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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寧願相思(秘戀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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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7 00:56:04
第九章

    楊季楚騙她,他根本沒有結婚!

    只隔一天,她就從楊季燕口中得知真相。

    要找到楊季燕不難,手機號碼會換,住家位址一直都在那裏,走一趟就能輕易找到人。

    原本,她只是關心楊季楚是否幸福、夫妻感情融不融洽,這些若是問他,必然只會得到「很好」的答案,誰知會讓她問出這樣的結果。

    「哪有啊!我哥一直都單身啊,連個穩定交往的對象都沒有,哪來的小孩?我爸都準備要幫他相親了,怕他抱定主意獨身到底,父子倆這兩年老是為了這個話題僵持不下。」

    「是、是嗎? 」她有些恍惚,一時間消化不了意料之外的訊息。

    「他……他……我看到的小孩……」

    「喔,我猜你看到的應該是我大堂哥的兒子吧,他前年結婚了,小孩剛滿周歲。」

    他一直單身,沒有屬於別人、也沒有小孩……他為什麼要騙她?

    不,他沒有騙她,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一切都是她自己認定的,他只是順著她的話說,最多……只能算是誤導。

    就像是那年,與她分開也是如此。

    技巧地將結果引導到他想要的方向,卻一句謊言也不用說。他向來擅長這種事,並且將情緒藏得極深,不教人察覺。

    直到現在,她總算肯定了——他在生氣,非常、非常生她的氣。

    結婚生子這種事根本瞞不住,只消隨便問一個熟人就知道,編織這種一戳就破的假像沒有意義,他也不是那麼無聊的人,如今想來……那只是想探探她的反應吧?他早料到她會去查證,那天只是存心嘔一嘔她罷了。

    難怪她一直有種怪怪的感覺,明明他就不是那種粗心大意的人,以前交往時她的情緒變化他總是能察覺,明明她都快痛哭失聲了,他還一直挑惹她,極盡所能往她的痛處戮,存心欺負人。

    回想起他始終掛在唇角的笑意……愈是想得通徹,愈是覺得那抹笑冷得她背脊發寒……

    他這回……恐怕沒那麼好說話。才見面就那麼狠,半點機會也不給她,也許是一種保護色,也許是想看看她會怎麼做,畢競,她曾經那樣辜負他。

    若她真的就這樣離開,如此輕易地放棄了他,那麼也不值得他再為她費一丁點心思,他會真的徹底將她由記憶中移除。

    短短數秒的眼神交會,他就能夠讓萬般心思由腦海繞過一遍,如此曲折遷回,卻又……無庸置疑地有心。

    這樣的認知,讓她一瞬間同時湧現想哭又想笑的情緒。

    他是氣她、惱她,卻也……同樣還想她、念她、在意著她。她很快地領悟了這點,對一個不重要的人,他根本不需要浪費心思去氣她。

    再也沒有什麼比他心裏還有她更重要了,他心裏有怨,無所謂,她會用行動證明、彌補曾經虧欠的。

    「學姊,當年……那個人是你吧?」她大起大落、怪異的情緒反應,讓楊季燕很難忍得住不問。

    以前就覺得這兩個人怪怪的,有種奇異又曖昧的火花流竄,相同的疑問六年前她問過,雙方當事人一概矢口否認到底,外人也拿他們沒轍,然而這回——

    「對,是我。我愛楊季楚。」頭一回,她坦然承認,不再遮掩。這一次,她要大方敞開真心,讓全世界都知道,她愛他。

  ***

    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底下,簡單留了聯絡電話,加注一行——什麼時間都可以,我會一直等你電話。

    一樣的方式,一樣的筆跡,由信箱中取出學生的報告,夾雜其間的信箋落了下來。

    他看完,旋即靜置一旁,不再理會。

    收到信箋後的一個禮拜,他在幫學生上課時,一抹娉婷倩影由教室後門款款而入,引來些許側目。她以不影響課堂秩序為原則,就近挑了靠角落的位置,輕巧落坐,還兼做筆記,比在場任何一位學生都要專注聽課,心無旁鶩。

    他僅是淡淡瞥去一眼,便專注於課堂,未曾予以關注,仿佛她真的只是眾多學生中的一位。

    今天的主軸是宋詞賞析,堂課接近尾聲,他希望學生寫下一闕讓自己印象深刻的詞作為今天的測試,一來考學生的臨場反應,二來方便掌握學生的深度。

    「以五分鐘為限,憑直覺即可,超過時間就不必交上來了。」然後,他看見台下開始動作迅速地埋頭疾書——包括角落那抹倩影。

    她這是幹麼?真把自己當學生了?楊季楚不動聲色,收下學生陸續遞上的成果,掌握在最後一秒,她從容交上。

    他僅僅瞄上一眼,旋即宣佈下課,邁步離開講堂。

    冉盈袖隨後跟上。

    「怎麼來了?」

    是誰說可以來這裏找他的?居然擺出一副客套模樣,只差沒說:「我只是說說應酬話,你還當真了?」

    「我在你信箱留了信,你沒回我電話。」她一直在等,等了一個禮拜,連點動靜都沒有。

    前頭步伐頓了頓。「你沒署名,我不曉得是你。這年頭,為人師表都得步步為管,一不小心就會鬧上社會版。」

    意思就是——會用這種追求手法的,不是只有她。

    楊季楚從不誇大其辭,他會這樣說,就表示真的有女學生用這種方式表示好感,而且次數還頻繁到他都習以為常,直接裝聾作啞冷處理。

    就算上頭每一個字都是陳述事實,但——她才不相信他會認不出她的字跡!過去一百七十五封信可不是白寫的。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這男人好彆扭!

    她在心底頻頻歎氣。「那你今天有空跟我吃飯嗎?」

    「恐怕不行。」他回她一記抱歉的微笑。「不知道你要來,今天有個特別的飯局,不能推。」

    「什麼樣的飯局?」特別到連楊季楚都不敢推。

    「相親飯局。」

    她一僵,反應不過來。

    察覺她沒跟上,他回頭靜靜打量她僵愣的神色,欣賞夠了才慢吞吞解釋。

    「我還沒結婚,不過應該也快了,如果沒意外的話,這個可能就是未來身分證配偶欄要填的名字,我們認識很多年了,比你還要久。」

    「是、是嗎?以前沒聽你提過。」

    「我哪個朋友你熟過?」

    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狠刺心扉。

    她確實,不曾觸入他的人生,瞭解他的生活、他的交友圈,他身邊的朋友,她一個也不認識。

    一場戀愛談下來,受盡委屈也不曾向她抱怨隻字片語,一再地遷就,一退再退,她嘴裏說著愛他,又何嘗正視過他的痛苦?如今懶得費心掩飾了,才讓她一一看清自己究竟虧欠多少。

    她活該,今天被這樣對待……已經算是客氣又修養到家了。

    「對、對不起,那你忙,我不打擾——」

    「盈袖。」打斷她的痛楚慌亂,他從容補上一句。「飯局應該會在十點前結束,能等嗎?」

    「好,我等。」她沒有猶豫。「多晚都等。」

    就算他最終還是要屬於別人,至少這一刻還不是。那句話一向都是他在說,以前再忙,他都願熬夜等待她的到來,六年間獨身熬著寂寞等待她的歸來,她僅是等他幾個小時又算得了什麼。

    「嗯,那我儘快結束。」他順手在記事本空白處寫下一行字,撕下給她。

    「到這個地方來找我,有機會的話或許能介紹你們認識。」

    「好……」只是沒想到,她第一個認識的,會是他未來的配偶……

    汪、楊兩家嚴格說來,也算世交了。

    最早是源於生意上的往來,那是祖父輩的交情,直到楊季楚這一代,汪父原是屬意楊氏管理家族事業的二房與三房,以為話題相近應該能處得來,誰知讀商學院的汪泳靚偏偏與書禮傳家的四房無話不談,果真世事沒有絕對。

    兩家餐敘原是稀鬆平常的事,只是前兩日被父親言語暗示過,楊季楚心知肚明,這一次的餐敘不同以往,背後是意味深長啊!

