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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曉筠]永恆的愛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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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50:38 |倒序瀏覽
永恆的愛戀 作者:林曉筠

雷遠中,一位被譽為「台灣最後一顆巨星」的影壇名將,
幾曾傾倒千百萬女影迷。他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白馬王子。
他剛過而立之年,成熟.睿智.深沉.神秘.
比風流倜儻更有著無法抗拒的魅力。 
高芝琪,一位倍受嬌寵的外交官的獨生女。
雙十年華,接受過異域教育,加之與生俱來的獨立,
叛逆的個性,更顯出一股不讓鬚眉的巾幗豪氣。
是上帝的安排,或者是偶然性機緣,讓他們遭遇在一起。
他們的愛情有結果嗎?他們又將如何影響和作用著周圍的人際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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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51:12
第一章   

  爆炸聲響起。

  導演從他的導演椅上跳了起來;不只是導演,連在場的副導演、製片、劇務、場記。燈光、音效,各部門的工作人員們合演這部電影的男女演員,全部都奔上前去,他們都只擔心一件事—一

  他們的男主角。

  這是一部耗資巨大、強調特技和火爆場面的警匪動作片,領銜主演的是當今影壇具有「台灣最後一個巨星」  之稱的雷遠中。投資人對這部電影寄予厚望,希望他能重振台灣電影王國的美稱。

  雷遠中被稱為巨星一點也不為過。他三十二歲,一個智慧、成熟度、體能正值顛峰的男人;在銀幕上他被塑造成一個冷峻、孤寂、挺拔且不需要任何人支援的警探英雄。他那憂鬱、孤獨、混合著不在乎一切的眼神,深鎖的眉頭,攫住了所有女影述的視線,讓她們為他瘋狂;再加上他俊挺高挑的身材、矯捷的身手,以及被神化了的性格,因此,他才會成為票房的保證。

  他的神秘感也是他成為巨星的因素之一;從他的第一部電影賣座之後,他就很少接受媒體或記者的採訪,他的私生活對大家而言是個謎,他將自己保護得滴水不漏,使大家直覺的就把他當成銀幕上的那個警探,那個對感情冷淡、一心只想將歹徒繩之以法的硬漢。

  在現今的社會中已經沒有英雄,到處充斥著貪污、賄賂、官商勾結、金錢暴力,種種令小市民不平的現象和實景,所以雷遠中所飾演的警探無非就是正義的化身,大家都把心中的無力感寄望在這個警探的身上;所以他在大片中刀槍不入,再多的歹徒、再危險的狀況,他都能在千鈞一髮之際全身而退,贏得勝利。

  但是今天的狀況不同。

  這個爆破的場面早了十秒鐘引爆,雷遠中一個閃避不及,整個人被爆炸的威力彈到了數公尺以外的水水泥地上,瞬時他昏了過去,不省人事;在他腦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他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他好累。

  對他的工作。

  對他的偶像、巨星地位。

  對他一成不變的警探角色。

  他終於可以休息了。

  現場是一片亂象。救護車在五分鐘之內就趕到了;沒有幸災樂禍的人,雖然雷遠中始終和人保持一段距離,但至少他待人真誠、實在,而且樂於提攜後進、尊敬前輩、不亂抬高價碼,拍片又敬業、專注、不遲到、不耍大牌、不拿蹺,所以他的人緣一流;現在發生這種事,大家急的不是受影響的拍片進度,而是他這個人。

  經過一番急救,雷遠中頭痛欲裂、渾身酸痛的醒來,他的腦子裡好像有一個營的人在比賽打鼓似的;英雄不能喊痛,英雄不能掉淚,不管是在現實生活中或是銀幕上。  咬緊牙關,他看著圍在他病床邊的一群護士。

  護士們個個都是著迷、愛慕的眼神,特別是那些實習護士,要不是護士長在場,說不定她們早已撲到了他的身上。

  「我——」他有些困難的開口。

  「仇剛!」一個護士尖著嗓子的叫他在電影中的名字,那個嫉惡如仇的警探名字,但隨即被其他的護士拉住,好像要給她一頓毒打似的。

  「別這麼大聲!你忘了他剛出意外嗎?」有人罵道。

  「我興奮嘛!」

  「而且他是叫雷遠中,仇剛是電影裡面的名字!」又有一個實習護士說。

  「誰在乎!仇剛或雷遠中都是他!」

  「天啊!他比銀幕上更帥!」

  「他的髮型比孫興還性格!」

  「他比孫興帥上一千倍!」

  「我要他的親筆簽名!」

  「我要他的頭髮……」

  這些護士們忘了在她們面前的是一個病人,一個需要休息的人;她們七嘴八舌,好像中了邪似的盯著他、討論他,只差沒有把他供起來,就算是劉德華在這裡也不過是如此。雷遠中想將她們吼出去,但是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幸好護士長出聲了,她河東獅吼般的一叫,這些小女生一臉哀愁、不滿的魚貫走出急救室,並且依依不捨的猛回頭,好像要記牢這一刻似的。

  他不禁發出痛苦的呻吟,他發誓下輩子他不再當什麼偶像、巨星,他要做一個平凡的男人。

  「雷先生!不好意思,這些小女生—一」

  「副導在外面嗎?」他不得不打斷護士長的話。

  「外面有一群』。」

  「可不可以麻煩你去請副導進來一下,他叫小何。」

  「可是醫生說你需要觀察。」

  「只是講幾句話。」

  「但是——」

  「請你!」雷遠中不得不在這時發揮在銀幕上的魅力,即使必須承受來自肉體上的痛楚,他還是擠出一個能打動萬千女性的笑容;果然護士長一副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樣子,立刻走出急救室。

  雷遠中鬆了口氣,他必須離開這個鬼地方。

  一會兒副導小何走了進來,他臉上有焦急、有關心,見到已經醒過來的雷遠中,他如釋重負。男主角可不能出事,撇開電影不談,他和雷遠中還是好朋友,他們合作過多部電影,雷遠中並承諾只要他當上導演,他會免費的為他演一部戲。

  「你總算醒過來了,真是老天有眼!」小何用腳勾過一張椅子,跨坐在椅子上。「製片差點心臟病發作,導演差點宰了弄道具和那幾個搞爆破場面的!」

  「把我弄離開這個他媽的鬼醫院!」雷遠中劈頭就是一句。

  「你能用這種口氣說話,八成不是很嚴重!」小何打趣道:「這裡可不是鬼醫院,這是一家大醫院。」

  「這裡是動物園。」

  「不能怪那些小女生!」小何光是想到前不久的畫面,他的嘴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一個想大笑的弧度。「我從不知道小女生們有這麼好的效率,一個先發現是你之後,一傳十、十傳百,整個醫院就為之騷動、沸騰起來,那種效率真是連專業記者都要大歎弗如;現在外面還是鬧哄哄、議論紛紛,需要急救或是重病的人,今天最好別來這家醫院,我怕這些護士的魂已經都飛到你這兒了,拍片現場的工作人員如果有這些小女生的效率,進度就不會落後!」

  「小何!現在不是說風涼話的時候。」

  「好!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出院!」

  「出院?!」小何驚呼。「這可不是鬧著玩,也不是拍電影,你現在可不是電影裡那個打不倒、打不死的『仇剛』,醫生說你需要觀察幾天,你的瘀血、外傷,你——」

  「出院!」雷遠中冷峻的眼神,一點商量都沒得打的態度。「這些小女生會把我逼瘋。」

  「可以換病房,謝絕打擾。」

  「小何!你剛剛才誇過她們的效率。」

  「那我們換醫院!」

  「再引起另一次的騷動?!」雷遠中肯定的搖頭。

  「那——」

  「我要出院回家休養!」

  「醫生那——」

  「你去擺平!」

  「拜託!大牌!」小何苦哈哈的一張臉。「你那間公寓除了鐘點女傭外,又沒有其他人可以照顧你,除非薛可梨真的是你的情人,而她又能從法國趕回來;她不是在那裡拍片嗎?」

  「薛可梨不是我的情人!」雷遠中鄭重否認。「而且我不會待在我的公寓裡。」

  「那你會在哪裡?」

  「我爸爸的果園。」

  「你要到那裡靜養?」

  「有何不可?」

  「那片子——」

  「我只給你一個人電話。」雷遠中抬起依舊疼痛不已的身體。「我們可以保持聯絡,暫時我沒辦法拍片,請導演先拍其他人的戲,一等我的身體好些,我會自動的回到片廠,即使是機器都要保養、上油。小何!我就是需要保養了,再這麼沒日沒夜的拍下去,我怕我會做出退出影壇的決定。」

  「大牌!這可萬萬使不得,很多人靠你吃飯,別忘了我早晚會熬成導演,你要為我免費的拍部戲。」

  「所以你最好現在幫我辦出院。」

  這——」

  「憑你這三寸不爛之舌,我相信沒有問題!」

  「真是強人所難!」

  「我是在自救。」

  小何只好百般無奈的起身,椅子被他用腳又踢回到原位。雷遠中的心情他能體會,搞電影和第八藝術不是普通人能瞭解或做得來的,尤其是身為偶像;雷遠中是該充充電,而且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醫生那裡就只好由他來交涉了。

  雷遠中鬆懈的吐了口氣。要是沒有這次的意外爆炸事件,說不定他還會像機器一樣不停的拍下去,直到自己過氣,直到自己報廢,沒有一點價值;但是這次的事件給了他一個自省並思考自己未來的機會。

  他不能當一輩子的偶像。

  他不能拍一輩子的電影。

  他要想想自己的未來。

  口中嚼著口香糖,隨著熱門音樂打節拍,並一邊收拾行李的高芝琪,一點也不知道她的英國之行即將泡湯;她將一些發卷、窄管褲、緊身牛仔褲、布鞋、高跟鞋,到狄斯可舞廳跳舞要穿的閃亮舞衣都放到了行李箱裡。

  今年她正好是雙十年華。由於她的父親是外交官,她又是家中的獨生女,所以跟著她的父母跑遍了大半個地球,只要是和台灣有邦交,或是設有辦事處、經貿往來的國家,通常她都去過;拜他父親所賜。

  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個「不速之客」;她的父母在快四十歲時才生下她。原先她的父母是不打算有小孩的,但是竟然有了,拿掉小孩又不是一個虔誠的教徒該有的行為,所以他們生下了她,接著她的母親就去做了結紮,她成了獨生女,家中唯一的小孩。

  父母帶著她到處跑,她的教育是在國外完成的;她會多種語言,而且個性就像那些外國小孩,獨立、叛逆、有自己的一套主張,不相信傳統、不甩禮教那一套,自我意識極強,只相信自己。曾經,她讓她的父母頭痛不已,直到現在依然是。

  她的頭髮只到耳下;她知道男人喜歡長頭髮的女孩,所以她偏偏要留短髮,她知道男人喜歡溫柔、順從的女人,她偏偏要求自己要剛強、據理力爭;她是她自己,不是男性主義社會要求下的附屬品,她雖然沒干下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但是她在一所女校所製造的話題和事跡,到現在依然令人津津樂道。

  她遺傳到她父親的高挑身材,她母親姣好、柔美的臉龐;即使在金髮美女充斥的國外,她依然是眾所注目的焦點,成功的做了不少國民外交。她的生活雖然還談不上荒唐,但是也沒有什麼目的就是。

  她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在得不到結論或任何的解決之道下,她只有日復一日,繼續的過她這種生活。數年後如果她碰到一個理想對象,結了婚,說不定她就會瞭解到真正的生活意義、生命目的是什麼。

  但在她二十歲時——

  她只想享樂,盡情的享受人生,享受青春。享受她的燦爛、多彩多姿的生活。

  英國她待過一年,在她十七歲時。這趟旅行正好可以探望老朋友,瘋狂一下,順道再去一次溫莎古堡、白金漢宮、大英博物館,這些令她至今依舊有印象的地方。

  高復安和方敏卿一起走進女兒的房間;他們握著彼此的手,像是要給對方打氣似的。快六十歲的人了,在他們的臉上有著風霜,頭上有著白髮,雖顯老態,但是他們卻依然有著外交官的雍容氣度和知識份子的風華,一看就知道是不平凡的一對夫妻。

  但是不平凡的夫妻卻有一個令他們頭大的女兒。

  「芝琪。」

  高芝琪轉過身,給她的父母一個微笑。「我快收抬好了,最後一個皮箱了。」

  高復安有些心虛,他順手關掉了收音機;他覺得和自己的女兒交談比和其他國家的外交官交談還困難。正事好談,反倒是女兒的事叫他倍感困難;快四十年的年齡差距,不是簡單的『代溝』二字能說得完。

  「芝琪!你要冷靜。」方敏卿這個做母親的也有些罩不住似的把醜話說在前頭。

  「出了什麼事了!」她不改懶洋洋的口吻,只要核子大戰沒有爆發,那就沒有什麼大事了。

  高復安和方敏卿互相對望著,他們用眼神暗示對方開口,結果沒有人願意說話。

  「爸、媽!」高芝琪不耐煩的坐在她的皮箱上,抽出一張面紙,將口香糖吐在紙上包好。「反正總要有人說,你們就隨便一個人說吧!」

  「你!」

  「你!」

  高家夫婦同時的指著對方。

  高芝琪揚起眉。她像探照燈似的目光,在她父母的身上來回的巡視著。「爸、媽!你們是不是在我的背後算計我?如果是,這未免太不光明正大了,還虧你們是遠近馳名的外交官夫婦!」

  「你胡說什麼!算計?」高復安聞言一怒。

  「芝琪!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父母說這種話?」方敏卿也不放過女兒。

  「誰叫你們吞吞吐吐。」

  「好!那我就明說。」高復安知道與其聲東擊西,不如開門見山。「你不能去英國!」

  「那我要去哪裡!」高芝琪還是漫不經心。「你們不是說這房子已經租出去了嗎?連一年的租金都收了。」

  「所以你不能留在這裡。」高復安在心裡竊喜。「我已經幫你安排好地方了。」

  「先告訴我,我為什麼不能去英國!」

  「芝琪!你該定下來了。從你畢業到現在,你只拿到高中文憑而已,然後每天混日子,吃喝玩樂,和那群外交宮的子女玩在一塊,別的沒有學會,倒是混的本事精通,我不能讓你再這麼下去,我和你媽想要改變一下你的生活方式。」他義正辭嚴的說了一大串話。

  高芝琪一副已經聽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表情;她揉揉鼻子,掏掏耳朵,還是滿不在乎的。英國去不成,台灣還是可以玩,而且台灣的夜生活熱鬧、刺激,什麼 KTV、HTV,華西街的殺蛇,陽明山的溫泉、風車,士林忠誠路一帶的啤酒屋,一些新開的大型狄斯可舞廳,她不會寂寞的,她嘴角帶笑。

  方敏卿忍不住的一歎,這孩子還不知死活。

  「你們把我安排到哪裡?爺爺、奶奶那兒?」

  「不!爺爺和奶奶的身體經不起你的折騰。」

  「外公、外婆?」

  「他們歡迎你『偶爾去玩』,但是住下來……」方敏卿一個苦笑。「他們還想多活幾年。」

  「媽!說的我好像是什麼混世魔女似的!」高芝琪抗議。「我也不過是把舅舅的車撞壞,不小心燒掉他們的廚房,至於表妹的男朋友,我是無辜——」

  「夠了。」高復安不想再聽下去,他的心臟也不是挺好。「這次去的地方有些特別。」

  「是哪個親戚家?」高芝琪不帶勁的問。

  「不是親戚。」高復安不敢對女兒說已經沒有親戚敢收留她,大家對她是又恨又怕又愛的,情緒很難解釋清楚。「是我的一個朋友。」

  「住哪?陽明山?」;

  」『不!在南投。」

  「南投?」高芝琪聽過北投。她跟著父母在世界各處跑,對自己的國家反倒不是很熟悉。「那裡是做什麼的?你們把我送去那裡幹嘛?」

  「至於南投是做什麼、有什麼就由你自己去發掘,爸的那個朋友有一個果園在那裡,地方挺大的,他答應讓你去住一陣子。」

  「果園?一陣子?」

  「芝琪。」方敏卿這會開始唱白臉了。「你不是一向喜歡新鮮、不同的事嗎?所以我和你爸替你安排了這個機會。你可以幫忙采收水果,並且幫忙弄三餐,我知道你沒有做過這些事,但凡事都有開始,他們會給你薪水,食宿由他們提供。」

  「媽!你是叫我去當下女、工人!」

  「只是叫你工作而已。」

  「我不要!」高芝琪從行李箱上彈跳起來。她像只困獸般的為自己的前途掙扎。「如果你不讓我去英國,如果親戚那也不能待,我自然也有我的去處,你們不必替我安排,  我不去什麼狗屎果園!」

  「不准你用『狗屎』那兩個字!  

  「那『SHIT』如何?」她頑強的說。

  高復安一向相信愛的教育,他覺得打罵小孩沒有用,愈打小孩子,叛逆心愈重。

  「芝琪!我已經凍結你的銀行存款,你領不到錢,至於親戚那裡,我都交代過了,你得不到任何的幫助

  「我還有朋友!」她不受威脅的說。

  「你的好朋友大部分都在國外,在台灣你只有親戚和表兄弟姊妹,他們不會幫你。而國外你的那些朋友,遠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我也和他們的父母商量過了。芝琪!我不得不勸你面對事實,你孤立無援了。」

  高芝琪的眼神忽明忽暗,她久久沒有說話;高家夫婦是擔心,但是他們亦不發一言。現在是打心理戰的時候,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贏了。他們知道芝琪不是哭鬧型的,她一向把眼淚視為軟弱的表現,她痛恨女人用眼淚達到目的,她一向都是據理力爭。

  「爸、媽!你們不能強迫我去那種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你何不去看看再說!  

  ☆☆☆

  「我討厭那裡。」

  「你甚至還沒有去過那裡!」

  「我討厭果園。」

  「那裡種的都是你喜歡吃的水果。」

  「爸、媽。」高芝琪只好使出最後也是最毒的一招。「如果我說我恨你們呢?」

  「我們能諒解,這只是暫時的,將來你會感激我們的。」方敏卿露出一個慈母般的笑容。「相信我們,你是我們惟一的女兒,我們所做的都是為你好,就因為我們愛你,所以不能再放任你、再寵你、再縱容你,你必須學學什麼是責任,什麼是負責,什麼才是紮實的生活。」

  高芝琪這會兒真的是欲哭無淚。她跪下來苦苦哀求有沒有用?她抱著她父母的大腿,求他們帶她到英國這種戲劇化的舉動有沒有效?或者她該自立自強,去那個鬼果園瞧瞧?

  「芝琪!你沒有選擇。」高復安有些不安地說。

  「芝琪!去吧!說不定你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只想去英國。」她哭喪著臉。

  「那只好看以後了!」

  「如果我真的受不了,如果我發瘋或是我崩潰了呢?」她怒目而視。「如果我被欺負呢?如果我受了委屈呢?如果我受到虐待呢?如果——」

  「芝琪。」高復安擺出一副不必再多說的表情,否則會愈扯愈沒完沒了,而且他怕自己和他老婆會心軟,又決定把女兒帶到英國。「車票在客廳的茶幾上,老劉會送你到達車站。你的行李最好再整理一次,有些東西派不上用場。下午你就不用到機場送我們了。」

  高芝琪全身發抖,她的命運就這麼的定了。她不甘心!她會去那個鬼果園,但是她也同時的向她自己保證,她要那個鬼果園沒有安寧的一天。

  雷大民和鍾雪的行李正放在客廳的地上。

  雷家夫婦已經計劃了很久有關這次的環球之旅。雷大民拿退休金弄了這個果園,幾年下來,規模由小到大,他覺得自己交出了一張漂亮的成績單;趁他和他的老伴還走得動,他們計劃了這次環遊世界之旅,當然不可能玩遍全世界,但至少可以跑不少的地方。

  夫妻三、四十年打拼下來,今天總算可以安享晚年;兒子敢大了、一個是赫赫有名的明星,一個正在趕博士論文,不能說功成名就,但至少不用他們操心;果園已經交代好人在這些日子看管,屋裡也有能幹的吳嫂張羅一切。他們可以放心的玩。

  對了——一

  雷大民臨出門前才想到那通電話,來自他讀高中時的好友、高復安說他女兒需要一個修身養性兼度假的地方,問他的果園方不方便多一個人;高復安並決定匯五十萬過來,雷大民拒絕了錢,接受了他女兒,儘管讓那個小女生放馬過來。他雖沒見過那女孩,但知道高復安晚年得女的事,想必頗嬌貴,這個果園正適合她。

  「吳嫂!我有一個朋友的女兒會過來,她會待上一陣子。」

  「我會好好招呼她。」

  「不!安排一份工作給她。」

  鍾雪一副她丈夫是不是說錯了的表情。「大民!人家是來度假,不是來工作的!」

  「這你就有所不知!」他看著他老婆,溫柔的一笑,他覺得他對這個三、四十年相依相伴的老婆,那份愛是愈來愈濃。他不相信「養兒防老」,他贊成的是「少年夫妻老來伴」,陪他走完一生、過一生的是他的妻子,不是任何人。「高復安是希望他女兒來學點東西,不是叫她來玩的!」

  「他不是外交官嗎?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他把女兒帶在身邊不好嗎?反而可以見多識廣。」

  「他這個女兒有些失去控制。」

  「失去控制?」吳嫂比鍾雪早說出口。

  「我的意思是她一向我行我素、特異獨行、只相信自己的『新人類』,他們夫妻拿她沒辦法。只有斷絕她的一切『經援』,把她放逐到咱們這裡。」

  「那我們不在——」

  「我們三、兩個月就回來,她至少要待上一年半載的  !」雷大民說道:「碰得到面的!」

  「可是吳嫂——」

  他看向他的管家。「吳嫂!如果她不客氣,你也不必對她太禮貌,廚房的事分給她做,工人的三餐、果園裡的事,不要當她是我朋友的女兒,當她是來果園工作的女孩就好。」

  「可以得罪她?』」

  「別讓她的氣焰壓過你,你是總管。」

  吳嫂放心的一笑,既然老闆都這麼說了,她就不會有太多的顧忌。

  「對了。」鍾雪提醒她的管家。「別忘了把遠華的房間打掃一下,他要回來寫論文。」

  「我會準備好的。」

  「希望他能順利的拿到博士文憑。」

  雷大民一副他兒子絕不會有問題的自信狀。拿起行李,和他的老婆正要出門時,電話鈴聲響起,他看看他老婆,吳嫂已經過去接電話;他們等著,希望不是找他們的,他們必須出發了,時間不能算得剛好,如果碰上大塞車,飛機可是不等人的。

  「是大少爺拍片的副導打來的,說大少爺要回來待一陣子.希望能幫他把房間準備好。」

  「他怎麼了?」鍾雪關心地問。

  「也許是他拍片拍累了!」雷大民不是很贊成他大兒子的職業。拍什麼鬼電影?成了偶像,讓女人一見到他就尖叫,這有什麼意思?「回來休息一陣子也好,我看他該換個踏實一點的工作,當偶像多累!」

  「大民!咱們兩個兒子都要回來,我看——」

  「不行!不能取消!」雷大民已經摸透了老伴的心思。「我們們已經計劃這麼久了,他們隨時都可以來來去去的,不管他們了!」

  」可是——一」

  「照你這種母雞護著小雞的心態.我們一輩子都別想出國門,他們已經是大人了,阿雪!他們會照顧自己。」

  「好吧!」

  兩個人下定決心,才跨出前腳,電話鈴聲又響。

  「這次是誰?」他們夫婦面面相覷。

  一會吳嫂掛上電話,臉上有不好意思,也有興奮。「是我女兒,她也要到果園來住一陣子。」

  「那好!你就有伴了!」

  「是啊!」但是吳嫂沒說她聽出女兒的語氣不太對勁,似乎受到什麼打擊似的。她的丈夫早逝,只剩莉芳這個女兒.她所有的指望都在她女兒的身上,希望女兒只是單純的想來看母親。陪陪她,而不是受到挫折才回來的。

  「阿雪!看來果園有得熱鬧了!」

  「我真想留下來,一下子來了四個年輕人,你看屋子裡會有多少的笑聲!」鍾雪向她老伴求道:「反正電視上一大堆有關旅遊的節目,光是看電視,我們已經『看』遍全世界了。」

  「那完全不同!」

  「一定要去?」

  「阿雪!趁沒有孫子絆住我們之前,快出國玩吧!責任是沒完沒了的,你必須學著放下,你已經在孩子的身上花了太多的精神和心血,為自己活吧!」

  鍾雪終於點頭,她老伴說的是事實——為自己活。她不是三、四十歲,人生已經所剩不多,真的要為自己活!

  「走吧!她愉快而且大聲的說。

  「這才對!」雷大民爽朗的笑聲。

  夫妻倆拿起行李,走向屋外等候的車;電話鈴聲再一次的響起,但是他們很有默契的都沒有回頭,不管是誰打來的,他們都不在乎,他們要好好的享受他們的人生。

  盧莉芳一直相信現在的社會已經沒有門戶之見,灰姑娘有一天會碰到白馬王子,麻雀也有變成鳳凰的可能;多少人白手起家,從無到有變成大富翁,這個世界、這個社會裡有說不完的奇跡。

  但是她沒有碰到奇跡。

  她碰到的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的醫生男友拋棄了她;他拋棄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沒有顯赫的家世,她沒有有錢的父母,她只有一個當管家的母親,而她自己則拿一個月兩萬出頭的薪水,她不能幫他開一家私人醫院;所以,所有的海誓山盟,所有的甜言蜜語都變成了一場春夢。

  他訂婚了,一個土財主的女兒。

  她偷偷的看過那個富家女,其貌不揚,矮矮胖胖的。笑起來還有一口暴牙,講起話是台灣國語,她知道這個富家女打敗她的原因是因為錢。

  她沒有錢。

  她沒有可以和別的女人競爭的條件。

  今天儘管她長得貌如天仙、沉魚落雁,她還是得吃敗仗,畢竟關了燈,所有的女人沒什麼不同。

  所以她的細聲細氣成了沒有個性。

  她的謙忍成了沒有目信。

  她的體貼、溫柔成了懦弱。

  她的深情成了他最重的負擔。

  男人!

  在男人決定要負心的時候,所有以前的優點都成了缺點,所有的愛都成了包袱;只要能擺脫掉舊情人,男人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給自己找了最好、最佳的理由,企圖讓自己無罪,舊情人就成了犧牲品,就必須像一件垃圾似的被丟棄,否則會自取其辱。

  盧莉芳學到了教訓,她必須回到她母親的懷抱中;她要療傷止痛,她要忘掉台北這段令她心碎神傷的感情。她失敗過一次,但是她必須再站起來,她不能當一輩子的弱者,不過她也不會再談感情。

  她不再相信男人!

  男人是低等動物,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可以說得天花亂墜,可以許下最不可能的誓言,發最毒的咒,但是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忘得一乾二淨。

  不再了!

