要下床,卻被身後的小女人拉住了手臂。

  ***

  原來,唐伊諾發現葉昕揚遲遲不再動作,已經被撩撥的身體有些難耐地想索求更多,又不好意思開口要求,等了一會後,他竟然直接離開了,再也顧不及太多,她下意識地睜開眼睛,抓住了他。

  「葉哥哥,眉眉喜歡剛才你對我做的事情,繼續好不好?」說著這樣不知羞恥的話,連耳根子都燒了起來。

  被一雙水潤潤的大眼兒眼巴巴地望著,葉昕揚只覺得腹中的邪火燒得越發厲害了,但他知道現在遠遠不是時候。

  他扯開那只止不住顫抖的小手,一臉無奈地說:「眉眉,你現在忘記了很多事情,雖然實際年齡有二十三歲,心裡年齡卻只有五歲,所以不懂這種事情的含義,這是大人之間才能做的事,我如果真的對你做下去,那真是在欺負你了。」

  「什麼心理年齡,眉眉不懂,眉眉不怕葉哥哥欺負。」唐伊諾從床上爬起來,抓著葉昕揚的手就是一陣亂親。

  從手心處泛開一陣酥麻麻,如同一道藍色電流直達心臟,葉昕揚定住不動,低頭靜靜地望著小女人美麗的小臉,聲音是十足的無可奈何:「因為你不懂,所以我才不能碰你啊。」面對這樣的誘惑,他居然還沒有變成一匹狼撲上去,葉昕揚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唐伊諾想不到自己這樣的放下身段還是會被拒絕,而且還是這樣的理由,她覺得荒謬之極,心裡苦悶成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葉昕揚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洗手間,門「啪」的一聲無情地合上了。

  即使這樣被拒絕,她也沒有勇氣告訴葉昕揚,其實她在醫院醒來時,就已經把所有的事情想了起來。

  她叫唐伊諾,是葉昕揚最討厭、最討厭的大小姐。

  望著葉昕揚溫柔地叫她「眉眉」時候,她只覺得好像被灌進了一肚子的冷空氣,四肢瞬間涼透,連呼吸都困難,偏偏大腦充血,光是看著那副從未對她展露的溫柔笑顏,就止不住一陣心跳。

  她記得這段她失憶自稱「眉眉」的這段日子,一直不喜歡她的葉昕揚卻總是用溫柔的聲音哄她,甚至會給她晚安吻,甚至會抱著她一起睡覺。

  這樣的待遇都是她夢寐以求已久的,卻從來不敢奢望有一天真的能夠降臨在自己的身上,即使這個待遇是建立在她失憶、智力退化,與自稱「舒眉」這些條件上,她也無法捨棄。

  所以,聽著葉昕揚一臉關切地說:「眉眉,是不是很疼?」時,她自然而然地回道:「葉哥哥在,眉眉就不疼。」

  真的,只有他在,她就不疼,只要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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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17:43:07
第七章

  沖了大半個小時的冷水澡,他的呼吸才慢慢地平穩下來。

  葉昕揚知道,必須採取措施了,要是每次被撩起慾望都得不到正常途徑的發洩,他總有一天會控制不住的。

  說曹操,曹操到。他一邊正想著給衛端打個電話,請他從新加坡飛回來,手機便響了起來,正是衛端,他說:「我正在門外,你快點給我開門!」

  葉昕揚匆匆地換上衣服,跑到客廳,打開門一看,一個人影也沒有。

  他倒不懷疑實心眼的衛端會有捉弄人的念頭,便在門外等了一會,果然過了大概三十秒左右,一個高大的熟悉男人三兩步就奔到了他面前,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

  「讓讓,我尿急,借個洗手間。」


  葉昕揚想起在他出門後進入洗手間的唐伊諾,便帶著他去了另一個房間附屬的洗手間,「怎麼突然回來了?」

  在門後痛快方便的衛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還不是為了你,你上次正兒八經地托我做事,之後又沒來聯繫我,都多少天了啊,我索性飛回來看看。」忽然想到了什麼,再聯想到這個傢伙的種種劣跡,他有些遲疑地開口:「喂,上次你裝模作樣的拜託我一番,該不會是耍我的吧?」

  如果葉小子敢回答「是」,他以後真的再也不會輕易相信他了!

