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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 -【大風堂之五】美人戀飛鷹(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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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3 16:17: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典心 -【大風堂之五】美人戀飛鷹(下)

【內容簡介】
沈飛鷹雖名為總管,實際上多年來執掌大風堂,
他英華內斂,喜怒不形於色,
勝利不會讓他亂了方寸,失敗也不會讓他失去理智,
唯一能動搖他的人,唯有羅夢。
明知她一往情深,他卻嚴守主僕分際,
為了成就大業,決心離她遠去。
不料,對他恩重如山的老爺暴斃,
他無法棄她不顧,再也阻隔不住,遏制多年的深情,
將柔弱無依、惹人心憐的她呵護入懷,
卻在事後才乍然醒悟,其實事有蹊蹺!
這一切的一切,原來都是環環相扣的計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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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3 16:17: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

    發現堂主羅岳沒死,大風堂的鏢師們全都大喜過望,以為自己護主不力,把額頭跟膝蓋都跪出繭來的徐厚,更是在看到羅岳的瞬間,撲身上前去,熊抱著堂主又哭又笑。

    「唉啊,徐厚,難為你啦!」羅岳說著,心裡還真覺得抱歉。

    「嗚嗚嗚,堂主……堂王……你、死……活……」徐厚大臉濕透,哭得口齒不清,也笑得口齒不清,就連淚還一滴滴滾落。

    「別哭、別哭,乖啊,男兒有淚不輕彈。」羅岳的手,摸著猛漢的大腦袋,再三安慰著。

    等到徐厚稍微恢復情緒,大夥兒全都圍過來,七嘴八舌的發問,羅岳對於自己死而復生之事,全按照寫好的劇本,推說是誤會一場,就把話題扯到,沈飛鷹今日就要娶羅夢上頭。

    這下子,所有人心照不宣,相互遞了遞眼色,聰明的都不再追究,遲鈍點的則是一張口,還沒出個聲,就被扯去籌備婚事了。

    那些從東南西北、四面八方趕來,要參加公祭的各方江湖豪俠,到大風堂裡一看,發現喪事變喜事,當然更是不加介意。

    喜事嘛,總比羅岳真的死了好啊!

    況且,天下第一美人真要出嫁了,這杯喜酒怎能不喝?

    於是情勢丕變,一大堆穿著白衣黑褲,前來京城弔喪的人們,全都由愁眉苦臉,改為喜上眉梢,樂呵呵的等著,喝喜酒,將奠儀改為紅包,更紛紛衝去賣衣裳的商家,搶劫似的買著喜氣的新衣。

    想想啊,這機會多難得!

    吃這頓喜宴,非但能一睹羅夢風采,更因為與羅夢情同姊妹的,就是當今的護國公主、當朝相爺的夫人,更是龍門客棧的店主,以貪吃好食,非美食絕不入口的聞名的龍無雙啊!

    羅夢的喜酒,肯定是龍無雙籌辦,一次能大飽眼福,同時又能大飽口福,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

    同樣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歇,羅家宅邸的景況,可是清清楚楚兩回事。

    有人送來好酒、有人送來水果、有人排隊送禮,更有龍門客棧的人手,前來打理佈置晚上的喜宴。

    大風堂前頭,鏢師們熱熱鬧鬧,趕著佈置禮堂與待客。大風堂後頭,龍無雙更直闖羅夢房裡,忙著為準新娘妝扮。

    一邊忙著,她還不忘嘴上說著。

    「羅夢,你這計用得真險,竟然連我也瞞了,害我為羅叔難過好幾天。」她往床榻上一坐,交迭著雙手,挽著好姊妹。

    「我是逼不得己的。」羅夢好言好語,柔聲道歉。「我再不做些什麼,他就要走了。」那可憐無辜的模樣,連惡鬼羅剎也要心軟。

    「算了算了,不跟你計較。」龍無雙揮了揮手,早知道密友的厲害,連沈飛鷹也會中計,代表被瞞騙的她,可也不是笨的。

    「多謝護國公主心胸寬大,小女子銘記在心。」

    「別來這套。」龍無雙湊過來,好奇的追問。「快說,昨晚你是不是得手了?怎麼樣?他厲害不厲害?技術如何?有弄疼你嗎?」

    「你小聲點,哪有人像你這樣,問得這麼直接?」羅夢小臉羞紅。

    龍無雙美目一挑,半點也不給好友面子。「我大喜之日後,你見我的第一句,不也就問這個?」

    「我可是在四下無人時問的。」她抗議著。

    話還沒說完,龍無雙已經開口趕人了。「都下去吧,過一會兒,我叫你們時再進來。」

    丫鬢們掩著嘴,不敢久留,都退出房外去了。

    「怎麼樣?舒服嗎?」無論如何,她非要問出答案不可。「值得你等那麼多年嗎?」

    羅夢小臉通紅,咬著嫩紅軟唇,這才含羞帶怯的點頭,昨夜的種種歡愛滋味,再度湧上心頭,甜得她猶如浸在蜜裡頭。

    龍無雙伸出食指,撇了那羞紅的臉蛋一下。

    「瞧你,活像只偷吃的貓兒似的,再過幾個時辰,你等著肌肉酸疼吧,別到了喜宴時,挺不起腰、站不直腿,讓人人都知道,沈飛鷹那大雕已經先了洞房……」

    「無雙!」羅夢嬌嗔一聲。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玩鬧過後,她掏出一個白瓷小盒。「喏,這個拿去。」

    「這是什麼?」

    「宮裡珍藏,化瘀退血的藥,你把它搽了,幾個時辰後,吻痕就會淡去許多了。」

    接下白瓷小盒後,羅夢粉臉更紅,知道自個兒身上,滿是他留下的吻痕,即使穿上衣裳了,卻還是有多處藏不住。

    「話說回來,他憋那麼久,難怪無法太憐香惜玉,一罐子夠不夠你搽啊?不夠的話,我還能進宮再去多拿幾罐子來。」龍無雙調侃著,樂得很呢!

    還沒能搽上藥,丫鬃們不敢進來,大風堂的女人們,由徐星星領軍,逕自踏了進來,嚷著要幫忙。

    嬌嬌被淫賊杜峰「擄獲」,不能夠回府,但是徐星星倒茶,秋霜為羅夢穿上嫁裳,喜兒為她戴上首飾,無雙更親自為她畫眉點唇,女人們吱吱喳喳,分工合作的進行,還是忙了許久。

    等到妝點完畢,幾個女人瞧著羅夢,突然都沈默下來。

    「怎麼,不好看嗎?」她急忙問著,在這大喜之日,竟在意起自個兒,被傳頌為天下第一的容貌。

    「不是不好看,是太好看了。」喜兒衝口就說。

    秋霜摸著臉,歎了口氣,頻頻點頭同意。「是啊,怎麼有人能美得,像您這般賞心悅目呢?」

    徐星星走上前來,嚴肅認真的說道:「大小姐,幸好你是嫁給了沈總管,明兒個我還是能瞧著你的,要換做別的男人,別說是堂主不肯了,我也捨不得讓你出嫁。」

    就連倚坐在美人榻上,說話向來毒辣的龍無雙,手裡端著一杯茶,也是眼彎唇翹。「放心,你啊,又美又嬌,不過穿這麼好看,有沒有辦法完整保留到明兒個早晨啊?」

    就算再度被調侃,羅夢也不在意,只覺得萬分開心,想到終於能嫁給心愛的男人,她的心就定不下來。

    她知道,這是趕鴨子上架。

    原本,細密籌謀中的變數,是沈飛鷹發現真相後,會反悔不肯娶。但是,她忐忑的等了一上午,都沒有等到,他要取消婚事的消息。

    到了午時之後,星星去打探消息回來,說他正幫著處理待客的事宜,她懸宕的心才落了地。

    雖然,說是出嫁,也只是從這個院落,搬到隔壁院落而己,什麼驚世駭俗、難以置信的事,都有膽做出來的羅夢,卻還是緊張不己。

    幸好,有她們陪著她,在屋子裡待著,不然她肯定會忍不住,不顧禮俗的跑出去偷瞧他。

    想著想著,幸福的喜色,染滿眼底眉梢。

    然後,吉時到了。

    龍無雙身為主客,先到前頭去了,秋霜則替她蓋上了紅喜怕,喜兒與星星,一左一右,小心的牽著她走出閨房。

    終於啊終於,今日,她就要成為沈飛鷹的妻子了。

  ***

    這一夜,在許多許多年之後,仍被人們津津樂道,親眼見著的賓客們,更是沒有一個忘懷,提起來就覺得驕傲,慶幸當年在場。

    喜宴席開上百桌,從堂裡大院,一路擺到了大街上。

    參加喜宴的人們,半數以上都是豪情萬千、熱血俠義的江湖人士,情況更加熱鬧非凡,還沒等開席,就己經舉杯喝了起來。

    當然,大風堂行走江湖,黑白兩道全都有交情,除了江湖豪俠之外,京城裡的官商更是冠蓋雲集。

    公孫明德來了,龍無雙當然早坐定位,首富嚴耀玉更是呵護著,差不多一樣有錢的愛妻錢金金到場。

    來訪的眾客之中,位階最高的,當數向來愛吃愛熱鬧的八王爺。

    錢金金拋繡球招親、龍無雙辦餐饕餮宴,當夜就與宰相奉旨成親,接連兩次盛會,他都沒有錯過。如今,天下第一美人的喜宴,他當然不能不來。

    理所當然的,人王爺一到,就被羅岳請到主桌,公孫明德見到他,自然起身、恭敬相迎,八王爺瞧見堂妹無雙公主,又是一番談天說笑,很快就聊起今兒個晚上的吃食來了。

    然後,當日落西山,黑夜降臨,燈火教人一一點亮,司儀很快站上台邊,請羅岳坐上了主位,拉開了嗓門,揚聲喊著。

    「吉時已到,新人入場——」

    長長的尾音迴盪四周,人們紛紛抬起頭來,一顆顆腦袋全對著同一個方向,直朝門裡張望,就是想快快看新人一眼。

    可是,眾人瞧了半天,卻沒瞧見人。

    司儀急了,也回頭瞧了瞧,還以為喊得不夠大聲,不禁大大吸了口氣,張口再喊:「新人入場——」

    這話,聲揚青天,餘音繞樑。

    人們等了又等,這一回,終於看見有人出來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沈飛鷹。

    這是新郎,人人都認得他,可是他才一現身,就讓眾人先是一楞,跟著就是一陣交頭接耳的低語。

    瞧著沈飛鷹,羅岳老臉刷白,一時之間,腦子裡空茫茫的,嘴巴半天閉不起來,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連公孫明德都沒料到,他竟會這麼做。

    衝動的龍無雙俏臉一寒,率先就要發難,可是她左右兩個男人,一個是夫君公孫明德,一個是師傅嚴耀玉,都知道她的性情,瞬間便同時出手點了她穴道,教她只能坐在原位上,維持著正欲拍桌的姿勢,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等候在門後頭的徐星星,見到沈總管出現了,少根筋的她還沒注意到不對,立刻領著身穿大紅喜衣、頭戴滿翠花冠、蓋著喜帕的羅夢走出來。

    才剛走出門,星星便看清楚沈總管的模樣,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雖然立刻停下腳步,但是,一切都己來不及了,她已經帶著大小姐入了廳、進了堂,落得進退不得。

    滿室的賓客,全被嚇傻了。

    蓋著大紅喜帕的羅夢,感覺星星突然停下,又聽得一室騷動低語,不由得心頭一跳,連忙低聲問著。

    「星星,怎麼回事?」

    「呃……這個……那個……」

    聽著那支支吾吾的聲音,羅夢心生不祥,沒耐心也不願意等待,乾脆自個兒掀起頭上的喜帕,要親眼看個清楚。

    這個舉動,更是讓在場眾人,全都齊聲倒抽一口氣。

    一來,是這天下第一美人,果真艷冠群芳;二來,唉啊,這都還沒拜堂,喜帕就先掀開了,可是萬萬的不吉利啊。

    但是,更讓人心驚膽顫的,還是沈飛鷹的態度與模樣。

    一掀起喜帕,羅夢就看見了。

    沈飛鷹站在堂前,背後是大紅雙喜字,如過去數年那般英挺高大,不動如山的站在她眼前。

    可是,他身上穿的,卻不是新郎的喜服,而是像平日一樣的白色勁裝。

    即便是聰明如羅夢,這時也傻了。

    就瞧見沈飛鷹,當著眾人的面,徐步上前,來到她眼前,眼不眨、眉不挑,冷漠的俊臉上波潤不興,恭恭敬敬的垂手道——

    「大小姐,今日大喜嗎?」他問著,問得客客氣氣、禮數周到。

    她全身發冷,原本盈滿心頭的幸福,這時全化為毒藥,從她的心口開始腐蝕、瀰漫到她的髮梢、她的腳底,讓她疼痛難當,就聽見他,還在好聲好氣的說著,比毒藥更歹毒的話。

    「恕屬下駑鈍,至今尚不知道,新郎倌是哪一位,還望大小姐,能夠好心告知。」

    羅夢睜著水漾美目,無法置信的看著沈飛鷹,唇兒輕顫,漸漸沒了血色。

    她作夢也想不到,他竟然會用這種方式對待她。

    「大小姐?」事到如今,他還改回稱呼。

    「對我來說,您就是大小姐。」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望著眼前的男人,氣若游絲的問。

    沈飛鷹抬起了眼,一雙黑瞳黑得嚇人,跳燃著閻黑的火氣,冷冷的反問道:「大小姐,你說呢?」

    她說?她能說什麼?

    他不肯娶。

    明明,沈飛鷹有一整日的時間,可以告訴她。

    可是他沒有,偏要拖到了這時候、故意要等到了這時辰,等到人來了、客滿了,等到這良辰吉時、等到爹爹都坐上主位,等到她都穿著嫁衣,滿心期待的出來了,才要說——

    不!

    他甚至不是用說的,而是直接做給她看、做給所有的人看。

    他不娶她。

    即使是與她共度春宵、即使是高朋滿坐、即使是他總記掛著,當年一家被盜匪圍剿,慘遭滅門後,爹爹領著他離開山野,還為他全家報仇的恩重如山。

    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要她、不娶她。

    他就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前,拒絕她,給她難看!

    熱淚,瞬間盈滿眼眶。

    「沈飛鷹,你為什麼非要這樣羞辱我?」她惱極、羞極,花冠輕顫,身子顫得更厲害,低聲質問著。

    「羞辱你的不是我,」他冷瞧著,嬌靨泛白的她。「是你自己。」

    這話,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場半數以上的賓客,皆是會家子,練過武的,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聽清楚的,立刻變了臉色,馬上跟聽不清楚的人說,轉眼全場個個都臉色偢變。

    全數的賓客,豎直了耳朵、瞪大了眼睛,不敢吭一聲,就怕錯聽了、錯看了任何的細節。

    而那句話,就如一把鈍刀,狠狠砍在她心上,再割著、鋸著,比凌遲更苦。

    羅夢的淚懸在眼上,手抖著、唇顫著。

    「你就這麼憎厭我?」

    這一句話,教人聽得心都擰了。

    可是,沈飛鷹卻依然郎心如鐵,寒著臉回道:「大小姐明知屬下不願意,卻還要鋌而走險,這個結果您早該料到。」

    「屬下?」她含著淚水,諷刺的說著,惱怒不己。「你是屬下嗎?我爹爹從沒當你是屬下,我也從沒當你是屬下,就是你自己,非要將自己貶低……」

    「你既然如此逼我,還不當我是屬下?!」

    一聲低咆,如炸藥似的爆了出來,傳遍全場每一隻耳朵裡,教所有人更加噤若寒蟬。

    沈飛鷹低頭,怒瞪著眼前這個,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女人,額上青筋爆起,壓了整天的火氣,此時才冒出了口,怒聲吼道——

    「你這妻子,我能娶嗎?我要是娶了,還不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我今天要是娶了你,這一生都只能是僕、就只會是屬下!」

    所以,他就是在意這個,依然在意這個。

    「我不這麼做,你會娶我嗎?」羅夢惱羞成怒,早己氣得忘了身在何處,含淚嬌叱:「我今年都二十三了,你還要我等多久?你的自尊是自尊,我的自尊就不是嗎?你有雄心要去闖天下,那我呢?我怎麼辦?十幾年了,你連一句話都沒有給我!」

    「屬下對大小姐,沒有話要說!」

    大、小、姐!

    又是這三個字,聽著她更惱恨。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十幾年了,你就只會叫我大小姐!在我昨夜拐你上床之前,你喚過一次我的名字沒有?」她咄咄逼人,全都豁出去了。老早之前,她為了他都能欺瞞世人,謊稱清白己毀,如今還有什麼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昨夜?!

    她竟還敢提起昨夜!

    沈飛鷹更怒,表面卻更平靜。

    對,是她厲害,昨夜才讓他主動,要了她的身子。

    美人在懷,楚楚可憐。

    紅顏陷阱,天下第一!

    就因為如此,他瞇起雙眸,回答得極快。

    「回大小姐,是沒有。」還是那個稱呼。

    「夠了!」她怒聲喊著。「你想去闖天下,現在我是你的人了,羅家的天下,不也全都是你的?」

    終於終於,沈飛鷹改口,不再以大小姐三字稱呼,但說出來的話語,卻最是傷人,更是傷心。

    「那是你羅家的天下。」他冷看著她,清清楚楚的,吐出如寒冰一般的字句,慎重說道:「不、是、我、的。」

    狠心絕情的話,有如一巴掌,狠狠甩到羅夢臉上。

    那是你羅家的天下。

    不、是、我、的。

    他非要分得那麼清楚不可。

    所以,他就是不娶。

    抵死不娶她!

    羅夢看著,眼前這個深愛多年的男人,只覺得自己根本傻透了。

    她這麼愛他、這麼喜歡他,費盡了一切心思,就只是想要能走入他懷中,想要光明正大站在他的身邊,而不是他的身前。

    她是有錯,是逼得太過頭,可是要不是他這麼計較,也不會逼得她出此計,非得一環扣著一環,讓爹爹詐死,令他嚴謹的冷靜,出現一點點的縫隙。變得較為脆弱、較為忙碌,趁此才能成功。

    這麼精密的籌謀、機關算盡,還不全都為了他。

    可是,他卻那麼狠、這麼狠……好狠、狠吶……

    龍無雙總說,她私下行事,無所不用其極,事實上蒼天弄人,她愛上的這只鷹,原本就是猛禽,她再怎麼行事決絕,哪裡比得過他的狠?

    再難忍耐那椎心刺骨的痛,羅夢的熱淚奪眶而出,淚灑堂前,更氣得摘下了頭上的金銀花冠,朝沈飛鷹的臉上扔過去。

    「好!你不想娶就算了,我羅夢也不稀罕嫁!」

    她氣惱乾瞪著,一直最最深愛,如今也最最惱恨的男人,滿臉是淚的撂下這句話,說完就轉過身,當眾哭著一路飛奔回房。

    沈飛鷹沒有接擋,迎面而來的花冠,任憑精緻的黃金鳳鳥,刮傷嚴峻的冷臉,再落地後滾了幾圈,然後才停下不動。

    自從兩人開始爭吵,就靜默無言的大廳,這會兒更是萬般死寂,靜得像連掉根針到地上都能聽見。

    聽清楚內情的眾人,全都睜著眼看著,孤身站在喜宴前的男人,沒有人敢開口,更無人膽敢多說一句話,就連那向來疼寵女兒,以女兒奴自居的羅岳都自知理虧,一聲也不敢吭。

    然後,沈飛鷹抬起了頭,原本暴怒的臉色,已經迅疾恢復以往的平靜,面無表情的環顧一室眾人,彷彿方才那場鬧劇,從來沒有發生過,還客客氣氣的說道——

    「今日開春,謝謝諸位前來賞光,水酒不多,還請慢用。」

    開春?

    什麼開春?

    沈總管啊沈總管,您過的到底是哪國的日子啊?這會兒明明就快入夏了啊!

    眾人在心中吶喊,卻沒勇氣點破,都乖乖的聽著。

    就看見沈飛鷹轉身走向一旁,抬手示意,還無法回神的上官清雲,徐聲說道:「上宮,上菜。」

    上官清雲猛的回神,連忙匆匆回身,教那些全看傻的丫鬟僕人們,快快送上酒菜。滿堂的賓客,全都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酒菜都上桌啦,大夥兒也就舉筷就食了。

    那一餐飯,己經不能稱做喜宴,所有人吃得都是匆匆忙忙,吃進嘴裡的也不知是什麼味道,就是一直的吞吞吞、灌灌灌,連咀嚼都來不及,白白浪費佳餚美酒。

    因為,沈飛鷹就在一旁,垂手靜靜站著,滿臉冷峻,比臘月寒風更凍人。

    沒過多久,除了幾個貪吃的、膽子大的,其他人全都各自找藉口;走的走、溜的溜,不一會兒就作鳥獸散了。

  ***

    大風堂前頭,人潮己經散盡。

    月兒,緩緩爬上了枝頭,一隻喜鵲叫也不叫,孤獨站在枝頭上。

    總管的書房內,當朝宰相倒是還沒有離開。

    「再怎麼樣,她也是個姑娘家,你何苦那樣待她?」公孫明德問道。

    沈飛鷹聞言,氣得一拍桌案,手勁之重,差點沒將那桌給拍成了兩半,臉色無比鐵青。

    「你明明知道,是她在搞鬼,卻還幫著她逼我,到底是何居心?」

    公孫明德神色不變,眉頭皺也沒皺,更是半點都不惱,說得是面不改色,推得是一乾二淨。

    「那火藥的確跟無憂王所用的同樣材料,屍骨也是你跟她一起認的。你這麼熟悉羅姑娘跟羅爺,都沒想到她能玩這一手,我又如何能猜得到?」

    這些話都是事實,讓沈飛鷹噤了聲,臉色卻還是難看到極點。

    他是栽了。

    栽在她手上。

    可是,這事只讓他更火大。

    公孫明德看著好友,不禁再勸道:「飛鷹,羅姑娘的芳心早屬意於你,她貌美如花,又如此聰慧,總在人前在給你做足面子,她既然都將身段放得如此低了,你又何必拒她於干裡之外?」

    「你有你的佈局、我有我的打算!」他火冒三丈的說。

    「她也說了,從不當你是僕,不是嗎?」公孫明德看著那多年摯友,再度又說。「羅姑娘心思聰慧,一定會是你的賢內助……」

    此話一出,沈飛鷹瞬間醒覺過來,知道這男人在打什麼主意。

    他臉色一沈,瞪著那狼心狗肺、為國為民,雖是摯友,卻也是個不能輕忽的官!

