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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童養夫之三】富商有利~千金養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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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瓔 -【童養夫之三】富商有利~千金養夫



【內容簡介】

從小被算命師說,若是沒找著能壓住她怪異命盤的另一半,
就活不過十歲的她,很幸運的在自家府內找到了這位幸運神,
雖然他只是個雜役,可是有什麼關係?
他不僅會在她溺水時為她渡氣,也會在她內急時幫她把風,
真的就像她有求必應的萬能天神一樣,
所以他們一路從小時候睡到轉大人、當夫妻,
甚至孩子都生兩個了,還是恩愛到不行……
好啦,她瞞著他私下出府的時候例外,
這時候的他就會變成大臭臉,留她一人在家閉門思過,
不過儘管如此,她還是很愛他,
雖然知道他對她只有責任也無所謂,
至少身為她的童養夫,他會一直留在她身邊──
什麼?!他背著她和什麼冰山公主見面多次,
兩人郎有情妹有意?!這……這……她不想寫休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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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6 11:09: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南顯城。

  從霸柳橋畔的知秋茶樓望出去,幾百棵柳樹萌著綠芽,樹影倒映水中,宛如刻畫,幾隻油綠的畫舫,正在湖心駛著。

  商夢蘿笑啜了口雙井茶,正覺得整個口腔盈滿茶葉的芬芳,想讚一聲好茶時,一抬眸,卻看見自己的夫君正隔著數桌在與人談話。

  天—— 天啊——

  昊桐怎麼會在這裡

  她頓時嚇得不敢動,緩緩斂下眸光,緩緩低下頭,緩緩把身子轉正。

  雖然說京城不是很大,但也沒那麼小啊,這條街一共有六間茶坊,怎麼那麼巧,昊桐偏偏也在這裡跟人家喝茶?

  再說,早上他明明說要在酒莊待上一整天,商家的酒莊在城外,距離京城非常遠,這一來一回,像他說的,半夜才會回來才對。

  那他……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是來逮她的?

  不對,不要緊張,她正女扮男裝呢,小柳還把她的膚色變黑了,昊桐肯定認不出她來,而且他並沒有往她這裡看啊,她不要自己窮緊張,先露了馬腳就好。

  「羅弟怎麼了?從剛剛開始就好像有點神不守舍,是看到熟人了嗎?」周子監問道。

  夢蘿定了下神,抬眸無事般的嫣然一笑。「沒事。」

  他們認識沒多久,大概不到一年吧,就是在這間茶樓裡,她被他手裡原圖那活潑的圖式文采給吸引,主動跟他攀談的。

  相談之下知道,周家在汴城從事雕版事業,培養了十幾名畫師,經常往來南顯與東峻之間,向雕版技術純熟的東峻取經。

  今天之約是三個月前定下的。

  周子監說東峻皇室出了一本畫冊,是青靈王妃為唯一的愛女出版的,只出兩百本,為了這本畫冊,他特別在固定的往來行程之中又跑了一趟東峻,著實費了一番工夫才弄到手。

  她一見到這本畫冊就恍如著魔般的愛不釋手,如果不是突然看見昊桐,此刻她的雙眸一定還黏在畫冊上。

  這畫冊,雖然只有一百零五頁,但每一張都是巧奪天工之作,簡直就是無價之寶。

  不知為何,這畫師別具一格的畫風和雕版師獨具匠心的細膩,給她一種無限熟悉之感,就好像……好像出自她手……

  要命,她在想什麼?

  這樣想也太自大了吧?竟把自己跟東峻國赫赫有名的雕版師相提並論?

