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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曉筠]落塵的淚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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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41:09 |倒序瀏覽
落塵的淚珠 作者:林曉筠

家財萬貫、英挺、瀟灑的董事長沈烈,雖然有眾多的追求者,
但年屆三十九歲,仍是「單身貴族」。但他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
年方二十的潘憶敏之後,立刻墜入愛河,不能自拔。
愛是什麼?
說也說不清楚,
這就是愛?
讓人糊里糊塗。
這種愛的結果會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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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42:26
第一章   

  暴戾之氣和怒火正熊熊的燃燒著,沈國亞和陳燕玲之間的冷戰關係已經凝聚到了頂點,而冷戰也將演化至熱戰,事情到了必須做一個了結的時候,兩人皆互不相讓,一個是想置對方於死地,另一個則希望能全身而退;但是事情的發展不可能如每一個人的願。

  沈烈只有九歲,他蜷縮在客廳毫不起眼的一隅,在他早熟的心靈中,時時充斥著對生活的不安感和對父母之間那種如同仇人般的恐懼,在他似懂非懂的思緒中,他有隨時可能失去一切的預感。

  他父母經常性的吵架、口角,進而拳腳相向、互不說話的情形由來已久,而夾在中間的他自稍解事就無奈的接受了這種狀況。他不敢問自己為什麼沒有弟妹,不敢問父母為什麼吵架;他問過一次,得到的下場是一身的青紫和疼痛,所以他馬上學得聰明,他總是默默的看著父母吵,聽著些他現在不太懂,但是以後他長大以後就會瞭解的話。

  今天如果沈烈夠大到能聽懂他父母之間的對話,他也會慨歎怎麼會有這樣的夫妻;這樣的婚姻,太痛苦了!

  但是沈國亞和陳燕玲自己卻不覺得,他們之間的狠話一次比一次毒,一次比一次傷人,他們之間已經沒有夫妻之間的情分和道義,存在於他們之間的只有恨。

  除了恨還是恨。

  「沈國亞!這次我說什麼都要離婚!」陳燕玲的眼神冷漠,一副完全豁出去的表情。「你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你不單只留不住我的心,現在你連我的人都留不住了。」

  「那個野男人這麼好?」沈國亞陰森的問。

  「比你好!」她譏諷道。

  「和你這個賤女人正配!」

  陳燕玲的詛咒和粗話已經到了嘴邊,但是她嚥了回去。她很有風度的一笑,這種風度背後隱含著一股對沈國亞的同情。

  「那個野男人配得上我這個賤女人,而你卻連我這個賤女人都不配。」

  她的話真正的傷到了沈國亞。

  其實如果沒有愛,沒有恨,沒有濃烈交織的那份感情,他早就簽了字,放她自由了;他無法原諒她的不貞、出軌,但是他也無法就這麼的讓她走,畢竟十年的生活歲月,他們當初也是因為愛而結合,不管這份愛是何時消失,怎麼消失的,他都曾愛過她,但是她卻好像早就不愛他了,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能令她更快樂,她把他們之間的婚姻早就視為垃圾般的丟棄了。

  「陳燕玲!到底是什麼使你變成今天的這個樣子!」他忍不住痛心疾首地問。

  「我今天這樣子不好嗎?」

  「你作賤自己!」

  她哈哈一笑,「作賤自己?你看到我苦了嗎?如果我會有痛苦,那也是你帶給我的,這個婚姻賜給我的。其他人給我的只有快樂。」

  「你不介意自己紅杏出牆?」

  「在那之前我就提出離婚了。」

  「你沒理由離婚,我並沒有虧待你。」他自知有理的力辯。「你要什麼有什麼,你是個人人羨慕的對象,你沒有理由離婚,沒有理由紅杏出牆!」

  「你到底有沒有瞭解過我?即使只是一個點!」她一副感歎的模樣,語氣懶懶的。「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我懶得解釋,我也不想多說廢話,我只要離婚,我只要你在協議書上簽字。」

  「那沈烈呢?」他指的是他們的九歲兒子。

  陳燕玲的眼光四處搜尋了下,但由於她漫不經心,所以沒有發現在一隅的沈烈,她攤了攤手,做出一副瀟灑的表情。「給你啊!」

  「你對他也沒有留戀?」沈國亞痛心地問。

  「我對小孩沒什麼感情,你知道的!」她大言不慚,毫無愧色地說。

  「你是個什麼樣的母親?」

  「我從來就沒有說過自己是個好母親,孩子對我而言只代表著束縛、負擔、責任,既然你自詡是個好父親,孩子給你不正好?你們可以從此快樂、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像神話一樣!」她嘲弄道。

  面對她去意甚堅的表情,沈國亞的心更是漸漸地冷了起來,他已經有玉石俱焚的準備,但是他決定再給他們一次機會,這是他起碼能做的努力。

  「如果我願意原諒你呢?」他施恩的口氣。

  「『原諒』?」

  「我願意既往不咎。」

  「哼!」她搖頭一笑。「你以為我會在乎你追究或不追究?你以為我會搖尾乞憐、感激涕零的跪下來吻你的腳嗎?」

  「你居然沒有悔意!」

  「我只後悔嫁給了你。」

  「如果我說我對你還有愛呢!」

  「那我只能說你太可憐了!」她看著他。「因為我對你早就沒有愛了。」

  沈國亞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已經拉下臉,拉下自尊地給她台階下,只要她肯,他們的這個婚姻還是有一線希望,但顯然地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千軍萬馬都無法把她拉回他的身邊了。

  沈烈安靜地看著他的父母,他既不哭也不鬧,但在他幼小的心靈裡,實際上已經留下了無法治癒的一道傷口,對他日後的人生影響甚大。

  「說什麼你婚都離定了?」

  「對!」她答得乾脆。

  「連最後一次機會你都不把握?」

  「沈國亞!請你不要婆婆媽媽,要簽就簽,即使你不簽,我也不會留下來,人生苦短,我要及時行樂,我不在這個屋子裡,看你怎麼對我精神折磨?」

  沈國亞若有所思的笑笑。

  他這個笑容令陳燕玲心裡有些發毛。

  「沈國亞!我們夫妻一場,大家好聚好散,你可以再娶其他更好、更配得上你的女人,反正我是個賤女人,你沒有什麼好損失的。」她的姿態降低了一些。

  沈國亞還是笑笑,他的視線在屋內轉了一下,他看到了他的兒子。「沈烈!過來。」

  沈烈乖乖地起身走向他的父親。

  沈國亞拿出一張一百元的紙鈔給他的兒子。「你到外面去吃碗麵,媽媽今天不會弄晚飯了,吃完麵到租書店去看漫畫,晚一點再回家來。」

  陳燕玲這才發現到兒子的存在。

  「原來你在屋子裡。」她自語道。

  沈烈接過錢,看了他的母親一眼,他無言地走到門邊,旋轉門把走了出去。他沒有懷疑,沒有任何九歲小男孩該有的天真和稚氣,他早熟的令人心疼。

  沈烈走後,沈國亞往沙發一坐,交疊著腿。「陳燕玲!如果我會下地獄,我也要拉著尼一起去!」

  「你在威脅我嗎?」

  「外面的任何男人都休想得到你!」他冷冷地說。

  她望了望身後的門,有股想奪門而出的衝動,但是她又不願意在他的面前表現出她的恐懼、她的軟弱。她轉過頭瞪著他,她就不信他能怎麼樣!

  「你很有勇氣!」

  「你不敢怎麼樣的!」

  他只是看著她,以一種似乎是初識她的那種眼神,又似乎是最後一眼的那種依戀。

  「燕玲!也許是該到了我們把事情做一個了結的時候,你說是不是呢?」

  「是拖了太久了。」

  「而你急著要結束這一切!」

  「我看不出有拖下去的必要。」她冷靜地說。

  「那麼我該讓我們兩個人自由了。」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她說:「也許我們做夫妻的緣分就只到此為止了。」

  「你能這麼想最好。」

  他一笑,站起身,然後看著廚房的方向。「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

  「你要到廚房拿什麼?」她有些顫音地問。

  「放心!不是拿菜刀!」他居然還能用輕鬆、幽默的口氣說:「我對分屍和肢解人體沒有興趣,我也不會這麼對你,畢竟你還沒有壞到這個地步吧?」

  她勉強一笑,不知該說什麼。

  沈國亞往廚房走,不一會功夫他出來了,渾身濕淋淋的而且帶著汽油味,他的左手拿著一個打火機,右手還提著一桶汽油,他的臉上有一種訣別的笑,但是他不像是要自己一個人去,他用自己的身體堵住大門,讓陳燕玲無路可走。

  陳燕玲這輩子從來沒有如此的怕過。

  她想尖叫,她想喊救命,她希望能有人來救她,她不想死,不想被活活地燒死,不想這麼慘的死,她不該受到這種待遇。

  「沈國亞!你瘋了嗎?」她啞著聲音地說:「你想幹什麼?你以外這樣就能嚇住我嗎?」

  「我不想嚇你,我只想和你一起死。」說著,他將汽油潑向陳燕玲的身上,他的舉動換來了她的大叫。

  她一步步的後退,一步步的想遠離他,她知道他已經瘋了,現在和他說什麼都不會有用的,她只希望自己能逃過這一劫,逃過沈國亞這個瘋子的舉動,她的人生還很美好,她不要現在死。

  「燕玲!你逃不掉的!」

  「沈國亞!你不要發神經,我們有話好說。」

  「不!是你自己說我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了。」

  「我說錯了!」

  「你現在怕死了?」

  「不要這樣!」她忍不住哭泣道:「求求你不要這樣!我不離婚了!」她急著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提離婚,我會安安分分的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求求你!你千萬不要做傻事!」

  「太遲了。」他走向她,兩個大步就把她揣在懷裡。「我們要一起下地獄,同歸於盡。」

  她哭叫、掙扎、捶他、打他、咬他,什麼方法都用盡了,但是他依舊不為所動。

  「不要!」她的嗓子都叫啞了。

  「你不喜歡這種結局嗎?」

  「求你不要——我求你——我可以跪下來求你——」她已經泣不成聲,「你要我怎麼做都行……」

  「太遲了!」他溫柔的一句,看著她驚恐異常的一張臉,這是他見到她的最後一個表情,接著他打開打火機。

  轟的一聲!

  他們兩個立刻像火球一樣的開始燃燒,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不只是他們,連屋子裡一些東西也跟著開始燃燒,火勢愈來愈大,接著一發不可收拾,整幢屋子已陷入一片火海……

  三十年後

  沈烈看著手中那份越洋傳真過來的資料,他的眉頭很自然的皺在一塊;因為常皺眉的緣故,使他的雙眉之間有著一道並不是很明顯的凹痕,但是這無損於他臉上那股剛強、睿智、冷漠的特質,他並不是一個帥哥型的男人,一點也不漂亮,但他身上有一股神秘的成熟感,只要有點腦筋的女人,就會有想動他的念頭。

  他,一百九十公分高,卻只有七、八十公斤的體重,看來削瘦而且冷酷,他不經意間流露的眼神總叫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恐懼感,令人無所遁形,令人不敢輕言親近;似乎在他的臉上、身上總有股濃得化不開的愁。

  「公司就要倒了,他們的姿態還這麼高?」沈烈不屑地說著。「有沒有搞錯啊!」

  「美國佬嘛!」王文煥笑笑地說。

  王文煥是沈烈的得力助手兼秘書,大家原先都很納悶沈烈為什麼用男秘書,而且謠言一直傳說他對女人沒有興趣,痛恨女人,到了三十九歲連個女朋友或是緋聞都不曾傳出過。於是開始有人說他是個同性戀者,而王文煥則是玻璃圈中的人,兩人假借工作的理由混在一起。但是這種傳言卻很快的不攻自破,因為只要稍微接觸沈烈的人就知道,他對女人無情,對男人也不會有興趣!他選中王文煥當秘書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王文煥有能力、有效率,英文說、寫皆流利,又是個公關人才,只有這些理由。

  在人們瞭解到沈烈與王文煥的純公事關係之後,大家就又開始研究沈烈為什麼痛恨女人。

  說法非常多,但是沒有一項得到證實。

  即使王文煥由一退伍就跟著沈烈做事到現在。八年的時間並沒有使王文煥更瞭解沈烈的過去;他只知道沈烈事業逾做逾大,由國內擴展到國外,公司一間間的開,而沈烈也隨著他的成功在商界呼風喚雨,但沈烈依舊是個令外界無法捉摸的神秘人物。

  「再把價錢壓低!」沈烈冷冷地說,下達命令。「而且只給他們三天的時間。」

  「這麼快?」

  「他們自找的。」

  「這下那些美國佬可要緊張了。」王文煥接過資料。「和『成偉』那件糾紛呢?」

  「周依嬋怎麼說?」

  「我們的勝算很大,但是可能要拖一段時間。」

  「他們不是說要和解嗎?」

  「周依嬋覺得他們開出的賠償金太少。」

  錢不是沈烈在乎的,他在乎的是「成偉」有沒有和解的誠意,他的背往後一靠。「要周依嬋快點把這件事搞定,下個月我要派她到加州一趟。」

  「好。」

  沈烈又把心思放回桌上的公文,他的身體向前傾,有些不耐的翻著那些卷宗。

  「晚上『鴻國』的董事長在『凱悅』設宴,他親自來過幾次電話,請你一定要參加。」

  「幫我推掉。」

  「這對我們和一個日本公司的大合約有影響。」

  「那你就去參加!」

  「我——」

  「你不知道我不參加這些交際應酬的嗎?」沈烈看了王文煥一眼,抓過自己隨意丟在大辦公桌上的一包煙,他抽出一根,點上了火:「反正大家都應該習慣我的缺席,你說是不是?」

  王文煥只有苦笑。

  「去打電話給周依嬋吧!」他淡淡地說。

  王文煥退出辦公室。

  沈烈看著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大辦公室,內心不知怎麼的抽痛了起來。三十年了,他應該早就淡忘那些傷痛、那個悲劇的事實;他一個人從孤兒院混到今天,他成功了!他要什麼有什麼,但是他為什麼始終擺不平心中那股失落感呢!

  那股濃得化不開的失落感。

  潘憶敏覺得自己像一個受審的犯人,她的面前坐著她的爸、媽、哥哥、姐姐,他們四個人像法官一樣的瞪著她,特別是她爸爸手中拿著張成績單,而那張成績單更像是她犯罪的證據似的。

  她今天剛滿二十歲,如果順利,她今年應該由五專畢業,但前提是「如果順利」。

  她和時下的一般女孩沒有什麼不同,愛玩、愛瘋、愛鬧,鬼點子多,但是不愛唸書,成績在及格邊緣,吃喝玩樂總比唸書強,她固執、倔強、叛逆、主觀,偏偏她的外表卻和她開玩笑似的。

  她有一張既細緻又文靜的臉,看起來秀秀氣氣,優優雅雅的;只要她不奇裝異服,不穿劃破了的牛仔褲,她會給人一種她是洋娃娃的感覺。皮膚白皙、柔潤,烏黑的大眼睛、嬌小的身材,雖然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但她一律對外宣稱她「足」一六О公分。

  說到她那我見猶憐的長髮,也是她外表唬人的工具之一,通常她會紮成馬尾或是綁成辮子,只有在她想要爭取同情時,她才會把頭發放下,加上額前的劉海,任誰都不忍再責備她,她很自傲於她懂得人的心理。

  但此刻似乎不太管用。

  她吹著氣,看著自己額頭前的頭髮在晃動,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億敏!這種成績能看嗎?」潘中民帶著怒氣問。

  「不過三科不及格。」

  「三科?」潘中民一歎。

  潘憶瑋這個台大醫科的高材生,有些好笑的看著她的妹妹,她知道憶敏不喜歡唸書,但是憶敏念的也不過是一所破五專,沒理由拿這種爛成績。

  「看看你姐姐!」潘中民立刻指著這個家裡的模範生、榜樣。「你姐姐馬上就要當醫生了,你哥哥也要從法律系畢業,只有你,去念什麼工專,還是一所很少聽過的爛工專,什麼電子科,你將來畢業要做什麼?」

  「當電子工廠的女工啊!」潘憶敏悶悶地說。

  「憶敏!」潘母寵愛地笑罵道,她一向最疼這個小女兒,但是偶爾她總得擺出做母親的架子。「你還有說笑話的心情?」

  「誰在說笑話?」潘憶敏看著每個人,似真似假地說:「現在的女工,不!應該說女作業員不好找,很吃香的!」

  可以見到每個人都一副啼笑皆非,不知是該笑出聲或是痛罵她一頓的表情。

  「憶敏!你存心氣死我嗎?」

  「爸!我不敢。」

  「憶敏!沒有你不敢的事!」

  「爸!你是在誇我還是損我!」她故作無辜的問。

  潘憶輝終於忍不住的笑出聲,但在其他人的瞪視下,他故作輕咳狀,掩飾住他的笑意。其實他很佩服他這個寶貝妹妹,她夠聰明、機靈、反應快,如果她能當上律師,一定沒有人是她的對手。

  「小潘!」這是潘憶輝給他妹妹的暱稱。「你好歹得混畢業,拿到證書吧?我可能不是很懂電子方面的事,但如果有課業上的問題,你還是可以問我。」

  「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憶敏!」潘中民一副氣得要腦中風的表情,其實他也沒有那麼氣,家中的每個人對她這個幺女都束手無策,他們是真心的愛她,但是總不能把她寵壞,該教的時候就要教,他不能心軟。

  「爸!我會去求教授讓我如期畢業!」

  「你這是什麼話?」

  「台灣話。」

  眾人先是一楞!接著連潘中民自己都差點笑出來,他無法置信的看著女兒。

  「如果你的教授還是不准呢!」

  「那我就絕食靜坐抗議。」

  「好,憑什麼呢!」潘中民不解。「你又要抗議什麼?是你自己不把書念好,你還有臉抗議!我先打斷你的狗腿,先餓死你,我看你怎麼去靜坐、絕食抗議!」

  「爸!你不會這麼狠吧?」

  「中民!」潘母不贊成自己丈夫說這麼重的話。

  「你們自己聽聽她說的!」

  「爸!小潘只是在開玩笑!」潘憶瑋替自己妹妹說話。「她說話就這德行嘛!」

  「那她就更應該改了!」

  「爸!」潘憶敏小心的開口。「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們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怎麼樣?」潘中民給他小女兒這麼一說更是火上加油。「你還想怎樣?」

  「是我二十歲的生日!」

  「拿這種成績你還想過生日!」

  「我會畢業的,只要補考過了就可以過關。」

  「如果沒過呢?」

  「我已經和人家講好罩我,絕對PASS!」潘憶敏驕傲的說,「題目我可以事先打聽出來,爸!你放心!我念這所爛工專已經讓你很沒面子,我保證我一定會畢業,決不會再給你丟臉!」

  這下沒有人能罩得住,潘憶敏總有本事把悲劇弄成喜劇,即使潘中民這張撲克臉也不禁柔和了起來,帶著些許的笑意。

  「看吧!天底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潘憶敏這會更是沾沾自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要把事情都看得那麼嚴重!」

  「你住口!」潘中民罵道。

  她委屈的嘟著嘴。

  「憶敏!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他這個做父親的真是又好笑又好氣。「我不指望你成龍成鳳,更不會奢望你高人一等或出人頭地,但起碼你把你該念的書念完,這點小事你都辦不到嗎?」

  「爸!」

  「你給我進房間去閉門思過!」

  「爸!我還有話要說!」

  潘中民已經起身。「你把你那些強詞奪理的話留著,利用這些時間給我看書!」

  「我的生日——」她低語,似乎有無限的委屈。

  「中民!今天既然是憶敏的生日……」

  「爸!小潘會好好看書的,先讓她過生日嘛。」

  「是嘛!我會幫妹妹溫習功課。」

  「爸!」眼見大家都綁她說話,她的膽子也大了,她撒嬌的偎到父親身邊,拉著父親的手。「二十歲是大生日哦!我們可以去大吃一頓,如果你們今天還沒把禮物準備好,可以明天再補送。」

  潘中民差點就要被他的幺女說服,但是為人父的使命感使他狠心的搖頭,他們已經把她寵過頭了,不能再順著她,否則她早晚會無法無天。

  「給我進房間!」

  「爸!」

  「不要討價還價!」他板著臉。「叫你出來時才可以出來,你不要以為你已經二十歲我就不會再打你,那根籐條還專門為你留著!」

  潘憶敏一把搶過她的成績單,忿忿不平的進了自己的房間,將門「砰」的一聲關上。

  外面的四個人看著已經關上的門,三雙不贊成的眼光看著潘中民。

  「要給她點教訓,否則她學不乖!」

  「今天是她生日!」潘母說。

  「晚點再請她去啤酒屋。總要給她一點挫折、教訓!」潘中民解說,「憶敏著女娃明明是一塊材料,難道你們真要看到她到工廠當作業員嗎?」

  其他人釋懷了。

  「你們快去準備她的禮物和蛋糕吧!」

  大家開心的照做,打算給潘憶敏一個驚喜。

  一個生日的驚喜。

  偏偏潘憶敏沒有耐心去等這份驚喜。

  幸虧他們家住的是日式的一樓平房,她可以爬窗戶翻牆出去,今天是她的大生日,她絕對不在房間裡用閉門思過的方式度過;回來後的處罰那是回來後的事,她不在乎。

  肚子咕嚕咕嚕的叫,提醒她該是填飽肚子的時刻,她摸摸口袋,發現自己在匆忙之間並沒有帶太多的錢,看來只有吃小路邊攤的命了,什麼狗屎生日!什麼鳥成績單!今天不是她潘憶敏的日子!

  找了張沒人的桌子,她一副全世界的人都欠她似的表情坐下,點了碗陽春麵,順便點了些滷菜,她總還有吃鹵蛋和豆乾的錢吧!

  沈烈一眼就注意到那個女生,他之所以注意到她不是因為她漂亮的像個洋娃娃,而是她臉上的那股怒氣和污漬,她的衣服上有灰塵和一塊塊的印子,似乎在地上打滾過似的。總之,她引起了他的好奇。

  平常沈烈並不吃路邊攤的,但正巧他肚子餓壞了,而這路邊攤的生意及人潮引起了他想吃的食慾,大飯店有大飯店的風味,路邊攤有路邊攤的魅力,所以他將車子往路邊一停,就這麼過來了。

  他一直認為沒有任何人會引起他的興趣,但這個小女生卻做到了,他不由自主的盯著她看。

  潘憶敏正心浮氣躁的等著她的面,而這同時她也感受到了由鄰桌投射而來的目光,她稍稍的轉過頭瞄了一眼,原本以為是什麼小混混或是學生之類的愛慕眼光,一看才知道是來自一個西裝筆挺的成熟男人,她正好有氣沒地方出,這下可給她逮到機會了。

  她筷子「叭」的一放,起身來到了這個看她的男人桌前。

  「你在看什麼?」

  沈烈沒料到會有這麼一招,他楞了一下。「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我像在自言自語嗎?」她霸道的說。

  沈烈不經心的看了她一會兒,要不是他不常笑、不喜歡笑、不知道怎麼笑,那他會好好的笑一下,現在的年輕女孩都這麼狂妄嗎?

  還是她比較特別?

  「說啊!你盯著我看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我看到你在看我!」她怒道。

  「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她在氣頭上,而他居然還和她抬槓,她椅子一拉,在他的對面坐下。「好!你不承認!那我就坐在你的面前讓你看個夠。」

  「你很可愛。」他淡淡的評論。

  「只是可愛嗎?」她假惺惺的問。

  「現在的女孩都這麼囂張嗎?」

  「你是說我囂張嗎?」

  「你不囂張嗎?」

  她將他從頭打量了下,他似乎很高的樣子,但是不壯,而且一副老僧入定、不動聲色、超乎物外的神情,好像當她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般。

  「你很鎮定。」

  「我為什麼要不鎮定?」

  「因為我想找人吵架!」

  「你覺得我是個吵架的好對像?」

  「你不該看我。」

  他沒說話,卻突然由口袋裡拿出一條手帕。「現在的女孩應該都非常的重視儀容,我會盯著你看的原因之一是你的臉髒的可以,你出門都不照鏡子嗎?」

  她有些粗魯的拿過手帕,胡亂的擦了一下臉。

  「我沒機會照鏡子,我是爬窗戶、翻牆出來的。」

  「爬窗戶?翻牆?」

  「對啊!我被罰閉門思過!」

  「你是住宿的學生?」

  她搖搖頭,此時老闆卻將她的面和滷菜送到沈烈這桌,她看了看她的滷菜,再看看他的。

  「你叫什麼名字!」

  「你一向這麼直接?」沈烈其實蠻欣賞她那股狂勁,她鮮活、不呆板、機靈、有主見,看起來像洋娃娃,但是表現出來的個性卻令人耳目一新,他不曾有過這種愉悅、舒服的感覺,特別是一個小女生。

  「你回答我就是了!」

  「沈烈!」

  「輪到你問我了。」她提醒他。

  他牽動嘴角。「你叫什麼名字?」

  「潘憶敏。」

  他點點頭,不知道這小女生還有什麼驚人之舉或語不驚人誓不休的話,他等著呢。

  「你可以問我為什麼翻牆出來這裡吃麵!」

  「為什麼!」他正經八百的問。

  「因為我被罰。」

  「為什麼被罰?」他已經抓到和她說話的竅門,知道該怎麼問了。

  她一臉苦相,非常煞有其事的歎了一聲。「今天是我二十歲的生日,卻因為我的成績有三科不及格,所以我被罰關在房間裡悔過,你說這公平嗎?一個人一聲只有一次過二十歲的大生日,卻常常會有三科不及格的時候,你說這兩件事能混為一談嗎?」

  「當然不能。」他非常嚴肅的回答她。

  「謝謝你的諒解。」她的臉色好看多了,就在她要夾起菜時,他阻止了她,他的手按在她的手上。

  「你信得過我嗎?」

  「什麼?」她嚇了一跳,一開始時的氣勢減低了不少,她有想跑的衝動,天啊!對方可不是什麼小男生,但是也絕不像壞男人,她該怎麼辦?

  「你怕了?」

  她的頭立刻一揚。「誰說我怕?姑娘的子典裡沒有怕這個字,我也不知道怕字要怎麼寫!」

  「那就好!」他一個讚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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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43:03
第二章   

  潘憶敏不需要怕,事實上她不只喜出望外,甚至大為感動,為了取信於她,他放棄開他的車子,搭了輛計程車,然後直駛中山北路的「麗晶」。他的理由是,既然今天是她二十歲生日,自然就要吃點像樣的,而他相信「麗晶」的自助餐可以滿足她。

  她真的感動了。

  不是為了自助餐,不是為了「麗晶」這家豪華的飯店,而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心意。

  看著盤子裡堆的像小山般的精美佳餚,她竟一口也吃不下,拿著刀叉在發呆。

  「吃不來嗎?」沈烈問。

  「你讓我胃口全失!」

  「我不知道自己這麼不受歡迎!」

  「不!你讓我感動得吃不下東西。」她居然有些心酸的口吻。「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二十歲生日會和一個陌生人度過,這種感覺很奇怪。」

  「你沒有男朋友嗎?」

  「有!」她馬上一副高傲、神聖不可欺的模樣。「一堆!就因為太多了,所以我無法決定和哪一個人度過。」

  沈烈不敢說自己已經完全的瞭解這個叫潘憶敏的小女生,但是他發誓他已經能慢慢的摸透她心裡的想法和個性,包括她說話的方式。

  「這麼多的男朋友不怕應付不過來嗎?」

  「我一定得交這麼多的男朋友,每一個負責我一科的作業,我最恨寫那些作業了。」她吃了些沙拉,也許是她餓了,也許是「麗晶」的自助餐有它的獨到之處,她似乎胃口大開。

  「這算不算利用?」他問她。

  「大家各取所需。」

  「他們幫你寫作業,你又必須付出些什麼?」他有些冷酷的問。他不信他眼前這個像洋娃娃般的女生是這麼的自私、現實,而且善於使喚別人。

  就像他的——母親!