  葉昕揚想起屋內那個小女人與眾不同的表現,唇角的笑意更加深了一分,看得衛端氣得直翻白眼,拉上褲就往外走。

  「你果然在騙我,我再也不理你了!」這樣撒嬌意味深濃的抱怨出自人高馬大的男人口中,怎麼看都怎麼具有喜劇效果。

  葉昕揚低頭藏住嘴角的笑,連忙伸手拉住他,「沒呢,我今天剛準備打電話給你,想不到你已經到了,來來,快到客廳坐著,我幫你倒茶。」聲音很誠懇。

  衛端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半推半就地就被推到沙發上坐下了。

  「我這裡只有普洱茶和果汁,你想要哪一種?」

  「白開水就得了。」從未享受過葉小子的慇勤服務,每次都是他為了他鞍前馬後的,衛端實在有些受寵若驚,直腸子的他,心裡的悶氣早就一掃而空了。

  葉昕揚點了點頭,一會兒後遞上盛著白開水的馬克杯。

  「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催眠治療?」

  「啊!」衛端一拍腦袋,「我的行李箱還在樓下,治療儀器都塞在裡面。」因為急著上廁所,連電梯都等不及,把行李箱仍在樓下,自己就直接跑上了樓梯。

  「你把唐大小姐叫出來吧,我把行李箱拿上來就隨時可以開始。」匆匆地給了一個回答,衛端就心急火燎地往外衝。

  葉昕揚眉頭微挑,轉身走去了主臥室。

  ***

  唐伊諾進洗手間也有不少時間了,用於洗漱應該綽綽有餘了。

  「眉眉,好了嗎?」他敲了敲浴室門。

  聽到熟悉的嗓音,坐在馬桶上的唐伊諾繃緊了身體,想到目前的窘境,咬著嘴唇悶不吭聲,想找條地縫給鑽了。

  得不到回應,葉昕揚以為她在洗澡水聲太大沒有聽見,便又提高了不少分貝,重複了之前的幾個字。

  唐伊諾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雖然她知道這樣耗著不是長久之計,可難道要她親口告訴葉昕揚「她是因為大姨媽來了,又沒有衛生棉,所以才出不來嗎?」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這樣其實也未不可,反正現在她的身份是智齡五歲的舒眉,就算丟臉丟大了,也丟不到唐伊諾身上。

  明知這樣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事到臨頭,唐伊諾也別無選擇了。

  「葉哥哥,眉眉生病了,流了好多的血,會不會死啊?」

  她想如果今後有一天她真的恢復原來的身份,她一定會無地自容而死。

  本來還在擔心會不會是之前他說話太直白傷到了她,所以才賴在洗手間不肯出來又不吭聲跟他賭氣,想不到耳邊忽然出現了可憐兮兮的聲音。

  心臟在某個瞬間漏了一拍,而全身上下的血液全都湧到了胸口,死命地衝撞它,只覺得心悸地無法呼吸,卻已感覺不到疼痛。

  在門口怔了一會,他才發狂一樣地撞開門,完全忘了自己這裡有備份的鑰匙,撞進後,他的目光立刻像雷達一樣對著唐伊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掃射一遍,今天唐伊諾穿的是一套米白色的露肩雪紡裙,乾乾淨淨的,絲毫沒有他想像中慘不忍睹的血流場景。

  凝固的心臟終於慢慢地活了起來,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那揪心般的疼痛,緩緩地抬眼問:「你哪裡受傷了?」

  如果她敢跟他說「這只是一個玩笑」,她想這次他絕對不會像之前數次被捉弄那般的不計較,而是要狠狠地懲罰她,要她明白有些玩笑永遠開不得。

  唐伊諾一見到他,臉轟的一下全燒紅了,雖然感覺到男人的態度冷靜得有些不尋常,但她已沒有心力去探究是何緣故了,強忍著那幾乎無法承受且隨時都想掩面逃跑的羞恥感,當著男人的面,扒拉下純白色的小內褲,扔在地上。

  「葉哥哥,這裡都是血,而且還一直在流,眉眉一定會死掉的啦……一定會死掉的,然後就再也見不到葉哥哥,眉眉不要啦……」

  葉昕揚死死地盯著內褲上那樣鮮艷的血跡,再望著唐伊諾扁著嘴,難過得好像失去了全世界的表情,忽然有點懷疑自己的推算是不是錯了,恢復記憶的唐伊諾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令人無語的事情!

  他抿了抿嘴,問:「上個月,你沒遇到類似的狀況嗎?」

  好像是很努力地在回想,「是有一次啦,我好害怕,然後跑去跟爹地說啊,爹地說眉眉只是生病了,吃了一些藥就可以好了,後來真的耶,好長一段時間眉眉就沒有再流血了耶。」

  葉昕揚的眼角抽搐,即使沒有親眼所見當時的場景,他也不難想像被女兒搞得困窘難當的唐中堂,給唐伊諾吃的是一些停止和延遲月事的藥,他難道不知道這些藥對女性的身體具有一定的傷害?

  緩和了神色,葉昕揚溫和地說:「這個沒關係,它代表的意思是眉眉長大了,可以生小寶寶了,是一個非常好的狀態哦。」

  「眉眉長大了,那葉哥哥是不是可以跟眉眉玩親親了?」唐伊諾露出快活的表情,眼巴巴地瞅著葉昕揚,像一條期待安撫的小狗。

  葉昕揚當然明白唐伊諾口中所謂的「玩親親」,不是兩人一開始單純的「晚安吻」或者「安慰吻」,不禁對小女人跳躍的思維感覺到十分頭痛,他的自制力原就岌岌可危,怎能一再受到撩撥?

  「你先在這裡待一會,我給你買些東西。」

  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交代了一句就轉身大步流星離開,看上去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見此情景,唐伊諾忽然覺得,即使碰到了如此尷尬的場景,只要他還肯溫柔地待她,那再丟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

  葉昕揚想不到自己會在超市裡撞見衛端,「你怎麼在這裡?」

  因為有了唐伊諾的小插曲,他倒把衛端下樓的事情給忘了,現在想來是有一段時間了,原來遲遲不上樓是因為來了超市。

  衛端倒是嚇了一跳,轉頭見是他連忙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邊,四處張望了一下,才低下頭輕聲說:「我下樓時碰見一個女生,特像我曾經暗戀過一個女生,不由自主地就跟到了這裡。」

  「你還暗戀過人?」不可置信的聲音。

  別怪葉昕揚大驚小怪,要知道衛端這個人情商低到一個令人髮指的地步,而且相當不解風情,曾經有一個女生多次給他送便當,卻被他誤會成「助人為樂」,那個女生一氣之下就強吻了他,他摸摸嘴巴很無辜地回答:「我剛吃了大蒜,你不覺得臭嗎?」諸如此類的事情,不勝枚舉。

  以至於葉昕揚一直以為衛端不是同性戀就是感情絕緣體,哪裡知道原來呆頭鵝也有過充滿酸甜苦辣的暗戀時光!