  一定都是因為看見昊桐啦,她到現在心兒還怦怦亂跳,腦袋瓜子才會冒出這等荒謬絕倫的想法。

  「周大哥,不是說有兩種版本……」夢蘿抬起眸來。

  「沒辦法。」周子監滿面遺憾的歎了聲。「另一個版本饒是我打通了所有門路還是弄不到手,據說青靈王妃只贈予皇族人士,尋常百姓無緣一見。」

  「這樣啊……那真是可惜。」夢蘿激賞的逐頁翻看,每翻一頁對這雕版師的才華肯定就加深一分。「周大哥,你說這本畫冊是東峻的青靈王妃為愛女出版的,那麼這位雕版師就是青靈王妃本人嗎?」

  她很好奇,因為南顯從來沒有受承認的女性雕版師,雖然她很想成為那被承認的第一個,但她爹只許她雕著玩,不許她把版畫作品流出府邸。

  「是青靈王妃的愛女—— 媜媚宮主。」周子監說道:「如果她沒死,就是現任的東峻國神宮的主人,東峻國的神女了。」

  夢蘿嚇一跳。「死了?你說這版畫的雕版師死了 」

  「事實上是行蹤不明,但因為失蹤太久了,青靈王和王妃也只能當成愛女已經不在人世。」

  「天啊,好可惜,這麼鬼斧神工的技巧……」夢蘿輕撫著畫頁,無限惋惜地問:「那麼畫師呢?畫師尚在人間嗎?」

  「原來你不知道啊,羅弟?」周子監裝出滿腹經綸的模樣說道:「媜媚宮主不但對雕版天賦極高,文采也同樣過人,能揮毫成畫,是名滿東峻的畫師,不但自畫自雕,還長得秀媚天成,如果不是具有神女命格,當時的東峻國國主還想納她為妃呢!」

  「那麼,既然是准神女,應該被保護得好好的,怎麼會失蹤?」

  夢蘿實在對媜媚宮主的生平好奇不已,既是雕版師又是畫師,南顯沒有這樣的女子,雖然當今皇太后極力推動女子學堂,但南顯還是男人說了算。

  「據說這是有內情的,不可告人的內情……」周子監神秘的壓低了聲音。「媜媚宮主和男人私奔了。」

  「啊?」夢蘿的訝異全寫在臉上。

  雖然東峻的女子得以舒展才華,在文學的領域可以與男子平起平坐,但東峻的民風保守,甚至比南顯這等小國更加傳統。

  南顯已極少女子與人私奔之事,東峻自然是更加不容此事,更何況還是一生都必須冰清玉潔的神宮神女,這罪,等同皇后與人私通那般嚴重。

  「所以青靈王和王妃情願當女兒已經死了,永遠都不要出現比較好,因為就算媜媚宮主出現,也是死罪一條。」

  說到這裡,周子監突然曖昧的看著她。「女人啊,終究是少不了男人的,就連命定神女也不例外,也有凡夫俗子的情慾啊,你說是不是呢,羅弟?」

  「嗯。」她敷衍的亂應一聲,盯著版畫下方那小小的「媜」字方印,瞇起黑眸沉思了起來。

  是什麼樣的男子,令媜媚宮主甘冒死罪也要拋棄神女身份追隨?

  她還有其他未流傳出來的版畫嗎?

  她現在是生是死?還在雕版嗎?那個她追隨的男子待她好不好?她後悔過自己的選擇嗎?

  「羅弟?」周子監不甘被冷落,連叫了她好幾聲,有點不高興地問:「你在想什麼?」

  夢蘿回過神來,她當然不會把心中風花雪月的想法跟這個商人講。

  她清了清喉嚨。

  「我是在想……這本畫冊已是人世間的登峰造極之作,難再有作品能與之並駕齊驅,不知道周大哥是否願意割愛,我願以雙倍……不,十倍、二十倍的價錢向大哥承購。」

  「羅弟,該怎麼說呢……」周子監緩緩轉動著茶杯。「事實上,這種畫冊在東峻俯拾皆是,根本不足為奇。」

  「俯拾皆是 不足為奇 」夢蘿瞪大杏眸,只差一點就要拍桌站起來。

  她想尖叫,原來周子監不止性向有問題,智商也大大的有問題。

  她明明就是女扮男裝,從外觀上來看,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公子,但自相識以來,他卻一直在言語裡對她諸多挑逗。

  而這本畫冊明明是傳世鉅作,不可能再有人雕得比這位媜媚宮主更好了,他卻說不足為奇?