  「我幫他們介紹女朋友!」她生氣地說:「思想不要那麼骯髒,男朋友這三個字可以是很單純、很友誼式、很普通的!」說著她更以一種脾睨的神情看他。「當然以你的年紀是不可能瞭解這些的,你不是我這個時代的人嘛!」

  沈烈居然有些抱歉自己誤會了她。

  「我說聲對不起行嗎?」

  「我不喜歡思想落伍又我齷齪的人。」

  「我想我是真的不瞭解現在年輕人的想法。」

  「你幾歲?」她問道,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他。

  「三十九歲。」

  「三十九?」她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你有沒有像我一樣大的小孩?天啊!如果你早一點結婚的話,我的年紀都可以當你的女兒了!」

  「我還沒有結婚。」

  「三十九歲還沒有結婚?」她天真的問道:「你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你一向這麼大膽?」

  「這是一個很實際而且很普通的問題。」

  「我沒有問題。」他鄭重的回答她。

  「真的?」她還是不信。

  「你要我怎麼證明?」他逗她。

  「我——」想了下,她的脾氣就來了。「干我屁事!你有沒有問題是你家的事,是以後你老婆的事,我操個什麼心!換話題!」

  「你很霸道。」

  「不,我不霸道,難道你認為我們應該繼續這個話題嗎?」她故作有禮的詢問他。「有點好笑!我們才認識沒多久!」

  的確是認識沒多久,但是沈烈卻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他從來不覺得和異性相處是一件愉快的事。也許童年的悲劇給他的影響太深,但是和潘憶敏在一起卻完全沒有這種困難,他自在、愉快、生氣勃勃,甚至充滿了幽默感。

  這是怎麼回事?

  見他沒說話,她這個耐不住安靜的人又問了。

  「你是做什麼的?」

  「你猜猜看。」

  「上班族!」她看看他,側著頭。

  「你的答案太籠統了,上班族有很多種不同行業的。」他要試試她的眼光准不准。

  「律師!」她自己馬上搖搖頭。「不!你看起來和潘憶輝不同,你過於冷漠、銳利,法官一看到你這樣子就不想判你勝訴。」

  「法官應該就事實去判斷,而不是看律師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他笑了笑。「那個潘憶輝是誰?」

  「我哥哥。」她漫不經心的答,又再仔細的打量他。「你也不像醫生,你沒有那種愛心和悲天憫人的氣質,病人如果到了你手裡,不會好過。」

  「你認識很多醫生?」

  「我姐姐就是!」

  「聽起來你的兄姐頗不凡、頗有成就!」他淡淡的說:「你沒有遺傳到你的家族裡的優良基因嗎?三科不及格!你念的是什麼高深的科目!」

  「你在諷刺我!」她又變了臉。

  「我只是好奇!」

  「告訴你!」她氣呼呼的。「我只是不喜歡唸書,只是無法接受那種填鴨式的教育,事實上我非常的聰明,我的智商高得嚇人!」

  「多嚇人?」他存心嘔她。

  「我沒做過測驗,不過一定很高。」她跋扈的看著他。「看我的反應和應對就知道,我看起來像笨小孩嗎?一個人笨不笨只要看臉、看眼神就知道!」

  沈烈在心裡對自己說他被打敗了,他這個「商界奇才」敗在一個二十歲的小女生手裡,他二十出頭剛創業時,除了靠毅力、能力、肯拼、肯沖的精神之外,也要借助於自己的口才,但現在他發現自己說不過她,說不嬴她。

  他真的老了嗎?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她的臉,如果她還叫笨的話,那天底下還有聰明的人嗎?

  「怎麼樣?我看起來笨笨的嗎?」

  「如果你笨,那天下的人都是豬了。」他恭維她。

  果然她一副心花怒放的樣子,小女生就是小女生。只是捧捧她,她就一副飄在雲端般的模樣,那麼他可能還是有打敗她的機會。

  「算你有點水準,我再猜!」她一副不放棄的表情,「你絕不是公務員,更不可能替公家機關或政府做事,看你的穿著,你也不是小職員,我想你應該是某某大企業主管級的人物對不對?」

  「差不多,很接近了。」

  「我看人不會太離譜。」她自豪的說。

  「小小年紀不簡單!」

  「所以我說我天資聰穎,機智過人。」她叉了塊西瓜進口中,隨意的瞄了下表。「天啊!快九點了!我最好在家裡的人還沒有發現之前回家,否則再來就是一個星期的禁足了。」

  「我可以送你。」

  「你當然要送,我的身上也沒有坐計程車的錢。」

  「我頭一次覺得一個女孩子可以像你這樣自然而且毫不矯情,沒有心機又大方、自信。」

  「很感謝你的讚美,但是——」她指了指表,做出了個殺頭的表示。「我知道父母都疼我,但偶爾他們也得擺出做父母的架子,所以我不想讓他們為難,最好在他們沒發現前回去。」

  他又笑了,他今晚的笑比他這前半生所笑的次數加起來都多,他拿起賬單,瀟灑的起身,看著潘憶敏又不甘心的再吃了塊甜點,小女生的嬌態表露無遺,第一次 ——

  第一次他的心中滿是柔情。

  這種感覺令他陌生卻也震撼。

  下了計程車,他陪她走到了家門口,他居然會產生一股依依不捨、不願今晚就如此結束的感覺,他不喜歡這種可能會斷了線,不可能再聯絡的結果,他想再見她的渴望居然如此之強烈,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管怎樣,今晚謝謝你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狀。「害你花了不少錢。」

  「值得!」

  「有機會我再回請你!」

  「你當然要回請我。」他緩緩而且正經八百的說。

  他的話卻讓她叉起了腰,有些不爽的瞪著他。「你一點虧都不肯吃是不是?請了人就一定要別人也回請你?你知不知道學生都很窮,我自己買衣服的錢都不夠了,你忍心讓我再花一大筆請你嗎?」

  「原來你只是在說應酬話!」他恍然大悟。

  「不!我是真心的,但是心有餘力不足!」她無限委屈。「或著你肯等幾年,等我以後成功了,賺了錢再請你,你說如何?」

  「如果不成功呢?」

  她又瞪著他。「眼睛睜大一點,看看你是在和誰說話,說不定有天我就買下你上班的那家公司,然後再叫你走路,回家去吃自己!」

  沈烈這回笑出了聲音,他被這個小女孩給迷住了,他一直認為台灣的女孩子呆板、言語乏味、沒有內涵又乏善可陳,他現在知道錯了。

  「我想我怕了你了。」他服輸的說。

  「知道怕就為時未晚。」

  「我所說的回請是你請我,但依然由我來付錢。」他灑脫的說:「我怎麼忍心去花你要買衣服的錢呢?」

  「我們真的還要再見面?」她有些懷疑。

  「你不想?!」

  潘憶敏的手指頭摸著鼻子,一副沉思的表情,一會看看他,一會又兀自的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似乎在做什麼抉擇似的。

  「你需要想這麼久?」他居然會按捺不住。

  「你三十九了。」她說。

  「當你的朋友太老?」

  「還好啦!」她似乎很爽快的說:「就怕你嫌我這種小女生只會把衣服、化妝品、跳舞、男生掛在嘴邊,沒有水準又沒有文化,而且萬一引起你的女朋友吃醋怎麼辦?行不行啊?」

  「這個問題我自己來操心!」

  「你自己要求的哦!」

  他笑著點頭,伸出了手。

  她握了下他的手,俏皮的聳了聳肩。「我還沒有你這個年紀的朋友,交一個也好,說不定可以增廣見聞、怡情養性,變化我的氣質,增加我的水準。」她的頭一揚。「對不對啊?!」

  「對!你怎麼說都對」他縱容的口氣。

  「那我要怎麼和你聯絡?」

  他馬上拿出一張燙金的名片出來,又拿出筆在上面快速的寫下了他的行動電話號碼,呼叫器的號碼,家裡的電話,只要她想找他,她二十四小時隨時都可以找到他。

  她看著名片上一大堆的阿拉伯數字,她的頭都昏了。

  「你到底有多成功?」

  「比你想的成功一點。」他沒有據實以告。

  「好吧!我有空、沒有課的時候再和你聯絡。」

  「做人要講信用。」

  「會啦!」說著她看看她家。「我最好再翻牆進去,希望窗戶還是開著。」

  「要不要我幫忙?」

  「不必了!愈幫愈忙!」她揮揮手。「你快走吧!我不想你看到我翻牆的粗魯模樣,而且不准你跟別人說,我可一概不承認哦!」

  他真的笑而不語,揮揮手轉身而去。

  沈烈的笑意一直延續到他上了計程車,他這個不怎麼信神或上帝的人,此刻居然衷心的感激命運的安排,讓他碰到一個如此有趣的小女生,說不定從此還可能改變他的一生呢!

  非常的有可能。

  周依嬋和王文煥在走廊上巧遇,於是兩人一塊結伴要到沈烈的辦公室。

  周依嬋三十幾了,是個專門打風化案或強暴案的律師,非常的替女人主持公道,原本她是不可能和沈烈的公司扯上關係,但是由於她和沈烈都曾在孤兒院待過,有著類似的經歷和背景,造成她和沈烈之間有種惺惺相惜的感情,超過了他們之間的公事關係。

  她高挑、冷漠、幹練,與人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非常的有距離感,彷彿在她身上有無數的謎團,叫人無法一眼看穿她,非常的冷艷,但是像一朵帶刺的玫瑰,想親近她弄不好就會惹來一身的傷。

  王文煥因為公事的關係和周依嬋接觸了三年,對她仍然一知半解,始終無法真正的瞭解她,他只知道她是一個厲害、精明、負責的律師,其他的,他一概不知道,所以他偶爾想到他們的關係時,總覺得有些可悲。

  「恭喜你又打贏了那個案子。」

  「謝謝。」她淡淡的說。

  「那個傢伙不該只判八年。」

  「一般的強暴案都非常的不容易成立,這次能將被告定罪,而且判了八年的重刑,我已經很滿意了。」她露出一絲笑意。「我希望能將社會裡面的這些壞分子全部揪出來,叫他們全到牢裡吃公家飯,永遠都不要再出來傷害女性!」

  「這麼疾惡如仇?」

  「女人不該受到強暴的待遇,任何女人都不應該!」

  「你真是罪犯的剋星!」

  「是那些想強暴女人的罪犯的剋星!」她更正。

  他一笑,馬上轉移話題,畢竟強暴不是一個好話題。「董事長這兩天特別的不同。」

  「不同?!」

  「對!我說不上來,我很少見他笑過,但這兩天他常常事情交待到一半就若有所思的笑了起來,好像他很高興、很滿意似的,我不敢問他為什麼。」王文煥一個苦笑。

  「或許又有什麼大生意談成。」

  「沒有我不知道的生意。」

  「有了知心的女友?」

  「倒追他的女人一籮筐,不過也沒聽說哪一個幸運的女人雀屏中選。」

  「那就奇怪了!」她納悶。

  「我就說你也一定會覺得奇怪!」

  周依嬋是有些好奇。但是她卻沒有再追問,她對別人的隱私一向沒有興趣,而且不喜歡道人長短,她欣賞沈烈、佩服沈烈,這就夠了,他能快樂一點過日子,很好!她也希望自己能如此,但是她有太多的過去和辛酸不為人知,她無法擺脫過去。

  一見到她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他立刻就知道這個話題是結束了,她一向就是如此,對很多事只要事不關己,她就一副她不想知道,沒什麼興趣的表情。

  「一會一起吃個中飯。」他建議。

  「我和一個當事人有約。」

  「你忙得連午飯都不吃?」

  「我可以和我的當事人邊吃邊談。」

  「不怕消化不良?」他風趣地說。

  「我有一個鐵打的消化系統。」她面無表情的說,辦公室就在面前,她敲了敲門,兩人一塊進去。

  沈烈看著他們,點了點頭。

  「周依嬋,你記得和『欣荃』的那份合約吧?」

  「記得!」

  「他們現在想毀約,那塊地現在大漲,他們想自己吞下去,找了個什麼留學劍橋的大律師要回來打官司,你有沒有辦法應付?」

  「沒問題,我的律師事務所裡有這方面的人才,我可以派出一組人專門針對這一個案子。」

  「王文煥!那個飯店合併的計劃進行的如何?」

  「如期進行。」

  「加拿大那個機場擴建的工程呢?」

  「談成了,我們在當地的分公司已經把這件事搞定了。」王文煥報告。「一些新的方案也按預期的推動,都沒有問題。」

  「全都這麼順利?」

  「董事長喜歡出狀況?」王文煥打趣。

  沈烈一個懶懶的表情,他希望能有一些事來煩他,最好沒一個計劃、每一件工程都出狀況。他現在一直不停的想著潘憶敏,每天都在和自己打賭,打賭哪一天潘憶敏會打電話來,結果他的情緒漸漸的由高峰跌倒谷地,甚至開始有些不太耐煩。

  周依嬋和王文煥互望了一眼,她似乎在怪他為什麼騙她,說什麼沈烈的情緒很好,而王文煥則一臉無辜的表情,明明前一、兩天沈烈的情況就如他所說的,他怎麼知道現在會有所不同呢!

  「沒事的話,你們可以去忙你們的了。」

  她點頭。

  「周依嬋!別忘了那個來自劍橋的大律師。」

  「我會準備好的!」

  這時沈烈桌上的電話響起,王文煥順手的接過,他聽了一會,手按在話筒上。

  「董事長!一個小女生的聲音,她不肯說什麼事。」

  周依嬋從沒見過沈烈如此急切、如此快速的動作,沈烈幾乎是搶過王文煥手中的電話。

  「是我!」沈烈有些興奮的聲音。「好!可以!要不要我去接你?那我們兩點見了。拜拜!」他掛上電話,鬆了口氣的表情。

  王文煥和周依嬋有些愣住。

  「你們還站在這裡?」沈烈說。

  他們同時退了出去。

  在沈烈的辦公室外,周依嬋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股要找解答的力量。

  「她是誰啊?」

  「沒聽過的聲音,但是年紀絕對不大。」

  「他是有些異樣。」

  「糟了!」王文煥一個懊惱的聲音。「我剛才忘了提醒董事長他一點半有個重要的主管會議要開。」

  「看這種情形,我看那個主管會議要延期了,你自己也看得出來,他等這通電話似乎等很久,接了電話以後,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你就應該知道那通電話的重要性,快點把會議取消!」

  「取消?」

  「再換個時間吧!」她十足把握的說。

  「似乎只好這樣了!」王文煥一個只好如此的表情。

  誰都看得出來潘憶敏今天的心情不好,她不只落落寡歡,甚至有些人生乏味的感覺;一張洋娃娃似的精緻臉上,只有烏雲,沒有了笑顏,叫人看了覺得非常的不搭調,而且擔心。

  沈烈一向不哄女人,不吃女人任何一套,一哭二鬧三上吊,耍賴、撒嬌、各種方式對他來說都是無效,但是潘憶敏卻扯動著他的心,看到她這副模樣,他竟然比她自己還難過。

  「你怎麼了?」

  「很慘!」她低低的一句。

  「怎麼個慘法?」

  「非常慘!」她一臉苦相。

  「再怎麼『非常慘』也有個解決的辦法。」

  「我死定了。」

  「你誇大其詞。」

  「我這回完了。」

  「我相信你在小題大做!」他盡可能的安慰她。

  「你別忘了來替我上香。」她一歎。

  「你別胡扯了!」

  「你等著看!」她眼睛微閉,似乎事情真有這麼的嚴重。「我不知道我那個教授有規定不滿無十分不能補考,我說不定要留級一年。」

  「留級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沈烈一看潘憶敏的表情,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只見她一副張牙舞爪、怒不可抑的的樣子,像是他說了什麼侮辱到她家祖宗八代的話。

  「沒什麼大不了?」她幾乎要把他吃進肚子裡的怒焰。「你知不知道我媽是國中老師,我爸爸是教授,我有個當醫生的姐姐,做律師的哥哥,我已經很丟他們的臉了,在一所破五專裡混文憑,現在卻要從五年念到六年,我乾脆去死算了!」

  「有沒有可能用錢買到你那張文憑?」

  「誰要出錢?」

  「我!」

  「謝謝你的好意!」她一哼,瞪著他。「等你以後有能力辦一間『學店』時,你再去賣文憑好了,我們學校破是破,還沒聽說可以用錢買到文憑這回事,而且我也不屑這麼做。」

  「那你就勇敢的再讀一年!」

  「我爸會腦充血。」她一個深呼吸。「如果他不充血,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上次我和你過生日,回去正好被他們逮個正著,蛋糕沒了,禮物沒了,原本到啤酒屋慶祝的事也沒了,我在我爺爺、奶奶的牌位前跪了一夜!」

  沈烈幾乎是同情、不忍的看著她,他有上億,幾輩子都用不完的錢了,這些錢現在卻派不上用場,幫不了她一點忙。他平日也是腦筋靈活、犀利,現在卻像被石塊堵死了似的,想不出一個可行的辦法。

  「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她哀傷的說。

  「你不要嚇我!」

  「我看我自己先行了斷好了!」

  「你不是那種把自殺、死掛在嘴邊的人。」他呵斥她。「如果大家都學你,留個級就得一死了之的話,那還有誰敢辦學校!誰還敢進學校去唸書?!」

  「他們不像我有個這麼傑出的家庭,除了我這個失敗者之外!」她似乎要哭出來的聲音,「我想過很多方法,例如休學、逃家、認錯,但是沒有一樣行的通,我太驕傲了!」

  他不語。

  她的手撕著餐巾紙。「我的報應來了,誰叫我平日不讀書,我一直以為教授不會那麼殘忍,我一直以為我已經穩拿到證書,這下可慘了,叫我怎麼跟我的爸、媽說,我真的沒有臉回去。」

  「如果你結婚了呢?」

  「什麼?!」

  「如果你不再是他們的責任了呢?」

  「你說什麼?」她小心翼翼的再問一遍。

  「如果你願意,我娶你!」

  「我一定是碰到瘋子了!」她一臉驚恐的表情,開始相信這個社會裡的確有很多心理不太正常的人;如果沈烈正常,他不會對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孩,特別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小女生求婚。

  沈烈對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感到有些訝異,他是奉行『三思而後行』的典型,他決定事情從來不急躁、不慌亂、不憑直覺,他一定是在深思熟慮,而且有十足的把握之後才說,但是求婚?

  潘憶敏小他足足十九歲。

  行的通?

  潘憶敏拿起她的背包,她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避開這個瘋狂的人,她要忘記這個人,她不認識他,她要當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她辦得到的!

  「我必須走了。」她憤怒的聲音,起身要繞過桌子。

  「你被我嚇到了?」

  「我說過沒有什麼能令我害怕!」她凶巴巴的說:「我之所以走是因為我覺得你是個瘋子、神經病、心智不正常又胡言亂語的人!」

  「我只是向你求婚,並沒有說什麼不得體或是侮辱你、對你不禮貌的話!」他一貫的冷靜。

  她將背包一甩。「你知不知道我小你十九歲?!不是九歲、十歲,是十九歲!」

  「年齡很重要嗎?」

  「不重要嗎?」她又坐下、氣呼呼的。

  「我們只差十九歲,不是二十九、三十九,而且一個婚姻的維持與美滿並不是看年齡。」他淺淺的一笑。「我敢打賭這件事如果不是發生在你自己的身上,你一定會鼓動其他人勇敢的這麼做。」

  他說到了她的心坎裡,叫她氣得直瞪眼睛。

  「你可以考慮一下。」

  「我爸、媽會先掐死我!」她冷冷的說:「如果我說我們只見過兩次面,他們會先掐死他們自己。」

  「你家的人都這麼戲劇化?」

  她一副他很遲鈍,為什麼不懂她的意思的表情。

  「決定權在你,沒有人逼迫你!」

  「你不該做出這種提議。」

  「我感染到你的瘋狂!」

  「我沒有這麼瘋狂!」她替自己辯白。

  他一副很有風度的樣子,好男不與女辯,尤其對手是一個小女生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可以做到縱容她、疼愛她的地步,以前他對任何異性都不會產生這種感覺,所以他才會提出結婚這回事,至少她不會令他感到厭倦、不耐煩,這應該能維持一樁婚姻了。

  「你收回這個提議好不好!」她幾乎是用求他的口氣,她還希望交他這個朋友。

  「好。」

  「好?」他給了她要的答案,她立刻又暴跳如雷。「原來你只是在說笑話?!你戲弄我是不是?」

  「潘憶敏!你到底希望我怎麼說?」

  「我——」她自己也迷糊了,她到底要他怎麼做!他只是想幫她的忙,雖然他的方法苯透了,好笑死了,不過也不能怪他。

  「潘憶敏!你叫人無所適從。」

  「是你先失常!」

  「好!不談這個問題,你那個重修、留級一年的事要怎麼辦?」他就事論事。

  「勇敢的面對現實。」

  「有勇氣!」他鼓舞她。

  潘憶敏以副非常疲憊的樣子,「我要回家去面對現實了,躲不過的,說不定我爸媽已經得到消息了,壞事總是傳的特別快。」

  「天塌下來也不會先壓到你,樂觀一點。」

  李杭順走向「欣荃」公司派來接機的人,他們一起走出機場的入境室,機場外已經停著輛引擎已發動好的車子,一上車,來接他的人就吩咐司機開車,沒一會,車子就穩穩的駛上高速公路。

  「長途飛行不累吧?!」來接他的人說。

  「還好。」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透過鏡片,依舊可以看得出他的世故、幹練、精明。

  「經理要我先給你看一份資料。」來接他的人由自己的手提箱中拿出一個牛皮袋,「裡面有和我們打官司的對方律師及公司資料,你可以先看一下。」

  他接過牛皮袋,「什麼時候和你們經理見面?」

  「明天早上九點。」

  他點頭,不再說話的打開牛皮紙袋,首先掉出來的是一張女性的照片,他先看了下相片背面:周依嬋。一個女性化的名字,也可能是一個強硬的對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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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43:35
第三章   

  潘憶敏垂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就像一個做錯事,隨時等待人處罰的小女孩般,一副心虛、認錯,而且悔不當初的表情。

  潘氏夫婦一直猛歎氣,他們真的不知道該拿小女兒怎麼辦,老大、老二從小到大沒有讓他們操過心,只有小女兒幼稚園念了四間才畢業,動不動就不念,不喜歡老師,不喜歡幼稚園裡的小朋友,他們只好幫她一間換過一間,小學轉過一次學,因為老師體罰,國中也未能倖免,受不了A段班的壓力和教學方式,她又再轉了一次學,硬是到B段班去混,這樣她卻開心了。

  做父母的他們真的盡了一切努力,即使在女兒考上一所風評很爛的五專後,他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她能拿到專科的畢業證書,完成一個階段的學業,那也就算了,反正人各有志,行行都能出狀元。

  但是他們失望了,小女兒今年無法順利畢業。

  「憶敏!」潘中民沒有火冒三丈,沒有疲勞式的轟炸,他只是有感而發的一句。「我這個做父親的是不是很失敗?」

  他的這句話比罵更叫潘憶敏難過,她的頭更低了,她很少會有這種羞愧的抬不起頭的時候。

  「我從來沒有指望過你當律師或是醫生,還是成就什麼大事,我一直以為每個認都有他自己的特質,不能勉強,所以我一直由著你,只要你不出大紕漏,我也就對你得過且過,現在我覺得我錯了。」

  「爸。」她有些悔恨的聲音。

  「當初如果我稍微逼逼你,今天是不是會有所不同?!」他心平氣和的問她。

  潘母雖然不說話,但是她這次是站在丈夫這一邊,小女兒的確該管管了,她不希望小女兒光耀門楣,但至少不要當個問題學生,今年小女兒拿不到證書,明年有可能還是拿不到,小女兒需要一個大教訓,否則她永遠都學不乖的。

  「爸!我知道錯了。」

  「我和你媽商量了好久,我們決定把你送到洛杉磯你二姑那裡,先學好英文,再進那裡的大學就讀。」

  「我不要!」潘憶敏立即反彈,「我對洛杉磯沒有興趣,我喜歡台灣,我的破英文永遠都學不好,我才不要去那裡當啞巴,看別人的臉色。」

  「你會答應的!」

  「我不要住別人家!」

  潘中民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他看著他的太太,表示早就該這麼做的樣子,而潘母也抱著支持到底的表情。

  潘憶敏忿忿不平,她的手在發抖,她在生氣,她知道她的父母會這麼做也是為了她好,但是他們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麼!說不定她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她肯定她要的東西不在洛杉磯。

  她不要去那裡。

  「我們會去幫你辦休學的手續!」

  「我不去洛杉磯!」

  「你要去!我已經跟你二姑講好了,她人很好,會把你當自己女兒般看待,你二姑丈也是個好好先生,你在那裡會過得很好!」潘中民強硬的說:「我們對你已經沒有辦法了!」

  「那我結婚!」潘憶敏大吼。

  「結婚?」潘母傻住。

  「你在說什麼鬼話?」潘中民猛地起身,「你才二十歲,你要結什麼鬼婚?」

  潘憶敏也不甘示弱的站起身為自己的權利力爭,「法律規定滿十八歲就能結婚,我為什麼不能結婚?我已經二十歲了。」

  「好!」潘中民氣得青筋隱隱若現。「你要嫁誰?有哪個男人要娶你?」

  「憶敏!你瘋了頭嗎?」潘母忍耐的說。

  「我結給你們看!」她賭這一口氣。

  「對方是做什麼的?叫什麼名字?」潘中民逼近到女兒面前。「你們來往多久了?是不是談戀愛談得書都念不下去了?」

  「你們要我先回答哪一樣?」

  「潘憶敏!」潘中民已經快氣炸了,他不會連名帶姓的叫自己的子女,除非他已經要失去控制。「如果你敢嫁什麼小混混或是不務正業的混蛋,我保證我會馬上把你空投到洛杉磯,如果你不喜歡那裡,那蒙古或新疆如何?還是到伊拉克?」

  「中民!」潘母勸自己的丈夫。「別那麼激動!」

  「她存心要氣死我的!」

  「生氣解決不了問題。」

  「你是怎麼生的!」潘中民把氣出在老婆的頭上,「你不是最重視胎教的嗎?懷她的時候不是一直在聽古典音樂,看芭蕾的嗎?為什麼會生出一個如此這般的怪胎!」

  「喂!你別把氣出到我的頭上!」

  「爸、媽。」潘憶敏鎮定的先深呼吸。「請你們不要為我這個怪胎吵架,我要嫁的人絕不是你們現在想像中的那些貨色。」

  「那你就給我說清楚!」

  「他叫沈烈,是一家公司的主管,相貌堂堂,老實可靠。」她胡謅,事實上她對沈烈的瞭解也沒有那麼深,但是挑好的講就不會有錯。「家庭簡單,也到了『適婚』的年紀,是一個很好的對象。」

  「一個這麼好的對象為什麼要向你求婚?」

  「爸!你這麼說太侮辱你的女兒了,難道我沒有一點長處嗎?」她得理不饒人,「我們的親戚、朋友,哪一個人不是都誇我人見人愛!」

  「人家是客套話!」潘中民硬生生的說,他知道女兒人見人愛,但現在可不是錦上添花的時候,「你還都當真啊?」

  潘母也站起身出來打圓場:「你們父女倆好好的說,心平氣和的說,比誰大聲沒有用!」

  潘憶敏氣沖沖的又坐下。

  潘中民也冷靜了一些,「你這個鬼精靈,我實在猜不出你說的真的還是假的,現在只有一條解決之道。」

  「我可以請他來家裡。」

  「你不要找你們學校話劇社的來冒充!」

  「我沒這麼不好!」她剛硬的說。

  「那麼真有這個人?」潘母問。

  「當然有!」

  「為什麼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怕挨罵啊!」

  「那你現在突然說要結婚就不怕挨罵?」潘中民的火氣又來了,「你幾歲啊?!你別告訴我你是奉了——」他自己愈說愈怕。「不會!你不敢!你沒有這個膽子,你決不會——」

  「爸!」

  「中民!」

  「告訴我你沒有!」

  「我連手都沒有給男生碰過!」潘憶敏跳起來,「我才不會這麼輕率、這麼隨便,爸!你太差了!居然這麼的暗示我!」

  「那你結婚幹嗎?」

  「誰叫你們要逼我去洛杉磯!」

  「為了你好!」

  「那我寧可結婚!」

  潘中民咬牙切齒的模樣,如果她非要結婚,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男人,他倒要看看,如果這傢伙制得了憶敏,如果這傢伙好到可以做他的女婿,那麼結婚也未嘗不可,婚姻可以改變一個女人。