  她可以獨自一人過完一生。

  她的生命中將不再有男人,不再有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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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51:36
第二章   

  夕陽的餘暉灑在這條小道上;放眼望去,一片金黃,四周是很多尚未開發的樹林,要不就是已經荒廢了的稻田;利用出發前的一點時間,高芝琪特別查了一下南投這個縣市的資料。南投是台灣惟一沒有靠海的縣,而且沒有火車經過,感覺上不是很現代,但卻是省府中興新村的所在地。

  她搭上了國光號的巴士;然後在南投站下了車,所有的人都提醒她不能亂搭計程車,所以她在車站的附近找著公車站牌,拿著地址東問西問了半天;她問到了,一個好心的人甚至帶她上了公車。

  她稍稍放下了心,一直坐到了終點;司機看著她,她也回看他,最後她才瞭解到司機是要叫她下車,她很少會不好意思,但是她紅著臉地將票給了司機。

  她不想詛咒,但是她一個人站在路邊詛咒了半天;原本戴在她頭上的一頂時髦草帽,此刻被她摘下扔在腳邊。她待過很多國家,也跑過很多落後、甚至不算文明的地方,但她從來不像此刻這般的無助。

  她一向痛恨無助的感覺。

  又一個人好心的告訴她,只要一直走,不要換方向,不要走岔路,就可以到達「雷雪」果園,附近只有這一個果園而已。

  高芝琪的行李不少,而她這會站在小路上,後退不得,前進則不知要再走多久。她希望自己能放聲的哭出來,但是她不屑哭,哭是弱者的反應,提起行李,能背的就背,能夾在腋下的就夾,她不信她到不了那個狗屎地方。

  小何開著車,後座的雷遠中半臥半坐的閉目養神;他的肌肉依舊酸痛,但是想到可以回家,想到可以清靜一段日子,他的不適感消失了一些,這會兒他別無他求,只希望快點到家。

  忽然小何一聲口哨聲.雷遠中睜開眼睛。

  「怎麼了?」

  「你自己瞧瞧。」小何帶著笑意的聲音。

  雷遠中坐正身體,看向車窗外,他先是被一雙渾圓的美腿所吸引,現在是十一月初!  雖然還不是很冷。但是穿著一條超短的熱褲,而且上衣還是一件夏天的 T恤,長度又只到肚臍時,他想不看第二眼都不行;並不算長的頭髮,但是一流標準的身材,如果她的臉夠好看,她可以拍電影,而且鐵定能一炮而紅。

  「要不要載她一程?」小何問。

  「你不怕她是個熱情的影迷?」

  小何放慢車速,考慮是要揚長而去,還是在女孩的面前停下;車子離那女孩不到五十公尺。

  「大牌!你想那女孩要去哪?」

  「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只有我爸爸的果園。」

  「所以她是要到你家?」

  「我不記得有這個客人。」

  「那你說要不要停?」

  雷遠中也不知道。瞧瞧那些行李,她一定很吃力,他很想做個順水人情,但是又怕惹禍上身,現在神經質的影迷太多了。

  高芝琪不是沒有聽到背後的車聲,她決定不回頭;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還是小心為妙,不能隨便搭車,不能任意的和陌生人搭訕,明哲保身。在美國她聽多了恐怖的事,在日本她也知道井口真理子的不幸,她可以慢慢的走,反正天還沒有黑。

  但是車子卻在她的身邊停下來了。

  她沒有讓恐懼顯示在外,她腳步依舊不快不慢的往前走著,她學過一點防身術,要佔她便宜得花一點工夫,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

  「小姐!小姐!」小何叫道,那女孩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們可以送你一程。」

  她繼續走,頭也沒回。

  「喂!  你是不是要去果園!」小何扯開喉嚨。

  她沒有說話,加快了腳步;老劉也真是的,為什麼不把她送到果圓,只載她到台北的車站?現在她萬一被人強暴的話,一她父母會一輩子良心不安,這附近為什麼沒有人家?連求救都無門。

  雷遠中下了車,原本他是不打算出面的,反正他是一番好意,如果女孩拒絕就算了。但是看著那女孩的背影和愈來愈快的腳步,他嘴邊不自覺的帶著笑。

  「小何!你不像歹徒嘛!」

  小何是一臉的無辜。「她甚至沒有回過頭來看看我,如果她知道車上有你,她怕不行李一丟的就衝上來!」

  「那換我去試了?」

  「算了!  如果她不領情我們又何必自討沒趣!」

  「瞧瞧她那些行李!」

  小何把眼光轉到了雷遠中的臉上。「大牌!她那雙腿真的有那麼的迷人?」

  雷遠中笑而不答,逕自的加快了腳步,走向了那個女孩,他人高,幾個大步的就趕上了她.並且堵到了她的面前。

  高芝琪冷冷的瞪著擋住她去路的男人。有人說過,在她瞪人的時候,那種冰冷、沒有商最餘地的眼神可以令人退避三舍,她瞪過很多的登徒子,不在乎多瞪一個,她的眼神是一副誰敢惹她,她會將其置之於死地的樣子。

  但是她這一瞪,這才發現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有多帥,帥中帶著一股濃濃的憂鬱,這種既帥又酷的男人,最能打動女人的心。但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場合不對,這裡算「荒郊野外」,可不是什麼大宴會裡。

  雷遠中的感覺也不亞於她,這個女孩比他想的還年輕,但是她的美帶著狂野、帶著一股不馴的神采,不像和他一起拍片的那些女星,美得又假又做作,而她卻自然而真實。

  「如果你是要去果園,我們正好可以順路載你一程,要走的還有一段距離喔!」他冒著被認出來的危險。

  「我喜歡走路。」她沒有因為他的外表而亂了自己的方寸。「謝謝你。」

  「那至少我們可以幫你載行李。」小何已經走到他們的身邊。「你這麼帶著走,很吃力!」

  她的眼神更加小心,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一副謹慎而且隨時準備和他們開打的祥子,她想起她的皮包裡有一把瑞士刀,必要時她要派上用場。

  雷遠中和小何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小姐!我們不是色狼,也不是壞人!」小何澄清道:「拜託你看清楚!」

  「」色狼和壞人不會寫在人的臉上。」  她乾笑了一聲。「愈是看起來善良的人,幹出來的事就愈是叫人覺得不可思議!」

  「你真的不認識我?」雷遠中有些糗的問道。他一直以為自己夠紅,自己是女人心中的偶像,女人見到他都要五體投地、都要心悅誠服。「你要不要再看清楚一點?我保證你可以相信我。」

  她斜著頭的看他,不太耐煩。身上的這些行李快把她壓垮了。「你是誰?達官顯貴、富豪之子?異議人士。還是什麼名人?」

  很好!雷遠中心中滿意的想到。她不認識他,她不知道他,他愛極了這種滋味。「我不是什麼名人。但是我肯定是個好人!」

  「而我已經拒絕了你的好意。」

  「你要到果園沒錯吧?!」

  「我沒說我要去哪裡。」

  「你要不是去果園那你就走錯路了。」

  「我高興走錯路!」

  「天要黑了。」

  「我喜歡天黑。」

  小何看他們你來我往的對話。覺得很好玩,雷遠中從來沒有糗過,對女人他是無往不利,今天很肯定是碰了個大釘子。

  「聽著!」雷遠中語氣強硬了些。「我要到果園去,而且我會在那裡待上一陣於,如果你也是那裡的客人,我建議我們可以同行,至少可以友善些,否則往後見到面豈不是尷尬?」

  「我不會!」她不在乎的視線掃過他的臉上。「我可以當沒有你這個人。」

  小何差點被自己的笑嗆到。

  雷遠中看了小何一眼,不以為然。

  「大牌!沒辦法!這女孩太特別、太夠勁了,問她有沒有興趣拍——」

  「小何!」他粗魯的打斷小何只說了一半卻還沒有說到重點的話。「如果小姐不肯接受我們的好意,我們也就別自討沒趣。」

  高芝琪即使背要斷了、全身的骨頭要散掉,她還是驕傲的站直身體,一副她很好的樣子。

  「小姐!你真的不再考慮?」小何耐心的說。

  她很肯定的搖頭。

  「很好!」雷遠中十分諷刺的聲音。「直走,不要路,不要停,四十分鐘就可以到果園,如果你再走快一點,天只是剛黑.」

  「謝謝你!」她咬著牙的聲音。

  「祝你走得愉快。」

  「也祝你們的車子不要半路拋錨。」她甜甜的說。

  雷遠中和小何同時的笑出了聲,雷遠中忍著再次諷刺的說。「那晚點見了。」

  「哼!」

  他們無功而返的朝小何的車子走去。。

  「大牌!看來你在果園的生活不會寂寞了。」小何羨慕的說。

  「不會寂寞,但說不定是雞飛狗跳。」

  「說不定比『雞飛狗跳』還厲害。」小何不想明說,說不定一段戀曲就此展開,而且說不定是一個很好的電影劇本題材,可以搬上銀幕。在這個女孩的身上,小何看到了許多其他女孩身上所沒有的東西和特質。「別忘了隨時和我聯絡。如果她肯拍電影,我保證捧紅她。」

  「小何!有完沒完?」

  「你是因禍得福。」

  「說不定是禍上加禍。」

  「哈!』

  在車子經過她而揚起的灰塵中,高芝琪想跳腳,但是身上的東西太多,她心中暗暗決定,下一次見到她父母時,她要叫他們後悔生她這個女兒,她要——

  她已經氣得想不出任何點子,難道除了果園,她沒有其他的地方好去?沒有其他的人可以投靠?

  真的?!

  真的到了這個地步?

  上帝!你是站在哪一邊?

  雷遠中已經梳洗過,並且吃過了晚飯;他端了一杯咖啡,坐在屋前的前廊。這幢仿美國南北戰爭時代的白色建築是來自他母親的構想。他母親討厭公寓,討厭別墅,喜歡有很多房間、很大的院子的平房;所以在父母退休後,他們拿出退休金和自己的積蓄,買下一塊地,蓋自己喜歡的房子,弄個果園,做自己愛做的事,生活怡然自得。

  他很高興他的父母如此的會安排生活,也很高興他有一個如此好的渡假場所,但不巧他父母去環遊世界了,不過遠華會回來,還有吳嫂的女兒盧莉芳,再加上……

  他看著表,差不多該到了。

  一想到那女孩,他就忍不住的想開懷暢笑;那麼多的行李,那麼長的一段路,而且他還想到剛才他和吳嫂的對活,輕啜了口咖啡。

  「你爸是說她要來工作,雖然她是你爸朋友的女兒,但是你爸要我一視同仁,聽說她的脾氣不是很好,很嬌貴,不知道她能不能適應果園的生活。」

  「她會的。」

  「要不要派車去載她?」

  「她想走就讓她走個夠,殺殺她的傲氣。」

  「你和她——」

  「沒事。」

  「你可別把她給氣跑了。」吳嫂叮嚀,她當雷遠中和遠華是自己的兒子似的。「不然我不知道要怎麼向你的父母交代。」

  「不會到這個地步的!」

  「莉芳和你弟弟,一個是明天早上,一個是明天下午到。」吳嫂很開心的說:「果園裡有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加入,一定會生氣蓬勃。」

  「你也會笑得合不攏嘴!」

  吳嫂點頭,不時的向窗外張望。「你是在哪裡碰到她的?天已經黑了,她一個人走這種荒涼的小路,不知道會不會怕,你和你朋友應該把她勸上車的。」

  「她應該要到了。」

  「那你到門口等她吧!」

  「你不怕她見到我以後就掉頭走?」他打趣道。

  「不會吧?」吳嫂有些懷疑,有些擔心。

  不忍見吳嫂操心,雷遠中端了咖啡,悠悠哉哉的到屋外去等那女孩。吳嫂說她叫高芝琪,才剛滿二十歲,還真是一個乳臭未乾、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她是該出來磨煉磨煉。。

  高芝琪懷疑她永遠都走不到果園。當她看到那幢白色的平房。看到站在前廊喝著咖啡的可惡帥傢伙,再想到自己一身的灰塵  又渴又餓又累,她把身上的行李全扔到了地上。要不是她身上莫名的傲骨。她會癱在那傢伙的面前,但是為了不讓他看笑話,她站得直挺挺的。

  驕傲可以讓一個人產生力量。

  雷遠中放下咖啡杯,走到了她的面前。「過分的頑固是缺點,是和自己過不去。」

  「我走到了不是嗎?」

  「但也累的只剩半條命!」

  「所以你等著要看我出大醜?」她狠狠的潑他一盆冷水。「抱歉!我覺得很好,以前命太好了.沒有走過幾步路。現在我才發現走路的樂趣,一個入靜靜的享受寧靜,這裡沒有噪音,沒有車聲、人聲,是個『世外桃源』!」

  「你真是固執得可以!」

  「原則。」她給了他一個嘲弄的表情。「或者這正好是你缺少的!」

  他一副讓她的模樣。「晚飯在餐桌上,我們要舌戰以後有的是機會,你先填飽肚子吧!」

  她又是一哼,原本想先把行李弄進屋裡,但是想到自己不可能有那種力氣,所以她決定先吃飯。但是她的腳卻不像還是她的似的,她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幸好他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要不要我扶你進去?」雷遠中有些過意不去。他挽著她,但是隨即不知道被她哪來的力氣甩開了手。

  她也許已經「奄奄一息」,但是她絕對不接受這個可惡男人的幫助。她彎下腰想拿起她的那些行李,她相信她可以撐到回到別人安排給她的房間,然後她要倒下去,她希望自己能一覺不醒。

  「高芝琪!別逞強!」他怒聲。

  她挺起腰。「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還知道你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小鬼!」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等於是對她下戰書;她瞇著眼,今天就算她會死在這裡,她也要和他一別苗頭,把這些屬於她的行李弄進去。

  雷遠中一看她和他鐵槓上的樣子,只好使出他在電影裡用過的那招;他搶過她的那堆行李丟在一邊,然後把她扛起來,甩在他的肩上,好像她是一袋馬鈴薯還是地爪似的,他那麼毫不費力的就把她扛進了大廳,叫吳嫂看得目瞪口呆。

  「怎麼——」

  「放我下來!」高芝棋又吼又叫又踢又捶的,她的三宇經流利的叫雷遠中自歎不如,甘拜下風。「不要讓我再說一遍,放我下來。」

  他真的放她下來了,但不是讓她著地,而是把她丟到沙發裡;她彈了兩下,立刻站直衝到了他的面前,想都不想的就揚起手。但是她根本還沒有機會打到他,他已抓著她的手。

  「該有人好好的教教你什麼是禮貌!」他也生氣。

  「而你則是那個最不可能教我的!」

  「是你選擇走路。」

  「你可以表明你的身份。」

  「我說了我要到果園。」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高芝琪不鳴則已,一鳴非驚人不可。「你可能是人口販子,你也可能是什麼變態狂,你更可能只是有一張好看的瞼而已,你媽教你可以隨便相信陌生人嗎?」

  雷遠中這一會兒是真的不知道該向她道歉還是嘲笑她的神經質和小心眼。

  「這麼說錯不在你?」

  「錯在你!你該下地獄!」

  「難道我必須給你看我的身份證?」

  吳嫂這時不插嘴不行了。「高小姐!他是果園主人的大兒子,雷遠中,這一點我可以證明。我是這裡的管家。看來你似乎要在這裡待一陣子。」

  「我要回家!」她大聲的宣佈。

  「現在嗎?」雷遠中好笑的說。

  「你以為我說著玩的?」

  「你要帶著這些行李走到南投的車站嗎?」他不緩不急的說:「原來你除了固執,還愚蠢得可以!」

  「大少爺!」吳嫂居中調停。「你就不要再逗她了,不然我怎麼向你父母交代?!」

  他閉上嘴,也弄不懂自己怎麼會和一個二十歲的小女孩一般見識;他是回來思考、回來反省,不是要回來和一個小鬼爭吵,弄得水火不容。

  「吳嫂!你帶她去她的房間吧!」

  「我不去!」她站定,一副誰敢拉她,她就和誰拚命的樣子。「我不信台北沒有我能待的地方,找工作還不容易!今晚走不成,我可以明天走,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以為這樣就能難倒我嗎?」

  「高小姐!忘掉今天下午的不愉快好嗎?」吳嫂出來打回場。「我的主人交代我說你是來工作的。如果你沒有能力做這份工作,我會和你的父母親聯絡,到時再看看怎麼安排你。我已經被知會過了,他們說你是溫室裡的花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一個碗都沒有洗——」

  「等等!」高之琪這個人就不能激。「我連一個碗都沒有洗過?!」

  「即使是連自己的一雙襪子。」吳嫂裝得好無奈、好無辜,這招以退為進奏效了。「所以我不會要求你做什麼,但請你至少待到老闆夫婦回來,我會把你侍候的像個千金小姐!」

  「我不要你當我是千金小姐!」

  「但你是千金小姐呀!」

  「我是來工作的!」高芝琪一個咬牙,不知道自己上當了。「我明天就開始。」

  雷遠中不得不對吳嫂豎起大拇指,幾句話就叫高芝琪收起了利爪.乖乖的俯首稱臣。

  「高小姐!你先洗把臉,吃頓飯,好好的休息一下,工作的事明天再說。」

  「不!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覺,可以麻煩你告訴我我的房間在哪裡好嗎?」

  「你真的不吃?」

  她有些虛弱的搖頭,這到了雷遠中注視她的視線,她立刻又精神百倍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才跟著吳嫂到她的房間,似乎和他勢不兩立的樣子。雷遠中不知道、也分析不出此刻的感受,他只覺得和他第一次拿起類似真槍的道具槍時的感受一樣,新鮮、刺激。

  在朦朧中,高芝琪依稀聽到了敲門聲。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不想理會,她從來不知道有一張柔軟的床鋪可睡是這麼愉快的一件事,她確定自己可以睡上一輩子不起床,她真的好累。

  敲門聲持續著。

  「滾開!」就算是日皇太子或是阿拉伯的多金酋長,她都不在乎,都給她滾得遠遠的。

  敲門聲並沒有中斷,好像存心要和她比耐力似的、她終於睜開眼,不可能清晨了,眨著惺忪的雙眼,她看了下擱在她床頭的鬧鐘:十二點!她再看看窗外的天色。

  半夜十二點。

  她想殺人。

  她會殺人。

  幾乎是以要拆掉房門的力氣把門打開,她看到的居人是雷遠中,那個明明可以載她一程卻叫她走了很多冤枉路的傢伙。他的手中有一個托盤,上面是一碗麵和一杯牛奶。

  「兩國交戰,不殺來使!」

  「我就是要殺你!」她殺氣騰騰的聲音。

  「那你未免太不識好歹,虧我放棄睡眠,半夜給你送宵夜,實在是好心沒有好報、」他把托盤放在梳妝台上,明明可以掉頭離去,但是他沒有。

  他發現自己居然著了迷似的看著她;她還是那身衣服,只要她稍一抬手,就可以看到她的肚臍眼,一整臉因為剛睡醒而紅撲撲的,這種美不是化妝品可以製造出來的效果,她不說話,不口出惡言時,她真像一個天使。

  和他對戲的女明星很多,穿得再暴露、再性感,他都可以坐懷不亂、視而不見似的,三點式的泳裝對他沒用,性感的薄紗睡衣對他也沒效,但是他就是被高芝琪這身簡單的衣服給迷住了。

  「好心?你敢說面是你煮的?」

  「不是!但是是我用微波爐熱過的!」

  「這就了不起了?」

  「高芝琪!你懂不懂得感恩?」

  她無聲的咒罵著,然後坐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她餓了,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是很缺德的一件事。

  見她肯吃東西了,他著實的鬆了口氣,找了張椅子,他也坐了下來,這個房間簡單,空間不大,但是乾淨而且明亮,她應該住得很慣。

  高芝琪只顧著吃麵,這會也沒空去和他鬥嘴,這碗麵不管是誰煮的,都好吃透了。

  「一碗麵夠飽嗎?」瞧她的好胃口,他忍不住問。

  「你以為我是豬嗎?」

  「高芝琪!你說話一向都帶著敵意嗎?」

  「看人」

  「我真的把你給惹毛了是嗎?」

  「雷遠中!我們的八字八成是犯沖。告訴我!這個果園裡有沒有其他年輕人!」

  「不多。」據他所知是不多。果園裡單調、沒什麼變化的工作性質,留不住年輕人。一般年輕人都嚮往台北的生活,有點能力的都往大都市鑽了,怎麼肯留在這種小地方?「不過明天我弟弟和吳嫂的女兒會回來。」

  「回來幹嘛?」

  「待一陣子。」

  「那你呢?」

  「我也是待一陣於。」

  她馬上一副謝天謝地的樣子。「原來你不是一直都在這裡混!」

  「你真懂得說話的藝術。」他不知道自己迷倒眾女性的魅力為什麼對高芝琪就不靈了。「你看不看電影?」

  「看啊!」

  「西片、國片?」

  「我活了二十年,待在台灣的日子加起來不到三年,沒能培養出看國片的嗜好,我不看國片,而且聽說國片的水準好像不怎麼好。」

  難怪她會不知道他是誰,雷遠中的心情平衡了一些。

  「你問我這個做什麼?」

  「閒聊。」

  「你是做什麼的!」

  「你有興趣?!」

  「和你一樣,吃飽了沒事做。」她放下筷子。「似乎你和吳嫂都知道我的底細。孫子兵法上說過,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至少要知道一下你的背景,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會以欺負女生為樂,你沒有騎士的風度。」

  「你為什麼不反省一下自己?」他必須糾正她。「不是我害你走了那麼多路,是你的固執害你走了那麼多路;不是我害你來到這個地方,是你自己被你的父母放逐到這裡,原因你自己應該清楚!」

  她的霸氣收斂了一些。

  「至於我是做什麼的,姑且稱之為自由業。」

  「男妓也是自由業。」

  雷遠中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他知道她說話不按牌理,但不知道她語不驚人死不休。「高芝琪!你真的令人印象深刻!」

  「我很勇於表達自己的想法。」

  「你覺得我像個男妓嗎?」

  她是因為他的話才開始打量他;她不覺得害羞,馬上進入二十一世紀,男女早就平等了,雖然對他有氣,但不容她否認,他的本錢是足夠去當男妓。

  「你真的要我回答?」

  「因為我要知道你能邪惡到什麼地步。」

  「『邪惡』?」

  「你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

  她為之氣結。是誰規定女孩子說話必須拘謹又做作、虛偽又掩飾?她不能說出她心中直接的想法嗎?難道每個女孩都要說些無關痛癢又無足輕重的話嗎?這個社會本來就存在著男妓和午夜牛郎,甚至一大堆光怪陸離的事;什麼電話交友中心,十三、四歲的女孩就知道利用姿色去「乾洗」所謂的「老凱子」,她也只不過說說男妓就被他認為邪惡。哼!他想找「白雪公主」嗎?

  「我的腦子裡裝什麼不干你的事,現在是大半夜了,我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不怕你的名譽受損?」

  他真是哭笑不得,她的言詞銳利得令他無從招架起。

  「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想像你為什麼會被送到這裡了。」他開始同情她的父母,如果是保守的上一代,八成受不了一個如此古靈精怪的女兒。

  「出去!」

  「吳嫂要我吩咐你一聲,六點半廚房報到。」

  「六點半?」以往這時候她才要上床。

  「爬不起來?」他的口氣帶著挑戰。

  「你明天等著看我爬不爬得起來!」

  「要賭嗎?」

  「我不為微不足道的事賭!」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你等著吃早點就是。」

  「希望能下嚥。」

  「希望你有一個夠堅強的胃。」

  災難。

  只能用這兩個字來形容。

  早餐還好準備,只是稀飯和一些小菜。她爬起來了,而且廚房裡有吳嫂,她對高芝琪不錯,很客氣,所以她以為午飯應該也不是問題,應該很好打發,她可以好好的嘲笑一下雷遠中,但是……

  午餐有十個左右的工人要吃,再加上吳嫂、雷遠中、她,算算是一大桌的人。吳嫂說要準備個八菜一湯的,十點半就要開始做切切洗洗的工作,准十二點必須開飯;她沒有煮菜的經驗,頂多弄弄三明治,做個漢堡,必要時可以叫外賣的PIZZA,她不必拿菜刀,不必拿鍋鏟,不過……

  她不知道什麼菜該搭配什麼菜炒,她不知道什麼菜該怎麼切,要炒多久才算熟,她在廚房裡愈幫愈忙,一會兒打翻油,一會兒把湯給灑了出來,她甚至把整塊的布給弄掉到湯裡……

  「吳嫂——」鍋裡的油滋滋的響著,高芝琪拿著鍋鏟,不知道該不該把手中的魚放進鍋裡。

  「等火熱了再下去煎。」

  「喔!吳嫂。」她壓低音量。「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我曾經把廚房燒掉過,我舅舅家的!」

  吳嫂的嘴微張著。

  這時有人接過高芝琪手中的魚和鍋鏟,魚順利的下鍋,甚至沒有濺出油來,手法乾淨又利落。

  「莉芳。」吳嫂看清來人,興奮的一叫。

  「媽。」

  高芝琪有些愣愣的看著她的救星。

  「高小姐!這是我的女兒莉芳。莉芳!這位是高芝琪小姐,現在在果園裡工作兼度假。」

  「真謝謝你及時趕到!」高芝琪衷心的說。

  「你好。」盧莉芳一個淡淡的笑。

  「你們兩個女孩有伴了,而且這個果園需要活力和笑聲。」吳嫂比任何人都開心,最重要的是女兒回到了身邊,她相信女兒會待上一陣子,安慰她這個寂寞的母親。「莉芳!這頓午飯要你大力相助了。」

  「沒問題。」她的笑中有著淡淡的憂傷。

  「高小姐!  就讓莉芳弄,你當副手好了。」

  「謝謝你的大恩大德。」高芝琪已經喜歡上莉芳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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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52:04
第三章   

  雷遠華一回到果園就注意到屋子裡多了兩個女生;他知道莉芳,但以前沒有接觸的機會;高芝琪則是一張新的面孔。

  他在屋後的山坡上找到了他哥哥。平常兄弟倆也沒有很多的相處機會、他很意外他哥哥會待在果園,他知道他哥哥很紅,手上有多部戲在開拍,這時候怎麼會像一個沒事人似的在果園度假?