    果然,用餐當中,兩方家長猛敲邊鼓,明示、暗示兩人年紀也不小,要是有那個意思是不是乾脆就定下來……

    楊季楚與女主角對看一眼,淺笑回應。「我和小靚很談得來,但是一直沒有想過要往這方面發展。」

    「現在想也還來得及啊。」

    至少沒正面否決,雙方家長也都以為有譜了,一場餐敘下來是相談甚歡,只差沒直接敲定喜餅、婚期了。

    未來丈人龍心大悅,連連敬了楊季楚好幾杯,直到九點半才被汪詠靚技巧解救出來,脫離那些自嗨過頭的大人們。

    那時,他步履已有些虛浮。

    「明明是三杯就掛的人,幹麼來者不拒?這麼急著討好未來的岳父大人啊?」酒量差還不認分,汪詠靚沒好氣地扶他坐在行道樹下的圓形石椅上,吹吹風醒酒。

    「我不喝難不成讓他們灌你?」她現在是能碰酒嗎?他喝掛總比孕婦酗酒好。

    頭好暈。他緩緩吐息,將身體重量往她身上傾靠。

    還是一碰酒就頭暈目眩,真不濟事。

    「聽說,你那個她回來了?」汪詠靚抽面紙替他拭汗,一面問道。

    多年交清,瞭解他酒量雖差,流流汗揮發掉也就沒事了,很講義氣留下來陪他醒酒。

    「……嗯。」

    「這回,你打算怎麼辦?要再氣走她,可真的再也追不回來了。」

    「……走就走吧。」如果他是那麼容易被放棄的,他楊季楚夫複何言?就當這些年的苦候是鬼遮眼,他認了。

    「你這個人,非得這麼彆扭不可嗎?」喔,依現代流行口語,應該是叫「傲嬌」吧?虧冉盈袖有耐心跟他磨。「她這次是下定決心了嗎?」

    「不確定,我還在觀察。」

    也就是說,某人目前仍在大刀邊緣徘徊,一個表現不佳,楊大教授朱筆一揮,直接死當?

    「如果還是不行的話,要不要就乾脆順了長輩們的意?」

    生命中,要真求不到靈魂相契的伴侶,退一步,尋個知己相伴似手也不是太壞的主意,他們都太瞭解對方了,沒有磨合的問題。

    「你介意當個現成爸爸嗎?」

    楊季楚坐直身,專注回視她。「說真的,小靚,認識你這麼久——」

    「怎樣?」幹麼?那什麼眼神啊!

    「——我從來沒當你是女人過。」面對她,會不舉吧?

    「……去你的!」一腳踹過去。

    他大笑,被她推得腦袋一陣暈,差點去撞樹。

    「喂!」她趕緊拉回他,聽見他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他瞄了一眼,扔給她。「你接。」

    汪詠靚瞪他一眼。「你適可而止,不要玩太大。」

    「我自有分寸。」

    這就是傳說中的「愛之深,虐之切」嗎?這人擺明瞭不打算輕饒冉盈袖,她開始有些同情那個被虐的女人了,要愛上這個彆扭到極致的男人。

    這人看似好脾氣、好說話,可一旦惹毛他,就不是那麼輕易能善了的。

    她邊歎氣,一邊認命地接起電話。

    「喂……是,你沒撥錯,這是楊季楚的手機,他喝醉了……別掛別掛!我待會兒還有事,你能來接他嗎?我把地址給你……是嗎?我們已經離開餐廳了,你有沒有看到很蠢的熱氣球?不曉得哪個笨蛋惹毛女朋友道歉用的蠢招……對,我們就是在這附近……」

    話還沒說完,一輛計程車在眼前停住,冉盈袖匆匆步下計程車。

    「他被我父親灌了幾杯,你得多費心了,他酒量淺,喝醉會很不舒服。」完全不想配合他演戲,直接將人推向冉盈袖,他倒也沒多加抗拒,十足溫馴地偎靠而去,垂眸昏昏倦倦、不辨人事的神態。

    她差點瞪凸了眼。以前怎麼不曉得他演技這麼好?什麼幫她擋酒,明明就是在為自己鋪梗吧!這個心機重的傢伙!

    「我知道……」渾然不覺自己被算計的女子,纖指輕撫他暈紅發熱的頰容,滿眼的心疼。

    罷了罷了,人家是周喻打黃蓋,小倆口高興就好,不關她的事,早早閃人要緊。「知道他住哪里吧?」

    她報上一串位址,怕對方記不住,想要找記事本寫下來,卻被輕輕阻止。「我知道那裏。」

    他住的地方完全沒變,是圖方便還是其他,不得而知。

    她怎麼可能忘記?這裏,她曾經如此熱悉……

    也不曉得被灌了多少,他似乎醉得很慘,眉心一直深蹙著,靠臥在她肩頸,雙臂牢牢圈住她的腰,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她想放他回舒適的床上,他不放手,想起身替他倒杯水,他也不放。

    「別走……」

    真醉迷糊了吧?否則現在的他,要在清醒時哪還會這麼對她,似是依戀甚深的姿態。

    他是將她當成了誰?

    「季楚,認得出我來嗎?」

    「盈袖……」連酒精侵蝕的嗓,沙啞地喃喚而出,低柔溫醉如情人繾綣。

    他認出來了!冉盈袖瞪大眼,淚霧湧上眼眶。

    他看見的是她,喊的是她,沒有將她當成別人……

    「我以為……你怨死我了……」深宮怨婦似的語調,喃喃抱怨。

    「像沒有關係的陌生人一樣,好狠……」

    「有你狠嗎?」他忽地鬆了手,倒往床鋪,動也不動地仰躺在枕被間,睜著空寂的眸,凝視天花板,恍如自言——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夜裏,我是這樣睜著眼到天亮,無法入睡?有多少次,下定決心要放掉那一段,又一次次對自己食言有多少回,為了你和家人爭執再爭執,等了又等……以為我們之間有那樣的默契,而你呢?你又在做什麼?一轉身就瀟灑嫁別人,冉盈袖,你對不起我!」

    這些話,他從來不曾對她埋怨過,如果不是醉了,習慣壓抑情緒的他,怕是抵死也不肯透露分毫。

    初見時,笑訕的一句:「我們見過嗎?」

    其實,是惱她。「你還知道要回來!」

    她現在懂了,正因為對她有那麼深的盼,才會有那麼深的怨。

    她凝著淚,酸楚無語。

    「我不敢換手機,不敢換住處,連學校都不敢離開……為的是什麼?讓一切生活都維持原樣,怕你回來找不到我,能為你做的我都做盡了,卻換來你的婚訊,你知不知道我聽到時是什麼感受?整整一個禮拜沒辦法閉上眼睛,害怕讓腦袋空閒下來,抹去房子裏所有你存在的痕跡,還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讓胸口時時刻刻揪扯的疼痛止息……只是狠在表面你就受不了,你是扎扎實實狠在骨子裏,現在到底是誰狠,有膽你再說一次!」

    「我不知道,我以為、以為……」她掩住唇,淚水洶湧而落,不敢哭出聲。

    從不曉得,他是這樣等待她的,在國外,渾渾噩噩的那些日子裏,她都做了什麼?如果早知道……早知道他心上還有她,就不會浪費那麼多時間,一直以來,她都只想要他,也只容得下他啊……

    「現在……還來得及嗎?」她流著淚,顫聲詢問。她現在回來,還來得及嗎?