  「潘憶敏!你把那傢伙給我『請』來。」

  「爸!真的要這樣嗎?」這下潘憶敏遲疑了,她才叫沈烈時瘋子、神經病!居然會提到結婚,現在卻輪到她自己要去求他來。

  「如果你怕你的謊言被拆穿就不用找那傢伙來。」

  「我說的全是千真萬確。」

  「那就讓這個『神秘人物』現身。」

  「好!」潘憶敏一咬牙。「到時候我真的嫁了,你們可別後悔、捨不得,我知道你們是嘴硬心軟,你們決不會捨得我這麼早就嫁!」

  「少說這些廢話,帶他來!」潘中民命令。

  潘憶敏這會笑不出來了,什麼叫搬磚頭砸自己的腳她現在體會到了,這下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向沈烈開口,這件事會變成這樣,有一半是他的責任,如果他不提到結婚,她也不會說得這麼順口,他要負一半責任,如果她要下地獄,他也無法全身而退。

  在周依嬋的律師事務所裡,李杭順客套的親自登門「拜訪」一番,說拜訪是假,探探虛實才是真的,他很意外周依嬋比照片上漂亮好多倍。

  周依嬋吩咐秘書泡兩杯咖啡,禮貌但有些疏遠的請他坐下,畢竟和對手沒有什麼好虛偽的,特別是一個從英國來的大律師。

  「周律師很年輕。」李杭順恭維。

  「李律師也不老,青年才俊。」她面無表情的捧著他,反正應酬話人人會說。

  「很遺憾我們成為對手。」

  「希望你手下留情。」

  「你客氣了,你的大名我已經耳熟能詳,很少敗訴!」他讚美的說。

  「僥倖!」

  「沒有僥倖這回事。」他不著痕跡的捧著她。「看來我這一仗會打得很辛苦,聽說你通常接的都是風化案或是強暴傷害案,這會怎麼和這件違約官司扯上關係?」

  「私人原因。」她不願對他說太多。

  「很有把握?」

  「我有一個智囊團。」她銳利的一笑。「他們可以彌補我某方面的不足,所以你不用擔心會打敗我,倒是我怕你會賠上你的『英名』。」

  「『欣荃』願意提出一筆違約金。」

  「只夠塞牙縫。」

  「一億不是小數目。」

  「那份合約對我方的利潤是一億的數十倍,投資本來就必須承擔風險,我們的寶押對了,今天是你們不甘心,你們自己下錯了棋,要解除合約就開出一個好一點的條件。」

  「你們的理想數字是多少?」

  「三十億。」

  「五億。」他說:「這個數目是最後的底限。」

  「那就沒的好談。」她攤攤手。

  「三十億是獅子大開口。」

  「只怪『欣荃』一開始就欠缺誠意。」

  「你們想單靠一份合約淨賺三十億?」

  「藉著這份合約的履行,我們可以賺上三十億的數倍,錢可以不斷的滾錢,做生意就是要賺錢,不是談仁義道德,大律師。」她諷刺的說:「不然他們為什麼要把你從英國找來?」

  「我專門打這種違約官司。」

  「遠來的和尚會唸經?」

  「或許吧!」

  「那我們法庭上見了。」

  「真的不考慮庭外和解?」

  「你知道庭外和解的數目。」她毫不退讓。

  李杭順原本欣賞的是小鳥依人的女人,他本身的能力已經夠強,他不需要找個女強人和自己過不去,他只希望一個能相夫教子的女人就好,不過看看周依嬋這樣子也蠻好的。

  她過得獨立、自信,不依賴任何人的瀟灑,這樣的女人也不錯,男人希望女人不要太強悍,但是也不希望一個無主見、懦弱又成不了事的女人。

  「如果不談這個案子,私底下做個朋友呢?」他對她非常有興趣的表情。

  「這對我們的當事人不太好吧?」她技巧的拒絕。「我從不把公事和私事混在一起。」

  「那案子結束以後呢?」

  「誰知道!」她不溫不火的說。

  「你說話和做人都非常有技巧!」

  「既然要在社會上混,只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她一副很有智慧、見地的模樣。

  「損我?」他苦笑。

  「我怎麼敢損來自英國的大律師呢!」

  「罵人不帶髒字!」李杭順一副領教了的表情,「看來我們只好在法庭上見了,我現在只希望這場官司快結束,而且不管誰輸誰贏,都不會影響到我們未來的發展。」

  未來?

  未來是周依嬋始終不敢去想的,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她一直死守著的秘密,只要可能,她會帶著這些秘密到棺材裡去,她的過去沒有一個人受得了,她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李杭順!

  她只希望他看清事實,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則吃苦的是他自己,她不可能對男人動心,任何一個男人。

  原因只有一個。

  她早就麻木了。

  沈烈急忙的由他的辦公室走到公司的會客室裡,他臉上嚴肅的表情使得大家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否則他也不會放下正開到一半的重要會議。

  潘憶敏在椅子上坐不住,她來回的走著,一副火已經快燒到屁股的表情,她現在是求救無門,只剩下沈烈這一條路,他非得娶她。

  終於沈烈走了進來。

  「謝天謝地!」她雙手合十,當他是救命恩人般。「現在只有你才能救我,就算是地獄無門,我們兩個也得闖一闖了。」

  「你到底是殺了人還是放了火?」

  「現在別跟我說俏皮話!」她警告,走過去把會客室的門關上。「你現在有沒有能力再多養一個人,你的提議是不是還有效?」

  「結婚?」

  「結婚!」她豁出去得說。

  「上次我這麼說的時候,你不是還當我是瘋子嗎?」他忍不住的取笑道。

  「你可以當我是瘋子,隨便你怎麼想,做人要守信用,你既然已經求了婚就不能反悔,我當時沒答應你是因為我需要考慮,現在我考慮清楚了,我決定要嫁你,而你則要娶我!」他火爆得說。

  「不能悔婚?」

  「不能!」

  「你父母暴跳如雷,還是他們決定把你判死刑?」他好奇的問,要不是事態嚴重,這小妮子不會倒過來向他求婚,他多少已經摸清了她的脾氣。

  「你是在幸災樂禍嗎?」她瞇著眼的問。

  「我只是想瞭解狀況。」

  「狀況很穩定,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下。」

  「是嗎?」

  潘憶敏要不是有求於他,她早就掉頭走出這個地方,而且永遠詛咒沈烈,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為了往後幾十年的歲月,她必須忍氣吞聲,起碼忍到她爸、媽再也不能把她送到洛杉磯。

  見她那副模樣,不想把場面弄僵,她可以給他的生活帶來另一希望和生機、樂趣,不能把她惹毛。

  「你想什麼時候結婚?」

  「你在不在乎一張五專的畢業證書?」

  「那張廢紙對我沒有用。」

  「那就愈快愈好。」她終於笑了。

  「要不要先見見你的家人、父母!」

  「當然要!」她責備的看了他一眼。「說到這裡,有些事我們必須先溝通好,不然會穿幫。」

  「那當然!」他悠然的坐下,想瞧瞧這小妮子還有什麼驚人之語。「我相信我們要溝通的地方很多!」

  她點頭,急躁的坐下,打算開始她的一問一答。

  「你一個月薪水多少?」

  「還好。」他忍著笑,不想現在就讓她知道他有多少身家財產,他知道以她現在的年紀,還不會把錢看得太重,不過保留一點總沒錯。

  「還好是多少?」她不滿。「有人賺一萬一個月也覺得好,有人五萬一個月覺得不好!」

  「那就五萬吧!」

  「固定嗎?」

  「固定。」

  「家庭簡單嗎?」她又問。

  「再簡單不過。」

  「解釋。」她命令。

  「我不想多談這個問題!」他的表情的確也擺明了,這個問題到此為止。「反正你要面對的只有我這一個人而已,沒有複雜的親戚,沒有三教九流的朋友,我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人,你要嫁的只有我。」

  她看了他足足有半分鐘,不過也聰明的沒有再追問,反正結了婚之後,她自然就能全盤的瞭解。

  「你有自己的房子嗎?」

  「有。」

  「會不會有吃醋的女朋友?或者你雖然結了婚,但還是會保持來往的女人?」她問得可仔細了,她這人做事喜歡一清二楚,不想事前調查不清,事後才抱怨個沒完,她一貫的態度是敢作敢當,決不反悔。

  「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感情生活。」他淡然的說著。「我也不喜歡偷偷摸摸,所以該讓你知道的事,我一定會讓你知道。」

  「我不喜歡欺騙。」

  「我不騙人。」

  「那麼除了最後一個問題,我想我們溝通得差不多了。」她放心許多的表情。「至於我們認識和交往的經過,在來這裡的路上,我已經編好了。」

  「你的動作可真快,而且還真有自信。」他不忘取笑她兩句。「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麼?」

  潘憶敏居然露出了個為難、不知如何啟齒的表情,她下意識的站起身,很努力的在想該用什麼樣的措辭,要怎麼開口,雖然是一見如故,但他們不過是見過第三次面而已,談論那種男女之間的事,總有一些尷尬。

  「你需要考慮這麼久!」

  「這問題不好開口。」

  「我以為沒有你不敢說的話。」

  「是沒有!」她那股不服輸、不低頭的傲氣又來了。

  「那你就說啊!」他激著她。「都有勇氣反過來向我求婚了,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好!」她忽然信心十足。「我要求——」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強硬,可能招到反效果,她的語氣放柔了一些。「我希望我們能分房睡,各有各的房間和天地,而且在我的心理還沒有完全的準備好之前,我不履行一個做妻子應盡的義務,也就是說你不能行使做丈夫的權力,除非得到我的同意。」

  沈烈沒料到會有這一招,所以他又好笑又好氣,看來潘憶敏尚未解人事,而且根本就不懂男人,她或許知道夫妻之間是怎麼回事,但是她自己卻未曾親身體驗過,這番認知使他覺得自己的年紀是真的老得可以了,娶她有點像在殘害幼苗。

  「你不同意?」她緊張的問。

  「你知不知道這對一個丈夫而言很殘忍?」

  「我不反對你到外面找女人。」

  「你不反對?」

  「只要你適可而止,而且顧慮到我的面子。」她保持鎮定的說:「只要你玩得技巧,我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麼要等到什麼時候你才肯做一個『真正的』妻子!」他反問,隱約的笑著。

  她顯得有些侷促不安。「我們到時再視情況而定好嗎?而且只要危機解除,或者我們之中任何一方不想維持這個婚姻,我們就可以離婚啊!」

  「你現在已經想到離婚了!」他又讓她給嚇了一跳。

  「很平常的事嘛!」她見怪不怪的說。

  「那麼你只是在利用我?!」

  「不要用這種難聽的字眼。」她糾正他。「嫁了你之後,我會幫你買菜、洗衣服、弄三餐、收拾家裡、熨衣服,你得到了一個免費、不支薪的傭人,你並沒有損失什麼啊!你不會吃虧的!」

  如果他需要的是傭人,他可以請一百個、一千個,但是潘憶敏的誠意實在太感人,他愈瞭解她愈摸清她的個性,對她的那份喜歡之情就更加深,她在現今的社會來說,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孩。

  「你會做你剛剛說的那些事?」

  「弄飯可能比較不行。」她不太好意思的說:「但是我可以學,至於其他的,應該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我會讓你刮目相看!」

  「你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

  「那麼我們說定了!」她的欣喜之情言溢於外。「如果你還有其他問題,快點提出來!」

  「沒有了!」他站起身。「你讓我覺得我們是在談一樁合約。」

  「那你對這樁『合約』滿意嗎?」

  沈烈心中是覺得這項「合約」是他有生以來所談的最好的一個合約,但是他不能讓她知道,如果讓她太容易滿足,失去了挑戰性,那麼這樁婚姻可能也維持不久。

  「尚可。」

  「只是『尚可』?」

  「那麼差強人意如何?」

  「我發現你不是一個『惜福』的人。」她開始自吹自擂。「能娶到我是你的好運,現在還有多少女孩肯待在家裡當黃臉婆!」

  「是啊!也很少有女孩結了婚會不讓自己的丈夫行使他的權力。」他不假思索的反駁她。

  她的臉拉了下來,不是很有風度的瞪了他一眼。「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什麼時候見你的家人!」

  「你哪一天晚上有空?」她問他。「到家吃個飯,我媽媽很會做菜。」

  「你說哪一天就哪一天。」

  「好吧!這個我來安排。」她的思緒馬上換到了另一個問題上。「現在開始來『串供』,我們要先對好詞,從我們是如何認識、交往、到決定結婚的經過要一一的排練好,別忘了我們家的每一個份子都非常有腦筋。」

  「那你就開始吧!」他一副任她宰割的樣子。

  她點頭,開始非常有效率而且合邏輯的侃侃而談,她的想像力和組織力令他大為折服,假以時日,這個小妮子會是個叫人豎起大拇指的人物。

  但是現在看到的不是這個,他從她身上得到的是一份活力、新鮮,及對生活及生命的那種熱愛及永不屈服,她有可能使他過去的晦暗成為歷史,不再出現來困擾他、刺痛他,並進而令他重生。

  他相信她能做到。

  也希望她能做到。

  潘憶敏回到家中見到屋裡空無一人,而她的房門卻開著,房裡的燈也亮著時,然後傳來了低語般的交談聲,她心裡多少有數了。

  她沒有加快腳步,反而放慢了步伐往她房裡走,以往只要她闖了禍,惹出了麻煩,唱黑臉的父母失去了作用之後,就會派唱白臉的兄姐,一剛一柔,打算讓她毫無招架之力,而這一套以前的確都行得通。

  這回卻不一定了。

  潘憶瑋正坐在她的床上,而她的哥哥則坐在她的書桌桌角邊緣,兩人原本是談的很起勁,但是一見到她的出現,卻不約而同的都閉上了嘴,一副他們是剛進來的樣子。

  「嗨!」潘憶敏先打了聲招呼。

  「嗨!」她的兄姐也回應了她一句。

  「你們怎麼有空到我的房間裡來嗑牙?」她故作不解狀。「沒有報告要寫、案子要研究嗎?」

  「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潘憶輝直言,對付像他妹妹這樣的鬼靈精,要直來直往。「聽說你要結婚了?」

  「傳言無誤。」

  「你要嫁誰?」潘憶瑋眉頭一皺。「我三十一歲了,都還不考慮結婚,你才二十歲!」

  「結婚要看年齡?有規定幾歲才可以結婚嗎?你不結婚是你的事,我有好對像我自然要先結!」其實她並不想這麼盛氣凌人,但是她必須把自己武裝好,否則一旦被他們瓦解了她的鬥志,她就要被送到洛杉磯,或是比送去洛杉磯更慘的命運。

  「你——」

  「大姐!」潘憶輝出面緩和這有些火爆的場面,「憶敏說話就這脾氣嘛!」

  「我是關心她啊!」

  「她也沒說什麼嘛!」

  「你自己看她那一副好像我們要吃掉她還是要害她的樣子!」潘憶瑋餘怒未消。「今天如果她不是我妹妹,我還懶的理她要不要嫁,或是要嫁給誰。」

  「姐!謝謝你的好心,不過你的關心是多慮,我要嫁的男人好得簡直就不像真的!」

  「那麼沒有這個人?」潘憶輝試探。

  「當然有這個人。」

  「介紹我們認識!」

  「後天如果大家都沒事,我可以邀他到家裡來吃晚飯。」她得意洋洋。「到時你們再判斷一下我是不是可以嫁,他值不值得我嫁。」

  「就算真有這麼一個人,真的值得你嫁,你也不必急於一時,你不是重修要再一年多才畢業嗎?」

  「他不希罕那張證書。」

  「那你自己呢?」

  「我更不希罕!」

  潘憶瑋的歎氣聲明白的顯示出她的失望和她覺得可悲的程度,她書念得贏她妹妹,但在講理或強辯方面,她從來都不是她妹妹的對手,除了歎氣,除了用表情來表示她痛心的意思外,她別無他途。

  潘億輝也不太高興了,他想痛罵他妹妹一頓,但是怕把事情逾弄逾糟,不可收拾。

  「憶敏!婚姻不是一輩子的保證或是保障,說不定你日後還是要用到那張文憑。」

  「我是『文憑無用論』的擁護者。」

  「而你那個未來的老公居然支持你的論調?」潘憶瑋不可思議的說:「你可千萬不要賭氣去嫁什麼老粗或是沒有知識的人,你會害苦你自己。」

  潘憶敏懶得解釋的聳聳肩。

  「你要把我們的話聽進去!」

  「姐!我不會拿自己的一生開玩笑!」

  「你現在就是在開玩笑!」

  「你連他的人都沒見過!」

  「我相信決不是什麼好——」潘憶瑋不屑的口氣,但是面對她妹妹凌厲的眼神,她沒有把話說完。

  「你沒有資格把其他人都看扁。」潘憶敏不苟言笑的表情。「而且你最好別說太多將來你會收回去的話,見了他你就知道!」

  潘憶輝見她如此護著自己未來的老公,突如其來的一句。「你愛他?」

  「廢話!我當然愛他!」她面不改色的說道。

  「而他也愛你?」

  「哥!我以為你的智商應該很高。」

  「就因為我的智商不低,所以我才不會輕易的就被你給唬過去。」他心照不宣的說。

  「那麼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只有讓事實來證明!」

  「你真的要把那個人找來?」

  「他叫沈烈,他不是『那個人』。」潘憶敏沉得住氣地說道:「我相信見了他之後,你們會改變你們的看法,我有這個把握,很多事是不講學歷或是你們眼中所看重的那些因素,我覺得他是一個好對象,至於你們的支持與否,我並不是很在乎。」

  潘憶瑋和潘憶輝一副垂頭喪氣、落水狗般的表情,這次他們的任務是明顯的砸鍋了,真不知要怎麼向他們的爸、媽交待。

  「反正你們後天等著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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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43:59
第四章   

  「你要結婚?」王文煥的表情似乎是地球就要毀滅了一般。

  「有何不可?」沈烈答得瀟灑。

  「你的保密功夫未免也太厲害了吧?」王文煥平常不會和沈烈稱兄道弟,畢竟沈烈是他的老闆,而且沈烈平日也不准任何人去問他的私事;不過今天情況不同。所以王文煥也顧不得平日他所遵行的那套法則。「能讓我知道是誰嗎?」

  「婚禮上你就可以見到。」

  「要等到婚禮?」

  「快了,說不定不超過半個月。」

  「董事長!你不會是奉了……」

  沈烈不以為忤的搖了下頭。「好像現代人都非常的容易聯想到奉了兒女之命那方面。」

  「因為現在這種事已經不足為奇。」

  「我和她不是。」

  「她是哪家的閨秀或是千金、掌上明珠?」王文煥用了個很八股的形容詞。「想必頗有來頭,應該不是什麼大明星或演藝界的吧?」

  「都不是。」沈烈賣著關子。「見了她之後,你一定會歎為觀止。」

  「絕世美女抑或……」王文煥不敢往下再想了。

  「外表給人的感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意見,她稱不上絕世美女,還不到時候,不過我保證她會叫你大開眼界。」沈烈以他的標準說著。「能讓我吃驚的人不多,她就是其中之一。」

  「上次會議——」王文煥想到。「就是為了她?」

  「為了她。」

  「她比那筆大生意重要?」

  「錢我已經夠多了,賺不賺無所謂,但是她卻只有一個,錯過她我不知道要再尋覓多久。」沈烈很少有如此感性的時候。「一次會議算什麼?」

  「我真想馬上見見她。」

  「王文煥!做人、做事都要有耐心。」

  「能讓你想結婚的絕對是個奇女子。」

  「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王文煥的興趣被提得高高的,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他等不及要讓周依嬋知道。「董事長!往後的日子我可有的煎熬了。」

  「我可不是花高薪找你來想我的結婚人選。」

  「我這個月不支薪。」他立刻說。

  沈烈還是沒有滿足王文煥的好奇心。「你去幫我準備幾份厚禮,不能俗氣,對方是書香世家,如果你沒有個準兒,找周依嬋商量。」

  「我不會讓你漏氣的!」

  「那就快點去準備,放你一天假。」

  「董事長!真的不能讓我知道她是——」

  沈烈揮揮手,示意王文煥不要再做無謂的努力,他已經把心思放在他桌上的一些合約上面。

  王文煥只好識趣的走出董事長辦公室,他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撥了通給周依嬋的電話,他就不信只有他一個人會好奇誰是沈烈的太太。

  他要周依嬋陪著他一塊猜。

  周依嬋的反應看不出她是悲是喜,她的眉毛揚了一下,好像不太相信王文煥的話,不過她也沒有太吃驚就是。沈烈已經三十九歲,的確也到了可以娶老婆的時候,或者該說早過了娶老婆的年紀。

  她喜是喜沈烈終於願意找個女人定下來過一生,她知道他的童年或青少年時期必定有一段灰澀的過去,她瞭解是因為她是過來人,他們的共同點是心中永遠有道無法痊癒的傷口。

  她悲的是她胸中的那股失落感,她崇拜沈烈,她欣賞沈烈,但是她不敢奢望她有天能當上沈烈的妻子,男人可以有過去,女人不行,她的過去目前尚掩飾得很好,但難保不會有一天被揭露出來。平凡的男人她不想嫁,不凡的男人她嫁不起,所以她只好這麼扛下去。

  遺憾感會慢慢消失。

  失落感她可以克服。

  她真正希望的是沈烈娶對了人。

  「周依嬋!你別瞪著東西發呆,好還是不好?」王文煥催道,他和她現在正站在百貨公司的男裝專櫃前,他們正在挑襯衫和領帶。

  「我改變主意了。」她說:「又不瞭解對方的身材、胖瘦、高矮、喜好,送襯衫和領帶不恰當。」

  「也是!」他向售貨小姐說了聲抱歉,拉著周依嬋走開。「夠糗!她起碼拿了二十條領帶出來給我們挑。」

  「那你買一條好了。」

  「我的領帶已經多到可以開一家領帶專賣店。」

  「誇張!」

  「喂!我是找你出來幫我,不是找你出來找我碴的。董事長可是把這件事看得很重,你可不要叫他沒面子,否則我們都只有自動請辭。」

  她不以為意的一笑。「不會誤你的事,我走得好累,我們先去喝一杯咖啡吧!」

  「事情沒辦好,你還有喝咖啡的心情?」

  「你真沒情趣。」她批評道,接著也不管他跟不跟,兀自朝百貨公司附設的咖啡部走去,輕輕鬆鬆的坐下,點了杯藍山咖啡。

  王文煥無可奈何的也跟著走了進來,他也點了一杯咖啡,但表情可沒有周依嬋這麼的悠哉、寫意,她像是出來喝下午茶,他則是如臨大敵的小心、緊張,真是有著天壤之別。

  咖啡送到,周依嬋先端到鼻子前嗅了嗅,非常滿意的表情。「真香。」

  「香有什麼用,苦的要命。」

  「那你點咖啡幹嘛?」

  「被你氣的。我忘了我不喝咖啡的!」

  「你不是一向處事冷靜、細心、利落的嗎?」她捧著他,不過捧歸捧,話裡的酸味可騙不了人。「沈烈常不經意地說你是他公司裡不可缺少的一員大將,你怎麼會生氣呢!而且氣得忘了自己不喝咖啡!」

  「周依嬋!別得寸進尺!」

  「事實上我已經想好買什麼了。」

  「買什麼?」

  「洋酒和茶,一中一西,買上好的洋酒和上品的茶葉,這總不會失禮了吧?!」

  「你覺得這樣行得通?」

  「起碼送禮的人不會沒面子,收禮的人不會覺得不合用,咖啡禮盒太寒傖了,送洋酒和茶出差錯的幾率最小,既然我們不知道對方的喜好,只好如此的出招,相信沈烈也會滿意的。」

  「好吧!反正我們一人分一半的責任。」

  她一笑,喝了口咖啡。

  「你和『欣荃』找來的那個大律師碰過面沒?」

  「他已經來拜訪過我了。」

  「怎麼樣?」

  「是個對手。」

  「你要自己打這場官司還是交給你事務所裡的其他律師去辦?」

  「我自己來。」

  「你行嗎?」他直言道:「這不是你擅長的!」

  「我有一個智囊團,而且我也想和這個大律師過招,順便瞧瞧是不是喝過洋墨水的就比較行,我要叫他嘗嘗吃敗仗的滋味。」她發下豪語,而且決心做到的樣子。

  「你好像不只針對事哦!」

  「我也針對人。」

  「這個律師把你惹毛了?」王文煥一個會心的笑。「難怪有人說不能惹火女人,有個外國名人說過一句話:地獄之火都不上女人的怒火。」

  「我沒那麼盛怒。」

  「那股求勝的心卻已被激起了。」

  「誰不想贏呢?」她老實的說。

  王文煥忽然盯著她的眼睛。「你坦白的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對董事長結婚有什麼看法?」

  「是時候了!」她總括只有這一句話。

  「只是這樣?」

  「不然我應該怎樣?」她反問他一句。

  「說句不怕你生氣,而且可能會把咖啡潑往我臉上的話,難道你沒有想過要當董事長夫人嗎?你有這個競爭的條件,但你從來都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以前我認為你是欲擒故縱,但現在看來,你好像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我是沒有!」

  「所以我才要納悶。」

  「當董事長夫人不一定那麼的快樂,在令人羨慕的表面之下,往往有著不可告人的悲哀,我自己賺的錢夠用,我有自己的事業,當周依嬋多好,我不必去做男人的附屬品,周小姐比沈太太吸引人。」她一連串的說:「我一直這樣覺得。」

  王文煥聽完,很想開始發動攻勢追周依嬋,但是又怕碰一鼻子的灰,要不是自持自己的條件不錯,他不想讓自己太難看,否則他早就死纏爛打一通了。就在他要出聲時,一陣有些淫蕩的嬌笑聲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他順著聲音的來源轉過頭一看。

  隔壁桌一個狀似風塵女郎或特種營業的女人正向一個大腹便便,童山濯濯,看起來有些肥胖、有些嘔心的商人調情,兩人不顧旁人的互相挑逗,王文煥一臉厭惡的轉回頭來,嘖嘖有聲。

  「怎麼會有女人肯賺這種錢?」

  周依嬋故作不經意的瞄了一眼,她的眼中有一抹傷痛、一抹自憐和一抹無奈,她簡單的一句。「為了生活吧!」她不敢再多說。

  「台灣遍地是黃金和數不清的工作機會,只要肯花勞力,肯流汗,不會賺不到錢。」

  「理想和事實是有一段距離的。」

  「我就是看不慣女人靠出賣自己的靈肉賺錢。」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這麼幸運!」

  「你同情她們?」

  「我想每個女人都有個萬不得已的苦衷。」她低著頭看著咖啡杯。「誰願意任男人凌辱、踐踏,哪個女人真正的賤到幾張鈔票就可以買到她們的身體?」

  「有些女人是貪圖享受。」

  「那是少數。」她憤怒的抬起頭。「也要有肯花錢的男人,才會有肯被前收買的女人。」

  「好!」做出投降狀。「我說不過你,你這個女權擁護者,在你的眼中,好像沒有一個男人是好東西,而女人都是值得被同情、被諒解的!」

  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掏出她自己這杯咖啡的錢,隨意的往桌上一放,她走的突然,就和她來的莫名其妙一樣,叫王文煥無所適從。

  「又怎麼了?」他一副無辜狀。

  「你是出來辦事還是喝咖啡的?」她質問他。

  「咖啡也是你要喝的!」他申辯。

  「我喝完了。」她看看已經空了的咖啡杯。

  「所以你就急著走了?」

  「那你自己再繼續坐下去吧!」她的皮包往肩上一背,她又自顧自的走了。

  「女人!」王文煥不滿又出氣似的低聲咒罵了一句,他想他這輩子是搞不懂女人了,原以為隨著年歲的增長,對女人會有進一步的瞭解和認識,但是他發現他太天真了,再老、再過數十年,甚至直到他死,說不定他還是不會瞭解女人。

  周依嬋一走進她的辦公室就見到茶幾上的那一束花,花就擱在茶幾上,但是沒有插起來,她的秘書走了進來,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

  「周律師!是李律師送來的。」

  「李杭順?」

  「對!他親自送來的,等了你差不多十分鐘就走了。」秘書抱怨的神態。「他一副高高在上,好有架子的模樣,看了叫人好不舒服。」

  「不理他就是,反正他又不會常來。」

  「他說他會再來。」

  「那就等他來了再說,先把花給我扔掉。」她看著桌上的留言條,頭也不回的命令道。

  「人得罪你,花可沒有得罪你吧!」她的辦公室門口響起了李杭順的聲音,她和秘書都錯愕的一起回過頭。「這束花不便宜,全都是進口的,一束要一千元。」

  「日幣嗎?」周依嬋恢復冷淡的說。

  「台幣。」

  「還好嘛。」她無所謂的一句。

  「那能不能麻煩你的秘書把花插起來?」他說著,看著對他不友善的秘書一眼。「你的工作應該包括把送給你上司的花插在花瓶裡吧?!」

  秘書看著周依嬋。

  「你去做你的事,這束花我自己來處理。」她柔聲對秘書說:「你只要照我的話去做就好,其他人的命令你可以不必聽。」

  秘書得意的反看了李杭順一眼,好似報了一箭之仇般的離去。

  「你向來這麼縱容你的屬下?」他不贊同的說:「有天她會爬到你的頭上,然後不把你的話當話,如果是在英國,這種員工早就被炒魷魚了。」

  「這裡不是英國,我怎麼對待我的秘書是自己的事。」她往她的大皮椅上一坐,交疊起雙腿,一副公事化的表情。「有何貴幹?」

  「和解的價碼提高了。」

  「『欣荃』願意接受我們的條件?」

  「我們願意付十億。」

  「那還是沒什麼好談!」她沒商量的拒絕。「我有一個朋友在地政事務所工作,知道政府在那塊地的附近有一個完整性的開發和計劃,很多財團也要到那裡設據點,儼然就是一個新興的商業區,『錢途』大有可為。」

  「我並不想輸。」

  他似乎在想另一個方法,一會才一副下定決心的表情。「十五億。這是我能談定的最後價碼,不能再多了,你可以勸勸你的當事人。」

  「我會跟我的當事人提,不過他想不想接受我沒有辦法現在回答你。」

  「我會等你消息。」

  她做了個請便的手勢,表示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她這副始終距他於千里之外,始終不買他的帳的態度著實惹惱了他,就算對女人他做不到攻無不克,但是他鮮少看女人的白眼,周依嬋是名花有主或故作姿態呢?