  不合常理。

  雷遠中屈著膝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眺望著遠方,神色緊繃,臉上則充滿了迷思,這畫面如果在銀幕上出現,不知道又要令多少女人神魂顛倒。

  「哥!」

  「遠華。」雷遠中一個敏捷的動作站了起來,和弟弟又握手又拍肩的。

  「大明星怎麼有空回來?」

  「在片廠出了點意外,一些皮肉的小傷,所以回來這裡『療傷止痛』。」

  「沒事吧?!」他上下的打量著他哥哥。「幸好不是傷到臉,否則有多少女影迷會承受不了。搞不懂那些女人,好像分不清什麼是演戲、什麼是真實。」

  「你的論文——」

  「我和我的指導教授似乎不對盤,不知道是他存心要找我麻煩,還是我搜集的資料不夠,反正他就是要我再重寫,逼得我不得不躲到這裡來,找點寧靜。我想趕快把這件事結束,然後向學校申請出國。」

  「『咱們家總要有一個有點出息。」

  「哥!別在這妄自菲薄,行行出狀元。」他直接的說:「哪天你弄個什麼金馬獎影帝、亞太影展影帝甚至是奧斯卡影帝時,誰又知道我雷遠華是圓是扁的,還不是得沾你的光!」

  「拍戲不能拍一輩子。」

  「可以轉業啊!」

  「談何容易,尤其我又是公眾人物。」

  「所以你這回不只是回來『療傷止痛』,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嘍?」他一針見血的指稱。「思考自己的下一步?」

  「是啊!」雷遠中伸了伸腰,踢了踢腳。「我不是二十出頭精力旺盛的小伙子,而且我已經演膩了『仇剛』,老是在片中和一些販毒或作奸犯科的歹徒周旋,最後得到英雄式的勝利,正義得到伸張。這種角色已經令我麻木,我想演一些真正能撼動人心,而且內行人會豎起大拇指的戲,我不要再當性感偶像。」

  「你可以爭取!」

  「我已經被定型了!」

  「你可以突破!」

  「弟弟!說的通常都比較容易,而且快。」雷遠中嘲笑著自己的狀況。「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可是你紅,難道你沒有選角色或是挑劇本、挑幕後工作人員的特權嗎?」

  「現在整個電影業都不景氣,我是紅,但是拍來拍去都是一種角色,而且大半靠女性觀眾來捧場,你看那些新銳導演會不會找我拍?那些有深度但是注定不會賣座的角色會不會來找我演?」

  「那就退出演藝圈!」

  「是可以退出,但是退出之後呢?」

  這倒是個問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煩惱,每一行有每一行的隱憂,箇中的滋味,真的是只有當事人才瞭解。雷遠華從不勸人走一步是一步,過一天是一天,這是消極的作法,人生應該更積極些,不能改變環境,就要創造一個新環境。

  「哥!那這一陣子你可以好好的思考,在這裡不會有人吵你。」他有點安慰性的說。

  「你沒看到她們嗎?」

  「你是指屋裡的那兩個女孩?」

  雷遠中若有所思的笑道:「她們可不是三、五天就走,可能待得比我們更久。大家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一個生活圈裡,遠華!我懷疑,我真的懷疑。」

  「我是來寫論文的!」他自我防衛的說。

  「你能做到無動於衷的地步?」

  「哥!你做不到嗎?」

  雷遠中沒有把握,所以他就沒有回答。

  「哥!」他念了這麼多年書,又正準備拿博士學位的文憑,多少有點讀書人的傲氣,而他外在的條件又不比自己的哥哥差到哪裡;校園裡主動、倒追他的女生也不少,很多女生想當現成的博士夫人,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他才不會輕易的就墜入感情的網裡。「我沒這麼脆弱,我也不會這麼容易動心。」

  「你很有自信。」

  「我不隨便。」

  「別給高芝琪聽到這種對女性不敬的話。」

  「那個短頭髮的小鬼?」

  「她二十歲了」

  「如果她的頭髮長一點,有點女人味,說不定我還會—一」他又轉而一想。「莉芳好像非常的深沉、沮喪,不過現在我沒有多餘的工夫去探討她的憂傷,所以 ——」他嘻嘻一笑。「我是安全的!」

  「遠華!在男女的感情上,沒有人是真正安全的;別忘了『日久生情』這句話,而且千萬不要忽視她們的魅力和影響力。」

  「那我就離她們遠一點。」

  「再遠都得在一起吃三餐。」

  「我不看她們,不理她們,當她們是兩個沒有生命的洋娃娃。」他說得輕鬆、瀟灑。

  「好!那我就等著看!」

  吳嫂納悶得幾乎要吃不下晚飯了。

  餐桌上只有五個人,果園的工人吃第一批。除了她之外,四個人都是年輕人,她原先以為餐桌上會充滿笑家,會話題不斷,因為這四個人各來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背景,他們的共同點是年輕,他們應該有一籮筐的事可以說,可以胡扯、瞎扯。

  但是飯廳裡的氣氛是沉悶的,是安靜無聲的。

  「挾菜啊!多吃一點啊!」只有吳嫂一個人在說話,其他四個人則默默的吃著。

  她知道高芝琪沉默的原因;一天的相處下來,她已經多少懂得這個女孩。高芝琪沒有心眼,喜怒哀樂全放在臉上,不管以前她是不是嬌縱,但是她絕對的好強,事情一旦做就要做到盡善盡美,而一天的三餐和瑣碎的事情下來,她八成是累得說不出話了。

  至於她的女兒,吳嫂的心情更低落了一些;廚房和瑣碎的事難不倒莉芳,這女孩從小就跟著她吃苦到大,高中到大學全是半工半讀,她也不怕吃苦,平常也還樂觀、爽朗,但是這時卻像一座冰山。

  遠中則是不發一言的吃他的晚餐,偶爾會不經意的看高芝琪一眼,隨即又若無其事的吃。

  遠華則更鮮,他不看任何人,吃到好吃的,自言自語的誇獎個一、二句,但是沒有對兩個女孩說過一句話,一副他的眼中沒有她們的自滿狀。

  這四個人到底怎麼了?

  「莉芳!吃塊雞。」吳嫂見女兒都沒有挾菜,只是猛扒碗裡的白飯。

  「是的!媽。」盧莉芳順從的挾了塊雞肉。

  「高小姐!這條魚很新鮮。」

  「我怕刺。」

  「遠中」

  「吳嫂!我都吃。」

  「遠華——」

  「不用招呼我。」雷遠華立刻挾了一堆菜到自己的碗裡,堆得像座小山似的,讓人不禁要懷疑他要從何吃起,從哪裡下筷。

  氣氛還是一樣。

  高芝琪忽然打了個哈欠,她用左手掩著口,一副要睡著的樣子;她不知道煮飯是這麼累人的事。她沒見她母親下過廚,平常有傭人侍候,現在她才知道一個全職家庭主婦的偉大。一個肯把自己終日放在『三廳』裡的女人,比那些女強人或職業婦女了不起多了。

  雷遠中不願承認自己的注意力是放在高芝琪的身上,但是他不能自己的就注意到她的一舉一動。」

  「高芝琪!  我看你先去睡覺吧!」他脫口而出。

  「現在才六點半,天剛黑而已,你老是在不恰當的時間叫我睡覺或是吵醒我!」高芝琪微瞪了雷遠中一眼,心直口快的說。

  吳嫂納悶得幾乎要吃不下晚飯了。

  餐桌上只有五個人,果園的工人吃第一批。除了她之外,四個人都是年輕人,她原先以為餐桌上會充滿笑家,會話題不斷,因為這四個人各來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背景,他們的共同點是年輕,他們應該有一籮筐的事可以說,可以胡扯、瞎扯。

  但是飯廳裡的氣氛是沉悶的,是安靜無聲的。

  「挾菜啊!多吃一點啊1」只有吳嫂一個人在說話,其他四個人則默默的吃著。

  她知道高芝琪沉默的原因;一天的相處下來,她已經多少懂得這個女孩。高芝琪沒有心眼,喜怒哀樂全放在臉上,不管以前她是不是嬌縱,但是她絕對的好強,事情一旦做就要做到盡善盡美,而一天的三餐和瑣碎的事情下來,她八成是累得說不出話了。

  至於她的女兒,吳嫂的心情更低落了一些;廚房和瑣碎的事難不倒莉芳,這女孩從小就跟著她吃苦到大,高中到大學全是半工半讀,她也不怕吃苦,平常也還樂觀、爽朗,但是這時卻像一座冰山。

  遠中則是不發一言的吃他的晚餐,偶爾會不經意的看高芝琪一眼,隨即又若無其事的吃。

  遠華則更鮮,他不看任何人,吃到好吃的,自言自語的誇獎個一、二句,但是沒有對兩個女孩說過一句話,一副他的眼中沒有她們的自滿狀。

  這四個人到底怎麼了?

  「莉芳!吃塊雞。」吳嫂見女兒都沒有挾菜,只是猛扒碗裡的白飯。

  「是的!媽。」盧莉芳順從的挾了塊雞肉。

  「高小姐!這條魚很新鮮。」

  「我怕刺。」

  「遠中」

  「吳嫂!我都吃。」

  「遠華——」

  「不用招呼我。」雷遠華立刻挾了一堆菜到自己的碗裡,堆得像座小山似的,讓人不禁要懷疑他要從何吃起,從哪裡下筷。

  氣氛還是一樣。

  高芝琪忽然打了個哈欠,她用左手掩著口,一副要睡著的樣子;她不知道煮飯是這麼累人的事。她沒見她母親下過廚,平常有傭人侍候,現在她才知道一個全職家庭主婦的偉大。一個肯把自己終日放在『三廳』裡的女人,比那些女強人或職業婦女了不起多了。

  雷遠中不願承認自己的注意力是放在高芝琪的身上,但是他不能自己的就注意到她的一舉一動。」

  「高芝琪!  我看你先去睡覺吧!」他脫口而出。

  「現在才六點半,天剛黑而已,你老是在不恰當的時間叫我睡覺或是吵醒我!」高芝琪微瞪了雷遠中一眼,心直口快的說。

  然後連盧莉芳在內、三個人都看著雷遠中。吳嫂的表情是微笑,雷遠華則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也不過兩天的時間而已!

  「高芝琪。」雷遠中雖然不覺得要做什麼解釋,但是一、兩句澄清的話還是要說的:「我是看你已經睡著了,才建議你去睡,半夜吵醒你是叫你吃東西。」

  「所以你是不是不正常?」

  「我哪裡不正常?」

  「天剛黑叫人家去睡覺,大半夜的叫人家起來吃麵,你自己的生活作息不正常,要大家跟你一樣嗎?我現在也不過打個瞌睡,有人會吃飯吃到睡著嗎?」

  「你就會!」被她一陣槍白,他已經有點顏面掃地了,她還得理不饒人。

  「你才會!」

  「哥!」

  「高小姐!」

  三個人都同時的出聲,不約而同的想要阻止一場舌戰。不說話時大家都不吭聲,一開口卻像是要吵個你死我活不可似的;應該算是高芝琪比較不對,因為雷遠中是一番好意,但是雷遠中也可以不找這個釘子碰的。

  「雷遠中!你不說話就沒事!」高芝琪先聲奪人。

  「你這個——」

  「哥!」雷遠華扯了扯他哥哥的袖子,他哥哥是不是吃錯藥了?

  「雪遠中。」這時盧莉芳說話了。」『院子外那輛黑色的BMW跑車是你的嗎?」

  「是我的。」

  「可以借我嗎?」

  雷遠中錯愕了一下。好車通常是一個男人的第二生命,有些男人對自己的車比對自己的老婆還好,通常不會輕易的出借自己的車,尤其是借給一個女人;在男人的眼中,沒有一個女人是真正會開車的。

  「莉芳!你借車幹嘛?」吳嫂不解的問。

  「我想出去兜兜風。」

  「但是—一」吳嫂原本要反對,不過一想到女兒愁苦又悶悶不樂的表情,或者讓她出去轉轉、兜兜風也好。「你會開嗎?」

  「我有駕照,在台北也開過。」

  雷遠中則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答應了,他實在替他的愛車擔心,這種車型,在台灣找不到二十輛;但是如果不借,豈不是太小氣了些,連他弟弟都用同情的眼光看他,深知他的難處似的。

  「如果你不借,我能諒解。」盧莉芳不傷和氣的一笑。「有些男人把車當寶貝,而不只是一項交通工具。」

  高芝琪挑著眉的看雷遠中,在怪他似的。

  「這是手排的。」雷遠中有些掙扎的說。

  「我會開手排的車。」盧莉芳說道。

  「這車子——」

  「很值錢,我會小心。」

  這下推不掉了,雷遠中面無表情的由口袋中掏出車子的鑰匙。「不要讓這輛車離開你的視線。」

  「我不會的。」

  「你要不要再加一句車在人在、車毀人亡?」高芝琪故意這樣建議,存心火上加油似的。

  「你閉嘴!」雷遠中再好的風度都吃不消了。

  高芝琪沒有閉嘴,但是她把頭轉向了盧莉芳。「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兜風?」

  「高小姐——,,現在是盧莉芳接到了燙手的山芋。

  「叫我芝琪。」

  「我沒有目的地,只是四處的逛。」

  「沒關係!我喜歡坐車兜風,而且如果你不想說話,我會很安靜,你甚至不會感覺到我的存在,我要出去透透氣。」這時的高芝琪是個天使。「而且我也會開車,如果你累了,我們可以輪流開,開車是很耗精神的。」

  雷遠中不想呻吟,但是他呻吟了。

  高芝琪要開他的車?上帝!這世界到底有沒有上帝?

  雷遠華這一刻不禁正眼的打量起這兩個女孩;一樣的出色,但是各具特色,如果高芝琪是玫瑰,那盧莉芳就是百合。

  「莉芳,讓高小姐去吧!」吳嫂鼓動道:「有個伴,晚上一個女孩子家的不太安全。」

  「媽!這是南投。」

  「哪裡都有壞人。」

  「我要去。」高芝琪不習慣求人,她也不想撒嬌。「讓我去!」

  「好吧!」

  「哥。」雷遠華用只有他哥哥能聽到的音量。「我看你今天晚上需要幾顆「百服寧」了,頭痛是不會要人命,但是真正痛起來時,可也折騰人,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分擔一些你的『痛」』

  「閉嘴!  遠華!」他擔心自己要爆發了;不只是為了他的車,還為了女孩們的安全和開車技術。

  他真的頭痛。

  而且一顆『百服寧』是絕對的不夠。

  晚上的南投是寧靜的;尤其是避開較熱鬧或市區內的街道。比較偏遠的地方甚至罕見人跡和車子的蹤影.在這種地方開車是一種享受,不像在台北市區,開起車走走停停的,比蝸牛還要慢。

  她們的確很少交談,因為高芝琪坐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微開的車窗,一點不至於令人感冒的涼風,這種感覺比睡在床上還過癮。她睡得好熟,直到一陣尖銳的喇叭聲才將她由夢中驚醒,但是醒了也好,因為她居然夢到了雷遠中。

  盧莉芳見她醒來,一個淺笑,接著又專心開她的車,高芝琪的確是一個安靜的伴。

  高芝琪順了順她的頭髮,不經意的瞥向了儀表板,她倒抽了口冷氣.但聲音還算正常。

  「你要不要開慢一點?現在的時速是一百二十公里。」她清了清喉嚨。「我倒不是擔心這輛車,而是我們寶貴的生命。」

  盧莉芳的腳離開油門,她最快的紀錄一向不超過八十,能開到七十已經很不錯了,她是個標準的優良駕駛,但是現在她卻像亡命之徒似的,否則她的速度只能用車後有惡鬼在追趕來形容。

  女人實在可悲,不像男人,要忘掉一個女人或一段感情很快;女人則需要一段長時間,甚至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平復,像被烙了印似的。她知道不需要為那種見異思遷、惟利是圖的男人落淚或是傷心,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卻很難。

  終於她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她不想喪命,她還有一個寡母要照顧,而且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反而讓生者加倍的痛苦,為了她母親,她要珍惜生命。

  高芝琪還是不說話,她答應過要沉默,除非盧莉芳主動的要和她談話,否則她不做嘮叨鬼。

  盧莉芳連音響都關掉,臉轉向她。「你談過戀愛嗎?」

  「刻骨銘心的沒有。」

  「那你談的都是哪一種戀愛?」盧莉芳想知道。

  她笑得自在、笑得瀟灑。「我都是談那種不用花大多感情、太多時間、精力,而且即使分手還能做朋友,不會有那種心碎或活不下去的感覺的那種戀愛。」

  「但你才二十歲。」

  「所以我才不想大認真、太早陷進去。」

  「真正的感情是無法控制的。」

  「所以眼睛要睜大一點。」

  盧莉芳可以料想到高芝琪九成已經瞭解到她是為什麼會傷心、為什麼會有這些失常的舉動。

  「芝琪!你年紀雖輕,但是看得卻很透徹。」

  「我爸爸是外交官。從小我跟著父母一個國家一個國家跑,一下派這,一下派那.我有時候連週遭的環境都還沒摸熟、混透,就又要到另一個地方,像個吉普賽人,你說我怎麼把感情定下來?」她此刻的臉上有一種超脫年齡的成熟韻味。「所以從來我都只是蜻蜓點水似的和人交往,沒有真正的愛上哪個異性過。」

  「難怪你頑強但是快樂。」

  「我早就接受了我的生活方式,不頑強怎麼去面對新的環境、新的學校、新的朋友?你絕對猜不出我會多少國的語言。」

  「你適應得很好。」

  「我才不會被環境和任何主、客觀的事打敗、」

  盧莉芳有些慚愧。她比高芝琪大了幾歲,但是她沒有高芝琪的豁達和面對各種挑戰或不順遂時的應變能力。尤其她是在自己的國家裡,高芝棋則是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人種裡自己照顧著自己、保護著自己,並維持一顆飛揚的心。

  「芝琪!你信不信,我真的好多了。」

  「那表示這件事不嚴重。」她嬌柔、稚氣的笑。「所以你才能這麼快的就復原。」

  「錯了!『曾經』很嚴重。」

  「得了!除非大戰爆發或是地球要毀滅了,否則沒有啥嚴重的事。瞧瞧連NBA湖人隊的『魔術強生』都得到了愛滋病,你的事還有什麼好嚴重的!」高芝琪眨了眨眼睛。「男人滿街都是。」

  「但這個我用了感情。」

  「那你顯然用錯了地方。」

  「我現在知道了。」

  「不錯!一點就通。」

  「在你的字典裡似乎沒有不快樂的事。」盧莉芳極羨慕的說。其實高芝琪有可能是小怪物,也可能是個不好侍候的女孩,因為她的成長環境和過程跟別人不同,但是她居然把自己弄得有模有樣。

  「你又錯了!我常常不快樂,在法國有一陣子我甚至想以大麻來麻痺自己,但是我實在不想當失敗者,不想讓自己輕易的被擊敗,所以我玩得很瘋。只要不犯法,只要不出大紕漏,我通常很率性、很縱容自己。」

  「但是你活得很快樂。」盧莉芳知道自己在高芝琪的臉上可能看到不耐煩,可能看到乏味,但是她相信自己不會在芝琪的臉上看到痛苦。

  「快樂?我被放逐到這裡。」她故作大驚小怪。「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烏龜不上岸。」

  盧莉芳聽完放聲大笑,這是自從她知道男友變心另娶他人後第一次大笑。

  「你同情我了吧?」高芝琪一副找到知音的樣子。

  「芝琪!你在果園還是可以快樂的。」

  「怎麼快樂?」

  「過幾天我帶你去採收水果,很好玩的。而且你不是很能適應環境嗎?還有雷家的兄弟。」盧莉芳笑道:「你知不知道雷遠中是做什麼的!」

  「我猜過他是男妓。」

  盧莉芳這下在駕駛座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真怕自己笑死了,而她這一陣子的心情實在不適合笑死,如果她出車禍死,那個負心漢會良心不安,如果她笑死,他會心安理得的娶那個土財主的女兒。

  「你居然說他是男妓?」

  「不然他是做什麼的?瞧他那張俊瞼和那種體格及渾身散發出的那種憂鬱神采。」高芝琪說明理由來證明自己的推測。「他會讓女人甘心的掏光自己皮包裡的錢,只為了能得到他,哪怕只是暫時。」

  「你會嗎?為雷遠中花錢?」

  「不會!他這種男人在台灣不多,但是國外多的是。」

  「他是電影明星!」盧莉芳說,差點又笑岔了氣。「平常女人要看他是得花錢!」

  「那我們可真幸運!」高芝琪諷刺的挖苦道。

  「他是性感偶像!」

  「我不管他是什麼偶像,只要他不要在我的面前賣弄就好。」高芝琪一副不必了的表情,對這種大眾情人,她已經免疫了。「我們接著去哪?」

  「回家了。」盧莉芳的臉上一直帶著笑。「我真的好多了,而且油也差不多要用完。」她放下手煞車,把檔打到「l」的地方。自排的車真的比較好開,不用換檔換個不停,也不用花腦筋。

  「我來開。」高芝琪突然建議。「這種車的性能至少可以開到一百四十或是一百六十以上,我讓你瞧瞧什麼叫飆車,什麼是叫享受開好車的快感。」

  「剛剛我不過開一百二十你就叫了。」

  「你的情緒不穩定,開一百二十是玩命。」

  「那你呢?」盧莉芳其實並不是很擔心。「你有沒有把握?我得提醒你,我沒有保險,如果一次撞死了倒也省事,就怕弄個殘廢、半身不遂又得要一筆龐大的醫藥費,我得替我母親著想。」

  高芝琪一個OK的手勢,接著兩個女孩換了座位,高芝棋試踩了下油門和煞車的性能,然後滿意的笑了;她動手給自己扎上安全帶,並要盧莉芳也扎上。

  「為了安全。」

  「芝琪!拜託你小心一些,車子不是我的。」

  「我知道車子是誰的!」

  「大意不得。」

  「安啦!」

  話才說完,車子也衝了出去。沒一會工夫,車子已經由「l」檔換到了「4」檔,而且儀表板上時速的指針也由七十、八十、九十……一直到了一百四十……

  「芝琪!」盧莉芳為自己的安全捏了把冷汗。

  回答她的則是高芝琪狂野的笑聲,這一刻她像匹脫了僵的野馬,盡情的在空曠的道路上奔馳。

  這真是一個能令人窒息的夜晚,吳嫂等到十點多,終於熬不住的去睡了,只剩下雷遠中一個人在客廳等那兩個女孩。他一直告訴自己他是擔心他的車,而不是她們,但是他心裡真正想做的是打她們一頓屁股。

  三個小時!

  他不相信兩個剛認識而且又不是很熟的女孩可以在一起開幾個小時的車,她們能到哪裡?她們能聊什麼?有共同的話題嗎?她們的個性合得來嗎?

  在果園裡他想要的是平靜,是一個思考的環境,但是他怕他根本就得不到這兩樣的東西;尤其是高芝琪,她已經擾亂了他心湖的平靜,叫他得不到片刻的安寧,是他自尋煩惱,還是情況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相信自己隨時都會爆發、都會失去他理性的判斷,如果那兩個女孩再不回來!

  雷遠華走出他的房間,他需要一杯咖啡提神,也需要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否則腦子會愈寫愈脹,寫出來的東西也一定會大打折扣。

  他一到客廳,就看到自己哥哥一副生氣老爸等返歸女兒的模樣,他真是又好笑又同情。

  「哥!反正你的片酬高,頂多再買一輛。」』

  「不是車子的問題!」

  「原來你擔心的是人,要不要我猜猜是哪一個!」雷遠華好像存心要火上加油似的。

  雷遠中此刻的心情是不容任何人挑釁的;他不想出拳打他弟弟,他可不是花拳繡腿,拍了那麼多部的警匪動作片,他可不是唬人的。

  「遠華!別逼我!」

  「哥!去睡吧!她們不會有事的!」

  「我不相信女人開車。」

  「專家說的,女人開車的出事率不及男人的百分之一,她們都是乖寶寶,遵守交通規則、不超車、不闖紅燈、不超速,甚至不會任意的變換車道,她們的肇事率低得可以,你為什麼不去看電視或是做你自己的事呢?」他實在是可憐他哥哥。

  不過雷遠中並沒有聽勸,他的臉都快貼在窗戶的玻璃上了。再半個小時,如果她們再不回來,他要開果園裡的小貨車出去找,反正南投就這麼點地方大,多繞幾圈一定可以找到她們,然後他要——

  屋外響起了煞車聲。

  「她們回來了。」雷遠華一副他哥哥想得太多的反應。「你可以安心……」他話還沒有說完,他哥哥已經往外走,為了安全起見,他跟著他哥哥一起走到屋外。

  接著兩兄弟同時的呆住了。

  即使這會瑪丹娜站在他們的面前,他們都不會這麼的驚駭。

  BMW的車燈已被撞破,保險桿凹了,車蓋也是被撞得像一堆廢鐵,有如失敗的模型似的;原本一輛造型新穎的流線型跑車,現在八成要報廢了。兄弟倆同時看看那兩個女人,她們的臉色不是很好,有些蒼白,但是幸運的毫髮無傷,而且正帶著歉疚的眼神看著雷遠中,氣氛非常的詭異,非常的令人提心吊膽。

  盧莉芳絞盡腦汁,但是她此時腦中居然一片空白,她想說些什麼話,但是忽然之間她就像個啞巴似的,不知道怎麼出聲。

  高芝琪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車子是她開的,責任歸她,她一直以為前面的那輛車會讓她,但是那輛車卻像是要和她競技似的,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不肯讓她超車,後來乾脆來個緊急煞車,她一個措手不及,方向盤一偏,朝路旁的一排樹撞上去。幸好她們都扎上了安全帶,只是一場虛驚,不過車子可慘了。

  現在更慘的事是要怎麼向雷遠中交代。

  就算她願意賠他修車的錢,也得等她聯絡上她的父母,而且不知道他是不是願意善罷甘休,他會不會想一刀殺了她算了?

  「哥!你的車——」雷遠華指著車,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似的。今天下午還是一輛價值不凡的車,現在—·。··

  雷遠中反而平靜,但是在他平靜的臉孔下,一股駭人的怒氣正在醞釀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們,好像樂於見到她們哀求或是跪地求饒,他真的可以赤手空拳的宰了她們,只要給他足夠的理由。

  「你們誰要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是我的錯。」盧莉芳站出來。

  「不!」高芝琪檔到了她的面前。「是我開的車,我願意負起所有的責任,包括賠償,進廠整修,如果你要一輛新的,我也可以賠給你,不過得花上一點時間。」

  「是你!」雷遠中咬緊牙關。

  「是我開的車。」

  「你撞到什麼了!對方呢?」

  「我撞到一排樹。」

  「樹?!」

  「我可以解釋整個狀況。」既然雷遠中沒有一槍斃了她,那情況可能沒有她想像中的糟。「為了不危及別人的安全,造成傷亡,所以我選擇另一個不得已的辦法,難道你希望我去撞車?!」

  「你當時的時速是多少?」

  高芝琪看看盧莉芳,盧莉芳低下頭;她是站在高芝琪的這邊,但是她也不會說謊話,一說謊她的舌頭就會打結,講出來的話也結結巴巴。

  「莉芳!我開的並不快,對不對?」

  「是不快。」她像在低語似的。

  「高芝琪!不快是多少?」雷遠中並沒有讓她們過關這不是酒後駕車,而且她只是一個小女生,她還年輕,她敢開快車嗎?她有那個膽嗎?

  「五十吧?!」高芝琪希望上帝能原諒她說謊,她是為廠保命,如果小命都沒了,怎麼去談信仰、怎麼去愛耶穌;

  「換一個不這麼離譜的數字。」

  「六十」

  「再加。」

  「七十!」高芝琪有些火了;他的口氣好像是在審間什麼犯案的歹徒,真是警匪片拍得太多了,她可不是被嚇大的,她才不會被他嚇得屁滾尿流,一輛車又不是什麼,只是一部機器而已。

  「只有七十嗎?」

  「九十!」她瞪著他,豁出去了。

  「九十?!」雷遠中希望就是這個數字,他不知道他的心臟是不是能再承受更多。

  雷遠華這一生中歎氣的次數是數得出來的,即使他的博士論文出了問題,他頂多詛咒兩聲,還沒有想到要歎氣,但是這會,他真的大大的歎了一聲。

  「好吧!」高芝琪卻惱羞成怒了。「你要正確的時速是不是?一百二十!你高興了沒?」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52:46
第四章   

  「一百二十?」雷遠中重複。他活到這麼大,還沒有腳軟過,但是現在他只怕自己會像一攤水似的溶在大家的面前;接著他就像一顆定時炸彈的炸了開來。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會害死你自己?」他猛烈的搖著她的肩。「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知不知道台灣每年死於車禍的有四千人,你很可能是第四千零一個,你這個白癡!你以為自己是誰!」

  高芝琪先是被他的氣勢嚇住,覺得自己像一個破洋娃娃似的令人宰割,她只能無奈又呆傻的看著他,她一向牙尖嘴利,她不會說不出話,但是他的眼神好嚇人、好可怕,她嚥了口口水。

  「你是不是有自殺的傾向?」雷遠中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這不像他,不像電影裡那個冷靜過人、機智勇敢又沒什麼事能令其困擾的『仇剛』。

  「哥!」

  「雷遠中。」盧莉芳試著要拉下他擱在高芝淇肩上的手。「不全是她的錯!」

  「哥!不要衝動!」

  「她會害死她自己!」雷遠中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頂多車子不要再借她!」

  「有生之年,我絕不會看著她再坐上駕駛座的位置!」雷遠中對眾人立誓。

  「你這個神經病!」高芝琪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頂多賠你一輛一模一樣的車!你管我以後開不開車?那是我家的事!」

  雷遠中當高芝琪是條毒蛇似的縮回了自己的手。「你瘋狂又沒有腦筋,你是恐怖份子!」

  「如果我是恐怖份子,你是無聊份子!」

  「你應該被關起來!」

  「你才應該被消滅!」

  「哥!」眼看場面已經愈來愈糟,雷遠華不得不扮演和事佬。「這麼晚了,有事我們明天再說,再商量看看怎麼處理,反正現在也解決不了問題。」

  「是啊!」盧莉芳懇求的說。

  「不!我要和她說清楚!」雷遠中不想小題大作,但是一想到她可能死於一場車禍,他的心情就平靜不下來,怒火就無法冷卻;他不曾對任何異性有過如此強烈的感覺,如此的怕會失去——

  是一見鍾情?