  「小聲一點啦,被人家聽見我多不好意思!」

  葉昕揚再次被那扭捏的害羞表情嚇到,默默地閉了會眼睛再睜開,鎮定地說:「是哪一個,我上去幫你問一下聯繫方式。」

  「這會不會太直接了?」衛端拍著胸口,他不想被認為是一個膚淺輕佻又衝動的男人。

  「女生喜歡主動又乾脆的男人。」葉昕揚睜眼說瞎話,低頭挑了幾款合適的衛生棉轉頭向櫃檯走出,「你考慮一下需不需要我的幫忙,我先去結賬了。」

  衛端這才注意到葉昕揚手裡拿著的東西,本來就大的雙眼瞬間瞪得比牛眼還要大,「你……你居然買衛生棉?」

  葉昕揚對他目瞪口呆的誇張表情不以為然,輕描淡寫地說:「因為生了痔瘡。」如果催眠術真的有效,那麼唐伊諾就會變成那個驕傲倔強的大小姐。

  葉昕揚考慮到衛端這口無遮掩的,鐵定會跟她說這個事,這也變相地告訴大小姐,他知道她的大姨媽來了,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但唐伊諾的面子很薄,一定會不好意思,如果嚴重點,而衛端說話不夠婉轉,她很可能會惱羞成怒。

  「先生先生,一共是×××元。」被超市收銀員喚醒,葉昕揚連忙掏出皮夾付了錢。

  跟心愛的人住在一起是不是特別容易思前顧後,因為一點點都不想令她不開心,以至於一旦多想,就容易想過頭了。

  「葉小子,你真不容易!」衛端以為他在自憐身世,要知道痔瘡這病雖小,但帶來的痛苦卻是難以估計的,特別是在上大號的時候,那叫痛不欲生啊。

  葉昕揚側頭看了眼衛端,總算想起身邊還有這麼一號人物,「抱歉,現在我要馬上回去,要不下次再幫你要聯繫方式?她在這裡逛超市,又跟你在樓下遇到,可能是同一幢大樓的,總有機會再碰到。」

  衛端感動地一把握住葉昕揚的手,「你都這樣了,還這麼顧慮我,我……」即使葉小子愛捉弄人了點,他還是一個好人啊!

  葉昕揚接上他的話,說:「你就好好想想,一定要想辦法治好唐伊諾,如何?」

  衛端把胸口拍得直響,「當然,我就不信世上還有我衛端治不了的病!」

  ***

  親自教導唐伊諾如何使用衛生棉,葉昕揚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會有這樣的經歷。他困窘到不行,磕磕碰碰地總算說了個清楚,一張俊臉紅成了一片。

  唐伊諾看得心生喜歡,心裡畢竟也有些不好意思,等葉昕揚說了一遍後,就點著頭說知道了。沒有為難他。

  葉昕揚出來後準備了早餐,因為來不及煮粥了,只是用微波爐熱了一下吐司,外加一杯熱牛奶,等唐伊諾出來的時候剛好享用。

  「這服務可真周到!」衛端嘖嘖稱奇,「葉小子,住在你家真的是那個任性妄為的唐大小姐嗎?你怎麼一點也不記恨?」

  「她確實是唐伊諾。」葉昕揚隨便塞了幾片吐司,「她馬上就要出來了,你等會兒注意點,不要信口開河的亂說話。」

  「喂,我什麼時候信口開……」

  衛端正嚷嚷,一個纖細的身影慢慢地走了出來,五官是毋庸瞞疑的精緻美麗,更奇特的是她的氣質,光是站在那兒,就像是一道光,讓人移不開眼睛。

  「葉哥哥,他是?」唐伊諾真沒見過這麼邋遢隨意的男人。

  葉昕揚拉著她在餐桌旁坐下,「這是我的好朋友衛端,是個很厲害的醫生,待會兒可能會幫你催眠,一定能讓你想起很多事情。」

  土司片「啪」地掉在了盤子裡。

  「怎麼了?」葉昕揚的眸子閃過一道光。

  唐伊諾收回錯愕的神情,抬起頭無辜地說:「吐司太燙了。」

  「嗯,下次我會晾一會兒再給你。」對於唐伊諾的反應,葉昕揚也有點摸不準了,說她沒有回復記憶,但有時候的行為卻又洩露了蛛絲馬跡,但如果咬定她恢復了記憶,像「大姨媽」事件就不大講得通,不過經過衛端的催眠,大概什麼事情都會浮出水面了,所以沒必要對馬上就會顯山露水的東西太過糾結。

  他把牛奶推過來,「先喝牛奶,這個是溫的,不燙。」

  「嗯。」唐伊諾不敢看葉昕揚是何表情,拉過馬克杯就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不過十幾秒的時間,就把牛奶灌進了肚子裡。

  葉昕揚給她拍拍背,又拉過一張紙巾替她擦去紅唇上的牛奶,「慢點喝,小心嗆著,又沒人跟你搶。」

  唐伊諾乖乖地垂著頭,薄薄的耳朵浮現了粉嫩的紅。

  「不行不行,我忍不住了,我要說話!」說什麼不准他信口開河,就准他們兩個在他面前親親熱熱、情情愛愛的,這不是典型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嗎?

