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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逃不出的陰山村(上)
世間上總有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是沒辦法預計到的,例如今天,十一月二十二的清晨。
尖叫的人是雁過拔毛,她尖銳的嗓音嚇醒了所有睡夢中的人。我立刻便跳起來,鑽出了帳篷。當時的天還沒亮,大約才凌晨五點四十五,太陽正在山巒深處沒有冒出頭,天空也黑糊糊的,能夠隱約看到一絲雲。
藉著微量的光線,我看到雁過拔毛指著高山和流水旁邊的帳篷,滿臉的恐慌。
高山兩兄弟也走了出來,他們揉揉眼睛看向女人手指的位置,頓時臉色大變。由於大家為了徒步方便,帶來的都是輕便的雙人或單人帳篷,內部的空間是不足以放置兩匹馬駝來的物資,於是大家抽籤後決定讓雁過拔毛和輕音水滴擠在一個帳篷裡,多餘的帳篷用來存放食品以及攝影器材。
從徒步以來一直都是如此。
可現在存放物資的帳篷門被拉開了,從內部到外部,食物散落了一地,所有人賴以為生的東西都在裡邊,一旦出了差錯,在陰山村這前不挨村,後不挨店,離最近的文明社會都有至少六天距離的地方,絕對是致命的。
高山反應很快,他迅速的清點了一下帳篷內的東西,然後黑著臉,聲音如同暴風來臨前般低沉:「攝影器材沒問題,不過食物基本上被偷光了。就剩地上一點,還不夠十個人吃一天的量。媽的,是我的錯!」
「別這麼說,誰都沒想過這點。」邱穆臉色雖然不好,但還是勉強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確實,徒步的背包客很少有注意食物的保險問題,因為沒有誰會無聊的去偷那東西。
「是不是附近的野獸咬走的?」攝影師和燈光師檢查了自己的設備,沒發現問題,「不然怎麼光對食物感興趣。」
雁過拔毛稍稍平靜了些,她咂舌,「這要多少野獸才能將帳篷裡的食物全部搬走?難道周圍有狼群?」
我湊到失竊的帳篷前看了一番,然後搖頭,「不是野獸,是人幹的。」
聽到這個結論,所有人都驚訝的轉頭看我。
「你看帳篷的兩層拉鍊,是被拉開的。」我指了指外帳和內帳,「如果是野獸的話,應該不會拉開拉鍊,而是直接咬破吧。」
「再說,我們帶來的食物,除了蔬菜和幾塊臘肉,就剩下真空包裝的東西。野獸,只會對臘肉感興趣,不會碰沒有味道的真空包裝食品以及罐頭。可帳篷裡所有食物都失蹤了,包括大部分捲心菜。」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又指著拴在不遠處的兩匹馬,「如果有野獸的話,馬肯定會驚醒,然後發瘋,可昨晚誰聽到馬叫過?」
輕音水滴突然冒了一句,「不吃稀飯,沒出來。」
「對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就不吃稀飯沒有出帳篷。」邱穆數了數人。
每個人心裡都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當大家將桑林的帳篷掀開時,裡邊空蕩蕩的。這傢伙連人帶行李,早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大家的臉色都很精采,相信沒有人會認為自己是笨蛋,可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再加上失去了所有食物的鬱悶,足夠讓本來就深埋在死亡陰影下的眾人心情更加低落了。
「我們居然被那混蛋給耍了。」邱穆再也忍不住,他一邊在記事本上記錄,一邊惡狠狠的說。
「看來我們所有人都被騙了。這完全就是他設下的一個局嘛!」雁過拔毛使勁的扯著手裡的草莖,彷彿那根草就是桑林般發洩著。
「他到報社求助,找到了邱穆。邱穆覺得是個好題材然後就辦了這次探險。我們看到報紙的召集,覺得有趣,便傻兮兮的報名了。來了之後才發覺莫名其妙的被詛咒了,假惺惺死了,冬季牧歌死了。」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以為有可能解開詛咒的秘密,結果唯一的線索擁有人,不吃稀飯帶著所有食物逃掉了。」
她說著說著就害怕的哭起來,「我會不會是下一個死掉的人?靠,簡直不敢想,一想就覺得怕。沒了食物,就算沒有被詛咒,可能也走不回去了!」
雁過拔毛的哭聲讓所有人都覺得心情黯淡、煩躁不安。
高山首先受不了了,他跟自己的弟弟商量了一下,猛地站了起來,「我們去抓他回來,那傢伙一個人背著大量的食物肯定沒辦法走遠。我在北方盜過獵,知道怎麼追蹤動物的足跡。」
我立刻搖頭,「要去大家最好一起去,不要分散了,誰知道這鬼地方還有沒什麼怪事發生。如果一切真是不吃稀飯設的局,他更希望我們分散開,好各個擊破。」
停頓了一下,我又道:「詛咒的事,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也不清楚究竟和不吃稀飯有什麼關係,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全部人都成了他的替死鬼。他偷了食物,躲著我們,或許就是在找機會。」
「什麼清不清楚的,詛咒肯定就是他下的。」雁過拔毛惡狠狠的說,「你不是提到過他中了彩票嗎?很有可能他上次來陰山村時,偶然找到了某樣東西。說不定那樣東西就是收集別人的運氣然後歸自己所用,被奪走運氣的人便會死掉。他先是暗算了上一隊所有的隊友,然後現在又陷害起我們。」
我摳了摳下巴,這個女人的想像力真不是一般的豐富。不過她的說法貌似也有些可能性。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誰知道運氣是否也是一種人類身上特有的質,如同壽命一般呢?