    他狠瞪向她。「六年!連個隻字片語都沒有,憑什麼你一回來,我就要回答你?」

    「那是來得及還是來不及?」

    「你——」被辜負的傷痛、兩千一百多個寂寞獨眠的深夜,他說什麼都不願就這麼算了,而他熬著一個人的孤單等待時,她是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這糾結怨惱怎麼也平衡不了。

    她在瞪視中得到了答案。

    不甘心輕易原諒,又無法狠然拒絕,怕她當了真,只能無言瞪視。

    她輕巧地跨上床,傾身移近他,柔柔一吻。

    他不爽地偏開頭。「憑什麼——」

    「憑我愛你。」纖指貼在他兩側頰容,堅決拂掠一吻。

    「了不起嗎?這玩意兒我多得是!」愛深到載負不了,又怎樣?六年間曾經盼來她一絲回音嗎?一句「我愛你」要是真有這麼了不起,這六年以來他在心底說了不下千百次。

    不經意的一語,又逼出她的淚眼朦朧。

    「對不起,季楚,我真的好抱歉……我不曉得該怎麼跟你說,那時候我真的沒得選擇……我知道你的心意,離開臺灣後沒多久,我就想通了,因為不想讓愛情成為我的負擔,所以你不要承諾、讓我沒有虧欠地走,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我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這些年我一遍又一遍地想,你在告訴我,過盡千帆後,若你還是我心上唯一的重量,那就回來吧!可是……等到我真正可以自主時,已經不確定你是不是還肯要我了。」

    「我不敢回來,情願一天拖過一天,只要不去面對,就還有一絲火苗未滅,我害怕……怕回來,看見你手擁摯愛、懷抱稚兒……對不走,真的……很對不起……讓你等那麼久,我應該要更勇敢一點的……」她一句句訴著軟語,直至泣不成聲。

    一顆顆清淚,落在他臉頰、唇際,他嘗到她淚裏的鹹,也嘗到她淚裏的傷心疚悔。

    冷著臉,極力不使自己心軟,他聲調平平地回應。「那現在是怎樣?回來搞婚外情?」

    她搖頭,好急切地澄清。「不是……怎麼可能!我不會讓你當第三者的!」

    諒她也不敢。她要真如此羞辱他,他現在就掐死她!

    「誰曉得?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都當過了,再當一次婚姻裏的第三者也不足為奇。」他冷哼,聽起來像是一次算總帳,她卻聽出話下深意。

    他只是,需要一點正面而肯定的承諾。

    一顆心酸酸楚楚,她曾經讓他那麼委屈,看不見未來、也得不到任何的祝福,一個人寂寞地愛著……

    「不會,這一次,我會大聲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

    「我同意了嗎?」

    「沒關係,多久我都等你。」這句話,以前一向都是他在說,現在由她說出口,才知道這其中蘊含多深的心酸。但是,她真的願意,就算他需要用一輩子釋懷、原諒,那也無所謂,至少他們來到彼此身邊了,她可以等。

    迎上前,她細細碎碎地啄吻俊顏,這一刻,什麼都不願去想,一切交由明天去煩惱,她只想好好感受久違的親密,兩人世界的溫存……這些,她曾經如此想念,想得夜裏都會流淚醒來,一顆心疼痛難當……

    起初,他還會不爽地閃躲,她不厭其煩,當是親密小情趣地追逐,堅定印上暖唇,挑惹糾纏。他忍不住哼吟,儘管再不願承認,身體不由自主的火熱,已誠實地背叛了他。她太熟悉他,兩人曾經那麼地親密,她知道如何撩撥,能讓他難以自持。寂寞了太久,如今深深想念的柔軟溫香就在懷中,他還僵持什麼?他翻轉過身,將她壓在身下,深吻住她。她也沒閑著,雙手忙著剝除他身上的衣物,不知是他太急躁還是她過於熱情,失了力道拉落的衣扣落了一床,誰也沒空去收拾,甚至不曾費心多看一眼,赤裸身軀糾纏貼合,不願稍分。

    熱烈情潮來得洶湧,只需一點小小星火,就能熱烈燃燒,他深深挺進柔潤深處,失了控制的力道,換來她失聲嬌吟。

    「楚……」

    他迎身吮去餘音。從未告訴過她,他愛極她在忘情時柔軟帶媚的嗓音喊他,酥麻而搔動人心,挑起他更深的情欲。

    扣緊纖細腰身,深深撞擊柔軟的私密肌膚,強勢進佔,分毫不容她保留。

    他垂眸,凝睇身下女子,長發散落枕間,雪白嬌胭與陷在床被間、蹙眉無助承歡的模樣,嬌茬又性感得惹人愛憐。

    他緩了緩,傾身情不自禁地張臂抱牢纖軀,感受彼此每一分脈動,每一次的廝磨、深入,帶給彼此的歡愉。

    迎接極致到來的瞬間,威覺頸際與粉頰相貼的肌膚處一陣濕濡,以及,她輕輕淺淺的呢喃——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麼久。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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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7 00:56:54
第十章

    清晨日光透進半掩的窗帝,當懷中嬌軀一有動靜,他立刻醒了。

    維持著原來姿勢佯裝沉睡,見她悄悄下了床,赤足踩在冰冷地磚上,不忘偷偷回身瞄他一眼。

    或許是學舞的關係,一直覺得她許多姿態相當優美,有時悄然欣賞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生活中的小享受——如果不是她此刻一副作賊模樣的話。

    遮掩什麼?真怕人知道就別跟他上床。昨晚主動挑逗的人可是她!

    他不爽地在心底冷哼,翻轉過身,不想看她悄然離去的背影。

    那種畫面,他已經看過太多、太多次了。

    浴室傳來淋浴聲,然後是開門、再輕巧地掩門離去,他這才屈膝坐起,盯著牆面讓腦袋放空。

    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罕見地用了一個小時在浪費生命。他怎麼回事!某人才一回來,就把他情緒搞得一團亂,這和六年前那個不濟事的自己有什麼兩樣……

    他意興闌珊地起身洗漱,打理好預備出門,甫拉開門把,就看見抱膝坐在門口的身影,等得太久,右腳掌無聊地輕點地面打起拍子來。

    他愣了下。「你幹麼?」不是偷偷摸摸走了?又跑回來當什麼門神?

    「忘了東西嗎?請便。」他很大方側開身。要清就清乾淨一點,別留個什麼證據的,他不想再大掃除一次。

    他表情好冷漠。

    昨晚把話說開了,現在連應酬的虛假笑容都懶得給,直接擺臉色給她看。

    她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好無辜地仰著臉,高舉手中的提袋。

    「我去幫你買早餐,沒有鑰匙進不了門。」

    現在是在暗示他什麼嗎?

    休想!他再也不會容許她任意地進出他的生活,想來就來,說走就走!

    「季楚,我手好酸。」軟軟的抱怨聲,似是撒嬌。

    楊季楚沒好氣地接過早餐提袋,卻沒再進屋,而是直接走往電梯方向,偏頭見她張著期待的眼眸,他輕歎。

    「發什麼呆?不是要吃早餐?」

    冉盈袖天天都來找他,多半是去學校居多,如果他正在上課,就乖乖坐在角落扮學生,不吵不鬧不煩他。

    下了課,她若提出邀約,他不一定會在當下應允,但多數時候還是順了她的意。

    她悄悄統計過,約了他十次,成功機率有九次,唯一例外的那一次,是學校要開會。

    但是除了喝醉送他回家的那一夜,她再也不曾在他住處留宿過,一次也沒有。

    「要就去你那裏。」關於這一點,他非常堅持。

    「可是……」

    「不要就算了。」

    「不是啦,我才剛回臺灣一個月,很多東西都還沒整理好,屋子裏很亂,你確定要來嗎?

    他神色緩了緩。「不介意。」

    不僅不介意,還主動挽起袖子幫她整理,後來的幾天,有空會過來幫她打點生活所需。

    其實,他只是嘴巴上不說而已,骨子裏還是和以前一樣,會關心她、為她諸多設想,不管他承不承認。

    直到後來,她似乎有一點點懂了。

    拒絕讓她存在的影子駐留在他私人的生活空間,不是拒絕再讓她走入心裏,而是經歷過狠狠抽離的痛,必須自己一個人收拾所有她存在的痕跡,他痛得怕了,不想再輕易任她佔據生活,他卻永遠被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

    於是,這一回換他來走進她的人生。

    很公平,不是嗎?

    他雖沒說,可她主動留了一部分屬於他的空間,包括——身邊的專屬床位。

    這天晚上,一場溫存性愛過後,楊季楚抱著她,肢體親密交纏,靜靜品味彼此相陪的柔軟情韻。

    「明天周休,陪我去挑窗簾?」趴靠在他身上的冉盈袖,有一下沒一下地啄吻、啃咬他唇瓣。

    「為什麼要換?」現在的窗簾很好啊,雅致不俗,是適合女孩子的典雅色調。

    「不遮光。」她不走公主風,沒有太多的蕾絲需求。「你對光線敏感。」

    臥室窗口向東,每天天一亮,些許的陽光照射就能將他擾醒,在她這裏過夜,他幾乎不曾睡超過六點。

    他抬眸,別有深意地瞥她一眼。

    「明天不行,朋友結婚,我擔任招待。」

    招待啊……那應該有一定的交情吧?