  淡淡的眼神飄了過來,「你想說什麼?」

  對了,說什麼呢,他對這個大小姐還真沒什麼話可說,衛端抓抓頭髮,「給我個房間,我去準備一下催眠的環境,你們快點吃,吃好了就過來。」

  唐伊諾的手再次顫慄了一下,幸好這次手中沒有什麼東西能摔下來。

  在葉昕揚帶著衛端去客房時,唐伊諾立刻跳了起來,急得團團轉。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葉昕揚發現她已經恢復了記憶,一旦嘗試了他溫柔體貼的一面,她就再也無法承受他那冷淡的神情了,一定要想什麼辦法來,一定要……

  這大概稱得上是急中生智吧,如同困獸般在客廳裡走老走去的唐伊諾,想起了那只落在主臥室的手機,是葉昕揚的。

  不再猶豫,她趁著兩人還沒出來叫她,立刻朝主臥室奔去。
  
  在衛端的要求下,唐伊諾慢慢地在床上躺了下來,眼睛只顧瞅著葉昕揚,聲音可憐兮兮:「葉哥哥……」

  衛端不給葉昕揚回答的機會,索性把他推出了門。

  「你幹什麼?」因為沒有防備,來不及反抗的他眼睜睜地看著房門「啪」的一聲合上,碰了一鼻子灰。

  隔著門,衛端的聲音不再玩世不恭,冷靜沉穩,是一種能給人信任的聲音:「現在我是醫生,我必須排除任何影響我治療的因素。」

  到底贊同了衛端的話,即使擔心不可避免,葉昕揚還是同意了:「拜託你了。」

  葉昕揚看著時鐘,時間過得既漫長又迅速。

  雖然告訴自己如果唐伊諾真的一輩子天真無知,他也會愛她疼她一輩子,如果她恢復了,那麼這次不管他脾氣多不好,多不喜歡他,他也不會像過往那個傻傻的少年一樣,不願勉強她,只會默默等待她的覺醒,而是主動地追尋想要的幸福,把幸福握在手上一輩子也不放開。

  但是,為什麼還是那麼緊張?根本無法靜下來!

  他做了很不齒的事情,聽牆角。可是只能怪這裡的隔音措施太過完善,靠在門上半天,半個字都沒聽到。

  他突然想起好像還有些事沒做,對,可以做一些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住進這套房子後,他就沒想要請保姆或者鐘點工,因為根本不想讓一個陌生人介入他們最為私密的相處環境裡,或許也是一種佔有慾的表現,所以不論做飯、拖地、整理房間……他通通親力親為。

  包括洗衣服,把需要乾洗的衣服送去乾洗店,一些比較隨意的衣服交給全自動洗衣機,剩下的內衣卻必須他親自動手了。

  他並沒有那種傳統孤僻的觀念,比如說不能給女人洗衣服,或者不能給女人買衛生棉,他反而認為如果喜歡的話,就要全心全意地對她好。

  等他把東西都分門別類地洗好曬好,轉頭卻看見了笑容燦爛、美麗如花的唐伊諾。

  「葉哥哥,催眠還真的很有用呢,我想起了好多事情哦。」

  可這表情和語氣一點也不像原先的唐大小姐,葉昕揚皺了皺眉,努力對她笑了笑,說:「累了吧,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出去跟衛醫生說些話。」

  真正的舒眉,是一個多麼乖巧聽話的女孩子,這是任性妄為的唐伊諾最無法做到的地方,但是現在不管他能不能做到,都必須做到!

  ***
  
  「她還是自稱舒眉,不過從五歲的智齡跳躍到了十九歲,也就是舒眉去世時候的年齡。」衛端大致說了下唐伊諾目前的狀況。

  「可她分明不是舒眉啊!」葉昕揚的眉頭都快扭成了一個結了。

  「在催眠快要結束的時候,她藏在身後的手機響了起來,然後她就被驚醒了,醒來之後就是這樣的狀態。」

  「她應該不帶手機的啊!」

  衛端看了葉昕揚,「聽說當局者迷,還真是這麼一回事,你難道不明白嗎?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一點也不相信人能夠靠著催眠,就恢復或者產生另一個身份,所謂的催眠治療,至少也需要一段時間的持續治療才有效果。」

  葉昕揚怔了下,「你是說,她其實已經恢復記憶了,只是故意……」

  「對!而且那隻手機應該是你的,上次送你回來時我見過,上面還貼著你小時候一家人的全家福,我敢打賭這鬧鈴就是她設置好的。」衛端忿忿道,唐大小姐果然不是個好東西,他好心好意的治療,居然這樣被算計!