  他一定是白癡。

  「羅弟,實不相瞞—— 」周子監又壓低聲音了,這回壓得更低。「我府裡還有更好的寶貝,不止一本,每一本都凌駕這本畫冊之上。」

  夢蘿瞪大杏眸。

  她根本不相信他,但為了預防他真有壓箱寶,還是不要太鐵齒比較好。

  「那我們半個月後一樣在這裡見……不,在柳岸旁的妙翠茶坊見好了。」

  既然昊桐會在這裡出現,這裡就已經不安全了,還是換個地點比較保險。

  「不成。」周子監大搖其頭。「我那些畫冊太貴重了,有些是中原的,有些是波斯的,不能隨便帶出府,也不隨便給外人看,因為你是自己人,所以才破例給你看。」

  「既然不能帶出府,那周大哥一開始就不該說出來吊人胃口。」現在她確定了,他根本沒有什麼壓箱寶,才會找藉口推托。

  周子監一陣錯愕,尷尬道:「羅弟你……說話還真是直爽—— 不過,雖然不能把畫冊帶出門,但為兄很歡迎羅弟到寒舍做客。」

  夢蘿直覺反應是一口回絕,「不行,不行,我夫……人不會答應。」

  周子監大感訝異的看著稚嫩的她。「羅弟成親了?」

  「是啊……」這不是重點,她滿腦子只有他口中的寶貝畫冊。「周大哥,真的不能通融一下,把畫冊帶出來給我看一眼嗎?」

  他一臉為難。「恐怕不能。」

  「那……」

  雖然樂觀的認為自己不會被昊桐認出來,但她一直覺得坐立難安,老是感到有兩道目光在哪裡注視著她。

  她不喜歡這種毛毛的感覺。「那就算了,周大哥,後會有期。」

  「羅弟這樣就要走了?」周子監傻眼的看著她忽然站起來,連忙說:「羅弟留步!其實並不是沒有折衷的辦法,我們可以約在客棧見,我先在房裡等羅弟,只要羅弟不告訴任何人就可以……」

  夢蘿惴惴不安,只覺好像真的有人在看她,完全沒心情聽什麼折衷辦法,還是趕緊回府比較保險。

  「周大哥,告辭!」

  她秀氣的拱拱手,火速轉身下樓。

  下樓前她往昊桐的方向看去,確定他還在跟人談事情,才放下心來。

  只要昊桐回府時,她在府裡就行了。

  只要那樣就行了。

  「羅弟—— 」

  周子監連句話也來不及說,只能眼巴巴看著她在俯仰之間走得無影無蹤。

  哎哎,快到手的鴨子就這樣飛了,早知道就說畫冊在客棧中了!

  ***

  夢蘿匆匆下了小柳事先為她安排好的馬車,商府朱紅大門就在面前,兩名守衛從她一下車就瞪著她看。

  她行色匆匆,三步並作兩步的爬上階梯,背出自己與小柳約定的說詞。

  「麻煩二位大哥通報一聲,我要找商府小姐的貼身丫鬟小柳姑娘,我是她的表弟,只要跟她說我姓羅就行了。」

  兩名守衛立即打開大門,對她恭敬道:「見過小姐。」

  夢蘿驚愕得無以復加。「你們認得我 」

  他們一同點點頭,異口同聲道:「姑爺剛剛已經回來了。」

  大家都知道,小姐是「夫管嚴」,雖然姑爺是小姐的童養夫,但那威嚴啊,一點也不比大丈夫遜色。

  「真、真的?」夢蘿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口水,還結巴了起來。

  要命,昊桐回來了……

  顧不得詢問他們怎麼認得出變裝的她,匆匆穿堂入內,沒空理會一路向她問安的僕婢,直奔小柳的房間。

  不過,怪了,這些下人怎麼也認得出她來?她的裝扮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夢蘿實在百思不解。