邱穆考慮了一番,「夜不語的話比較有道理。大家最好還是一起行動好點!再說,營地裡也沒什麼值得守的東西了。」
高山與流水沒有囉嗦,他們倆將殘留在地上的食物細心收集起來裝在隨身包裡,又從行李中拿出開山用的大砍刀握在手上,辨別了腳印後,開始向村外的方向走。
剩餘的七人跟在他倆身後,沉默寡言,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桑林留下的痕跡若隱若現,最近沒有下雨,天氣頗為乾燥。石板上自然留不下腳印,而跟蹤的只能是壓倒的草皮和其他一些東西,例如偶爾掉落的食物殘渣。
「這傢伙還真瀟灑,居然一邊悠閒著吃早飯,一邊逃。」攝影師拿著攝影機拍攝著,他現在餓得肚子「咕噥」直響。
所有食物都失竊了,我們又出來的著急,自然沒早飯吃,大家現在都餓得有氣無力。高山和流水明顯有經歷過軍事訓練,身體素質很不錯,他倆聚精會神的分辨著桑林不小心留下的線索。
一行人朝著北邊前進,小心的繞過地上的障礙物。半個小時後來到了一座寺廟前。
這是個道廟,比西邊的小上許多,不過五臟很是俱全,裡邊的泥像擺設也和西廟差不多。它應該是陰山村的北廟。
痕跡從北廟的一側繞了過去,繼續向著山脊上逃。我們跟了過去,可就在離廟不遠處,高山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麼不走了?」邱穆詫異的問。
「沒蹤跡了。」高山撓撓頭,不死心的到處找了一番,最後頹然道,「痕跡到了這裡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我沒用,實在找不到!」
流水頓了頓,建議道:「那混蛋的蹤影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我覺得大家還是兩兩組隊,分頭找找看。」
「我認為最好不要分散。」我搖頭。
「但找不到不吃稀飯,我們明天就斷糧了。他拿剩下的食物,勉強夠九個人吃半飽而已。」高山有些著急,「附近根本沒有補充食物的地方,除非餓六天趕回謝園鎮買!」
邱慮考慮了一番利弊,也覺得必須先將桑林給找出來,「我個人贊同高山的意見,大家的看法呢?」
「我餓了,想吃東西。」雁過拔毛不假思索的說。
輕音水滴繼續沉默。
攝影師和燈光師也火大的想要盡快找到桑林。
大家投票了一番,決定採用高山的方法。為了安全起見,將剩下的九個人分成三組,分別搜索以北廟為起始點的三個方向。
我,黎諾依以及輕音水滴一組,繼續向北邊走。邱穆、燈光師、攝影師搜尋西面。雁過拔毛,高山、流水三人搜索東方樹林。
每一隊各自拿了一個對講機開始朝著自己負責的位置走去。
北邊是上山的方向,越往裡走越荒涼,樹木也越茂密。走了不久便看到了一顆幾十米高的粗壯古柏樹,樹下立著一個贔屭的雕像,它的背上依然背著石碑,字跡風化得厲害,已經不怎麼能分辨了。
「這應該就是陰山村的創始人,胡秉帥和他妻子的墓地。」
我繞著贔屭走了幾圈,然後跳起來踩踩地,腳下很踏實,沒空虛感。不知道他的墳墓是不是真的在底下,周圍也沒有發現盜洞。
按理說以我國如此猖獗的盜墓群體,再加上祖屋裡明確的墓地位置,盜墓者早就應該將這位創始人的墳挖了十多次以上,但附近我一點盜掘的痕跡也沒發現,實在有些怪異。
「繼續往前走吧,跟緊點。」我吩咐身後的兩女小心,然後鑽入了樹林中那條上山的小道。
這條路年久失修,也不清楚多久沒人走過,總之雜草幾乎將路面都填滿了,也許附近常常有野生動物順著這條路下來喝水,草才會倒得橫七豎八的,無法辨別痕跡。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不知何時起霧了。霧氣瀰漫在四周,顯得十分陰冷,黎諾依左手緊緊的拽著我,右手還不放心的拉住輕音水滴,越是往前走,能見度越低,最後實在沒辦法再走下去。