    「不行!公孫明德,你想都別想。就算你去要皇上下旨也一樣,我不會娶她的!你給我打消那個主意,你敢這麼做,就休怪我無情!」                                                  「可是,羅姑娘……」

    「我就是不要她!」他雙目一瞪,暴出一聲大喝。

    窗門之外,藏在牆角的身影聽聞這句話,渾身又是一顫。

    過去兩個時辰,羅夢哭過、恨過、罵過,可是也反省過了,她知道自己有錯,原以為過來求他原諒,事情或許還會有轉圜的餘地——說到底,她是愛他的。

    所以,她拉下臉,壓下自尊,逼著自己來找沈飛鷹。

    誰知道,公孫明德遲遲沒走,讓她在外頭苦等,卻等到了這段話,聽到他的真心話。

    我就是不要她!

    她心頭一寒。

    原來,他是真的不要她。

    沈飛鷹是寧願抗旨,被當眾砍頭,也不願意娶她,對她的呵護、昨夜的纏綿,都是為了恩情,不是為了愛情。

    淚水,潸然而下。

    她心極冷,好寒。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想得太多,是她自作多情。

    心,如死灰一般。

    是她用錯了情,愛錯了人。

    羅夢在月下,茫茫然掉轉過身去,終於死了心,一步步遠離那狠心絕情的男人,再也不曾回首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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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3 16:18: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羅夢失蹤。

    被拒婚之後,她就羞憤離家、下落不明的消息,很快就傳開。

    大風堂的人們雖絕口不提,可是,也沒有否認這件事,就見急得快哭的羅岳,派出人馬上山下海,到處找心肝寶貝,卻依然不見芳蹤。

    沈飛鷹成了眾矢之的,被千夫所罵、萬夫所指。

    所有人都是罵他狠心,絕情氣走羅夢。

    即使,羅夢早被淫賊杜峰所污,可是她如果要嫁,僅僅是京城裡頭,就有成千上百個男人,搶破頭要娶嬌柔可人、楚楚可憐的她。可是,沈飛鷹竟還嫌棄她,在喜堂上拒婚!

    唉啊,簡直不識抬舉!

    不過,罵歸罵,卻沒有人膽敢當著他的臉罵。

    除了龍無雙。

    那日,龍無雙的車駕,在玄武大街遇上領著鏢車的沈飛鷹。玄武大街明明就那麼寬敞,沈飛鷹是讓了車,她卻不曾就此罷手,就是故意要車伕駕車去擋,直到他上前,請公主高抬貴手。

    沒錯,她是高抬貴手了!那一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旁觀的人們,立刻拍手叫好。

    這一巴掌,大快人心吶!

    沈飛鷹不怒不氣,只是冷冷站著。但是,當他抬起視線時,拍手叫好的人,馬上縮的縮、躲的躲,比唱戲的還厲害,全都假裝沒看見。

    雖然如此,羅夢還是下落不明。

    人人都在想,人人都在找,人人都想見上她一眼,人人都想一親芳澤,可是人人都沒有她的消息。

    羅岳因為寶貝女兒失蹤,終於忍耐不住,帶著大隊人馬去找人,留下沈飛鷹在大風堂裡壓陣。

    鏢局裡的人走掉大半,大風堂裡冷清不少,可是生意仍舊不受影響。

    沒辦法,心疼羅夢是一回事,可是,大風堂是羅家的,大風堂保鏢的聲譽又極好,就算想為羅夢抱不平,心裡氣恨沈飛鷹,也用不著拿自個兒的生意賭氣。

    所以,沈飛鷹還是忙碌不已。

    事實上,因為從相爺所指派來的官方請托日益增加,他比之前更忙了。

    這一天,他還在匯整清單時,公孫明德就親自找上門來。

    沈飛鷹看見好友,只是伸出了手,果然又收了一迭厚厚的貨單。他快速的檢視,貨單上的東西,跟上回差不多。

    「這些貨,多久要到?」

    「下月初一,能成嗎?」

    「當然。」

    「能請沈總管,賞杯熱茶嗎?」

    「當然。」

    這些對話,跟三天前一樣,了無新意。

    沈飛鷹將貨單擱到桌案上,替公孫明德倒了杯熱茶,才剛將熱茶遞上,就聽公孫明德又開口。

    「前兩天,無雙多有得罪,勞煩你忍讓了。」

    「相爺的賢妻,與大小姐情同姊妹,想為她出氣,也是可以理解的。」沈飛鷹眉目不挑,擱下杯子後,替自己也倒了杯茶。

    賢妻?

    是「鹹」妻還差不多吧?

    倘若她是賢妻,天都要塌下來了!

    這話說得諷刺至極,公孫明德倒是沒追究,只是問道:「這兩日,你可曾有羅姑娘的消息?」

    沈飛鷹面無表情,吐出一個字。

    「沒。」

    「羅堂主那兒也沒嗎?」公孫明德再問。

    「沒有。」沈飛鷹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卻擱下剛倒的熱茶,一口未飲的坐回椅上。

    看著他提筆,重新寫著案上文書,公孫將熱茶端到嘴邊,啜了一口,才淡淡的說道。

    「是嗎?可是我這裡,卻來了消息。」

    沈飛鷹寫字的手,頓了一頓。但是,那一頓的時間極短,他又開口時,聲音仍是平靜的。「什麼消息?」

    「福建知府,今日除了在早朝,讓人送上一般公文外,還有一封書信捎到我手裡。」公孫說著說著,再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信上說了什麼?」灼熱的視線進出,沈飛鷹再難維持冷靜,雙目直直瞪著公孫。

    「福建沿海,有漁民傳說,這些年肆虐東海的海皇,前不久擄獲一名民女上船,那位女子貌美如仙,還自稱是大風堂的羅夢。」

    沈飛鷹的眼角一抽,寬厚的大手,險些要將筆握斷。

    「當然,這個消息也可能有假。」公孫再喝一口茶,平鋪直敘的說。「不過信中也說,海皇似乎極為確定,那女子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近日就要將她收了,不知是娶為妻,還是納為妾。」

    俊臉上的青筋,明顯浮突,薄唇緊緊抿著。

    「海皇性好漁色,人盡皆知。」公孫明德說著,像是沒瞧見,沈飛鷹此時的臉色,繼續說道:「如果,不是羅姑娘,自然是最好不過,只是可憐那位姑娘,不過如果是真的,那……」

    沒有那出個下文,留著話尾未說的公孫,喝完那杯茶後,就站起身來,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

    「謝謝你的熱茶。」

    說著,他轉過身,才走了一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向沈飛鷹,慎重交代著。

    「對了,我這單貨鏢裡,有一趟官鏢極為要緊,煩請沈總管一定要在下月初一送到,成嗎?」

    沈飛鷹瞪著他,半晌之後,才從牙縫裡擠出聲來。

    「當然。」

    「那麼,公孫就不打擾了。」

    說完,他客氣頷首,神色自若的舉步離去。

    坐在原處的沈飛鷹,臉色鐵青。

    他試圖低下頭,繼續要寫字,但是才一提筆,便發現手中的筆,早已不耐虐待,硬生生被捏爛了。

    他丟下爛筆,大手用力抹著臉,又氣又惱。

    半晌之後,他狠狠咬牙,伸手抓起那疊鏢單,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

    藍天白雲下,海鳥展翅在海上翱翔。

    岸邊浪花陣陣,不時打上岩岸。

    海面上有漁船數艘,有些正打漁歸來,有些才剛要出海。其中一艘船,在白浪上順風前行,不一會兒,就在海上一座島旁靠了岸。

    這兒,是東南沿海,海上有大島三十六座,小島多到難以計數,如似天上的星羅棋布。

    漁民們打漁收穫,必須天天出海捕魚,生活刻苦,但是或許是身處海天之間,漁民個個樂天知命,打著漁同時,三不五時還會唱首歌,下船後更是一起把酒言歡。

    前些年,這些海島上,出了個賊——

    不,是個皇!

    海皇。

    當然,那個賊——不,是那個「皇」字,是自個兒封的。

    海皇不知從何而來,大夥兒只知道,不知是哪一日,他突然出現在東海,在極短的時間內就佔據各海島。

    那個男人身材高大、武藝高強,帶著一船手下,雖然不會騷擾窮苦漁民,卻屢屢劫掠商船裡的官貨,就連同行海盜,不論是哪一國的,他也照搶不誤,教人聞之色變,見之便要喪膽。

    海皇行事作風極為豪爽,他高興的時候,能隨手就賞給路人一把金銀,不爽的時候,他管你是誰,就算是督府知縣、綠林大盜,待遇相同,都被他腳就踹飛到海裡,跟鯊魚游泳去。

    這些年來,他屢戰皆捷、所向無敵,收服沿岸多數海盜賊船,有八成以上的海賊,都己經加入海皇旗下。

    他手中的海盜船,已組成一支足以跟朝廷水軍抗衡的軍力,成為朝廷在東南沿海的心腹大患。

    既然行搶如此多年,還擁有強盛的武力,他當然早己占島為皇,把這些海島全當自個兒的地盤,也完全不在乎官商知道,他的巢穴就在哪裡。

    海皇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可是,島上花木扶疏,尚有天然山泉,宛如蓬萊仙境。

    海皇島港的守備森嚴,不論何時都有數艘海盜船,輪流守護著,可是在島的另一處是峭壁懸崖,卻無人看守。

    因為,峭壁極高、強風呼嘯,就算飛鳥也難以立足,何況是人。

    那處高崖上,就是海皇宮的所在地,其宮建在島上的至高點,能近看海港、遠眺大洋,確實是一處進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但是,此時此刻,卻有一個人,自行駕著裝滿海草,當做掩飾的小舢板,繞過海港的眼線,在高崖邊靠岸。

    幸好,今日風平浪靜,要是換個風浪大的日子,這小舢板一靠近崖邊,肯定就要被大浪給打上岩石,撞成破爛的碎木。

    男人將舢板的小錨,投擲在岩縫之中,然後抬起了頭,仰望那高崖峭壁。

    崖上,隱約可以聽見,管弦絲竹之聲,顯然那海皇不只是會打仗,還頗為風雅,挺懂得享受的。

    覷著垂直斷崖,他先確定路線,然後才一提氣,躍上灰色垂直的山崖,那對旁人來說,只能插入兩根手指,或是踩著丁點兒腳尖,根本無路可通之,卻讓他輕鬆當成了立足點,不過是幾個起落,他己在轉瞬間,躍上了高崖。

    他是鷹,不是尋常飛鳥。

    崖上的海皇宮,建設得奢華無比,有不輸皇宮大院的氣勢,一磚一瓦都講究得很,甚至比皇宮所用更華麗。藉著房柱掩飾身形,他避開守衛前進。

    不久之後,他就來到弦樂聲響之處。

    那屋大比皇上早朝的廳堂,只是不同於皇家的嚴謹,處處講究禮數規矩,這兒的門窗上懸著紗帳,一旁有幾位有著花容月貌的樂師彈琴奏樂,而寬大的木椅上,坐著的不是別人,便是惡名昭彰的海皇本人。

    此刻,他半裸著黝黑強壯的身軀,正斜倚半臥在那張,大得像床的椅子上。

    他雙腿敞開,滿臉傭懶,一手撐著臉,一手握著鑲著紅藍寶石的純金酒杯,似笑非笑的看著,那個立於堂下的男人。

    男人身著黑衣黑靴,拱手彎腰,語調恭敬。

    「海皇,您豪俠蓋世、英明神武,只花數年己稱霸海上,就連朝廷水軍,都要畏您三分,無憂王向來敬重您——」

    海皇劍眉一擰,擺了擺手。

    「呿,你呢,那些阿諛奉承的話就省省,有話直說、有屁快放,不要拐彎抹角,我最懶得聽那些囉哩囉嗦的廢話。」

    黑衣男一時有些尷尬,不過依然舌燦蓮花,竭力想完成任務。

    「既然海皇如此豪爽,在下就直說了,此次無憂王特派在下前來,是極有誠意的——」

    再一次的,海皇不耐煩的,打斷了那傢伙的長篇大論。

    「我告訴你,誠意呢,不是放在嘴上說的,是要拿出來的,懂嗎?」

    「這是當然。」黑衣男聞言,立刻瞭解語中深意,馬上要身後手下送上幾個木箱,再同時打開箱蓋來。

    剎那之間,木箱裡的黃金,映得滿室生輝。

    海皇一瞧見金子,黑眸發亮,身子瞬間都坐直了些。

    黑衣男回身,再次朝海皇拱手。「海皇,這就是我王的誠意,希望海皇在此事上,鼎力相助。我王承諾,願與海皇結成異姓兄弟,事成之後,必定與海皇共分萬里江山。」

    「噢,這誠意好,我喜歡。」海皇哈哈大笑,半點也不客氣。「來人啊,把這幾箱黃金全抬下去收好。」

    聽見主子這麼說,立刻有人上前,將黃金抬走。

    黑衣特使見他願意收下,心中一喜,連忙問道:「所以,海皇您的意思是……」

    見財心喜,海皇笑咪咪的,愉快的一拍椅子,轟然之聲震得入耳朵發疼。

    「無憂王是吧?作風挺豪氣的,合我的脾胃。既然有錢,那一切都好說話。結盟?可以,沒問題。」

    「多謝海皇!」

    「甭客氣,那個誰——」

    才剛抬手揚聲,同樣裸著上半身,身黑如炭的男人,隨即冒了出來。

    「你啊,讓人好好的接待,這位特使和他的手下,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別怠慢了人家。」

    「是!」僕人聽命。

    等到黑衣人跟手下們離去,海皇伸了個懶腰,正要躺下來,一旁的內室,卻有一隻玉手,掀起了輕紗,探出了絕美的容顏,緩步朝他走來。

    「海皇,您在忙嗎?」

    看見那女人,藏在暗處的男人,神色一闇。

    見到美人現身,海皇瞬間又坐直了身,衝著她露出笑容。「不忙、不忙,你知道我就不愛瞎忙的。」

    女子衣著輕薄,除了簡單的抹胸單衣外,只套著一件輕涼透紗,她纖腰款擺,一路走到他懷中,神色自然的坐到,他敞開的強健大腿上。

    「我沒有打擾到您吧?」她微微一笑,美得不可思議。

    海皇眸中精光一閃,嘴角咧得更開。

    「當然沒有。」

    她杏眼紅唇,長髮垂地,一臉嬌羞可人,小手捧著顆熟透的蜜桃,緩緩的剝著皮,撕下一片又一片。

    「瞧你,心這麼細、手這麼巧。」海皇輕挑濃眉,俊臉湊到她眼前,大手攬上纖腰,笑著問道:「小夢夢,你剝這蜜桃,是要給誰吃啊?」

    羅夢嫣然一笑。

    「當然,是要給您吃的啊。」

    她嬌柔的說著,笑得萬般的甜,拿起銀盤裡的小刀,將蜜桃切成小塊,將其中一小塊滿是蜜汁的桃,親手送到他嘴邊。

    「來,您吃吃看,甜不甜啊?」

    他張開了嘴,一口吃掉蜜桃,還不忘舔了舔嘴,色迷迷的瞧著她。「甜啊,當然甜。」

    她唇兒彎彎,笑得眼也彎彎。「您覺得甜就好。」

    男人瞧著她,也跟著笑,然後邪惡的湊近,張嘴啞聲再問。「小夢夢啊,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她睜著大眼,滿臉好奇。

    男人將嘴湊近,如美玉雕成的耳邊,低語了一句話。

    話才入耳,她就俏臉一紅,輕握著蜜桃,用手肘頂了他胸口一下,嬌慎的說道:「你這人真討厭。」

    海皇聞言哈哈大笑。

    瞧著那兩個人,根本就是在打情罵俏,身藏暗處的男人嘴一抿、眼一抽,牙關緊得都快咬碎了,滿心怒火熊熊……

    「小夢夢,你真不想回京城去了?」海皇問著。

    「怎麼?」羅夢眨了眨眼,嬌聲問道:「您怕了?」

    「怕?」海皇像是聽見,天底下最可笑的一件事,笑得雙肩聳動。

    「您既然不怕,又何必要我回去?」她美目水波流轉,輕咬著紅唇,幽怨的問著,「還是,連您也嫌棄羅夢?」

    「當然不是,我怎麼會嫌棄你呢?」

    「您既然不嫌棄我,那我不回去。」她將沾著蜜汁的小手,擱到強壯赤裸的胸膛上,撒嬌的說著。「那裡又沒人疼我、要我,我寧願留您這兒,讓您疼著。」

    唉啊啊,有殺氣啊!

    海皇在心裡歎氣。

    真是的,女人啊,天生就是個麻煩。

    而天下第一美人呢,那更是天下第一大的麻煩啊!

    感覺到那凌厲的殺氣,海皇眉也不抬,只垂眼看著她,再次揚起了嘴角,輕捏著她的下巴。

    「小夢夢,你要待我這兒,我當然是高興得很,可是恐怕有人會不樂意。」

    「誰?」她一臉無辜。

    語音未落,匆地一把大刀從旁飛射而來,直襲海皇,幾乎要貼上那張絕美小臉的挺鼻。

    大刀來勢洶洶,又急又快,要不是海皇早有預料,瞬間往後倒去,反手抽出一旁長劍格擋,鼻子肯定要被削得當場落地。

    刀劍相交,火花四迸。

    揮刀的男人,臉色嚴酷,雙眼黑冷,瞬間將羅夢扯入懷中。

    「有刺客!」護衛大喊。

    眾海賊聽到劍擊之聲,紛紛持刀衝進來。見羅夢被挾持,海皇立刻停手,喝止準備衝殺的眾人。

    「住手!」

    海賊們聽令,全都止步,但仍虎視眈眈。

    「沈飛鷹,你做什麼?放開我!」羅夢驚叫,死命的掙扎著,卻掙不開他在她腰上,如鐵箍似的籍制。

    「原來,您就是大風堂裡,大名鼎鼎的總管沈飛鷹。」海皇笑著,心中倒也有幾分佩服。

    這個男人厲害,竟能悄無聲息的摸上島,還一路摸進了他宮裡,要不是小夢夢惹得他妒火大發,自個兒還真沒發現。唉啊,他要是不小心些,哪天半夜被這傢伙摸掉了腦袋都有可能。

    沈飛鷹緊箝著,懷中死命掙扎的美人兒,冷看著海皇,扔出一個黃澄澄的東西。

    海皇藝高人膽大,也不怕那是暗器,伸手就抓住。

    「喲,這是啥?」

    「招降的聖旨。」沈飛鷹冷聲道。

    「聖旨?」海皇濃眉一挑,笑著問大夥兒。「那麼,我是不是該跪下來,謝主隆恩啊?」

    此話一出,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就將聖旨扔給其中一人。「秦老六,你去把這聖旨,扔到了茅坑裡,讓大夥兒全都拉過一輪屎,聖旨啊,可香著呢!」

    「是,我立馬就去!」一個黑胡大漢大步而出,接住那聖旨,興高采烈的直朝茅房跑去。

    海皇笑著,雙手插腰。

    「沈飛鷹,我告訴你,無憂王可是用黃金千萬兩,來買我的人跟船,皇帝只憑一道黃絹,就想收了咱們,那是作夢!本海皇會戰會逃,就是不懂得怎麼降!」

    「對!」眾海賊一聽,齊聲舉刀大喝。

    沈飛鷹不驚不惱,趁此顧了個空,匆地抓著羅夢,往地上砸出一顆黑色小球,黑球一落地,砰的一聲爆開來,冒出一陣白煙,隔開雙方。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小心,煙有毒!」

    眾人一聽,紛紛搗嘴閃避,沈飛鷹趁此機會,抓著還在掙扎的羅夢,從一旁敞開的窗飛身而出。

    海皇見狀,連忙穿窗追出去。

    沈飛鷹回身,將大刀朝他射出,迫使海皇為了閃刀,慢了一慢。再加上他輕功極好,眨眼己經難追,只見他一路朝懸崖峭壁上的望海高台逃去。

    一個耳戴金耳環,手掛金臂環的年輕海賊,一邊大口啃著桃子,一邊蹺著二郎腿,在那兒賞景兼放風。

    「臭小子,有刺客啊,還不給我攔住他!「海皇大叫。

    年輕海賊嚇了一跳,看見那刺客奔來,瞬間丟下桃子,衝上前去,朝來人打出一掌,慌亂中一瞧,卻見羅夢竟被挾持。

    沈飛鷹冷著臉,卻沒同他對掌,只是腳尖點地,凌空而起,狠狠踩著那小王八蛋的俊臉,眨眼就越過他。

    「唉啊!」

    「沈飛鷹你做什麼?你瘋了,前頭是海啊!」見他直往高台上衝,羅夢嚇得花容失色。「你沒準備退路嗎?前面沒路了啊!」

    沈飛鷹挾著她,只冷聲回答:「這就是我的退路。」

    「什麼?」

    下一瞬,沈飛鷹竟踩上欄杆,縱身躍下了懸崖峭壁,她嚇得花容失色,只能緊緊攀抱著他,驚聲尖叫。

    「啊……」

    海皇慢了半步,追到高台時,只看見那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傢伙,已經抱著羅夢,撲通一聲落了海。

    「嘖,讓他逃了!」他瞅著從海裡冒出來的人頭,輕叱一聲。「沈飛鷹,果然不是普通角色。」

    被踩的年輕海賊,這才爬起身來。

    「老大,你又陷害我……」

    海皇沒好氣的回頭。

    「你這沒用的東西,怎麼還學不乖?告訴你幾百次,無論在哪裡,都不能放鬆警戒,你的耳朵上,還想被多打幾個洞嗎?」

    年輕海賊搗住雙耳,急忙換了話題。

    「老大,要追嗎?」

    「追什麼,你想跳下去?」

    「咦?這……」

    「還是你要我跳下去?」海皇逼近,再笑。

    「呃……我是想說,可以傳訊,讓港邊的船,到下頭搜搜。」

    「從港口那裡到這底下,再快的船也要大半個時辰,咱們的人還沒到,他早跑了,叫人來搜,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己。」

    「啊,也對。」

    「去!」海皇說著,揮手下令。「叫那個什麼無憂王的特使來,告訴他,我要跟他商議軍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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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3 16:19: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咚!