  周依嬋不是看不出他的懊惱和不服氣,但是一個人只要無所求,那麼沒有任何人或事能左右他或控制他,她現在就是無所求,所以李杭順的任何態度或是舉動都影響不了她。

  她不要任何男人。

  「你知不知道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我就一定能得到。」他有些炫耀的口吻。

  「我不知道。」她玩著桌上的筆和立可白。「我只知道只要是我不想的,就沒有任何人能勉強我。」

  「那麼我們是棋逢敵手。」

  「不!是一定會有一方輸。」

  他笑了笑,看看表。「和你說話真的非常有意思,我等不及看你在法庭上的表現,但今天下午我還有一個重要的Meeting,否則就可以和你多『談』一會。」

  「你時間寶貴,別浪費在無謂的談話上!」她暗示性的諷刺。

  「晚飯呢?」

  她有些輕蔑的一哼。

  他的下巴抽緊,他不信她真的這麼的討厭他,就算他們是對立的一方,在法庭之外還是可以做朋友的,甚至更進一步的交往。

  他發誓要查出她的敵意。

  他發誓要瓦解她的冷漠。

  他要找出她的秘密。

  潘家今天餐桌上的氣氛不像是在請客,倒像是在吃鴻門宴似的。

  菜非常的精緻、可口,而且色香味俱全,但是動筷子的人不多,大家都不像是很有食慾的樣子,只有潘憶敏一個人吃得起勁,無視於這種有些窘狀、風雨欲來前的寧靜,她似乎樂得隔山觀虎鬥。

  沈烈其實在外表和第一印象已通過了潘家大家長的考驗,他們的年紀和閱歷使他們在看人方面不會太離譜,他們看得出沈烈氣宇不凡,決不是泛泛之輩,除了眉宇之間那抹憂鬱和深沉,其他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這更使他們擔心了。

  以憶敏這個「不學無術」,成天在混日子的小女孩,憑什麼能讓一個如此傑出的男人向她求婚?這有點說不通,如果他是憶瑋的男朋友,憶瑋要結婚的對象,那他們會舉雙手贊成。

  但是憶敏!

  這實在很難令他們理解。

  「大家吃啊!」潘憶敏招呼。「你們工作了一天不累嗎?不餓嗎?媽煮得菜有誰比得上,何況今天又全是她的拿手菜,如果你們不捧場,拿就太不給媽面子,沈烈!你吃啊!」

  「我吃了。」沈烈為了證明,特別挾了一些牛肉到他的碗裡。「真的非常可口。」

  「有這種丈母娘師你的福氣!」

  「憶敏!」潘中民喝止。「吃飯就吃飯,你咋呼個什麼勁兒,沒有個女孩家的樣子!」

  「爸!這裡又不是軍營。」

  「你給我閉上嘴。」

  潘憶敏伸伸舌頭,用觜型和沈烈交談。說她爸爸是她決定如此早嫁的原因,為了脫離魔掌,早日獲得新生。

  沈烈不想笑,但還是笑了出來。

  他知道潘憶敏的心理,其實潘家的家庭很融洽,父母雖嚴厲,但是也是因為出了一個象潘憶敏這麼刁鑽又鬼靈精怪的女兒,如果她也能像她的兄姐們,那豈不是一個最完美的家庭了。

  「沈先生。」潘母看著沈烈,平和的問道:「聽憶敏說你是一家公司的主管,你們公司是做哪方面性質的事業?」

  「代理進口或出口、建築、工程,很多關係企業,也很雜,可以說是多角經營。」

  「那你的工作量一定很重。」

  「不會。」他看著潘憶敏。「其實我沒有跟憶敏說清楚,我不是主管,我擁有這家公司,平常我有一個部門和一群助理在負責那些計劃的推動和進行,我應該算是一個閒人。」

  潘憶敏聽了不但沒有雀躍的表情,反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完全在沈烈的意料之中。

  「那沈先生是再娶了?」潘憶輝不太友善的問。

  「不!我從來沒有結過婚。」

  「為什麼?」這回輪到潘憶瑋。「以沈先生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會沒有結婚?」

  「也許我是在等象令妹這樣的女孩。」

  潘憶敏不知道沈烈是在說真心話還是只說給她的家人聽而已,但是她都滿懷感激的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眼神。

  「沈先生,你今年貴庚?」潘中民終於開口問。

  「三十九。」

  除了沈烈和潘憶敏,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潘憶輝的湯匙甚至掉到了桌面上。

  十九年的差距可不是一件小事請。在古時候,這甚至是一個輩分的差距,三十九歲應該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但二十歲榷只是一個剛成年的女孩,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孩可以維持住一樁婚姻嗎?特別是內斂、穩重如沈烈,而潘憶敏卻任性、霸氣,有些不可理喻。

  潘中民本能的要拒絕這樁婚事。

  但是沈烈說話了。

  「潘伯父!我想年齡和一樁婚姻事有些關係,但卻不是絕對的因素,有愛的婚姻就能克服很多婚姻裡不利的因素,如果沒有足夠的愛和瞭解、諒解,年齡相近、郎才女貌又如何?還是有可能婚姻破滅。」

  「你愛憶敏?她還是一個小女孩!」

  「爸!」

  「她或許還是一個小女孩,但是我有耐心陪她一起長大,而且您不能否認憶敏雖然年紀小,但絕不是幼稚、無知,她知道自己要什麼!該為自己爭什麼!」沈烈不卑不亢的說。

  潘中民看看他的小女兒。

  「爸!我不是在玩扮家家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婚姻這回事不能賭氣,不能開玩笑。」

  她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年齡只是一個數字,我們可不算什麼老夫少妻,他沒有那麼老,你們看到了,我也沒這麼小,你們更清楚。」

  潘家的人都沉默了。

  大家都不知道現在是該投反對票或是贊成票。顯然沈烈是有備而來,而憶敏更是立場堅定,沒有一點動搖,非常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樣子。

  「憶敏!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潘母不放心的又問了一次。「我們不見的會真的把你送到洛杉磯。」

  「我知道。」

  「你真的現在就想嫁了?」

  她看著沈烈,她居然發現自己是真的想嫁給他,她肯定的點點頭,沒有一絲的懷疑。

  「你能打理一個家?」潘中民問到。「你能伺候公婆、能和姑嫂和睦相處、能做一個好太太、好媳婦,甚至是一個好母親嗎?」

  沈烈替潘憶敏回答了。「伯父!我父母已經過世,我沒有兄弟姐妹,至於親戚之間也少有來往,憶敏不需要去面對那麼複雜的人際關係。」

  潘中民哦了一聲,這樁婚姻似乎沒有他原來想的那麼糟了,或許這樣對憶敏反而好。

  潘母這下是憂喜參半,如果沈烈今天只有三十歲多好,那他真是一個乘龍佳婿。不過,天底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十九年也許並不是那麼恐怖,而沈烈的穩重正好可以制憶敏的不定性,只要優的方面多於劣,那她真的沒有反對的理由。

  潘憶瑋和潘憶輝也都沒有再說話,因為他們再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在潘憶瑋的心裡甚至會希望有天她也能碰到一個象沈烈這樣的男人。

  「你們繼續問嘛!」潘憶敏大方的說。

  「憶敏!你能不能長大點?」潘憶瑋一歎。

  「我又怎麼了?」

  「穩重一點、成熟一點!」潘憶輝補充。

  「吃胖就能穩重,打扮得老氣一點就能顯得成熟。」潘憶敏叛逆性地說:「這就是你們希望的嗎?一個又胖又像老處女般的妹妹?」

  「沈先生!」潘中民提醒。「你自己看清楚、聽仔細,這個就是你要娶的女孩,我不知道你是真正看上憶敏哪一點,不過你都要考慮清楚。」

  沈烈微笑地看著潘憶敏,她則勇敢而且無懼的迎上他的注視,一副準備和他分庭抗禮,一分高下的模樣,她沒有被他那股一般人會望而生畏的架勢嚇唬住。

  「就是憶敏了。」沈烈肯定地說。

  潘憶敏聳聳肩,故作無可奈何狀。

  「那婚禮——」潘母說。

  「由你們決定好了。」沈烈說:「我會派一個會計和助理來幫忙,開銷由我負責。」

  「不!」潘中民拒絕。「有錢是你的事,我們女方該怎麼做是我們的事,這是我們潘家第一次辦喜事,而且既然你沒有長輩或太多的親戚,那這件事我們就照我們這邊的習俗來辦了。」

  「好。」沈烈一口答應。

  潘中民又擔心的看著他的小女兒,好像還不敢相信自己已經提到了婚禮的細節。

  「爸!我嫁得很好了!」潘憶敏撒嬌。

  「這真的是你要的!」

  「真的!真的!」

  「你這麼討厭讀書?」

  「爸!我已經念了十四、五年的學校,夠了。」

  「你也不喜歡你的家人?」潘中民有些感慨的問:「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離開這個家?」

  潘憶敏放下筷子,離開她的座位,她小跑步的站到了她父親的椅子背後,摟著她父親的脖子。「爸!我是嫁人,又不是當奴隸般的被賣掉,我可以天天回來,你不要一副我要遠渡重洋,好像不回來似的!」

  「你就是口沒遮攔!」潘中民繃著臉的罵。

  「爸!你別口是心非了!」

  「回去你的座位,給我乖乖的吃飯。」他命令道,但話裡的強硬卻消失無蹤。

  潘憶敏又是一個鬼臉,但真的乖乖的回到她的座位上,不忘朝沈烈做了個上吊的手勢。

  沈烈感到一股少有的溫馨爬上他的心頭,他一直希望能擁有一個溫馨、和樂的家,愛子女的父母,孝順父母的子女,可惜他九歲時就失去了一切,即使在九歲前也不會擁有這些,享受這些。

  潘憶敏能給他這些嗎?

  她能為他建立一個真正的家嗎?

  「吃飯吧!」潘母招呼大家。「要不要我再把菜熱一熱?」

  「不用了!吃到肚子裡還不是一樣。」潘憶敏快人快語。「而且冷菜比較好進喉嚨。」

  「歪理!」潘中民反對地說。

  「我是體貼媽媽!」

  「你——」潘中民也知道自己怎麼都說不贏自己的女兒,只有甘心的挾著已漸冷的菜。

  眾人笑出聲,氣氛到此真正放鬆。

  沈烈和潘憶敏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沈烈此時真正的相信天下沒有潘憶敏辦不到的事,只要她有心,她可以打敗每一個她想打敗的人,她不需要拿婚姻當護身符,看來她是真的想結婚。

  和他。

  為什麼?

  在潘憶敏送沈烈到他的車子前時,他問出了他心中的疑問。

  「為什麼嫁你?」她重複他的問題。

  「什麼鬼洛杉磯!你明知道沒有人能勉強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為什麼要嫁我?」他的雙手插在西裝褲的袋裡,斜倚著他的車問。

  「我不想再唸書,不想再讓我父母為我操心,既然你有意接下他們的擔子,而我想想結婚又不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女大當嫁』嘛!所以我就結結看。」

  「你還是抱著遊戲的心情。」

  「誰說的?」

  「我說的!」

  她看了他片刻。「我不是抱著遊戲的心情,就算婚姻是一場遊戲,也要兩個人才玩得起來,你又是什麼心情?你為什麼要陪我玩『遊戲』呢?」

  她問住他了。

  沈烈少有被考倒的時候,他怔怔的說不出話來,事實上是他自己先挑起結婚這件事的,潘憶敏只不過是打蛇隨棍上,他沒理由怪她。

  「好!你有理。」他服輸。

  「反正人家不是說婚姻是賭博嗎?你的本錢比我雄厚,我都不怕輸,你還怕什麼?!」

  「潘憶敏!真的不能小看你!」

  「所以年齡和智慧不一定成正比。」

  面對她挖苦的話,沈烈笑彎了腰,她不只是有幽默感,而且把罵人變成了一種藝術,他真的沒有下錯決定,他等不及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了。

  「對了!沈烈!下次再也別對我說謊話。」

  「你是指我不是主管,而是大老闆這回事?」

  「我不在乎你是什麼,只要別欺騙我!」她一哼。「我又不等著分你的遺產,我也不準備過什麼少奶奶的生活、當女皇,生活可以維持一定水平就好,錢多不見得就快樂。」

  「我道歉!」

  「你記牢了?!」她像在對一個幼稚園的小孩說。

  「記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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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44:24
第五章   

  潘憶敏沒有想到會是一個如此盛大的婚禮,居然會有記者來採訪,她覺得自己象童話裡的公主,美得有些不真實,她身上的白紗、頭飾都是特別訂做的,喜筵的地點訂在世貿附近的『凱悅』,排場頗有架勢,是每個女孩都會嚮往而居然美夢成真的一個場面。

  在沈烈那方面,她見到了王文煥和周依嬋,而沈烈的解釋是這兩個人對他而言還有點意義,那是不是意味著其他人對他而言都不算什麼?

  潘憶敏打算慢慢的瞭解他。

  他們的新房是在安和路上一幢樓中樓的建築,房間他們早就安排好了,沈烈住樓上,潘憶敏住樓下,各有各的領域和天地,外人乍看之下,絕對會認為這是一樁開放式的婚姻。

  脫下了禮服,卸下了濃妝,潘憶敏一條短褲,一件短得露出肚臍的T恤,赤著腳在冰箱裡翻東西吃。

  沈烈由樓上下來,他也換掉了西裝,但是他的穿著沒有潘憶敏這麼的輕鬆,他一件休閒服,一條比較舒服的西裝褲,腳上穿著皮拖鞋,見她一副狼吞虎嚥的樣子,他忍不住的問道:「你沒吃飽嗎?」

  「當然沒有!」她振振有詞。「別忘了我是新娘,哪有新娘吃得像餓死鬼投胎似的!而且『凱悅』的東西雖然精緻,但是份量卻不多。」

  「東西多了就不覺得好吃!」

  「所以我要再補一頓宵夜。」她舔著手指,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見他在沙發上坐下,她也來到了客廳,盤著腿的吃著她手中的一盤冷炸雞塊。

  沈烈看著她的模樣,再看看她身上的衣服,她有一種屬於清純式的性感,不嫵媚、不女性化,但白淨又充滿了朝氣,這也是一種性感,他不知道她要他等多久才肯讓他行使他做丈夫的權利,他等不及要『教』她屬於男女之間的課程,他相信她會是一個好學生。

  「你的衣服都像你現在身上穿的嗎?」

  她低頭看看短得過火的上衣。「這個我都當睡衣穿,我當然還有其他的衣服。」

  「睡衣應該是在房間裡穿的!」

  「這裡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他不知道她賣什麼關子。

  「那就是了,還有誰看得到呢?」她取笑他。

  「我。」

  「你是我丈夫。」

  「不是『真正的』丈夫!」他故做埋怨狀。「今晚也不像是新婚之夜。」

  「我不介意你出去找——」她晃著手中的雞塊,想找個比較恰當的比喻。「你可以出去過你的『新婚之夜』,假裝那個女人是你的新娘就好。」

  「這麼的簡單?」

  「難道這不是一個好方法嗎?」

  「你是單純還是可笑?」他帶著抹笑意說:「在你的想法、你的世界裡,好像就沒有一件棘手、複雜的事,你用你那種有些卡通化的想法去解決每一件事,從來沒出過問題嗎?」

  「有啊!」她承認。

  「說來聽聽!」他願聞其詳。

  「我不是嫁了你嘛!」

  「但你不也把我『擺平』了嗎?」

  「我真的把你擺平了?!」她得意的說。

  「還早呢!」他打破她的幻想。

  她噘起了嘴,好像對炸雞失去了興趣,「你就不能說一、兩句哄哄我的話?當心我在菜裡放螞蟻,湯裡放瀉藥,水果裡面加清潔劑!」

  「你還有多少恐怖的手段?」

  「非常多!」

  「那我最好請個傭人!」他一副認真考慮的樣子。

  「不!」她堅決反對地說:「當初我們講好的,我負責三餐和裡面的一切家事、瑣事,我不管你是不是什麼大老闆或是多有錢,我說到就要做到,你絕對不能請傭人,否則我和你翻臉。」

  「你確信你能應付?」

  「當然!不然你為什麼不娶一個傭人算了!」她咄咄逼人。「而且只要你肯出好價錢,說不定她還肯陪你上床呢!現在的女人都是向錢看。」

  「那你呢?」

  「我還不到那年紀!」

  「所以我應該很慶幸?」

  「不過你一個月還是要給我五千塊的零用金。」她要求。「買一些我自己喜歡或需要的東西,這應該不過分吧?我媽一個月就是給我五千塊的零用錢。」

  「再加你五千。」他看看她的衣服。「你去買一些正常、呆板式的睡衣,只要你出了自己的房間就給我穿得端莊一些,別忘了我是一個男人。」

  「女人的身材你應該見多了。」她理所當然的說:「我這種小女孩排骨般的身材,你不會感興趣的。」

  「不要太自以為是。」

  她挑釁似的看著他。「你別想嚇我,我可不是被嚇大的,不要以為我是你太太就不能告你強暴哦!現在女性已經不是弱者。」

  「行了!我怕了你,關於蜜月旅行,我最近有一樁很大的官司在打,所以暫時不能離開台灣,可能我們要過一陣子再去,地點由你挑。」

  「由我挑?」她興奮的跳起來。「由我決定去哪裡?任何一個國家都行嗎?歐洲?澳洲?大溪地?」

  「都行。」

  「看來嫁個有錢的老公也不錯。」她忍不住有感而發。「早知道我國中畢業就嫁了,也不必再念那麼多的書,受那麼多的罪。」

  「如果你今天嫁不到一個好丈夫,那張文憑可能就是你找工作或謀生的一項資產,不要瞧不起那張文憑,沒有它你受的罪說不定會更多。」冒著她會發火的危險,他不得不告訴她這個社會的真實面。

  「那你為什麼不鼓勵我完成五專的學業?」

  「誰叫你嫁到了一個好丈夫。」

  「哼!」她和他唱反調。「看來我還是要把書念完,反正重修一個學期也不過幾堂課,而且我已經花了四年多的時間,不在乎再多花一年多的時間。」

  「你的確孺女可教。」

  「我爸、媽會樂壞了。」

  「你只不過證明了你的確是塊材料。」這時是真的要說一些好聽的話。「我也一直不相信你會半途而廢。」

  她給了他一個衛生眼,然後打了個哈欠。「折騰了一天,我該去睡覺了。」

  「你不會認床吧?」

  「不會,困了,眼睛一閉我就去會周公了。」

  「那你很幸運,不知道失眠之苦。」

  她笑笑,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忽然彎腰低頭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叫沈烈有些失措。

  「晚安。」她揮揮手。

  「晚安。」他卻是沙啞的嗓音。

  「明天早上你要吃什麼?」

  「你會做什麼?」

  「煎個火腿蛋,烤個吐司,泡杯牛奶或是咖啡都沒有問題。」她照實說:「再複雜一點的就需要時間了。」

  「這樣就行了,祝你有個好夢。」

  她做了個沒有問題的手勢,拿著裝炸雞的盤子回到廚房,洗了手之後再緩步的走回她自己的房間。

  沈烈這會開始意識到潘憶敏是真正的走進他的生活、溶入他的生命了,他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他有了伴,他的屋子不再是空蕩而沒有一點笑聲,不再是一座豪華的墳墓,而是一個真真實實的家了。

  他喜歡這種情況,他愛死這種感覺。

  會議結束,一夥人魚貫的走出會議室。

  王文煥迎上正要來討論『欣荃』那件案子的周依嬋,他不由分說的將周依嬋拉到一邊,像是要告訴她什麼國家機密似的。

  「你一早就吃錯藥了?」她責怪道。

  「我從來不知道婚姻對一個人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沈烈?」

  「會議的記錄秘書寫錯了一個重要的數據,你也知道他是不訓人的,他只要冷冷的看你一眼,你就恨不得自己能馬上逃到另外一個星球,沒想到他今天別說白眼,他居然微笑的糾正了那個會議記錄秘書!」

  「這沒什麼嘛!」

  「他不過結婚一個星期而已!」

  「那只表示他適合結婚。」

  「看不出潘憶敏那個小女生有這麼大的能力,知道她只有二十歲,我以為她要不是拜金就是有戀父情結,但想想我們董事長也不是這麼愚昧的男人,她一定有她的過人之處,沒想到她真的不同凡響。」

  「那個小女生是頗慧質蘭心。」

  沈烈這時也走出了會議室,他一向就不是談笑風生型的人,但這時他卻笑著走向他們。「在商量什麼大事?別被王文煥騙了。」

  王文煥做了個要周依嬋自己看的表情。

  而周依嬋也真的感受到了沈烈的不同,他好像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我沒這麼容易受騙。」

  「那好!我們到辦公室談。」

  三個人一起走向沈烈的辦公室,以往他從來不和職員打招呼,現在則是臉上帶著笑,偶爾會朝他的職員點個頭,顯得有人性多了。

  周依嬋嘖嘖稱奇,難怪有人說一樁成功的婚姻可以創造奇跡。

  進了沈烈的辦公室,沈烈領頭在那套豪華的大理石椅子上坐下。「『欣荃』的事現在怎麼樣了?」

  「他們的和解金提高到十五億。」

  「文煥!你看呢?」

  「可以考慮。」

  沈烈沉思了一下。「不用太快下決定,我有一個極可靠的消息來源說,日本一個大財團想要介入,並且要新建一個高爾夫球場,我們再等等看。」

  「那麼我回絕他。」

  「起碼再拖上一陣子。」他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電話,好像有什麼感應或心有靈犀似的,果然沈烈桌上的電話響了,他一個箭步的過去接電話。

  「就是我。」沈烈說:「隨便你煮什麼,青椒牛肉,好啊!炸蝦仁!可以!我不怕膽固醇,煎牛排!你行嗎?對不起!」他笑著道歉。「我不是侮辱你,只不過煎牛排的難度似乎高了一點……」他看看王文煥和周依嬋。「好!如果你這麼有把握,那我找文煥和依嬋去吃飯,嘗嘗你的手藝。」他把手捂在話筒上。「你們今晚有沒有空?」

  「有!」王文煥飛快的回答。

  「不好意思。」周依嬋不想打擾。

  「有什麼不好意思?那個活寶喜歡朋友、喜歡熱鬧,前天她還請了一票人到家裡開舞會。」

  「董事長!那你呢?」

  「我放音樂。」

  「你在一群小毛頭的舞會裡當放音樂的?」王文煥現在的表情不只是地球要毀滅了,而是整個宇宙都要消失了似的。「你堂堂一個大董事長……」

  「文煥!那你就不瞭解其中的樂趣了。」他看著周依嬋。「快做決定,讓她等太久,她會掛我的電話。」

  「掛你電話?」王文煥的眼睛睜得像銅鈴似的。

  「好吧!那我就打擾了。」

  沈烈將手拿開。「今晚就看你表現了……好!我記得!」說完他掛上電話。「你們要記得提醒我買一個檸檬派當今晚的飯後甜點。」

  「董事長!我記得你不吃甜食。」

  「我現在開始吃了。」

  「婚姻真的可以徹底的改造一個人。」王文煥衷心的說:「看來我也該考慮結婚了。」說著他看看周依嬋。「你不心動嗎?」

  「不是每一樁婚姻都像這樣,有時候要碰運氣。」

  「你太悲觀。」

  「我該走了。」她起身,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晚上七點到!」

  沈烈點點頭。「遲一點也無妨,她非常講究餐桌上的氣氛和佈置,花在排碗筷和折餐巾的時間就可以弄出一頓簡單的午飯,她的名堂可多了。」

  「那是她懂得生活情趣。」周依嬋誇道。

  「這倒是真的。」沈烈與有榮焉。

  「晚上見了。」周依嬋拿起她的公事包,優雅的轉身走出沈烈的辦公室,留下了淡淡的一縷芳香。

  「董事長!你和夫人是怎麼認識的?」要是在以前,王文煥絕對不會問這種和公事無關的問題,但是沈烈已經變了個人,所以他才會如此大膽地問。

  「叫她憶敏或小潘就性,別忘了她還小你十一、二歲,至於我和她是怎麼認識的,我想是緣分吧!」

  「年齡不會困擾你們嗎?」

  「就像憶敏說的,那不過是數字,你只要看看我們快不快樂,就知道年齡對婚姻是不是有影響。」

  王文煥點頭,表示同意。

  「晚上你自己取體會。」

  除了最後那道檸檬派甜點美味、可口外,其他的菜都是普普通通,牛排半生不熟,炸蝦仁太油膩,青菜炒得過老,而湯也太淡,一條魚還沒蒸熟,魚骨上還有著血漬,但是他們四個卻吃得津津有味、賓主盡歡,最主要的原因是在潘憶敏的身上。

  潘憶敏熱誠、大方、好客,而且能在十分鐘之內和任何人交上朋友,熱情的叫你設不了防,你不會注意到她的菜並不是很好吃,發而會覺得她能煮到這種地步和境界已屬難得,她的誠摯和那股勁,已經彌補了她稍差的烹飪手藝。

  周依嬋搶著要幫潘憶敏洗碗,兩個人在廚房裡爭來爭去,不相上下。

  「依嬋姐!菜已經這麼難吃了還讓你洗碗的話,今晚我會失眠做惡夢,良心不安!」一頓飯下來,她已經和周依嬋熟得差不多,連一向和人冷冷淡淡,不是非常熱絡的周依嬋也已拜倒在潘憶敏的魅力之下。

  「你辛苦的弄了一桌子的菜,我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洗洗碗,你不要和我搶。」周依嬋一副非洗不可的樣子。