    「我可以去嗎?」

    他又沉默了下。「可以。」

    「那等喜筵結束,有時間的話再去挑窗簾?」

    「好。」

    她滿意地笑了,再度窩回他頸窩磨蹭。

    現在的他,雖然態度多有保留,少有溫存軟語,但是對她的要求,多半隻會說好,嬌寵的心意始終是一樣的。

    暖掌柔柔挲撫細緻的肌膚,感受軟膩似水的美好觸感,長年跳舞,讓她保持著纖盈有致的體態,腰身總是比一般女孩子細上些許。

    指掌攏了攏細腰,他蹙眉。「你瘦了些。」

    以前的她骨架勻稱,穠纖合度,現在倒真有幾分楚腰纖細掌中輕之感。

    「行銷骨立,皆因相思磨人啊。」她半開玩笑地回道。「不過現在回來,就沒關係了。」

    他垂眸靜凝著她,脾心掠過一抹沉沉意緒。

    「沒有啦,就前幾年生過一場大病,那時瘦了不少,後來就不太吃得胖了,不過這樣也好,不用刻意去控制體重。」

    「什麼病?」

    「沒事,都過去了。」一仰首,吻住他的唇,不讓他再追問下去。

    甫宣洩過後的欲潮又徐徐挑起,他旋身將她壓回床面,再次進入她。

    熱烈糾纏過一回合後,這一次並不急著尋求激情狂歡,而是緩慢地廝磨,純粹感受肉體結合的親密美好,以及對方每一分心律脈動、肌膚溫度,溫存而繾綣。

    他會不時地碰碰她的唇,以唇描繪她的五官特色,長指記憶柔軟如水的身體曲線,然後,再回到她掌心,五指交扣——

    左手碰觸到她指間環戒,碎鑽切割面不經意在掌背刮出一道紅痕,不怎麼疼,只是紮心。

    圈鎖在女子的無名指,那意義不是一般飾品——

    一直到今天,都不曾見她主動取下過。

    他狀似不經意,藉由指掌交握的動作將其推離,她下意識指關節一彎,牢扣在指間。

    它圈鎖得太牢,早已行之有年,他無辦將其剝離,她也無法放下,一如指間那一圈早已深絡的泛白戒痕,圈在指間,也扣在心間。

    楊季楚閉了閉眼,打住思緒不願深想。

    若是蹉跎了六年歲月,才發現仍在原處無限回圈,未免太悲哀。

    這一回,若是她仍踏不出那一步,割除重重壓抑的心靈沉癇,那他會選擇走開。

    隔天,他先回家稍作打理,再過來接她時,她很明顯盛裝打扮過,讓他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那眼神讓她害羞地紅了頰,小小聲解釋。「你沒說是怎樣的朋友,所以……」

    認識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以女伴的身分見他的朋友,有一點小緊張呢,像是醜媳婦見公婆的感覺。

    一到會場,她才知道,要參加的競是吳院長小女兒的婚宴。

    楊季楚接過招待的名牌別上,先安排她入座,她從頭到尾一副被雷打到的表情,每每稍一回神,又陷入更大的驚嚇中。

    「你還好吧?」賓客陸續進場了七成,他得了空過來關切,一手搭在桌緣,傾身打量她恍惚的神情。

    「那個……新娘……」入場的婚妙照,還有螢幕上持續播放的新人成長、相戀剪輯畫面,都是她飽受驚嚇的原因。

    輕拉了他衣角,小小聲在他耳畔問:「你……那個……擔任前女友的招待,不會很尷尬嗎?」

    對,新娘是六年前去找他那一日,出現在他家的出浴美人。

    更驚嚇的是,據說這對新人從學生時代至今,交往十年了。那、那這樣他……他豈非不小心成為第三者?

    楊季楚聞言,一臉複雜地瞥她,起身欲走。

    「季楚?」這是——惱羞成怒嗎?

    「你真的——讓人很無言。」

    揪握的手被撥開,留下她皺眉苦思。

    也就是說——真的不是那回事,那真的是幌子,他心裏自始至終都只有她!

    想是一回事,由他親口承認又是一回事,他那一臉真心不被理解的惱怒——好可愛!

    被擺了臉色,她不氣惱,反而笑得像個呆瓜,幾個大步追上前,用力抱住他的腰。「楊季楚,不要生氣。」

    他偏頭,睇視她唇畔甜甜笑意,惱意稍退,總算甘願解釋。

    「我現在住的地方,是畢業後才買下來的,之前是吳教授給我方便,提供處所借住。他當時是一層兩戶同時買下,因為女兒出國念書才空了下來。」

    「他對你會不會太好了一點?」有人師徒情分好成這樣嗎?那口口聲聲掛在嘴上的愛徒果然不是喊假的。

    「我們名義上雖是師生,實際上早已情同父子。」

    與她的這一段感情,全世界都瞞下來了,只有吳院長一雙眼從頭至尾看得分明,見證他情情傷傷一路走來,在他出事時挺身而出,不惜拿院長之職來為他的人格背書,如此知他懂他、信
任力挺。

    畢業這麼久了,年節送禮、採訪請安至今不曾少過,是將來結婚也得讓他坐大位才不會失禮的那一種情分。

    「也就是說——啊!」突然頓悟過來,她臉色倏地爆紅。

    她那時三天兩頭往他那裏跑,一待就是一整夜……住隔壁的吳院長不全都看在眼裏?!

    「你幹麼不早說啦!」好羞恥,臉埋在他背後不肯抬起。

    她還裝模作樣在人家面前演戲,那時吳院長心裏不笑翻了?

    讓她死一死好了,她沒臉見人了!

    這反應逗笑了他。「那天小媛剛下飛機,被鄰座暈機吐奶的小娃兒吐了一身,家裏又沒人在,才會過來按我的門鈴,借個浴室梳洗,我們沒什麼。」

    「那個已經不重要了啦!」雖然已經推敲了個八八九九,還是開心他願意開口向她解釋。

    「會不會太恩愛了?要不要我這胸花換你戴?」原來是新郎調侃人來了。

    兩人趕緊分開,他低聲叮囑:「回去坐好,我忙完就過去。」

  ***

    回程途中,他負責開車,不時偏頭留意她的狀況。

    她今天喝了不少,說他酒量不好,喝了會不舒服,全程幫他擋酒,倒讓自己稍飲過量了。

    送她回到家,他先進廚房沖了杯濃茶回來,原本還坐得端端正正的身軀已經癱軟地趴臥在沙發上。

    他上前扶起她,喂她一口口吸飲而盡,她順勢伸臂勾纏住他頸項,纏膩著不讓他走。

    「想發酒瘋?」

    「可以嗎?」她眨眨眼,染了酒意的嫣頰,泛著自然暈紅,水霧迷蒙的雙眸勾挑帶媚,柔軟身軀纏上他,幾分酒意催化下,情韻迷蒙,旖旎醉人。

    這種酒瘋,應該全天下沒有一個男人會不喜歡。

    他輕笑,知情識趣地迎身擁抱。

    微醺的她,多了些平時少有的嫵媚風情,身段如綿,嬌嬌軟軟纏膩而來,他抵著她的唇,笑喃:「你害我也要醉了……」

    她嗔笑,避開他探撫的手,將他反推進沙發裏,傾前跨坐到他身上,拉開領帶,纖指挑開襯衫鈕扣,一寸寸撩吮而下。

    真打算要發酒瘋?

    他半是好笑,半是寵溺,縱容著她在身上為所欲為,肆意撩撥。

    被撩起的情欲正張狂地抵著她,她察覺到了,嬌笑地伸掌貼撫胸口,感受那逐漸失了穩健頻率的心跳,迎唇吞沒他淺促的喘息。

    「玩夠了?」好,換他!

    他張手,狠狠吻得她無法抗議,唇舌逐嬉,不容逃避地勾纏,直要奪去彼此最後一縷呼吸。肢體纏膩難分地陷在沙發中,急切想擺脫身上淩亂的衣物——

    鈴——

    是電話鈴聲。

    「別管它。」情火正織,不想被打斷,楊季楚低噥著想繼續。

    「不、不行……」響的是家用電話,不是手機。知道她家裏電話的目前用五根手指就數得出來,都是極重要的人,不能不接。

    掙扎著,硬是喘著氣伸長手勾起茶几上的電話。

    「喂……媽?!我、我很好……怎麼……啊?」

    從那一聲「媽」喊出口,他就已停下動作。

    她父母早逝,還能有哪個媽?當然是馮思堯的母親,她的——婆婆!