    羅夢被丟上小舢板,撞得頭昏眼花、全身發痛。

    「痛死我了!」她全身濕淋淋的嚷著,連連吐出,剛剛吞下的海水,從小到大,她還不被如此粗魯的對待過——

    尤其,是沈飛鷹。

    好不容易吐完海水,她抬起濕答答,還在滴水的小臉,惱怒的瞪著眼前,同樣濕答答,正冷臉睨望著她的男人。

    「我在海皇那裡待得好好的,你來做什麼?」羅夢俏臉扭曲,怒氣沖沖的質問,往常的優雅模樣,這會兒都省了。

    沈飛鷹咬牙,一字一字的說。

    「帶你回去。」

    「我不要回去!」瞧見他臉色難看,她反而恢復了些,故意嬌滴滴的坐起,擰擠著濕透的長髮,話裡帶刺的說著。「拜你所賜,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被當眾拒婚,事到如今,我哪裡還有臉回去?」

    他惱得瞇起眼,幾乎想伸出手,用力的搖晃她。

    「你跑到這裡來,連堂主都沒有告知。」他怒聲咆哮,激得連海水都起浪,「你知不知道,他為了找你,連飯菜都吃不下?」

    這就是他來這裡,將她從海皇宮擄走的原因嗎?

    一想到這裡,明明就發誓過,如果再見到沈飛鷹,一定要冷淡、一定要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心,不禁又擰了起來。

    她咬著紅唇,故意轉過頭,不去看沈飛鷹。

    這顆心,不是己經死了嗎?

    她在心裡暗罵,自己實在太過沒用,難道,受的羞辱還不夠?所聽的事實還不夠?被拒絕的次數還不夠?至今仍對他殘情未了?

    想到這裡,她語氣更酸。

    「對對對,你就是在乎爹爹!」

    他沒有吭聲,瞪著她的雙眸更黑,原本濕透的身軀,都被怒火蒸得乾了,只差頭上沒有冒出煙來。

    「既然如此,你不是都親眼瞧見,海皇有多麼疼我?」她用手指梳理長髮,濕透的衣衫粘在身上,幾近透明。「你回去告訴爹爹,我在海皇身邊,過得可好了,他不會羞辱我、不會凶我,更不會當著眾人的面給我難看。」

    「那是你逼我的!「他冷聲指出事實。

    「哼,是啊,瞧瞧我的下場。」她諷刺的笑著,水靈靈的眸子裡,還藏著痛,卻驕傲得不肯洩漏。「沈飛鷹,我不敢惹你了,行嗎?」

    他的回答很簡單,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行。」

    聽得這兩個字,羅夢微微一愣。

    「為什麼不行?因為,我是你的責任?因為,你還要還爹爹恩情?」她說得愈是尖銳,心中愈是苦澀。「別費心了,我現在——」

    他打斷她,嚴詞厲色,比拒婚時口氣更重。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所以,就是責任感作祟?」心啊,痛什麼呢?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事到如今,還要對他存抱什麼希望?「省省吧,我羅夢是殘花敗柳,不需要沈大俠委曲求全。」

    「你不是殘花敗柳,這一點,你知我知。」他狠瞪著,杜峰一事還沒跟她算脹,她還敢提起來。

    「好,那是要我多謝,你那夜為了報恩,才捐軀跟我上床?」

    沈飛鷹的雙眼裡,都快噴出火了。「不是!」

    「那麼,你就快走吧,也不用回大風堂,去你想去的戈壁,當自由自在的蒼漠雄鷹,別再讓什麼恩啊、責任啊,像鎖煉似的綁著你。」她擰掉大部分的海水,長髮卻還是濕著,小臉故意側到一旁,雙眸映著汪洋,也是水汪汪的。

    他深吸一口氣,早知道她神通廣大,卻沒想到她更是消息靈通,連遠在千里之外,戈壁的一舉一動,她都能知曉。

    「你是怎麼知道的?」沈飛鷹質問。

    「不用你管。」哼,她才不說!「我就是知道,你用攬下的銀兩,在戈壁那兒買了地、置了產,還大興土木,要離開京城在那裡久居。」她收到的字條上,寫得一清二楚。

    「就因為這樣,你才要逼我、騙我?」難怪,換做是以往,她雖然手段過激,卻從不曾逼得這麼緊。

    「不然呢?」羅夢惱起來了,轉過頭來,瞪望著沈飛鷹。「對,我笨、我傻、我瞎了眼,以為你對我有情,只要推你一把,就能成為你的妻。」

    「我會娶你!」他怒聲咆哮,冷靜蕩然無存。

    「娶我?不用了!我可不健忘,那日在禮堂上,你當眾說了什麼,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到現在仍能倒背如流。」每一天、每一夜,她的耳畔就像是有一群無形的蜂,嗡嗡嗡嗡的反覆說著,他的一字一句。

    「我說會娶你,就是會娶你!」他又吼,連聲音都沙啞了。

    她卻不肯住口。

    「喔,你現在說要娶,我就一定要嫁嗎?你記性真差,竟然忘了我在禮堂上說的話,我不稀罕嫁、不稀罕嫁!」非要強調不可,她這輩子第一次喊得這麼大聲。「沈飛鷹,我、不、稀、罕、你……」

    他俊臉鐵青,咬緊牙關,就差那麼一點點,他真的就要怒火攻心,被氣得當場區出血來。

    見沈飛鷹沈默,不再辯駁怒吼,她非但沒有半點欣喜,反倒更覺得懊惱,小嘴偏又停不住,非要用話戳戳戳戳戳的刺激他。

    「沒話說了?那就好。」她哼哼兩聲,轉過頭去,強忍著不被看見淚眼朦朧。

    「快點送我回去,海皇可捨不得我了,現在肯定找得慌。」氣吧氣吧,她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

    身後,傳來一聲。

    不是吸氣、不是怒吼、不是咆哮,更不是溫柔勸哄,而是——

    撲通!

    羅夢楞住了,匆忙回頭,卻看見沈飛鷹己不見蹤影。

    什麼?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投海自盡?

    「鷹!」驚慌襲來,她脫口就喚,倉皇起身張望,不敢相信他竟會這麼做,被她逼得連命也不要了。「鷹」!她慌亂不己,淚水奪眶而出,幾乎也想跳入汪洋,隨他同陷藍色深淵……

    惱他、恨他,卻還是愛他。

    尚若命都沒了,還要在乎什麼,她其實是……

    嘩啦!

    就見小舢板前頭,大約幾尺的地方,冒出一個熟悉的健壯身軀,寬闊的肩上綁著纜繩,如海中蛟龍般泅泳前進,拉著小舢板乘風破浪。

    羅夢身子一軟,淚水白白落了幾滴,才知道他哪裡是投海自盡,根本是不想再聽她的冷嘲熱諷,才會下海去拉纜繩。

    可惡,他害得她、害得她……

    「沈飛鷹!」她怒叫著抹掉淚,抓起用來遮蔽小舢板的海草,不顧那濕濕粘粘的手感,還有上頭爬來爬去的小螃蟹,忿忿的朝他腦後丟去。

    沈飛鷹沒有回頭,卻稍稍一閃,就避開海草的攻擊。

    她氣得再抓起一堆海草,重複攻擊動作,用的力道更大許多。

    又一次,他閃過了。

    「沈飛鷹,你是個男人就別躲!」

    他照閃不誤。

    羅夢惱恨得一跺腳,因為太用力,還踩得觸版左右搖晃,晃得她差點整個人都掉下船去,她嬌呼一聲,驚得連忙不敢再踩,飛快蹲了下來,抓著船板,穩住自己。

    前頭那泅泳的男人,連頭也沒回,理都不理她。

    可惡。

    她著惱不已,可方才一嚇,她倒冷靜了下來。

    武功高強如海皇,尚且被沈飛鷹覷著空隙,將她從懷裡搶了出來,而她全然不會武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算是把海草拔光、扔得手斷了,怕也是扔不著他半次。

    知道就算是再喊、再罵,沈飛鷹也不會回頭,她索性也省下口水,身子往後一躺,舉起白嫩的手臂,遮住刺眼的日光。

    碧海藍天,波濤晃蕩。

    羅夢緊閉唇辦,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比海草糾結得更緊、更擰,她任由小舢板被拖著,往不知名的方向前進,再也不看那個可惡的男人一眼。

  ***

    傍晚時分,小舶版才靠岸,停在一座小島上。

    島上的沙灘,都是細細的白沙,沈飛鷹拖著小舢板到淺灘,將繩索綁在一株椰子樹上,然後逕自撿拾枯木,不知從哪裡找出打火石,很快就在沙灘上生起火堆。

    海風吹拂,漸漸有些冷了,羅夢卻還是躺著,故意就是不肯看他。

    倒是沈飛鷹,大步走過來,赤腳踩著淺灘,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怒火雖然沒了,但黑眸裡竟流露出厭惡,目光比刀劍更凌厲。

    「把衣裳脫了。」他冷聲說著。

    她懶得搭理。

    「把衣裳脫了。」他再說一次。

    這次,她好心的賞下兩個字。

    「不要。」來啊來啊,說第三次、第四次,第五六七人九十,就算是說上幾千幾萬次,都休想教她乖乖聽話。

    可是,沈飛鷹卻沒說第三次,他抿起薄唇,不再動口——他直接動手!

    寬大黝黑的大手探來,毫不留情的左一撕、右一扯,就把輕衫扯成碎片,扔進海水裡,再被波浪捲去,不一會兒連碎片也看不見了。

    「呀,你做什麼?!」毫無防備的她驚叫起來,小手慌忙想遮擋,卻聽見又是幾聲帛裂,連裙子都被撕走,光滑的雙腿再無遮掩。

    「光天化日,你穿這樣成何體統?」想到她一身輕衫,在海皇面前走來走去,還坐在那男人大腿上,他就雙目赤紅。

    「你撕我衣裳,就合體統了嗎?」她不斷掙扎,踢踹他好幾腳,結實的他無動於衷,反倒是她嫩嫩的腳,踢得都疼了。

    「以後,不許你在任何男人面前,穿得這麼少!」他霸道的吼著,想起那一幕,還是氣得想殺人。

    「你嫉妒了?你吃醋了?」她哪裡肯聽,知道他在意海皇,反倒更要說,謊話更是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怎麼,不行嗎?告訴你,你不要我,要我的人可多著呢,世上可不是只有你一個男人!」

    沈飛鷹眼角一抽,粗魯的抓起她,朝柔軟的沙灘扔去。

    沒有被摔痛,她用手肘撐起身子,故意又說下去。「我說得有錯嗎?總之,你快快送我回去,看在昔日的分上,我還能替你求情,說不定海皇——」

    聽見她又提起海皇,剎那之間,他面目猙獰,高大的身軀如餓虎撲羊,猛地朝她襲來,以薄唇懲戒她的多話。

    他吻住了她。

    這是最直截了當的辦法,能封住那張,嫩紅柔軟、無比誘人,卻又說得他火冒三丈的小嘴。

    再者,這也是他多日以來,最想做的事。

    被吻住的羅夢,還想張嘴諷刺,但微張的唇辦,遭逢薄唇的火熱襲擊,強而有力的舌餵入她口中,與她的丁香小舌咨意糾纏。

    她想反抗,氣惱他竟然還敢用最親密的方式「欺壓」,但是經過那一夜,他早己知悉,何處是她的「弱點」,以舌尖一再挑弄,惹得她悶哼數聲,才過一會兒,連身子都被吻得軟了。

    像是跟衣料有仇,他吮著她的舌時,徒手就撕去殘餘的衣衫,很快裸露出她白嫩晶瑩的嬌軀。

    這次,溫柔欠奉,激情似火。

    曾經誓言,非要惱恨他、不理他,可是,她也無法否認,經過那夜歡愛,就己經被他教壞,況且如今的他,少了憐惜,強勢的霸道,令她辭不及防。

    寬厚的大手,捧握起飽滿豐盈,以粗糙蹂躇嫩軟,再三撫過嫣紅蓓蕾,每一次都讓她顫抖不已,在他的吻中思思嬌哼,更無法阻止,大手往下探去,沒入她的雙腿之間。

    他的指,尋到她最想隱藏的秘密。

    薄唇饒過小嘴,沈飛鷹望著懷中,嬌喘不已的小女人,黑眸綻出狂喜與自傲,抵著她的唇嘶啞宣佈。

    「你想我。」這可愛的濡濕,就是證據。

    她還不認。

    「沒有!」

    眸光轉濃,他嘴上不說,粗指卻憑靠膩膩春蜜,擠入她敏感的花徑。

    「嗯……嗯……」無法再否認,最誠實的嬌聲,隨著由淺而深的揉擠,難止的顫顫而喚,抖搐著哭般的音調。

    熱燙的薄唇婉蜒往下,熨燙曾經吻過的肌膚,直到叼吮住繃挺的蓓蕾,惹得她更是意亂情迷,嬌軀主動拱起,雙手不再抵抗,反而滑入他髮中,難耐的緊抱。

    偏偏,她的力量,從來不是他的對手。

    留不住他的吮嘗,雪白酥胸上那嫩紅紅的蓓蕾,好寂寞的緊繃,卻得不到薄唇熱舌的再眷顧,她吸泣的哀求著,他也狠心不理。

    「鷹……」她喚著,眼角盈淚。

    強壯的雙手,分開柔弱的腿兒,迫使她袒露著潤艷花核,在驚慌中眼睜睜的,看他低下頭,以舌分開花辦,侵略一般強橫,舔著、吮著,或輕或重的撩撥,她最不堪碰觸的嬌潤。

    「嗯啊……啊!鷹、鷹……不要、不要了……」她推不開,白嫩的小腹顫抖,在他的舌時而戲弄、時而貼撫下,幾乎就要魂飛魄散。

    他不放過,狠心的以舌蹂躪,以指欺凌,存心報復似的,非要吮出她的吸泣與潤潤春蜜,聽著她一聲又一聲的求饒,卻還吮得更狠。

    「嗚啊、嗯!」她髮絲飛散,急促的喘息,柔弱的想躲,卻被他強壯的雙臂,握住扭擺難止的纖腰,逼得腿間的嬌濡濡,被他以舌尖擠探。

    過多的快感,如烈火焚身,她終於承受不住,嬌喚出顫顫一喊,在他猛烈的侵襲下全然酥軟,被迫到顛峰,險些昏了過去。

    或許,她真的昏過去了。

    嬌軟無力的羅夢,再朦朧睜眼,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兩人己上下顛倒,換做是她臥在他身上。

    明明知道,她不曾有過,除了他以外的男人,但是腦海中的影像揮之不去,因為深深的嫉妒,他要她深深的記住。

    沈飛鷹的大手,支撐著她軟綿綿的腰。「坐好。」

    她別無選擇,她的身體需要他,需要他來平撫那高漲的情慾……而她的芳心,其實,也不想再抗拒……怯怯的咬著紅唇,依言環跨著他的腰,騎在他硬熱的胯間,濕潤的芳澤下,就是他昂揚巨大的慾望。

    「記得我教過你,怎麼騎馬的嗎?」他坐起身來,靠在她耳畔問。羅夢羞紅了臉,含羞帶怨,小手抵著身下男人,恰恰就把豐盈擠得更誘人,更顯無助而可憐。

    「先上鞍。」他啞聲說,一語雙關。

    幫助她微微抬起粉臀,抵著最柔潤那一處,怯怯的、怕怕的,因為最初的觸及,像被燙著似的想逃,卻在他猛地挺腰時,嬌顫的低泣,感受著他的熱、他的硬,擠入她的身子。

    「啊……」她香汗淋漓,手心抵緊他的小腹,艱困的一點一點坐下,被他的巨大擠弄,最後納入他的全部。

    坐得太深,她悶聲低吟,一動也不敢動。

    他卻不肯罷休,看著她汗濕的臉兒,強勢的律動起來。

    那感覺太深入、太駭人,她慌忙環住他的頸項,被體內的熱燙,頂撞得嬌燒起伏。她不曾騎過如此狂野、如此難以駕馭的……

    「別繃得太緊。」他重複著,曾教過她的話語。

    「我、我沒有、沒有辦法……」

    「上下、上下,」嘶啞的男性嗓音,說著一樣的話,卻有著全然不同的意義。「我能感覺你,你也能感覺我。」

    的確,她能感覺到,他的快與慢、進與出。

    每一次都更快、每一次都更深,急速的馳騁、狂亂的衝刺。他的縱情低咆伴隨著她嬌聲啜泣,在討饒的同時,卻又將他困得更緊,直到他幾乎瘋狂拚殺得更猛烈。

    最後,當他嘶吼著,與她共赴高潮,迸射在她的陣陣緊縮中,潤進了她的嬌濡,再也不分彼此,更不去計較,是誰贏了,又是誰輸了,都在歡愉之中盡情淪陷,甘心相屬。

    歡愛過後,不知多久,趴臥在沈飛鷹胸前的羅夢,驀地哭了起來,倉促翻過身去,用殘碎的衣料,妄想遮掩滿身紅暈。

    她好氣他,更恨自己,竟被恣意妄為,還忘懷相迎,任他高興怎麼擺佈,就怎麼擺佈。虛軟的身子,還留有殘歡的餘韻,讓她淚如雨下。

    毫無聲息的,沈飛鷹靠了過來,將她納入懷中。

    她想將他推開,卻推不開,一時間只覺萬般委屈。

    他也不勸阻,將她輕擁在懷中,靠在嫩白的耳畔,徐聲低語著。「世上也不是只有你一個女人。」

    懷中嬌軀,哭顫得更厲害,她伸手又要推,還重槌那結實的胸口兩下,可是他不退不縮,低頭又吻了吻淚濕的粉頰,才告訴她。

    「但是,我的心裡只有你。」

    什麼?!

    羅夢一楞,還以為自己聽錯,倏地抬起淚濕的小臉,望見那雙黑眸深深的瞧著她,眸裡競真的有情。

    一顆心,驀然輕顫,狂跳著。

    可是,即便如此,淚卻無法停,她咬著唇,指控的控訴,親耳聽見的鐵證。

    「你不是寧可抗旨,就算被砍頭,也不願煮要我?」

    他歎了一口氣,心疼又不捨的抬手,抹去滑落的淚珠。

    「你聽見了?」

    她點頭,淚落得更多。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吻去那些,一再泉湧而出的淚,抱緊她嬌弱的身子,貼在最接近心口的那個位置。「我要你,只要你,打從一開始,我就只想要你。」

    如果,能剖開心讓她看,他也情願。

    聽出沈飛鷹話裡的慎重,她梨花帶淚的嬌靨浮現懷疑,卻也浮現希望,難解的追問著。

    「那麼,你為什麼要對公孫說,你不要我。」她委屈極了,想起那一夜,心裡就好難受。「婚禮時,我明白你是氣著了,我不顧你的心結,騙你、欺你、逼你,是我不對。」

    「承認了?」他再度一歎,卻也更心憐。

    她再度點頭,難得坦承。

    「那一夜,我本來就想去道歉,誰知道卻聽見你吼得那麼大聲……」話說到一半,她心口一疼,喉再一梗,淚又落了下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更何況還是最心愛的女人呢?

    沈飛鷹心疼不已,沙啞的說道:「你其實不須逼我,我本來就非你不可,早有計劃,等到安排妥當,就要將你明媒正娶,成為我沈飛鷹的妻。」

    這女人就是想得太多、性子太急。

    她的機關算盡,反倒讓他的計劃全亂,還逼得她逃家出走,一路跑到東海來。

    「你本來就想娶我?」羅夢一怔,抬起汪汪淚眼。「什麼時候的事?」

    這個問題,卻讓他整個人微僵,黑臉忽然浮現可疑紅暈。

    這個表情,她曾經見過,幾番在夢裡,都忘懷不去。那,是他教她騎馬之後,臉上有過的模樣。

    羅夢楞瞧著沈飛鷹,淚水驀然停下。她無法置信,微張小嘴,詫異的脫口而出。「你教我騎馬後,就想娶我了?」

    他的神色更不自在,在她的注視下,終於點頭承認。

    「你為什麼不說?」她緊壓著心口,再度追問。

    「你那時還小。」他啞聲說著。「況且,當時,我還什麼都沒有。」

    「可是,我後來及笄時,你也成總管了,為什麼還——」質問的話才說到一半,她想起他心結,驀然停住。

    大風堂,不是他的,是羅家的。

    原來如此。

    「你為什麼就要在意這個……」

    「你是主,我是僕。」他望著她,深情傾訴。「我需要擁有自己的江山,我需要靠自己的能力,站在你身旁,我不想人們說你是下嫁、說你是委屈我要自己值得娶你、配得上你。我想要的,是靠自己擁有你、保護你,如果靠人給,那代表我沒有資格,也不值得擁有你。」

    羅夢這時才明白。

    這是他的自尊,也是他的骨氣。

    他不要爹爹給他、不要她給他,他要自己站在她身邊。

    「我還以為,這些年來,都是我自作多情……」

    「不是。」沈飛鷹凝望著她,輕聲低語。「你不是。」

    「真的?」

    「真的。」

    羅夢淚汪汪的雙眸,瞬間光亮起來,好不容易才破涕為笑,伸出纖細的雙手,緊緊環抱住他。

    那麼多年了,她還以為白等了、還以為看錯了人、還以為就要為他傷心至死、孤老終生……

    「所以,你會娶我?」她忍不住問了又問:「真的會娶我?」

    「我會娶你。」這個小女人,真教人心疼。「真會娶你。」他允諾。

    「什麼時候?」羅夢退了開來,仰頭追問著,己經愛慕多年、等候多年的男人。

    他伸出食指,點住她的唇辦。

    「夢兒,先別問。」

    「但是……」啊,好難。

    「噓。」他黑眸凝深,再度囑咐。「有點耐心。」

    「那麼,你總該先告訴我,為什麼那時說不要我?你真正的意思又是什麼?」她轉了個方向,還是想弄清楚。

    沈飛鷹望著她,許久許久之後,只回答了三個字。

    雖然,僅僅是三個字。

    但是她己經明瞭,這就是他的承諾。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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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3 16:20: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五月,南方的氣候漸漸熱了。

    不過即使再熱,羅夢的穿著還是比照京城,素雅的白衣白裙,繡著婉約的白色牡丹,衣料恰能適應南方夏季,就算有幾天更熱些,她也沒有再穿過,像在海皇島時,那般輕薄涼透的衣裳。     她在心裡竊喜著,知道沈飛鷹介意——何止是介意,他可是把那些輕薄衣裳都撕碎了呢!