  不!他已經三十二歲,太老了,不會這麼浪漫。

  兩天的時間?!

  上帝創造世界都需要六天!

  不可能是這個張牙舞爪的小鬼!

  「我和你才沒有什麼需要說清楚的,你這個冷血的『性感偶像』,你擔心的只是你的寶貝車子,我會賠你,你還想怎樣?」她指著他的鼻子。

  「我要跟你談的不是車子!」

  「那我和你更沒什麼好談!」

  「別忘了你是住在我爸爸的果園裡,我家的房子裡,我對你有責任!」雷遠中強辭奪理。

  「我不是你的責任!」

  「我要負責你的安全廣

  「你只是想對我擺架子、耍權威,要我接受你的教訓!哼!」她的怒火不亞於他,她別的不行,吵架可是一級棒,不惹她則已,一旦把她給惹火了,她比母獅子還厲害。「果園是你家的,屋子也是你們的,那我走可以吧?我馬上收拾東西就走!」

  「芝琪!」盧莉芳尖叫。

  「哥!別把事情弄僵了!」

  雷遠中也是一副冷冷的態度,他的怒火和高芝琪是不相上下。「走?現在?你要一個人拖著你那堆行李走到南投的市區?行!你走給我看,我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不要光說不練!」

  「雷遠中!你怎麼可以這樣刺激她!」盧莉芳不顧自己的身份。「你太過分了!」

  「哥!」雷遠華也看不過去。「三更半夜,你忘了她只是一個女孩子嗎?少說一句就沒事,你不是這樣子的1明天你會後悔。」

  「不!我倒要看看她有多頑強!」

  「哥!」

  士可殺不可辱。就算高芝淇想為弄壞他的車而道歉,現在是打死她也不會說出來了。她二話不說的衝進屋裡,準備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拾她的東西,哪怕她必須睡在大馬路上、她會碰到歹徒,死她都要現在就離開這裡。

  屋外的三人心情各異。

  「哥!如果出了什麼事,你會良心不安一輩子。」

  「不會出事!」

  「我和她一起走!」盧莉芳冷冷的交代一句,準備進屋;有難同當,雖然她是今天才認識高芝琪,但是今晚的事是她的主意。

  「莉芳。」出乎意料的是雷遠華拉住了她。「你是不是覺得問題還不夠大?我們要怎麼向你母親交代?而且她是小鬼,你應該早就成熟了!」

  「不成熟的是你哥哥!」

  「他是關心你們!」

  「我和芝琪都知道我們錯了,你們以為出了事我們不怕?不會手腳發軟嗎?!芝琪甚至連方向盤都握不牢,喃喃的說你哥一定會殺了她,她決定要向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借錢,必要時威脅恐嚇、苦肉計一起上。」盧莉芳慷慨激昂的說:「她沒有逃避她的責任!你們不該如此的對她!」

  雷遠中看了看屋子,也聽到了由屋內傳來的聲音。

  雷遠華又是一聲長歎。「我哥不會讓她走的,是不是?哥?」

  雷遠中沒有回答,一言不發的朝果園的方向走。

  盧莉芳甩開雷遠華的手,心意已決的樣子。

  「莉芳!我哥會留住高芝琪的的!」

  「我要和她一起走!」

  「女人!」雷遠華發現自己回果園寫論文是最最錯誤的決定。「你有點腦筋好不好?我以我這顆人頭跟你保證,高芝琪絕對走不成,你明天早上一定可以見到她,甚至半夜你不放心,還可以到她的房間去檢查,如果她不在,我的頭可以給你當馬桶蓋坐。」

  盧莉芳猶豫了下,不相信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做人說話可是要算話哦!」

  「要不要我用果園抵押?」

  「芝琪一定會留下來?」

  「一定」

  盧莉芳相信他,雖然她發過誓不再相信任何男人說的話,但是暫時她願意相信他一次,而且她也注意到雷遠中不尋常的態度,女人的心思本來就比較敏銳。

  「好吧!我想你應該很寶貝你的生命!」

  「對啊!我的人生和前途可是一片光明。」

  她沒有表情的看他一眼。又是一個人生和前途光明的男人!這種男人自信又自傲,想要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女人,而她最好離這類的男人遠遠的,如果吃過一次虧還得不到教訓的話,那真是死有餘辜。

  傲氣有時候會害死人。

  如果早知道會有這種下場,她一定隨便的帶幾件衣服就好,不會是像要移民或是逃難似的。現在這些東西像是包袱似的叫她喘不過氣,等她走到屋外時,屋子外面已經沒有人,連她的難友盧莉芳都不在。

  她不怪盧莉芳,畢竟禍是她闖的,是她愛玩,她可以安安分分的開車,遵守交通規則的開,是她體內的英雄主義基因在作祟,是她體內男女平等的口號在出聲,女人一樣可以把車開好,女人也可以開快車。

  現在她自食惡果了,而且又和雷遠中撕破臉,很奇怪,平常她是一個隨和又好相處的人,但是一碰到雷遠巾,好像是碰到仇人似的。

  是宿命?!

  是他和她一樣的固執、頑強?

  他們是同類?!

  她的肩和手開始發熱、發痛、發麻,憤怒過去,她開始有些恐懼。寂靜無聲的深夜,無人的道路,氣氛有些冷清、寂寥,她愈走腳步愈是遲疑,她怕鬼,她想大聲的唱歌,但是她不知道選哪一首。

  一個慌張,她被自己的行李絆倒,膝蓋碰到了馬路上的碎石子,她感到一陣疼痛,拍拍膝蓋的又站了起來;她想哭,她要人來救她,她希望她的父母能出現在她身邊,她會聽話,她會不再作怪,她要當知書達禮、溫柔、順從的女孩。

  「誰來救我?!」她幾乎是用要哭出來的聲音對著自己說。

  接著她聽到了腳步聲,她的心臟在瞬間停止了跳動;她的腳依舊機械化的走著,但是她的耳朵豎了起來。是真的有腳步聲,還是她聽錯了?她的聽力一向不是很好,她猜測只是自己的想像……

  或者是鬼?

  她想拔足狂奔,但是人是跑不過鬼的,她跑也沒有用;她感到來自胸口一股沉重的壓力,她的腳愈來愈遲鈍,而且虛弱無力。是她被嚇得走不動?還是她已經累得走不動?天啊!她怎麼會讓自己搞到這種地步?

  腳步聲愈來愈近。

  她開始後悔,她沒有把十字架的項鏈帶在身上,她外婆也幫她求過不少護身符,她笑外婆迷信,從來不把那些符放在身上,現在可好了,她死路一條。

  她能向鬼求饒嗎?

  但是——

  她忽然的站定,鬼走路腳不會著地,不可能有腳步聲,所以只可能有兩種結果,不是歹徒就是果園裡的人。一想通這點,她覺得自己有隻手屠龍的本事和勇氣,她差點被嚇破了膽,她正愁沒有地方出氣。

  猛的她一個大轉身的動作。

  現在被嚇到的是雷遠中,他沒想到她會那麼突然又沒有預警的就轉身。

  「是你?!」高芝琪從來不相信自己有殺人的膽子,但是這一刻她真的做得到。

  「那你以為是誰?」

  「你跟著我做什麼?」她質問他,好像這條馬路是她個人專有的,別人都不可以走。

  「我沒有跟著你。」

  「你走在我的後面。」

  「那我走你的前面行不行?」他故意和她唱反調,好像非氣死她不可似的。「我可以幫你帶路,兔得你在過度的氣憤之下走錯了路,這麼一堆行李,不輕吧?我一直以為女孩子是嬌嬌弱弱的,沒想到你有這麼好的體力和毅力,叫我佩服不已。」

  她想也不想的抓起手裡的一袋小包包,朝他整個人扔了過去,他非常靈活的避了開去,然後她和他都同時的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希望不是值錢的東西。」他故作傷心狀。

  「你這個——」她停下來是因為她要想最惡劣、最尖酸刻薄、最冷酷的形容詞。

  「東西是你自己丟的!」

  「你給我走開!」她下命令。

  「路不是你的。」

  她慢慢的卸下在她身上的行李,她腳上穿的是籃球鞋,踢起人來一定很過癮,尤其是用來踢雷遠中,這雙鞋已經值回它的價值。

  雷遠中做好了防備,所以當高芝琪衝上來對他又踢又抓又咬時,他已經牢牢的抱住了她,將她的雙手反剪到她的身後,兩個人同時的撲倒在地。他用自己的身體去固定她的雙腿,同時避開了她的利齒,他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在他們的身體如此緊密的同時,他感受到的不是慾念,而是憤怒。

  「你是一隻小野貓!」

  「你是大惡狼!」

  「好像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想得到反駁我的話,而且不需要經過思考。」

  「我頭腦敏捷、心思細膩、反應快,行不行?」

  「如果我放開你,你願不願意乖乖的和我回果園去?」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很不舒眼,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自尊,她應該很少如此的佔下風。「我願意不計較車子的事。」

  「你不計較?!」她怕他是在騙她。

  「車子修得好,如果實在無法恢復原狀,頂多就是再換一輛車。」他當然心疼車子,但是和高芝琪的一條小命比起來,車子什麼都不是。

  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卑鄙不講理的小鬼;她吃軟不吃硬,所以當雷遠中如此的寬宏大量時,她馬上不好意思。

  「我會賠你錢。」

  「我不要你賠,只要你答應我你不再開車。」

  她的火又上來了。「不開車?接下來你是不是叫我不要走路?我知道自己是一時大意才會出狀況,我不是每次開車都這樣,我也同情那些可憐的樹,相信我!我不會希望再發生一次這種事。」

  他的手撐在地上起了身,接著也把她拉了起來。「拍一拍你身上的土,而且你牛仔褲膝蓋破了。」

  「我摔了一跤。」

  「這樣有意義嗎?」

  「你趕我走的!」

  「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氣話。」

  「我並不瞭解你!」

  雷遠中背轉身不敢看她,他怕如果他再注視她的雙眼,再接觸到她無辜又好強的眼神,他會說一些傻兮兮又令他自己臉紅的話。他從不知道自己有如此澎湃的情緒,他不能讓自己做傻瓜。

  再轉回頭。「你回果園,明天一早我就回台北。」

  「你要回台北?」

  「我想你一定不希望我留在果園,台北我有自己的公寓,而且拍片的進度很趕,我必須回去那兒當我的『性感偶像』。」他自嘲道。

  「但果園是你的家,你回來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只是客人,受雇於你們。」她說得勉強。「該走的是我。」

  「你留下!」

  「我不能逼你走。」

  「不要高估你的本事。」他裝出一臉強硬的樣子。「我不像你,你可以在一個地方混上一陣子沒關係,我有工作,我有片子要拍,而且留在這種枯燥、乏味、沒有娛樂的地方,我會發瘋的。」

  她不內疚了,冷冷的偏著頭看他。

  「你願意回去了?」

  「願意。」

  他彎下腰幫她拿起行李。「你走了一段很長的路。」

  「既然知道我走了這麼長的路,你為什麼不早點出現?」她審問他,好像一切的錯都是因為他。「明天我的肩膀和手可能都動不了。」

  「你自己選擇的。」

  「你都說的那麼白了,我哪還有臉待下去?」她有些委屈,所有的挫折感都浮上心頭。「好像我是一個惹禍精,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人似的,才會被送到這個果園來。而我被送到這裡時,還不知道要克制自己,到處闖禍,惹人嫌。」

  「我確定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相信你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你剛才才說你並不瞭解我。」

  她想了下。「反正我決定回果園就是,我們可不可以別再兜著圈子說話?」

  他的反應則是提著她較重的行李往前走,高芝琪則乖乖的跟在他的後面,兩個人一前一後,一高一矮,形成了一幅有趣的畫面。

  至少暫時的和平了。

  雷遠中先退出了戰場。

  高芝琪出現在早餐的餐桌邊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廚房裡只有吳嫂和盧莉芳。

  「芝琪!吃早飯,要不要我熱一下菜?」吳嫂親切的以,她顯然還不知道昨晚的事。

  「不用了,我吃不下。」

  盧莉芳朝高芝琪使了個眼色,兩個女孩很有默契的同時朝通往後院的門移。到了院子裡,盧莉芳上下左右的檢查著高芝琪,除了高芝琪膝蓋上的OK繃,她看起沒有一點事。

  「你沒事?」

  「我很好。」

  「雷遠中走了。」

  「我知道。」

  「他好像天一亮就走,只在茶幾上留了張紙條,說台北催他回去拍片,連那輛重創的BMW都不見了,不知道他是開走了,還是怎麼處理掉,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盧莉芳已經猜了一個早上,差一點就到高芝琪的房裡把她挖起來,問個清楚。

  「一山不容二虎吧?」

  「你們才在果園一起待了兩天,難不成你們以前就認識?」盧莉芳懷疑。

  「我不認識他。」

  「那怎麼會——」

  她攤攤手,心情也頗難過,陽光一向能振奮她的心情,但是這一刻她只覺得刺眼和悵然若失。

  「你怎麼肯跟他回來?」

  「那麼晚我又能到哪裡?人生地不熟的。幸好他給我台階下了,否則我真不知道昨晚我要怎麼過。我真的學乖了,以後我再生氣,我也絕不會一個人去走夜路,在一個偏僻又自己不熟的地方。」

  「你回來,所以他走。」

  「莉芳!是他自己要走的!」

  「我沒有怪你。」盧莉芳拍拍她的肩。「如果他要待下來,誰也趕不走他;如果他要走,誰又能留他?我只不過是覺得有點奇怪。」

  「什麼事奇怪?」

  盧莉芳笑而不語,事情一旦點破就沒有意思,倒不如讓當事人自己去發現。她幾乎肯定雷遠中是逃回台北的,他在逃避高芝琪,這個性感偶像掉進了一個他自己都無法掌握的境況裡。

  「莉芳!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

  「你想雷遠華會不會找我算賬?」高芝琪問道,她會不會和所有的姓雷的都不合?

  「他找你算賬幹嘛?」

  「為他哥哥,還有那輛  BMW啊!」

  「他的心眼沒那麼小!」

  「難怪我爸、媽會要把我送到這裡。」高芝琪感慨萬分的往一塊草皮上坐下。一我好像除了會闖禍外,根本幹不了什麼正經事,難怪我的親戚都沒空、都不方便,沒有人肯留我在他們的家住。」

  「你想得太多了!」盧莉芳忍住笑意,她知道高芝琪說的是實話。

  「其實很多意外不是我能控制的。」高芝供替自己澄清。「你也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小意外總是難免,像有一次我差點引爆一間實驗室,是因為我弄錯了化學藥劑,不是我故意的。」

  「天啊!」

  「我表妹一直告訴我其他親戚,說我搶了她的男朋友,其實是那個男孩自己來約我,我也不過是和他跳了一次舞而已。我表妹卻把他們分手的原因怪到我的頭上,我真的是無辜的!」

  盧莉芳也坐到了草地上,她怕自己到時會爆笑出來,站著太冒險了。

  「還有BMW——」

  「這件事我知道,我在場。」

  「莉芳,那你知道我這是倒媚,而不是我不小心。」高芝琪愈說愈覺得自己無辜。

  「芝棋!我總算知道原因了。」

  「什麼原因?」

  「雷遠中為什麼非走不可的原因。」

  「因為他受不了我,因為他自己會在無意間被我害死?」她不以為然的說。

  盧莉芳笑出了聲,接著是愈笑愈不可收拾。她一直以為她不可能再有歡笑的理由,她被她自己所愛的人拋棄,但是高芝琪給她帶來了笑聲,她使那些傷痛變得微不足道,而盧莉芳的心情也不再陰沉。

  「芝琪,你是一個奇妙的女孩!」

  「你真會恭維我!」

  「在你的生活裡到底有沒有憂傷的事?你有沒有流過淚?」盧莉芳想學高芝琪的豁達和純然的樂觀。

  「我當然有憂傷的事。我養過一條狗,跟著我跑了好多國家,後來病死了,我傷心了好久,哭了好幾天,並且決定不再養狗,我要永遠的保留對尼基的回憶;我也怕打針,怕毛毛蟲、怕蛇、怕鬼,看到這些我會哭、會尖叫,我和其他人和反應都一樣。」

  「不!你比我們鮮活多了。」

  「鮮活?」

  「你把一些枯燥的事弄得生趣盎然。」

  高芝琪哈哈兩聲,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也該是她填填肚子和準備午飯的時候。

  「該去吃東西和洗菜了。」她很本分。「我不是來玩,是來做事的。」

  「芝琪!我們今天不弄午飯,我要帶你去採水果,那些蘋果甜得、紅得會令你流口水。」

  「我行嗎?」

  「我相信你不可能把果園給炸了。」

  「當然不可能!」

  「你應該也不會呼風喚雨,招來什麼山崩、地震、颱風或是海嘯的!」

  「我又不是神仙或是妖魔鬼怪!」

  盧莉芳一副高芝琪就別擔心的樣子。「所以了,今天就給你上一課,這些水果沒有灑農藥,你可以直接由樹上摘下就吃,很過癮的!」

  「不會有蟲吧?」

  「看到蟲尖叫兩聲,嚇跑它們就是!」

  高芝琪先笑彎了腰,接著盧莉芳也爆笑出來,她們成了好朋友,成了難姊難妹,在這個果園裡,她們都不會寂寞了。

  雷遠華論文寫到一半,他被窗戶外面的笑聲給吸引住。

  盧莉芳和高芝琪正在後院曬床單和一些枕頭套、被套,她們好像忙得很開心、很愉快似的;他只看到高芝琪的嘴巴在動,而盧莉芳則笑個沒完,在他的印象中,盧莉芳很少笑,她一直是沉靜而優雅的。

  他再看看高芝琪,難怪他哥哥會走;她就像一個發光體,把每個人都引到她的身邊。

  放下手中的筆,他發現自己沒有再寫下去的情緒,他要出去曬曬太陽,聽聽是什麼好笑的事。一旦打定主意,他就不再遲疑。

  兩個女孩見到雷遠華有些吃驚,笑聲自然而然的中斷,她們目光一致的打量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他闖入了什麼禁地似的。

  「你們繼續聊,我只是曬曬太陽!」

  「院子前也有太陽,你不必跑到後院來。」高芝琪有些挑戰的說。

  「莉芳!拜託你告訴這個女孩,我怕她,我和我哥都怕她行不行?」雷遠華真的一副怕怕的表情。「我想和她做做朋友,即使當不成朋友,也不要做敵人,我哥和她的『過節』是他們的事,和我無關。」

  「芝琪!人家都伸出友善的手了。」

  「我和你哥沒有『過節』!」

  「那更好了,我可以加入你們嗎?」他自自然然的說:「椅子坐久了,我的腰都快直不起來,而且一個人寫那些枯燥、沒營養的東西,寫得都快腦部缺氧了。」

  「我們正在曬床單。」

  「我力氣大,可以幫你們。」

  「你是『少爺』。」

  他擺出一副被侵犯的樣子。「我們家不蓄奴,也個養婢女,請你們兩位說話不要指桑罵槐,口下留情。」

  終於高芝琪點頭了,盧莉芳也沒有異議;於是這個馬上可以拿到博士學位的大男人,就在後院裡和兩個女孩晾衣服、聊天。

  當高芝淇肯接受一個人,當他(她)是朋友之後,她可以天南地北的和對方打屁,可以掏心掏肺給對方,熱情得叫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不到一會兒工夫,他們三個人弄了一壺檸檬汁.拿了三個杯子,一人戴了一副太陽眼鏡.半坐半躺在前院的草皮上曬太陽。

  「我好久沒有這麼的輕鬆了。」雷遠華不禁有感而發。一、二十年來,他只知道拚命的唸書,沒有停下腳步來享受生活、生命。

  盧莉芳雖然沒有發表她的感想,但是她顯然也有一詳的感受;在台北忙碌、緊張、競爭的生活中,她可曾享受過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的躺在草皮上、身旁有朋友和可口的檸檬汁?

  這曾是電影裡的畫面和情節,但是地現在真真實實的嘗到這種滋味。

  高芝琪也真正的放鬆了,不再覺得自己是被放逐到這裡,不再覺得自己和現實的生活脫節,這種沒有壓力、沒有句心斗角的生活,實在才是人過的。

  「如果我哥也在多好。」

  「雷遠華!別殺風景好不好?」高芝淇推了推太陽眼鏡。

  「我哥人不錯。」為了手足之情,即使會被說是破壞氣氛,他還是要說。

  「好!他是好人好事代表,他是超級巨星,但是我和他道不同不相為謀行嗎?」

  「他到底對你做過什麼?」

  「你想他敢嗎?」

  「那你們還有什麼好不能為謀的?!」

  高芝琪一個多說無益的表情,盧莉芳怕到時場面弄僵,破壞了這麼美、這麼悠閒、這麼輕鬆的午後,她轉過頭去勸雷遠華。

  「你換個話題行不行?」

  「我只是同情我哥,他是受了點傷,準備回來果園裡休養的,結果待不到三天就又回台北了。」

  「他受傷了?」高芝琪一驚。

  「外表是看不太出來,我想最主要的是他心裡的疲倦。他始終沒有真正的認同他的職業,而且他也很厭惡當什麼偶像,沒有自己的隱私、自己的生活,走到哪裡都怕被人認出來,怕有女影迷為他自殺,怕他自己一有什麼行動就動輒得咎,你們不會瞭解的。」

  高芝琪聽完深感悔意。他是被她逼走的,其實屋子這麼大,他們可以避開彼此的,但是她逼得他帶著受傷的身心離去。

  盧莉芳發現了她的異樣。「芝琪!是他自己做的決定,不要自責。」

  高芝琪!我可不是說來讓你內疚的!」雷遠華作發誓狀。」如果我哥想回來,他會再回來的!」

  但是高芝琪的情緒已經跌到了谷底,她再也不覺得這是一個美麗的下午,陽光不再燦爛,甚至和兩個朋友在一起的感覺也不再溫馨。

  「早知道你會這樣我就不說了。」

  「我剛才就叫你換話題。」

  「你們別為我爭吵。」高芝琪露出一個不是很自然的笑。「他如果想回來,他會回來,我只是對自己的言行感到難過,我太不會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

  「唉!我真是多嘴!」雷遠華自己掌嘴,希望得到兩個女孩的諒解。

  「不用掌嘴,罰!」盧莉芳故作愉快的說。

  「罰什麼?!」

  盧莉芳看看高芝發,記起她喜歡跳舞。「請我們去跳舞好了,既能活絡筋骨,又可以保持身材。」

  「南投有跳舞的地方嗎?」

  「市區一定有,難道南投沒有年輕人嗎?」

  「不用了。」高芝琪非常謝謝他們兩個人的好意。「我需要的是好好的反省,而不是去狂舞一番。以後有的是機會,我舞衣和舞鞋都帶了,但是,真的改天,今天晚上我要面壁思過。」

  雷遠華和盧莉芳互看了對方一眼,他們都同時的感到一股暗流,存在於雷遠中和高芝琪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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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53:10
第五章

  NG。

  雷遠中很少吃NG。他通常都是一次就完成,但是自從由南投回來後,他的思緒無法集中,一個簡單的鏡頭通常要一拍再拍,不知道浪費了多少的底片,這種現象如果發生在新人的身上,早就被罵臭了。

  他覺得自己的精神無法集中,一面對攝影機就好像看到高芝琪嘲笑他的臉龐,似乎在笑他落荒而逃,似乎在取笑他的退縮。 

  「卡!」導演喊停。要不是看在雷遠中是大牌、票房保證的份上,他早就連三字經都出口,狠狠的破口大罵了。只不過是一個翻滾的持槍動作,他已經拍了十七次。

  「導演!對不起!」

  「雷大牌!我們的進度已經落後了!」

  「抱歉!」

  「你的身體是不是還沒有復原?或者是還有什麼後遺症?」導演不敢說得太露骨。「一些動作場面我們可以找展身,你不必每個鏡頭都自己來。」

  「我只是精神有些不能集中。」

  「你真的可以拍?」

  「可以。」

  「好!那我們休息三十分鐘。」導演轉頭吩咐下去,再這麼NG下停,他真的會把攝影機給砸了。誰不煩?誰不累?想要賺錢就得付出代價,辛苦是必須的,這已經和藝術無關  只是單純的賺錢而已。

  而雷遠中煩躁的倒向片廠的劇務小弟特別為他準備的椅子,他的演技雖談不上爐火純青,但是面對這些變化不大的角色,他自認可以應付得很好,但是他失常的狀況有一、兩個星期了。

  小何拖了張椅子坐到他的身邊、「導演叫我來和你談談,他說安撫大牌是副導的責任。」

  雷遠中擠了擠鼻子,向小何要了根煙。

  「大牌!你不抽煙的!」

  「以前沒有讓我抽煙的好理由。」

  「現在有了?」

  雷遠中的回答則是老練的吞雲吐霧的動作;他不是不會抽煙,只是抽煙對健康有害,而且對週遭吸到二手煙的人也是不道德的,所以他能不抽就不抽。但是現在的狀況不同,不讓他發洩一下,他會發狂。

  「薛可梨回台北了。」小何提醒。

  「你告訴我這個幹嘛?」

  「她不是你心神不寧的原因?」

  「她從來就不會讓我心神不寧。」

  小何一個深思的表情。雷大牌回到他老爸的果園不到三天就又回來台北,而且立刻投入片廠的工作,好像在逃避什麼似的;這頗不尋常,小何不想嘮叨的問太多廢話,又不是女人家  但是現在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大牌  如果有心事,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副導可以分擔一下。」

  「你幫不上忙!」

  「好萊塢找你去拍片?」

  「小何!你真有幽默感。」

  「有人以更高的價碼要挖角?」

  「不是!」

  「你希望媒體稱呼你『性格的演技派巨星』,而不是『性感偶像』?」小何半真半假的說;「這點我可以暗示一下那些媒體記者,必要時請他們吃頓飯,給點甜頭,拜託他們筆下留情。」

  「我不在乎他們寫什麼。」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不停的吃NG?」小何這人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那型的,但他是真的關心雷遠中。雷遠中是大牌,但沒有大牌的氣焰,對人一視同仁,而且和工作人員也處得像哥兒們。「製片大人的冷汗直冒,又不敢對你明說。」

  「我不會再吃NG,我保證。」雷遠中懶懶的一笑,就是這種笑容令萬千的女性不能自已。

  「是不是果園有什麼事?」

  「大家都很好。」

  「那你為什麼不多待幾天?一趟也不算短的路途,結果你前後加起來不到四十八小時的又回來台北,真的——」小何非挖出為什麼不可,但是話被打斷。

  「小何!你他媽的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的囉嗦?」

  「從你開始猛吃NG起。」小何理由充足的答。

  雷遠中給了小何不重不輕的一拳,就打在小何的肩上;他把煙踩熄,一副急著工作、面對鏡頭的樣子。

  「那個有著一雙美腿的小妞呢?」小何不分青紅皂白的問。「她是到果園的吧?」

  雷遠中看小何的眼光似乎是想將小何活埋似的;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正好說到他的致命傷。他真正想遺忘卻始終縈繞不去的女孩,他原本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告訴自己要好好的把戲拍完,結果現在在他眼前晃動的又是高芝琪修長的腿、慧黠的限、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她在果園好嗎?這一、兩個星期她在做什麼?