    他靜靜地,一瞬也不瞬地望住她,將她的慌亂、無措!心虛、愧意,全都盡收眼底,清楚感受到懷中的溫軟身軀僵硬、泛冷。

    掛了電話,她驚跳而起,迅速整理衣容。

    「我媽要過來,已經在路上了,拜託——」

    他當然知道。那麼近的距離,不想聽都聽到了,他只是沒想到,她真的會說出口。

    「現在是被捉姦在床嗎?你慌什麼?」

    「不是……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拜託你,先回去好不好?」

    「冉盈袖,你再說一次!」她要他走?她真的敢!

    「對不起……」她眼神中無言的乞求,看得他更火。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樣他算什麼?偷情被活逮的姦夫嗎?她還真敢!

    六年前,他沒有第二句話,任她將他藏起來,摒棄在她的世界之外。

    六年後,她依然如此對他。於她而言,他永遠是見不得光的。

    她的前頭有太多太多的因素,而他,永遠被排在那些因素之後,一旦兩相抵觸,他就會無庸庸置疑地被她刪除。

    多諷刺?多悲哀?多屈辱?

    她就這麼吃定他嗎?他不是沒有尊嚴、沒有情緒,一再包容、一再忍讓,她還想要他退到什麼程度?

    「要就大大方方跟我一起站在她面前,否則,你這輩子不必再來找我。」他受夠了!祭出了能說的最重話語,打定主意要她在兩者之間作出抉擇。

    要他?或者是繼續扛她那些無謂的包袱?

    他沒有辦法與她這樣不明不白地糾纏下去,與其如此,他寧可一次痛到底,斷得乾乾淨淨,不再回顧。

    冉盈袖慌了,想解釋,千頭萬緒又不知從何說起,門邊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狠狠驚嚇得她彈跳起來,頓時方寸大亂,無法多想,只能先顧慮眼前迫在眉睫的問題。

    急急忙忙撈起地上的西裝外套、領帶,匆匆往他手裏塞。「拜託,我會再找時問跟你解釋……」

    相較於她的慌亂,楊季楚出奇地沉默,冷眼看著這一切,突然間好想笑。

    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天,衣衫不整地被捉姦在床,落荒而逃。

    他這輩子的蠢事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刻來得難堪。

    他怎麼也不懂,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讓自己落到這種地步,任一個女人如此踐踏、羞辱。

    他輕輕笑了,張口想說些什麼,突然發覺,早已無話可說。

    默默抽回被她揪握住的手,打理衣容,安靜地轉身。

    季楚……

    張口想喚,卻喚不出聲。

    他臨去那一眼,不斷在腦中浮現,惴惴不安。她從沒看過他那種眼神,冷得教人發寒。

    那一刻,她衝動地想追出去、想留住他……

    怎麼留?邁不出的步履,挫折地跪坐地板。留了他,也只是讓他陪她一起承受更多的羞辱,她要怎麼留?

    她將臉埋在掌間,無助地,連淚都流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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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7 00:57:46
第十一章

    而後,冉盈袖發現,她的麻煩大了!

    馮思堯的母親在這裏待了一段時間,口中直叨念她不懂得照顧自己,要幫她補一補,養得圓圓潤潤的。

    她有苦難言,嘴裏吃著母親純的補,內心暗暗焦急,又不敢聯絡楊季楚,深怕被察覺端倪。

    挨了一個星期,實在是受不住內心的焦慮。他臨去時的那一眼,反復回繞腦海,深怕再這樣下去,真要失去了他,顧不得母親仍在這裏,深夜悄悄撥了電話給他。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很冷的嗓音從另一端傳來。

    「淩晨兩點……」她吸嘴。「因為我媽在這裏,我……」

    楊季楚最痛恨的,就是她遮遮掩掩的態度,她在淩晨兩點撥電話來,還不知死活踩他的地雷,修養再好都很難不炸她個屍骨無存。

    「那麼見不得人,還打什麼電話?」

    「不是的,季楚,我可以牽著你的手,坦然地面對全世界,就是沒有辦法面對她,我欠馮家太多太多,我不想要你陪我一起承受罪責……」

    「既然和我在一起,那麼罪無可追,不如就斷了吧,何必為難?」

    「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你無法坦然承認我們的關係,那就到此為止,我楊季楚沒有那麼卑微,得遷就一個把我藏起來的女人。」

    他給過她機會了,她卻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負,從不知珍惜,他還期待什麼?心灰意冷地掛了電話,他決心不再聽她一言半語。

    她怔征然,拎著斷了訊的話筒。

    他從不曾掛過她電話,再氣她都不曾。

    前所未有的不安湧上心房,隱約意識到這一回,他怎麼也無法諒解她了……

    失去他的恐懼,讓她無法再顧及其他,隔日便慌急地到學校找他。

    他似是鐵了心,從頭至尾視她如無物,上完課便轉身離開,看都不看她一眼。

    「季楚……」

    他充耳不聞。

    「季楚!」她抬手,揪住他衣角,想留住他的步伐。

    他回身冷冷一瞪。「不要在大庭廣眾鬧笑話。」

    他聲音好沉,帶著難以抗拒的警告,她怔征然松了手。

    現在才知道,他生起氣來的樣子有多可怕,不需提高一分音量、也無須口出惡言,只是毫無溫度的冷眸一瞪,就讓人渾身膽寒。

    砰!研究室的門,當著她的面一關,賞上一碗閉門羹。

    一連找了他數日,他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她,全無氣消的跡象。

    但……這只是生氣那麼簡單嗎?她痛苦地閉上眼。明知他在意的是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深吸一口氣,才剛抬起手,緊閉的門在她敲下前開啟。「季楚,我決定了!如果你——」

    「你決定什麼與我無關,不必告訴我。」他抬起左手,讓她看清圈在無名指上的銀戒。

    「我要結婚了,請別再來找我,那會讓我無法向未婚妻交代。」

    她愕然,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擊給震得無法反應。

    想斷得一乾二淨、想證明不是非她不可,但是看著她蒼白如紙的面容,卻沒有想像中的快意。

    移開視線,不願再給任何一分關注,說完該說的,他決然而去。

    「季楚……」她顫聲喚住他。「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我沒必要拿這種事騙你。」

    他是認真的,這一回,不是純粹氣氣她、嘔嘔她這麼簡單,他真的不要她?

    「所以,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倚靠窗邊的身影無意識地把玩著無名指間的銀戒。

    「不下決心,行嗎?」他無法預期,未來還會有多難堪,是該趁著還有一點尊嚴,作個了斷了。

    這只對戒,原是六年前,預備用來承諾冉盈袖的未來,要她安心去飛,卻沒能送出手。

    剛剛在研究室,不經意翻出舊時物,扔不了手,一氣之下倒成了斷情之物,想來,還真是諷刺。

    「我一直沒問你,她的上一段婚姻處理得如何?」見他不明顯地一怔,汪詠靚愣然驚喊。「不會吧?你沒問……」

    「……她說,不會讓我當第三者。」

    於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她必是解決了自身的問題,才敢回來找他。

    她曉得他的脾性,若她有膽讓他成為她的外遇,承受那樣的羞辱,他死都不會原諒她。

    所以,她不提,他也就不問了,畢競,那不是個愉快的好話題。

    「……楊季楚,你真是昏頭了你!」明明是腦袋那麼清楚的人啊!怎麼……

    他苦笑。「遇到她,從沒清楚過。」否則,六年前就該醒了,又怎會讓自己落到今天這地步。

    「那現在呢?你打算怎麼辦?」話都說出口了,到哪里找個婚讓他結……她一頓,想起那一日的戲言。

    楊季楚回身,目光移向她微凸的肚腹。「如果孩子爹的人選還沒有著落,那麼,我不介意當個現成父親。」

    還真的咧!