我低頭看了看手錶,快到早晨九點,霧居然絲毫沒有要散的跡象,正在自己猶豫著是不是該回頭時,黎諾依輕聲道:「要不,在往前走一段試試?」
「也行。」我同意了,慢慢的在霧中前進。又走了大約十分鐘,眼前豁然開朗,一棵參天大樹就筆直的矗立在不遠處。
「走出霧區了。」不由得心裡一鬆,畢竟霧中的能見度幾乎低到了五米內,走在裡邊,心臟一直都在緊張。人類的眼睛能夠帶來安全感,視線被阻礙的話,大多數人都會煩躁不安,甚至恐懼。
我是個正常人,當然也不例外。
「阿夜,那棵樹似乎有點熟悉!」黎諾依弱弱的拉了拉我。
那是一顆幾十米高的古柏,在她的提醒下,果然是越看越覺得跟剛才看到的很相似。
我急躁的快步走過去,只見樹下背著石碑的贔屭高高昂著烏龜似的頭,嘴角滿是嘲諷。
該死,我們三人在霧中走了接近一個小時,最後莫名其妙地又繞回了出發的地方。明明感覺是朝著山脊上走的,到底是什麼影響了我的方向感和判斷力?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朝遠處望去,北邊山脊上綠綠鬱鬱,太陽從東方升起,陽光普灑在山腰上反射出舒服的顏色。那裡,哪有什麼濃霧?
有股涼氣直衝腦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另一邊,邱穆、燈光師和攝影師三人正朝著西面搜索,他們順著樹林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不知不覺就已經來到了森林深處,四周的鳥叫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偶爾有陽光透過樹冠灑下來,如同蓮蓬頭噴出的水似的,星星點點的落到地上。
整個樹林裡都透著一股冷意,無聲,寂靜,看上去每棵樹都帶著致命的攻擊力一般。
「這地方真有些邪門。」
攝影師肩膀上扛著攝影機咕噥著,他忠實的記錄著所有的景象,「要是能回去的話,我就把片子賣給電視台或者某個劇組,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是哦,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像這次這般詭異的事情。」燈光師的表情很複雜,「能活著回去就好了。」
「放心,肯定能有命回去的。只希望報社炒了我後,不要上報記者協會吊銷我的記者證。」邱穆撓撓頭,這個冒險活動剛開始都還順利,究竟是哪一步走錯了,搞成現在的模樣? 「唉,霉氣得很!」
他歎了口氣。
「你說,一切真的全是不吃稀飯搞的鬼嗎?」攝影師有些疑惑,「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我才不信雁過拔毛的鬼話,如果運氣能夠收集的話,他幹嘛不去步行街上收集?那裡人最多,每天突然死掉一些也懷疑不到他頭上,可他卻千方百計的將我們一行騙到了陰山村來。」
燈光師也很奇怪,「來之前那個不吃稀飯跟你說過什麼,居然讓你半天之內就決定要跟進這個題材,還趕在報紙開印前弄了一份召集報社給主編審批?」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覺得這個題材真的很新穎。不久前才出過封門村的靈異事情,應該能夠迎合大眾的口味。」邱穆欲言又止,最後說得很是言不由衷。
「可主編審批的那麼快也有些怪異。」燈光師咬著不放。
「大概他對這個題材也很有興趣吧,要不,你回去的時候親自問問他。」邱穆敷衍道。
燈光師立刻不說話了,要他屁顛屁顛的跑去問主編這傻問題,自己這輩子還想不想升職了?