    更何況如今她所穿的,可都是他遠從京城,替她帶來的衣裳。

    原來,在小島後頭,還停了一艘船,他備妥了衣裳與吃食,全是她常穿的、愛吃的,連鞋襪都沒有缺。

    確認他的情意,再看見他千里迢迢,為她帶的東西,不需要去吃果脯或蜜餞,就整個人都甜得快融化。

    為了不惹怒心愛的男人,她又恢復得規規矩矩,像是之前那衣衫輕薄,膽敢坐在海皇大腿上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

    要說可惡,她可以是最可惡的女人。

    但是,要說可愛嘛,她絕對也可以是最可愛的女人。

    搭著船乘風順勢,海上只有兩人,依偎纏綿,濃情無盡,根本懶顧日出日落,她的嬌羞也能引得他狂亂,他的溫柔也能教她泣嚷,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凡塵俗事都消彌無蹤。

    直到登岸之後,他倒是收斂得快,又恢復冷靜從容,陪同她換船為車,親自駕著準備好的馬車,往京城的方向前進。

    反觀羅夢,卻難改嬌慵,芳心酥軟,時常望著他寬闊的肩、強健的手臂、粗糙的指,就會想起在海上的歡愛時光,絕美的臉兒總是紅潤潤的,嬌得更添三分誘人。

    白晝裡他正襟危坐,夜裡就不是「放肆」兩字可形容的了。

    不過、不過……羅夢愈想愈嬌,心兒怦怦亂跳,就是愛煞他的放肆,貪看他失控時的模樣、貪聽他狂野時的咆哮。

    難怪,連大膽的龍無雙,提起閨房之事,有時也會羞得支支吾吾,顧左右面言他,畢竟這是最親密的事,只該屬於情人之間,有許多許多只想藏在心裡,不告訴任何人。

    羅夢咬著嫩紅唇瓣,心裡多麼希望,這段旅程不要結束。

    看得出來,沈飛鷹也有這心思,否則他就會帶著她,搭船從大運河由南而北,不但時間短,也舒適得多。

    但是,他卻選擇了馬車,違反往常的行徑,更是不合理。

    這個舉止她沒有說破,一顆玲瓏剔透心卻早就明白,更證明他的情意非假,也貪戀著與她相處的時光。

    有意無意的,他們走的路徑,總會偏離大城,稍稍繞路而過,避開熱鬧繁雜的人群,鄉野之間的風景,倒是更有安寧的美感,處處綠田翠桑、葉陌縱橫,偶爾看見村童們玩耍,或老夫老妻,攜手走在田間。

    「會覺得悶嗎?」沈飛鷹一邊駕車,一邊還不忘問著,望向身邊小女人的黑眸裡,滿是暖暖情意。

    羅夢烏黑的水眸,滴溜溜的一轉,提著裙子站起,從馬車裡頭,坐到他的身邊,親暱如小鳥依人。

    「比起舒適,鄉村不比城鎮。」她抬起小臉,紅唇噙著笑,雙手圈著他強健的右臂。「不過,這景色我看著,卻覺得新鮮。」

    「怎麼說?」他緩聲問著,黑眸中竟有些莞爾。

    「因為啊,論起繁華,我在京城看得多了。」不只如此,京城裡人多,每當她出現的時候,總有旁人圍觀。「而且,這些年來,爹爹跟你都護著我,就算去郊遊踏青,也勞師動眾,哪裡能有這麼悠閒?」

    沈飛鷹的薄唇微彎,淺淺的笑著。

    「鷹,你是故意,要讓我瞧瞧,這樣的風景吧?」望著他的笑,她柔聲問著,又靠回他的手臂上,眷戀的依偎著。

    他不答反問,不像往常那麼嚴肅。「你說呢?」

    羅夢眨了眨眼,紅唇也彎彎,故意說了謊話。

    「我不知道。」

    「你會有不知道的事?」

    她又笑。「偶爾會有啊!」

    「什麼時候?」他可不信了。

    「事情與你相關的時候。」她仍是笑著,說的卻是實話。

    沈飛鷹靜默了一會兒,憐心又起,他比誰都更知道,她的確事事聰明,聰明到連他都能欺瞞,卻只因為聽見,他說的一句話,就逃到海皇島去,用氣惱掩蓋心痛時,反倒教他輕易看穿。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這個小女人,是如此在乎他。

    放開左手的韁繩,沈飛鷹抬起手,將她圈繞到身旁,相貼得更近些,感受她的溫香軟玉,愛憐得難以形容,暗暗發誓要守護她一輩子。

    不過,情意雖明,有些事情他還是不能不問。

    「夢兒。」

    「嗯?」她軟軟呢噥。

    「是誰幫著你,將那場戲做得周全的?」他看向前方,語氣平和。

    她靜了靜,把玩著他的髮梢,反倒問著。

    「你怎麼不問,是誰秘密掩護我,躲到海皇島的?」她沒有正面回答,像是初踏沼澤,還在試探深淺。

    「這個不用問。」他非常肯定。

    「喔?」她拖延著,唇邊有著笑。「說不定你猜錯了。」

    他斬釘截鐵的說出一個名字。

    「龍無雙。」只有她有這能耐、這人脈,還有天大的膽子!

    眼看事情被揭穿,羅夢沒有辯駁,只是笑笑的提醒。「別忘了,她是護國公主。」

    「這就是為什麼,她現在還能活著的原因。」在他眼裡,那女人的所作所為,都該死上幾萬遍了。

    她掩嘴嬌笑。

    「那我呢?」比起龍無雙,她可是不不遑多讓,許多驚世駭俗的點子,還是她提出來的。

    沈飛鷹哪裡會不知道?龍無雙可惡,但抱在懷中的可是心愛的女人,都說偏愛偏愛,有了愛,當然就偏心,雖說羅夢同罪,但大部分的計謀,還不都是為了他?

    她的錯,他願意概括承受。

    「你是我的。」他說得有些凶狠,將她摟得更緊。

    見他明明知道,卻沒有半句指責,她心頭暖甜,嬌滴滴的攀上他的肩膀,坐到他懷裡去,不需要他再問,主動就說出「共犯」是何人。

    「是公孫明德協助我的。」唉啊啊,所謂物以類聚,他們兩人交的朋友,不都半斤人兩嗎?

    握韁繩的大手,稍稍緊了一緊。

    「果然是他。」說是詢問,其實他早己料到。畢竟那一夜,公孫的勸言,己經讓他聽出端倪,雖是多年交情的摯友,他也知道那男人是萬年不出其一的千古賊相,就是因為他懂公孫,才知那公孫明德,只要是為了國家、為了萬千百姓,能將任何人都賣了。

    「在龍門客棧找來楚憐憐,是我的主意。」坦白從寬,而且,還是寬衣呢!她趁這個機會,將實話全說了。「我以為,要讓無雙再懷上第二胎,公孫無暇顧及你,我的計劃才能順利進行。」

    天算不如人算,然而,官算,更是機深詭譎。

    「是他主動找上你的?」他黑眸微瞇。

    她乖乖點頭,滿臉無辜。

    「他說,他的參與,能讓計謀更逼真。」有了公孫當共犯,計劃的完成度,的確比她預期中更完美,也省得她擔心受怕,能專心扮演喪父的無助女流,將心愛男人誘騙得手。「鷹,求你別生氣了。」她撫著他的胸口。

    嘿嘿,共犯不在,先討饒的先贏!

    沈飛鷹歎了一口氣,知道是識友不清,才會讓兩人同謀得逞。

    一個是多年好友,一個是心愛女子,相互裡應外合,況且還是兩大腹黑高手,公孫明德與羅夢聯手,他雖然中計,但倒也不冤,畢竟此計有何人能擋?

    「以後,離他遠一些。」他把懷中的小女人,抱得更緊更緊。

    「都聽你的。」羅夢欣然同意。

    她貼著那強壯的胸膛,露出甜美的笑容,知道又過了個難關,往後就算沈飛鷹要追究,也不會對她追究,而是會去找公孫明德。

    公孫啊公孫,多謝了!

    忍住竊笑,羅夢嬌柔依偎,坐在心愛男人懷中,任由馬蹄慢踏,拉著馬車往翠綠處走去,恣意安享著他的溫暖與他的心跳。

  ***

    路過一個村落,正逢晌午時分,他們找了一間餐館,停下馬車進去用餐。

    餐館是羅夢挑的,她跟著貪吃的龍無雙,吃過無數山珍海味,知道家常菜著最是難做,而湯底又是關鍵,只要聞到好湯,吃食肯定不差。

    果然,菜餚上桌,蔬菜青翠,一人一碗葬菜餛飩,碎芥菜的綠,襯著碎豬肉的粉,用薄薄的皮包著,在冒著熱氣的雞湯裡滾動,讓人垂涎三尺。

    用調羹舀起一顆,稍微吹涼些,忍著燙嘴一咬,就是滿嘴鮮香。

    「這個滋味,無雙肯定也喜歡。」羅夢說著,知道一碗餛飩不夠他吃,早已交代店家,等到他吃完第一碗,就繼續再上些麵條一類,能讓他飽食的食物。

    不過,吃食雖可口,沈飛鷹卻是吃掉那碗餛飩,就擱下筷子。

    「不合你胃口嗎?」她有些困惑,知道這個滋味,也該是他喜歡的。這麼多年來,她將他的偏愛,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沒有,很好吃。」他說著,目光調向店外,逕自站起來。「剛剛,我看到外頭,有農家在賣桃子,我去買一些回來。」黑眸轉回來。

    羅夢柔順點頭。

    「好,我等你。」

    黑眸望著她,又說了一次。

    「桃子。」

    「好啊!」他挑什麼,她就吃什麼,況且這季節,正是桃子最好吃的時候。

    只是,說是說了,沈飛鷹卻還站在桌邊,黑眸凝望著,喝著清醇高湯的她,看見她毫無反應,他想再說什麼,卻又閉了嘴,不再多說,轉身出去挑羅夢喚來店家,用絕美的笑眉,問出這碗餛飩的做法,用心記下後,再補給店家幾兩銀子,店家再三推辭,但不敵她軟語相求,既然他說好吃,她盤算著,回京城之後,再親手給他做芥菜餛飩吃。

    不過,芥菜在南方長得滿山遍野,北方卻沒有芥菜,到時候該用什麼代替,這就必須跟龍無雙好好商量了。

    過一會兒,沈飛鷹提著一籃新鮮的桃子回來,放在她的正前方。

    「來,多吃一些。」顧不及桃子,熱騰騰的湯麵上桌,她就催促,怕他吃不飽,路上就要餓著了,他的食量,她是知道的。

    他無聲看她一眼,才端碗吃麵,她問好不好吃,他也點頭,把一碗麵吃得見底,湯也喝盡。

    「店家,請再來一碗。」她才喚著,吩咐過要等他吃完,麵條才能下鍋,免得麵條煮得過軟,沒有了筋道,他會吃不慣。

    不過,擱下麵碗的沈飛鷹,卻在此時說道:「不用了。」

    「你還沒有吃飽啊。」瞧見他擱下筷子,羅夢有些困惑,清楚他食量不只這樣。一碗芥菜餛飩加一碗麵,再算上幾道菜,他沒到傍晚就會餓了。

    「路上可以吃桃子。」大手一探,沈飛鷹提起那籃桃子,另一手在桌上放下銀兩,才後牽起她的手,離開店家回馬車。

    下午的路程,也是風景宜人,暖風吹得舒適。

    她覺得有些倦累,臥在馬車裡頭,迎著暖風昏昏欲睡。朦朧之中,渴睡的她閉上雙眸,感覺到他停車,為她蓋上薄薄的被子,還親吻她的唇,才又回去駕車。

    睡了一會兒,羅夢醒過來,嬌慵的蜷著身,還沒有睜眼,紅唇就彎彎的笑著,舒服的在薄被下,回想著半夢半醒時的吻,到底是真呢,還是她的夢。

    應該……應該……應該是真的吧!

    每到下午的時候,他的下顎就會冒出胡根,雖然很小心,但還是會紮著她的細皮嫩肉,偶爾還刮擦得有些紅。

    她是不在意,不過他在意得很,只要肌膚稍稍紅了,他的千憐萬愛會更藏不住,摟著她輕聲道歉,她好喜歡,他在意的模樣,喜歡得都忘了疼。

    一邊想著,羅夢睜開眼兒,發現那籃桃子,就擱在眼前。

    難怪呢,她連睡著的時候,都聞得見桃子的芬芳。

    不過,雖是睡了一覺,但是她食量小,這會兒還飽飽的,吃不下桃子。倒是點了點數目後,發現他也沒吃。

    「鷹,」她軟軟的喚,瞧見他回頭,才問道:「你中午時不是說,路上要吃桃子嗎?」滿籃的桃子,每顆都是熟透的。

    沈飛鷹的黑眸,落到車裡的小女人身上,見她沒有動作,就又轉了回去,薄唇吐的回答,不知怎麼的有些僵硬。

    「等一下再吃。」他說。

    「好。」

    這一等,可就是第二天了,滿籃桃子還是一顆不少。

    熟透的桃子最不能久放,愈是聞起來香甜,就必須快快吃掉,明明他買的、他說要吃的桃子,真的擱到不能放了,他就整籃送給路邊的農家,或是嬉鬧的孩子們。

    然後,下一個村,另一籃桃子,又進了馬車。

    羅夢望著那籃桃子,再度確認。

    「你愛吃桃子嗎?」

    他悶著不說話,半晌之後,才回了一聲。

    「嗯。」

    她在心裡記下,以往倒是沒有察覺,他對桃子有所偏愛,更反常的是,這幾頓他愈吃愈少,每次都說要吃桃子,卻總是沒有去碰。昨天夜裡,她甚至還聽見,他飢腸轆轆的聲音。

    纖細的小手,往竹籃的方向探去,嫩嫩的指尖還沒碰到,她就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就盯著她的手,專注得像是望定獵物的鷹。

    瞬間,羅夢靈光一閃。                 

    唉啊啊,她明白了!

    笑意咕嚕嚕的往上冒,被咬在紅唇中,半點也沒有露。她的手前進一些,那雙黑眸的光芒進亮:她的手後退一些,黑眸的光芒就黯淡。

    前進,迸亮。

    後退,黯淡。

    其中規律,顯而易見。

    前進時,滿是期待。

    退後時,向來不喜形於色的俊臉上,甚至浮現失望。

    她強忍著笑,故意不去碰,無辜的揉揉眼兒,就說覺得睏了,今天也要午睡,翻身就躺下,把小臉埋進薄被裡,無聲的直偷笑。

    噢,他、他他他,他那表情,明明是失望,又在強忍,惹得她竊笑不已,是以往從未見過的!

    那些見過沈飛鷹的人,每個都大大的讚揚,說他英華內斂、處變不驚。人們只怕是作夢也想不到,他會有那種表情,而且還只是為了幾顆桃子吃醋,寧可餓著肚子不吃,也不主動提醒她。

    那個表情,是專屬於她的。

    羅夢躲在薄被裡,笑了又笑、笑了又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幾度還偷偷露出小臉,瞧著他僵硬的背影,想著年過三十的他,竟會為了她,行徑變得像個少年,就覺得好高興好高興。

    捨不得他再苦忍,她嬌柔的挪著身子,無限依依的伸手,扯一扯他的衣衫。

    「鷹,」她輕聲說著,嬌滴滴的假裝擦抹,額上並不存在的汗。「天氣好熱,我們找條小溪停車,把桃子擱進水裡,等涼了再吃,你說好不好?」

    水汪汪的眸子,可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喜悅。

    「好。」沈飛鷹回答,語氣比這兩天的僵硬,明顯輕鬆許多。

    瞧,他連欣喜都忘了藏!

    羅夢看在眼裡,笑在心裡,還把整籃桃子,挪到他的身後,知道他耳力好,故意自言自語的說著。「唔,要吃哪顆呢?這顆過熟了。還是這顆?這顆?!啊,還是這顆好了!」

    馬車愈走愈快,最後簡直是奔馳前行,顛得她幾度坐不穩,竹籃也傾倒,桃子滾得到處都是,只能忍笑慌忙的把「道具」,再撿回來,擱進竹籃裡,牢抱在懷中。

    好不容易,馬車停下來了。

    持韁駕車的沈飛鷹,黝黑的臉上,浮現出汗水。換做是平時,像他這種武功高手,是不會出汗的,從這裡就能看出,他有多麼心急。

    「你看這裡怎麼樣?」他故作鎮定,朝著羅夢伸出手來。

    她提著竹籃,慢吞吞的探頭,往外瞧了一瞧,看見馬車前方不遠處,是一片翠綠的柳樹林,林間有條清澈溪水,流水映日如金,水波粼粼。

    要再挑剔嘛,當然是能挑剔,不過,她實在擔心,馬兒會被他累得腳軟,更不想他再餓著。

    「這裡很好。」她笑著回答,讓他先接過竹籃,再像是抱著珍寶似的,將她圈抱下車去。

    平常,他在馬車旁,就會讓她雙腳落地。

    但是這一次,他卻是抱著她,先走到柳樹下頭後,確定她坐得舒適妥當,才轉身回去,拿那籃桃子大步走來。

    一籃桃子,擱在她面前。

    一個男人,坐在她身旁。

    羅夢垂下眼睫,伸出小手,在竹籃裡東挑西選,摸了好半天,才選出一顆桃子來。「你看,這顆好不好?」她遞到他面前,問著。

    「好。」他的聲音,分明就是沙啞的。「都好。」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哪裡能都好?」她卻搖頭,收回小手,過分專注的研究著,手心裡的芬芳果實。「桃子不能太熱,也不能太生。太熱了,口感不好;太生了,吃了腸胃會不舒服。」

    他盯著那顆桃子,一顆心也被她的小手轉弄著。

    暖風拂過,吹動柔軟的柳條,掀起層層柳浪。翠綠的柳葉,劃過他與她的衣裳肌膚,像是一根根撩撥的指。

    「這顆還可以。」羅夢終於作了決定,小手慢條斯理的,一片又一片的剝下果皮,每剝下一片,投射過來的注視,就讓她的小手愈是覺得燙。

    終於啊終於,她剝完果皮,小腦袋左顧右盼,搜尋了好一陣子,無辜的朝沈飛鷹望去,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糟糕,沒有刀子呢!」她滿手果汁淋漓,一滴一滴的沿著小手,在手腕處滴落,肌膚暖了果香,更是甜膩誘人。

    「用手掰開就好。」他的聲音更啞。

    「不,我想到辦法了。」

    沒有用手,她反倒將桃子湊到,嫩嫩的紅唇邊,當著望眼欲穿的他,咬下一口軟綿的果肉,果汁沾了唇辦,潤得像是剛剛被吻過。然後,一口、再口、又一口。

    當著他的面,她慢慢的吃,直到把手裡的桃子,吃到只剩下果核。

    沈飛鷹的臉都快黑了。

    「怎麼了?」她滿唇濕潤,用最無辜的語氣,抬頭注視著他。「鷹,你在不高興嗎?」呵呵,他的臉色可難看了。

    他全身一僵,把俊臉轉開,薄唇抿得死緊。

    「是嗎?」她還要追問。「你好像在生氣。」

    他就算是氣死了,也不會說。

    「沒有。」他硬聲答著。

    「那就好。」

    流水淙淙,柳條軟軟,沈飛鷹背對著羅夢,望著水流遠去,因為胸中氣悶,好一會兒都不說話,也沒回頭去看,她又在忙些什麼。

    半晌後,身後傳來嬌喚,聲音好甜。

    「鷹。」

    他先吸氣,才轉過頭去,哪裡料到會遭遇紅唇貼來,一口芬芳的果肉,被嫩嫩的小舌,頂入他的口中,潤得他也滿嘴甜甜。

    「好不好吃?」羅夢笑盈盈的,雙眸望著他,又咬了一口果肉,用同樣的方式餵給他吃,還主動坐進他懷中,柔聲的撒嬌。「別生氣嘛,這些年來,我也想坐在你腿上,餵你吃水果,是你不給我機會。」

    俗話說,吃人嘴軟,幾口的果肉,吃得他連心都軟了,狠狠的把她抱緊。

    「什麼時候瞧出來的?」他抵著她額頭問。

    她又餵了一口。

    「我要摸桃子的時候,你一直盯著。」她笑得可甜了。

    「都瞧出來了,你還故意拖延。」他指控著,被這可愛又可惡的小女人,整治得心神不寧,這口果肉吮得格外用力。「該罰。」

    「隨你,」她小臉羞紅,被吮得氣喘吁吁,柔媚無限的說著。「怎麼罰,我都情願。」早在「欺負」他時,她就有「捐軀」的覺悟了。

    「你讓我恨不得殺了他,差點連正事都忘了。「只是想起來,他都要咬牙切齒,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朝廷要留著海皇招降。」她貼著他的唇,軟聲說著。

    「一樣!」他絕對無法忍耐第二次。「別再有下次。」

    「不會有下次了。」她保證著,軟嫩紅唇賣力安撫著,吮去他的怒氣,嬌聲又說道:「以後,我天天餵你吃,好不好?」

    他的回答,是深深的一吻,再也不吃桃子,改為品嚐她的滋味。

    流水旁、綠柳下,兩人纏綿許久,揉碎的蜜桃,沾染得到處甜蜜,都被彼此一一吮去,芬芳的果香被蒸得膩膩,仍比不上萬分情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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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3 16:20: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走走停停,羅夢漸漸有些不舒服。

    起初,是貪睡,但是過幾天,她竟吐了。晨起的時候吐、聞到某些味道時吐、餐後吐得更厲害,沾不得半點腥味。

    他們心裡的猜想,在看過一位產婆後,就有了答案。

    她懷孕了。

    算算日子,肚子裡的孩子,該是在京城裡,她誘拐他上床時懷上的。她害喜害得厲害,他呵護到極點,決定改變路線,直驅最近的定遙城。

    定遙城位於大運河畔,是南方第一大城,居民富裕,商行集聚,除此之外,四面城牆高大厚實,南北皆有箭垛,簷角修得陡峭難攀,不論經商或是防守,都是南方首選。

    再者,錢家次女銀銀,嫁入江南首富南宮家,每季送往京城的青花瓷,走的雖是水路,但也靠大風堂保鏢,貨銀更是如此,再加上南宮遠的母親,跟羅岳又是舊友,自然歡迎羅夢借住。

    住進南宮家後,沈飛鷹又請大夫過來,確認是懷孕無誤。

    「夫人的身子嬌弱,懷孕初期要好好靜養,不宜舟車勞頓。」大夫說著,將懷有身孕的羅夢,誤以為是人婦。「再者,要注意飲食,配合一些安胎藥物。」

    送走大夫之後,他很快回到床塌邊,捨不得她獨處太久。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開心的樣子。」羅夢抬起小手,撫摸著他的臉龐,因為害喜而有些虛弱。

    他握住她的手,靠在薄唇邊吻了吻,再輕輕的俯下身,臉頰貼在她的小腹上。

    「聽什麼呢?」她笑著。

    「聽你,跟孩子。」他深吸一口氣,難以壓抑心中狂喜。「我們的孩子。」他靜靜傾聽,卻因自己強烈的心跳,什麼也聽不見。

    「我們的孩子姓沈。」她輕輕說著,撫摸他的發,衷心說出藏在心中許久的心願。「從此之後,你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貼著她不言不語,聽著她軟軟的聲音,告訴他的每一言、每一句。

    「雖說,我沒有把握,能為你生一百二十八個孩子。但是,孩子們會開枝散葉,總有一天會超過一百二十八個,個個都姓沈,好不好?