  葉昕揚的眸色漸漸轉沉,這種事情唐伊諾做得多了,他早該見慣不慣,可是那團壓在心口的東西是什麼,為什麼還是帶來了一種難以忍受的窒息感。

  沉默了一會,他問:「你認為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單純地耍著他玩?唐伊諾再不講道理,驕傲的她也不會把自己扮成另一個人。

  何況,在扮演舒眉的過程裡,她不只一次地示弱,如果只為了耍他,那麼這個代價也太大了一點吧,完全講不通。

  「這個我可不清楚。」衛端像是想到了什麼,「在鈴聲響起前的一會兒,她劇烈地掙扎過,像是在經歷一個可怕的夢魘,我看著都覺得有些不忍心。」

  「說實在的,我對她真沒什麼好感,但看著這樣肆意妄為的人那麼難過,忽然也討厭不起來了,算了,這種文藝腔不適合我,你進去跟她談談吧,我出去溜躂,看看能不能再遇上我的真命天女。」

  葉昕揚沒有挽留,但也沒有立刻去見唐伊諾。

  既然他現在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但是只要想到唐伊諾在記憶恢復的時候,誘惑他,願意把自己交給他,這已不單是一個「遊戲」能夠承受的代價了。

  腦子情不自禁地開始了一個大膽的假設,或許她對他的想法,並非如他原先所想。

  不管如何,這次,他一定要親手解開這蒙在她心上的紗。

  ***

  葉昕揚進來時,唐伊諾正輾轉反側。

  老天,她怎麼可能睡得著,因為拿不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相信了沒。

  「舒眉?」

  聽到這個名字出自葉昕揚的嘴巴,唐伊諾下意識地愣了一下,好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浮現上難以忽略的沮喪,最後才後知後覺地應了一聲。

  因為垂首的關係,她沒有看到葉昕揚的目光一直鎖住她身上,不肯錯過一絲表情,漸漸地,黑眸亮了起來,像是大海深處點亮了的燈塔。

  「跟我一起去一個地方吧,曾經我們一起去過,留下許多美好印象的地方。」

  唐伊諾想,就算此刻心痛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掉,她也沒有拒絕的力氣。

  「好。」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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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17:43:33
第八章

  跟衛端交代了一聲,也把公寓暫時送給衛端作為「愛情革命根據地」,葉昕揚又回唐宅拿了唐伊諾的護照,在萬事俱備的第二天就帶著唐伊諾上了飛機。

  因為自稱是「十九歲的舒眉」,葉昕揚當晚就把她送去了客房,還笑著打趣道:「現在一個人睡覺不會怕了吧?」

  唐伊諾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因為想不到可以繼續賴在葉昕揚床上的理由,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他的陪伴,身體早已習慣了他的氣息和擁抱,乍一分開,好像渾身都不對勁了,瞌睡蟲也跟她作對,躺在床上等到月中天,也捉不到一隻。

  第二天,一夜無眠的她就被葉昕揚扛著上了飛機。

  唐伊諾本就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氣,偏偏不得發作,一路上就像一個悶葫蘆一樣一言不發,小臉也憋紅了。

  「看你這黑眼圈,是不是換了個房間睡不習慣?來,借你一個肩膀,好好補個眠吧。」葉昕揚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憋在肚子裡的悶氣神奇的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暖暖地幸福感,唐伊諾眨巴著大眼盯了葉昕揚好一會,才忍不住笑著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真是一個藏不住心事的可愛女人!葉昕揚彎著唇搖了搖頭,取了一份財經報紙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

  「唐伊諾?我沒認錯吧?」

  旁邊傳來不可瞞信的聲音,葉昕揚抬起頭,望向這個有點眼熱的女人,看年齡倒是與唐伊諾差不多,見她似乎還想想說些什麼,他連忙比了個「噓」的手勢。

  「她確實是唐伊諾,有什麼事嗎?」葉昕揚壓低嗓音問。

  女人這才注意到唐伊諾身邊的男人,雖然已經過去了六年,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的身份,一方面像他這樣俊美有高挑的優質男人總讓人過目難忘,另一方面身為唐伊諾的好友,常常看到他無意間勾畫他的身影。

  她伸出手,自動地降低了音量:「我叫徐可,是她高中時期的好朋友,不過那時候發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為了遺忘這份不好的回憶,或許可以稱之為『逃避責任』,所以我去了美國留學,切斷了彼此的聯繫,與她疏遠了。」

  徐可?葉昕揚記得眼高於頂的唐伊諾,身邊寥寥可數的幾個朋友中好像是有這麼一個名字。

  ***

  「六年前的那件事……與你有關,因為我看不慣你對小諾的冷落,所以就自作主張地跑到醫院裡跟舒眉說小諾是你的未婚妻,我真不知道她有心臟病,我不知道這麼一句話竟然會害死了她,我……」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她繼續說:「我很害怕,後來小諾來找我,希望我能幫她跟你解釋,可我不敢也做不到,我怕我說了之後,你會指著我的鼻子咒罵我殺人兇手,然後所有人都會知道……小諾最後也沒勉強我,她十分講義氣,不會拉朋友下水,後來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我做錯了,到了美國後我就有些後悔,但我還是無法鼓足勇氣回來,然而這次無意中在這裡遇見你們,我忽然覺得無論如何都要說出來,我受夠了因罪惡感煎熬而夜不能寐的狀態!」

  徐可因為沉浸在自己強烈的心情起伏中,所以沒有注意到葉昕揚那漸漸凍結的表情,她又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唐伊諾,還是覺得沒臉見她,見葉昕揚沒什麼答理她的意願,她也知道這是自己自作自受,雖然心裡有些疙瘩,但已經輕鬆了許多,她還是跟他說了一聲「再見」,然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葉昕揚還是保持著冷硬的表情,在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手緊握成拳,因為用力,骨節漸漸發白。

  六年前,唐伊諾也是這樣跟他解釋,他卻沒有相信,甚至還回她「一丘之貉」,他終於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當時他與唐伊諾的關係已經尖銳得一觸即發,或許這件事只是一個導火線,他根本不肯用心想,就自以為是地推翻了她的解釋。