  她快樂嗎?

  她能適應果園的生活嗎?

  最重要的是——

  她想他嗎?

  她感覺得到他們之間的那股電流嗎?她和他是不是有同樣的感覺?

  「大牌?」小何有些膽怯的再問。

  「小何!如果你還想叫我免費的去拍你的創業作,那你現在最好就閉上你的嘴巴,不要再問我任何事,不要再提到那個有著  一雙美腿的小妞』!」雷遠中起身,他不要再休息下去,他要馬上拍片。「導演!我想現在就拍!拜託!」

  整個片廠立刻就動了起來,各組人馬停止休息和手邊的事:有的人在看書,有的人在打掌中型的電動玩具,有的能則圍在一起小賭一番,有的人在打瞌睡,反正大家都放下手上的事;大牌出聲了。

  小何面露微笑,原來是因為那個脾氣火爆的小妞。

  雷大牌動情了。

  這實在是一個好消息。

  走出電梯,雷遠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公寓門口的薛可梨。

  也許是剛從巴黎回來的關係,她一身的法國風味;白色的及膝風衣,成套的香奈兒飾品、皮鞋、帽子,CD的眼鏡;她一眼看來就像是個電影明星,就怕人家會忽略她似的。看到他走近,她慢條斯理的摘下她的手套,純叫蕾紗的,漂亮但不經用,只有點綴的價值。

  「叫你打一把鑰匙給我,你又不肯!」

  「我們的關係有這麼的親密嗎?」

  「我們可以這麼的親密!」她挑逗的手指滑過他的臉頰,來到了他的耳朵。

  他撥開她的手指,拿出鑰匙開門。

  她有些不悅,但還是維持著笑容,她就喜歡他這種冷冷的樣子。「聽說你受傷了?」

  「只是點小意外!」

  「報上沒說得很清楚。」

  「別相信報上說的,我不是又回去拍片了嗎?」

  走進了他的公寓,關上了門,她一副想好好的打量他、想摸摸他,確定他真的沒事似的,很急切、很大膽,以為雷遠中在自家的門口,不想引人注目罷了。

  「薛可梨!我已經對你表示過了,我沒興趣!」

  「我們可以避過媒體的耳目!」

  「我對你沒興趣!」他不厭其煩的說。

  他們合拍過一部戲,戲中兩人是情侶;薛可梨有可能假戲真做,因戲而生情,但是他沒有,拍片是拍片,真實生活是真實生活。但是薛可梨卻常來找他,一下說要討論劇情,一下子要研究什麼角色,甚至故意向媒體表示他們兩個有什麼關係似的,企圖逼他就範,偏偏他不吃她那一套宣傳的老套。

  「雷遠中!」她不依地道,將手套一甩。

  「我累了!需要休息。」

  「那我幫你弄宵夜,我還可以幫你按摩!」她熱情的說,極力的要表現她的賢慧。

  其實不是每個男人都對送上門的女人來者不拒,雷遠中就是一例;想和他發生關係的女人太多,想討好他的女人如過江之鯽,對他不理不睬,像高芝琪那樣的女孩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而高芝琪不只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還擾亂了他的心。

  「你有沒有聽到嘛!」她嗲聲嗲氣的頓足。

  「不需要!」

  被拒絕的女人的臉是不可能好看到哪裡的,薛可梨的臉色鐵青,眼睛要冒出火花似的,堂堂她也是一個女明星,不是什麼無名小卒。

  「雷遠中!你太不識好歹了!」

  「我對你做了什麼?」

  「不是你做了什麼,而是你不做!」她把話挑明了說:「我不夠漂亮嗎?我身材不夠好嗎?我的知名度不如你嗎?」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名流巨賈、有多少政要只為了想和我共渡一夜而願意出高價?」她的怒氣有如狂風暴雨。「你以為自己是誰?我都把自己捧到你的面前了,你還給我難堪?」

  「沒有人留你。」雷遠中老僧人定般。「如果你有那麼多的追求者、那麼多對你的『一夜』有興趣的男人,你大可以接受他們。」

  她想起了他的硬脾氣。她立刻放低了音量,表情也柔和不少。「但我不是那種賤女人,我有原則的,遠中!影壇缺少一對出色的銀幕情侶,我們可以創出『二林二秦』時的黃金年代。」

  「拜託你不要和我談這些!」他的頭開始嗡嗡的作響,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杯酒。

  「我們可以找人投資拍戲,自己當老闆!」先是推銷自己,現在又談到了電影。

  雷遠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不是沒有耐心的人,但是現在他是愈來愈沒有耐性了。

  台北的生活步調令人厭煩。

  拍片的時候令人覺得乏味。

  薛可梨叫人頭痛。

  果園上單純、沒有壓力、沒有煩人的事的生活令他心癢難耐。還有一個高芝琪,她使得生活時時充滿了驚奇,那輛重創的BMW還停在公寓的地下室裡,他不想送修,他要永遠的保持原狀,留著這輛紀念品。

  他想回到果園。

  一想通這點,他立刻拿起電話,撥到小何的家裡。他要趕快把手上的戲殺青,導演可以先拍他的戲份,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他要回果園。

  掛上電話。「薛可梨!你聽到了,明天一早我有戲要拍,往後的幾天都會忙得喘不過氣,我需要體力,希望你能早點讓我上床。」

  「我可以陪你上床。」她不顧一切的說。

  「別逼我說出難聽的話,我不想傷害你!」

  「我不怕你傷害我!」她帶著迫切的表情走向他「我是心甘情願的,不要承諾,不要結婚戒指。」

  「薛可梨!」不是只有女人才會碰上性騷擾,男人也會。「電影圈就這麼點大,以後說不定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不要搞的惡臉相向好不好?」

  「你真的不要我?」她的心一點一點的冰冷起來。

  「去找要你的人。」

  「你不後悔?」

  「絕不!」

  「你錯了!我會讓你後悔!」

  「薛可梨!」他一臉累極、倦極、不想和她計較的樣子  「只要你現在饒了我,離開這裡,讓我安寧個幾天。我會感激你的!」

  她拾起了她的手套,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憤怒和一股要報復的氣息;他一再的拒絕她,她也只能忍受這麼多,她要叫他嘗嘗一個憤怒的女人的威力,女人可用的武器多的是,而且是專門用來對付男人的。

  她要叫他好看。

  在趕了幾天的戲之後,雷遠中終於拖著疲憊的身心回果園。時間還算早,十點而已,他以為他會一眼就看到高芝琪,但是沒有她的蹤影,連他的弟弟也不見人影,問到吳嫂,吳嫂說三個年輕人跳舞去了。

  不該有這種背叛的感覺。

  但是他有。

  不該有這種被遺棄的落寞。

  但是他愁眉不展。

  從何時起,他們三個人已經玩在一塊?已經成了一叫?跳舞!遠華在趕論文,他居然還有時間和精力去跳舞,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此刻雷遠中的心情是五味雜陳;他決定和他們耗到底,他不信他們能狂舞終宵,只要他等下去,總能等到他們回家,他們不可能跳到天亮吧?

  遠華和莉芳不會,但是只要有高芝琪在,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終於在凌晨兩點的時候,他聽到了車聲,是果園裡的貨車,由窗戶他看到了三張意猶未盡、興高采烈的臉。他沒有出去迎接他們,反而攤開已經被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的晚報,一副寧靜自得的樣子。

  雷遠華帶頭進到屋內,一見到他哥哥,他既意外又驚喜。「哥!」

  「嗨!」他輕描淡寫的應了一聲。

  盧莉芳對雷遠中點點頭。

  現在就剩高芝琪了;她瞅著他,似笑非笑的,沒有招呼,也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樣子,看得雷遠中心中一把火沒處燒,不知道該拿她如何。

  「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一會兒了。」

  「戲拍完了嗎?」

  「差不多了。」

  「你要待很久嗎?」

  「你已經在趕我了嗎?」

  瞧他哥哥這一副拒人於萬里之外的樣子,他決定有什麼事都明天再說,不要這會在老虎的頭上動土。「哥那我們去睡了廣』

  「你們』?」雷遠中故意挑他弟弟話裡的語病、「你們是誰和誰!」

  「我的意思是我們各自去睡,分頭去睡,各人回各人的房間。」雷遠華不知道是什麼惹到了他哥哥,他只知道這會兒是走為上策。「哥!你自己早點睡了。」

  「我當然會,我沒你們這麼好的體力。」

  高芝琪再傻也聽得出雷遠中話裡諷刺的意思;原本她對他是心存愧疚,她一直想向他說一聲對不起,但是給他這麼一激,她頑強、不受欺負的個性又來了。「當然!因為你老了!」

  「芝琪!」莉芳低呼。

  「芝琪!」雷遠華也一副要命的樣子。「你可不可以保持安靜,至少今夜不要開口?」

  「我又沒有突然變成啞巴。」高芝琪沒有回房間睡覺的意思,她摸摸耳環又摸摸手環,好像她的精力還沒有發洩完似的。「為什麼不能說話?有什麼大人物在嗎?這兒可是民主國家、法治社會,你們一副做了壞事的樣子幹嘛!  我們是去跳舞,又不是去打家劫舍!」

  雷遠華一副他選擇昏倒的樣子。

  盧莉芳則希望這只是一場夢,雷遠中並沒有回到果園來,眼看一場戰爭又無法的避免,她要站在哪一邊?

  「說得好!」雷遠中將報紙往茶幾上一放。「高小姐!可以和你談談嗎?讓你好好的說個夠!」

  「就怕有人受不了刺激的又一大早就溜走。」

  「芝棋!」莉芳扶著沙發的椅背。

  「天啊!」雷遠華想掐死這個口無遮攔的小鬼,她為什麼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對什麼人說話,她難道不知道他哥哥已經有一觸即發的跡像嗎?

  「遠華!莉芳!既然如此,你們先去睡吧!」

  「哥——」

  「放心!明天早上我還會在,至於高芝琪,我保證我不會失手殺了她!」雷遠中看著高芝琪,迎上她那副不在個他的眼神。「莉芳!你也不要睡不著覺,不會有打鬧聲,也不會有爭吵聲,只是談談話,你們去睡吧!  我是說回你們各自的房間。」

  偏偏雷遠華和盧莉芳都沒動。

  「去睡吧!」高芝琪哄道:「不要擔心他會把我怎麼樣,我不把他怎麼樣就不錯了。」

  盧莉芳不該笑,但是她忍不住的掩嘴一笑,雷遠華也一臉極力忍住的表情;他們都不該擔心高芝琪,他們該擔心的是雷遠中,很可能在他還沒掐死她之前,他已經先被她給活活的氣死。

  雷遠中也想實,但是想到他不該笑,於是他故意低下頭,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

  終於雷遠華和盧莉芳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寂靜的客廳中只剩下兩個主角。

  「要說什麼?」高芝琪一副小太妹又像大姐頭的口氣  問道。

  雷遠中是有千言萬語,但是都不適合在這種狀況下  說;他能告訴她說他受到她的影響、她能左右他的情緒嗎?他趕著把戲拍完回來這裡是要看她嗎?他嫉妒他引己的弟弟,因為他弟弟顯然已經和她打成一片了,他卻還只是一個局外人!

  「你說啊!」她已經不耐煩了。

  「你帶壞了大家!」他衝口而出,明知道這個理由既荒謬又可笑。

  「什麼?」她像要給他一拳。

  「你知不知道遠華回來這裡的目的是要安靜的完成他的論文,而莉芳則是回來陪吳嫂的,但是你每天帶著他們玩樂、跳舞——」

  「不是每天!」她抗議。

  「就算沒有每天,但是你不能否認常常吧?」他明明是在陷害她,遠華和莉芳都那麼大的人了,如果他們不想去,誰又能勉強?他只是在沒話找話說。「你自己沒有目標,搞得大家都和你一樣的頹廢!」

  「『頹廢』?」

  「你忘了你是來果園做事,不是來度假的!」

  要不是她心胸寬大,她現在已經吐血了,她居然被他說成這樣,一個沒有目標又頹廢的女孩!還會帶壞其他人,放著正事不做?

  「所以你是回來拯救他們的?」高芝琪眉梢略揚道。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他現在已經是被逼上梁山了,只好硬著頭皮。

  「雷遠中!」她準備發表長篇大論了。「我沒有不做事,你可以問吳嫂,你也可以問果園裡的任何一個人,我不是白拿薪水或白吃白住的。至於雷遠華和莉芳,腿長在他們的身上,我不可能逼他們去,談到沒有目標或頹廢,那是我家的事!」

  他一時無言以對。

  「說到頹廢——」她這個人不生氣便罷,一旦叫她發起脾氣,天皇老子來也沒有用。「一個拍電影的,一個是『性感偶像』的人敢說我頹廢?是你比較頹廢還是我?」

  「你少拖我下水!」

  「他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

  「他們應該遠離你這個『闖禍精』!」

  「你為什麼不把我趕出果園?」她向他的權威挑戰。「命令我走啊!」

  「你是我父母的客人!」

  「客人?」她逮到他話裡的語病。「你對『客人』都這種態度了,那對其他人豈不是更糟?你的話已經說完了嗎?以後我會離你們大家遠遠的,免得害了你弟弟的前途、莉芳和吳嫂的親情和你的安寧!」

  「我只是希望你們別去跳舞!」他知道自己已經搞砸了。「尤其是跳到三更半夜!」

  「還好你不是我們的爸爸,否則豈不是要給我們一陣毒打?」她存心要挖苦他。

  「我沒有那麼老!」他冷冷的回她一句。

  「反正你就是見不得別人開心。」她已顧不得什麼善良和仁厚之心。「你不在我們都很快樂,你一回來好像我們就得回到黑暗時代似的。你是誰?暴君嗎?所有的人都要照你的意思去做嗎?我可以不找遠華和莉芳,我自己一個人去跳,天天跳,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我可以不准你去!」他毫不示弱。

  「你不准?」她叉著腰、昂起頭。

  「你沒有交通工具。」

  「我可以打電話請人來接我。」她得意的咧嘴笑道:「正好我交了一些新朋友,『年輕人』。」

  他不安,但是他把不安控制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我可以把你關起來。」

  「你乾脆把我分屍算了!」她輕描淡寫的說:「這樣不是省事些?你這種拍電影的,一定碰到很多荒謬又大膽的情節,隨便說我失蹤,然後毀屍滅跡不就行了?搞不好這是一個好題材!」

  雷遠中從來不曾像此刻氣得想要殺人,他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麼可怕、這麼牙尖嘴利的女孩,她可以叫聖人犯罪。

  他們說對了,在他還沒有掐死她之前,他已經先被她給活活的氣死了;他活該自找的,他回來果園幹嘛?薛可梨自動的投懷送抱他不要,偏偏回來受這個乳臭未乾、又壞脾氣的女孩的氣,他的頭腦有問題!

  「你被限制行動了!」他逞強的說.沒得商量的樣子。「以後你晚上也要做事。」』

  「做什麼?」

  「做——」他的腦子飛快的轉著。「一些過熟的水果我們可以加工做成果醬,甚至打成果汁再出售。總之事情多的是,只要你不偷懶,我可以想到成堆的事讓你做,就怕你沒有那個能耐。」

  高芝琪咬著牙卻不動聲色.她不經意的瞄到架子上一座維納斯的塑像;據吳嫂告訴她,那是雷遠中到巴黎出外景時買回來的,也是他送給雷家夫婦的禮物。她太火了,顧不了那麼多,故意一個轉身的創作,手不經意的撩倒塑像,使它跌落地面,碎成片片。

  雷遠中呆呆的看著地上的碎片,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高芝琪馬上內疚又自責的咒罵著自己,她不曾這麼惡劣,這麼的是非不明過。

  「你——」

  「我不小心碰到的!」

  「你是故意的!」

  「我——」

  他不讓她再解釋,他已經氣得失去了理智,不加思考後果的就給了她一個耳光,看著她差點跌倒。她愣愣的扶著牆壁,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高芝琪,我——」望著自己依然發熱的手掌,他真想跪下來向她道歉。

  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她沒有去揉臉,甚至沒有眼淚,沒有哭泣,只是平靜的站穩,然後頭也沒回的走回她的房間,輕輕的關上門。

  雷遠中的下一個動作居然是用打她的那隻手,狠狠的捶向了牆壁,看著手指關節處的血漬和腫脹,他的心情平靜了一些。他興高采烈的回來,結果卻以這樣的場面收尾,到底是誰的錯?

  他有機會補救嗎?

  高芝琪會原諒他嗎?

  這該死的一耳光!

  冷戰和一股緊繃的氣氛在果園裡瀰漫著。

  整個果園和整幢屋子是寂靜的,是冷淡的,是沒有歡樂的;沒有人知道那一耳光的事,但是大家都知道第二天高芝琪就變了個人似的,她事情照做,但是沒有笑聲,也不再搭理任何人,任憑誰問她什麼,得到的只是點頭、搖頭,好像她突然不會說話似的。

  盧莉芳問不出名堂。

  雷遠華也碰了個軟釘子。

  他們沒有人敢去問雷遠中,但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們看到了地上的碎片,也看到了他受傷的手,反正高芝琪的這種反應一定和雷遠中有關,而他表現出來的冷漠也叫人望之怯步,不想去惹他。

  冰冷的氣氛愈來愈嚴重。

  高芝琪避著每個人,她的事做完後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鎖上門,誰敲門都沒用。時間一到,她又打開出來做事,好像她是機器人,要不就是她把週遭的人都當機器人了。

  雷遠華的論文這會是怎麼也沒什心情寫了,他問不到高芝琪,只好找盧莉芳,但是,盧莉芳也沒有給他好臉色,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和他唱反調似的。

  「莉芳!冷漠是不是也有傳染性!」他沒精打采的問道:「我連你都得罪了嗎?」

  「你沒有得罪我。」

  「那為什麼你也要給我臉色看?」

  她不是故意的,但是照目前的這種狀況,誰的心情能好起來?原本她已經擺脫掉被人拋棄的那種苦澀,慢慢的重建自己的信心,拾回她的歡樂。但是因為高芝琪的突然改變,她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自憐自艾、自暴自棄而且排斥一切的時期。

  「莉芳!」他打斷了她的冥想。

  「你要做什麼?」她有距離的間他。

  「你真的問不出原因嗎?你和芝琪最要好了。」他的目光瞟著她,似乎是在說她一定有辦法。

  「你為什麼不去問你哥哥?你們是兄弟!」

  「我還想多活幾年。」

  「你和芝琪也熟,你可以直接去問她!」

  「我問不出來。」

  「我也是!」盧莉芳不客氣的吼道。

  給她這麼一吼,雷遠華才第一次認真的去注意到盧莉芳;她帶著怒火的眼睛是那麼的清亮,她的臉龐是那麼的秀麗,她的五官迷人,和高藝琪是截然不同的典型;在她的身上有高芝琪所沒有的女人味和恬靜氣質,但是此刻她的眸子除了怒火,還有憂鬱。

  他一下子忘了他要問的是什麼。

  她給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你把精力花在你哥哥身上吧!我試過問芝琪,但是沒有用!」

  他回過神,在心裡罵著自己的想法。他還準備出國,現在可不是談感情的時候。「我們不能任情況如此下去,再拖只會雪上加霜。」

  她放下削到一半的馬鈴薯。「你有辦法嗎?」

  「沒有。」他老實的說。

  「那等你想到再來找我。」

  結果他沒有走,他也拿了一把小刀,搬來一張凳子,往她的對面一坐,幫她削起了馬鈴薯。

  「你不是在寫論文嗎?」

  「我現在哪有這個心情?」

  盧莉芳習慣了三人行,有芝琪在一起攪和,那會是真正的歡樂時光,但是只有她和雷遠華,她覺得不太對勁。而且叫一個准博士在廚房裡做些女人家的事——削馬鈴薯,她覺得對不起他。

  「你離開廚房好不好?男人最好別進廚房。」

  「你怎麼還會有這種落伍的觀念?」

  「很少男人沒有大男人主義的觀念!」

  「我正好就是那少數之一。」

  她沒有搭腔,反正她就是覺得怪怪的;一起玩、一起聊天、一起跳舞是一回事,但是光兩個人窩在廚房裡,她感到過分的親密。

  不該發生的親密。

  「你台北的工作辭了?」他又找話問她。

  「是啊!」

  「為什麼?」

  「不為什麼!」她排斥的說。

  「想在果園一直待下來?」他又問,不因她的態度而放棄。

  「以後的事難說。」

  「我發現你說話的方式和語氣愈來愈有高芝琪的味道。」他的笑容有些促狹和狡黠的意味。「希望你不要和她一起同彆扭,否則這個果園八成要毀了,一個麻煩就夠了,莉芳!遠離戰場。」

  她正想反駁他的話,她的母親卻恰好在這時走進廚房;於是雷遠華被「趕」了出去。吳嫂的理由是,廚房是男人的禁地。她鼓勵雷遠華去果園裡勸勸芝琪,要不就去勸勸他哥哥都行,希望歡樂快點回到這屋子和果園。但願!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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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53:38
第六章   

  雷遠中時時都在注意著高芝琪的一舉一動。他偷偷的看著,不被人發現的看著,他的視線追隨著她的身影。當她在果園時,他會待在前院的草皮上,故作若無其事的看著果園的方向;當她在屋裡時,他會找各種合理的理由出現在她的身邊,只是她從來都不看他一眼。

  從來。

  他的暴躁與日俱增。

  他的怒氣正一點一點的累積。

  整個果園和屋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笑容,都像仇人似的:見了面不打招呼,吃飯時也默不作聲。這種氣氛使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著,大有一場戰爭要爆發前夕的那種味道。

  每個人都在忍耐。

  每個人也都期待事情快點轉好。

  這會高芝琪是在果園裡和工人采收水果,她面無表情而機械化的動作;她學得很快,而且沒多久就進入狀況,她存心要讓自己累得沒精力去想其他的事。

  看在雷遠中的眼裡,他真是心疼、自責兼半,他要負全部的責任。

  雷遠華端了兩杯咖啡來到前院,他注意到他哥哥立刻調整視線;明明是看著高芝淇的,現在卻一副仰望藍天的樣子。

  「哥!難怪你拿不到影帝的獎。」他遞了杯咖啡過去,語氣不敢太過嘲諷。

  「什麼意思?」雷遠中沒好臉色的間。

  「你的演技不好。」

  雷遠中看了咖啡一眼。「這杯咖啡能喝嗎?」

  「當然能,是我泡的。」

  「所以我才不敢喝。」雷遠中放下咖啡杯;他還是在吃他弟弟的醋,生氣他不該和高芝琪去跳舞,難道他這個做弟弟的真的猜不出自己哥哥的心意嗎?

  「哥!你真的要把自己弄得這麼難相處嗎?」

  「我做了什麼?」

  「應該是說你對芝琪做了什麼!」

  雷遠中一副拒不回答的樣子。他才不會把自己的心事袒露給每個人知道,再碰個一鼻子灰或引來他們的訕笑,他這個「性感偶像」不能這麼遜,送上門的他不要,結果去碰一個小女生的釘子。

  「哥!你是不是對芝琪有好感?」

  「我對她什麼感覺都沒有!」

  「事實勝於雄辯哦!」

  「你愛怎麼想是你的事!」

  雷遠華知道他哥哥有頑固的時候,只是不知道他可以頑固到這種地步,連瞎子都可以感覺出來的事,他還死不承認。明明他可以和大家一樣的快快樂樂的,但是他卻弄得雞犬不寧。

  「這麼說我可以追芝琪嘍。」他一副竊喜的樣子,試試他哥哥。

  果然雷遠中馬上就翻了臉,好像他弟弟今天要追的人是瑪丹娜還是伊麗沙白泰勒似的。「你書不好好念,論文不專心的寫,只知道追女孩子,不是還要出國嗎?而且高芝琪是那麼的鬼靈精怪,你不會挑個溫柔一點、像個女孩子的女孩嗎?高芝琪她——」

  「她怎麼樣?」他玩味的問。

  「她不適合你!」

  「哥!不管是追誰,雙方都需要一段時間來調適,現在就說不適合是嫌太早了。」

  雷遠中不能發作,不能表現出他在乎的樣子,所以他只好無所謂的一聳肩。「總之我是告訴過你,也提醒過你了,她是只小野貓,如果你不想被抓得遍體鱗傷,我勸你最好不要動她的腦筋。」

  「哥!芝琪非常好相處的!」他在心裡補上句:起碼比你好相處多了。

  「很抱歉我沒有同感。」

  「那你也不要把每個人搞得好像活在什麼地獄或監牢裡似的!」他顯露出了一點不滿。

  「遠華!你給我說清楚!」雷遠中惱羞成怒。他正愁沒有發洩的對象。「那個小鬼的情緒和反應與我無關!她喜歡使性子是她的事。」

  「我才不說氣話!」

  「是不是雷遠中說了你什麼!」

  她倔強的沒有回答。

  「芝琪!不要光看表面,想遠一點,想深一點,雷遠中摸不清自己的真實感受,他喜歡你,他正努力的在排斥這種感覺。」

  她聞言整個人跳了起來,要不是浴室太小了,否則她會在裡面跳腳。「你在說什麼?!」

  「你真的感覺不到你們之間的那股電流嗎?」

  「莉芳!你一定是因為失戀而有些精神失常1」她有些口不擇言,她不相信會有這種事。「我和他?那個自以為是的『性感偶像』?!不可能!這輩子不可能!我不會會喜歡一個會動手打我的人!」

  「他打你?」盧莉芳花容失色。「他居然動手打你!他不像是那種人!」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也不全是他的錯,我想是我使他失去控制,但是他也不該打我,所以我說不可能。」

  「他打你……」盧莉芳還是不太相信。

  「你不要一直記這件事好不好?」

  「但是--」

  她揮揮手。「反正我不會在這裡待一輩子,他也會回去拍片,又有什麼關係。頂多我避著他點,他當沒有我這個人,我也當沒他這個人,大家的日於還不是照樣的過下去!」

  「不過我們都喜歡以前的那個芝琪。」

  「莉芳!快樂是來自每個人自己的心中,是自己創造的,不是別人給的。沒有我的瘋言瘋語,沒有我的帶頭作用,你們也可以快樂的享受生活。」

  「但你已經給這整個地方帶來了低氣壓。」

  「那我很抱歉。」

  「芝琪!別這樣嘛!」盧莉芳說出大家的心聲。「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雷遠中,那你就恢復你原來的個性,證明給我們看,除非你口是心非。」

  「喂!別激我!」

  「難道你受到了他的影響?」

  「我才不會受他影響。」

  「那就是了!」莉芳也站起來。「我們都無辜,我們也都沒錯,你不該為了他的話而懲罰我們大家,你並沒有帶壞我們。我本來已經忘了失戀、被拋棄的痛苦,但是現在那種感覺又回來了,雷遠華的論文也寫不下去了,整天在屋裡走來走去。所以你說這對我們好嗎?你希望看到我們這樣嗎?」

  她轉身面對著鏡子,看到自己也不是很紅潤、很愉快的神色,在鏡中她顯得鬱鬱寡歡,顯得蒼白。

  「我也不會在這裡待一輩子,一等我受創的心復原,我也會回到台北去工作。當我在這裡的時候,我不能得到你的友誼和『精神治療』嗎?」

  「莉芳!你不需要什麼鬼精神治療。」

  「芝琪!你的話能鼓舞我,你的生活哲學能讓我瞭解到這世上沒什麼好大不了的,我整個人豁然的開朗,我可以伸開雙臂去迎向陽光。」

  「莉芳!別這麼文縐縐的!」

  「拜託你!回到原來的那個芝琪」

  「好!」她也覺得沒有必要因為雷遠中就過得死氣沉沉,好像在服刑似的。「我們今天晚上去KTV唱歌。」

  「要不要找雷遠華?」

  「算了!」

  「那我們怎麼去?」

  「上次我們去跳舞時不是認識一個叫鍾大衛的嗎?他說隨時歡迎我找他出來玩。他可以來接我們,不必開到屋子前,在遠一點的地方就可以,不讓他們看到就行了。』她說:「我們的身材差不多,我有一件連身的洋裝可以借你穿,又短又時髦,保證你成為焦點。」

  「芝琪!」盧莉芳有些擔心。「我們是去唱歌,有必要穿得這麼——」

  「莉芳!一個人只年輕一次,等你結了婚、生了小孩,你以為還能有現在的這種身材嗎?人家日本的宮澤理惠十八歲就拍寫真集,為的是不讓青春留白,你不過穿時髦點就擔心,太沒膽了!」

  「我——」

  「我去打電話!」

  「但現在已經快十點了。」

  「KTV不是凌晨三點才打烊嗎?」

  「明天好了!明天我們早點去。」

  「今日事今日畢!」她胡亂的引經據典。「今天能玩的又何必等到明天!」

  「『我媽——」

  「她甚至不會知道我們出去過。」

  「那雷遠中——」

  「他又不是我們的老爸!」她斥責道;「放心!我會保護你,有事找我!」

  盧莉芳終於勉為其難的答應,她年紀比高芝琪大,但有時候真是被她牽著鼻子走,跟著她打轉。今晚就豁出去了,年輕只有一次嘛!