    「好。」他啞聲回答,濡濕了雙眼,千言萬語只能再化為一個字。「好。」他重複。

    兩人的手緊緊交握,言語己是多餘。

    休養的日子,才過了不久,沈飛鷹注意著她的飲食作息,怕她吃得少了、憂她睡得太多。兩人同住一座院落、同睡一張床榻,南宮家倒也無人說話。

    某日,卻有貴客光臨。

    這位貴客遠從京城而來,竟是以奸商——噢,不,是以機深詭譎——不,足以精明狡猞,呃,不對不對,是以賺錢手段高妙聞名的嚴耀玉。

    身材健碩、舉止溫文儒雅的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僕人,正費力的抬著,一塊覆蓋著喜慶紅綢、又厚又重的東西,一同入了院落,踏入花廳。

    先前早有丫鬟通報,沈飛鷹抱著她起身,安放在花廳的椅子上,捨不得她下地走半步的路,還拿來一件薄衫,為她蓋在肩上,處處體貼入微。

    「羅姑娘、沈總管,許久不見了。」嚴耀玉說道,略略一揮手,身後的僕人就將東西擱下,無聲的退了出去。

    她款款起身,不敢失禮,福了一福。「嚴師傅,讓您見笑了。」

    「羅姑娘快快請起,這是喜事,何言見笑?」嚴耀玉笑著,連連搖手。「再說,您這位徒兒,我可收不起啊!」

    「我這是跟著無雙喊的。」她任由著沈飛鷹,將自個兒扶回座位,仍舊巧笑倩兮。「您就是無雙的師傅啊!」

    「是啊,別人是名師出高徒,我嚴某卻只能出一個劣徒。」不認也不行,只可歎,還真是個道地的頑「劣」之「徒」。

    「請別自謙,無雙的一身本事,都是跟您學來的。」龍無雙的頑劣行徑,她可清楚了,有許多還是跟她合謀的呢!

    「但是,羅姑娘的本領,連嚴某都要佩服。」說好話不費銀兩,況且說的還是實話。嚴耀玉大加誇讚。「那日喜宴雖然沒辦成,但是,如今兩位不也即將成為眷屬?」

    「謝過嚴兄。」沈飛鷹也不惱,更不避諱,大方的接下讚賞。

    「沈總管客氣了。」

    「敢問嚴公子,怎麼會來到定遙城?」他神色不變,心中卻揣想,嚴耀玉會不會是公孫找來,親自挾帶機密,才會特地來到南宮家。

    「喔,沒什麼,我只是聽到消息,知道羅姑娘有了身孕,特地為沈總管帶來賀禮。」話中有話,有身孕的是羅夢,賀禮卻是送給沈飛鷹的。

    「賀禮?」

    「是啊,那日我帶去羅家,以為送得出去,最後卻又帶回家的賀禮。」嚴耀玉滿臉是笑,走到牆角後,親自掀起紅綢。

    只見由紫檀木所造的區額上,雕刻著八個大字,字字如銀鉤鐵劃,筆勢蒼勁有力一

    國家興亡 匹夫有責

    沈飛鷹挑眉,記得很清楚,曾經在公孫家見過,嚴耀玉贈的另一塊匾額,跟眼前這塊一模一樣,只不過眼前這塊,比公孫家那塊,略略舊了一些。

    「這塊匾額,我一共刻了兩塊,一塊送給了公孫。」嚴耀玉伸出手,抹去區額上的灰塵。「不過,這一塊啊,我等著送,等啊等的,都怕還沒能送出去,匾額就要朽爛了。」

    羅夢瞧著匾額,心裡清楚得很,嚴耀玉是在嘲諷,她跟龍無雙一樣都是國家之患,膽敢娶她的男人,堪稱為國捐軀。

    「嚴師傅,您這是對我過譽了。」她彎唇而笑,半點不氣惱,心中暗自讚歎,這第一奸商,不愧是龍無雙的師傅,才能同龍無雙一樣頑劣,竟大費周章的扛著匾額,從大運河北來到大運河南,就只為了糗她跟沈飛鷹。

    「不,沈總管能擔任這個重責大任,實在令嚴某佩服。」

    她還沒開口,沈飛鷹倒是先說話了。

    「那麼,等到我與夢兒成親,一定會送上另一塊匾額,作為回禮。」他說得平平淡淡、恭恭敬敬,受不得她受到嘲諷,更在言語之中,將她也拉進來,以示兩人同心。

    「不必不必。」嚴耀玉嘴上笑著。

    嚇死人了,誰知道這男人跟羅夢,會在匾額上寫什麼,到時候惹惱他的愛妻,他又要去睡書房了。

    沈飛鷹也露出笑容。

    「應該應該。」

    「真的不必。」要想減弱攻擊,最好的辦法,就是分化。「再者,羅姑娘這些年來,一直是我的重要客戶。」

    「喔?」

    「是啊,她買的都是沈總管的消息,讓嚴某獲利頗多。」

    沈飛鷹目光一偏,瞧見她因為被揭穿,有些尷尬的轉開視線,粉臉紅潤潤的,難怪,她會得知,他在戈壁買地置產的消息,連帶引起這番風波。

    自古以來,商人始終握有最多情報,反應往往比官家更快。她的投資精準,多年以來,都將他的行蹤掌握在手中。

    羅夢還不敢轉過頭來,卻看見肩上落下熟悉的大手,暖燙的體溫隔著衣衫,護著她的身子。她有些訝異,抬起頭來,看著身旁的沈飛鷹。

    「那麼,要跟嚴兄說聲抱歉了。」他將她圈攬在身旁。

    「何出此言?」

    「因為,夢兒此後,再也不需跟您買我的消息。」他說得很肯定,只要與她相關的,甘心一律包容,何況只是這小小的諷刺。「以後,嚴兄就賺不到這份銀兩了。」

    聽見這回答,嚴耀玉微微一楞,接著連連拍掌,大笑不己。

    「好!羅姑娘的多年投資,總算是沒有白費,不枉我嚴某千里迢迢,從京城送來這份賀禮。」那頓宴席過後,愛妻關切羅夢,頻頻追問他,他遠道而來也是為了讓愛妻放心。

    「嚴師傅,那我們就不送了。」她甜笑著,說得不著痕跡。

    唉啊,趕人!

    嚴耀玉自然識趣,不再打擾兩人,何況賀禮送達,跟南宮家打過招呼後,他也要快快回去,向愛妻報告此情此景,才好乘機討一次賞,換取半日溫存。

    「嚴某告辭。」他一邊說著,腳步已往外退,不想浪費時間。

    在踏出院落前,嚴耀玉最後看了一眼,覷見兩人恩愛情濃,暗自思量著。

    既然公孫說了,事情還不急,可以延宕幾日無妨,那麼他就擱下消息,暫且不說罷了,真等到事情要緊,再讓公孫另外派人,來做棒打鴛鴦的差事。

    想著想著,懷念愛妻的心情急切,嚴耀玉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院落門外,再也看不見了。

  ***

    晨光穿林透葉,在林間閃爍。

    江南的山水秀麗,雅致的庭園造景,更是勝過京裡許多。

    清晨時分,沈飛鷹親自端著一碗冰糖燕窩,穿過長廊小橋、亭台樓閣,來到那座被整池荷花包圍,以綠柳作帳的房間。

    寬敞的屋子裡,羅夢已經起身。

    她一早起來,就吐過一回。

    他萬分不捨,只能扶著她,撫著她的心口與後腰,等到她真有胃口了,才親自去調來冰糖燕窩。

    她本來就嘴刁,吃得清淡且少,雖然南宮家的廚娘手藝極好,他也再三交代過她的口味跟習慣,最終還是不放心,要親手去弄來。

    回到床榻邊坐下後,沈飛鷹讓羅夢靠坐在懷中,一口一口的餵著。

    清風徐來,揚起綠柳輕紗。

    「鷹,我吃不下了。」她吃了半碗,就抬起小臉說,眼角還有吐時,因為極不舒服而擠出的淚。

    「再一口。」他垂下黑眸,望著她輕聲哄著。「一口就好。」

    他難得這樣哄她呢。

    羅夢心頭一甜,乖乖張嘴,再吃了一口。

    他再舀一調羹來,湊到她唇邊,她好氣又好笑,不過還是乖乖又吃一口。

    看到沈飛鷹還要再舀一調羹,她忍不住開口,嬌慎抗議著。「你說再一口就好的,我都吃了兩口,真的吃不下了。」

    他聽見了,也真的不勉強她,不再把調羹往她嘴邊送,就自個兒喝掉碗裡剩下的冰糖燕窩。

    她咬著下唇,因為躲過剩下的燕窩,開心的露出得逞的笑。

    哪裡料到,下一瞬間,他竟低下頭來,吻住她偷笑的小嘴。

    被吻個正著的羅夢,羞得臉紅心跳,唇舌交纏之間,只覺得那微甜的燕窩,被他餵入了嘴中,全都滑入喉裡。

    等到他退開之後,她臉兒紅潤,一手攀在他的頸上,另一手揪著他胸前的衣襟,依戀的沒有放開。

    「這不就都吃下去了。」他用頭額抵著她,黑眸深深,薄唇輕輕揚起。

    「你好卑鄙。」她羞窘的說,一張小臉面紅耳赤,心裡倒也明白,她應該是天底下,最沒有資格用「卑鄙」兩字,來指控別人的人。

    果然,這句話,讓沈飛鷹笑意更深。

    那一抹心知肚明的笑,讓她有些羞惱,不過看在他是自個兒最心愛的男人,又是腹中胎兒的父親,她大方的原諒他,沒有推開他的胸膛,反而依然乖巧的待在他懷裡。

    瞧懷中羅夢小鳥依人的模樣,沈飛鷹的心頭一緊,單手擱下了湯碗,用強壯的雙臂將她輕擁在懷中。

    她輕聲歎息,握住圈繞她腰腹的大手,跟他十指交扣。

    窗外風輕雲淡,荷花仰天,沾著晨露,隨風輕輕搖擺,翠綠荷葉上的露水,更是晶瑩剔透,還滴溜溜的滾來滾去。

    這樣的日子,多麼愜意啊。

    她這一生,想的、求的就是這個,可以寧靜安詳的,跟他一起生活、與他一塊兒度過晨昏。

    愛憐的親吻,落在她的發上、落在她的額角。

    聽著沈飛鷹的心跳,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她知道他心裡有事,身子偎得他更近一些,手也握得更緊,輕聲問著:「鷹,你要回去了嗎?」

    這個小女人向來就聰明,很少有事情能瞞得過她,況且這件事,也不是該隱瞞的。只是,她的問題,仍讓他喉間一緊,徐聲承認著,他所能承認的事。

    「堂裡有急事,我必須先回京城。」

    果然如此。

    羅夢抬起小臉,仰望著那張俊臉,無限渴望的說著。

    「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深深的黑眸裡,映著她的臉,他啞聲說道:「大夫說了,你身子還虛弱,受不住舟車勞頓,必須留在這裡安胎。」

    此時此刻,帶她回京城,實在太過冒險,不但她的身子受不住,他的心也受不住,只怕還沒到京城,他們都會雙雙倒下。

    「從定遙城到京城,雖然有大運河通行,但是還是會累,你現在走不得的。」他指出事實,心頭更痛。

    「可是,我捨不得你。」她嬌聲說。

    她捨不得,他又何嘗捨得?

    那雙黑眸更暗,他聲音也更啞,抬手輕撫著她的臉兒,一次比一次柔、一次比一次憐。「你的平安,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羅夢聽在耳中,心中又緊又暖,重新偎回那寬闊的胸膛,其實知道他的擔憂,更曉得他的不捨,偏偏就是一雙手,還將他抱得更緊。

    對她來說,他最重要,但是比他們兩人都重要的,是腹中的小生命。

    「今天就得走嗎?」她輕聲問。

    「嗯。」他將長臂收緊,將下顎輕靠在她發上,聲音低得近似呢喃。「南宮已經替我備妥船隻了。」

    這麼急。

    在她的心裡,多麼想要他留下來。可是,身為大風堂的大小姐,她也知道,他能空出這些天來,已經是萬分難得了。此刻大風堂裡,等著他處理的事,想必早已堆積如山。

    深吸了一口氣,羅夢抬起一雙水眸,也撫著他的臉,柔聲的說道:「至少,讓我替你修個面吧。」

    沈飛鷹瞧著,懷中柔情萬千的小女人,心頭暖熱。

    「你會嗎?」他勉強牽動嘴角。「那可是要拿刀的。」

    「當然。」她笑著起身,也不讓他插手,親手去端來原本擱一旁,讓她洗面淨手的溫水來,用薔薇澡豆打了泡沫,抹在他喉頸跟臉上。

    他沒有反抗,可是當她握住刀,慢慢湊上來的時候,即便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而是響噹噹的江湖好漢,他也還是不由自主,繃緊了皮肉。

    這個反應,當然瞞不過,正將小手撫在他臉上的她。感覺到手下的緊繃,她長睫輕眨,故意取笑著。

    「怎麼,你會害怕?」

    他的雙眼微瞇,但頸上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放心。」羅夢笑了出來。「我找人練習過的。」

    沈飛鷹猛地脫口就問:「誰?」

    她能找誰練習?

    該不會,又是那個該死的海盜?

    瞧見他凶狠的模樣,她笑出聲來,知道他還計較得很,好心的告訴他,免得他吃醋吃得酸壞了。

    「還能有誰?當然是爹爹啊。「

    原來是堂主,沈飛鷹鬆了口氣,接著才恍然大悟。

    「你拿堂主當練習?什麼時候?」

    「就……」她臉兒羞紅,視線溜轉。「人家以為你當上總管了,等到我及笄之後,就會跟爹爹提親了嘛,我想為你做些事,又怕到時候弄傷了你,才會要爹爹讓我練習一下……」

    難怪那時候,有好一陣子,大夥兒就會瞧見羅岳臉上,三不五時會出現為數眾多的小小刀痕。所有人都在擔心,是不是堂主年紀大了,身體變差,眼花看不清銅鏡,卻又不肯承認。

    原來,她在那麼多年前,就想著要替他修面,還事先找堂主練習過。

    羅岳果然是天下第一女兒奴啊!

    他莞爾的想著,心中又甜暖起來,眼前的小女人,看起來更甜美可人了。

    瞧她跪上到床榻,在他面前,咬著嫩嫩的唇,專心一志、小心翼冀的,用刀鋒順著他的臉龐,一刀一刀的刮去泡沫與鬍渣。刀鋒冰涼,可是她的小手卻萬般的溫柔。

    她很小心、很小心,終於替他修完了面,但是最後還是不小心,劃傷了他一刀。

    他只覺下巴微刺,她自個兒倒輕呼出聲。

    「啊……」羅夢擰著秀眉,自責的將刀子移開,連忙問著。「對不起,很疼嗎?」

    「不疼。」他望著她,就是疼,那也不算什麼。

    可是,她心疼啊,瞧著那小小的口子,一下子就滲出了丁點兒的血,雖然不多,卻仍讓她心口緊揪。

    想也沒想的,羅夢就湊上前去,用嫩唇軟舌,舔吻掉礙眼的紅痕,再萬般不捨的輕輕印下一吻。「對不起。」

    「沒關係。」他嘴角輕揚,啞聲說道:「下回,你再多幫我修幾次,就熟練了。」

    這話,讓她臉微紅,好期待好期待。

    下回呢。

    「你還敢讓我修面啊?」她嬌羞的問。

    他筆直的望進她眼裡,慎重交代。「不要找旁人練習。」

    羅夢臉更紅,輕咬著唇,點了點頭。

    「好,我不找。」

    「堂主也不行。」他嘎聲要求。「只許幫我。」

    羅夢心裡甜壞,面紅耳赤的低下頭來,應了一聲。

    「好。」

    聽見滿意的答案後,沈飛鷹才再度露出微笑。

    她放下刀子,拿布巾替他洗臉,又親手在漸暖的日光下,幫著他梳了發,將他的長髮綁成髻。

    然後,再替他順了衣襟,重新綁上腰帶,再為他穿上襪與靴,幫著他套上外褂,就像是尋常人家裡,妻子為丈夫所做的事一樣。

    從小,她就是個被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十指春蔥難得沾上一滴水。

    可是為了他,她幾乎什麼也肯做,還早早就練習過了。

    看著她親手為他打理顏面與衣著,沈飛鷹心緊喉縮,對她的柔情,驀然上湧,難以遏止。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等著他、一直想著他。

    他其實是知道的,自己虧待了她,讓她苦苦等了這些年。

    在出門之前,沈飛鷹情不自禁的,抬手輕撫著那張小臉、以及水嫩的唇。「答應我一件事。」

    「嗯?」

    「記得吃飯。」

    她笑了。

    笑靨如花。

    「好。」

    那一抹笑,從此深深的印在他心頭,讓他終生難忘,再一次低頭,他短促卻結實的落下一吻,慎重許下承諾。「等到我回來,接你回京城,我們就成親。」

    「嗯。」她笑著點頭,眼中卻浮現不捨的淚光。

    沈飛鷹心疼至極,心上像是有刀在割,可是時辰已經晚了,縱然依依不捨,他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羅夢跟到門邊,但沒有出去。

    只因為,光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就已經開始想念,要是真要送到門外,她肯定會忍不住,開口要他留下,或是帶她一起回京城。

    眼看他走過小橋,就要定出這院落,她不自禁開口叫喚。

    「鷹。」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隔著整池粉荷綠葉,靜默的看著她。

    「你要小心。」她撫著心口,含淚強笑。「為我保重自己。」

    黑眸深深,向來冷硬的薄唇,再度輕揚。

    「我會的。」

    她倚著門,柔情萬千,忍著不落淚。

    「我等你。」

    沈飛鷹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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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3 16:21: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相思如髮,千絲萬縷般糾纏。

    羅夢數著日子,一天又一天,不忘聽沈飛鷹離開前的吩咐,乖乖吃飯、好好進食,就是想把身子養好,早一天等到他來、早些兒跟他一起,回到京城裡去。

    他回到京城後,三不五時,就讓人送東西到定遙城來。

    用的、吃的,他一樣都沒有忘記。

    偶爾,南宮遠還會幫著送來書信。

    沈飛鷹性格剛硬,寫的書信,字裡行間裡,沒有什麼甜言蜜語,就是叮囑她要聽話,要吃東西,不要給南宮家添亂添麻煩。

    羅夢看了莞爾,捧著信直笑著。

    做人做客的道理,她可是比他還嫻熟,瞧他擔心的。

    她相思滿懷,起初還能忍著,幾天才寫一封信,到了後來,每日都寫盡思念,累積幾日之後,才厚著臉皮,裝進一個小匣子裡,請難得起床,特地來探望的銀銀,把小匣子交給南宮,送回京城裡去。

    睡飽飽的銀銀,心地很好,不像姊夫嚴耀玉討人厭,收下滿匣子的信,離開後就交給丈夫。

    小匣子送出後,羅夢更天天等著回信。

    每天早晨,梳洗完之後,她引頸盼望,每回見著了銀銀,也要頻頻追問。

    「銀銀姊,有京裡來的信嗎?」

    被問了幾日,銀銀終於笑出來,故意回問:「京裡來的信,那是有很多,南宮家也是做生意的,你是要看誰家來的信啊?」

    羅夢臉兒嬌紅,不過隔了一日,她仍再接再厲,照樣追問。

    隔了幾天,就像是半輩子那麼久,銀銀過來的時候,身後的丫鬟不再雙手空空,而是捧著一個大包袱。

    「這是南宮要我轉交的,說是跟著他托大風堂保的重鏢,一塊兒到定遙城的。」銀銀還睡得不夠,就被夫婿抓起來,至今半夢半醒。

    羅夢迫不及待,接下包袱後,直接打開來看。只見包袱裡頭,裝的都是暖手筒、新羅襪,還有稍微寬鬆點的新衣裙,全是真絲織造,皆是她愛用的顏色與繡紋。

    等到她小心翼翼、愛意滿滿的翻完,把握機會的銀銀,己經作了一個夢,稍稍醒轉過來,睜眼就看見滿桌衣裳。

    「才入秋,江南還熱著呢,這哪穿得下,你的男人是想些什麼?」

    她男人呢。

    是啊,沈飛鷹是她是男人了。

    羅夢臉兒更紅,好害羞,又好喜悅,忍不住要為他說話。「他知道我怕冷,擔心我冷著了嘛……」

    轉眼,銀銀又睡著了,沒能再多說什麼,被丫鬟們小心翼冀的抬出去,回去繼續舒舒服服的睡覺了。

    等到屋裡沒人了,羅夢才匆匆忙忙,去翻擱在包袱最底處的信。

    信才一打開,幾紛金黃點點就冒了出來,那香氣如此熟悉,原來信裡竟夾了些許的金木犀,小小的花,帶著微微的金黃,還有沁人心肺的淡淡花香。

    他的信中,還是沒幾句話,不曾有半絲柔情。

    可是,信的最末,卻有一句——

    院子裡的花開了,入了秋,別染上風寒。

    鷹

    偌大的羅家府邸,只有她的院子裡頭,種有金木犀,別的院落就算有種桂花,卻都是銀木犀,開的花是白色的。

    想來,是沈飛鷹去了她的院落。

    這些花,是他的思念。

    她心中一甜,好暖好暖,只覺得相思全沒白費。原來,他也想著她的,信上沒說,卻將桂花擱進信裡,代替難言的相思。

    剎那之間,羅夢一顆心微微的熱,纏心繞身的思念,變得更深更緊,讓她難以呼吸。

    果然,書上說得沒錯,四百四十種病,相思病最是苦。

    小心翼冀的,羅夢捧著那封信、捧著那些雖然被壓扁了,卻依然香氣縈繞的花,將它們裝在盤子裡,人在寢室時,就擱在床頭;人在花廳的時候,就擱在桌上,天天看著就紅唇彎彎。

    她猜想著,沈飛鷹是用什麼方式,去摘這些花,才不會被人瞧見,免去鏢師們的善意取笑。

    想著想著,又笑了,笑著,又更想他了。

    後來,她怕花被風吹跑了,全縫進香囊裡,隨時都貼身帶著。

    三個月,過去了。

    從仲夏等到了中秋,雖然,南宮一家人都對待她很好,銀銀更是把她當成妹妹,每次從京城來的信裡,沈飛鷹都要她耐心等候,可是中秋時月圓入團圓,跟南宮一家賞月過後,回到院落裡更覺得寂寥。

    望著天邊的圓月,她深深歎息著。

    他是那麼忙,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有空來接她呢?只怕他來的時候,都己經入冬了,數來數去,還有那麼久、那麼久……

    羅夢等不及了。

    她軟語輕言,有意無意的在大夫來的時候,套問出腹中的胎兒安穩,就算要遠行也無妨後,就不著痕跡的籌備著,要偷偷回京城,給他一個驚喜。

    等到沈飛鷹見到她,臉上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

    很肯定的,他第一反應會是生氣,但是她對撒嬌的功夫,可是頗為自傲,確信無論他再怎麼生氣,她的嬌言軟語,最終能哄得他氣消了。況且,看在孩子的分上,他不會生氣太久的。

    好,就這麼決定了!