「這霧大得太奇怪了,剛才明明都還有太陽,現在居然起了霧,有夠莫名其妙的!」攝影師咕噥著,不知何時下的霧,濃密的彷彿舞台上的液態氮似的,濃得幾乎要伸手不見五指了。
「的確,又是太陽又是霧,又是詛咒又死人,媽的,折騰得我腦袋痛得很。」邱穆大聲嚷著,「大家都小心點,不要走散了。」
攝影師耳朵裡突然想起一陣耳鳴聲,那股耳鳴很尖銳,但瞬間就消失了。他揉了柔耳朵,側耳傾聽了一番,卻再也聽不到其餘兩人發出的聲音。
「喂,高偉、邱穆,你們在哪?」攝影師喊道。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蟲鳴鳥叫,也沒人回答他。
他立刻停住腳步,再次試著叫了幾聲,依然沒有人回應。人在視線受到阻礙,周圍又寂靜無聲的情況下最容易滋生恐懼,整個世界白茫茫的一片,霧氣在四面八方翻滾著,根本找不到東南西北。
可視面積被壓縮到了只剩下不足五米,攝影師打開了攝影機上的補光燈。
光透入霧裡,並沒有像刀插入奶油中那樣將霧氣切割開。霧還是翻滾的霧,光芒灑在上邊,就如同灑在了投影儀螢幕上,沒有絲毫效果。
「該死!」攝影師越發的害怕起來,他一邊高喊兩個同伴的名字,一邊摸索著向前走。猛地,耳鳴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伴隨的卻是耳朵深處的劇痛。耳鳴過後,他感覺自己的耳道濕漉漉的,用手摸了摸,竟然摸到了一手的鮮血。
血鮮紅的顏色在翻滾的白色霧氣裡顯得如此妖艷,周圍的霧似乎活了過來,歡呼著,瘋狂著,朝他滾動。
他再也顧不上攝影了,丟下攝影機就拚命朝前邊跑。在這詭異的地方,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鬼知道霧氣中會冒出什麼東西來。
很奇怪的是,原本森林裡繁密的樹木絲毫沒有遮擋他的前進,直到他的腳被某個東西絆住,身體因為失衡而倒在了地上。
攝影師揉了揉自己摔傷的大腿,再向絆倒自己的東西望去。那個黑黑的物體很熟悉,竟然正是剛才丟掉的攝影機。自己跑了那麼久,最後來是回到了原點上!
他搖了搖昏沉沉的頭,然後將攝影機拿了回來。德國的東西品質果然不錯,那樣摔都沒有摔壞。鬼使神差的,他打開了電源,湊到顯示幕前看了看,這一看之下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只見通過攝影機的鏡頭,顯示在螢幕上的即時畫面中,眼前哪有什麼濃霧,樹木還是綠色的樹木,鳥在樹冠上啄來啄去,可他的耳朵裡依然聽不到絲毫的鳥叫,移開視線朝前方看了看,霧氣還是正濃。
「媽的,這是怎麼回事?」他感覺頭有些暈,現在的狀況弄得自己整個人都搞不懂!不管了,盡快走出這鬼地方和另外兩人匯合才是上策。
他一眨不眨的看著螢幕,用攝影鏡頭當作自己的眼睛,順著自己剛才來時踩出的痕跡往回走,這一走又不知走了多久,猛地,螢幕暗了下去,最後黑屏了!
「靠,竟然沒了電。」他擺弄了幾下,竟然悲哀的發現攝影機的電池沒電了。
抬頭,濃霧死不悔改的縈繞在他身旁,絲毫沒有要散去的跡象,失去攝影機的他,再次陷入了不知方向的境地。
「不管了,總比站在原地等死強。」
攝影師大聲對自己說話,想要藉此驅散內心的恐懼。他回憶著最後在螢幕上看到的一幕,路應該就在直走大約五十米左右的地方。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著,明明身邊有許多樹木,可隱藏在濃霧中的樹,自己卻一棵都摸不到,走了那麼久,也什麼都沒有撞上,這太令人奇怪了。
難道自己闖入了異域空間?記得以前看過一部恐怖電影,似乎講的就是濃霧裡的人怎麼生存的劇情,霧裡還有恐怖的怪物出沒,還好,自己身處的霧雖然濃,至少還不算很危險!
攝影師正想著有的沒有的,突然聽到了一股「沙沙沙」的聲音。
在這個無聲的世界裡,能聽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聲音是一件讓人振奮的事情,難道自己的兩位朋友就在不遠處?人類總是這樣,就算是平時公司裡的泛泛之交,在危急時刻遇到時也會變得無比親切,甚至能將對方當作救命的稻草又或心靈支柱。
他一邊大呼小叫一邊朝聲音的來源跑,正當興奮得難以自拔時,有個身影緩緩的從濃霧中露了出來。
攝影師猛地停住腳步,瞳孔放大,露出了無法置信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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