  那次的決裂使他被憤怒蒙蔽了雙眼,以至於口不擇言,狠狠地傷害了唐伊諾,而在離開的六年間,他也從未冷靜地考慮過事情的始末,因為對往事太過耿耿於懷,便把它打包塞到了記憶深處,不敢拿出來整理翻開,而徐可的話卻如當頭一棒,狠狠地打醒了他。

  這次他不會再去懷疑所謂的「一丘之貉」,見過那個幼化後的唐伊諾,他才從那驕傲囂張的皮相下,尋回了初見時的單純女孩。

  她驕縱歸驕縱,卻是一個連螞蟻都不忍心傷害的女孩子,原則性的底線從來不會跨越,而且每次她耍把戲也只針對他,從未牽連無辜,更不可能伙同朋友來演戲,正如徐可所說,她不可能拉朋友下水。

  她太過驕傲倔強,每次與他扛上都是單槍匹馬,倔強的眼神,好像天大的困難也阻止不了她的腳步,背脊筆直,像一株倔強的植物,美麗得好像全身都會發光,總讓他移不開眼睛。

  ***

  唐伊諾當真累壞了,一路睡到了下機前幾分鐘,連提供的午餐也沒有享用。

  她一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滾到了葉昕揚的大腿上,對上的便是他複雜難辨的眼神,以及那一閃而過的極致的溫柔,彷彿靈魂被觸動,她忽然有種哭泣的舉動。

  「小懶豬,真夠會睡的。」葉昕揚把翻攪了一路的情緒撇開,一看見他她待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我才不是小懶豬。」唐伊諾小聲抱屈:「我只是太睏了,昨晚怎麼也睡不著。」

  「不會是想我想的睡不著吧?」葉昕揚眉頭微挑。

  唐伊諾忽然抓起他的手,送到唇邊一吻,十足的挑釁道:「如果,我說是呢?」

  「這樣,我會很傷腦筋啊!」

  他的語氣十分欠扁,氣得唐伊諾甩手要打他。

  「各位乘客……」忽然響起的空服員禮貌的聲音,卻讓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真是沒用,好好的扮演舒眉也做不到,差點又要暴露本性了!

  「算了,反正要下機了,放過你一回得了。」她悻悻地收回手。

  葉昕揚沒有看出她糾結的心思,笑得彎了眉毛,「多謝你高抬貴手,嗯,作為感謝,晚上我會給你一個驚喜,敬請期待。」

  唐伊諾沒什麼閒情逸致去計較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驚喜」,看著他笑得開懷,忽然間心底浮上了一種很負面的情緒,叫做嫉妒。

  嫉妒被葉昕揚笑著說要給予驚喜的舒眉,很難過,卻還是捨不得放開這樣的溫柔。

  ***

  這是一片陌生的土地,拉緊葉昕揚的手,緊緊地跟隨他的腳步。

  葉昕揚是真的來過,熟門熟路的,上了一輛計程車就跟司機說:「去大研古城。」

  司機是一個年輕而健談的男人,皮膚黑黑的,看上去十分忠厚老實,「兩位是第一次來麗江吧,我有一個朋友就在古城裡面開旅館,非常不錯呢,有沒有興趣看一看,有我推薦,或許還能打個折扣呢!」

  「不是第一次。」葉昕揚忽然握緊了她的手,「這是第二次了。」

  唐伊諾心上又被紮了一針。

  司機驕傲極了,「我們麗江可是一個人氣很高的城市,很多情侶可是一到麗江,就再也不走了。」

  「我們不是情侶!」

  唐伊諾賭氣地反駁,好像這麼說舒眉和葉昕揚就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司機笑笑,不以為意,他們一上車,他就注意到他們之間若有如無的微妙關係了,說不是情侶大概也只是情人在鬧脾氣吧。

  葉昕揚倒也沒說什麼,對司機說:「就把我們帶去你推薦的旅館吧,謝謝。」

  ***

  位於古城僻靜的一家旅館,有一個小小的庭院,爬滿了綠色的植物,庭院中間有一張圓圓的石桌,旁邊放了幾把老式的躺椅,別有一番風味。

  葉昕揚要了一間豪華大床的房間,進去看了才發現那張雕花大床可真是大,相比唐大小姐的king size 大床也毫不遜色,床周垂著輕軟的白紗,白紗外還用一圈手工小珠子鏈圈了起來,十分別緻。

  「上次來可沒這麼好的待遇,因為旅費有限,住進了八人房的青年旅館,連上洗手間都得繞上一大圈。」葉昕揚把自己摔進躺椅裡感歎著。

  唐伊諾對青年旅館沒多大的認知,但特別注意到「八人房」這三個字,在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裡,應該不至於發生太糟糕的事情才對,比如xxoo。

  從下機開始一直低落的心情終於漸漸放晴了,她從行李箱裡拿出一套衣服折身進了浴室,忽然又探出頭來,「所以我們這次更要好好地玩了,我先洗個澡,一定要用最好的狀態來玩得痛快。」

  葉昕揚不置一詞,眼裡的笑卻溫柔得連花都要醉了。

  ***

  「葉哥哥,這裡只有一張床耶!」

  下去好好地吃了一頓,又在這個熱鬧的古城裡隨意轉了轉,回來分別沖了個澡,這時候離他們入住這家旅館至少有四五個小時了,唐伊諾居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指著房裡唯一的大床叫了起來。

  「有什麼問題嗎?」葉昕揚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唐伊諾嚥了嚥口水,有點支支吾吾地說:「你昨天不是說我既然恢復了,就不會害怕,可以一個人睡了嗎?」