  情況真是一團糟。

  湊巧雷遠華有事要找盧莉芳,但是盧莉芳的房間不見她的人影,整幢屋子找遍了也沒有人。他又再試高芝琪的房間,高芝琪也不在,兩個女孩好像說好了似的同時失蹤,叫雷遠華急得想報警。

  雷遠中就冷靜多了,他叫他弟弟要等,他知道高芝琪的個性,她才不會不戰而逃,而且他不信有什麼綁架的事會在這個果園裡發生。惟一的可能是這兩個女孩相約出去,但是八、九點時還看到她們的人影,這麼晚她們能去哪裡?會去哪裡?

  他們能做的只有等。

  雷遠華有一種可笑的感覺,奸像他是在等一個遲歸的妻子似的。

  雷遠中則不停的抽煙,一包抽完換上一包。兄弟倆沒有交談,他們一致的想法是這兩個女孩快點回家。雷遠華打開電視,收看衛星小耳朵播送的日本節目,其實他沒有心情看,但是有點聲音總不錯。

  時間似乎過得特別的慢,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似的,十一點、十二點、一點、二點……雷遠華等的都睡著了,如果這兩個女孩回來,他會大發雷霆之怒,他一定要好好的訓訓她們。

  雷遠中的心開始憂鬱,已經凌晨四點了,他抽掉了三包的煙,咖啡也不知道灌了幾壺,每個下一分鐘他都以為高芝琪和盧莉芳會出現,而每一分鐘都失望了.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受不了而狂叫時,兩個女孩出現了。

  正確的說法是狼狽的出現了。

  她們的身上都穿著短得不能再短的連衣裙,高跟鞋提在手上,頭髮凌亂,臉上還有泥土的痕跡,衣服有些地方已破裂,被撕開,她們看起來似乎在地上打滾過,也像是經過一番的格鬥,來不及叫醒他弟弟,他已經衝到了前院。

  兩個女孩看到他都有些意外,高芝琪勇敢的看著雷遠中,而盧莉芳則低下頭,眼眶含著淚水。

  「上帝!到底出了什麼事?」他狂暴的聲音。「你們還好嗎?」

  雷遠華是被他哥哥的聲音吼醒的,他尚未完全的清醒,但已經立刻的也衝到了前院,這一次的驚嚇比見到重創的BMW還大,而且不知道大多少倍。

  「你們———」

  「我們———」高芝琪抓著盧莉芳的手。「我們沒事,只是一場虛驚而已。」

  「真的沒事?」雷遠華打量著她們,如果不是在這種狀況下,他會說她們有一雙美腿,而且是魔鬼般的身材。「你們怎麼會搞成這樣!」他再看一眼手錶。『』在凌晨四點半!」

  「出了一點小狀況。」

  「什麼小狀況?」雷遠中出聲,要不是還有其他人在場,他真想把高芝琪吊起來毒打一頓,一定又是她領的頭。「高芝琪!你好像不停的出狀況!」

  「我想進去了。」  盧莉芳低聲的說,她沒有情緒再接受審間,她只想換掉這身衣服.早點上床睡覺,並且忘掉今天晚上的事。

  「我陪你。」雷遠華自告奮勇,他扶著她的肩,以保護者的姿態把盧莉芳帶進屋裡。

  又一次重複的湯麵。

  又只剩雷遠中和高芝琪,而她必須面對冒火的雷遠中,他則是面對她闖的禍。不是第一次,但他真的希望是最後一次。她到底還有多少驚人之舉!她到底還能瘋狂到什麼地步?

  「說吧!看你還有什麼驚奇給我。」

  「沒什麼可說的!」她將高跟鞋一丟,將裙子往下拉了些,不知道雷遠中會怎麼對付她。

  「現在拉下不嫌太遲些?」

  她一個賭氣的就把裙子往上拉,看他能怎麼樣。

  「你這是在挑逗我嗎?」

  「不!我是在告訴你你不能拿我怎麼樣!」她就是死不認錯,不肯向他低頭。「怎麼穿是我的事,我就是脫光光了你也管不著,你不是我的什麼人!」

  「如果我是你的什麼人呢?」

  「等到地球要毀滅的那一天吧!」

  他一個伸手,她就已經被拉到了他的懷裡;他以一副統治者的姿態看著她,用他的氣勢壓她。「你最好把經過的情形說一遍,然後我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你,我發現我的耐性已經被你磨光了。」

  如果她還有力氣,她會掙扎,她會再和他打上一架,但是她沒有這個力氣。

  「告訴我。」這次他的聲音溫柔得令人想陶醉在他的懷抱裡。

  「我和莉芳跟朋友去KTV唱歌。回來的時候,他們想佔我們的便宜,我們奮力的抵抗,他們見無法得逞就把我們推下車,然後——」她有些哽咽的說:「然後有一輛警車經過,送我們到了果園的入口處,就是這樣了。」

  「你們——」

  「真的沒事!我騙他們說我剛驗過血,醫生說耍追蹤治療,而且我會一點防身術……」

  他摟著她的頭,忘情的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裡。「你學到教訓了嗎?」

  她點點頭,掉下一滴眼淚。

  「你害怕嗎?」

  她不想承認她怕,但她還是點點頭。「我真不敢相信如果真的出事的話,我要怎麼跟莉芳交代,她的心裡一定比我更怕,幸好他們手下留情。」

  「事情過去就算了!」

  「我是不是真的是個『闖禍精』?!」

  這時他不想再加深她的壓力,最重要的是她學到了教訓,她不要再犯同樣的錯就好了,而且她會深夜溜出去玩,有一部分是想和他做對,是他害得她出此下策,要不是他,她們會找遠華一塊去。

  「你不是闖禍精!」

  「但你說過我是。」

  「我的話你都當聖旨嗎?」

  「當然不是!」她推開他,勇氣和鬥志忽然的回到了她的身上,她怪自己怎麼會如此脆弱的倒在敵人的懷裡,前不久他才給過她一個耳光。

  她沒有忘。

  她也不會忘。

  「我們又是敵人了嗎?一他無奈的問。

  「我父母都沒有打過我,即使我犯的錯再大,沒有人打過我,你是惟一的一個。」

  「如果我向你道歉,並且請求你的原諒呢?」

  「傷害已經造成了!」

  「你的自尊嗎?」

  高芝琪後退兩步,遠方的天色已經漸漸的亮了。「我無法原諒你,即使我知道自己也有錯,但是打人是不對的,你應該很高興我沒有在你的棉被裡放老鼠,在你的湯裡放死蒼蠅。」

  「如果我讓你打回來呢!」

  「我不打,我要你內疚。」

  「那我們之間就沒有和平嗎?」

  她搖搖頭,一副恩怨分明的樣子。「誰叫我們沒有一個好的開始,接著我又撞壞你的車,你打我,再加上今天晚上的事,我很難用平常心看你,和你弟弟在一起就愉快多了。」

  「你喜歡他?遠華!」雷遠中心驚膽跳的問。

  「他幽默、風趣、不呆板;他可以跟著我和莉芳瘋,當我們的護花使者;他讓人想到是一個可親、會照顧人的大哥哥。」她對遠華都是好的評語。

  「我也可親,我也可以照顧你和莉芳。」

  「哈!」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他看著她背後的天空。

  「我會說你在背台詞。」

  「意思是我們之間的狀況很難改善?」

  「幾乎不可能。」

  「那麼還是有可能。」

  她打了個冷顫,抱緊了雙肩,她的腿也覺得絲絲的涼意,她並不急著和他改善關係,此刻她需要的是睡眠,是好好的安撫她受到驚嚇的神經。

  「雷遠中!有些人天生就合不來,別強求!」

  「我們不會!」

  「這麼快你、我就變成了我們?!」

  現在和她爭什麼都沒有用,讓她好好的休息,讓她養足了精神,到時他再採取各種可能改善他們之間關係的解決之道,他已經決定要贏取她的信任、她的接受,最後則是她的愛。

  他不再逃避他自己的感情。

  他更決定要克服一切可能的問題。

  是上天的安排,他出了意外,她被父母放逐,而後他們在果園相遇,既定的命運是無法去改變或排斥的,他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高芝琪呢?

  在盧莉芳的房裡,雷遠華陪著驚魂甫定的她,給她泡了杯濃茶,聽她說著事情的經過,替她捏了把冷汗。她已經梳洗過了,手上有些瘀青,穿著一件過膝的棉睡衣.保守又無辜的模樣。

  「你們兩個膽子真大,敢跟男人唱歌唱到凌晨兩、三點,也難怪人家會以為你們已經默許一切。」一想到她們溜出去、他還是餘怒未消。

  「我是想芝琪如果能消氣,我地獄也會陪她去!」

  「你年紀比她大,難道你不能勸她嗎?」

  「我以為不會有事!」

  「還好沒有事!」他一講起來,臉上還是嚴肅得不得了。「萬一出了事,你們兩個人的一生就毀了,看還有沒有男人敢要你們!」他不是真心的罵道:「如果你爸爸在的話,他一定會好好的揍你一頓。」

  她不語,心裡難過可能發生的事,也為了他的話,女人不能失足一次,一次都不行。

  「我不會告訴吳嫂,我哥也不會說,你要和芝琪串好詞,解釋你們兩個今天為什麼會爬不起來,我和我哥會盡量的替你們掩飾。」他替她拉起了床上的棉被.一副要送自己的女兒上床的模樣。他一想到自己的舉動,不禁懷疑這股柔情由何而來。

  盧莉芳也有些納悶,但是她依然乖乖的上床,任他把被子蓋好。

  「你不會做惡夢吧?」

  「希望不會。」

  「天已經亮了。」

  「既然黑夜已遠,我想惡夢是不可能來了,畢竟我安全的逃過了一劫。」

  「這是僥倖,下一次不會這麼好運1」

  「不會有下一次了。」

  「真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你也去睡吧!」

  他自然而然、出於本能的低下頭去親了下她的額頭;親完之後他一愣,他不該有這種行為的,但是他表現出來的好像是他無天都這麼做似的。難道愛苗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滋生了嗎?

  對他的舉動,盧莉芳也同樣的不自然,這不是朋友和朋友之間會有的行為;她才剛從一段破碎的感情中復原,她不能又再這麼快的陷進去,而且雷遠華是一個准博士,果園主人的兒子。

  歷史一定會再重演。

  她不能再忍受一次。

  「雷遠華,我希望你不要再有同樣的行為出現。」她平板的聲音告訴他。

  「為什麼不能?我關心你。」

  「言語上的關心就夠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他離開她的床邊,和她隔著一段距離。

  她點點頭,把頭一轉。時代再怎麼變。家世相當還是很重要的,否則再深的感情都會變質,她不是已經嘗過一次的苦果了嗎?

  「好吧!我不吵你了!」他有些自嘲的說,莫非是他在剃頭擔子一頭熱?

  「替我去看一下芝琪好嗎?」

  「我會的,我哥不知道會怎麼對她!」

  「你哥打過芝琪。」她幽幽的說。

  「什麼?」雷遠華目瞪口呆,他哥哥會打女人?

  「我想可能芝琪也有錯,但是你哥實在不該打她。」

  「我馬上去。」他打開她的房門。

  「謝謝你。」她的眼神如泣如訴,滿含溫柔。

  「做個好夢!」

  「一定」

  他帶上門,不敢再稍加逗留,他發現他已經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在台北,他不是沒有和女同學交往過,但始終激不起他心中的漣漪。對盧莉芳卻不同,他的一顆心蠢蠢欲動,他想知道更多,他想瞭解更詳細有關莉芳這個女孩,他知道她多年,結果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是莉芳嗎?

  但她似乎是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回來,有另一個男人存在嗎?

  他必須解開這些謎、但是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先去看高芝琪,確定她OK。

  來到客廳,雷遠華見到了他哥哥,卻沒有看到那個麻煩製造者。他準備往芝琪的房間走,而他哥哥叫住了他。

  「她已經睡了。」

  「她沒事吧?」他有些懷疑。「你沒有——」

  「我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到她。」

  「那就好!」

  「莉芳呢?」

  「有些驚嚇,但是我想不至於留下什麼陰影,讓她們得到一次教訓也好,不是每個男人都文質彬彬,都沒有危險性。」他坐下道:「你怎麼不去睡?」

  「我想和你聊聊。」

  「聊這兩個女孩?」

  「你的目標到底是誰?」雷遠中不想繞著彎子說話。「你可以在莉芳的房裡安慰她半天,然後又急著去看高芝琪是否沒事。你們三個人之間是怎麼樣的感情?她們對你又是持何種態度?」

  「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很愉快。」

  「直到我回來?」

  「哥!我覺得你不需要有這種排斥又敵對的態度,她們就像是我的妹妹似的,我們沒有妹妹,所以——」

  雷遠中一副他弟弟是在說鬼話的樣子。「妹妹?我們都已經過了需要妹妹的年紀,或者你是在告訴我,你還沒有確定要選哪一個,你的心意還不定!」

  「哥!」

  「你想一箭雙鵰?」

  「要不是想到你可能是為情苦惱,我真的想和你翻臉!」雷遠華怒氣沖沖的。「是不是你『性感偶像』當久了,不知道怎麼去追一個女孩子,怎麼去愛一個女孩?」

  「我不想和自己的弟弟爭!」

  「除非你看上的是盧莉芳!」

  「那麼你喜歡的是莉芳?」

  雷遠華承認的點點頭,這又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莉芳有很多的優點,值得他去追,他才不會在乎什麼其他的因素。

  「你成功的機會大不大?」

  「那你呢!你和芝琪呢?」

  「我不知道!」他終於對他的弟弟傾訴。「我甚至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有可能開始,我必須四處拍片,時間無法掌握,她可能會隨她外交官的父母四處跑,她能在果園留多久?你想有這個可能嗎?我們就算能發生感情,但能維持得下去嗎?」

  「光想不會知道結果,你必須去做。」

  「另一部新片就要開拍了。」

  「難道片子開拍,你的人生和感情就要停擺嗎?你能拍一輩子的電影嗎?哥!想一下,你要權衡輕重,如果動不動就怕碰釘子,那你注定一生都找不到真愛。」「所以我有希望?」「誰都有!」「那高芝琪就要準備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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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53:57
第七章   

  高芝琪不敢相信雷遠中會開口約她。她真想摸摸他的額頭,看看他是不是發燒了,還是哪裡不對勁。她和他就有如水和火.不太能相容的,而他居然開口說要約她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的定義是什麼?

  如果只是要走走,果園這麼大,他們可以從頭走到尾,走上個好幾遍,但看他頗有誠意的樣子,如果她拒絕的話,豈不是顯得小孩子氣?所以她只考慮了幾分鐘,就點點頭,但是有但書。

  「我不喜歡走路,如果你有誠意的話,你可以請我吃牛排!」她向他建議。

  「可以。」

  「我這個人不吃則已,一吃就要點最貴的!」

  「如果我的現金不夠,我還有信用卡;如果信用卡不能簽,我還可以當手錶;再不濟我還可以把你押在那裡去湊錢。」他就不信有一客好幾萬的牛排,除非是在日本,而且是用日幣的幣值去算。

  「我只是先給你個心理準備!」她怪他無法體會她的一番好意。

  「我絕對請得起一客牛排!」

  「那就走啊!」

  在盧莉芳和雷遠華帶著笑意的注視下,他們開著果  園的貨車離去,昨夜的事已被拋到腦後。人生有太多的不愉快,所以不必再去記那些令人痛苦的事,真正該做的事是努力的創造快樂。

  「你看他們有沒有希望?」雷遠華碰了碰盧莉芳的肩。「如果只看外表,他們真的是金童玉女,可以合拍一部文藝片」

  「外表是夠配了,但是心靈的成熟度就不知道了。」

  「芝琪太年輕,也太自我了一些。」

  「你哥的脾氣也不是很好。」

  「他有他的個性!」

  「芝琪也可以有她的想法、做法。」

  現在是盧莉芳護著高芝琪,雷遠華則替自己的哥哥說話;如果他們都堅持下去的話,那非吵嘴不可的,所以雷遠華先讓了一步。

  「愛之深、責之切嘛!」他打回場。

  「芝琪也會真正的長大!」她也友善了些。

  「你看,我們兩個人多容易溝通!」他沾沾自喜道:「千萬要拿我哥和高芝琪的經驗來當借鏡,退一步海闊天空,現代人的毛病就是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對的。都不肯聽進別人的話,社會才會脫序,愈來愈不安定。」

  「你可以去選立法委員!」她笑道。

  「我是說真的,這個社會需要的是愛,而不是無理取鬧的爭執。」做完結論後,他立刻轉移話題。「我也請你去吃牛排好不好?」

  她連想都沒想的就搖頭,她不想再進一步了。

  「為什麼?你不吃牛排?」

  她不語,繞過前院,想由後門進廚房;她已經不想再談感情、不想再愛,就算她有天會結婚,她也決定嫁給一個平平凡凡、各方面都過得去就好的男人。和太出色、太傑出的男人在一起是一種負擔,如果自己本身的條件又不夠好的話,那不是給自己找苦頭嗎?

  「莉芳!你總要給我回答!」他有些喪氣。

  「我不是搖頭了嗎?」

  「不一定要吃牛排!」

  「我必須幫我媽媽弄晚餐,工人要吃飯,你忘了我不是千金大小姐,我得做事!」

  「這話真酸,不過我可以等你幫吳嫂弄完晚飯,或者我可以幫你們弄。就算我不會炒菜,至少可以洗菜、切菜啊,要不然端菜、擺碗筷都行,小事你們可以吩咐給我做!」他一副他行而他也肯做的樣子。

  「雷遠華!你是果園的少爺,你可不是這裡打雜的!」她推開門,但隨即又踢上,這些話不必當她母親的面說:「到此為止。」

  「這是雙關話嗎?」

  「我只是叫你別進廚房!」

  「因為我是這裡的『少爺』?」

  「我不想再討論這個。」她背靠在廚房的門上。「你應該很清楚我的意思。」

  「那往常我、芝琪和你三個人玩在一起時,你怎麼都沒有這種困擾?」

  「此一時彼一時。」

  「因為那時我沒有表現出我對你的好感?」他有些憤慨。「而現在因為情況不同,所以你就要擺出一副我們階級不同、不方便在一起的樣子?」

  「事實就是事實。」

  「你現在還有那種『茶花女』的觀念?」他忽然抓緊了她的雙臂。她咬著唇,拒絕屈服。「如果我說我就是要追你呢?如果我說我什麼都不在乎呢?」

  「我在乎!我媽也在乎。」

  「你問過你媽了?」

  「沒有!」

  「那你憑什麼這麼說?」他鬆開了她的雙臂,抬起了她的下巴。「如果你心裡有結,我們可以一起面對、一起解開,我們都是現代人,現代人講究的是情投意合,而不是門戶之見;不要你有這種想法,就認為人人都是這種想法。如果我們能進人狀況,我要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你背後所代表的那些東西。」

  「你真是天真!」她冷漠的說,想起了她那個負心的醫生男友。

  「告訴我你是不是吃過什麼虧?」他曾經問過她這個問題,現在他更是肯定了一些,她一定是有切膚之痛,否則不會如此敏感。

  「我上一次不想和你談這個,這一次我還是不想!」

  「莉芳!你是講理的人!」

  「這和『理』字無關!」她的手激動的拍著身後的廚房的門。「不要問我這些,如果你希望我們三個人還能像以前一樣,就不要再問任何我不想回答的問題。」

  「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他歎息一聲。

  「那我很遺憾。」

  「信不信由你,你躲不掉的!」

  「不是只有你哥哥一個人會一走了之。」

  「但是他又再回來了。」

  「我不會!」

  「我卻有預感你會。」他用悅耳的聲音說:「你的母親在這裡,你也愛這個果園,不管有沒有我在,我都相信你會回來。如果你不喜歡這裡,你大可以把你母親接走,讓她和你住在一塊。」

  這點她無法加以反駁,事實上,她母親寧可留在果園,也不願到台北去。管家對她而言不只是一個工作,而就像是在自己的家似的,她和果園是無法分割的,盧莉芳在很早以前就瞭解到這個事實。

  「我說對了?」他說:「連你都知道你已經和這個果園結下不解之緣。」

  「是和果園,不是和你!」

  「事情的變化難預料!」他一副毫不著急的樣子,瞅著她、「我有信心,你呢?」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她轉身拉開門走進了廚房,並立刻上了鎖.她的內心平靜不下來,她害怕受傷害,她也怕雷遠華有天會嫌棄她,她不想再被拋棄一次,那種滋味不是人受的。。

  她發誓絕不再嘗一次。

  塞了些小費,再加上親筆的簽名,服務生幫他們找了一個隱秘的卡座,避開大家的視線,免得吃一頓飯像是在受刑似的;平時走在路上被指指點點的已經很不舒服了,如果連吃飯都不得安寧,那豈不是沒有一點人生樂趣?

  「你真的這麼紅?」高芝琪今天才算開眼界,也見識到了所謂偶像的魅力。

  他苦笑。「我希望我沒有這麼紅。」

  「那當你女朋友的人一定很痛苦,躲著當『地下夫人』沒有尊嚴,如果站出來公開亮相,又得接受大家的品頭論足,秤斤秤兩的看能不能配得上你!」她搖搖頭。「兩種方法都痛苦。」

  「所以我沒有女朋友。」

  「你沒有女朋友,但總有女人吧?」她一哼,沒有守身如玉的男人,已婚的都要偷腥了,更何況是自由單身漢,又是偶像。「小心愛滋病!」

  「我不胡搞!」他有些生氣,她為什麼非要想到最糟的地方,不損他就不快樂似的。

  「只有你自己知道!」

  雷遠中放棄辯解,反正他是說不贏她的,她可以把歪理說得正義凜然,她就是有這個本事。

  她真的點了最貴的牛排,而且再加上生蠔、鵝肝醬、魚子醬,法式的主廚沙拉,羅宋濃湯、紅酒,他能理解她懂得吃,但是她真的吃得下這麼多嗎?

  「你吃得完?」

  「我的胃口很好。」

  「你要不是有口福,就是你的消化系統有問題,平常你真能吃這麼多?」

  「你是捨不得花錢,還是關心我的健康?」

  「我只是要你不要浪費,暴殄天物會遭天譴,想想看那些衣索比亞的難民,如果你都吃得完就沒有話說,別忘了這種大餐還要附水果、甜點、咖啡。」

  「我知道!我不土。」

  「好!  隨便你,我們心平氣和的吃頓飯。」他擺出低姿態。「創個紀錄好不好?從第一次認識到現在,我們之間從來沒有和平,今天就讓我們自己都吃一驚,當兩個友善、隨和的文明人。」

  她裝模作樣的對他頷首一笑。

  濃湯先送上來,還有蒜香撲鼻的小麵包,她不客氣的就吃將起來,吃慣了果園的清淡小菜,換上這種精緻的西方口味,她可以為了這頓飯而原諒雷遠中所有的不是。難怪民以食為天。

  「你總要離開果園的,對不對?」他開始和她聊天,打算利用這次機會,好好的瞭解她。「我不是在趕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

  「我當然會離開果園。」她理所當然的說。

  「之後呢?有什麼計劃?」

  「到國外申請大學唸書吧!」

  「你想回學校?」他有些意外。「很少人在離開學校生活很久之後還會想再回去念。」

  「不久。」她現在的語氣一點火藥味都沒有。「我只不過離開學校兩年。其實我的成績不錯,只是在教室裡待不住,我不喜歡刻板的時間表,什麼時候一定上什麼課。但是玩了兩年,也夠本了,我得學個專長,不能一直混下去。我爸、媽無法瞭解這一點,以為我沒救了,所以才會把我送到你家的果園來。」

  「原來你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我不是沒有腦筋的女孩。」

  「那你會在國外唸書?」

  「我的成績單和文憑都是國外的學校發的。」

  雷遠中有些失望,她不會一直留在台灣,那這份感情要怎麼維持下去?