  「我洗碗的方式和別人不同。」潘憶敏要搶回菜瓜布。「我有潔癖,別人洗的碗我不放心。」

  「那你在旁邊看著我洗好了。」

  「我——」,潘憶敏的腦筋轉著。「依嬋姐!不然我們都別洗,到客廳和他們一塊聊天,這些碗反正明天早上再洗也不會太遲。」

  「我真的很想洗。」

  「我真的很不想讓你洗。」潘憶敏苦著一張臉。

  周依嬋撲哧的一笑。「你嘴巴上叫我依嬋姐,但是心裡還是把我當客人,不要想和我辯,如果不當我是客人就讓我把碗洗了。」

  「你不愧是個了不起的律師!」

  「聽說你哥也是律師。」

  「對!」潘憶敏點頭。「不過他比你好說服多了,這樣吧!你負責洗,我來沖並且擦乾,我們兩個人分工合作,這總可以了吧?」

  「當然好。」周依嬋於是開始放洗碗精,非常利落的洗起碗。

  「哇!你不像是千金小姐的手嘛!以前我每次洗碗不是打破盤子就是打破碗,笨手笨腳的,我媽就說我是千金小姐的命,做不了家事,但是看你一副女強人的模樣,沒想到洗起碗也不含糊。」

  「誰叫我有一段艱辛的過去。」周依嬋悠悠的一句,「我曾經一個晚上洗過幾百個盤子,洗得手都起水泡,像是脫了水的梅子似的。」她很少提到一丁電自己的過去,這會卻又這麼順口的說了出來。

  「但是你已經苦盡甘來了。」潘憶敏安慰道。

  「不過那一段路卻好漫長!」

  「想想未來,不要追憶過往。」潘憶敏輕快的說:「已經發生過的事,消逝的歲月都不可能再重來,苦過了也就算了,你現在有這麼充滿前途的未來,你是該慶幸了。」

  周依嬋看著潘憶敏,忽然非常的羨慕起她。

  潘憶敏正值花樣年華,又嫁了個好丈夫,什麼都不用愁,頂多只是擔心晚上把菜煮壞了!她沒有經歷過風霜,不知道現實生活中醜陋的另一面,她是這麼的單純而且相信這世界是美好的。

  周依嬋希望子也能如此。

  但是她的過去和她那顆蒼老的心不允許,或許她一輩子都得注定過這種日子。

  「依嬋姐!你的表情不要這麼凝重好不好?」

  「我只是太羨慕你了。」

  「我值得你羨慕?」潘憶敏故意一副大驚小怪的表情。「你有自己的事業,而我只是一個煮飯婆,一個月拿五千塊的零用錢,你到底羨慕我什麼?」

  「沈烈只給你五千塊一個月的零用?」周依嬋無法置信的口氣。「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少財產?而他只給你五千塊一個月?」

  「但是對我來說已經夠了,我以前也是五千塊混一個月,夠用的,而且我還可以由菜錢裡面撈一點私房錢。」她小聲又神秘的說:「別告訴他!我有時候買五百元卻記六百元的賬,所以絕對夠用的。」

  周依嬋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你真是奇特!」

  「適者生存。」

  「原本我以為你是一個幸運的女孩,我現在才知道真正幸運的人是沈烈。」

  「既然我們這麼的臭味相投,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潘憶敏還故意的看了看廚房外,要確定沈烈他們聽不到似的,「我還是『女孩子』。」

  「你本來就是一個小女孩,對我們每一個人而言,你都太年輕了,把我們都比下去了。」

  「我不是指年齡!」她又氣又急。

  「那你指的示什麼!」

  「我和沈烈是『有名無實』!」

  「什麼?」周依嬋一直以為沒有什麼事可以讓她吃驚、讓她意外,但是潘憶敏明明說出了一樁不可思議的事。「你和沈烈『有名無實』?到底你和他是哪一個人有問題?」

  「我們都沒有問題。」

  「那為什麼會有這麼可笑的事?」她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沈烈覺得你年紀太輕,那他為什麼要急著娶你,如果是你不願意,你又為什麼要嫁他?」

  「為了自由。」

  「誰限制了你的自由?」

  「說來話長。」潘憶敏歎了一口氣,擦著碗,「我只能說沈烈的犧牲比較大,他真的是個好人,我想我會感謝他一輩子,如果有天他也需要自由,我會讓他自由。」

  「離婚?」

  「對啊!」她灑脫的一笑。「我不能牽絆他一輩子,畢竟他是正常的男人。」

  「你不愛他嗎?」

  潘憶敏實在無法給這個問題一個答案,她喜歡沈烈,覺得他是一個很棒的男人,她也很喜歡和他生活在一起,這種樓上、樓下,鄰居又好像是親密朋友的關係,除了上上課,她自由得像隻鳥,以往覺得回她家是一種責任,但現在離開了家,她反而常常回去,她的爸、媽和兄姐都覺得她婚是結對了。

  至於愛——

  她真的答不出來。

  「小潘?」

  「『愛』這個字很難去下定義。」

  「但你一定很喜歡他吧?」

  「這是當然的!」潘憶敏嚴肅的說:「起碼我們都很喜歡和對方生活在一起,你不覺得他年輕了很多?前天我陪他去買了兩條牛仔褲,你信不信?他的衣櫥裡居然沒有牛仔褲!」

  「他三十九歲。」

  「五十九歲都可以穿牛仔褲。」她將抹布晾好。「是心境,決不是年紀。」

  周依嬋漸漸的露出微笑,她一向不服誰,她千辛萬苦,受盡了種種折磨、白眼,甚至出賣了自己才有今天,她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但是潘憶敏在某一方面比她更了不起,她服氣了。

  「我來切水果。」潘憶敏說:「他最喜歡吃水果了,特別是我把水果切成各種花樣,他吃起來更有勁。」

  「你還會水果切花?」

  「我自己亂切一通,不過他很稱讚就是。」

  周依嬋說不出話來,她的心裡有五味雜陳的各種感覺,她自己二十歲時有潘憶敏這麼樂觀、這麼幸運、這麼惜福嗎?

  她希望她有。

  但是她卻沒有。

  王文煥一副有些感慨、有些遺憾、有些太遲了的表情,他一直搖著頭,好像自己錯過了什麼似的。

  「你一臉怪樣子是什麼意思?」沈烈忍不住的問。

  「我為什麼就沒有這種好機會!」

  「台北二十歲的女孩滿街都是。」

  「有第二個小潘嗎?」

  「應該沒有。」沈烈驕傲的說:「因為唯一的一個是我太太,你可能還得再找很久或是再等很久才會再有一個憶敏的女孩出現。」

  「她真的很棒!」

  「比你想像得好?」

  「婚禮上只是覺得她漂亮,像個洋娃娃似的,現在才發現她不只是外表,她還有內涵,現在的女孩通常都沒有什麼內涵。」王文煥並不是虛偽的吹捧,他是真的有這種感受。

  「那你就請憶敏幫你介紹好了。」

  王文煥卻看向廚房的方向,一副心有慼慼焉的樣子,好像有些挫折似的。

  沈烈順著王文煥的視線看去。「如果是憶敏,我勸你最好是省省,如果是依嬋,那麼你更是有得奮鬥了。」

  「都不是呢?」

  「那我也只有祝你好運。」

  王文煥想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卻依舊在尋尋覓覓,他的頂頭上司卻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找到一個這麼好的女孩,有時緣分這東西很奇怪,強求不來的,是不是他上輩子燒的香太少,做的好事不夠多?

  「文煥!急沒有用,該來的總是會來。」

  「我知道!」他只好自我解嘲。「看她們兩個一差差了十歲,卻好像很投緣似的,小潘真是有一套。」

  「她老少皆宜!」

  「周依嬋一向很冷的!」王文煥佩服潘憶敏。

  「冷漠的人只要碰上憶敏也沒轍。」忽然廚房裡傳來了尖叫聲和笑聲,使客廳裡的兩個男人也很想到廚房裡去分享她們的歡樂。「我一直覺得我不可能結婚,但我還是結了。」

  「我不得不說小潘了不起。」

  「她同時也是個折磨人的小東西。」

  「怎麼說?」王文煥一副很好奇的樣子。

  「我們這幢大樓不是有個很漂亮的中庭和一片草坪嗎?她不知用什麼方法說服了住屋委員會和管理員,他們居然劃出一部分的範圍讓她邀同學來烤肉,而且這幢大樓裡的人都歡迎參加。」

  「我也想來。」王文煥興致勃勃。

  「那你就等她邀請你吧!」

  「她真是精力十足。!」

  沈烈不知道自己是一副縱容、疼愛的口氣。「她好像永遠都靜不下來,像一座發電廠似的,好在她的嗜好和玩法都是健康的,我也就樂得由她去了。」

  「她不是有姐姐嗎?」王文煥滿懷希望的問。

  「不過完全不同典型。」沈烈聲明。「她是那種不苟言笑的醫生,一板一眼,很有周依嬋那種冷冷、傲傲的味道,你最好考慮清楚再決定要不要去碰釘子。」

  廚房裡又傳來了潘憶敏爽朗的笑聲,而且直大聲的嚷著這個笑話太可笑了。

  「我不知道周依嬋會說笑話。」王文煥非常不相信的口吻。「和她接觸了這幾年,她沒有說過一個笑話給我聽過,甚至連笑容都不多。」

  「那你想不想到廚房聽聽看,加入她們!」

  「男人不進廚房。」王文煥一副大男人主義的樣子。「我媽從小就告訴我這一點。」

  「所以你錯過了非常多的樂趣。」沈烈起身,似乎不管王文煥跟不跟他都要進去。「我母親就從來沒有告訴我這一點,和憶敏在廚房裡一邊擦碗、一邊聊天是你絕對想像不出的樂趣。」說完他逕自走向廚房。

  「擦碗?一個腰纏萬貫的董事長?」王文煥怔在原地自言自語,似乎想像不出那種情景。但是由廚房裡傳來的吸引力太大,他還是站了起來,目標廚房。

  王文煥決定否決掉男人不進廚房的那一套。

  次日,沈烈見到了他並不是很想見到的人。

  他的姨媽和姨丈帶了個身材妖嬈,衣著稍嫌暴露,而且一副煙視媚行模樣的女子來到了他的辦公室。三個人都明顯一副有所求的樣子,特別是那個尤物型的女人,不時的朝沈烈拋媚眼、送秋波,有意無意的露出她既修長又性感的一雙腿。

  沈烈忘不了當年他的姨媽和姨丈是怎麼對待他的。他們以經濟不佳,自己也有很多孩子要撫養為借口,將他像皮球似的踢來踢去,即使在非不得已必須照顧他的日子裡,也從來沒有給他好臉色過,最後終於將他送進了孤兒院,這是沈烈一輩子都記得的事。

  沈烈有今天是靠他自己,他的親戚們沒有人出國一點力,他不必感激他們任何一個人,他流過血、流過汗才有今天,他是靠自己打下的天下。

  「你結婚為什麼不通知我們呢?」他的姨媽虛情假意的說:「好歹我是你的阿姨,也照顧過你一陣子,你應該發貼子給我的,你媽如果地下有知,知道你已經完成了終身大事,她一定很高興。」

  柯其祥用手肘撞了撞自己的太太,誰都知道沈烈從來不提自己的父母,也不希望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而由他現在陰沉、冰冷的目光,陳秀芬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反正我們很高興你結婚了!」

  「你們今天來有事?」沈烈冷冷的說,沒有感情的問著。「我很忙,所以你們不要來討以前的人情,我記得我開過一張數額不小的即期支票給你們,『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我們早就扯清了。」

  柯其祥立刻堆滿了一臉的笑。「謝謝你那張只支票,我們今天來是有點小事要請你幫忙。」

  沈烈不語的看著他們。

  柯其祥指著那個年輕的女人。「這是我的侄女,叫貝婷婷,原本是當模特兒,現在想找個朝九晚五的工作,我們想,你有這麼大的公司,給她安排一個工作應該不難。」

  「請你指教!沈先生。」貝婷婷的聲音很甜,但甜的令人覺得不舒服、覺得有些做作,並不是很順耳。

  「沈烈。」他的姨媽又在一邊敲邊鼓。「不需要太重要的工作,讓她從頭做起,婷婷非常有潛力的,比如象公關部啊!等她以後做熟了,你再派給她其他的工作。」

  沈烈一點也不想錄用象貝婷婷這樣的女人,她是個花瓶,而他的公司不需要花瓶,她可能是個麻煩,而他不需要麻煩。

  「目前沒有缺人。」他拒絕。

  柯其祥和陳秀芬、貝婷婷三個人都傻住了。

  柯其祥有些難堪,他以為沈烈至少會賣自己姨媽一個面子,何況沈烈還在他家住過、吃過,一張支票又如何?他再撞了撞自己的老婆。

  「沈烈!只是安插進你們公司而已!」陳秀芬馬上一副委屈、低聲下氣的表情。「你明明做得到的,我向婷婷保證過,你給姨媽一點面子嘛,看在——」她本來想提自己的姐姐,也就是沈烈的媽,但終究聰明的住了口。

  「沈先生!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貝婷婷有些撒嬌的說:「我一定不會令你和公司失望。」

  沈烈有些嘔心的看著這一幕,終於按了桌上的鈴。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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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44:54
第六章   

  王文煥進到了沈烈的辦公室,他沒料到會這麼的熱鬧滾滾,他先朝沈烈點了個頭。

  「文煥!公司還有沒有缺人?」王文煥收到了沈烈不耐煩和勉強的眼神,他會意的做出了一副思考的表情。「8F的小妹剛剛辭職。」

  沈烈帶著一抹冷笑的看著貝婷婷。「你願意當個專門接電話、倒茶水、發信件的小妹嗎?」

  貝婷婷的臉色整個一變,她求救似的看著她的伯父,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她不是來當小妹的,這根本是再侮辱她。

  「沒有其他的工作了嗎?」柯其祥忍耐的問,如果他當年算得出沈烈會出人頭地,他說什麼都要把沈烈留在家裡,現在就吃穿不盡了。

  「沈烈!就算你賣一個人情給姨媽嘛!」

  「公司沒有缺人。」

  「你再想想嘛!」陳秀芬連老臉都不要的求道,如果她今天辦不好這件事,回去就要看丈夫的臉色,她的丈夫對她本來就不是很和顏悅色,這件事如果再又砸了鍋,那她的日子就更難捱了。

  沈烈又再看看王文煥,給他示意。

  「文煥!看來貝小姐是非加入我們不可了,你看看有哪個部門可以安插她!」

  「公關部!」

  「那就安排她到公關部吧!」

  王文煥之所以選公關部,一方面是這位貝小姐就像只花蝴蝶,另一方面是公關部的主任是有名的冷面羅剎,對外很有一套,但對自己部門的手下卻不假辭色,沒有人可以混水摸魚,這位貝小姐顯然就是需要這種主管。

  「你明天來上班。」沈烈說:「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你們可以請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三個人動作一致的起身。

  「謝謝你了!沈烈!有空要常來姨媽家玩,帶新娘子來給姨媽看看。」陳秀芬非常熱情的邀約,但是得到的卻是沈烈漠不關心、毫不放在心上的表情。

  「再說!」

  「我們都很歡迎你。」柯其祥也厚著臉皮說。

  人真的很現實,沈烈早就體會到了,如果今天他不是這麼成功,他窮困、潦倒、三餐不繼,他的姨丈和姨媽八成躲他跟躲瘟疫似的。人就是這樣,只有錦上添花,卻從來不會有雪中送炭。

  「你們把你們的歡迎之意表達得很清楚了,我有空自然會登門拜訪。」他敷衍道。

  「也歡迎董事長到我們家。」貝婷婷嬌滴滴的說:「雖然我們不是近親,但是也可以算姻親,扯得上一些關係,你不要把我當外人看。」

  王文煥雖然不是很清楚沈烈和這三個人之間的真正關係,但這很明顯的是一群有所求的親戚,而且毫不掩飾他們的企圖,夠坦白的了,現在的人的確也是速戰速決,有可以利用的關係就絕不錯過,已經找不到什麼清高、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人了。

  看沈烈沒回應。

  「那我們走了。」柯其祥帶頭說:「我們知道你是大忙人,總之謝謝就是了。」

  「不客氣。」

  三個人終於心滿意足,像是獵人捕獲到足夠的獵物似的,歡天喜地的離去。

  門一關上,王文煥望著沈烈,有些迷惑。

  「這世上什麼樣的親戚都會有,」沈烈淡淡一句。「不只是父母無法選擇,連親戚都無從選擇,你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躲得遠遠的,他們需要你的時候,天涯海角都可以找到你。」

  「親戚嘛!」王文煥只能這麼說。

  「那個騷包如果做不好就炒她魷魚。」

  「我看她會大肆的渲染你和她的姻親關係,叫其他人讓她三分。」王文煥一副可以料想得到的表情。

  「告訴公關部的余萍,就說我一向一視同仁,她最好也不要有例外。」沈烈明白的指出。「你應該懂我的意思,也知道我有多『身不由己』。」

  王文煥笑著點了下頭,他當然知道該怎麼做。

  經過一家別有創意又滿屋子各式各樣鮮花的花店,周依嬋終於忍不住的駐足停下來欣賞半天,接著更是無法克制的走進花店,買了一大把的花出來,家裡插不完還可以插在辦公室,一個空間裡有花和沒花有很大的差別。

  花令人覺得生氣盎然,可以保持一種愉快、浪漫、輕鬆的心情,辦起公事來事半功倍。

  「我以為你不喜歡花。」

  周依嬋猛地一回頭,沒有想到會碰上李杭順,台北真的這麼小嗎?

  「我喜歡花。」

  「那麼是討厭送花的人了?」他摘下墨鏡,意有所指。「否則我送的花也不會是扔進垃圾桶的命運了,我為什麼這麼失敗呢?」

  周依嬋不想多說,故意看了下表。

  「又急著走?」他有些輕佻的說,完全迥異於以往的態度,令人費解。

  「我不像你這個有名的大律師,接一個案子的費用就可以吃好幾年,所以我只好賣力一點,忙是好事,像你一樣這麼悠閒就慘了。」她不甘示弱的反擊回去。

  李杭順不以為意的笑笑。「我得到一個有趣的消息。」

  「那是你的事。」

  「和你有關。」

  「是嗎?」她紋風不動的隨口說道。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和你的過去有關。」他一邊說,一邊留意著她的反應。「如果消息的來源無誤,你顯然有一個很『轟轟烈烈』的過去,或許是『不可告人』的過去?」

  周依嬋沒有慌張、沒有失措,甚至沒有失去她一貫的鎮定,有些人會用話套人,尤其是眼前這個大律師,他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抓到點蛛絲馬跡或是隨便的捕風捉影就想叫她吐出全部的真相,她才不上當。

  「你想說什麼就明說!」

  「你一點都不慌?!」

  「心理戰每個人都會打。」

  「你自己做了什麼你心裡應該有數。」

  「就因為是這樣,我才要你告訴我你是聽到些什麼我自己不知道的事!」她和他裝迷糊。

  「我會查出來的。」

  儘管周依嬋的心怦怦的跳著,她的手也輕微的顫抖著,但她的外表還是一副穩如泰山,只要自己行得正,不怕別人怎麼造謠的樣子,只要她不先崩潰,李杭順就抓不到她的把柄,事情可能就不了了之。

  她希望是這種結果。

  李杭順一時也分不清別人告訴他的那回事是真的還是假的,看周依嬋這麼端莊、穩重、幹練又坦蕩的樣子,實在很難想像過去她會是應召女郎,而且還是價碼非常之高的應召女郎。

  「周依嬋!你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

  「我只知道真金不怕火煉。」她不得不撒下彌天大謊,她很少說謊話,所以她不提及自己的過去,但現在李杭順不知哪來的消息,打算挖她的瘡疤。

  「我幾乎要相信你了!」

  「信不信由你!」她不在乎的說。

  「撇開這件事不談,你三十一歲就能擁有一家自己的律師事務所,你哪來的財力支援?你是不是成功得太早了一些?」

  「我只是幸運。」

  「不!沒有人有這麼好的運氣。」

  「我碰到了。」她硬是這麼說。

  「周依嬋!坦白說我很喜歡你,這件官司結束之後我不會直接回英國,所以我才會請人查了一下你的背景、過去,所得到的資料也非常有趣。」他銳利的看著她。「如果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我找得出證據來。」

  她的額頭冒出了汗,連嘴唇也不禁泛白,她可以把這些反應歸咎於天氣太熱,但是一旦真相爆發的那天,她要如何自處?她還混得下去嗎?

  「現在我可以和你談條件。」

  她冷靜的看著他。

  「只要你們同意十億的和解金,那我就不會再查你的過去。」他和她打著交道。「我說到做到。」

  「原來你真正的目的是恐嚇我?」周依嬋對李杭順冷冷的一笑,也真的打由心裡厭惡他。「你打不贏官司,所以用這種卑下的手段打算扳回一城?以為我會傻得上鉤,那你就錯了。」

  「你不怕自己的過去被傳播媒體渲染?」

  「我不怕你,你儘管使出你的手段好了!」

  「一個專打強暴和風化官司的律師,過去居然是個高價的應召女郎,這個頭條新聞夠聳人聽聞了吧?」

  「我不是!」她想將手中的花丟向他。

  「你真的不是?」

  「我不會中你的計!」

  「我真的已經掌握了線索。」他攻心為上的節節逼進。「必要時我可以說出幾個你恩客的名字,說不定還能把他們找出來作證,你知不知道只要打贏這場官司,我可以拿到十億的二十分之一,絕不是一筆小數目,天底下女人多的是,我決定犧牲你。」

  「你真下流!」

  「你可以勸你的當事人接受和解。」

  「我不會!」

  「那你就是在和自己開玩笑。」

  「李杭順!我很高興現在就能看清你的為人,你只有八個字可以形容:『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場官司絕對會打到底。」

  「你會後悔。」

  「或許後悔的人是你。」

  「我給過你機會和選擇了。」

  「你只給了我嘔心和不入流的感覺,堂堂劍橋畢業的大律師也不過如此,靠手段和那些低劣的伎倆想要贏得官司,我看不起你!」說完周依嬋果真將花擲向了李杭順。

  李杭順因為太震驚了而沒有避開,以至於一臉的水和一身掉落的花瓣,看起來即狼狽而且可笑萬分,從來沒有女人敢這麼羞辱他。

  「周依嬋!你完了!」

  「請你有點風度。」她不忘嘲笑他。

  「咱們走著瞧了。」他火冒三丈的走向他的豪華賓士轎車,囂張的呼嘯而去,一副絕對要周依嬋好看的樣子,決不會就這麼的善罷甘休。

  這時周依嬋身上的強硬和永不屈服是徹底的瓦解了,她虛脫的往身後的牆上一靠,她一直以為她終究可以擺脫過去,可以忘掉那個永遠也洗不去的污點,但是李杭順卻度海而來要叫她好看。

  她有應付的對策嗎?

  還是任她那不堪的過去,赤裸裸的公佈在大眾的面前,她能得到諒解嗎?她會不會從此被打入地獄的深淵?

  潘母正滿頭大汗的在廚房裡炒菜,而潘憶敏這個回娘家件兼跑堂的女兒卻不時的偷吃著菜,而且欲罷不能,她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母親做的菜真是好吃得可以,而她自己的手藝只能算是幼稚園的程度。

  「憶敏!你再偷吃下去,你爸爸和你姐姐、哥哥就不用吃了。」

  「媽!我只吃了一點點!」

  「好像你老公虐待你,平常都沒有給你吃似的!」

  「是我自己虐待我自己,沈烈說要請個傭人,讓我每天無所事事,是我自己不同意,決定盡到一個照顧丈夫的好妻子的責任,不過有時我的菜是真的難吃得可以。」潘憶敏不打自招。

  潘母看著女兒這副幸福的模樣,她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了,女兒真的沒有嫁錯人,而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肯回到學校,而且發誓要拿到證書,她當初的心都是白操的,女兒小事迷糊,大事卻精明。

  「你一、兩年內不打算生小孩吧?」

  「對。」潘憶敏不敢說她和沈烈的真正關係。

  「但是他的年紀不小了。」

  「媽!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潘憶敏懶懶的說:「現代的觀念比以前先進,女人不是生小孩的機器,而且不是每個家庭都需要小孩。」

  「你不會不生吧?」潘母驚恐的說:「生小孩是女人的天職,沒有小孩的家庭就不圓滿。」

  「你落伍了!」

  「我不相信你有這種可怕的心態!」

  潘憶敏不會傻得和長輩溝通目前的生育觀念,上一代有上一代的想法,不能強迫他們做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她反正閉上嘴,問題就會無疾而終。

  「憶敏!你還是讓我這個做母親的操心不已。」

  「媽!你現在就交給沈烈去操心吧!」

  「我開始懷疑他也拿你沒辦法!」

  說到沈烈,潘憶敏的語氣就溫柔了不少,這不只是日久生情,本來她對沈烈就很有好感,否則她不會貿然的和他結婚,只是她現在每天都會發現一些她對沈烈新的感情,她相信再不久她一定會愛上他。

  「一會他來接你,我要和他談談。」

  「媽!」

  「我要叫他好好的管管你的想法!」

  「他早就被我洗腦了。」潘憶敏得意洋洋的說。

  「搞不懂他那個成熟的男人怎麼會栽在你這個小女生的手裡。」潘母直到今天還是弄不懂。「怎麼憶瑋就沒有你這份福氣?」

  「她是個醫生,已經有很多人羨慕她了。」

  「人家真正羨慕的人是你。」潘母捏了捏女兒的臉頰。「一個女人幸不幸福要從她結婚以後才看得出來,你什麼都有了,沈烈對你又好,而憶瑋有的只是一份好工作、好職業,你比她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她現在是靠自己,你已經有個丈夫可以依賴!」

  「我倒喜歡自食其力。」

  「那你當時為什麼要結婚?」

  「又扯回老話題。」潘憶敏無奈的一歎。「反正結都結了。」

  「幸好嫁對了。」

  「我有眼光嘛!潘憶敏由原本的洋洋得意變成了有些不耐。「不過你們都向著他,好像沈烈要我是吃了什麼大虧似的,我又有哪裡配不上他了,娶到我算他走運,否則誰肯嫁一個『老頭子』?」

  「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潘母束手無策的搖搖頭。「看來只好等你爸爸會來再教訓你!」

  「媽!人家都嫁了,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了,你和爸就不要再罵我了嘛!」

  「不管你是不是已經嫁人,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女兒,我們也永遠管得著你!」潘母故意板起臉。「不要以為嫁了,天高皇帝遠的沒有人可以管你。」

  「媽!」潘憶敏摟著她母親的脖子又摟又親,撒嬌得緊。「方我一馬啦!我不會再貧嘴啦!」

  門鈴叮咚叮咚的響了起來。

  「一定是你爸回來了。」

  「我去開門。」潘憶敏一馬當先。「媽!別忘了幫我說好話,如果爸爸又要開始對我說教的時候,你一定要把話題轉開。」

  「我才不幫你!」

  「媽!」她呻吟道:「討厭啦!」

  「快去開門。」

  潘憶敏苦著一張臉的去開門,其實她知道根本不會有什麼事,她和母親,甚至是她父親感情都好得要命,只是她比較叛逆,而他們卻偏偏又是古板型的,但是只要有愛,什麼都能克服。

  只要有愛,總能找出一種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

  這就是親子關係。

  沈烈一邊開著車,一邊不時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的瞄瞄潘憶敏,以往她一上車就是睡,但今晚她卻特別的清醒,眼睛睜得大大的,直視著車窗外,他一向不喜歡太反常的事,特別是發生在潘憶敏身上。

  「你又挨罵了?」

  「還好。」總算她還吐出了兩個字。

  「你不太對勁」

  「我又沒發燒。」

  「我不是指身體上、健康上的!」他知道她懂。「你很少悶悶不樂,是不是零用錢已經用光了!我可以預支下個月的給你。」

  她突然的猛轉過頭來看著他,讓他嚇了一大跳。

  「你當我是小孩子,對不對?」

  「我——」他還沒來的及水說完。

  「你當我每天還在吃棒棒糖,吵著要洋娃娃的時代嗎?」她莫名其妙的發起脾氣。「每個人都當我是小孩子,每個人都等著說大道理給我聽,我沒有那麼小!我已經結婚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之間的協議可以取消了?」他故意逗她。

  「什麼協議?」她小心地問。

  「你現在就想做一個真正的『妻子』嗎?」他看著她。「你不是急著要長大嗎?長大以後別人就不會再訓你,再限制你或左右你,對不對?」

  她的氣焰沒那麼高了,她靜默下來。

  「愛你的人才會說你,不愛你的人就根本不會管你的死活。」

  「但是訓來訓去都是那些。」

  「所以你需要檢討一下了。」

  她捶了他的肩一下,也不管他正在開車,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動作,他本能的喝斥道:「憶敏!下次不可以再有這種舉動!」