    「楊季楚,你玩真的?」

    他是真的被傷透心了啊,才會下這種猛藥,置之死地而後生,斷了所有的念想,讓自己完全沒有回頭路可走。

    是啊,這不就是楊季楚嗎?性情看似溫潤如玉,事實上,真要狠起來,比誰都要剛烈決絕,連對自己都毫不留情。

    「小靚,我們都是同樣的人。」他們太像,同樣在一段感情裏死心場地,以為等待歲月換得來幸福,卻一再被辜負。

    傷得太重,痛得太沉,這輩子已經沒辦法再有一顆完好的心,開始另一段感情,那麼倒不如就這樣,放棄愛情,換來知己,也免得傷人傷己。

    「如果你真的確定……好,我奉陪!」他楊季楚都敢了,她有什麼不敢的?商場女強人,氣魄不輸人。

    他是認真的。

    電話拒接、不肯見她……所有與她相關的,全斷得乾乾淨淨。

    幾次站在他家樓下,看著他和另一名女子同進同出、呵護備至。

    他不肯讓她介入的私人領域,卻願讓另一個女人涉足——一個無須設防、可以安然交托真心的女人。

    這樣,她還能再說什麼?

    看清他是鐵了心要與她了斷,她如果夠識相,就不該再纏惹不清,徒增困擾……反正、反正一直以來,她帶給他的也只是屈辱,他又何必為她承受那麼多不會平的漫篤與罪咎……

    算了,算了……

    她閉上眼,將臉埋在圈起的臂彎裏,一遍遍催眠自己。

    「盈袖,鍋子裏純了人參雞,記得去舀來吃。」馮母由廚房探出頭,喊了她一聲。

    「喔。」悄悄抹掉眼角的淚水,強打起精神往廚房裏去。

    馮母看在眼裏,暗歎不語。

    瞧她意興闌珊,明明沒有胃口,為了不辜負別人的心意還要勉強自己硬吞下腹,實在讓人好心疼。

    這副模樣的盈袖,讓她想起了幾年前……心頭不由得一驚。

    這樣的折騰,她還禁得住幾次?再來一回,怕是連命都沒了……

    她不是傻瓜,盈袖有心隱瞞,她難道沒有眼睛,不會看嗎?半夜偷偷摸摸打電話的舉動、還有房子裏處處都是男人駐留的痕跡,盥洗用具、衣物、刮胡水……她又藏得了多少?不說破,不代表一無所知。

    都這麼多年了,還是淡不掉嗎?眼看她愛一個男人愛得如此慘烈,旁人還能說什麼?照這情形看來,補得再多都沒有用……

  ***

    「楊教授,有客外找。」上課上到一半被打斷,他交代學生自習,步下講臺,迎向教室外頭等候的婦人。

    「你是楊季楚?」

    「我是。您哪位?」他搜索記憶庫一追,確定沒有這筆記錄。婦人態度很冷淡,說話音調幾乎不帶任何情緒。「我話說完就走,不會打擾你上課。」

    「沒關係,您請說。」儘管對方態度不佳,他還是維持了對長者應有的禮數。

    「我是馮思堯的母親。」他神色僵了僵。現在知道,對方的不友善來自何處了。

    「你不樂意見到我,我同樣也不想看見你,如果不是為了盈袖,我根本不想來。」

    楊季楚深呼吸,試圖維持最溫和無波的神色。「馮太太,我和盈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您不用擔心。」

    「是嗎?你斷得了?」

    「我可以。事實上,我預備要結婚了。」祭出左手銀戒,以同樣的說辭自我防衛,不僅僅是說服別人,也說服自己。

    「是嗎……」難怪!難怪盈袖會是這副模樣。

    「如果你對她還有一點情分,不想她死的話,別對她太狠。」

    「您言重了。」

    「我不是在成脅你,五年前,她真的差一點就死了。」

    楊季楚心一跳。「什麼?」

    就知道盈袖不會主動跟他說。這個傻孩子,什麼苦都自己吞,不懂得耍心機,拿這些成為對方心上的負擔,藉此予取予求。

    「她剛到義大利的第一年,完成人生第一場會演,結束之後,整整大病了一場,思堯陪在她身邊,日夜看顧也沒有用,只好把我接去,看看熟悉的人能不能稍稍撫慰她思鄉的鬱結心緒。但是沒有用,她不是思鄉,她想的是人。」

    說到這裏,她有意無意地瞄了眼他緊繃的神色。

    那段時間,她哭著醒來,又哭著睡去,什麼東西也吃不下,強迫自己吞下去也盡數吐了出來,必須住院靠點滴維持生命。

    有一回,她在病房外,聽見小倆口的爭執。

    思堯氣憤又無助地指責她——

    「只是一道相似的背影,你就忍不住了,那我這麼多年的守護又算什麼!」

    她哭著說:「我沒有辦法,我也不想這樣,我真的好想他、好想他……」

    那道驚鴻一瞥的神似背影,勾起太多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思念。每當想起,就藉由密集的培訓課程讓自己累得無法多想,一年下來,一再、一再地壓抑,所有的相思情潮,全在那一瞬間,一股腦兒全爆發開來,洶湧滅頂。

    她已經很努力了,想將食物塞進肚子裏,拚命地吃,又拚命地吐。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的厭食是心理因素,早該認清除了楊季楚,她根本沒有其他可能,但是思堯那孩子也是傻,執著勁不輸盈袖,硬是在醫院替她套上了戒指,空有軀殼,只剩一口氣了也要她嫁。

    盈袖心裏有愧,她哭,他也哭,誰也不好過,所以無言地任由他去,在醫院吊著點滴,簽下那紙婚書。

    楊季楚怎麼也沒想到,那段婚姻是這樣定下來的。在他埋怨她背叛他們的感情、毀去所有相愛痕跡時,她是在醫院裏,流著淚想念他……

    被扼住的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她曾說過,行銷骨立,皆因相思磨人……這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

    「為什麼……」他聲音微啞。「要對我說這個?」

    「因為盈袖只要你,我沒有狠到能看著她磨盡生命而無動於衷。」當不成媳婦,總還是女兒,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想連最後的女兒和依靠都失去。

    怨恨不是沒有,她也曾想不開過,但是日子久了,總會過去,她不想要像她的傻兒子,執著到最後,換來兩手空。

    「那……馮思堯呢?」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盈袖沒告訴你嗎?他死了,在那場病之後。」

    沒有,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努力以行動來彌補他六年的等待歲月,不為自己找任何脫罪的籍口。

    他忽然有些懂了,懂她面對馮思堯母親的愧,懂她為何無法挽著他的手站在這個婦人面前……要換作是他,也難心安理得。

    「我以為……您應該很恨我。」

   「是不喜歡。」如果不是這個人,兒子和盈袖或許沒有愛情,但也必能安然共度今生,或許這麼說牽強了些,但兒子這一生的悲劇,他得負間接責任。

    她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由衷接納他和盈袖在一起,那只是拿盈袖的生命為代價,不得不為之的妥協。

    「那……我恐怕得抱歉了。」

    她將會不喜歡到地老天荒。聽他這麼一說,對方似是不爽、又似是有些心安地冷瞟他一眼,轉身走人。

    他輕籲了口氣,掏出手機,按下幾個鍵——「喂?小靚,在忙嗎?有事找你談談,兩個小時以後去你那裏……」

    掛了電話,他轉身回教室接續未完的課程,步伐不自覺輕快了些,久違的笑意重新掛回嘴角。

  ***

    午後,母親在房裏小睡,電鍋正燉著魚湯,她趴臥在窗臺,懶懶地什麼都不想做。

    如果,這時候能和季楚牽著手,逛逛商圈該有多好……就算什麼都沒買,走得腳好酸,也是一種幸福。

    電鍋裏的食物,每天都不一樣,母親很費心想幫她補得圓潤健康,她實在沒那麼好的胃口,母親還是笑笑地說:「沒關係,總會有想吃的時候。」

    不願拂逆母親的好意,她便什麼也不再說了,煮了,她就吃,入口食物的味道,嘗不嘗得出來其實已經不重要。

    門口對講機忽然響起,怕驚醒午憩的母親,她快步上前接聽。

    是大樓管理室打上來的,通知她有人寄放了物品在那裏,要她下來領取。

    會是誰?她回臺灣時日不長,知道她住在這裏的人也是屈指可數……她心房一跳,明知那樣的機率微乎其微,還是慌亂地狂奔下樓,幾度險些被自己淩亂的步伐絆倒。

    管理員交給她的,是一隻緊掩的紙盒,約一張A4紙大小,附上一封信箋,打開來,只有簡短幾行字。用我一個秘密,換你一分心事,這交易劃不划算?若是成交,就出來吧。小心慢慢走,不用急,我會等你。真的是季楚!她認得他的字跡。