    羅夢紅唇彎彎,嬌柔的身影,隔日就在南宮家消失不見。

    ***

    她心心唸唸著,想給他一個驚喜,卻沒有預料到,迎接自己的卻是驚嚇。

    憑著無敵的美貌,要偷偷回到京城,對她來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一般的小事。沿途遇著她的人們,被她嬌聲求著,就全都心軟了,又看見她懷有身孕,更是義無反顧,搶著送她回京城。

    要避開嚴耀玉的眼線,雖然不容易,倒也不是做不到。

    每個人都有習慣,而習慣最是難改,合作多年,她的銀兩沒有白花,在取得沈飛鷹消息的同時,也揣摩著嚴耀玉的想法。

    為了隱瞞到底,她仔細推敲過,回京城的路徑,就連嚴耀玉都沒有盤算到。

    所有的人,都沒有料到,羅夢會在這時回到京城。

    她喜孜孜的穿戴斗篷,遮得好嚴密,從進入京城之後,就滿心的期待,想著等會兒,見著他的時候,該說些什麼,又該如何讓他消氣。

    馬蹄達達的踏著,拉著馬車左轉右拐,好不容易終於來到羅家府邸前。

    「夫人,您說的地方到了。」駕車的車伕說著。

    「好。」她滿心愉悅,捧著五個多月的身孕,還要維持優雅的姿態,下車的動作確實有些艱難。

    「夫人,您慢些。」連車伕也憐惜,先瞧瞧她,再看看眼前眾人圍觀的豪門,問道:「您是趕回來,要參加喜事的吧?」

    喜事?

    她微微一愣。

    才剛站穩,喜慶的紅色就迎面襲來,讓她措手不及。

    「是啊,瞧這樣子,是婚事呢!」車伕認出門前的雙喜,隔著一堵人牆,伸手指給她看。「別擔心,您趕上了。」他說,替她高興。

    羅夢用一塊銀子付了車資,車伕直呼太多太多,要換錢找給她,她卻輕聲說不用,逕自一步一步的,朝羅家府邸走去。

    是誰要成親呢?

    她猜疑著,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更不明白,沈飛鷹在信裡,為什麼隻字未提,沒告訴她大風堂有喜事。

    是因為,要她安心養胎嗎?

    還是……

    愈是往羅家走去,喧囂的喜慶聲,聽得愈是清楚,圍觀者的談話聲,也一一入耳,一句又一句、一步又一步。

    「真沒想到,沈總管要成親呢!」

    「是啊。」

    「難怪,他先前不願意娶羅夢,還當場拒婚。」

    「據說,是家鄉來的女子,始終有情,才會不肯娶羅夢。」

    什麼?

    他們在說些什麼?

    羅夢彷彿在夢中,腳步虛浮的往前,走向她最熟悉的家——也是沈飛鷹曾經當面拒婚,當眾羞辱她的地方……

    是聽錯了吧?還是哪裡有誤會?

    「看,就連成親,都要挑選在羅岳父女不在的時候。」

    「等到羅岳父女回來,也不能多說了吧?」

    「對對對,再怎麼說,天下第一美人不可能做妾。」

    「太委屈她了。」

    「是啊是啊。」

    「話說,龍無雙怎麼還沒到?」

    「快了快了,準備刀劍,多少需要一點時間。」他們興奮的談論著,知道今晚肯定有好戲可看。「她放話要來砸場子呢!」

    「啊啊啊,希望鬧得熱鬧些。」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看熱鬧呢!

    「我昨晚就睡不著了。」

    「我可是前天就沒睡了。」

    人們談論著,起先還沒瞧見她,以為是一個孕婦,好心的稍微讓開一點,擠出看熱鬧的好位置,只是,等看到她時,眾人都變了臉色,嚇得連退三大步,瞬間讓開一條筆直的道路,直直通往羅家宅邸大門。

    羅夢!

    竟然是羅夢回來了!

    而且、而且、而且……而且她還挺著大肚子,分明是有身孕啊!

    她期待的神色,被聽入耳的言語,一句一句褪去,轉為過度冷靜的蒼白,縱使是聽見了,她還是不願意相信,沈飛鷹今晚就要成親。

    他是說過,要成親的。

    不過,他對著她說,是要等接她回京城,跟她成親。會不會是,她偷溜回來的事情,其實被他知道了,所以早早設下禮堂,就等著她自投羅網,要給她一個驚喜呢?

    好希望啊,希望事情就是這樣。

    但是,當她走進羅家府邸,奴僕們驚訝的臉色,接連失手摔破碗盤,清脆的瓷器破裂聲,卻又是刺耳而不祥,彷彿正說著她妄想妄想妄想……

    她沒有停步,直直往大廳走去,非要親眼瞧見,看著沈飛鷹張開雙臂,跟眾人一起笑望著她,說她的計劃,老早就被看破,要她快快換上嫁衣,就可以拜堂成親,立刻結為夫妻。

    紅色的燈籠搖晃,當她踏進大廳時,就看見到處張燈結綵,跟先前一樣熱鬧喜慶。然後,隔著滿堂貴客,她終於看見沈飛鷹了。

    他穿著新郎的喜服,不像拒婚那日,還穿著白色寬袖勁裝,神色更不像那時冷淡嚴酷,而是滿懷笑意——她衝動的上前,歡喜的就想奔進他懷裡,宣佈她回來了,婚禮終於可以開始……

    但是,那笑容,並不是給她的。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身穿嫁衣,頭蓋喜帕的女人,跟他身貼著身,一同接受眾人敬賀。他的身邊有人了,但是,卻不是她。

    瞧見羅夢出現,廳堂從喧鬧,很快化為寂靜。人們訝異的視線,落到她的臉上、她的小腹上,個個都像是嚇掉了魂,有幾個還驚得跌下椅子,比見了鬼還害怕。

    她幻想過千萬種,他看見她時的景況,卻萬萬沒有猜想到,會是如此。

    沈飛鷹看見她,笑容頓時也僵住了,難得露出驚愕,看著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的黑眸深幽無底,縱然有些失控,當她走到眼前時,卻恢復了原有的表情,明白一切都被她撞見,什麼都遲了。

    「大小姐,您回來了。」他拱手為禮,話語微僵。只是微微的,不親近他的人、不熟悉他的人,肯定聽不出來。

    大小姐?

    呵呵,難得啊難得,能臨場不懼、鎮定如常的男人,才足以支撐大風堂、才足以讓她愛慕、才足以對她做出……

    羅夢露出絕美的笑靨,來到他面前,笑得美若天仙,用只有他才能聽見的聲音,用最平淡的語氣,輕聲問道——

   「你騙我?」

    事實擺在眼前,她卻就是要問。

    他神色不變,同樣淡定,只回答了一個字。

   「對。」

    夠了。

    這個字就夠了。原來,萬事皆謊,她騙過他,而他是連本帶利,一起還給了她,還附送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

    愛語,是假的。

    眷戀,是假的。

    甜蜜,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對他來說,應該只有恩義算數,從海皇那兒,把她搶回來,以歡愛相誘,一路哄著,還流露出嫉妒;在南宮家的體貼,離別時的依依不捨……原來,這都是他的戲……

    想不到啊,沈飛鷹的演技,更勝她一籌呢!

    拖延是真的、喜宴是真的。那麼,她的人在這裡,到底是真,還是假的呢?真真假假,她有些恍惚,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小腹。

    是了,還有肚子裡的孩子,是真的。

    他竟然騙她到如此地步。

    「好。」她笑得更燦爛,沒有像上次那樣,在眾人面前失態,反倒儀態萬千,優雅且從容,還連連點頭。

    門外,突然傳來喧鬧,龍無雙領著龍門客棧裡,不怕死的、被威脅的、衷心耿耿的,率先揮舞刀劍殺了進來,劍光掃過之處,還削掉不少賓客的頭髮,呼喝得好大一聲。

    「姓沈的,給我納命來!」她揮劍要砍,恨死這個薄情寡義,還膽敢大大方方的辦婚事,要娶別人的男人。「告訴你,今天你休想——」

    當!

    揮舞的劍尖,才到沈飛鷹眼前,就被他一個彈指,輕而易舉的彈斷,一把寶劍瞬間斷成兩截。前半截劍刀,沒入牆中還在搖晃不定,手中的殘劍,跟著被他一掌拍下,也失手落地。

    「再拿刀來,我要——」才嚷到一半,龍無雙就覺得手腕一緊。她正想怒罵,轉頭卻赫然瞧見,握住她的人,竟然是羅夢。

    她先有些楞住,接著才毛骨悚然,多想抱著好友,立刻衝出去,把這無情的男人、荒謬的婚禮,全都遠遠拋到腦後去,再哄著好友,說那一切都是幻覺、都不是真的。

    但是,羅夢太聰明,不是她哄得了的。

    況且,事實就在眼前。

    愈想愈惱恨,龍無雙再想發難,手腕卻被握得好緊,緊到她都覺得痛了,嬌小的好友,竟有這種力氣,讓她更驚更怕。

    「住手。」羅夢輕聲說著。

    「可是……」

    她回眸一笑,笑得讓女人也心軟,當眾盈盈福禮。「求公主給羅夢一個面子,千萬不要添亂。今天羅家有喜事,還是沈總管成親,上次的婚宴沒成,已經讓眾人笑話,這次婚宴絕對要成。」

    眾人無語,看著她望向沈飛鷹,笑得萬般溫柔。「如果,沈總管不嫌棄我尚未成親,就懷了海皇的孩子,那我願意代替大風堂、代替爹爹,為你主婚,玉成你的美事。」

    她將腹中的孩子,推說是海皇之子,還替他撇清關係,這麼做夠體貼了吧?她都不曉得,自己能這麼體貼呢!

    「不敢勞駕大小姐。」他說著,黑眸中光芒閃動。

    「怎麼會是勞駕呢?」她輕輕搖頭,把情緒都隔絕在外,牢牢的封印,就像個旁觀者似的,笑了又笑。「難道,沈總管嫌棄了?」

    「不敢。」

    不敢?呵呵,可笑啊,只有她知道,他敢做的事情可多了。

    「那麼,就容羅夢逾越了。」她提裙走上禮堂,來到主婚人的座位旁,再要人搬來一張椅子,還對著坐立難安的八王爺笑著。「八王爺,久違了,今日羅夢能與您一同主婚,實在是三生有幸。」

    「不、不……」八王爺結結巴巴,臉色灰白、冷汗直流。

    「喔,八王爺不願意?」

    「沒、沒有……」每次主婚,都驚險萬分。

    「多謝八王爺。」羅夢若無其事,坐在搬來的椅子上,還撫平了衣裳上,因為趕路而有的皺痕,確定儀容妥當後,才抬頭對著一旁,僵硬不動的司儀說道:「開始吧!」

    司儀倒抽一口氣,縱然惴惴不安,但是看見沈飛鷹嚴厲的眼色,還有羅夢的笑容,就嚇得不敢拖延,連忙高聲宣佈。

    「婚禮開始——」

    賓客們各就各位,唯獨龍無雙還站著,雙眼惡毒的瞪著新郎跟新娘。

    「一拜天地。」

    眾人看著,落在羅夢身上的視線,遠比落在新人身上更多。她正笑著,好美好美,美得不像是真的,雙眸裡水汪汪的,有著可疑的水光。

    她笑著、笑著。

    「二拜高堂。」

    她親眼看著這一切,笑得更深、更甜。

    不能轉開視線,更不能掉淚,她要坐在這裡,看著沈飛鷹成親,證實自己有多愚蠢,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他也會使計欺瞞,簡直比她更厲害。

    計不如人、深情全廢,她認輸,不過,也要輸得體面。

    「夫妻對拜。」

    眾人鼓掌,掌聲卻稀稀落落,她為了慶賀,反倒拍得最是用力,每個掌聲都格外響亮一響得就像巴掌似的……

    「開宴!」司儀宣佈著,苦苦的熬著,等到菜剛上桌,他就匆匆下台,溜得不見人影,直跑到暗處,猛拍胸口說好怕好怕。

    「無雙,這肯定不是你辦的宴席吧?」羅夢看著好友,笑著問道,端詳著端上來的菜著,若有所思的說道:「真糟糕,要是不合貴客的口味,讓沈總管丟了面子,該怎麼辦才好?」

    「小夢?」無雙小聲叫喚,小心翼冀的湊上前,眼裡只看見好友在笑、笑、笑、笑、笑、笑。那笑,讓她膽顫心涼。

    「嗯?」羅夢卻若無其事,維持著笑容不變。

    「你……我、我們進去休息,好不好?」她輕聲問著,視線落在那隆起的小腹上,擔心得更深。「來,我扶你進去。」

    「好,你扶我。」羅夢欣然同意,握著好友的手,艱難的起身,踏下主婚人的位子後,卻往主桌走去。「陪我喝沈總管的喜酒吧,他的喜酒,我怎麼能不喝呢?」他的婚禮,她早知道不會缺席,卻沒有料想到,會是以這種身份參加。

    世事難料呢!

    「只是,不是你辦的宴席,我不知道能吃多少就是了。」羅夢燦笑如花,拉著龍無雙入席,率先端起酒杯敬酒,嬌聲說道——

    「沈總管,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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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3 16:24: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只是,她的相思己經化為烏有,飲下的酒,比吞了毒藥更痛,心痛,痛得像在滴血、痛得像是被狠狠捅出一個大洞。

    她始終忍著。

    忍著那椎心刺骨的痛,忍著那懸在眼眶的淚。她逼著自己笑,逼著自己待在那禮堂上,為沈飛鷹主婚後,還坐進主桌向他敬酒。

    為了這個男人,她早已丟盡顏面,可是,她就是不要他看見她痛、看見她哭。

    她不要再為他,流下一滴淚。

    羅夢一直忍著,維持絕美的笑靨,笑到雙頰幾近麻木、笑到曲終人散,貴客們都告退了,才緩緩站了起來。

    起身的時候,她的雙腳還有些軟、身子還有點顫。

    人人都在看她,沈飛鷹也在看。

    她不怕人看、不怕丟臉,可是,她發誓絕不再讓那男人,看她的笑話,拚死也要維持殘餘的尊嚴。

    羅夢吸了一口氣,挺直身軀,一步又一步的走出,那貼著大紅雙喜,燃著喜慶紅燭的廳堂。

    「大小姐……」星星擔憂無比,街上前來就要攙扶。

   「放心。」羅夢抬了抬手,拒絕幫助,甜甜一笑。「沒事,我只是坐久了,一時覺得有些暈。

    她笑得那麼的甜,知情的人,卻看得萬般的痛。

    可是,羅夢堅持不讓人扶,甚至不讓自己再軟一下腳,從頭到尾維持甜美的笑容。她稱職的當著大風堂的大小姐,不畏人們瞧著,她己經隆起的小腹。

    她一直笑著,還向叔伯兄弟們招呼,跟姨娘姊妹們說笑,直到賓客都走後,她跨出了那扇門……

    然後,她的笑容,才潰然逝去。

    她的腳才又軟了一軟。

    跟在她身旁的幾個女人,連忙又要去扶,卻被她再次拒絕。

    「不用。」她死白著臉,撫著小腹,推開她們的手,甚至連龍無雙的也推開了,她的聲音不再溫柔可人,只有冷,像含著冰。「我自己走。我自己可以,不用人扶。」

    那冷透了的聲,教人心驚,羅夢待人,從來不曾如此無禮。

    擔憂的龍無雙還要上前,可是,羅夢卻張著完全失去血色的唇,吐出冰冷的字句。

    「不要。」

    龍無雙硬生生站住,不敢再靠近。

    怕她更氣惱,其餘的人們也不敢再上前。

    羅夢又再站起身,慘白著臉,喘著氣、握著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她知道有人在看、也知道沈飛鷹在看,她沒有回頭。

    她絕對不會再回頭。

    冷汗滲冒出額際,滑下雪白的小臉,她忍著心傷,忍著身痛,一路忍到了她自個兒的院落。

    沈飛鷹那掛著大紅燈籠的別院,就在她的院落旁邊。

    她瞧都沒瞧一眼,逕自走進了自個兒的院落,穿過了那一個,他曾經為她守了無數個夜晚的庭院、踏過了她與他曾相偕坐過的石階,跨過了那個他一次又一次,扶著她跨過的門檻。

    她走了進去,想關上門,將一切都關在門外。可是,她沒有力氣了,就連回身都做不到。

    她的心,那麼疼、那麼痛。

    匆然之間,她再也忍不住了,只覺渾身上下全都在痛,雙腿再也無力支撐,她只能頹然扶著桌,撫著疼痛至極的小腹。

    下一瞬間,溫熱的血,從腿間滑落。

    終於,她痛得整個人跪下來,輕喊出聲,心中的疼、腿間的血、眼中的淚,一併泉湧而出。

    「大小姐!」

    「羅夢!」

    「小夢! 」

    跟在後頭的星星、秋霜與喜兒,還有龍無雙,看見艷紅的血,染紅了她的白裙,嚇得花容失色,急忙全衝進來。

    「快去叫大夫!」龍無雙扶住了她,朝星星喊著:「快叫大夫來啊,讓人把御醫也給我叫來……」

    好痛,她好痛!

    痛得喘不過氣來,她只能緊抓著桌緣,聽不清身旁的喧囂,也看不清身旁的事物,只覺心疼欲裂,身子也痛得像被砍了數刀。

    滾燙的淚,一再滑落。

    剛開始時,她還弄不清楚,是出了什麼事,直到聽見無雙說的話。

    「小夢,你忍著點,大夫馬上就來了。」

    大夫?

    為什麼要叫大夫?

    「沒事的,我們一定會幫你保住孩子!」

    孩子,她的孩子。

    她跟那男人的孩子。

    沈飛鷹的孩子。

    她曾經那麼期待,這個孩子的出生,她曾經那麼深愛,這個孩子的親爹,可是他、可是他——

    他騙了她!

    她活著,是為了什麼?這孩子生下來,又能如何?

    沈飛鷹不要她、騙了她,只為了要她活著,因為她是恩人的女兒,他根本也不要這個孩子。假的假的,就連那時歡欣的模樣,也是假的!

    他的心從來就不在她身上,就算她懷了他的骨肉也一樣。

    羅夢痛得倒在地上,龍無雙的安慰,她一句也聽不進去。

    「不要了……」她冷著雪白的臉,心如死灰,軟弱的搖頭。「我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黑暗襲來,她痛得滿臉是淚、幾欲昏撅。

    恍惚之中,有個男人衝進來,將她抱起。

    「夢兒!」

    是爹爹?

    不,是他,沈飛鷹!

    不要!

    她不要!

    她不要他再碰她!

    她不要他再對她伸出一根手指頭!

    軟弱的小手抬起,用盡力氣推著他、打著他,落淚嘶吼著。

    「別碰我!」

    她這麼愛他,為了他用盡心思、費盡力氣,可是他竟這樣對待她,騙得她好苦好苦,原來,被騙是這麼痛苦,這是不是報應?如果是,她已刻骨銘心。

    沈飛鷹還穿著大紅喜衣呢!還穿著他娶別人的新郎衣!他竟敢就這樣進來?竟敢?

    怎麼敢?!

    「不要碰我!」

    原本快昏迷的神智,因為他而清醒過來,羅夢痛恨的提氣,恨恨的咒罵,一次次的掌摑著他的臉。「你還來這裡做什麼?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他沒有放手,任憑她打著罵著,將她小心的放到了床榻上。

    他的小心,讓她更恨。

    這一切小心,所有呵護,都不是為了她——從來就不是因為她!