  「你先說錯話的!」

  「你還是不可以這樣!」他的臉色並沒有緩和。

  「停車!」潘憶敏也真的動了肝火,任性的脾氣一發不可收拾。「我要下車!」

  「這裡是快車道!」

  「我不管是什麼快車道還是人行道,我就是要下車!」她一隻手拉著門把,但是這輛車的門鎖是由駕駛控制的,所以潘憶敏怎麼也打不開,她愈是打不開就愈火。

  「我叫你停車!」她大吼大叫。「停車!」

  「你是不是瘋了?!」

  「對!我瘋了!你最好讓我這個瘋子下車!」

  「你要鬧我們回去再鬧。」他耐著性子。

  「我不要回去!我要離婚!」她一拗起來的時候真是叫人覺得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說不清,她很少這麼生氣,但此刻卻爆發了。「你最好和我這個瘋子離婚,否則你會倒大楣。」

  「我們再十分鐘就可以到家!」他忍著沒發作。

  她突然就伸手去抓方向盤,車子蛇行了一下,然後被沈烈立刻穩住,惹的後面的車子不停地按喇叭,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從第一天認識她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如此的生氣過。

  「憶敏!別逼我打你,你不是小孩子了!」他警告的說:「每個人忍耐的程度都有限!」

  「現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潘憶敏憤怒的一哼。「你要怎麼打我?打我耳光!把我按在你的大腿上打我的屁股?哼!你當心我告你傷害!」

  「你這次任性的過了頭!」

  「你打啊!」她賭氣的說。

  沈烈已經一、二十年沒這麼大動肝火,他將車子就這麼的往路邊一停,也不管是劃紅線還是黃線,這小妮子是需要教訓,他把她寵壞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要下車!」

  「然後呢?」

  「走路!」

  「走到哪兒?」

  「我不知道!」她又扯開喉嚨的喊:「哪裡都好!」

  「現在是晚上,而台灣的治安並不是很好!」

  「我不怕!」

  「我怕!」他也吼回去。「你是吃錯了什麼藥?誰虐待你了?誰給你氣受了?每個人都當你是寶貝,你還會這麼的無理取鬧,你丟不丟臉!」

  她的眼眶一紅,她好幾年沒哭了,知道自己必須重修時她沒哭,她爸、媽決定送她到洛杉磯時她也沒哭,甚至在婚禮當天向父母跪拜時她都沒哭,但是現在她的眼淚卻一滴滴的掉下來。

  她不哭也就算了,一哭沈烈馬上就慌了手腳,他沒有見她哭過,瞭解她的個性就更知道她不會輕易的落淚,但是現在她居然哭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心急如焚的問。

  他這一問,她立刻決了堤似的痛哭失聲。「我討厭我自己!我討厭死我自己了!」

  他本能地伸出手臂去摟著她,他必須安慰她,他只想她能止住眼淚,他將她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放低了駕駛座,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依舊在啜泣著。

  「你不瘋,你也不丟臉,剛才是我說錯話了,我才是吃錯藥的人,你不要哭了。」

  她沒有回答他,但是搖著頭。

  「我居然和你這個小女孩計較,是我的錯,真正丟臉該下車走路的人是我!」他一直數落著自己的不是。「你小人不要記大人的過,好不好?」他哄著她。

  「好!」她好像蚊子般的聲音。

  「我承擔所有的錯。」

  「這很公平!」她蠻不講理的一句。

  「該打的人也是我。」他現在當起了小丑,他這一輩子還沒有當過小丑,卻為了潘憶敏而破例。「我讓你打,我讓你出氣。」

  她得意的又一哼,但是沒有動手。

  他拍著她的頭,沒有再說話,而她也停止了哭泣,車子裡只有輕柔的音樂聲,他們好像身處世外桃源似的,忘卻了車外的車水馬龍,愛苗正悄悄的滋生、擴散,攻進了他們完全不設防的心。

  沈烈將潘憶敏抱到了她的房間,她像小孩哭鬧了一陣後,還是疲倦的睡著了。她不希望人家當她是小孩,但是她有時卻偏偏有很多小孩的行徑。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幫她換上睡衣的時候,她又醒了過來,眨著惺忪的眼睛看著他。

  「你睡著了。」

  「可是我又醒了。」

  他在她的床邊坐下,除了偶爾半夜到她的房裡來看她睡得好不好,平日裡他很少到她的房間,這會一細看,才發現她的房間裡好多布偶,有加菲貓,還有熱門的青蛙,她根本就是童心未泯。

  「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沈烈指了指他自己。「生你的氣?我才不敢呢?」

  「我平常不會這樣的,八成是那個——」她頓了一下。「你應該知道女性的生理期,在之前或之後,我們的脾氣都會比較暴躁些。」

  「我能懂。」他的聲音滿是溫柔的味道。

  「所以每個月總有幾天我會反常一些。」

  「沒問題。」他諒解的笑。

  「你剛才很生氣。」

  「我從沒碰到過比你更麻煩的女孩或女人。」他恭維她。「所以我才會亂了方寸,我們都忘掉剛才的事好嗎?」

  「可以!但是——」她吞吞吐吐。「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他已經準備一口答應,只要不是叫他去死,只要她不是想要把美國的狄斯奈樂園搬到台灣,他都會答應她的,要不是她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則,他還想把全世界都給她呢!

  「王文煥告訴我說你會打麻將。」

  「你想學?」

  「對!我要在牌桌上贏更多的零用錢!」

  「你要多少我大可以給你。」

  「不!」她拒絕他。「我要憑自己的勞力賺錢。」

  「靠賭?」他忍不住的為之失笑。「你一定是賭片看多了,十賭九輸,而且你這個生手想贏我這個老麻將很難,除非你鴻運當頭。如果你只是想多賺一點零用錢,又想全憑自己的勞力,我倒是有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她馬上問。

  「打工。」

  「去哪裡打工?」

  「到我的公司,只要你沒課就來上班,我一個小時給你一百五十元,比那些個便利商店和速食中心的價碼高吧!」他說,他的私心是希望在辦公室裡都能見到她。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

  「你總會接電話、倒茶、影印資料和記錄我的一些約會,提醒我什麼時間和什麼人碰面。」

  「這是不是小妹?」

  「高級小妹,只伺候董事長一個人而已。」

  她笑得滾倒在床上,高喊著:「我願意!」接著她又立刻坐正。「從明天開始就上班?」

  「服裝儀容要注意,穿著要整齊。」他故意有模有樣的說著:「決不能丟董事長的臉。」

  「是的!」她行了個軍禮,並摟著他親了一下。

  他忽然換了副臉的看著她。「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很容易出問題?」

  「怎樣?」

  「動不動就親我。」

  她笑嘻嘻的回看著他,完全無視於他的挑戰,她大膽的全身都貼著他,用力又熱情的吻個沒完,一副看他能拿她如何。

  「你在玩火。」他悶著聲說。

  「那也要你燒得起來。」

  下一秒鐘,潘憶敏已經被沈烈壓在他的身下,完全的動彈不得,而沈烈抓著她的雙手,將它們舉過她的頭頂,他深邃的眼神凝視著她,好像有好多話要告訴她似的。

  「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喊救命。」她不慌不忙的笑著說。

  「如果沒有人能來救你呢!」

  「那就只好喚醒你的良知。」

  對她這個有些荒謬又合情合理的答案,沈烈甘拜下風的鬆開了他抓著她手腕的手,一個挺身的站了起來。「你真是個天才!」

  「那麼一個小時兩百塊!」她趁機加價。

  「那要看你的表現值不值得一個小時兩百!」

  「你明天就知道了,我正好早上沒課。」

  「你是要自己坐公車呢?還是要坐董事長的車去上班?」他打趣的問她。

  「我不喜歡擠公車,你也不會希望我第一天上班就遲到。」她總有辦法讓別人啞口無言。「所以我只好暫時的忘掉原則去搭你的車。」

  「真有你的!」他豎起大拇指。

  「晚安!董事長。」她做了個鬼臉。

  「晚安!潘憶敏。」他隨手抓了個布偶丟向她。

  貝婷婷靠她的魅力和那股媚勁,四處的向男同事打聽有關沈烈和這家大公司的許多事,她不在乎他已經結婚,婚是可以離的,她想當這家公司的董事長夫人,憑她的美貌、身材和手段,應該不難到手。

  她知道沈烈的過去,當然是由她的姑丈那裡聽來的,她知道他的父母當年是怎麼死的,他是如何在艱苦的環境中成長,他之所以成為今天的他,是有原因的。她要攻破他的心防,她要取代他老婆現在的地位。

  照理說現代的婚姻已經令所有的女性都失望,沒有人願意輕言結婚,除非結婚的對象非常好,而沈烈就是一個非常理想的結婚對象。

  知己知彼,聽說沈烈現在的老婆開始到公司來上班了,她可以分化、離間、破壞他們夫妻的感情,她有一項有力的武器,沈烈從不輕言自己的過去,想必他老婆也不知道,她現在的優勢是比沈烈的老婆多知道一些。

  就是這一些就夠了。

  她不要再辛苦的靠自己的天賦往上爬,她要一步登天,她要做那個人人羨慕的沈太太,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她既然已經順利的進入了這個公司,她就要如願以償,她要達到目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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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45:32
第七章   

  儘管心中忐忑不安,儘管冒著她的過去可能會被大家知道的危機,周依嬋還是決定向沈烈請辭。

  沈烈的表情是迷惑、不解。

  「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更理想的人選。」她含糊的說:「我最近接了一個比較複雜的案子,我怕會分心,只能二者選一,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會推薦更好、更適合這個案子的人給你。」

  「我不要那個更好、更適合的人。」

  「我真的很抱歉。」她喃喃的重複,臉上的神色不定,失去了往日的堅決、果斷和鎮定。

  「你心裡有事對不對?」

  「不是!」

  「周依嬋!我不是傻瓜。」沈烈的眼神剎時銳利而且閃著精明。「你不是一個半途而廢的女人,如果你是的話,以你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小孩,你不可能會有今天,所以你何不把真正的原因說出來。」

  「沒有什麼真正的原因。」

  「我可以查得出來。」

  周依嬋實在怕死了,每個人都查的出來!每個人都查得出她的過去嗎?她怕了十年的事難道終於爆發了嗎?隱瞞不下去了嗎?

  「是不是有人威脅你?」沈烈平靜的說:「如果有這種事,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擺平的!」

  「沒有人威脅我。」

  「周依嬋!你在磨我的耐心。」

  「我除了抱歉,實在沒有第二句話可以說。」她打開了皮包,拿出了一疊名片,她輕輕的放到了他的大辦公桌上。「這些律師都頗負盛名,而且很有能力,我相信他們一定能提供你更好的服務。」

  「你就是不肯告訴我。」

  「我還要去見其他的客戶。」她故作自然的說:「王文煥不是說小潘到公司來上班了嗎?怎麼沒見到她?」

  「她今天有課。」

  「那只有改天再找時間碰頭。」

  「周依嬋!」他不太高興地說。

  「我真的必須走了。」她的眼睛忽然濕潤了起來,強忍著悲傷,她一副輕快的表情。「以後我們應該還有其他的合作機會。」

  沈烈不語,只是端詳著她。

  她拉了拉裙子,整了整衣服,終於挺直背脊的走出沈烈的辦公室,一俟辦公室的門關上,她立刻淚如雨下。

  在辦公室裡的沈烈則撐著下巴沉思,當然他可以找其他更好、更有經驗的律師,他甚至可以接受和解,對方開出的條件還可以接受,但是他真正想知道的卻是周依嬋臨陣退縮的原因。

  一個從不輕言放棄的人為什麼這次放棄了?

  他一定要知道為什麼。

  貝婷婷守在辦公大樓外的一隅,她知道今天潘憶敏沒有來上班,所以沈烈是一個人回家,她早就打聽好了他的行蹤和車子顏色及車型。她就不信逮不到他。

  沈烈開著車子由地下樓的停車場上來,剛出這幢大樓,他就看到了在出口處的貝婷婷,她一身既紅又短的貼身洋裝,遠遠的就看到了她的一雙長腿,她是那種情婦或細姨型的女人,等不了大雅之堂。

  不像潘憶敏。

  他的憶敏是那種上得了檯面,而且絕對會贏得任何人好感的女孩。

  貝婷婷攔下了他的車。

  他按下了電動車窗,並不是很樂意和她說話的樣子。「有事嗎?」

  「我租住的地方就在安和路一帶,現在如果搭公車會擠得像沙丁魚,所以我想可不可以搭你的便車?」她半彎下身,一對巨乳在他的眼前晃動。「應該不麻煩的,不用多繞路。」

  他本能的想拒絕她,但是她卻自己開了車門,大大方方的坐了上來,她的裙子因為坐姿又往上拉高了一、兩寸,但是她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露出了誘惑又挑逗性的笑。

  「天氣越來越熱了。」她慵懶的說。

  他只是發動車子,沒有搭話。

  「董事長急著回家嗎?」

  「對。」他連一個多餘的字都不想說。

  「不急的話我們可以去KTV唱歌。」

  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輕視的味道很重。

  「如果你不喜歡KTV,我們也可以去看電影或是看秀。」她故意看不懂他的眼神。「這麼早回家多沒意思,我知道夫人還是個學生,可能還不是很知道如何伺候男人,我——」

  沈烈一聲冷哼。「貝婷婷!你是我的員工,我對你的要求只在辦公室裡,辦公室以外你的言行都不關公司的事,你喜歡賣弄風騷,召蜂引蝶,那也是你的事,不過不要用到我身上。」

  貝婷婷的臉色一僵。

  「我的品味沒有這麼差。」他補充。

  「董事長!我只是想盡一點自己的心意,陪你解解悶,我並沒有什麼其他的企圖。」

  「即使你有企圖,對我也不管用。」

  她立刻一副委屈又被誤解的表情。「我又不是建議您上我的床,您的反應不要這麼激烈嘛!我只是聽姑丈說了一些您小時候的事,希望能當您的紅粉知己,聽您訴訴苦或是抒發一些感覺而已。」

  他猛地將車剎住。

  「你聽到些什麼?」沈烈的表情活像他剛從地獄上來。「你姑丈說了些什麼?」

  她被他的表情嚇住了。「只是您父母過世的原因。」

  「柯其祥是怎麼加油添醋的?」

  「沒——什麼!」

  「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他冷冷的命令。「我想知道大家是怎麼在傳這件事。」

  「我姑丈只是說您的父母感情不好,您父親放火燒死了您母親,自己也不幸被波及,最後整間房子都燒掉了,而您因為您父親不忍心燒死自己的獨子而把您支開了。」她囁嚅的說。

  沈烈沒有做評論。

  「是真的這樣嗎?」她興致勃勃的問。

  他緩緩的轉向她,眼底的那股寒意足以讓台灣的夏天為之清涼起來。「貝婷婷!如果讓我知道你在公司裡散佈這一件事,我不會客氣的!」

  「董事長!我什麼都不會說。」她討好的表示。

  「貝婷婷!憑你的條件要撈錢不難,而且你似乎也擺明了你志就是在此,留在我公司你混不出名堂的,你考慮一下換工作吧!」

  「董事長!我做得很起勁!」她委屈的表示。

  「我不是不清楚你在公司裡的情形。」

  「如果是難聽的話,表示有人中傷我。」

  「我有眼睛在看!」

  她低頭不語,拚命的想擠出眼淚,眼淚是女人最大的武器,她不相信沈烈會無動於衷。

  但是沈烈是真的無動於衷。

  「別在我的面前表演這一套,我對女人的眼淚免疫。」他沒有說除了潘憶敏的例外。「不只是眼淚,女人的很多伎倆都不需要在我的面前耍,沒有用的。」

  「我不知道什麼伎倆!」貝婷婷睜著眼睛說瞎話。

  沈烈一個忍耐的深呼吸。「你下車吧!」

  「董事長!」

  他由口袋裡拿出皮夾,抽出一張千元的鈔票。「這夠你坐計程車了!就算塞個一、兩個小時也夠了,你自己回家!」

  她不甘心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就這麼的從她的手中溜掉,她突然呻吟了一聲,好像很痛苦的樣子,頭左右的擺動著。「我頭痛。」

  「你在裝病。」

  「我真的不舒服!」她準備倒向他,沒有男人碰到她還能當柳下惠,能坐懷不亂。「我好想吐哦!」

  「或許你該檢查一下是不是懷孕了!」

  「您——」她裝出一副受辱的樣子。

  「是不是需要再給你醫藥費?」

  她一不做二不休的乾脆大聲喊痛。「我是真的好難受,我從小就有貧血和心臟方面的毛病,醫生一再的交代我注意,請您送我回家,我家裡有藥。」

  他發動車子,嘴角卻掛著冷笑。

  「你肯送我回去了?」她竊笑。

  「不!既然你有這麼嚴重,我當然要送你到醫院去急診了。」他冷冷的說。

  「我好多了。」她馬上坐正。

  「你明明非常的不舒服!」

  「一下子!過去了就沒事!」她在心裡恨恨的詛咒著沈烈。「你讓我在這裡下車就行了。」

  他再一次的停下車,很高興這個女人終於還有點腦筋,而且非常的識時務,她下了車還不斷的向他揮手,好像很感激他似的。當然她也拿走了那張千元的鈔票。

  錢嘛!

  總有派上用場的地方,不拿白不拿。

  除了潘憶敏,沈烈再一次的證明了女人的貪婪、自私、拜金而且可鄙。

  除了潘憶敏,或者再加上周依嬋,其他女人都不可靠。

  潘憶敏看著紙條上的地址,核對無誤,這張紙條是沈烈交給她的,派了個任務給她去做,對象是周依嬋,地點則是她的律師事務所,潘憶敏的唯一任務是找出周依嬋為什麼突然退出「欣荃」那件案子的原因。因為事情絕不單純,而沈烈相信潘憶敏有能力辦好這件事。

  她走進了事務所,剛巧周依嬋由她的辦公室出來。

  「憶敏?!」

  「就是我!」潘憶敏一個又甜又美的笑容。

  「你怎麼會來這裡?」

  她攤攤手,一副夫命難違的樣子。

  周依嬋這會心裡有數,她回給潘憶敏一個苦笑。「到我的辦公室說吧!咖啡嗎?」

  「來之前我已經喝了一肚子的果汁。」潘憶敏拍拍自己的肚子。「不能再灌任何流質的東西了。自從我到沈烈的公司上班以後,他們休息室內的果汁都被我喝光了。」

  「你上班還愉快吧?」

  「還不是打發時間。」

  「總會學到一些東西吧?」周依嬋說,拉著潘憶敏一塊坐下。「說不定以後你在沈烈的公司裡舉足輕重哦!」

  「我才不敢這麼想。」

  「你有潛力!」

  「依嬋姐!」潘憶敏寒暄的話說完了,準備導入正題,「我想你沒有把我當外人看吧?」

  「沈烈不應該派你來。」

  「他相信我的口才,而且他相信你不能對他說的話,應該可以對我說。」潘憶敏一副有些歉意的表情。「我知道我不該利用我們之間的交情,但是沈烈真的關心你,他在乎的不是那樁合約、那場官司,他在乎的是你是不是有什麼難題。」

  周依嬋咬著唇不語。

  「我常說天底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小潘!你太年輕、太幸運又太幸福,你不知道這個社會和世界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這樣,但是如果你有什麼苦衷,還是可以說出來大家想辦法解決嘛!」

  周依嬋一臉的凝重、挫敗、無奈,她深深體會出「再回首已百年身」的感觸,今日的她再有成就,她也改變不了那曾經發生的過去,她能跟潘憶敏說?就算潘憶敏能懂,但還是改變不了她的過去,她的過去有污點,是怎麼也洗不乾淨的。

  「依嬋姐!」

  「小潘!我真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從你為什麼突然決定放棄這個官司開始說起。」她替周依嬋起了個頭。

  「我的對手抓到了我的把柄。」周依嬋簡單明瞭的說:「我不希望因為我的緣故而妨害到沈烈的權益。」

  「我能問是什麼把柄嗎?」

  周依嬋站了起來,她緩步的走向她辦公室的大窗前,如果她有足夠的勇氣,她應該從這裡跳下去的,但是她偏偏沒有這種勇氣,她吃了那麼多的苦才有今天,就這麼放棄掉她不甘心。

  潘憶敏就算是瞎了眼也感覺得出周依嬋內心的掙扎和苦處,她決定如果周依嬋自己不說,她絕不苦苦相逼,畢竟每個人都有些難言之隱。

  時間一分分的流逝,她們沒有再開口,直到周依嬋忽然豁出去似的看著潘憶敏。

  「是一件醜陋而且你料想不到的事。」

  「依嬋姐!如果你不想說就別說了!」

  「不!我要說出來,說不定說出來之後我反而沒有負擔,反而可以活得更自在一些。」

  潘憶敏點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周依嬋到口的話又嚥了回去,「我曾經是個高級的應召女郎。」她終於還是說出口。

  「什麼?」

  「你不相信對不對?」周依嬋自我嘲弄的說:「如果我有其他的選擇,我決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我在孤兒院長大,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懂事以後我就知道我必須自食其力,唸書要錢,住要錢,穿也要錢,什麼都要錢。」

  「你可以半工半讀。」

  「我也的確是半工半讀,我在速食店打過工,我替人看過小孩當保姆,我當過服務生,我在補習班也待過當班導師,我擺過地攤,我賣國保險,我做過很多很多的事,但都負擔不起我的一切開銷。」

  潘憶敏一聲歎氣。

  「最後我下海了。」

  「你沒有猶豫?」

  「我猶豫了。」周依嬋說:「那時我就是你這個年紀!二十歲,我也不想做這一行,生張熟魏,隨時怕自己會不會碰到一個變態的人,但是生活壓的我喘不過氣,我咬著牙也只有做了。」

  「那時你應該還是學生。」

  「對!我晚上才接客。」

  「做了很久嗎?」潘憶敏難過的說。

  「整整四年的大學生活,我念的又是私立的學校,直到我畢了業也存了一筆錢,我才開始脫離應召女郎的行業,先進其他的律師事務所學,再慢慢的開始我自己的事務所。」

  「一直沒有被人發現嗎?」

  「沒有。」

  「那這次又怎麼會被人抓到把柄?」

  「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周依嬋落寞的說:「『欣荃』這次由英國請了個律師來,他不知道是從哪裡挖到了這個秘密。」

  「他很有把握,有證據嗎?」

  「我想他不是在唬人。」

  「所以你才決定放棄這個案子?」

  「我不想他利用我的過去來混淆視聽,你想法官和一般民眾對於一個當過應召女郎的律師會有何種觀感?」周依嬋則自己心知肚明。「我不希望明明沈烈可以勝訴的官司卻吃了敗仗。」

  「不一定是你想的這種結果。」

  「小潘!你還太年輕!」周依嬋看著她。「再十年你就知道我說的是對或錯。」

  「一定有其他的辦法。」

  「對!有其他的辦法,再找另一個更好的律師!」

  「沈烈不會答應的。」

  「那你就要勸他。」

  「他並不在乎官司。」潘憶敏看著周依嬋問道:「你介不介意他知道你的過去?」

  周依嬋介意,她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她曾經當過應召女郎,她希望十年前的事只是一場夢,她不希望自己曾經因生活而操賤業的事被揭露,但是這一切都是事實。

  「我可以編個理由騙沈烈。」

  「你騙不了他的,小潘!」

  「我很有說服力。」

  「於事無補。」

  「那——」潘憶敏希望周依嬋自己作決定。

  「告訴他吧!我想這件事也守不住多久了。」

  「沈烈可以花錢去堵住那個臭律師的嘴。」潘憶敏建議。「要不然來個以牙還牙,誰沒有過去?說不定他的過去比你的更糟、更不堪入耳,叫沈烈去查他的底,搞不好會讓他嚇得逃回英國去。」

  「小潘!這解決不了問題。」

  「那你要時時活在恐懼中。」

  「所以我才說這件事被揭露了也好。」周依嬋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我以後再也不必提心吊膽,不必七上八下的過日子,一有攝影機就躲。」

  潘憶敏也不知說什麼了。

  「小潘!用你的方式和沈烈說吧!」

  潘憶敏淡淡的一笑。

  「你不會輕視我吧?」周依嬋擔心的一問。

  「我潘憶敏如果是用這麼庸俗的心在交朋友的話,那我今天一個朋友都不會有。」潘憶敏一個保證的笑容,她走向周依嬋。「我並不贊成你當初選了那條路,但當時你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怪只能怪命運了。」

  周依嬋一個值得安慰的表情。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和沈烈說,讓他去決定該怎麼做好了。」潘憶敏握著周依嬋的手。「不會有事的!」

  沈烈喝了一口潘憶敏泡的咖啡,儘管難喝得令他皺眉頭,但他還是不吭一句,他從來不批評潘憶敏弄得任何東西,了不起找個好理由戒掉咖啡。

  「你問的如何了?」

  潘憶敏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她搖晃著手中的杯子,裡面有半杯的可樂,她是個不怎麼喝咖啡的人。

  「到底是什麼事?」

  「依嬋姐拒絕這個案子的理由非常的合理。」

  「怎麼合理法?」

  「她被威脅,對方的律師用她不很名譽的過去威脅她。」潘憶敏平緩又沉重的語調。「接著你要問是什麼不名譽的過去?依嬋姐曾經是個高價的應召女郎。」

  「周依嬋?」

  「沒錯!」

  「不可能!」

  「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她要拼到今天這樣的成就不是易事,沒有任何人幫她,她憑的是什麼!她靠的是什麼!」潘憶敏諒解而且接受的表情。「我很佩服她,她沒有因為當了應召女郎而墮落,反而更力爭上游,打下一片自己的江山,她不凡。」

  沈烈在震驚之餘,也接受了潘憶敏的看法,難怪周依嬋不談戀愛,沒有異性的親密朋友。

  「你打算怎麼辦?」

  「對方真的知道周依嬋的過去?」

  「應該不是唬人的!」

  沈烈在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要給對方迎頭痛擊,又要保護周依嬋不要再因過去而受到不必要的傷害,不容易啊!