    懷抱紙盒,她快步沖出管理室,但太過心急,下階梯時又險些摔跤。

    「不是要你慢慢走嗎?」伸來的臂膀及時扶住她肩磅,穩住傾跌的身形。

    她仰頭,怔然瞧他,發不出聲音。

    「來——」待她站穩,他鬆開手,往下握住泛涼的纖指,帶著她往停在不遠處的車內,隱私空間好方便與她長談。

    冉盈袖一臉迷惑。

    他不是——決絕得想與她老死不相往來了嗎?可眼前的他,眉目溫和,淺笑依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這兩天,想了一些事情,突然覺得,我們似乎不曾敞開心胸好好談過,所以花了點時間,整理出幾樣比較具有代表意義的物品,想不想看?」

    她催眠似地被他淺淺的溫存笑意牽著走,什麼也不能想,順勢點頭。

    「來。」取過她懷中緊抱著的紙盒,打開,取出第一樣。

    一張陳舊的入場券票根。

    「那是我初戀情人的人生第一場舞臺,我排開所有的事情,專程飛去,見證屬於她的掌聲與喝采,只可惜那時不能親口對她說——盈袖,我以你為傲。」

    淚霧漫上眼眶,她翻過背面,看見淡淡的鉛筆字痕,標記五年前的日期與場次,還有他想對她說的那句話。

    「想賴皮嗎?我都說完了,你要拿什麼跟我換?」毫不拖泥帶水,直接索取回報。

    「我人生中的每一場演出,十三號的座位永遠是空出來的,西方國家迷信地猜測,是因為不吉利,其實,不是的,因為我答應過初戀情人,會永遠為他留一個位子,等待他的到來……不多不少,是他名字的筆劃數。」

    楚……

    他一直不曾出現,於是,那位子就一直空著,不曾有誰取代過。

    他似乎對這樣的交換頗滿意,又取出一本厚厚的剪貼本。

    「他不曾忘記你,分開的這幾年,他一直都在看著你,你的每一場演出、每一個報導,他都留心關切。」

    那不是嘴上說說,泛黃陳舊的報導,不是一朝一夕能剪輯得來。

    本子的首頁,同樣有他隨筆刻劃的心情紀錄——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裏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裏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裏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裏不舍不棄

    短短幾行字,直接殺掉她以往翻盡詩詞,寫下的諸多熱烈情詩,也成功引出她懸在眼眶的淚水,一顆顆收不住地滴落,暈開字痕。

    「你不在的那些年,我是用這樣的心情,不預設任何立場地等待。你還愛不愛我、等不等得到你,都已經不是最重要,就只是等而已,等待你的歸來,或者,等待情淡。」

    他的情,不若她那般澎湃激蕩,宛似一江古井水,深沉而溫潤。

    於是,她忍不住也告訴他——

    「我沒有一刻忘記過你,那句行銷骨立、相思磨人,不是在開玩笑。原本我不打算說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再回頭來抱怨離開你我吃了多少苦,未免太卑都,你並不欠我什麼……」

    他不作任何評論,只是靜靜地聽。

    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思堯怪我,為什麼就是忘不掉,他做盡了一切,為什麼我還是記著遠隔在千山萬水之外的人,看不見守在身邊的他……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那個時候病得迷迷物栩,其實已經有一點……什麼都無所謂了的心態,所以他幫我套上戒指時,我沒有拒絕,我不是存心要背叛我們的感情……」

    「後來……後來的事情,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連呼吸都覺得好沉重……昏昏沉沉中,聽見他哭著說:『你現在是拿命在威脅我嗎?好,我認輸了行不行?我去找他,你給我好好的,等著他來』……可是他沒有回來,在去機場的途中,發生暴動,他被意外波及,死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執著害死了他?我沒有辦法在一條人命消逝後,還能於心無愧地回去找你……」她撫著指間的銀戒。

    這裏牢牢圈鎖住的,不是婚姻的承諾,是愧悔、是一條人命的罪罰,將自己放逐在異鄉,時時提醒自己,不可以忘記他……既然這是他生前唯一的堅持,那麼她至少能為他做到,永遠不取下它。

    「我倒不這麼認為。困住一個女人的肉體,只是求之而不可得的消極杭爭,如果可以,誰都希望牢牢佔據女人的心靈,否則從以前到現在,我為什麼會那麼被馮思堯怨恨又羨慕?」他執起她的手,不理會她輕微的抗拒,硬是取下她指間的戒指,以銀鏈串起,掛回她頸問,平貼心口。

    「這裏,是屬於愛情的承諾,如果明明沒有那樣的心意,卻硬要佔據它,對往生者又何嘗不是一種欺騙與侮辱?我相信他會情願你將他記在心裏,也不要名不副實的假像,那是他生前一直無法辦到的。」

    「你——」她疑惑地仰眸。他不介意嗎?怎能說得如此平心靜氣?

    楊季楚輕笑。「你儘管想他,我不介意。」因為他知道,那不是愛情。

    人都不在了,再斤斤計較,未免有失厚道。

    「既然你都誠意十足了,那我也來回報你一個戒指的秘密。」取出盒內的第三樣物品,她眸光黯了黯,偏開頭不去看那與他指間相映成對的銀戒。

    「我唬你的,這不是婚戒,是定情戒。」將他的第三個秘密,套進那空下來的右手無名指。「六年前就買了,那個沒心肝的初戀情人一再逃避,送不出手,只好退而求其次,拿來氣氣她。」

    「你——沒有要結婚?」

    「原本有,不過談清楚了,幸好還沒告知雙方家長,若是我們能求個圓滿的結果,她也會替我開心……看什麼?我都誠實招認完,又輪到你了。」

    她垂眸,撫著指間的銀戒。沒有太花哨的點綴裝飾,淡淡的雕縷刻痕,素淨而清雅。「我、我不確定……」

    真的可以嗎?她總是在傷害他,她對自己沒把握。

    「思堯剛死的那一年,媽媽很不諒解我……」她挨過巴掌,受過詛咒謾罵,連他都被拖下水怨恨。在媽媽眼裏,是他們一同害死了馮思堯,她真的不敢想像,她若和他一同出現,會是什麼樣的混亂場面。

    這些年,好不容易媽媽的情緒平復了許多,能夠好好地跟她說說話,讓她代替思堯孝順、陪伴她,她不想再挑起過往傷痛,也沒有勇氣再面對一次那種相互怨恨的折磨,他那麼驕傲的人,也不該陪她承擔那樣的難堪折辱。

    「我不是不想坦然牽著你的手,讓全世界知道我們的關係,但是她……我真的很怕……」

    「你想太多了。天底下,會有什麼過不去的怨恨?時間久了,傷痕總會淡去,何況是自己的女兒。你以為我此刻為什麼會在這裏?」別忘了,不只馮思堯是兒子,她好歹也是被看著、養著長大的女兒,沒了兒子,會更加珍惜唯一僅有的。

    「你是說——」可能嗎?是她想得太悲觀了,媽媽其實——有諒解的可能?

    他笑了笑。「你別真呆得跑去問她。」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說破就沒意思了,那面皮薄的老太太恐怕也會抵死不認。

    畢競那是喪子之痛,要一笑泯恩仇,正面承認他們也真是強人所難了。

    他懂,也能諒解,嚴格來說,他終究脫不了責任。

    反正他是有心理準備了,老太太這輩子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了,那麼上有政策,他們只能下找對策。

    「大不了就是當一輩子姦夫,三天兩頭衣衫不整被你趕出門而已,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才不會!」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瞥她。「最好你不會。」

    「……」為什麼原本氣得要死的事,現在看他說來反而雲淡風輕,不以為意?