    羅夢心痛至極,狠狠再摑一掌,打得他嘴角都流出血。因為太用力,她小腹更疼,同時痛叫出聲,蜷身再捧住了,像是快裂開的肚子。

    沈飛鷹看著,又要再上前。

    她幾乎就要昏厥,卻還是忍痛揮開他的手。

    「別碰我!不准你再碰我!我不需要你可憐我……不需要!」她喘著氣,憤怒的含淚,直直瞪著他。「我恨你!你聽到沒有!沈飛鷹,我恨你!」

    高大的身軀狠狠一震。

    「出去!滾出我房裡!」

    她指著門口,憤怒的下令。「我不想再看見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我不需要你!不需要!聽到沒有?你滾!你滾……」

    他不動,臉色鐵青。

    她氣得抓起床頭的花瓶,朝著他扔過去。

    「給我滾啊!」

    高大的身軀沒有閃避,花瓶硬生生砸中目標,砸得他額上鮮血直流。

    但是,他流的血,哪比得上她流的多?她這麼一動,鮮血流出更多,小臉更慘白,鮮紅的血,染得白裙上的白花,朵朵綻放成萬般艷麗卻又無比淒厲的紅牡丹。

    龍無雙看見了,連忙衝上前,搶著扶住羅夢,怒聲瞪著床榻旁的男人。「你還站著做什麼?想要活生生把她氣死嗎?給我出去!」

    他握緊雙拳,然後如她們所願,轉身出去了。

    羅夢強撐著,直到那身影真的看不見了,才讓另一波淚水滾落。腹中劇痛又再度襲來,再難以強忍,她抱著龍無雙,因為身痛,也因為心痛,哭著嘶喊出聲……

  ***

    那一夜,好漫長,長得像是沒有盡頭。

    沈飛鷹站在羅夢的門外,就像過去的那些年一樣。

    不一樣的是,他不再背對著門,而是面對著那扇,緊閉著、再也不歡迎他的門,心痛得如有刀在絞。

    夜很深,無比的暗黑。

    她碎心裂肺的痛喊,一次又一次穿窗而出,每一聲都像尖利的刀,狠狠的砍著他,砍得他鮮血淋漓。

    沈飛鷹握緊雙拳,全身緊繃如鐵石,臉色蒼白似雪,傾聽著一切、看顧著一切。

    她喊著,哭著,因為痛,因為恨。

    她的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大夫來了,進去了。

    御醫也來了,進去了。

    女人們匆匆將一疊又一疊的白布送進去,又將那些被她鮮血染紅的布送了出來,那些布的色澤艷紅,教人看得觸目驚心。

    她們沒空理會他,也不敢理會他。

    沈飛鷹幾次想進門,知道那些女人擋不住他,但是先前進去,已經讓她動氣失血,他不敢再進去,只能站在這裡,無聲的求著,懇求上蒼能保住她。

    沈飛鷹,我恨你!

    秋風,冷冷的吹,吹得院子裡的金木樨,紛紛飛落。

    我不想再看見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

    我不需要你!

    不需要!

    聽到沒有?

    你滾!你滾……

    她凌怒的聲音,在耳際腦海迴盪,他把拳握得更緊,雙手的骨胳嘎嘎作響,幾乎都要被捏碎了。

    然後,她的哭喊,漸次變弱,幾近消散。

    跟著,停了。

    他的心跳,像在那一瞬間也停了,完全無法呼吸。

    夜是那麼深,深得像是完全看不見光。他像是站在她流出的血泊中,感覺她的恨、她的痛,淹沒了他。

    一切,都變得好靜,萬般沈寂。

    他聽不到她的聲音、聽不到她的喘息,再也聽不見她的痛喊、她的飲泣。屋子裡頭,沒有了她的聲息。

    然後,門開了。

    龍無雙站在那裡,雙手都是血,就連身上的衣裳,也染了鮮血,那張嬌貴的臉,也有著斑斑血跡。

    她恨恨的瞪著他,恨之入骨。

    不。

    剎那之間,什麼都變得模糊不清。

    不會的。

    沈飛鷹無法思考,只能看著龍無雙,開口想要問,卻覺得全身氣血翻騰,一股止不住的甜熱上湧。他硬生生強忍住,但是鮮血還是從嘴角逸了出來。

    惱火的龍無雙,終於開口了。

    「御醫為她下針,暫時穩住了。」她冷冷的說道:「你用不著擔心她要是死了,你該如何向羅岳交代,我不論如何都會保住她,至於孩子,你不用妄想,這孩子是羅家的,跟你無關。」

    她抬高了下巴,睨視著僵硬如石像的男人,冷聲叱喝。

    「你可以滾了。」

    沈飛鷹一動也不動。他不能動,瞬間只覺得暈眩,像是從地獄深淵,又被狠狠提上人間。

    她沒事。

    暫時沒事了。

    那抹籠罩包圍著他的世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終於在前方浮現出一抹微微的光亮。

    他紊亂的心,微微的定了下來,才又能聽見羅夢的聲息一那微弱的,幾不可聞的呼吸……

    終於,他又能呼吸,喘了一口氣,再度感覺到胸中痛不可止的心。嘴角的鮮血,無法停止的滴落,一滴又一滴,落在他衣襟上、落在她院子的石板上。

    沈飛鷹沒有伸手去擦,滿臉儘是疲倦,看著高高在上的龍無雙。他想要進門,親眼看看羅夢,但是心中比誰都清楚,龍無雙不會允許,羅夢更不可能見他。

    沈飛鷹,我恨你!

    她說過了,恨恨的喊著。

    我不想再看見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

    他記得,她說出口的,每一個痛恨的字句。

    所以,沈飛鷹只能逼著自己,轉過身去,在深冷的秋風之中,拖著步伐離開了羅夢的院落。

  ***

    燭光清冷。

    回到自己的院落,走進書房的時候,那些男人們早己等候許久。

    他的書房,不像外頭那樣張燈結綵,沒有掛上大紅燈籠。這裡,有的只是書與案,有的是簡單的擺飾。

    那些桌椅、擺飾,樣式雖簡單,卻都是真材實料的好東西。

    紫檀的桌椅,雕漆的筆架,水晶的筆洗,雕有山水花鳥的端硯,還有當代大師寫的字畫。

    這些都是這些年,羅夢用盡各種藉口與方式,替他準備的。就連他身上的衣衫,也是她親自去挑的布,更是她向師傅要求的樣式。

    她不讓他用不好的東西,總說大風堂的總管,得要有大風堂的氣派。可以簡單,但是不能不好。

    她讓他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跟她一樣,甚至比她更好。她說,他是大風堂的門面,所以必須如此。

    但是,那只是她的借口、她的理由,讓他不能推拒。

    沈飛鷹走入那間,羅夢精心佈置的書房,直接走到桌案之後。

    幾位大鏢師,看見他狼狽的模樣,全都啞口無言,眾人盡皆無言,上宮清雲走上前來,遞給他一塊布巾。

    他接過來,沒有擦拭頭上的傷,口邊的血,只是緊緊握在手中,面無表情看著眾人,沉靜開口。

    「說吧。」

    「北方的雙桐城,己經遭敵軍圍攻,傳來告急軍情。」蓮華最平靜,直接開口回報。「相爺剛才已經調動大軍,正式派兵前往救援。」

    「京畿的南方,有暗兵正在集結蠢動,我們的人正密切跟監。」上宮清雲跟著說。

    「戈壁那兒的情況呢?」他問。

    又是蓮華回答。「那匹貪狼,雖然已經集結六萬兵馬,但是仍按兵不動,似乎在觀察局勢。」

    「城裡無憂王的幾處賊窩,我方己全數掌握。」徐厚說道:「只等總管你一聲令下,就能全都逮起來,要殺要剮都可以。」

    「好。」他點點頭,握緊了拳。「很好。」

    「那我立刻去做。」徐厚聽了,轉身就要走。

    「站住!」沈飛鷹下令,沉聲說道:「大軍還沒有全數出城之前,不准妄動!」

    徐厚停下腳步,濃眉一蹙,「可是,大小姐她……」

    他喉間一縮,黑瞳一暗,拳握得更緊。

    「這佈局,最重要的就在這一夜,我娶妻這夜,大軍一定要出城,馳援雙桐城。」所有的棋子,都必須走到定位。「你要是提早搶攻,消息就會洩漏,無憂王就不會動作,我跟公孫安下佈局時,早己算好一切。」

    「但是,你沒算著,羅姑娘會提早回來。」蓮華提醒。

    沈飛鷹臉色再度煞白。

    是,他沒算好。

    他將羅夢安在南方,要南宮照顧,原本以為這一回,她會乖乖的等,為了自己的身子跟他們的孩子,安分的養身待產。

    機關算盡,卻也算不到,她這枚最不受控制的棋,在最關鍵的時刻,竟會溜出南宮家,提早回到京畿。

    剛才的喜宴,就是要給人看的。是要做給那些密探、做給無憂王的人馬看,才會大張旗鼓。

    逼不得己之下,為了顧全大局,他只能傷害她。

    「這棋局,不能因她而亂。」他鐵青著臉,冷聲警告眾人。「為了保護她,更不能亂!」

    就連上官清雲都看不下去,忍不住開口。「總管,你這是何苦?我看,還是讓我去向大小姐說清楚,說你是不得己的,你會成親,是有苦衷的……」

    說清楚?他何嘗不想說清楚?

    他想去跟羅夢解釋清楚,她卻被氣得差點掉了胎,險些沒了命,他怎麼能在這時還去找她?

    她已經恨他入骨。

    這個時候,不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聽的。

    「不用了,她現在也聽不進去。」他額冒青筋,心痛喉更緊,粗嘎的說道:「不論誰去說,都只會讓她動氣,別去打擾她了,讓她好好歇著,你們做該做的事。」

    男人們面面相覷,卻也知道他說的沒錯。

    他吸了口氣,疲倦的道。

    「去吧。」

    瞧著他面如死灰的模樣,幾個男人沈默了,最後只能轉身離開,個個都忍了一肚子的話,全都悶著不說,明白此時此刻,沈飛鷹心中最苦。

    看著眾人轉身走開,他叫住其中一個。

    「蓮華。」

    蓮華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

    「大軍出城三十里後,派人通知我。」

    「知道。」

    他們出去了,一個沒留。

    直到屋裡沒有人了,沈飛鷹才頹然坐倒在椅上。

    燭火,亮著光,輕輕搖曳。

    他將疲憊的臉,埋在雙掌中,深深吸了口氣,卻又嗅聞到鮮血的味道,眼前浮現她血染衣裙,痛恨的一掌一掌摑著他的模樣。

    羅夢是金枝玉葉,手勁本來就不大,就算用盡全力,也打不痛他的臉,可是每一巴掌,都打得他的心痛有若火燒。

    我還以為,這些年,都是我自個兒自作多情……

    他還可以看見,她微顫著唇,含淚笑著說。

    所以,你會娶我?真會娶我?

    她滿心喜悅的小臉就在眼前。

    至少,讓我為你修個面吧……

    她撫著他的心口,柔情似水的道。

    鷹,你要小心,為我保重自己。

    她隔著綠柳粉荷,眸光水亮,粉唇彎彎。

    我等你。

    她說。

    我等你。

    她說了,可是她跑回京城,逼得他又傷了她。

    你騙我?

    他能看見,她眼裡難忍的傷與痛。

    可是,她聽了他無情的回答,只是笑了。她是逼著自己笑的,忍著在眼眶的淚,笑著向他道賀。

    恭喜你。

    她笑了一整個晚上,替他主婚,跟人說笑,不到宴席最後,不到曲終人散,還不離去。

    他只能笑著、看著,跟人敬酒、受人道賀。他能看出她笑臉下的痛,能看出她逞強面具下的傷。

    每一回,聽見她銀鈴般的輕笑,他都像被人硬生生挖下了肉、揪緊了心。

    她一直撐到了最後,才起身離開,願意回房,明明就站不住,快昏過去了,卻還要佯裝無事,非要逞強不可,讓人們以為她本來就嬌弱,如今懷了身孕,看來更是楚楚可憐。

    有好幾次,他多想直接走過去,把她抱回房裡,但是,他不能啊,他不能讓這戲演不下去,不能在這時露餡。

    不能!

    沈飛鷹,我恨你!

    她含淚痛罵,一雙黑眸儘是怨與恨。

    我恨你!

    他睜開眼,看著桌上那張攤開,這幾月來被看了又看,幾乎要看爛、摸爛的軍事圖。

    驀地,火從心起。

    沈飛鷹伸出染血的手,憤怒的將它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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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3 16:25: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天亮了。

    羅夢在昏沉中醒來,最先看見龍無雙,疲憊的倚靠在床邊,星星跟喜兒則是直接趴到了桌上打盹。

    她不知是過了多久,只知道在昏沈之間,天曾經亮過,又暗了,然後亮了,再暗了。

    到底,是過了幾天了呢?

    羅夢不知道。

    才剛剛一動,龍無雙立刻驚醒,握住好友的手。

    「你還好嗎?」

    她的小腹還隱隱作痛著,但是己經沒那麼疼了,不像那一夜,疼得讓她肝腸寸斷。可是,她不敢伸手去摸,好怕好伯,一旦伸手去摸,就會發現什麼都沒了。

    看著疲倦的好友,她張開失去了血色、乾澀的唇問著。「我……我的……孩子呢?」

    「保住了。」龍無雙含淚笑著。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閉上雙眼,當淚水滑下時,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是想要這個孩子的。雖然,是他的孩子,卻也是她的骨血。

    「好了好了,別哭了。」

    星星跟喜兒聽見動靜,也跟著醒來。

    「大小姐,喝些藥吧,寧神安胎的。」星星連忙端來湯藥。

    喜兒也上前,幫著龍無雙,將羅夢扶了起來。

    幾個女人貼心的照顧著,餵她喝藥吃粥,幫她梳發更衣,洗臉淨身。這些簡單的事,現在做起來,都讓她累得喘息不已。

    等到梳洗之後,喝完了粥,她己經又累得,眼皮睜不開了。

    恍惚之中,羅夢躺回床榻,幾乎要睡著的時候,聽見秋霜走進來,小小聲的低語著。

    「公主,他又來了。」

    「甭理會他。」

    「可是……」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龍無雙低叱。「別說了。」

    她們說得很小聲,但是羅夢還是聽見了。

    剛剛那一陣噓寒問暖中,沒有一個人提起沈飛鷹,甚至沒有人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沒有人敢問她跟他之間,究竟怎麼了。

    她閉著眼,歡眼又濕了,裝作什麼都沒聽到,撫著自己的肚子,躲回倦累的黑暗中。

    這個孩子是她的。她一個人的,跟沈飛鷹再無關係了。

    黑夜,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經過幾個晝夜,在眾人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身體好轉許多。

    沈飛鷹日日都來,一日三次,都被擋在門外。

    只是,又過去幾日,肩頭深鎖的龍無雙,雖說繼續擋人,卻不知怎麼的,竟轉了心性,走到床榻邊坐下。

    「小夢。」她慎重的說著。「沈飛鷹想見你。」

    「不見。」羅夢面色清冷。「叫他滾。」

    「真的不見?」她試探的問。「或許,他有著難言之隱,畢竟那天你血崩的時候,他……」

    「我不想聽。」羅夢緊揪袤被,抬起頭來,看著好友。「你去告訴他,他要走就走,帶著新娘滾出去,要去戈壁或是哪裡都隨便,不需要再來多說什麼,也不需要等爹爹回來,我那天說的話都是認真的,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關連。」

    龍無雙不再多說,起身走了出去,如實轉告。

    沈飛鷹聽了,不嚷也不鬧,被回絕之後,他就離開,從不多留,可是,時間一到,他必定再度出現。

    本來,羅夢己經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牽扯,連聽都不想聽到他的消息,但是他天天都來,一日三次,害她都被攪得心神不寧。

    他要留下來,她會很生氣。但是,他如果真的要走了,她又懊惱不己。

    她真是恨他,恨極了那個可惡的男人。

    快滾啊,快滾得遠遠的!

    她的咒罵裡,帶著祈求。

    天啊,難道要她去求他嗎?別再來煩她了!

    ***

    羅夢不見他。

    一旬過去了,她還是不見他。

    沈飛鷹一聲不吭,始終握緊雙拳,看著緊閉的門扉。

    剛開始的時候,龍無雙也是恨他入骨,但是瞧見他的身上,一天比一天多的傷痕,跟他頭臉上乾涸的血跡,加上婚禮後就消失的新娘,她再怎麼生氣,也察覺內情不單純。

    「打一開始,你就不應該瞞我,更不應該瞞她。」終於,她忍不住開口了。

    雖然,這些日子以來,為了照顧羅夢,她難得走出大風堂,甚至連家都沒回過幾次,不過她也知道,京城裡這幾天,被家裡那鐵公雞,跟眼前這傢伙攪得雞飛狗跳。

    「我不知道你跟公孫在搞什麼,可是公孫總跟我說,齊家治國平天下,家要齊了,才能治國,才有辦法平天下。」

    這一番話,讓他的視線,轉向了她。

    「沈飛鷹,沒有人能護著誰一輩子。」龍無雙說著,語重心長。「你不該護在她身前,不該守在她身後,該是陪著她,站在她旁邊。」

    難得狗嘴裡,會吐出了象牙來,他黑眸一黯,轉身要走,卻又停住腳步,掙扎半晌,才回頭說道:「好好照顧她。」

    這話,根本用不著他說。

    她把羅夢當姊妹,他比誰都清楚。

    看著沈飛鷹離去的背影,龍無雙再瞧瞧屋裡,想著那從小同她一起長大,脾氣幾乎和她一樣倔強的羅夢。

    「黑臉的。」她叫喚。

    一名黑衣男人,沈默無聲的,從暗影裡走出來。

    「去把宮清揚叫來,告訴他,我要知道,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鬼。」

    「宮清揚若不肯來呢?」那白髮的傢伙命好,早就脫離苦海,不像他合約年數未完,還得任這女人日夜荼毒。

    「不肯來?」龍無雙秀眉一挑,趾高氣昂的說道:「他老婆唐十九也是羅夢的姊妹淘,看在她將要臨盆了,我才瞞著沒說,他要是不來,我就告訴十九,她絕對會捧著肚子,到這裡來生!」

    這一招,真狠。

    男人苦著臉,雖然不甘願,還是提著大刀,忍氣吞聲的轉身去找人。

  ***

    宮清揚還沒來,龍無雙就己經聽到風聲——不,是炮聲。

    沈飛鷹走後,不到半個時辰,突然炮聲大響。

    「怎麼回事?打雷嗎?」秋霜看著窗外,納悶的問。

    「是炮響啊!糟了,上官……」喜兒小臉刷白,沒再多留,想也沒想就衝出去,找自家夫君了。

    龍無雙認得出炮響,不過卻都是在皇朝喜慶時,聽過幾聲禮炮,但是禮炮沒有這麼響,更從未打過那麼多發。

    羅夢坐起身來,幾乎在同時,兩人都感覺到那微微的地動,每次炮響時,就有地動轟隆轟隆。

    沒過多久,星星跑進來。

    「不好了!大小姐、公主……」她提著大刀,饒是見多識廣,走鏢跑遍江湖,此時也大驚失色。「有大隊兵馬來襲,包圍了京城,正用重炮轟著城牆呢!」

    「什麼?」羅夢也大吃一驚。

    這裡可是京城啊!

    「我哥說,無憂王從關裡內地起兵造反,要咱們不許出門!」星星喘著氣,睜著大眼。「幾位大鏢師,跟沈總管一起奉旨領軍,到城牆上去抗敵守城了!」

    話聲方落,又一聲天雷般的炮響轟隆而來,這一響好近好近,震得屋宇顫動,連灰塵都震了下來。

    說過恨啊恨啊、此生再無關係,所有絕情的話,但此時此刻,她最先追問的,仍是他的消息。

    「沈飛鷹為什麼在領兵?城裡沒人了嗎?那些個將軍呢?」流了這麼多淚、流了這麼多血,險些連命都要斷了,問的卻還是他。

    「前些日子,雙桐城被圍困,西方鄰國也虎視眈眈,相爺將京裡大半的兵馬,跟那些將軍們,都調去雙桐城救援,或到邊防關外防守去了。」星星苦著臉。「誰知道,無憂王竟乘機叛亂!」

    又是一聲炮擊,震得羅夢心神散亂,想到沈飛鷹這個時候,就身在遭受炮擊的城牆上,她瞬間慌得六神無主。

    驀地,門再度被推開。

    「白臉的,你來得正好!」龍無雙下了床榻,急急追問。「公孫人呢?出了那麼大的事,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相爺正親臨城牆督軍。」白髮的男人,恭敬的道:「相爺知道,公主憂心羅姑娘,不敢多擾,所以沒有通報公主。」

    「沈飛鷹還在城牆上嗎?」羅夢也惶急的問著。

    「他不在城牆上。」

    得到回答,她搗著狂跳的心,剛要鬆口氣,就又聽到更驚人的事。「沈總管受命為驃騎大將軍,親率大軍,出城迎敵去了。」

    「什麼?」她不敢相信,輕呼出聲。「迎敵?他瘋了嗎?」

    「當然沒有。」宮清揚搖頭,如實相告。「沈總管多年浸淫兵書,熟知兵書陣法,不輸當朝將軍,這一回,是相爺舉薦,也是他向皇上親討的差事。」

    他討的?

    羅夢退了一步,眼前一黑,差點又要昏過去。

    什麼差事不好討?他偏要往死裡去?他不是才剛娶妻不久嗎?那個男人難道是發瘋了嗎?怎麼事事都讓她捉摸不透?

    黑影竄入,再報消息。

    「兩軍對陣,本來尚勢均力敵,但是……」黑衣男人說著,看著臉色慘白的羅夢,稍稍停頓。

    「告訴我!」她追問著,直覺知道,跟他有關。

    「大運河上,有戰船援軍來到。」

    「太好了,哪邊的將軍前來馳援?」星星心頭一喜。

    「不是將軍。」鐵索咬牙說道:「是海皇。」

    所有人一聽,全都傻了眼。

    海皇橫行東海,不但收了無憂王的銀兩,承諾相助,跟沈飛鷹還有奪美之仇。

    眼下,這援軍竟是敵方的啊!

    秋霜腿兒一軟,星星忙扶住她,龍無雙更是坐回床榻上,長長吐出一口氣,弱弱的說了兩個宇。

    「完了。」

  ***

    城牆上,公孫明德親率眾將士,杵立牆頭。

    他能看見城牆下,沈飛鷹身穿全白的愷甲,率眾在敵陣中衝殺。

    即便身陷敵陣,那男人依然冷靜如常,就如他下棋一樣,總能神准判斷局勢,在困境之中,殺出重圍,直搗黃龍。

    沈飛鷹果然是天生的將才!

    「相爺,海皇戰船到來,要是加入戰局,沈將軍跟士兵們,勢必身陷危機。」

    一個武官,看見眼前局勢,忍不住出言提醒。「是否該舉旗鳴金,讓大將軍率兵退回城裡?」

    公孫明德抬眼,瞧著面前的武官。

    「你要我退兵?」

    「是。」

    公孫果真舉旗,戰鼓頓響。

    武官卻嚇得膽寒,吶吶無言,險些跌下城牆。

    這、這是全面進攻的號令啊!