  「你呢?你要當一輩子電影明星?」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那你以後打算做什麼?」

  「從幕前到幕後吧!」他沒個准的說:「或者回來幫我爸爸經營果園,擴大果園的規模。」

  「這主意也不錯。」

  「沒有人等你嗎?」

  「問得乾脆點行不行?」

  「你沒有男朋友?」

  「我這種條件的人會沒有男朋友?」她備受屈辱的說:「很多國家都有我的男朋友。」

  「是誰才要擔心愛滋病!」他帶著醋意。

  「那你就要失望了。我只說他們是我的男朋友,可沒說他們是我的情人。」她將鵝肝醬塗到餅乾上,送入口中。「我不知道台灣的人是怎麼定義男朋友這三個字,我的解釋則是只要是異性,就算是我的男朋友。」

  「那我也是你男朋友?」

  「雷遠中!我們連朋友都談不上。」

  「你決定要把我當你一輩子的敵人?」

  她看著他,其實他們之間談不上深仇大恨,過節是有,不過沒有必要樹立太多的仇人。「好吧!我們過去的不愉快就一筆勾銷,你有錯,我也不是完全的無辜,再說以後我也可以向人家炫耀,說我有一個當電影明星的男朋友,而且在台灣很紅。」

  「這沒什麼好炫耀的!」

  「你不紅嗎?」

  有時他真的會被她氣死,明明都向她豎白旗了,偶爾她還是會刺你一下,叫你恨得牙癢癢的,但是又只能徒呼無奈。

  「那你對遠華的印象如何?」

  「他很好。」她已朝主廚沙拉下手,似乎一點也沒有去注意雷遠中連叉子都沒有動。

  「你喜歡他?」雷遠中的聲音不一樣。

  「很喜歡。」

  叫雷遠中怎麼還有胃口?遠華表示過他是把芝琪當妹妹看,但是高芝琪顯然不是這種想法,她自己說她很喜歡遠華,她愛上遠華了嗎?

  高芝琪終於注意到了他的刀叉、湯匙都還是乾乾淨淨的,桌前的食物則動都沒有動。

  「你怎麼不吃?」

  「我吃不下。」

  「誰最浪費!想想那些衣索比亞的饑民。」她翹起下巴,一副教訓人的模樣。「只知道數落別人,自己卻不會以身作則,雷遠華就不會這樣,他不用嘴說,親力親為就是,比什麼說教都有用!」

  「夠了!」他不想聽她說讚美他弟弟的話。

  「你的情緒會陰暗不定,雷遠華不會。」

  「你專心吃好嗎?」

  「是你自己一直和我聊天的!」

  「談話停止。」他憤憤的說:「既然你要來吃大餐,你就享受你的食物,我不會再吵你,不會再多嘴,吃過飯我們就回家,我是說果園!」

  「你帶藥了沒?」

  「什麼?」

  「是不是你吃藥的時間到了?」她故作天真的說:

  「『發作』了嗎?」

  他就知道他說不過她。現在的問題是如何熬過這一段晚飯的時間,還有牛排、甜點、水果、、咖啡還沒上,至少還得再吃上半個多小時,他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熬得過,他決定不讓她知道他的想法,他對她的感情。

  時機還沒有成熟。

  當他們兩個人都臭著一張臉的回到果園時,果園上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薛可梨。

  所有的人都有些意外,不知道這個專演一些性感角色的女明星來這裡幹嘛?特別是雷遠中,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薛可梨怎麼會找到這裡?誰告訴她的?而且她又是來做什麼?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拒絕她。

  薛可梨的視線是放在和雷遠中一起進來的高芝琪身上,她以打量對手的眼光去注視高芝琪,原來只是一個黃毛丫頭,她還以為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女。

  「遠中!」她熱情的走到他的身邊。

  「你怎麼會來這裡?」

  「小何告訴我的!」

  「小何?」

  「不然我怎麼會知道!」她沒有說是她威脅小何,拿小何的前途威脅他說的。「你不高興看到我嗎?」

  雷遠中的確不高興看到她,尤其是在大廳中還有兩個行李。「你打算怎樣?」

  「在你家的果園渡假。」

  雷遠華、盧莉芳、雷遠中和吳嫂都默不作聲,但是他們根本能的都不喜歡這個女人。薛可梨有一種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氣焰,把別人都當下等人看;她一進來就把盧莉芳當女傭似的,頤指氣使,像是在指揮什麼苦力似的的,要莉芳幫她提行李,直到她表明身份,薛可梨才杏眼一瞪的自己提進屋內。

  薛可梨也惹到了雷遠華,她不知道他是雷遠中的弟弟,叫他幫她洗車,說她一路從台北開來,車子需要好好的清洗一番;知道他是雷遠中的弟弟之後,她才又換了另一副的嘴臉,不過雷遠華已經對她的印象壞到了極點。

  一聽到她要留下來,大家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除了高芝琪。

  高芝琪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反正這個女人要留下來與她無關,她瞥了雷遠中一眼,好像在笑他艷福不淺似的,有女人跟到了這裡來,她看看大家。

  「你們聊,我洗澡去了。」

  「芝琪!我到你房間等你。」盧莉芳說。

  「我也是。」雷遠華附會。

  雷遠中想阻止他弟弟;他可以瞭解莉芳想和芝淇聊天,說些女孩子的悄悄話,但是遠華湊個什麼熱鬧?不過目前他必須先擺手薛可梨。

  「好吧!你們到房間等我吧!」

  吳嫂看著這群年輕人,反正沒有她的事,她走到客廳的一角去看她的連續劇。高芝琪則走向她的臥室,拿她要換洗的衣眼,莉芳跟著她,雷遠華則跟著莉芳,而薛可梨則被雷遠中拉到了屋外,她差一點就被自己的高跟鞋給絆倒。

  「你走慢點嘛!」薛可梨嬌聲的抱怨。

  「你就是來讓我後悔的嗎?」

  「忘了我上次說的話,那時我大生氣了。」她露出媚笑。「所以我特別來這裡向你道歉,順便陪陪你,我自己也渡個假。」

  「你要渡假可以去別的地方。」

  「但是我已經喜歡上這裡!」她拉著他的手臂,一副佔有慾極強、他是她的人的模樣。「你總不會不近人情的把我趕走吧!」

  「我是希望你走!」他正色的說。

  「你怎麼這樣!」她的臉色變得難看。「我人都已經到了,你居然叫我走!」

  雷遠中知道他不能做得太絕情;薛可梨和新聞界的交情不錯,他不和記者打交道,但是也不希望記者找他的麻煩,對他口誅筆伐。看來他似乎必須讓薛可梨留下來,只是他得找個機會向高芝琪解釋。

  他和薛可梨之間什麼都不是。

  完全是薛可梨一個人在自導自演。

  「你要留多久?」他不耐煩的問。

  「看你要留多久。」

  「你手上的戲呢?」

  「先跳拍其他的演員。」她一副她為他犧牲很多的口氣。「我願意讓導演刪掉我的戲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沒戲拍都無所謂。」

  「薛可梨!  你在妄想。」

  「遠中!如果能結合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我們在影壇可以大有可為。」她一直在灌輸他這個念頭。「等我們要退休之時,我們已經能撈到一大筆的錢,我知道你下部新戲有一個很棒的角色,向導演推薦我好不好?」

  「原來你有目的。」

  「遠中,魚幫水,水幫魚,我可以現在就報答你。」她勾引著他,手也大膽的碰著他的身體。「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的提議了。」

  「住手!」他厭惡的拉開她的雙手。以前他還不會這麼反感這麼的無法忍受,甚至還可能和她打情罵俏、消遣個她兩句,但是現在他只感到不耐煩。「我不要再聽到一次這樣的提議,你想待就待,不過不要太靠近我,也不要企圖再把你自己推銷給我。」

  「遠中!」

  「我不想和你鬧翻,但是記住我的話。」

  「我是為了你——」

  他冷漠的眼神比任何嚴厲的話都有用,只消一眼,她.就聰明的噤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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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54:52
第九章   

  當一個不抽煙的人開始抽煙,那就表示事情非常的嚴重了。

  雷遠華坐在後院的台階上,非常憂鬱的抽著煙,一副他的苦沒有人能分擔的樣子,而他也沒有打算要說的意思;望著遠方晴朗的天空,他真的希望能下一場大雨,他想在大雨中狂舞一番。

  高芝琪靜悄悄的往他身邊一坐,並且向他要了一根煙;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根煙給她,他們就安靜的抽著煙,誰也沒有打擾對方。一根煙抽完之後,他終於把頭轉向她。

  「你是在哪裡學會抽煙的?」

  「你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他皺著眉的苦笑。「從昨天開始。」

  高芝琪跟著一笑。「莉芳一張世界末日隨時會來臨的臉,你這個不抽煙的人開始抽煙,要不要告訴『芝琪姊姊』是怎麼回事?」

  他讀了揉她的頭髮。「如果今天我愛上的是你,情況是不是會不同?」

  「你不愛我嗎?」她故意作受傷狀。

  「不是男女之間的愛。」他又點上一根煙。「我不會想娶你,不會想和你上床,不會想把我所有的一切獻給你!」

  「而你想把所有的一切獻給莉芳?」

  「但是她不要。」

  高芝琪歎了口氣,明明報單純的一件事,卻要弄得兩個人都苦不堪言,什麼事大家攤開來說,溝通一下,有什麼好大不了的?誰沒有過去?哪個人活到二、三十歲還純潔得像一張白紙?

  「莉芳對你說了什麼?」

  「她要結婚了。」

  「結婚?」高芝琪差點被煙嗆到。「她要嫁給誰?」

  「一個醫生。」

  「她這麼對你說?」

  「難道不是?」雷遠華立刻又希望無窮的模樣。「她騙我的對不對?既然沒有這回事,她為什麼要這麼說了她就一點也不愛我?這麼討厭我嗎?」

  「如果她一點都不愛你,她也不會這麼苦惱。」高芝琪簡單的說;「不過我能瞭解她的心情,她太傻了。」

  「你知道多少?」

  「差不多全部。」

  「告訴我!」他急切的說。

  「如果莉芳不肯自己告訴你,我也沒有資格替她發表什麼想法。」高芝琪抱歉的一笑。「這真的不是一個公平的世界。有的人一出生就衣食無缺、順順利利的,要什麼有什麼,平步青雲;有的人卻注定要吃苦,走得比別人艱辛,跌倒了不肯再爬起來,只因為不想再跌一次。」

  「你是在暗示什麼?」

  「我只是在說這個世界不公平。」

  「芝琪。」他的語氣誠懇得令人不忍。「如果你知道什麼,你可以告訴我,我從莉芳那裡真的問不出半點名堂,如果她對我有感情,她為什麼不大大方方的接受我?我真的不在乎她是一個管家的女兒。」

  「你真的不在乎?」

  「我並不是什麼王子或是望族之後.」

  「你的父母呢?」

  「他們不是那種人。」

  「做父母有做父母的期望。」高藝琪平心而論.「年輕人是愛情至上,但是老一輩的可沒有這麼瘋狂,他們考慮很多;你真的這麼有把握嗎?雖然莉芳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這點我有十足的把握。」事實上他母親還常在他們兄弟的面前誇吳嫂的女兒。說莉芳多爭氣,多上進。其實吳嫂並不需要待在果園當管家,莉芳的薪水就夠她們母女用了,是吳嫂喜歡這裡的環境。不想到台北。

  「那對她過去的戀愛史呢?」

  「我也交過女朋友!」

  「但是男人的心胸總是比較狹窄。」高芝琪瞄了他一眼。「自己風流沒關係.但是自己的女朋友和老婆可得一塵不染。」

  「我不是那種男人。」他的聲音是溫和的。「我甚至不會去問她過去的事。」

  「哇!那你可以當聖人了!」

  「她是因為這樣才拒絕我嗎?」

  高芝琪不語。說不定莉芳內心裡還有其他的事,她不能替莉芳說話,搞不好愈幫愈忙,她還是對雷遠華攤攤手,一副她無能為力的樣子。

  雷遠華憤怒得很,額頭上的青筋直冒;他的耐心真的要用完了,考個大學聯考都還沒有這麼的困難。談戀愛應該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一件事,但是在他看來,他覺得除了談戀愛,其他都是易事。

  「我要回台北。」他站了起來。

  「哈!  連你都要走了。」

  「在這裡我無法專心的寫論文。」

  「回到台北就能專心嗎?」她在笑他的鴕鳥心態。「我打賭你還是寫不下去,你會滿腦子都是莉芳。」

  「至少我看不到她本人。」

  「所以你會更心煩、更痛苦。」

  他感傷的眼睛凝視著高芝琪的臉。「我真的無法解救我自己或是改變現狀嗎?我真的只有手足無措,自己看著自己掙扎、痛苦的份嗎?」

  「莉芳如果想通——」

  「她一直想不通呢?」他低聲的打斷她。

  高芝琪啞口無聲;看來她要幫莉芳洗腦,問題全出在莉芳的身上,沒有什麼比一個頑固又難纏的女人還麻煩的事,她要找莉芳說個明白,叫莉芳別再折磨雷遠華。

  說人人到,盧莉芳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但是她的視線只在高芝琪的身上。

  「芝琪!你最好到客廳來一下。」她凝重的說。

  「怎麼了?」遠華問道。

  「到客廳來就知道了。」

  薛可梨毫無所懼的看著前方。即使雷遠中一副要殺了她的表情,她還是穩如泰山的坐著,一點都沒有害怕或是想否認她傑作的樣子。

  雷遠中抓著晚報的手顫抖著;他簡直不敢再看一眼上面的大標題;做這件事的不會有別人,他早該在薛可梨一踏上果園的土地時就把她趕走,他心軟的留她下來度假,大家都忍她、讓她,結果她卻使出了一計最下流的招數。

  他已經把電話的線扯掉,他不要聽到記者的聲音,他不要回答任何的問題,他只想親手殺了薛可梨。

  「希望你的行李已經整理好了。」他看她的眼神有如她是蛇蠍。

  「整理好了,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落後地方我也早就膩了。」薛可梨故意的看著自己手上的鑽戒。「你想留,我還不想待呢。」

  「你真的不該做這種事。」

  「是那些記者會錯意了。」

  「是你讓他們會錯意的!」

  既然都已經撕破瞼,那她也沒什麼好顧忌的。「是你先對不起我!」

  「我什麼都不欠你,你的精神狀態令人懷疑!」

  「我一再的把自己雙手奉送到你的面前,但是你居然去愛上一個二十歲的小鬼她沒有一點比我強,但是你卻把她捧得如皇后似的,所以我要你們好看。」薛可梨狠狠的一笑。「我希望她爸爸丟官!」

  「你——」

  「搞政策的或是政府官員最怕鬧醜聞,就算不丟官,我看要再往上爬也不大可能。」她得意的笑。

  「我也會讓你在電影圈混不下去!」

  「你能嗎?」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我可以陪導演、製片上床,爭取演出的角色,你能怎麼做?說不定是我讓你混不下去!既然我們已經結下了不解之仇,以後八成沒有合作的機會,所以我沒什麼好損失的,你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這會高芝琪和盧莉芳、雷遠華走了進來,盧莉芳因為已經知情.所以她看薛可梨的目光是冰冷的。

  雷遠華不知道這會是出什麼狀況,只知道他哥哥已氣得似乎要炸了。

  高芝琪看著雷遠中。「怎麼了?我又做錯了什麼?」

  雷遠中無言的把報紙遞給了高芝琪,高芝琪毫不費力的就找到了原因,她飛快的看了一遍內容。

  「未婚同居」?!

  「共築愛巢」?!

  「私訂終身」?!

  「喜訊已近」?!

  高芝琪把報紙擰轉成一圈。大明星和外交官之女!那些記者甚至連她家的祖宗八代都查出來了。她父親現在在哪一個國家派駐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她憤怒不已,她最怕因為她沒有做的事而背黑鍋的那種感覺。

  「是誰?」她大聲質問。

  「我。」薛可梨慵懶的聲音。「我在接受訪問,一不小心就把果園上的情形說了出來,誰知道那些記者聽者有心,自己東拼西湊的。」

  「你是存心歪曲事實!」

  「事實是什麼?」

  高芝琪很會打架,在夏令營學的;她可以把薛可梨的所有頭髮拔光,她可以把她打得渾身無一處倖免,甚至撕破她那張臉,但是高芝琪沒有這麼做。一個滿懷嫉妒的女人,什麼事都做來出來,她知道薛可梨嫉妒她,薛可梨是在報復雷遠中。

  「芝琪!我很抱歉。」雷遠中沉痛的說。

  「抱歉沒用,要想想怎麼補救。」

  「登個更正啟事。」

  「哥!這只會愈描愈黑。」雷遠華恨不得現在馬上把薛可梨丟出去。

  「那怎麼辦?」

  現在沒有人有主意,高芝琪只擔心這會他父母的想法。他們的年紀真的大了,一定想安寧的過日子,等退休,這一次實在不是她的錯。

  薛可梨非常識趣的去她的房間提行李,這裡已經不需要她再湊熱鬧了。忽然之間她有一絲的罪惡感;同是女人,尤其高芝琪只是一個小女孩,面對這種面子受損、子虛烏有的事上了報一定很不知所措。

  當薛可梨要跨出大門時,沒有一個人留她,沒有一個人送她,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是厭惡的,當她是黑死病、是瘟疫,她終於知道自己是真的太過分了!

  門一關上,高芝琪幾乎要崩潰了,她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但是報紙上暗示的東西讓她受不了。

  好像她和雷遠中成天都是在果園上做那件事,報上諷刺她這個外交官之女不學無術,是個令學校和父母頭痛的人物,並舉例說一些她在國外所做的惡作劇,而雷遠中是被她勾引似的。

  「芝琪——」

  「那種死法最沒有痛苦?」

  「你不要把事情想的這麼壞!」盧莉芳只能安慰的說:「你就當是笑話。」

  「我會讓這個笑話害死。」

  「芝琪!我可以跟媒體澄清。」即使一向不屑於和新聞媒介打交道的雷遠中,這次也要投降了。

  「你知不知道『先入為主」的意思?」

  「一定有辦法的!」

  「我以死謝罪。」

  「那豈不是告訴每一個人報上說的事是真的!」

  高芝琪看了每個人一眼,她在眼淚還沒有掉下來之前,已經溜回了她的房間;盧莉芳本能的要跟去,但是雷運華拉住了她.他用下巴比了比他的哥哥。

  雷遠中想都沒想的就跟上去,如果他能扭轉這一切,他願意減壽二十年。

  高芝琪趴在床上,她哭得死去活來。二十年來,沒有一件事讓她這麼的傷心、這麼的覺得無顏見自己的父母。她是招准惹誰?為什麼會有這種禍上身呢?

  雷遠中站在她的床邊,她的每一滴眼淚都令他心痛.每一聲垂泣都叫他覺得雄心刺骨,是他帶給她這些麻煩的。如果薛可梨不迷戀他,不是喪失了心志,今天高芝淇還是一個快樂、瀟灑的女孩。

  「芝琪」

  「你走!」她把臉悶在枕頭裡。

  「我們談談。」

  「你給我走。」

  雷遠中知道那天晚上他們一起躺在草蓆上數星星的時光可能不會再有,現在他一定是高芝琪最恨的人,不過再怎麼恨  事情都必須解決,知道這件事後,她的父母和他的父母一定都會趕回來。

  「我們可以結婚。」他建議。

  哭泣聲停止,高芝琪抬起頭.雙腳著地的下了床,她當他是瘋子似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結婚。」

  「我不嫁你。」

  「那就再想其他的辦法!」

  「你為什麼會想到結婚?」

  「我以為如果結了婚,所有的耳語和風波都會停止,而且你父母應該不會有什麼異議,如果他們信得過我父母,放心把你留在這裡,應該也就能信得過我。」他平靜的說:「除非你有更好的解決之道。」

  「我出國」

  「國外也有中文報紙。」

  「至少我那些朋友不會相信這則狗屁不通的消息。」她忿忿不平的說:「那裡對這種緋聞的敏感度沒有這麼高,大家都不注重個人的隱私。」

  「難道你能躲一輩子?」

  「我可以在國外結婚、定居,永遠不回來台灣。」

  不!雷遠中不太敢想像如果是這種狀況,一想到他的世界裡沒有她,他將會多麼的空虛、孤獨、乏味,日子會一成不變而且空洞,他需要她的活力和想像力,他不能讓她走。

  「那你的父母怎麼辦?」

  「他們可以彼此照顧,我本來就是多餘的!」

  「你這麼說太不孝了!」

  「而你什麼都不知道!」

  「一定還有第二個辦法,我們不必結婚,你也不必『避居』海外,畢竟我們又不是裸體的在床上被逮到。我不是有婦之夫,你也不是有夫之婦,沒有人可以告我們妨害家庭。其實換個幽默一點的角度想,我們可以名利雙收了。」他眨眨眼。

  「你不怕你的偶像地位不保?」

  「我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你的影迷們說不定會傷心欲絕。」

  「也該是她們瞭解到我是個正常男人的時候了!我會談戀愛,也會結婚,我和所有的男人都一樣,總不能叫我四、五十了還當偶像!」

  「你真的一點都不怕?」

  「伯有用嗎?薛可梨的絕招都使出來了,我就算會成為票房毒藥也只有認了。」他真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高芝琪發現她也沒有那麼的傷心了!  她奶奶曾經告訴她:健康就是一個人最大的財富。一個健康的人,是不需要太在乎別人的眼光、看法、感覺的,因為你已經擁有了最大的財富了。

  「我看只有等我父母回來再說。」她揉了揉眼睛。「只要他們沒有生氣得腦溢血。」

  「我一定會跟他們解釋原由。」

  「我看用處不大。」

  「你明明不是悲觀的人,為什麼在面對這件事時如此的絕望?」

  「喂!我是女人,以後我還得結婚耶!這個假緋聞一鬧,誰會相信我是清白的?」

  「你自己知道你是清白的!」

  「但是別人不知道。」

  「我已經說我要娶你了,你又何必擔心什麼嫁不嫁得出去的問題。」他瀟灑的一笑。「考慮看看,嫁給我不錯,我不敢保證你是最快樂的女人,但是我保證你會是一個『起碼快樂』的女人。」

  「我不嫁偶像。」

  「所以如果你父母來帶走你的話,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面?」他強作鎮定的說:「我想我會懷念和你一起躺在草蓆上數星星的時光。」

  「你可以和任何一個女人數星星。」

  「但感覺不一樣。」

  「你也會懷念我撞壞你的BMW?」她俏皮的說:「對了!我們一直沒有談到賠償的事。」

  「扯干吧!」

  「和什麼扯平?」

  「和這件事扯平,車子壞了可以用錢修,但是你的名譽受損了,可不是用錢能補償的。別再提車子,我決定保留原狀當紀念。」他現在就已感到了一股離別之情,他不知道他的心從此時起就開始疼痛。

  「紀念我?」

  「紀念我曾經認識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孩。」

  「你為什麼要說的像生離死別?」

  「你會出國,甚至遠居國外,你想我們還有可能會見面嗎?」他從不求女人,他現在也不會破例。儘管他的心催促他向她表明心意,但是他的嘴巴不從。「這陣子在果園的時光會成為記憶。」

  「說的我心好酸。」

  他感到一陣驚喜。「你心酸?那你不走了?」

  「酸歸酸,走歸走。」她現在不再排斥他,甚至已經當他是哥兒們。「我說過我不可能在這待一輩子,我的理想不在這裡。」

  「如果這裡有我呢?」

  她的眼睛閃啊閃的,這已經是非常露骨、非常直接的一句話。她望著他,一時不知道如果作答。如果說他一點都不吸引她,那是假話,如果她肯,她也可以嫁他,她能擁有他,她可以令萬千女性夢碎。

  但是……

  「你還有幾天的時間考慮。」

  「考慮什麼?」

  「每一件事。」他的手放在她的臉頰上。「你是需要一點時間的,我只求你做出正確的決定。」

  她凝視他,久久說不出話。

  第三天時,高芝琪的父母出現了。他們專程返國,為了要收拾「殘局」。儘管雷遠中說破了嘴,高復安夫婦還是決定把女兒帶在身邊。而同一天下午,雷大民夫婦也風塵塵僕僕的趕回國.雷遠中照樣解釋一次。雷大民把責任歸到自己的兒子身上。

  雷家的果園雖然熱鬧滾滾,但是卻充滿了離別的氣氛;在父母的命令下,高芝琪在房裡收拾她的東西,盧莉芳陪著她,兩個女孩離情難捨,互留了地址、電話,莉芳是高芝琪在台灣交到的最好朋友。

  雷遠中不相信高芝琪的父母還是要帶走她;他走出屋子,他決定不看著高芝琪走,他怕自己會在大家的面前失態;如果是在拍電影,他可以要求編劇給他安排一個完美、皆大歡喜的結局。

  但這是真實的人生。

  不能盡如人意。

  他一邊抽著煙,一邊往果園走,他不能往回走,不能再回到屋子裡,他躲得遠遠的還可以保留一點自尊,該說的他三天前都已經說了,他無法再做什麼努力。

  高復安夫婦似乎也沒打算把女兒嫁給他,是捨不得還是覺得他並不是一個好女婿的人選?