    「真的沒關係嗎?」她以為,他自尊心那麼強的人,決計受不了的。

    「記得幫我保密就好。」那麼糗的事,傳出去怎麼做人?他探掌憐惜地撫了撫蒼白面容。

    「你啊,有沒有乖乖吃飯,好好睡覺?」都已經夠瘦了,臉色還那麼差。

    這一提,她還當真努力思考上一餐是什麼時候。

    「啊,對了,電鍋有魚湯,我們上去喝——」

    她拉了他就要下車,他大笑,拉回她抱了滿懷。

    「你別太得寸進尺了。」老太太還在紮管駐守呢,這麼明目張膽地挑釁,是存心找死嗎?「去我那裏吧!」

    「那……我去把那鍋湯偷渡出來?」

    「我的女人記得也順便偷渡出來。」他附在她耳畔,溫聲低喃。「到我身邊來,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吃不下、睡不好。」

    「嗯。」她動容,將臉埋進他懷中,攀上肩頸的掌心,感覺到喉間輕微的震動,卻聽不清楚發音。

    「你說什麼?」仰首,想辨讀唇形。

    「沒。」張臂,密密收攏嬌軀。

    對不起,讓你吃了這麼多苦,我的盈袖……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2-2-17 00:58:21
番外之一(不是偷情)

    明月如畫,清風徐徐,一室旖旎,正是適合成就美事。

    房內一雙人兒濃情繾綣,情火正熾。

    禁欲了近兩個禮拜,他有些急切、失了自製地索求,正蓄勢待發之際——

    鈴——

    電話鈴聲,聲聲催人,他硬生生打住,有些悲情地看著身下人兒由迷蒙情潮中載浮載沉,掙扎著清醒,探手接起床頭的分機。

    「喂?媽——」

    他就知道!

    他幾乎是洩氣地癱軟在親密愛人胸前呻吟。

    「我媽——要過來。」講完電話,冉盈袖好抱歉地開口。

    「她不是才剛走……」楊季楚無盡悲債地吼了出來。老是在重要關頭喊停,再這樣下去,他早晚得性功能障礙。

    老太婆擺明瞭存心整他,以往她來時,還能誘拐盈袖到他那兒去,同樣耳鬢廝磨、恩愛無限,最近這幾回,老太婆不知存心整人還是怎地,有意無意地對她說:「女孩子家要矜持些,就算有物件也不能夜不歸管,會被人看輕。」

    這是哪個年代的八股思想?明末清初嗎?

    她的教侮,盈袖不敢不聽,好好一個成年女子居然有了門禁,每天乖乖准十點回家晚點名,夜裏懷中少了軟玉溫香,這些日子還真有些難以入眠。

    好不容易送走了老佛爺,正待與女友親親熱熱,一訴離情,老人家又一記回馬槍,殺得他措手不及。

    好,他承認了,薑真的是老的辣。

    沒時間抱怨了,他認命地跳下床,完全訓練有素地快速著衣,準備離去。

    「季楚。」她拉住他,滿臉愧疚地低道:「對不起。」

    「別說傻話。」他低頭,匆匆啄了下柔唇。「我先走了,有事電話聯絡。」

    離開女友住處,開車回家的半路上,電話就來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女友住家的電話。

    「喂,盈袖嗎?」

    「季楚……」另一頭支支吾吾,喊了出聲,就沒下文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話筒被接走,另一端換成了冷冷的命令。

    「你給我過來,現在。」楊季楚摸不著頭緒,方向盤一轉,聽命繞回原路折返。

    再度踏進女友住處,面對一室的沉凝氣氛,他詢問的目光望向女友,渴望給點提示,那廂,卻低垂著頭完全不敢抬起,而老佛爺臉色沉得很難看。

    「盈袖?」應該是挨罵了,瞧她低頭手足無措的模樣,他看了不舍,上前挺身護衛。「任何事情跟我談,別為難盈袖。」

    「當然要跟你談。」馮家老佛爺指了指桌上的物品。「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饒是再博學多聞,接觸這玩意兒還是頭一遭,他怔征然盯視桌面物品半晌,才反應過來。

    兩條線……就是懷孕的意思嗎?懷、懷孕……

    他瞪大眼低頭望去。「盈袖?!」她懷孕了……

    難怪她要慌,這比被捉姦在床還嚴重,他們完全無法預期老太太的反應。

    「你想不負責任?前幾日待在這裏,觀察她一些細微的異樣,回去愈想愈不對勁,急急忙忙又趕了過來印證猜測,果然如她所料。

    要是她沒及早察覺,她是打算怎麼辦?好好一個女孩子,沒名沒分就被弄大了肚子,能看嗎?

    「我可以負責嗎?」不讓人負責的,一直都不是他吧?

    「孩子難道不是你的?」

    「當然是!」這一點,無庸置疑。

    「那你還問我!」她再氣、再不爽,盈袖終究是離不開他。

    這孩子也傻,顧慮到他的心情,千依百順,寧可沒名沒分跟他耗,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她能眼睜睜看著她再挺著肚子被人議論嗎?

    急轉直下的情勢發展,教小倆口愕然相視了好半晌。

    所以是——不用再當姦夫了?

    楊季楚終究是楊季楚,錯愕只一會兒,立刻反應過來,彎下身半蹲跪在她面前,尊重地詢問她的意見。「盈袖,你想嫁給我嗎?」

    「想……」一直都想。那是她求之而不可得的事啊……

    「那找個時間,我帶你回去見見家人,這陣子我被逼問到都不敢回家了。」

    自從吳院長家的喜筵曝了光,就有不少風聲傳回家裏去,畢竟在場有太多同窗舊識,與父親相熟的也不少,這陣子老被暗示有了物件就快快帶回家來走走,別心性不定,淨顧著自身逍遙快活,委屈人家女孩子妾身不明。

    哪是?他冤枉啊,青天大老爺!妾身不明的是他吧?

    總算,盼久了也終有讓他含冤昭雪的一天。

    他探手悄悄移向她,無聲地五指交握,凝視指間相映的情人對戒,心中暗暗忖度,是該找個時間帶她去挑對婚戒了,他可沒那麼寒酸,一隻小小的定情戒就想打發人家!
匿名
狀態︰ 離線
15
匿名  發表於 2012-2-17 00:58:50
番外之二(不是作業)

    一切其實都是意外——

    某天,冉盈袖在他住處留宿,不經意瞧見最初重逢時,在他課堂上順手寫了交上去的那首詩。

    那時季楚還惱她,對她愛理不理的,因此她也是有點半故意、半調戲地寫下讓他們都印象深刻的那首宋詞。

    沒想到,他竟也端出為人師表的架子,一本正經地給予評示。

    她一時好玩,順手提筆再回應。

    這一來一往,也不知怎地就夾在成堆的學生報告中,陰錯陽差流了出去。

    再於是,那一期的中文系刊中,便多了這麼一篇有趣的原稿內容。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師評:沒創意,零分!目無尊長,零分!調戲意圖分明,零分!這位同學,你、當、定、了!

    嗯。

    閱者無不心有戚戚焉地點頭。

    這麼找死的學生,不當掉還真是師道無存。

    然而,那廂也有下情抗辯——我有話要說!

    因為它曾經害我被男朋友罵白目,至今記憶猶新啊。

    教授您不是說要寫出讓自己印象最深刻的詩詞,這還不夠印象深刻?

    於是,下方再添一筆回復——曾經?這位仁兄一語中的,閣下至今也沒長進多少。

    意思就是——依然白目得很。

    會嗎?可是我覺得,他應該會認為我很真性情。

    情人眼裏出西施,他瞎很多年了,你還真把情人枕邊的世紀謊言當真?

    所以,我覺得他是普天之下無與倫比的絕世美男子,除了他,別的男人看都看不見,應該也瞎很久了?

    ……冉老師是需要我替您舉薦國內知名眼科醫師嗎?

    不用了,我願意為他瞎一輩子,不必幫我重見光明。

    看到這裏,讀者恍然大悟。

    原來女主角是學校新聘請的舞蹈系講師冉盈袖啊!據說知性清雅、氣質耐人尋味,不少人搶著要替她作媒,詢問度頗高呢,沒想到早已名花有主。

    這豈不可惜了?不少人作媒作到中文系來,冉老師身價不凡啊。

    楊教授,您潤筆是蘸墨還是錯蘸了醋,味道嗆了些呢。

    別忘了胎教,驚嚇到我,屆時生出處處忤逆的孽子,您可別埋怨。

    ……惡妻孽子,無法可治。

    行筆至此,再遲鈍的人也終於反應過來了。

    這、這哪是什麼學生作業,分明就是情侶閨房之中打情罵俏的情書一封啊!

    冉盈袖和萬年金榜黃金單身漢楊教授……這真是本校的年度大八卦,震驚翻了一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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