  「對啊。」葉昕揚承認且不諱言地說:「不過,也沒說不能一起睡了。」

  唐伊諾瞪大了眼睛。

  葉昕揚挑著眉毛笑得有點壞,「下機時不是答應給你一個驚喜嗎?既然你那麼想我,還想我想得無法入睡,雖然我個人對這點是很困擾啊,但最後還是決定犧牲自我,成全別人,怎麼樣,夠驚喜吧?」

  「應該是驚嚇吧?」唐伊諾撇撇嘴。

  「真是個小壞蛋,居然說謊,你看你的嘴角都翹起來了……」

  唐伊諾努力想拉平上翹的唇線,最終還是宣告失敗了,索性轉了身,拉開紗簾爬上了床,「睡覺睡覺,要養足精力明天才能好好玩呢!」

  背後迅速地覆上一具溫熱的身軀,她下意識地往熱源湊去,但熱源偏偏跟她作對似的,越退越遠,有些忿忿地翻了個身,恰好望見一雙漾著笑意的黑眸。

  「這張床可真是大,睡四五個人都綽綽有餘呢!」

  唐伊諾回頭望了望那大半張床位,感到十分的遺憾,不由地嘟囔了一句:「小一點才好,看你往哪裡躲!」

  葉昕揚聽得分明,卻擺出一無所知的模樣,依法炮製把唐伊諾之前轉移的話題的話語,原封不動地奉還:「睡覺睡覺,要養足精力明天才能好好玩呢!」

  唐伊諾被氣到了,偏偏卻又堵在口子上,讓她無話可說,只能恨恨地拉過被子,翻過身子,把烏壓壓的小腦袋朝著他,心裡卻又懷念起智齡五歲的自己了,就算聽出男人的言下之意,也可以假裝聽不懂,軟磨硬泡,總有辦法賴到他懷裡睡覺。

  可現在名義上是「十九歲善解人意且溫柔可人的舒眉」,反而處處受限制,挪不開手腳既不能像原先一樣撒嬌耍賴,又不能按照本性耍脾氣,倒真是無計可施了。

  過了半晌,聽見旁邊那自言自語的嘀咕聲終於變成了綿長的呼吸聲,葉昕揚不由地吁了一口氣,眼裡有強自忍耐的痕跡,不是他不想擁著暖玉溫香入眠,而是一面對她,他對自己的自制力就毫無信心可言,而現在還不到坦誠相見的時候。

  ***

  第二天,他們七點起床,在旅館裡吃了麗江粑粑當早餐,隨後就到指定的地點等昨日報名的「拉市海一日游」旅行社派來的車子。

  等了十幾分鐘,他們兩個人面前就停了一輛小巴士,副座車門打開來,鑽出一個身材粗壯的男人說道:「你們是參加××旅行社的嗎?」

  葉昕揚點了點頭,拉著唐伊諾正要上車,卻受到了阻力,他轉頭,瞅見小女人緊緊皺著眉頭,十分不樂意。

  「這車子是破舊了點,以前我們也搭過,當時你也不在意呢!」

  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卻讓唐伊諾到嘴的拒絕硬生生地吞了下去,那個男人又開始催促:「動作快些,我們還要趕下一站去接人呢。」

  唐伊諾這次乖乖地跟著葉昕揚上了車。

  車裡已有三個男人,其中一個脖子上掛在老粗的金項鏈,無所顧忌的開黃腔,吐沫橫飛地說著,聽得唐伊諾的眉頭越皺越緊,都能打成一個結了。

  畢竟是大戶人家裡嬌生慣養的獨生女,多多少少有點小潔癖,無法習慣這種場面,又是那不肯妥協的強硬個性,如今卻一句話也沒說,這樣的忍耐當然不可能是為了達到「耍人」的目的,那麼只剩下另一個原因,一個他曾經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的原因,如今接踵而至的事實卻告訴他,這或許才是真相的原因。

  葉昕揚心不由得一動,卻也越發看得於心不忍,伸出手把他的小腦袋往自己懷裡塞。

  唐伊諾始料未及,難免掙了掙,熱燙的呼吸突然拂過敏感的耳朵,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討厭我的味道嗎?」

  當然不,喜歡還來不及,她反射性地搖頭。

  「那就只聞我的味道好了。」

  唐伊諾怔了怔,忽然反應了過來,用力地一吸氣,果然縈繞在鼻端的都是男人清爽而乾淨的氣息,幸福得鼻子都有些發酸。

  「葉哥哥,你真好。」

  葉昕揚笑了笑,眼神溫柔得令人甘心沉溺,聲音卻波瀾不驚,平淡得過分:「沒必要太感動,以前我們也是這樣的。」

  一句話,再次把她從幸福的雲端打了下去,唐伊諾咬緊嘴唇,害怕在一個都是他氣息的氛圍裡,會不爭氣地哭出來。

  不能哭,不能哭!這不是早就料到了的嗎?

  為了得到他的溫柔相待,這些只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而已,既然做出了那樣的決定,就必須要承擔後果,這是她身為唐伊諾不會放棄的堅持,也是她最後的驕傲。

  所以,她一定不會哭。

  葉昕揚感覺到懷裡的小腦袋安靜了下來,有一種莫名的哀傷,他好想狠狠地抱住她傾訴愛意,告訴她其實他從來沒有帶舒眉來過這裡,也永遠不會帶她來,他心裡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人深深佔據,沒一個人能夠走進來。

  然而他怕了……

  懷裡的小女人聰明而驕傲,夠狠也夠絕,雖然能感覺到她對他的在乎,但在她主動坦承為什麼要假扮舒眉之前,他不敢輕舉妄動。

  她總有那麼多鬼主意,讓他應接不暇,又氣又愛,可他只有一顆心,再愛也會受傷,也會害怕,也會彷徨……所以看著她不安,看著她落寞,看著她傷心,他再心疼也必須忍耐!