  他不能再想了。

  他告訴自己現在只有聽天由命,而且只要高芝琪還留在台灣,他就有機會能見到她,事情並未絕望,他必須保持信心。

  屋內的老一輩則互相客氣來客氣去的。對彼此都充滿了歉意。

  「芝琪在這裡給你們添麻煩了。」

  「復安!是遠中的錯。」雷大民不好意思。「雖然不是遠中直接造成的,但是那個女明星是衝著遠中來的。沒想到間接害到芝琪。」

  「事情過去就算了。」

  「但是我們真的好抱歉。」

  「大民!我們也要負一點責任。」高復要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我們該把芝琪帶在身邊的.雖然她是個惹禍精,雖然她並不在我們的計劃內,但她還是我們的心肝寶貝。我和敏卿決定好好的陪她,和她從現在開始建立真正的感情。」

  「我看芝琪不像惹禍精,她很討喜耶!」鍾雪說。

  「她是討喜,但也有令人頭痛的時候。」方敏卿現在的語氣完全是慈母的口吻。「我那些親戚都對她退避三舍,不是討厭她,是罩不住她。平日我和復安也真的拿她沒轍。但經過這件事,我決定不管她再怎麼調皮搗蛋,我都要把她留在身邊。」。

  「是啊!再留也沒有幾年了。」高復安補充。

  鍾雪聽到她兒子剛才提出婚姻。「我們遠中想娶芝琪耶!」

  「他是為了芝琪的名譽,其實我們相信自己的女兒,不需要用結婚來解決」

  以一個做母親的敏銳,她相信她兒子不是憑空說的,兒子是不是陷入情網,她這個做母親的不會看不出來。

  「如果我們遠中是認真的呢?」

  高家夫婦並不相信的樣子。

  「復安!」雷大民笑道。一咱們這兩個好友結個兒女親家也不錯啊!」

  「我不知道芝琪的意思。」

  「你們可以間她嘛,她和遠中挺配的。」鍾雪替自己的兒子出力。「我很開通,如果他們真的結婚,夫婦倆可以留在台北。」

  「但是芝琪才二十歲。」方敏卿不置可否。如果她的女兒想嫁雷遠中,她為什麼還要跟他們走?乖乖的收拾行季,甚至連一聲爭辯都沒有,所以方敏卿認為時候還沒有到。「我是不會反對,就看他們年輕人。」

  「阿雪!別急!」雷大民勸著太太。「他們年輕人的事讓他們年輕人去搞;不要我們這裡談妥了,他們卻沒有意思結婚。」

  「是嘛!」高復安附和。「而且我希望芝琪再多念一點書,知識和智慧才是一個女孩子最好的嫁妝。」

  「也好,我們遠華也準備再到國外進修。」

  「如果是申請美國的學校,以後我們芝琪可以多少幫點忙。」高復安笑呵呵道:「她是個美國通。」

  「那再好不過了」

  「遠華跑哪去了?」雷大民這才想到。「只出來打過一聲招呼就失蹤了似的。」

  「在寫論文吧1」鍾雪答。

  「遠中呢?」

  「我不清楚。」

  「一下子四個年輕人都走得光光的。」雷大民有些感慨。「想來想去還是自己的老伴最好,兒女翅膀硬了,早晚是要飛走的,想留都留不住。」

  「所以我才要把握和女兒相處的時間。」

  「這一次可以待多久?」

  「我請了一個月的假,假期結束還是得回英國。」

  「復安!早點退休,我這裡房間多的是,搬來一起做個伴;這裡是世外桃源,是退休後的最佳選擇。」雷大民鼓吹:「你只要住上一陣子,保險你不會再留戀那個繁擾、吵雜的花花世界。」

  「我會記住你的話!」

  「我可以把果園賣給你一半,讓你當半個老闆!」

  高復安同意的點頭。「說得我心都動了,敏卿,你覺得如何?」

  「以你的意見為意見。」

  「大民!那就說定了?!」

  「一言為定」

  黃昏時,高芝琪隨著父母走了、雷遠中的心也跟著她走了,他借口必須同台北處理事情,吃過晚飯就離開。

  他侍不下來,他會不停的想到有關高芝琪在這個屋子裡的種種情形,到處都是她的倩影,再多待一分鐘,所有的人都會看出他對高芝琪的感情,所以他必須走,不能理會她母親有些埋怨的眼神。

  至少遠華在。

  但是雷遠華也決定走,在他看到盧莉芳在收拾她的行李時。

  她的房間敞開著,所以他走了進去,對她收拾東西的舉動沒有加以苛責;兩個月前他們四個人陸續的來到果園,兩個月之後他們也是陸續的離開,現在這個果園可成了大家的傷心地。

  「你母親知道嗎?」

  「知道」

  「你不怕她難過?!」

  「她已經習慣了我來來去去的。」盧莉芳其實並沒有多少東西,但是她一副很忙碌的樣子。「而且你父母也回來了。」

  「你還是住在民生社區?」他有這個印象。

  「對!離公司近,不過既然我已經要換工作,所以也可能搬家,另祖其他的地方。」

  「你會讓我知道新地址嗎?」

  她搖頭。

  「如果我問你母親呢?」

  「我會要求她不能告訴你。」

  「做得這麼絕?」他沒有生氣,他只是有些自暴自棄。「你怕我去煩你?」

  「隨你怎麼說。」她一個深呼吸。

  「我博士論文如果過關的話,我會申請美國的學校。」

  「祝你好運。」

  「有沒有新鮮一點的話?」

  盧莉芳有話,但是她不能說。快刀斬亂麻,慧劍斬情絲,第一次她跌得太重,使她沒有勇氣再嘗試第二次。而且在濃情蜜意時,他們不會考慮到彼此的差異和家世背景的懸殊,一旦感情淡了,她又是成了被傷害、被嫌棄的對象,這是不變的。

  現在她理智的離開,傷害可以少些。

  「沒有新鮮的話,反正希望你事事順利,心想事成,而且再娶個如花美眷。」她衷心的祝福。

  他一哼。

  「請你出去,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打理。」

  她非但沒把他趕走,他還大剌剌的坐在她的床上,冷冷的看著她。「事事順利?到目前為止,發生在我身上,和你有關的沒有一件事順利。心想事成?我心裡是想了,但成功不了。如花美眷?我心裡想的如花美眷連一個機會都不給我!」

  她忍耐著,假裝聽不懂他的話。

  「莉芳!你懂的,你為什麼要折磨我們兩個?根本沒有醫生,也沒有結婚那回事對不對?」

  她倔強的不回答。

  他怒氣沖沖的將她拉到自己的身上,兩個人一起滾在床上;他節節逼近,她死命抵抗,但她終究不敵他的力量,而他也如願的嘗到了她紅唇的滋味,雖然當他離開她的嘴時,他挨了一耳光。

  「你是小人!」她離開她的床,也離開他的懷抱。

  「你逼我當小人的!」

  「出去!」她指著門。「我求你出去!不會有用的,如果有用的話,一開始我就不會拒絕你,我會歡天喜地的接受你。」

  「我真的不在乎你有過幾個男朋友,是不是還是處女!」他大膽、坦率地道二「當不了你的第一個男人,我可以當最後一個,最重要的是你的精神貞操,而不是你的肉體貞操,你知不知道?」

  「你現在當然能這麼說!」

  「我不是那種男人!」

  「男人都是一樣的!」

  「別讓我再聽到這句話!」他的眼神差點可以進出火花。「你逃吧!我們總會再見面的,莉芳!相信命運!相信緣分吧!」

  她排斥的搖頭。

  他卻自信滿滿的走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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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16:55:17
第十章  
  
  即使有父母天天陪伴在身邊,高芝琪還是寂寞的;她沒有想過她會懷念果園,但是她真的懷念不已。台北的生活好像突然之間和她格格不入似的。她不想跳舞、不想逛街、不想上館子、不想買衣服,再新鮮的事都無法吸引她,她想採水果,她想找一片草坪躺著看星星,她想和那些她熟悉的人在一起。

  高家夫婦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女兒的身上,似乎是想補償這二十年來對她的忽略;她能體會父母的苦心,但是她已經不再是兩個月前的那個高芝琪了。

  報上有雷遠中的報導,而且不少;先是他正式的澄清,反擊薛可梨的惡意之舉,一時報紙熱鬧得很;接著是他全心投人拍片的消息,報上說他比以往更加的憂鬱了,把心思都投注在工作上,而很多人在找著「外交官之女」的下落。要等新聞平息,恐怕還需要一點時間。

  她渴望過心靈平靜的日子。

  但是平靜不跟著她。

  她常常一個人窩在房間時,對著牆壁發呆,天花板上可沒有星星可數,如果當時她一口答應在雷遠中的求婚,今天的情況是不是會不同?!

  她真的好奇。

  方敏卿敲了敲門,走進女兒的房間;她習慣了吃喝玩樂的女兒,現在女兒文文靜靜、乖乖巧巧的反令她擔心,既然她有心要和女兒維持一種亦母亦友的關係,她就必須知道女兒在煩什麼。

  「芝琪!怎麼不出去看電視?」

  「你知道我不喜歡看電視。」

  「那約朋友去跳舞嘛!」

  高芝琪的笑有些落落寡歡。雷遠華一定是在趕論文,而盧莉芳則是在品嚐她自己的寂寞。有天她一定要找莉芳談談,幸福是稍縱即逝的。

  「芝琪!你變了。」方敏卿坐在女兒的床上。「如果你有什麼心事,你可以跟媽媽說。」

  「我在想申請學校的事。」

  「沒問題的!」

  「一定要到美國念嗎?」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如果你不想到美國念,在台灣念也可以,找個人幫你補習一下,參加這裡的聯考。」方敏卿在心中揣測著女兒為什麼不想離開台灣。芝琪!是不是和雷遠中有關?」

  高芝琪看著母親,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們之間——」

  「清白的。」

  「我不是說這個!」方敏卿一笑。「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我是說你們之間是不是真的有感情,他提出要娶你並不是開玩笑的?!」

  「他是認真的j」

  「你們愛著彼此?」

  高芝琪也不肯定,她只知道懷念的確是在分開之後;分開了以後,她才有心思去回想起在果園的每一天、每一件事,雷遠中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如果要從中發現端倪的話,的確是有跡可尋。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答應他的求婚?」

  「媽!  我還年輕。」

  「好吧!你目前不打算結婚,但是那天離開果園時,我並沒有看到你們深情的道別,你們只是握個手而已,什麼戀愛的情侶的對白都沒有!」方敏卿苦思而得不到答案。「你們倒保密得不錯!」

  「媽!沒有你想的那麼浪漫!」

  「你們還在捉迷藏?」

  「也不是!」高芝琪覺得自己好像怎麼解釋都不對,平日反應一級棒的她,現在卻無法對自己的感情好好的理出個頭緒。

  「芝琪!我和你爸從來都沒有干涉你交友的事,我們也覺得雷遠中這個男人不錯,他有股令人放心、令人信任的氣質。如果你覺得他值得交往的話,千萬不要遲疑。」方敏卿幫著雷遠中。

  「你們喜歡他?」

  「我們信任他。」

  「他是拍電影的,他是性感偶像。」

  「那只是他的職業,就像你的父親是外交官一樣。」在方敏卿的眼中,只要是正當職業,就沒有什麼好羞恥的。「而且你換個角度想,有多少女人可以嫁每個女人心目中的性感偶像?」

  「媽!結婚的事還早。」

  「但至少你得給你們的感情一個機會。」

  高芝琪同意這一點,目前結婚不可能,但是她可以開始和雷遠中培養真正的愛情,兩個打算永遠在一起的人,要經過長時間的瞭解和調適。

  「媽!我知道怎麼做了!」

  「你想通了?」

  「也沒有想通什麼,只是決定開始去做而已,而不是老待在家裡自怨自艾。」

  「太好了!你跨出你的那一步了!」

  「也該是時候了。」

  在高芝琪去找雷遠中前,她先約了盧莉芳;盧莉芳很快的就找到了新工作,她利用工作來克服她心裡的痛楚,沒時間想太多果園和雷遠華的事,但是她的人也整個的消瘦下去,瘦得高芝琪都差點認不出來。

  「莉芳!你吃的哪種減肥藥?」

  「別逗我了!」盧莉芳精神不濟的說:「工作多得快把我壓垮了。女人想要在工作上和男人一爭長短很吃力,我快被搾乾了。」

  「你可以不必這麼累!」高芝琪喝著咖啡吃著派餅。「看我每天混得多自在。」

  「我們的命不同!」

  「這是老掉牙的話了。」

  「是老掉牙,但也是事實。」盧莉芳喝了半杯咖啡提神。「雷遠中和薛可梨的報紙戰應該告一段落了吧?」

  「我只知道報上說薛可梨在法國拍的那部片子賣座奇慘,而且有不少同行的演員說些對她不利的話。一些導演也挺身而出,說她為了演出的機會,願意拿自己的身體當交換的條件,所以我想對她個人的形象和前途並不是很有利。」

  「別同情她!」。

  「大家都同情弱者。」

  盧莉芳卻持相反的態度。「現在沒有什麼弱者,只有自作自受的人。如果她不先對你們不義,又怎麼會引來大家對她的一致聲討?我說她是咎由自取。」

  「我們不談薛可梨,談談你如何?」

  「我沒什麼好談的,忙新工作、」盧莉芳迴避的說。

  「雷遠華呢?」

  「沒聯絡。」

  「他還在果園?」

  「回來台北了吧!」

  「莉芳!如果你對雷遠華沒有一點意思,我也不會勸你,不會幫你們兩個拉紅線,既然他表現得那麼深情、那麼執著,你不該再拒絕他於千里之外。」高芝琪仔細的端詳她,耐心的功道。

  「我說過不再談感情。」

  「你要放棄這個幸福的機會?」

  「芝琪!  你怎能知道不是另一個苦難的開始?」

  「我和雷遠華也相處了一段時間,他不是演員,沒有那麼好的演技,如果他只是想和你玩玩,在無法上手的情形下,他一定早就放棄了,不可能還這麼的死皮賴臉,忍受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絕。」

  盧莉芳聽完不表示意見,反正說再多,她的看法也改變不了高芝琪的想法。高芝琪認為王子和公主會永遠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但是王子和公主的愛情只是神話,是騙那些小女生的。

  「你要獨身一輩子嗎?」

  「不會」

  「既然你想結婚,你也會結婚,為什麼不接受雷遠華?!」高芝琪說的都快生氣了。「就算你們試過不成功,至少你們是試過了!」

  「芝琪!我不想再失敗一次!」

  「不見得會失敗!」

  「事實上我現在新公司的男同事裡,就有不少人在追我,他們和我一樣是大學畢業,做一樣的工作,一樣的陞遷機會,我不覺得自己比他們低一等,所以我說不定會考慮他們其中的一個。」盧莉芳的手指彈著桌面。「這種感覺比較踏實。」.

  「但是卻苦了雷遠華。」

  「回到台北的花花世界來,他不可能大苦的!」

  「你會害他拿不到博士的文憑。」

  「我不相信自己有那麼大的能力。」

  「真的沒有任何事能改變你的心意?當然,有像你以前那個醫生男友的那種人,但是也有像雷遠華這樣有情的男人。」高芝琪喝了口水,她真是嘴巴都說干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

  「芝琪!我們出來不要談這個好不好?」

  「如果不是看你如此消瘦,一副為情所苦的樣子,我也不會提這件事。」這高芝琪無奈地道;「你的樣子都這麼的慘了,那雷遠華更不用說,說不定瘦的只剩一把骨頭而已。」

  「我不相信!」盧莉芳平靜的說:「說不定他又在哪裡找到了感情的慰藉,胖的像頭豬。」

  「我們要不要賭一下?」

  「我才不要〕」

  「因為你知道雷遠華不可能胖的像頭豬。」高芝琪一副很遺憾的樣子。「真是最毒女人心,這世界如果沒有你們這些女人,會太平得多。」

  「你自己和雷遠中呢?」

  「我起碼在考慮,下像你這麼的死硬派,一點商量都沒得打!」高芝琪自豪的說:「事實上我決定給我自己和他一個機會。」

  「這是明智的抉擇。」

  「那你為什麼不學我?」

  「芝琪!」盧莉芳提高了音量。「如果你同情我是一個力爭上游、想在工作上出人頭地的可憐女性,請你就別再提到任何有關他的事,我的精力只夠我應付工作而已,別再加重我的負荷!」

  「如果他去找你呢?」

  「他並沒有來找我!」

  「如果他去找你,你會考慮給你和他一個機會嗎?」

  盧莉芳終於向自己的感情投降。「等他來的時候再說吧!」

  雷遠中怕自己是因為拍片拍得昏天暗地,而讓自己的眼睛老眼昏花;明明是在片廠裡,他卻看到了高芝琪;他真的不敢相信,就在他分神之際,他被臨時演員一拳打中了腹部,他問哼一聲。

  「卡  !」導演喊停。「雷大牌!你要躲!你要閃!不是已經套好招了嗎?」

  臨時演員則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深怕自己搞砸了,今天的臨時演員費說不定拿不到,也說不定他會被雷大牌給狠接一頓,因為他剛才是結結實實的打在雷大牌的肚子上,不是他出拳重,是雷大牌應該躲掉的。

  雷遠中的視線和全副精神卻都集中在高芝琪的身上。那不是幻覺,因為高芝琪也朝他揮了揮手。

  「再來一次。」導演喊道。

  雷遠中打起精神,他現在只想趕快把這場戲拍完,不能因為他而讓整組戲停拍、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看他一個人上演「文藝片」。

  高芝琪找了個不受注意的角落站著;小何眼尖的發現了她,也注意到了雷遠中挨的一拳有多劃不來,他笑瞇瞇的走到了高芝琪的面前。

  「還記得我嗎?」

  她看了人他一會,露出笑。「記得!去果園的第一天,你好心的要讓我搭便車,結果我沒有領情,你也在這裡工作,你是演員?」

  「不是!我是副導。」

  「我是高芝琪。」她伸出手。

  他握了握。「『外交官之女』?!」

  「就是高芝琪。」她瞪了他一眼。

  「其實你也不要生氣,薛可梨可算是完了,除非她肯拍三級片或是異色的風月片,否則正經的片子沒有她的機會了。」小何笑道;「倒是你,你想不想拍電影?我的創業作想找你和雷大牌當男、女主角。」

  「我行嗎?」她懷疑。

  「你一定行」

  「不行!」雷遠中的聲音。

  小何和高芝琪同時的回過頭,他們聊得起勁,並沒有注意到雷遠中已經把這場戲拍完。

  雷遠中是勉強拍完的;他一邊拍一邊不著痕跡的注意著高芝琪,只見她和小何聊得好愉快,這下他哪裡還有什麼心情!只好草草的拍完這場戲,只求OK,讓他快點到高芝琪的身邊。

  「為什麼不行?」高芝琪挑戰的間。

  「是啊!雷大牌!」小何知道這個最近脾氣比爆竹還可怕的雷遠中,這會可以像只沒有利爪的小花貓、」「她甚至不必試鏡,相信我專業的眼光,一定紅,一定可以大賣座。」

  雷遠中則拉著高芝琪,快步的走到了廠外。「你怎麼會來這裡?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花了很多工夫打聽到的!」

  「好!你神通廣大,然後呢?」

  「然後就來看你了啊!」

  他實在是又好笑又好氣。他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她還和他說著不著邊際又自以為幽默、好笑的話,叫他想抓著她好好的吻個夠。

  她沒有變,還是和在果園上的那個高芝琪差不多,頭髮長了,比較有女人味,也比較不那麼刁蠻、頑固,真的是令人驚喜。

  「你沒有話要告訴我嗎?」

  「有啊。」

  「那你還不說?」

  「我又不急!」

  「我急!」他的粗話差點罵出來。

  「你不先把戲拍完嗎?」

  「高芝琪——」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好!好!」她裝出一副小可憐的樣子。「我想約你到圓山天文台看星星。」

  雷遠中緩緩的抓著高芝琪的手,他怕自己會因為過度的興奮而虛脫;他期盼這一天盼了好久,他一直克制著自己不去找她、不去逼她,給她時間想,希望有天她能自己主動走向他。

  而他終於等到了。

  「如果我拒絕呢?」他沙啞的說。

  「那你就太傻了!」她皺了皺鼻子,不把心裡的失望表現在臉上。「因為我這個人被拒絕過一次後,就不會再開口邀第二次。」

  「如果我是希望回到果園上,躺在草蓆上看星星呢?」他偏著頭的問她。「你肯走這麼遠的一趟路,花這麼多的時間和我一起回果園看星星嗎?」

  「好啊!我開車!」

  「不行!」他連想都不用想。

  她悄悄的反握住他的手、「你真的可以忍受一個伶牙俐齒、滿腦子整人念頭和歪主意的女孩嗎?我當不來那種傳統的女孩,我對啡聞很敏感,如果我看到你和其他的女演員拍吻戲或是床戲,我會非常的不悅。」

  「沒有什麼吻戲或床戲!」

  「真的嗎?」

  「我保證。」他興奮的說,至少這表示她會吃醋、她在乎,她不是無動於衷。「你出國唸書的計劃呢?」

  「可能就在台灣念。」

  「你的父母贊成嗎?」

  「雷遠中!」她敲了敲他的頭。「我已經二十歲,有自主權了。而且目前我們也不宜談太遠以後的事,但至少我們可以開始交往,付出感情。」

  「我早就付出我的感情了。」

  「我怎麼感覺不到?」

  「你還敢誇口自己敏銳、心思細膩?!」他糗她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一個傻大姐,憑著衝動和憤怒行事,對感情像個小學生。」

  她捏了他的手臂一下,惹來他的一聲低呼。「禍從口出,說話之前最好考慮過,不要給你幾分顏色,你就想開起染坊,我這個人很會發脾氣,使性子哦!我已經警告過你,是你自己不怕死的哦!」

  「放心!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他拍拍胸口。

  這時片廠內由擴音器傳出來要找雷遠中回去拍下一場戲的聲音。

  「等我,別惹事!」他快速的親了一下她的唇。

  「我真的不能當小何的女主角嗎?」

  「下輩子再說。」

  盧莉芳收到了一個快遞的小包裹。

  她看看包裹的外面,沒有寄件人的姓名、地址,她想不透會有誰寄包裹給她;她納悶的打開包裹,裡面是一卷錄音帶和一張紙條,她將錄音帶放進了錄音機裡,立刻播放了電影「Goodbye  Girl」(再見女郎)的電影主題曲,而且第二首、第三首亦是同一首曲子,她終於瞭解這一卷帶子全是這首歌。

  她再看了字條,原來是這首歌的翻譯歌詞。

  你用你的一生期待

  一份真摯無悔的愛情

  當他在眾人之中覓得你

  請你別走開

  我知道你不會再輕信

  那些古老的誓言

  但是這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

  因為再見並不意味著永別

  讓我告訴你再見並不意味著從此不再相見

  當你從夢裡醒來發現他已離開

  其實他並沒有真的走遠

  我的再見女郎

  因為你所做的一切

  會把他帶回你身邊

  我知道你一直害怕受傷害

  你強抑自己對他的感情

  不肯付出不願去愛

  但是他會永遠的守候著你

  期盼你能明白

  你們注定要相守一生

  所以請你記得……

  即使你們分隔兩地

  你仍擁有他的得心

  所以忘記不愉快的過往

  我的再見女郎

  因為現在你已經找到你的歸屬、擁有真情

  聽著歌,看著字條,盧莉芳發現自己已經熱淚盈眶,久久不能自已;她知道這個包裹是誰寄來的了,只有雷遠華才會有這份心,而她的心情也的確就如這首歌裡所描述的心情,她怕再受傷害,她不願再接受真情。

  一遍一遍的聽著同一首歌,感受那種心情,她的心碎成了一片片。雷遠華會出現嗎?或者他只是寄這卷帶子來嘲笑她的心情、她的無助、她的懦弱?

  他會來嗎?

  他會再來到她身邊嗎?

  門鈴響起,她赤著腳衝出去開門,以為一定是雷遠華,但卻是一個捧著花的陌生男人。

  「盧莉芳小姐?」

  她簽收了,接著花,但是沒有在花裡發現任何只字片語,她挫敗的呻吟一聲,雷遠華為什麼不自己送來呢?

  剛把花插好,門鈴聲又響,她比上一次還急,但是站站在門外的仍不是她想見的人;這一次她收到一盒高級巧克力,電視上廣告正打得如火如荼,她的失望之情愈來愈重,他為什麼不來?

  吃著巧克力,她神經全繃在一起的等著,終於十分鐘後門鈴聲又響,她被沙發絆倒,因為她已經急得分不清門在哪裡、什麼東西擋在她的面前,她的腳趾頭痛得讓她流下了眼淚。

  開了門,她的表情更加的絕望,這一次來的人居然是公寓的管理員,要來收管理費。

  最後盧莉芳終於放棄希望;她知道雷遠華不會來了,這一切只是為了取笑她,為了嘲笑她,為了報復她,她看著那些鮮艷欲滴、各種顏色的玫瑰,正要把花拿來丟到垃圾桶時,門鈴聲又響起。

  她沒有馬上動,她足足僵了有十分鐘之久。

  門鈴聲也沒有斷。

  終於她如殭屍般的走過去將門打開,而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雷遠華。

  他穿著正正式式的西裝,一副喜氣洋洋、要來辦什麼大事的樣子。

  「你覺得如何?」他指了指自己。「有模有樣吧?」

  「這些東西是不是你的傑作?」

  「什麼東西?」他迷糊的說。

  「你不要裝了!」她頓腳。

  他終於正色的看著她,由他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交給了她。

  她咬著唇,不敢打開。

  「看看是什麼東西嘛!」他哄她。

  「我不想看i」她抗拒著。

  「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式樣,我們可以拿去換。」他就站在門口,準備辦他這一生中最大的事。「我向我媽和我哥貸的款,當他們知道是什麼用途之後,他們決定不收我的利息。」

  「我媽媽知道嗎?」

  「她本來也要借錢給我,但是我一想到還沒有把你娶進門就得向自己未來的丈母娘借貸太遜了,所以我沒有接受,非常委婉的拒絕了她的好意。」他有些幽默的向她解樣。「所以你非接受不可。」

  她打開盒子,是一枚閃閃發亮的鑽戒。

  「如何?」他忐忑不安的問。

  「太美了!」她感動得又哭了。「真的好美。」

  「配你正好。」

  「你確定你給對人了?」

  他一副要昏倒的樣子。「女人!我真不知道我們男人為什麼要忍受你們!」

  「但是你還要出國!」  

  「我們可以一起去念!」

  「我媽——」

  「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他終於大大方方的走進她的屋裡,關上門。「果園上已經在徵人,另請一位管家;你媽就和我父母住在一起,三個人做伴,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完美的事嗎?」

  「遠華—一」

  他的手按住她的唇上。「什麼都不必再說了,你忘了最後一句歌詞嗎?你已經找到了你的歸屬,擁有真情。沒有過去,沒有不愉快,只有真愛,我們注定要相守一生的!」

  她點點頭,伸出了手,讓他替她戴上戒指;沒有過去,沒有陰影,現在她擁有的才是一份真摯無悔的愛情。

  在果園。

  整個果園和屋子佈置得喜氣十足。今天是雷遠華和盧莉芳的訂婚宴,也是他們的錢別宴;雷遠華順利的拿到了博士文憑,也申請到了國外的學校,盧莉芳亦很幸運,有高芝琪的父親的大力幫忙,她也申請到了學校。今天訂完婚,明天他們就必須搭機到美國。

  趁著此刻房中只有她們,盧莉芳總算可以和高芝琪說說悄悄話了。

  「芝琪!我好幸福!」

  「當時是誰一直說不可能、不願意、還有公司的好多個同事在追!」高芝琪故意學莉芳當時說這些話時的表情和語氣。「現在為什麼又覺得幸福啊?」

  「你別糗我了!」

  「這結果就在我的預料之中。」

  「那我們就是妯娌了?」

  「喂!千萬別叫我大嫂!」高芝琪舉起雙手,一副不敢當的樣子。「我和雷遠中的事還早,還有得耗呢!而且你和雷遠華都比我年長,千萬不要把我們叫老了!我真的不一定嫁給雷遠中!」

  「好啊!你學我是不是?」盧莉芳把一朵胸花扔向了她。「不要一、二年後輪到我來取笑你!」

  「拿到學位你們可要快回來!」

  「放心!我們一天都不會多待!」

  高芝琪又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再把盧莉芳好好的打量了一遍,在禮服和化妝的襯托下,她真的像仙女下凡;而且她臉上的那份幸福、滿足令人不敢逼視,她的確是在戀愛中的女人。

  「莉芳!你美得令我自卑。」

  「胡說!你才美得叫我吃味!」

  「好!我們兩個全是大美人!」說完她們笑出了眼淚,互相的抱在一塊。

  片刻,盧莉芳眨著眼的看著高芝琪。「謝謝你。」

  「少三八了!有什麼好謝的!」

  「為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也謝謝老天給我機會認識你。」她輕聲又堅定的說。

  「再說就肉麻了。」

  「小姐們!  準備了,儀式就要開始了!」房門外雷遠華雞貓子喊叫的聲音,一點也不像今天他要訂婚的樣子。「不能讓我這個未婚夫等太久。」」

  「莉芳!我看你那個未婚夫才真的是三八!」

  「而我愛那個三八!」

  「看得出來!」

  「我不答應!」

  「雷遠中!」

  「大牌!」

  小何還是不放棄找高芝琪當他新片女主角的念頭。好不容易有人出錢投資讓他拍片,肯定他的才華,他當然想一鳴驚人,而這一鳴驚人的條件之一是有一對出色的男女主角,雷遠中和高芝琪是最襯的一對。

  「我想拍!」高芝琪說;「這可能是我一次有趣的經驗,而且也可能是我唯一的一部電影。」

  「你不瞭解電影界的黑暗面!」

  「我有你罩著。」

  「大牌!」小何如果再戲劇化一點,他都要下跪了。

  「好吧!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高芝琪和小何異口同聲。

  「拍完這部電影之後你就退出影壇,專心的當賢妻良母。」雷遠中悠哉悠哉的說,但看到高芝琪那張怒臉「或者要當個好學生。」

  「好!我選擇當好學生。」

  「那就拍吧!」

  小何樂歪了,他已經盤算好,第一部片子成功之後他要改拍學生電影,再說服高芝琪當女主角。

  學生電影?!

  學生偶像?!

  他已經看到鈔票滾滾而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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