  「沈烈!有沒有必要換律師?」

  「我就怕對方會拿周依嬋當籌碼逼我和他們和解,所以可能還是由周依嬋來打這場官司,與其逃避敵人,不如正面的面對敵人,殺他個措手不及。」

  「依嬋姐不會肯的!」

  「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

  潘憶敏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可樂,感觸良深。「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很幸運。」

  「起碼你有一個健康又完整的家。」

  「你呢?你肯談你的過去了嗎?」

  沈烈一口喝乾這非常難喝的咖啡,他面露猶豫之色,似乎不願和任何人談到這個話題,即使是潘憶敏,他迴避著她探詢的視線。

  「你還是不想說?!」

  「我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如果你忘的掉,今天就不會是這種反應,我真的想分擔你的苦痛。」周依嬋的事給了潘憶敏很大的刺激。「依嬋姐沒有人可以傾訴,但是你有我啊!」

  他只是一個淡然的笑。

  「我對你而言不重要嗎?」

  「重要!」

  「那麼就告訴我!」

  「憶敏!別逼我!」他將咖啡杯一放。「我一直試圖忽略你的年輕、你的單純,不願把一些醜陋、骯髒、下流的事灌輸到你的腦海。我有我的過去、痛苦,我自己可以承受,不必再拖你下水。」

  「所以你當我是外人?!」她的下巴一揚。

  「你又要無理取鬧了?」

  她沒有無理取鬧,事實上她有更好的辦法:冷戰。

  她走到他的面前,端走了他空的咖啡杯,她不說話總可以吧!既然他不肯告訴她,不當她是老婆或是比老婆更親的朋友,她也真的無話可說。

  看著她走向廚房,他跟到了廚房。

  「你沒有風度!」

  「我不能到廚房洗杯子嗎?」她假意的問,有著故意偽裝出來的溫柔。

  「你生氣了。」

  「不!我很高興!我的丈夫把所有不美好的事都拋於我的生活之外,我可以做個單純的白癡,相信王子和公主最後會快樂、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神話。」她冷冷的諷刺著。「你能保護我一輩子嗎?」

  「我盡我所能。」

  她給了他一個殺人似的眼神,充滿了憤怒。

  「這樣吧?!你會是第一個知道我過去的人,在我想讓人知道的時候。」

  「你不會只是『敷衍兩句』吧?」

  「潘憶敏!沒有人敢興起敷衍你的念頭!」

  而她真的立刻就接受了這個讚美,馬上轉怒為喜,「如果你騙我,我不會原諒你。」

  「我一向說到就做到。」

  「那最好。」

  王文煥聽了沈烈的話,愣了好久說不出半個字。

  他一直以為周依嬋的冷淡和疏離感是本身的個性造成,他一直以為她那種個性是在孤兒院時養成的,沒想到她有那樣的過去,難怪她不結婚,不要男人,不談感情,不和任何人有牽扯。

  「『欣荃』的案子我看和解好了。」沈烈說:「我的錢用幾輩子都足夠了。」

  「換個律師呢?」

  「反而會對周依嬋造成傷害,對她以後的事業也會有影響。」沈烈考慮到這點。「不能造成外界的誤會,這時換哪個律師都會引起不必要的揣測。」

  「董事長!我的建議是這官司要打到底。」王文煥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說。

  「你怎麼會這麼建議?」

  「我想周依嬋的過去瞞不了多久了,與其讓新聞媒體無所不用其極的挖出她的過去,倒不如由周依嬋主動的發佈消息,她會當應召女郎的苦處和不得以,但是她的奮鬥有成更具備了啟示的意義,相信輿論和一般民眾都會站在周依嬋這邊。」

  「也可以打擊『欣荃』那個下流的律師?」

  「對!反過來告他以威脅的手段試圖贏得官司。」

  沈烈覺得這個方法不錯,但是要一個女人主動的告訴全世界她過去是個應召女郎,他相信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這點,他也沒有權利要求周依嬋這麼做。

  王文煥瞭解沈烈現在的想法,這的確不是一件易事,但現在已經不是為了官司,而是周依嬋整個的未來和日後的前途。

  「文煥!你去和周依嬋談談這個方法。」

  「我去?」

  「你和她認識了那麼多年,既有工作上的關係,也算是朋友,你是代表我出面。」

  王文煥左右為難,他怕會傷到周依嬋,今天冒著可能被炒魷魚的危險,他實在做不來這件事。

  「文煥!你會不會輕視周依嬋?」

  「我不會!」王文煥想也沒想的說:「她不是貪圖享受,不是愛慕虛榮,她會那麼做應該是孤注一擲,為的是爭取她未來的前途,她並不可恥。」

  「那就告訴她這一點!」

  「我怕弄巧成拙。」

  「只要你是誠心的,周依嬋自己可以分辨得出你的動機。」沈烈命令的說。

  「何不派小潘去?」

  「文煥!你以後還有和周依嬋共事的機會。」

  王文煥掙扎著、逃避著,他現在心中的感覺是酸甜苦辣都有,周依嬋不再是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的女神,她和凡人一樣,有凡人的種種苦難和經歷,他對她沒有不屑、看不起,只有崇敬。

  「現在就去約她談談這件事。」

  「董事長!我——」

  「你總要去做的!」沈烈微笑著說:「我不能派其他人去做這件事。」

  王文煥只有依命行事了。

  在咖啡屋裡,周依嬋一看到王文煥那種帶著既是同情又痛心的眼神,她就知道王文煥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過去;現在在他的眼中,她八成比垃圾還不如,不過不管她的心再怎麼的滴血,她都會勇敢的面對任何一個人。

  「敢做敢當」是她的座右銘。

  「永不回顧」是她的人生觀。

  她沒有什麼好自卑的,事實上她對自己非常的自豪,她並沒有被現實和生活給打敗,她站得很穩,她並沒有因過去而沉淪下去。

  「董事長決定繼續打這個官司,而且決不換其他的律師。」王文煥把他和沈烈討論的經過和結果說出來給周依嬋參考。

  周依嬋沒有馬上接受或反對。

  「這對你不是很公平。」

  「但是也沒有什麼害處。」她堅強的說:「我的確是當過應召女郎,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你有你的難處。」

  「王文煥!你不用替我找理由。」

  「你沒有錯!」

  「對!是生活的錯,是我身為孤兒的錯!」她冷冷的說:「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替我的過去找借口,我可以不要讀大學,我可以找個男人嫁了,我可以過平凡的日子,每個女人不都是這樣?我不一定非要當應召女郎的,你不必替我說話。」

  「那麼說是你自甘墮落!」王文煥也火冒三丈。「你在作踐自己!」

  「我不想替自己辯白,反正我已經那麼做了,過去是永遠也抹不掉的,我只是不要你的同情和憐憫,我對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負責。」

  「不怨天尤人?」

  「我是咎由自取。」

  王文煥真不知該怎麼說周依嬋,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一點軟弱和退縮,叫大男人都自歎不如。

  「好!我會配合你們。」周依嬋突然說。

  「你確定?」

  「先開個記者會。」她說:「我自己先承認,免得被當醜聞的連我祖宗八代的事都挖出來寫。」

  「我們會全力支持你。」

  「我可以靠我自己。」

  「周依嬋!當個冷血動物這麼快樂嗎?」他低聲的問道:「當個不需要任何人的女強人這樣的令你感到滿足嗎?你需要朋友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

  「你會把這句話收回去的!」他必然也強硬的說,一反昔日對她的種種讓步。

  「沒事了?」她站起身,照樣只拿出自己這杯咖啡的錢。

  「現在沒事。」這會他讓她走,但是下一次就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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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貝婷婷又找到理由到董事長辦公室,並搶過秘書準備送去給沈烈的咖啡,反正她可以順便帶過去。總之她是無所不用其極,能想得到的招數全派上用場了。

  沈烈見到貝婷婷並沒有好臉色,在她的面前,他刻意的擺出一副董事長的架子。

  「你有事嗎?」

  貝婷婷先將咖啡放到他的面前,然後由腋下拿出一份公文。「這是急件,所以我特別過來要給你簽。」

  沈烈接過公文,即使心中是厭惡和不耐煩,他還是必須耐著性子把公文給看了,而貝婷婷則在一邊幫他攪拌著咖啡,隨時準備伺候他喝的樣子,也許是她拿得太近,也許是他一個沒留意,他一個轉身,問題就來了。

  貝婷婷手中的咖啡潑向了沈烈的西裝褲,她驚呼了一聲,一臉的緊張,好像怕自己會被拉出去午門問斬似的。「董事長!對不起!燙到您了沒?」

  沈烈實在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

  「我幫您擦!」貝婷婷立刻跪在沈烈的腳邊,拿出面紙幫沈烈拭去西裝褲上的污漬。

  「不用了!我自己來!」他厲聲說。

  「是我的錯!讓我來!」她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而且絕不放過的表情。「是我不小心,我真該死。」她一邊擦一邊說:「我賠給董事長一條西裝褲好了,任由您挑。」

  「你不用白費這些心機了。」

  貝婷婷依舊跪著,而沈烈則火大的想要拉她站起來,兩人就這麼拉拉扯扯,而潘憶敏見到的就是這個場面,她沒敲門就直接走了進來,她真希望自己敲了門。

  「我沒打擾什麼吧?」她朗聲說。

  「憶敏!」

  「董事長夫人!」

  潘憶敏手中拿了本有關電腦的書,她現在正熱中學電腦,希望以後能在事業上幫助沈烈,但是她的存在似乎是礙事了些,再看看依舊跪在沈烈面前的女人,她實在不像是個上班族,倒像是在做特種營業的打扮,這個辦公室裡到底在搞什麼鬼?

  沈烈一把拉起了貝婷婷,隨意的在公文上簽了字,然後把公文塞給她。「你可以走了。」

  「那這條西裝褲——」她故意曖昧的說。

  「我自己會處理!」他幾乎用吼的了。

  貝婷婷在走過潘憶敏面前的時候,不忘給潘憶敏一個勝利、得逞的笑容,一點也沒有將潘憶敏看在眼裡的模樣,囂張的走出了董事長的辦公室。

  沈烈由他的辦公桌繞了出來。「我可以解釋。」

  她一句話不說的將手中那本書擲向了沈烈,而且不偏不倚的正中他的胸部,只見他一聲慘叫,的確被砸得不輕。

  「這是什麼意思?」他忍著痛把書撿起來。

  「我不知道公司裡設有『應召』部門。」

  「沒有這個部門。」

  「那這個女人並不是公司裡的人?」

  「她是。」

  「那麼的確是有『應召』部。」

  「憶敏!」他將書往辦公桌上隨手一擱。「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她端咖啡給我,我一個不小心撞到了她,咖啡潑到了我的西裝褲上,她只是想幫我擦乾淨,我不要,我們兩個於是拉扯了起來,就是這樣,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是湊巧。」

  「你在騙三歲小孩?」潘憶敏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大的醋勁。「你沒有手不能自己端咖啡?要不要她把咖啡喂到你的嘴裡?你說個比較有可能的理由好不好?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事實就是這樣。」

  「你知不知道剛才擦身而過時,她給我的是什麼樣的表情!」他的語氣愈來愈尖銳,愈來愈憤怒。

  「你不要理她!」

  「她當我是白癡!」潘憶敏的怒火爆發了。「一定是你給了她好理由,否則她不敢這麼的猖狂,我知道我沒有盡到一個做『真正』妻子的責任,但是你的品味不能高一些、有一點格調嗎?」

  「現在是你在侮辱我,我的眼光不回這麼差。」

  「飢不擇食啊!」

  「飢不擇食?」沈烈重複了一次,他走向她,抓著她的雙手。「如果我真的飢不擇食,我朝你下手就可以了,畢竟你是我的太太,你有這個責任。」

  她狠狠的瞪著他,眼中怒火燃燒。「你真毒!做賊的喊抓賊,好像今天發生這種事還是我的錯。」

  「明明沒有事,是你非要引起一場戰爭。」

  「你敢說沒事?」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如果我再晚個十分鐘進來,她說不定已然剝光了身上的衣服,爬到了你的身上。」她揚著眉說:「你否認啊!你敢說不會有這種情形嗎?你是男人,而且我相信一定是個正常的男人,你會拒絕那樣的誘惑嗎?」

  「潘憶敏!你錯看我了。」沈烈也生氣了,平常的潘憶敏不會這麼的不智。「我不知道你是被什麼沖昏了頭,如果你能冷靜的想一下,就應該知道剛才絕對不會發生任何事,也許貝婷婷有企圖,但是我不會讓她順心!」

  「貝婷婷!多性感的名字!」

  「憶敏!忘了剛才的事!」

  「我做不到!」

  「那你想怎麼樣?」他鬆開了她的手。「你不相信我,你決定相信你自己的眼睛,你寧可讓無名火和盲目蒙蔽你的理性,你一直都很聰明的,為什麼這次這麼的冥頑不靈呢?」

  女人是不能激的,如果沈烈以沉默來代替辯解,說不定在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情況下,潘憶敏就會不了了之,當個笑話說,偏偏沈烈還要拿話指責潘憶敏,反倒過來說她的不是,這下潘憶敏是不可能善了的了。

  她衝到沈烈特別給她安排的一個辦公桌前,將桌上屬於她的東西全都擁進她的大背包裡。

  「你在幹什麼?」

  「我不幹了!」她惡聲惡氣地說:「我要回家,沒有人規定太太一定要到先生的公司上班。」

  「你要回哪個『家』?」

  「隨我高興!」

  「你要回家可以,回『我們的』家。」沈烈明白的說:「如果你回去麻煩你父母,或是蓄意的把事態擴大,我不會客氣的!」

  「那你想怎麼樣?」她正在氣頭上。

  「我不知道,不過我肯定會好好的教訓你一頓。」沈烈並不是在開玩笑。「如果你希望別人當你是個大女孩,你就表現得成熟一點;如果你要做個頑固的小孩,我就只有當你是個小孩般的看待。」

  「你可惡!」

  「你回去自己好好的想想!」

  潘憶敏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她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沈烈的辦公室,引起了辦公室所有人的側目,連王文煥都睜大了眼睛,因為潘憶敏雖然才來公司沒有幾天,但是她活潑、開朗、俏皮的形象已深入人心,這會她這異常的反應,自然引起大家的注目。

  王文煥本想攔住潘憶敏問個清楚,但是見她那一副只要誰敢攔阻她,她就會殺了你似的那種目光,他還是避開算了,免得自己這個無辜者被波及。

  而在董事長辦公室的沈烈更是扼腕不已,這是他和潘憶敏第一次真正的爭吵,而且是一次嚴重的爭吵,不怪貝婷婷,怪他自己也失去了冷靜,但是他太在乎潘憶敏的看法,他怕她誤會,結果愈怕誤會就愈大。

  或許他和潘憶敏都需要一段冷靜的時間。

  事情會好轉的。

  一定要好轉!

  李杭順再一次的造訪了周依嬋的律師事務所,他永遠也不會告訴周依嬋他對她的佩服。她真的召開了記者會,說明了自己的過去和為什麼會當應召女郎的經過,再努力奮鬥至今天專打強暴和傷害官司的律師。她那麼真誠而不做作的態度,反而贏得了媒體的好評。

  他知道他的第一步棋是輸了。

  再次見到她,他相信他會升起一點內疚感的,要不是他的恐嚇,她不至於拿自己並不光榮的過去公諸於世,女人的名節勝於女人的生命,他的舉動應該已經把她給毀了,說不定她現在只是在強撐而已。

  但是想像是一回事,真正見到周依嬋時,他只能用跌破眼睛來形容自己的反應。

  她穿著一件黑絲的窄裙,印花的上衣,顯得成熟、端莊、嫵媚,她臉上的表情從容而自信,頗有「走出陰霧,迎向陽光」的味道,薄薄的一層妝,使她看來神采奕奕,精神煥發,這不是偽裝得出來的。

  周依嬋抬頭見到了李杭順站在她的門口,她依舊坐在她的座位裡,不冷不熱的看著她。

  「我可以進來吧!」他問。

  「該轟你走時,我會轟的!」

  「你一定很恨我!」他邊走進來邊說:「不過我必須說我佩服你的勇氣,沒有幾個人能這麼的豁出去,但是你做到了。」

  「與其時時活在被人威脅、恐嚇中,不如自己面對事實,活得心安理得一些,應召女郎也是人,一樣可以出人頭地,努力的往上爬。」她說的坦然。「我還必須謝謝你,沒有你的『打擊』,我說不定一輩子還縮在自己給自己做出來的殼裡,永遠不敢探頭出來。」

  「我幫上了忙!」他自動的坐下,一副邀功的樣子。

  「幫了大忙!」她冷冷的一笑。

  「官司?」

  「當然照打!」她毫不留情的說:「我要你夾著尾巴回英國,最好時讓你在律師界混不下去,永遠的退出這一行。」

  「周依嬋!我真的無意傷害你!」

  「現在說這一句話是不是太假了一些?」她冰冷的眼神審視著他。「你踩著別人忘上爬,為了打贏官司甚至不惜使手段,在你的字典裡只有贏而沒有『人性』,你這種人必須受點教訓才能體會一下別人的感覺。」

  「那麼我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他指的是他和她之間。「我發現我可以不在乎你的過去!」

  她聞言起身,來到了他的座位前。「我想,你的過去不見得比我純潔多少,以你現在的這種心思,說不定你的過去比我更下流、更髒,至於說到希望,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半點的希望。」

  他也站了起來。「你比我所想像中還要恨我。」

  「你不配讓我恨!」

  「如果我退出這場官司呢?」

  「你怕了嗎?」她嘲笑道:「現在就要夾著尾巴逃了嗎?你不怕貽笑大方?」

  「真要打下去,官司纏訟多年,雙方都沒有什麼好處,你的當事人有理,但是我的當事人後台很硬,法律這東西很髒的,真理的一方也不一定會贏,何不大家握手言和,見好就收。」

  「這是不可能的事!」她堅拒。

  「法官並不是不能收買的!」

  「還有輿論。」

  「周依嬋!我看了報紙對你的報道,你不能否認那些記者手下留情了些,甚至美化了你當應召女郎的動機,一個可憐的孤女在這五光十色,像個大染缸般的台北奮鬥、力爭上游,最後更為所有受到傷害和強暴的婦女爭權利,討回公平,你似乎成了女英雄,更給了那些正在沉淪中的女人帶來一線希望,是輿論美化了你,塑造了你,他們也可能將你打入地獄般的深淵!」李杭順搖搖頭。「不要太相信媒體和輿論!」

  「你只是來說這些?」

  「還有抱歉!」

  「你不能在對一個人飽以老拳,重重的傷害他之後,再輕描淡寫的一句抱歉!我不會接受!」她不會讓他心裡好過。「我希望你一輩子良心不安。」

  「周依嬋!這本來就是一個冷酷的社會。」

  「還是有溫情的!」

  「如果這社會處處充滿了溫情,你當初又何必去當應召女郎呢!」

  她被他這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我無法為自己已經說出去的話去死,就像你也不可能因為你的過去而活不下去,我只希望你或許能試著少恨我一些。」他真誠地說,伸出了手。

  她沒有理會。

  「我還沒有做最後的決定,說不定我會提早回英國。」

  「你就是不肯給我一個機會打敗你?」

  「周依嬋!如果我提早回去了,希望我們後會有期,也許是在英國,也許是在台灣,希望我們的下一次會面比這一次的好。」

  「那你就多禱告吧!」

  「你是一個很強的對手。」

  「那就給我一個交手的機會。」她要求他。「不要落荒而逃,這是你欠我的。」

  「我考慮。」

  她的話到此也結束了,她做出了個請的姿勢。「我們法庭上見吧!開庭日是下個星期二。」

  「希望我還在台灣。」

  「你最好在!」

  沈烈隨手打開了客廳的大燈,屋子裡冷冷清清的,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潘憶敏不在,但是走到樓梯口一看,潘憶敏緊閉的房門下透著燈光,而廚房的餐桌上似乎還擺著晚飯,她到底是生氣還是不生氣!他發現他瞭解女人,但是並不瞭解潘憶敏。

  他走下樓,在她的房門上輕敲了下,不過沒有回應,

  「我要進來了。」

  房裡還是沒有人回答,門卻上了鎖,不過沈烈肯定她一定在。

  「潘憶敏!我只說一次,如果你不來開門,我就不為這扇門的後果負責,我有的是錢,不在乎再多做一扇門,你有三秒鐘的時間。」

  他沒有等到三秒。

  潘憶敏一副凶神惡煞般的把房門打開。「我連在自己的房間裡都不能擁有一點自由和隱私嗎?晚飯弄好了,你自己有手可以吃,你還想怎樣?」

  「菜裡有沒有放清潔劑?」他問得正經。

  「我忘了,不過我加了一些老鼠藥。」她答得也再正經不過。

  沈烈終於忍不住的笑彎了腰。她就是有本事讓他歡笑,讓他忘憂,有本事用她的那一套不知是「歪理」還是「哲理」的玩意令他捧腹。

  不過潘憶敏可沒有笑,她還是一張殭屍臉般,冷漠的看著他,當他是宿敵或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憶敏!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找貝婷婷來對質如何?我已經訓過她了。」

  「或者說套好詞了?」

  「憶敏!如果全天下有哪個女人不會無理取鬧、不可理喻,那一定是非你莫屬。」

  「你現在拍馬屁也沒有用。」

  「我就不知道你在使什麼性子?!」

  「我到底是不是你太太?」她問他。

  「我該怎麼回答?」他故作困擾狀。「你自己說。」

  「如果一定要上了床才算是真正的夫妻——」潘憶敏一個火大的把堆在她床上的書、照片、零嘴這一些有的沒有的東西全給撥到了床底下。「現在就來吧!」

  沈烈傻住了。

  「來行使你做丈夫的權利啊!」她一不做二不休的躺到了床上去,臉上是一副上祭壇的表情。

  「你想證明什麼?」

  「證明我是你真正的太太啊!」

  「貝婷婷真的什麼都不是!」他有些好笑她躺在床上的那個樣子。「而且做愛是需要氣氛、情調、感覺,是男女雙方一種愛的表現,不是像你這樣當一件公事般的解決,我們不是動物!憶敏!」

  她立刻坐起來。「你對我沒有興趣,你喜歡那種尤物對不對?」

  「別鬧了!」

  「如果今天是貝婷婷躺在這裡,你八成會像惡虎撲羊般的撲上來。」她很自以為是的說:「你不該娶我,你應該娶貝婷婷!」

  「是不是我現在和你做愛了就表示我有興趣的人是你?」他淡淡的問著。

  「孤男寡女我們共處一幢屋子這麼久,你都不會想嗎?男人不是都很色嗎?你每天看著我都不想嗎?我是不是該一頭去撞死啊?!」

  「意思是我們那個協議不算了?」

  「不算!」她答得有些遲疑。

  「你肯履行你的義務了?」

  「我——」她開始三心兩意。「會不會很痛?」

  「因人而異吧!」他強忍著笑。

  「要不要關燈?」

  「隨你高興。」

  「你知道正確的過程,知道該怎麼做吧?」

  沈烈猛地轉過身,他可不能在她的面前笑,否則她會殺了他。照理說她二十歲了,對男女間的性知識應該很清楚的,要不是他很瞭解她,他會以外她是裝出來的。

  「你在笑嗎?」

  「不是!」他還是不敢轉回頭。

  「現在怎麼樣呢?」

  「今晚長得很。」他總算是克制住了自己的笑意,他慢慢的轉過了頭。「這種事不能急,首先你要放鬆心情,不能生氣,我們一塊去吃晚飯,聊聊天,聽個音樂培養情緒,不必勉強。明天、後天,以後的每一天都行,你看如何?」

  「貝婷婷真的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不是。」

  「如果你騙我,我一定叫你好看。」

  「一言為定。」

  結果沈烈還是做了。

  沈烈應該算是一個好老師,他讓潘憶敏由女孩變成女人的過程中,將那種痛降至了最低的程度,也讓潘憶敏嘗到了一個身為女人的喜悅,早晨讓她在他的臂彎裡悠悠的醒轉過來,臉上帶著抹夢幻般的微笑。

  「你還好吧?」

  「只是全身有點酸痛。」她皺了皺眉。

  「以後就不會了。」

  「你是說『習慣就會成自然』?」她問。

  「對!既然我是好老師,你又是好學生,我們一定可以漸入佳境,愈來愈順。」

  她不好意思的縮到了被單下。

  「你不會後悔吧?」

  「我後悔!」

  他把她從被單裡抓了出來,讓她的臉正視著他的。「你給我說清楚,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勉強過你,你知我知,你不該會後悔。」

  「我後悔沒有早點讓你行使你做丈夫的權力。」

  他聽了一個轉身將她壓到了自己的身下,他的手溫柔的撥開了落在她頰上和額頭上的頭髮,他一臉憐愛的看著她。「你真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我已經是女人了!」她抗議道。

  「一個小女人!」

  「沈烈!我一直都沒有真正的問過你,我現在問。」她充滿期待的看著他。「你愛我嗎?」

  「這是個蠢問題。」

  「愛或不愛?」她非常的認真。

  「那你呢?」

  「女人因愛而欲,沒有愛,女人是不可能隨便和男人上床的,但男人是因欲而愛,甚至沒有愛只有慾望,我想知道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感覺。」她很想知道。

  「憶敏!我對你的感覺不會因為和你上了床就有所改變,那樣太現實了,我上床前喜歡你,我上床後還是喜歡你,性不是一種手段,更不是勒索丈夫的武器。」

  「總之你說了一大堆的話,重點就是你不愛我。」

  「我沒有這麼說。」

  「那你愛我?」她欣喜的說。

  「憶敏!你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我很難去愛一個人,任何人都一樣。」他捧著她的臉。「你對我而言非常的重要,我可以把你當寶貝看,我可以給你一切,但是不要和我談愛。」

  她失望了。

  她不明說,但是她真的失望了。

  「實際點!小憶敏!那三個字不過是虛幻和不切實際的代名詞,不能靠那三個字活。」

  「你早上想吃什麼?」她就那麼莫名其妙而且沒有預兆的話題一轉。「不談那個『虛幻』又『不切實際』的事,談吃夠實際了吧?」

  「你又在使性子了。」

  「你不吃早點嗎?你不是一向重視早點的嗎?」她存心和他慪氣。

  「今天早上你不用張羅早點了。」他摟著她。

  「為什麼?!因為我們上床了?」

  「憶敏!」

  「是你說上不上床和我們之間原先的關係都不衝突,既然我以前都有弄早點給你吃,今天自然就要弄,否則就是你的話自相矛盾。」

  「我可以選擇早點嗎?」他平靜的說。

  「家裡只有麵包。」

  「反正我可以自由的選擇早餐吧?」

  「對!吃或不吃!」她一種幽默、反諷的語氣。

  「好!我選擇你!」

  「我?」她指了指自己。「拿我當早餐?」

  「對!我要吃你!」他解開了她睡衣的扣子,一顆接著一顆,他曾叫她不要再穿上這件可笑、滑稽的卡通睡衣,但是她堅持她決不裸睡,所以她硬是又穿了回去。「你必須負責提供早點。」

  她懂了他的意思,「你打算從哪裡吃起?」

  「你說呢!」他盯著她光滑、豐腴的胸部。

  她咯咯的笑了出來。「早上做這件事衛不衛生?會不會有不必要的罪惡感?」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她的笑聲愈來愈銳,因為沈烈已經開始了他的攻擊,潘憶敏現在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其實當個女人也不錯,尤其是當沈烈的太太,遺憾的是她還是聽不到那三個字。

  我愛你。

  王文煥向沈烈借了人後,就拖著潘憶敏往外跑。雖然沈烈答應得百般不情願,不過王文煥的理由太冠冕堂皇,也實在不能拒絕。

  「你要把我拖到哪裡?」潘憶敏關心的問。

  「吃午飯!我們要遲到了。」

  「你不是跟沈烈說是公事嗎?」

  「公事午餐。」

  「就我們兩個?」

  「不!還有一個。」王文煥一副賊兮兮的模樣。「你是要角,絕對要出現,否則我會吃不完兜著走。」

  「依嬋姐對不對?」

  「你的反應夠靈敏。」

  潘憶敏這才發現原來王文煥不是木頭,還有點腦筋,不過要追上周依嬋不是易事,要突破她的心防更難,特別是在她的過去已經不是秘密之後,她可能已經看破情關,而且從她的一逕表現可以看出,任何一個男人想得到她的認可的確很難。

  「你假傳聖旨?」潘憶敏故作陰險狀。

  「不這樣她怎麼肯出來?」

  「如果我不去呢?」

  「所以你一定要去,現在是午飯時間,我不算是利用公司的時間辦私事。所以你無法打我的小報告,看在我為你老公公司賣命的份上,你更是不能推辭,而且你也說過我們是朋友,朋友既然有難,你更不能袖手旁觀。」他搬出一套大道理。

  「你口才不錯,應該有希望。」

  王文煥樂得心花怒放,「你這麼覺得?」

  「當然再加上我的幫忙!」

  「小潘!你上道!」

  「我也希望依嬋姐有個好歸宿。」說著她故意歪著頭的大量他。「你雖然不能說是一時之選,但是也算是差強人意。人嘛!誰能十全十美?」

  「小潘!你在打擊我的自信。」他低沉的臉。

  「你一級棒行嗎?」她又回過頭來捧他。「誰能嫁到你是全宇宙最幸福的女人成嗎?」

  「我覺得好多了!」

  「你真是臭美!」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公司附近一家很有名氣的川菜館,因為周依嬋喜歡吃辣的,所以王文煥特別的選了這裡,他們進去時發現周依嬋已入座,正悠閒的看著窗外來往的行人和街景,幸好臉上沒有等人的不耐。

  「依嬋姐!」她馬上兩個大步的走過去。

  「小潘!」

  「你沒有來很久吧?」潘憶敏不好意思的說:「本來我不會遲到的,結果有個拖油瓶非要跟來,我擺脫不掉只好讓他跟,時間才會耽誤了。」

  「是我早來,王文煥。」周依嬋先朝他打招呼。

  「周依嬋。」他也招呼道。

  「你自己為什麼不打電話?」周依嬋問著她。「王文煥電話裡說你有重要的事,我說找你聽,他跟我說你在忙,你是什麼事這麼忙?」

  潘憶敏看了王文煥一眼,不想揭穿他,讓他下不了台。「當時和沈烈有點意見不合在討論,所以我才請王文煥幫我打,我們好久沒有一塊吃飯了,所以才約你出來吃,我知道自己的手藝,不想再一次的虐待你的胃。」