    幾乎在同時,隔著大軍對面的戰船,同時也開炮轟擊。

    炮彈咻地射到了半空上,可是城下的沈飛鷹,看見旗號、聽見戰鼓,英氣勃發舉起大刀,絲毫不畏懼炮火,領兵率眾,往前衝殺而去。

    天啊,這不是要沈飛鷹去送死嗎?

  ***

    大風堂。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噩耗接二連三,陸續來報到。

    「大小姐!大小姐!」

    聽到驚聲叫喚,羅夢顧不得旁人,沒等徐厚衝進來,就己經率先奔了出去。

    剛一出門,就看見徐厚身穿鎧甲、頭戴盔帽,渾身沾滿血,臉色蒼白的大叫:「總管帶兵衝鋒陷陣,遭敵軍砍傷!」

    「人呢?」她驚得揪心,急問:「他人呢?」

    「己經被回送城裡,軍醫正在替他醫治,可是他血流不止,大夫說他命己垂危,恐怕、恐怕過不了這一關……」

    羅夢一聽,再無法控制,轉身飛奔而出。

    不不不,不會的、不會的……

    她又慌又急,奔出庭院,穿過大堂,跨出門檻,不顧還赤著腳,不顧只穿著單薄的衣,不管長髮凌亂未梳。她顧不得自個兒的模樣,顧不得腹中才剛安好的胎,顧不得人們看見她時的驚愕,只顧著慌急的在玄武大街上,朝前方還迴盪隆隆炮響的城門飛奔。

    她都還沒原諒他、都還沒氣消,他怎能死?怎麼能死?

    不可以!不可以!

    淚水,奔竄出眼眶,在空中飛灑。

    炮聲又響、再響……

    胸中的心,疼得像要裂出血來。

    她恨他,可是她不要他死,不想他死啊!

    驀地,身旁傳來馬兒嘶鳴。「別跑了,這兒離城門還遠著呢,快點上來,我載你過去!」

    羅夢含淚回頭,握住龍無雙的手,拚盡力氣上車。才剛坐下,馬車就奔馳向前。

    她心急如焚,用雙手壓著心口,望著那看來好近,卻又遠在天邊的城門,恨不得能插翅飛過去。

    城牆被炮擊震落許多磚塊,城樓飛簷還被轟掉一角,但是此時炮聲雖響,卻己經不再落在牆上。

    馬車一停,她立即下車,看見上官清雲在指揮官兵,急忙衝上前去。「上官,他人呢?他人在哪?」

    「大小姐,你怎麼跑來了?」上官清雲錯愕,卻仍知道,她問的是誰。「總管在城門上。」

    她提著裙,掉頭往最近的城梯跑。

    那些將士見到她,本來想阻擋,但是護國公主緊追而來,連剛剛立下戰功的上官也來了,正揮手示意,眾人只能決快讓開。

    羅夢一路奔上城門,因氣虛體弱,幾乎要昏厥,扶著城牆,只見下方兩軍交戰,殺聲震天,遠方還有戰船炮擊不停。

    她沒心神去細看,不敢想像,他如何才能從男口場混亂之中,拖著命回來。然後,城樓裡,走出一個男人——

    公孫明德!

    看見她的時候,他神色一沉,竟心虛的轉開視線。

    不!不要!不要!

    羅夢提心吊膽,再次揪抓著衣裙,快步奔上前去,深怕稍微慢一些,就會看不到他最後一面。她飛奔進城樓,衝進將士之中,終於看見他。

    沈飛鷹躺臥在地上,原本全白的鎧甲,染滿艷紅的血跡。他的雙眼己經合上了,英偉的臉上,更是一片鮮紅。

    「鷹!」

    她嚇得心神俱裂,惶惶撲跪在他身邊。

    「我不准你死,你聽見了沒有?不准你死!」熱淚如泉,不停不停的湧出,她抱著他、緊握著他的手,哭泣著。「你生要是我羅夢的人,死要是我羅夢的鬼!我沒讓你死,你就不許給我死……」

    他喘了一口氣。

    羅夢同時屏住呼吸。

    「鷹!」她淚濕雙頰,緊握著他的手,看見他睜開了眼,用深黑的眸子,虛弱的望著她。

    「夢兒……你終於……願意見我了……」

    她哭得泣不成聲,斷續嗚咽著。

    「別哭……」他拾起手,撫著她的小臉,嘎聲說:「別哭了……」

    她淚流滿面。「我不要你死,你還沒有娶我啊……我都還沒原諒你……我的氣都還沒消……」

    「我也不想娶別人的,可是,我不能不娶……」

    「為什麼?」她含淚哭著問。

    沈飛鷹喘著氣,試圖維持渙散的神智,努力解釋。「無憂王在城裡有暗樁,他知道我要搗他的巢,必會先傷我最心愛的人……」

    他深黑的雙眼,定定的看著她,真心摯意的說。「我不能讓他握住我的弱點,不能讓他傷了你。」

    她哭得更厲害,環抱著他。

    「夢兒,我最愛的只有你,唯一想娶的女人,也只有你……」黑暗已經來襲,他看不見她的臉,依然奮力擠出肺腑之言。「那一夜,我不想……不想傷你……可是我不能不傷……不能不娶……」

    她心痛如絞,哭著直喊。「別說了,你別說了……」

    「夢兒,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愛你!」她惶惶的說著,哭著表白。

    下一瞬間,撫在她臉上的大手,無力垂落,咚的一聲,重重擊地。

    「鷹!鷹……你別死、不要死……」她哭喊著,猛烈的搖晃著,一動也不動的他,熱淚一點一滴,落在他的臉上,只能潤進鮮紅,卻無法沖淡,更無衝散。

    天地,是覆滅了嗎?

    她顫顫喘氣,又要再喊,身後卻有人大聲咳著,硬是蓋掉她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喊。

    「咳嗯。」他決把肺咳出來了。「羅姑娘,羅姑娘。」

    她心痛欲裂,茫然回首,看見公孫明德,低頭認真的告訴她。「放心,沈飛鷹沒事,他沒死。」

    羅夢懷抱著心愛的男人,哭喊在唇邊凝住,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公孫又說道——

    「他只是有些皮肉傷,但是過去數日,他率眾圍剿無憂王城裡的黨羽,已經幾夜沒睡,方才參戰受傷,卻又不肯好好休息,硬要上城樓指揮參戰,不得己只好對他下藥,他只是睡著了。」

    她小嘴開開,淚懸眼睫,呆楞了好一會兒,才能把哭喊轉為小聲的疑問。

    「你說什麼?」

    「他沒死。」公孫微微一笑,還親切的蹲下,將她的小手,擱到沈飛鷹的鼻端前。「瞧,還有氣呢。」

    感受到那規律的呼吸,羅夢傻傻低頭,這才發現懷中的男人,真的還在呼吸。

    她顫抖的伸手,去摸他頸上的脈搏,果真感覺到強而有力的躍動。

    「可是,徐厚說……」

    「我騙他的。」公孫微微承認,笑得像春陽那麼和煦。「我不這麼說,你怎麼會肯來?沈飛鷹這一生,只在乎兩個人,一個是羅岳,一個就是你。他在乎你又比你爹更多,我與他相識多年,也只看他為了一個人亂過心,那人就是你。」

    她含著淚,楞看著公孫明德,聽他含笑負手繼續說:「再見不到你,我怕他會把自己活活累死,只好出此下策,還望羅姑娘多多海涵。」

    海涵?

    海涵?

    海涵?!

    她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賊相的計。

    天啊、地啊,該死的,她要宰了這個王八蛋,她要掐死他、拿箭射穿他,拿刀砍個他七零人落、千塊萬塊……

    可是、可是,沈飛鷹還活著,而且就在她懷裡。失而復得的喜悅,掩蓋了凌怒,讓她覺得,所有酷刑都可以緩一緩。

    他沒有死,而且他說了。

    我愛你。

    羅夢低下頭來,將心愛的男人緊擁,哭著哭著哭著哭著哭著,最後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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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3 16:25: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龍無雙站在城牆上,俯視著城下的戰場。

    戰局在海皇到時,就己經底定了。

    那個高大偉岸的男人,率眾兵臨城下,局勢在此人出現時,總會為他而翻轉,隨著他心想而事成。

    瞧見她站在城頭,海皇在城下挑起眉,頭上頂著亂髮,肩上扛著大刀,腳下打著赤腳,露出一嘴白牙,嘲諷的揚聲喊道:「護國公主,我來啦!」

    所以說,她就說了,這男人一到,就玩完了嘛。

    公孫明德來到一旁,長風襲來,揚起她烏黑的髮絲,風中還有火藥的味道。她轉過頭去,看著丈夫。

    「你真卑鄙。」

    「多謝娘子稱讚。」海皇,就是他袖子裡,最後那枚暗棋。

    「死賊相。」她不氣惱,反而笑出聲,勾著丈夫的手,嬌慎的罵著。「你全算好了,是吧?」

    「下臣不敢居功,此次,多是沈總管,不,是驃騎大將軍所策劃,下臣只是從旁協助而己。」

    哼,臣啊臣的,沒了他這個臣,皇宮裡的君怕是坐不安穩啊!

    她又低下頭,看著城下,蓮華率眾開城門,不是投降,而是迎接海皇,跟那些裝成百姓的兵將。

    至於無憂王的兵將,早就被沈飛鷹與海皇前後夾攻,不戰而降。

    當初一聽海皇來了,她就知這其中有詐,可憐那個無憂王,怕是到了現在,都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

    公孫明德一定是看海皇到了,知道大局己定,才趁著沈飛鷹受傷,騙了羅夢過來。

    「真是的,我怎麼會嫁了你啊?」

    公孫明德聞言,只恭敬回答:「護國公主,我倆彼此彼此啊。」

    「哪有,我頂多是為了吃的。」

    「我是為國為民。」他說。

    她當然知道了,好心代表皇家賞賜,給他一點點的心疼,抬起嫩嫩的小手,撫去他臉上的灰塵。「辛苦你了。」

    「你不會生氣,我沒有事先將你送出城嗎?」

    「我可是護國公主,要是出城,你們布的這局,還走得下去嗎?」

    「公主真是聰明。」

    「一會兒你啊你,一會兒公主公主,你累是不累啊?」

    「臣不敢言累。」

    「那就是真的累嘍?」

    「臣……」

    城牆上頭,兩人一言一語,相互說個沒完沒了,沒有人發覺,機關算盡的公孫明德,只有在妻子面前,眸中才會顯露真正的喜悅。

    大風揚起,旗幟飛揚,當大旗掩映時,兩人化作一處,叨叨絮語都化為一吻。

    這,就是他要的賞賜。

  ***

    噩夢,甜夢,在黑暗中交錯。

    沈飛鷹在夢裡浮沉,再醒來的時候,幾乎不敢睜開眼睛,心中其實多麼害怕,城樓上那一幕,只是他的一場夢。

    自從家門被滅、報了家仇之後,他就不曾再畏懼過任何事,即使是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他也沒有畏怯過,但是如今他卻怕睜開眼,就會發現她不在身邊,怕她還是緊閉房中。

    不見。

    淡然的聲音,虛弱,絕情。

    不見。

    他聽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見他。

    一日復一日,他天天都會聽見三次,她拒絕的語音,從屋內傳了出來。

    所以,如今他雖然是醒了,卻不敢睜開眼,即便是聽見了,她輕柔的說話聲,仍舊還是閉著眼。因為,他怕啊!

    然後,嫩軟的小手,撫上他的額際。

    「沒燒啊。」那嬌嫩的聲音,憂心忡忡的低喃著。「公孫明明說了藥力不長,都幾個時辰過去了,怎麼還沒醒呢?」

    「大小姐,我看,再去請御醫來瞧瞧。」星星的聲音傳來。

    「那就麻煩你了。」她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是他連夢裡也能認出的,但讓他心疼的是,她的語音裡,還夾帶著難掩的憂慮。

    星星出去後,門被關上了。

    床畔的小女人,握住了他的手,將小臉偎進他的掌心。直到摸到了,她那溫暖又嫩白的小臉,聽見她的歎息,沈飛鷹才敢睜開了眼。

    如夢似幻的小女人垂著雙眼,小臉偎靠在他掌中,身後長髮沒有盤整,隨意披散著,身上還穿著奔上城牆時,單薄的衣裳。

    但是,縱然衣著散亂、身懷六甲、長髮垂散,她看來還是美得不可思議。

    情不自禁的,沈飛鷹移動大手,撫著羅夢小臉上,不知為什麼沾上的髒污,

    羅夢驀地睜開雙眼,瞧見心愛的男人醒了,嫩唇輕抽口氣,心中情緒起伏,想要說些什麼,卻吐不出半個字句,只覺得眼眶發熱,眼前的臉龐又模糊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是夢。」他嘎啞的說著。「以為,那是假的,以為你還不肯原諒我……」

    羅夢含著淚,搖了搖頭,握緊那傷痕纍纍的大手。她盼啊盼的,總算是把他盼醒了,在他沈睡的時候,她始終守候著,就怕公孫又來動他、搶他,讓他冒險去殺敵。

    國家興亡 匹夫有責

    嚴耀玉送來的匾額,原來另有涵義。

    她盼得連眼都捨不得眨,看見他終於醒來,坐直身子後,她想也不想的,主動投入他的懷抱中,把他抱得緊緊的,誓言不放不放,這一輩子都不放。

    「對不起。」他語帶歉疚,捧著她的臉兒,吻去粉頰上的每一顆淚,衷心誠意的說:「我很抱歉。」

    淚水,滾落更多。

    「別說抱歉。」她差點就失去他了,如今,哪裡還在乎什麼抱歉不抱歉。

    他卻仍要說。

    瞧見他黑眸裡的神色,她知道了,他還在怕、還在慌,所以非要解釋不可,只能任那嘎啞的聲音迴盪耳畔。

    「我怕你會成為箭靶,才將你留在南宮家。可是,擔憂敵人知道,我的心在你身上,只能另娶一人,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忍了這麼久,他終於能說了。「我會娶妻,全是為了保護你。」

    雖是知道真相,但是羅夢想到那一夜,還是有些傷心。

    淚眸汪汪,望著他憔悴的臉龐,小小聲的埋怨著。

    「那,你可以先告訴我啊……」害得她心碎、害得她哭泣,險些傷了他們的孩子。

    「當時情況告急,事關重大,我不能冒險。」

    她咬著唇辦,淚花亂轉,覺得委屈,但又知道錯不在他。

    「況且,你都說了,會等我的,怎麼會突然回來?」沈飛鷹問著,想起那時,至今還覺得魂不附體。

    「人家,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羅夢說著,機關算盡太聰明,最後是反倒闖進計謀中,自己討心痛來著。

    嗚嗚,不能怪她不能怪她,都說不知者無罪了,她哪裡會曉得,一番驚喜變得驚嚇,她也差點去掉半條命啊!

    沈飛鷹重重歎息,再將心愛的小女人重新擁入懷中。

    「我不是故意要傷你,但是那夜喜宴時,我要是在大廳上解釋,一切就會前功盡棄。」

    「我知道。」

    「夢兒?」他喉頭緊縮,啞聲又問:「你能原諒我嗎?」

    她能不原諒他嗎?

    怎能不原諒?

    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保護她啊!

    「晌午,我還以為你死了。」羅夢硬咽,淚染衣衫。「我寧願你活著,即使讓我惱恨,也不願意讓你死了,你懂嗎?」

    沈飛鷹點頭。

    「你活下來了,我才能原諒,你要是死了,要怎麼賠我?」她淚眼濛濛,以指尖劃過,每一個熟悉的輪廓。「除了你之外,我這一輩子,根本不曾想過要嫁給別人。」

    他愛憐難捨,擁抱得更緊,但是又小心冀冀,像是怕壓壞了她,憐惜的情緒再難隱瞞。

    羅夢偎靠著,那強壯的胸膛,極盡所能的環抱他,感覺到他急促的心跳,只覺心疼不已。

    「公孫說,你幾日夜沒睡了?」難怪,除卻疲倦憔悴,他還瘦了不少。想必她傷心的時候,他比她更不好過。

    「雙桐城被圍那日,我與公孫的計就動了。」

    「喜宴那日?」她悄聲問。

    「喜宴那日。」他點頭。

    算了算,的確有不少日子了。

    「無憂王早有預謀,我們在數年前,也開始佈局。」他輕聲說著,一件件解釋清楚,再也不想隱瞞她。「你陷害杜峰,我們將計就計,招募他為朝廷做事,暗地混入無憂王旗下,查出逆賊兵馬與謀逆計劃。」

    這倒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杜峰也有份?」虧她還多少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呢!

    「對。」他點頭。「海皇也是。那日我去海皇島,一方面是去帶你回來,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演一場戲,給無憂王的使者看。」

    「那雙桐城的戰事呢?」她問得一針見血。

    「雙桐城被圍攻是真,淪陷卻是假。」欺敵的同時,也只能欺她。「我們讓百姓出城,換為官兵駐守,直到百姓出城三十里後,才緊閉城門。」

    她了然醒悟。

    如此一來,城內的無憂王人馬,就成了甕中之鱉了。

    那一夜原來發生那麼多事,她只顧著傷心,哭得肝腸寸斷,而他被砸得頭破血流,卻仍然出去殺敵,全都是為了保護她。

    保護她啊!

    她心頭緊揪,知道他用情有多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顫顫的伸出手,仔細的摸著,她弄出的傷,雖然癒合了,卻還是讓她捨不得。

    「之後,無憂王起兵來犯……」

    她啞著聲音,為他說下去。

    「因為,城內都是兵勇,等無憂王到了,海皇再來,就成前後夾擊,攻得他們措手不及。」

    「沒錯。」

    「所以,你才要自請領兵?」羅夢再問。

    「你還在城裡,我不能讓城破。」輕描淡寫的兩句話,訴盡對她的用心,為了保護她,他率先奮勇殺敵。

    這個男人阿,唉,她果然是沒有看錯,若說有錯,也只是錯在,她實在太低估他了、他是鷹呢,能耐遠比她所想的更大。

    撫著那傷痕纍纍的臉,她湊了過去,輕輕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個吻。「我愛你。」

    他不敢呼吸,啞聲要求。

    「再說一次。」

    「我愛你。」她唇角微揚,小手擱在他心口上,真心的說。「生生世世,直到永遠。無論,你要留在京城,或是到戈壁去,我都願意跟你在一起。不過……」

    「不過什麼?」不論什麼條件,他都願意付出。

    她水眸濡濕,靠在他耳畔,用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軟語要求著。

    「你要保重自己,」這是她唯一所求。「為了我,好不好?」

    沈飛鷹的黑眼裡,也浮現淚水,他低下頭來,緊擁深吻,在她的唇上訴出深深承諾,說出最真最真的一個字。

    「好。」

  ***

    那一年深秋,沈飛鷹養著傷,羅夢養著身。

    他們互相照顧,日夜晨昏都膩在一起。

    等到羅夢身子好些了,沈飛鷹就當著眾人的面,向羅岳下跪提親,他們沒有大費周章,再辦什麼喜宴。

    先前,她一次,他又一次,嚇都嚇壞人了,這次要再辦,只怕帖子發出去,賓客們也懶得來了。

    他們偷偷的在府裡,宴請堂內的鏢師們,跟幾位至親好友,拜堂之後就算成親。畢竟,心己經相屬,連孩子都要生了,拜堂只是儀式罷了。

    洞房花燭夜,大紅喜帕被掀開,她接過他送來的交杯酒,跟他一飲而下,如今只覺得甜,再也不覺得苦了。

    「鷹。」她坐在他腿上,窩在他懷中,挾著桌上酒菜,一口一口的餵著他,「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

    「那一天…… 」她抬起水靈眼兒,好奇的追問:「你娶的,究竟是哪位姑娘?」那天,新娘始終蓋著喜帕。

    沈飛鷹挑起眉來,不答反問:「你介意?」

    介意嘍!怎麼會不介意?

    她心裡想著,臉兒紅紅,裝出一副牲畜無害的模樣。「你放心,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他若有所思。

    「酸了。」

    「菜酸了?」她訝異。

    不可能啊,連洞房裡的酒菜,也是無雙準備的,絕對不可能是酸的。她剛想拿起筷子,親自聞聞,卻聽見他又說道:「是你吃醋,聞著酸了。」他笑著,黑眸好亮。

    「才沒有。」她嬌聲抗議。

    「真沒有?」

    「唔,一點點。」

    他笑意更深,讚許她的實話實說。

    「婚事是假的,新娘也是假的。」

    「我只是問,是哪家的姑娘嘛!」她非要追根究底。

    「甚至,還不是姑娘。」他暗示。

    「咦?」

    他靠在她耳邊,再提示。「姓秦。」

    羅夢驚得嘴兒半開。「是蓮華?他可是恨死穿女裝的!」

    「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願如此。」公孫下的令,蓮華不能不從,唉,為國捐軀、為國捐軀,又是一個淒慘的例子。

    「你第一次娶親,是娶了個男人?」她笑得停不下來,還要撫著肚子,就怕孩子會被她笑著笑著,笑得提前落地。

    「你以為我願意嗎?」沈飛鷹再挑眉。「我要是真娶了個姑娘,你會放過我嗎?」他更擔心,對方有性命危險啊!

    她紅著臉,當真又說實話。「當然不會。」

    難得難得,連續兩次實話,沈飛鷹低下頭來,吻了吻她的唇,當作是獎勵。

    「夢兒,這一生,你是我的人了。」他握著她的手,先擱到她心口,接著,又擱到他心口。「我也是你的人,我再也不會放過你的。」

    想起兩人初夜,他曾有過類似的舉止,火辣辣的回憶襲來,讓她臉紅心跳,含羞帶怯的吻著他的唇。

    「我也不許你放過……」她呢喃著。

    她懷孕許久,不曾再歡愛,但是,她總看得出,他在等著、忍著,倘若熬到孩子出生,到了她能歡愛的時候,激情肯定不輸當時。

    唉啊,討厭,她其實心裡也在偷偷期盼著呢!

    沈飛鷹深深吸了一口氣,眷戀的吻了又吻,深情款款,哪知道她滿腦子翻雲覆雨的念頭。

    「一生一世。」他說。

    她收拾雜念,專心一意。

    「攜手白頭。」

    日後,有的是機會,她要為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沈飛鷹抱起羅夢,跟她一起睡臥床榻,大手環抱著她跟他們的孩子,窗外,冬天要來了,但是她被護衛在他懷中,只覺得暖,不覺得冷。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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