  ***

  旅行社安排的節目是上午騎馬走茶馬古道,下午乘船游拉市海。

  唐伊諾小的時候,唐中堂就開始帶她逛馬場了,曾經還送她過一匹純種小馬,她小小的身子坐上去,騎得可歡了,後來小馬生病死去,她傷心了好久,沒了這份心思,也不再去馬場了。

  但馬術還在,像被牽著韁繩,坐在馬背上慢悠悠地跟著前面一個人走,對她而言,不僅沒有任何難度,甚至還有些無聊了。

  但是葉昕揚居然說:「你上次死活不肯上馬,害怕到不行,這次怎麼這麼勇敢?頭一個就跳上去了。」

  她本來正拉著韁繩想要讓馬蹦躂起來,聞言身子一僵。

  頭也不敢回,很沖地回道:「早死早超生,反正就那麼一回事。」卻再也不敢隨心所欲的騎馬了,還必須做出戰戰兢兢的樣子,十分不自在。

  葉昕揚騎著馬跟她並非慢悠悠地晃,一路上還說著曾經來這裡的見聞趣事,一樁樁一件件都聽得她耳朵發痛。

  然而,唐伊諾的心情始終鬱悶,喜歡的人一直在耳邊說著他跟另一個女人的經歷,因為拙劣的偽裝,還不能生氣發怒,只能讓一切負面情緒都沉積在心底,幸好唐伊諾的心理素質十分強悍,換做一般人恐怕早就崩潰了。

  ***

  第三天,葉昕揚提議去白沙古鎮。

  唐伊諾只提了一個意見:「不要坐計程車,我們租一輛自行車去。」

  「一輛?」

  「沒錯,就那種雙人自行車。」唐伊諾就不相信有先天心臟病的舒眉會玩過這個,語氣不由地興奮了起來:「這個我們沒玩過吧?」

  看著那雙期待的大眼兒,葉昕揚發現自己說不出打擊她的話來,「嗯。」

  於是,唐伊諾的笑容越發燦爛,幾乎能把太陽都比了下去,「那我們更應該玩玩啊,每天都做以前做過的事情,多無聊啊!

  葉昕揚被那笑容迷惑,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這一天,唐伊諾玩得特別興奮。

  好像第一天發現麗江的天空是那種無雜質的藍,白雲大朵大朵的,美得像一團又一團柔軟的夢境。

  白沙古鎮只是一個零散的小鎮,或許只能稱之為「小村子」,但她的積極性完全沒有受到打擊。葉昕揚掌控方向,她在後面一個勁地踩腳踏板,時不時地故意叫他轉頭,昂起脖子狠狠地吻上去,或許是被她的快活的心情影響,葉昕揚也沒有提起所謂的「以前」。

  回到旅館時,她渾身都是汗,小臉兒被曬得紅通通的,興奮之情絲毫未減,洗好澡後,哼著歌爬上了床時,忽然發現一個巨大的身影蓋了下來。

  「葉哥哥?」她錯愕地喊。

  葉昕揚不由分說地欺上她的唇,輾轉地舔吻香甜的唇瓣,「乖,我知道你的大姨媽已經走了,你不知道我忍得有多痛苦。」

  轟的一下,唐伊諾整張臉都燒了起來,「你……你怎麼知道,我那個……」

  「我看到了。」低啞的聲音滿是魅惑。

  「看到……看到什麼?」

  一隻大手忽然溜進了她的禁地,隔著薄薄的內褲撫摸她最為私密的地方,唐伊諾幾乎立刻就要跳起來,卻被沉重的男人穩穩壓住,不得動彈。

  漆黑的眸子盯住她,隱隱有火光閃爍,「我看見你今天洗澡沒有從抽屜裡取衛生棉,雖然有些不確定,但看樣子我沒料錯。」
  
  帶著薄繭的手指反覆地揉捏細嫩的腿心,引發的快感夾雜著巨大的羞恥心,唐伊諾當即就手腳發軟,沒了抵抗的力氣。

  「葉昕揚,我……」她意亂情迷,下意識地喚他的名,卻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本就甜軟的聲音浸了情慾的滋味,越發地銷魂蝕骨。

  葉昕揚聽得心中一蕩,他低下頭近乎凶狠地啃噬著她的唇,幾乎想把她吞下去,「不要拒絕我!眉眉你忘了嗎?你曾經請求我繼續的,現在你的心智年齡也長大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叫的是舒眉!

  明明舌頭還在嘴裡熱情四溢地竄走著,唐伊諾的身子卻一瞬間涼透,連頭髮彷彿也凍住了,心好像破了一個大洞,冷風嗖嗖,穿堂而過。

  一天下來的幸福回憶都成了赤裸裸的諷刺。

  唐伊諾,你以為自己真有那麼強大,能抹去他心底的那個影子,別忘了你就是仰仗著那影子,所以他才肯陪著你、抱著你、親著你!

  像是坐雲霄飛車一般,坐到了最高處,卻忽然垂直下落,心疼得幾乎要爆炸。

  如果這一刻死去,會不會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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