  「小潘!你會進步的。」

  「進步以後再請你。」

  「小姐們!我們先點菜吧!」王文煥打岔。「我餓死了。」

  她們暫時停止對話,認真的研究起來菜單。「王文煥!我看給你點好了,你不是自誇吃遍了全台北好吃的東西嗎?」潘憶敏說。

  「那就我點好了。」王文煥接過菜單。

  「其實以後能嫁給王文煥的女人很幸福。」潘憶敏故作輕描淡寫狀。「他說他不要求他的妻子做飯或是做任何家事,他可以隨她自由的發展事業,最重要的是他想要一個心靈能溝通、交流的女人。」

  「很好啊!」周依嬋也輕描淡寫的說。

  「他還說老婆是娶來照顧的,一旦他結了婚,他會把他所有的愛全給他的老婆,過去則一點也不重要。」

  「那個女人的確幸福。」

  「依嬋姐!肯這麼對老婆的男人不多了。」她繼續說。「像他這種男人也不多了。」

  周依嬋聳聳肩,好像不是非常的感興趣,其實她的心裡何嘗會不瞭解潘憶敏的用心,更已經非常的清楚吃這頓飯的用意。王文煥是個好男人,但是今天她不配,或者是說她對男人和婚姻已經不存在任何的幻想,現在人人都知道她的過去,就算有男人真心愛她,他的家庭、親友能接受她嗎?她還是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小潘!我們吃飯就吃飯,不要談這種會破壞胃口的話題好不好?」

  「依嬋姐!這個話題會破壞胃口?」

  「我知道你很幸福,也知道你希望我幸福,不過這急不來的。」周依嬋兩三句話就結束這個話題,她把視線轉向王文煥。「下個星期開庭,要沈烈準備一下。」

  「沒問題。」

  話題到此也沒有了下文,潘憶敏在桌子底下拚命的踢著王文煥,要他開口,而愈是急就愈不知道該說什麼,叫潘憶敏在心裡直罵他笨、白癡、低能。

  菜一道道的上來,話題自然就零零落落而且斷斷續續,連王文煥也一副沒勁、沒胃口的樣子,而這中間周依嬋的BB  Call還響了幾次。一吃過飯,她就藉故還有事的回事務所去了,留下潘憶敏和王文煥對看。

  「你今天是喉嚨痛,還是突然的變啞巴了?」

  「我沒希望了。」王文煥重重的一歎,「看這情形!」

  「再接再厲。」她給他打氣。

  「我看是回生乏術了。」他看著桌上的菜愁眉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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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46:43
第九章   

  潘憶敏邊吃著甜筒邊走進沈烈的辦公大樓,擠了公車到辦公室來很累,不過坐計程車好像又太奢侈了些,沈烈曾經體貼的要司機接送她上、下學,被她給拒絕了,既然她現在還是學生,她就要好好的把握這段做學生的時光。

  貝婷婷不知打哪冒出來,並且攔住了她的去路。

  潘憶敏並不是很想見到這個女人,而且她本能的知道貝婷婷是來者不善,而且貝婷婷似乎也沒有把她看在眼裡,當她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似的,既然貝婷婷先無禮在先,她也沒有必要客氣在後。

  「貝小姐找我有事?」她故意一副高傲狀。

  「董事長『夫人』你現在有空嗎?」

  「你想和我談什麼?」

  「很『有趣』的事!」貝婷婷故弄玄虛。

  「我並不是很閒。」她一副忙碌狀。「看你似乎很輕鬆嘛,還有時間摸魚,找人聊天,看來公關部需要加強一下人員的素質。」

  貝婷婷沒有任何生氣的反應,等一下她就能扳回一城,現在就讓這個小女生得意一下,等會潘憶敏想哭都會掉不出眼淚。「我們找個咖啡屋坐一下好嗎?沒有重要的事,我也不會浪費你的時間。」

  「半小時。」

  「時間我們再視情況而定好嗎?」貝婷婷非常有耐心的說:「到時說不定你都不想走了。」

  潘憶敏沒做表示,她想瞧瞧貝婷婷葫蘆裡是賣什麼膏藥,兩個女生一塊走向隔壁的小咖啡屋,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好像是要來什麼大談判的氣氛,潘憶敏點了蛋蜜汁,貝婷婷居然點了酒,兩人完全不同的味道和風格。

  「你快說吧!」潘憶敏催道:「時間寶貴。」

  「我希望你接納我。」她大言不慚的說。

  「接納你?」

  「董事長夫人!我不求名分,也不計較什麼,只希望你能高抬貴手,給我和董事長一條生路,我們都不希望傷害你,但事情既然發生了,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嗎?」

  「發生了什麼?」她冷冷的問。

  「我和董事長已經發生了關係!」

  「是嗎?」潘憶敏才沒有這麼容易上當,現在可不是在演肥皂劇,她更不是腦袋空空的笨女人。「貝小姐!那你也太沒有原則了,明明知道董事長已有家室,你還要傻得和他上床,現在又這麼勇敢的向我表白,你不怕我告你妨害家庭和通姦罪嗎?」

  「我不在乎!」貝婷婷一副無怨無悔的樣子。「感情來的時候,怎麼也擋不住。」

  「真感人!」潘憶敏拍拍手。

  「你好像不相信?」

  「貝婷婷,也許你欺負我年紀輕,也許你看準了我耳根軟,以為我會回去和沈烈大吵一架,甚至興師問罪,自己毀掉我和沈烈之間的關係,那你要失望了,我沒有那麼衝動、那麼笨,你什麼都騙不了我。」潘憶敏義正嚴辭,非常有自信的樣子。

  「我有騙你的必要嗎?」

  「有些女人就是心理不太健康,見不得別人好。」

  「好!」貝婷婷胸有成竹的說:「看來我必須提出點『證據』才能讓你相信。」

  「那你就拿出『證據』來。」

  「你對你丈夫瞭解多少?」

  「顯然比你多。」潘憶敏加著糖和奶精。「你不會是告訴我沈烈穿什麼牌子的內衣褲,用什麼廠牌的牙膏,喜歡吃哪一省的料理吧?」

  「不!我不會告訴你這些!」事實上貝婷婷也不知道,但是她硬是擺出一副她無所不知的樣子。「我想告訴你的是沈烈的過去,相信你一定不知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潘憶敏決不示弱。

  「你知道?」貝婷婷一驚。

  「我是她太太,我怎麼會不知道?」潘憶敏虛張聲勢。「他早就告訴我了,你馬上漏氣了吧?」

  「你說來聽聽啊!」貝婷婷決心一賭,這是她手中唯一的一張牌,這張牌若不能讓她贏,那她就全盤皆輸了。「證明你是真的知道!」

  「哼!我不必告訴你,更不會拿我自己丈夫的過去到處宣揚。」潘憶敏自己都覺得理由過度的牽強。

  果然。

  「讓我告訴你好了。」貝婷婷一副打了勝仗般的口氣。「沈烈說他只跟我一個人提過,他九歲時父母雙亡,他是唯一的小孩,他的父母既不是病死,也不是意外死的,他母親紅杏出牆,他父親多番補救、挽留也無法留住自己的太太的心,結果沈烈的爸爸用火燒死了他的太太,自己也自焚而死。」

  潘憶敏一聽打了個冷戰,毛骨悚然。

  「沒有親戚願意長久的收留沈烈,所以他十歲就在孤兒院裡開始了他人生的另一階段生活,也因為這些悲慘的境遇,才使他有今天的成就。」

  「沈烈真的是這樣長大的?」

  「原來你真的不知道!」貝婷婷的得意已經不是言語所能形容的了。「你現在總該相信我和沈烈之間的『親密關係』了吧?」

  「你和沈烈『來往』多久了?」

  「我們一直是秘密的來往著,否則憑我這樣的條件,你說進得了這種大公司嗎?」貝婷婷每一個環節都設計得合情合理。「你這麼年輕,沈烈說他不想傷害你,你應該知道他會娶你的確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那『你們』現在希望怎樣?」

  「我知道你也不可能主動的成全我們。」貝婷婷委屈萬分的樣子,「我也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只希望在你聽到什麼風聲時,能裝作沒那回事,不要找我和沈烈的麻煩。」

  「你真的什麼都不求?」

  「該給我的,沈烈自然會給我,你不必擔心我的生活,只要我和沈烈小心一點,不要製造出小生命,我願意這樣偷偷摸摸下去。」貝婷婷以退為進,擺出了一副弱者姿態,只要潘憶敏離開沈烈,她就可以乘虛而入了。「現在只求你的諒解。」

  潘憶敏現在腦子裡一團亂,她已經分不清真假,不知道貝婷婷是在捏造事實或是她真的和沈烈有一手,潘憶敏自己都要氣炸了,如果沈烈和貝婷婷有一手,潘憶敏決定要和沈烈離婚。

  「你不會告訴沈烈我們見面的事實吧?」

  「你怕你的謊言被拆穿?」

  「不!我並不想破壞你們夫妻之間的感情。」貝婷婷替他們著想的說:「我已經表明了我什麼都不計較!」

  潘憶敏再也坐不下去,再聽貝婷婷說任何一句話,她都會發瘋,她推開椅子起身,胡亂的由皮包裡拿出一張鈔票,「我必須回公司了。」

  「你不會找沈烈的麻煩吧?」貝婷婷故作操心狀。

  「這個不勞你費心!」

  「請你不要傷害沈烈。」

  潘憶敏像一陣風似的衝出咖啡屋,甚至差一點撞倒一個侍者和另一個正要進咖啡屋的人。再看一眼貝婷婷,她絕對會吐出來。

  沈烈看著潘憶敏像一陣龍捲風般的席捲進他的辦公室,所幸不是真的龍捲風,否則所到之處,恐怕無一倖免。

  「後面有鬼在追你嗎?」他還不知死活的問道。

  「你是不是孤兒?」她劈頭就問。

  「你怎麼會突然問我這個?」沈烈的臉上立刻蒙上一層冰霜。「你聽到什麼了?」

  「你九歲死了父母?」她問得來勢洶洶。

  「九歲。」他本能的答。

  「被火燒死的?」

  「你怎麼知道?」

  原來貝婷婷說的都是真的,潘憶敏整個人往大理石椅子上一癱,不只是沈烈的過去是真的,連他和貝婷婷的事都是真的?

  不!沈烈不應該是這種男人,但是如果他和貝婷婷沒有一腿,那貝婷婷又怎麼會知道他的過去!而他寧可對貝婷婷說卻不願意跟她說,也就表示貝婷婷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更勝於她?!男人往往說是一回事,但私底下卻又無法自己的勾搭起來。

  她絕不原諒他!

  她無法姑息這件事!

  「沈烈!我要離婚。」

  「你鈉條筋不對了?」沈烈大吃一驚。

  「你找依嬋姐和王文煥來,讓他們當證人。」

  「你為什麼要離婚?」

  「不離婚我會發瘋。」

  「因為我的過去?」他冷酷的說,眼睛瞇成一直線。「我的過去讓你受不了到會發瘋的地步!」

  「不是你的過去,是你的現在!」

  「我的現在又怎麼了?」

  「你還裝蒜?」她簡直就要爆發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光明正大,不會偷雞摸狗的男人,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是沒有距離的,有些事你不想告訴我,但是你也不會刻意的做出傷害我的事!」

  「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不想多說,總之依嬋姐可以幫我們辦離婚的事,我什麼都不要,不要贍養費,不要你一分一毛,我只要和你離婚!」她歇斯底里的說。

  他來到她的身邊,抓住她的肩。「你冷靜一下。」

  「我要離婚!」她不斷的重複這一句話。

  「我不同意!」

  「那我們分居,我要搬回我娘家!」

  「我還是不答應。」他一口拒絕。「我不會莫名其妙的和你離婚,很多事有可能是誤會,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不要再聽更多的謊言!」

  「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謊言?」他嚴厲的說:「每件事都有正反兩面,你不能只聽一面之詞,是誰跟你說了什麼?你必須給我一個答辯、申訴的機會。」

  「貝婷婷。」

  「是她?」

  「那麼真有這麼一回事了?」她摔開他的雙手,眼睛裡怒火閃動,好像是恨不得將沈烈生吞活剝的吃下去。「你自己也承認和她有一手了?原來男人喜歡而且逃不過的就是這種女人的手掌心!」

  「她說了什麼?」

  「你不會自己去問她!」

  「我一定會問的!」他的怒意不亞於潘憶敏,只不過他的這把火是衝著貝婷婷。他和她有帳可算了。

  「我不管你和她怎麼樣,反正我要離婚!」

  「我們回家去談這一件事!」

  「不必這麼麻煩,你把依嬋姐和王文煥找來,只要兩個證人,離婚就可以生效、成立,我和你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簽好字我回家收拾東西就走,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大家一刀兩斷。」她說得可絕了。

  「憶敏!這就是你處理婚姻的態度嗎?」

  「是你先對不起我!」

  「那你告訴我我到底做了什麼?」他質問她,顯然已經被她氣瘋了。「告訴我,不必急著定我的罪。」

  「求你!算我求你!我只想離婚!」

  「好!你先回家裡等著,我是說我們的家,我會給你一個交待。」沈烈如是說。

  「可以!」她扭個身氣沖沖的走出沈烈的辦公室。

  沈烈按鈴要找貝婷婷,但是公關部找不到她的人,其他部門甚至整個公司都沒有她的影子,她點了把火,自己就一走了之。找到她之後,他非得好好的和她算這筆賬,當時他不該心軟,他根本就不該讓貝婷婷進這家公司,是他自己引狼入室。

  目前要先解決他老婆這個問題,只要憶敏發威,她可以把大家搞得天翻地覆、雞犬都不寧。天啊!難道他的苦難又要開始了嗎?

  周依嬋和王文煥被潘憶敏十萬火急的召到家中來,王文煥以為是她在替自己和周依嬋製造機會,但怎麼會選個上班的時間,而周依嬋以女性的直覺嗅出了事情是真的不對勁,等他們到達她安和路的家中時,只見潘憶敏正在打包她自己的東西和收拾行李。

  「你在幹嘛?」王文煥還傻傻的問。

  周依嬋則皺著眉的拉住潘憶敏忙碌的手。「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要嚇人好不好!沈烈在哪裡?」

  「他就快回來了。」潘憶敏恨恨的說:「因為你們是我的好朋友,所以這個紅包我才讓你們賺。」

  「什麼紅包?」王文煥還看不出來。

  周依嬋給了他一個白眼,接著又望著潘憶敏。「小潘!做事不要衝動,等沈烈回來再說,你這樣收拾行李是打算幹嘛?」

  「離婚!」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我不是找你們來當和事佬,我是找你們來當我們離婚的證人,包紅包給你們是去霉氣,我不知道怎麼擬離婚協議書,依嬋姐!這個忙你一定要幫!」

  「這種紅包我不賺!」

  「我也不敢!」王文煥和周依嬋站在同一陣線上,時代再怎麼變,大家還是盡可能的「勸和不勸離」,離婚率已經夠高了,不需要沈烈和潘憶敏再湊熱鬧,何況他們又是那麼相配的一對。

  「你們朋友是這麼當的嗎?」潘憶敏不平的抗議。

  「董事長到底做了什麼?」

  「是啊!沈烈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的事?」周依嬋溫柔的勸道:「你可能是誤會了,至少等沈烈回來再說,不要急著收東西。」

  「不!簽好字我就要回我的娘家了。」

  「沈烈不會簽的!」周依嬋極有把握的說:「如果他是個輕言離婚的人,那當初他又怎麼可能會娶你?!沈烈雖然不是『花名在外』,但是他也不是一個女人都沒有,你一定有他無法抗拒的地方,他對你的感情是愈來愈深,我們看得出來。」

  門這時開了,沈烈拔出鑰匙後走了進來,他見到王文煥和周依嬋似乎並不意外,他朝他們點點頭。

  這會潘憶敏馬上先發制人。「我證人已經找來了,做人要痛快一點,我又沒有要你一半的財產,你要再娶也一定很簡單,所以我們就別撕破臉,大家有點風度的簽了字了事,就算你不簽,我還是要回娘家,我自己的娘家!我東西都收好了!」

  「我看到了!」沈烈淡淡的一句。

  「那你肯簽了?」

  「王文煥!周依嬋!有事你們就先走,這裡不需要什麼離婚證人,也不會有離婚。」

  「那我和他們一起走!」

  「你哪裡都別想去!」

  「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時的跟著我、看著我,只要我有心,我還是會走,到時我告你妨害自由,叫你吃官司、坐牢!」潘憶敏氣得語無倫次。

  「你一點夫妻之情都沒有?」沈烈還是淡然的口氣。

  「你對不起我!」

  王文煥和周依嬋這會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好!」沈烈忽然決定的說:「要離婚可以,但是又一個條件,你必須等見過貝婷婷,我們三個人當面對質過之後,如果那時你還想離婚,我會二話不說的簽字,王文煥!你給我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出貝婷婷,手邊其他的事交給別人去做,找到她之後馬上和我聯絡。」

  「我立刻去辦!」

  「我和你一起走。」周依嬋抓到機會出聲。

  「依嬋姐!」潘憶敏這會一副無助、柔弱的樣子。

  「小潘!我真的幫不上忙,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和沈烈自己去解決。」周依嬋說:「我事務所還有事,或者我晚一點再和你聯絡。」

  潘憶敏點點頭。

  王文煥和周依嬋相偕離去。

  屋內真是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的寂靜,忽然沈烈一聲歎息。「憶敏!我沒有想到你居然這麼的不信任我,居然一點分辨是非和判斷真偽的能力都沒有,我不知道貝婷婷的動機是什麼,真要深究起來,我和她可以算是姻親,她可以從我的姨媽和姨丈那裡知道我的過去、我的童年,我父母是如何過世的,但是她有沒有辦法說得出我二十五歲到三十九歲這一段時間的歲月!你懂事點!動一點腦筋好不好?」

  潘憶敏不吭氣的盯著他。

  「我的為人如何,難道你到現在還敢說你不清楚?!」

  「貝婷婷為什麼要拿自己的名譽去賭?」

  「如果她贏了,她又沒有什麼損失,如果她輸了,最多也不過是離開我的公司,但是最大的輸家是誰?是你跟我。」沈烈分析。

  潘憶敏茅塞頓開。

  「憶敏!你真的令我失望,如果你還是堅持要回娘家,那你就回去吧!貝婷婷一找到,我立刻通知你,到時什麼都一清二楚了。」

  「沈烈!我——」

  「我還要回公司去。」他似乎也真的寒了心、動了氣。「想怎麼做你就怎麼做,畢竟我不能限制你的自由,更不能『妨害』你的自由。」

  她咬著唇的看著他,眼眶一紅,以前這招通常都會管用,沈烈會將她抱在懷裡,呵護著她、嬌寵著她,一遍又一遍的詢問著她,非要找出她為什麼難過,為什麼心情不好的原因,但這會他是無動於衷。

  「有事再打到公司找我。」他丟下話,硬是轉身的再走出大門,儘管心就像有針在刺,他還是要走,他必須給她一次教訓,她必須長大了,不能永遠當個小女孩。

  門一關上。

  潘憶敏衝回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大哭特哭起來,不管貝婷婷出現時會再說什麼,她已經知道自己八成錯怪了沈烈,天啊!如果她真的中了貝婷婷的計,錯怪了沈烈,她該怎麼辦?

  在王文煥開車送周依嬋回事務所的途中,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雖然他們相信沈烈的為人,但是誤會是一把非常銳利的刀,可以置人於死地。

  「不會有事吧?」王文煥看著前方說。

  「總會雨過天晴。」

  「像我們董事長和小潘這一對是絕配,如果他們的婚姻都會亮起紅燈,那誰還敢結婚?八成是貝婷婷搞的鬼,所以我說千萬不能有婦人之仁!」

  「這個叫貝婷婷的女人是何方神聖?」

  王文煥把貝婷婷的長相、個性、公司同仁對她的評語和她怎麼進公司的過程都說給了周依嬋聽。

  「聽起來的確是個麻煩。」她一笑。

  「大麻煩。」

  「你知道怎麼找她嗎?」

  「總會給我找出來的。」王文煥倒不擔心這點,「我是怕我們董事長和小潘的狀況會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董事長在乎小潘的程度不是你能體會的,只因為小潘要到公司來上班,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加了張桌子,她比我這個總秘書還罩,只要有她在,沈烈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以前你見過他笑嗎?」

  「幾乎沒有。」她照實的答。

  「小潘總是有辦法令董事長髮笑,不管在任何地方、任何事情上。」

  「沈烈一定是愛上了小潘。」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王文煥極有默契的接下去。

  「這就是我決定獨身一輩子的原因之一。」周依嬋忽然有些自嘲的口氣,「再怎麼相愛的人還是會有波折、誤解,最後甚至會勞燕紛飛,以悲劇收場。」

  「不是每對都這樣!」王文煥刻意的糾正她這種不正確的觀念。「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的人。」

  「拿我來說。」周依嬋意有所指,她有暗藏要王文煥打消念頭的意思。「我的過去現在幾乎人人都知道,很多男人都說不在乎,都說過去就過去了,並不重要,那是在濃情蜜意的時候,一旦起了爭執不快,一旦有了另一個女人的出現、介入,我就成了垃圾,我的過去就會成為攻擊我、刺傷我、羞辱我的手段,所以我結婚幹嗎?一個人多好,沒有任何男人可以傷害我。」

  「原來你怕的是這個!」

  「我並不怕什麼,我只是不想給男人找到機會傷害我。」她看著車窗外。

  「也就是說你不相信男人?」

  「任何男人都不值得相信。」

  「周依嬋!你自己當律師還這麼主觀?」王文煥小心的操縱著方向盤,但是還是不忘表達他的觀感。「你的過去的確是不是很光榮,也沒有值得你炫耀的地方,但是那是多年前的事,你已經走出『過去了』了。」

  她不表贊成的沉默。

  「我寧可『娶妓為妻』也不願『娶妻為妓』,相信很多男人跟我一樣的想法。」

  她側著頭看了他一眼。

  「沒有人願意作踐自己,也無法改變自己的過去,你起碼可以做到不要讓你的過去成為包袱。」

  「王文煥!你倒是很會說好聽的話!」

  「是真心話。」

  「小女生是可以騙上手,不過碰上我們這種已經看透世態炎涼的老女人,可能是不管用了。」

  「你真要做一輩子的『單身貴族』?」

  「似乎是如此了。」

  「真的沒有男人可以打動你的心?」

  「我不知道男人要用什麼來打動我的心,名利、財富我都不求,我能自給自足,至於家庭和子女。」周依嬋也是看破的淡然。「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我只能要自己豁達一些。」

  王文煥一陣陣的心疼,她這根本是自憐和自暴自棄,她抱著只要不付出,她就會遠離傷痛,就沒有人能奈何得了她。

  「周依嬋!這樣做人很苦。」

  「我已經無所求。」

  「你物質上無所求,但是你的心靈上和精神上呢?難道你不渴望愛?不渴望愛人或者是被愛嗎?」

  「那是神話!」

  「你太可憐了。」他同情的說。

  「王文煥!如果我們不能換個話題那我們就乾脆都閉上嘴。」她有些憤怒地說:「我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不要因為觀念不同而傷了和氣。」

  「是不不敢面對事實。」

  「那你敢帶個當過應召女郎的女人回家,然後介紹給你的父母和親朋好友嗎?你做得到嗎?」她冷冷的出聲。「你有這個勇氣嗎?如果你有,你再來和我談談『面對事實』這個問題。」

  「你什麼時候有空?」

  「你說什麼?」

  「請你到我家坐坐啊!」他自然又大方的說,並且在紅燈前停下來,微笑的看著她。「我非常想把你介紹給我的父母和兄妹,就看你有沒有空。」

  「你不是說真的!」她已經忘了自己上一次驚慌失措是什麼時候的事。王文煥的提議比李杭順要揭發她的過去更叫她害怕。

  「要我發個邀請函嗎?」

  「他們一定知道我是幹什麼的!」

  「你是律師啊!」

  「我曾經是應召女郎!」她激動的喊。「這四個字會永遠的跟著我,永遠的烙在我的身心,我一輩子都擺脫不掉,三十年以後還是一樣。」

  「我發現你很喜歡替別人預先假設和想像,別人看你當你是律師,你的事務所Case不是照接嗎?也沒有因為你的過去就關門倒閉——」

  「綠燈。」她面無表情的提醒。

  他發動車子。「這個邀請隨時有效,只要你挪得出時間,我們家隨時歡迎。」

  周依嬋的頭往車子的椅背上一靠,能行得通嗎?

  她真的能大大方方、抬頭挺胸的走進王文煥的家嗎?

  她能嗎?

  官司揭曉。

  周依嬋真的打敗了李杭順,這是當天晚報的頭條新聞,一方面是因為李杭順這個英國來的大律師背景,另一方面則是周依嬋這個曾經是應召女郎的律師,他們的背景成了大家討論的話題,而輸贏之間更關係到是不是遠來的和尚會唸經,外國的月亮是不是真的比較圓。

  周依嬋接受著大家的道賀,充滿自信的走出法院,鎂光燈閃個不停,新聞記者更是窮追不捨,沈烈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才不在乎已經打贏了這場官司,他在乎的是王文煥快點找到貝婷婷,他每天晚上和潘憶敏無言相對,像是在打沉默戰,既不能碰她也不能跟她說什麼,再這麼下去他真的會瘋。

  「我先到車上等你!」沈烈丟下話逕自的步向他的豪華座車,記者見他那副樣子都不敢打擾他,因為沈烈曾經有痛揍記者的紀錄,因為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拚命的追問他的過去。

  周依嬋也想快點脫身,她不需要錦上添花,只要大家別再提她的過去就行。

  這時李杭順忽然排開眾人的來到她的面前。

  「恭喜你!」他伸出手,由衷的說。

  「謝謝你。」她握了下他的手。

  「你贏得漂亮。」

  「承讓。」她必須謝謝他給了她這個打敗他的機會。

  「我明天下午的飛機回英國。」

  「祝你一路順風。」

  「有機會到英國來,別忘了來找我,讓我盡盡地主之誼。」他說,細細的看著她,似乎要把她牢記在心中似的。「我是一個好嚮導。」

  「如果我去英國,我一定會去拜訪你。」

  「你不記恨吧?」

  「你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

  記者們個個豎起耳朵的聽著他們的對話,說不定可以挖出什麼大新聞,或許在激烈的官司之餘,有戀情在悄悄展開。

  但是記者們是鐵定要失望了。

  「那我的良心不會不安了。」

  「事實上我還欠你一聲謝謝,你替我找到了我心靈上的寧靜,讓我真正的面對自己的過去,而不是永遠處於可能被揭發過去的恐怖中,我活得坦然多了。」

  「周依嬋!你真的是個女強人。」

  「只要我不被自己打倒,誰又能打倒我呢?」她開朗的說。

  「你是個不凡的女子。」李杭順服氣的說。

  「你這是繆贊。」

  「不打擾你了。」他有些依依不捨的看著她。「下次換個國家,換個比較沒有火藥味的場面我們再見。」

  「好啊!就這麼說定了。」

  「再見。」

  「再見。」她柔聲。

  記者的相機拚命的按下快門,拍下這兩個律師話別的場面,因為從他們的對談中可以感覺到他們似乎並不是很普通的關係。

  「周律師!你和李律師是不是——」

  「周律師!你會去應過找李律師嗎?」

  「李律師是不是故意放水?」

  「你們對這次的判決滿意嗎?」

  記者大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叫周依嬋不知從何答起。正在想著脫身之道時,沈烈車子的門開了。

  「周依嬋!找到貝婷婷了。」

  她立刻擺脫掉所有的記者,沈烈現在一定急著要回辦公室,而她則想當和事佬,誰都不希望沈烈和潘憶敏這樁美好姻緣被一個工於心計的女人破壞。

  「我們回辦公室嗎?」

  「回家。」沈烈的表情比較好看了。「王文煥把她帶到了家裡,憶敏也在家。」

  「總算可以水落石出了。」周依嬋放心的說。

  「我要貝婷婷還我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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