  「小柳快來!」她心急的喊道。

  「小姐!您總算回來了!」

  小柳早就憂形於色地在等她,一見到她現身,立即把她拉到青銅雕花的梳妝鏡前,按著她坐下。「姑爺已經回來了!」

  「我知道。」她連聲催促。「你快點把我變回來!」

  一邊擦去她臉上的黑炭,小柳一邊說:「奴婢得提醒您,姑爺從回來就一直待在房裡不出來,也不讓下人送茶水進去,快把老爺給急死了,直問奴婢您又闖了什麼禍。」

  聽到這裡,夢蘿覺得額頭都要冒汗了。「你怎麼說?」

  讓她忐忑的不是她爹,而是昊桐,畢竟自己之前已經與他達成協議,她要外出可以,但一定要讓他知道去處,可顯然她又犯規了。

  「奴婢說不知道。」小柳把夢蘿的長髮放下,開始替她梳少婦頭。

  「我爹相信?」夢蘿從銅鏡中看著垂頭喪氣的小柳,依舊不放棄的拉長了耳朵,等著答案。

  小柳哀怨的搖頭。「老爺說要把奴婢嫁到很遠的地方,不讓奴婢再替小姐掩飾行蹤。」

  夢蘿笑得開懷。「說說看,汴城、籬州、雍州,你想嫁到哪裡?」

  小柳悻悻然地嘟嘴。「小姐!您儘管捉弄奴婢,如果等會兒您在姑爺面前也能這樣談笑自如,奴婢嫁到哪裡都沒怨言。」

  夢蘿的心一緊。

  「噢,小柳,我已經夠緊張的了,你就不能讓我放鬆一下心情嗎?」她立刻變得如喪考妣,對著銅鏡緊緊蹙了蹙眉心。「我實在不明白,明明我比昊桐早離開茶樓,還額外多加了車資,要車伕快馬加鞭趕回,為什麼他還是比我早?」

  小柳心臟咚的一跳,梳子直接掉在地上,她連忙彎身撿起來,緊張的問:「您是說,您在茶樓遇見姑爺了?」

  她點了點頭。「不過你放心,昊桐沒看到我,就算看到了,也認不出來,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可以比我早回來。」

  「我的小姐,沒有任何事物能逃得過姑爺的眼睛。」小柳一臉愁雲慘霧。「姑爺一定看見您了,也一定把您認出來了,等會兒您千萬不可以把奴婢供出來,就說—— 說是我娘替您變裝的好了。」

  夢蘿忍俊不禁的笑罵,「你怎麼可以為了自身的安穩陷害柳姨?」

  小柳擺爛道:「至少老爺沒辦法把我娘嫁掉吧?」

  「說的也是。」夢蘿杏眸裡閃著淘氣的笑。「不過,說也奇怪,方纔我向守衛說我是你表弟,他們就認出我來了,不止如此,一路上,每個下人都認得出我,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唉……」小柳歎了口氣。「奴婢也不知道,沒時間了,小姐還是快去見姑爺吧!」

  她當然知道,只是不想再花費口舌說明,因為小姐也不會相信,只是始終相信穿上男裝就能夠掩人耳目。

  然而,事實是,她家小姐可是南顯城最美的女子,那雪膚花貌,就算臉上塗了十層黑炭也很漂亮,那粉肌纖腰、輕盈欲絕的姿態更是騙不了人。

  如果小姐打死不認自己是女兒身,那看見她男裝的人,十之八九都會覺得天下再也沒有這般出眾的少年了。

  夢蘿完全知道自己無法對丈夫裝蒜。

  小柳說昊桐一定看見她了,也知道是她,那麼她就一定不能對昊桐否認那不是她。

  誠實是唯一的路,昊桐會看在她誠實的份上不跟她計較……才怪!她扮個鬼臉。

  知道自己死定了,心情反而踏實起來。

  反正,他只是盡他的責任、義務在管束她,又不是因為在意她。

  如果,他也鍾意她這個妻子該多好,他是個不情願的新郎啊……

  思及此,她的步履略略沉重了。

  ***

  「小姐,姑爺在裡面,他……在生氣。」

  一回到望月樓,守在偏廳的小香立即迎上來,小臉上憂心忡忡,另外幾名服侍她的丫鬟也在外面探頭探腦,臉上寫著擔心。

  「你們都下去吧。」夢蘿素手一揮,一臉決絕。「一個時辰後進來替我收屍。」

  「小姐!」小香跺腳,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夢蘿忍不住噗哧一笑,搶在小香之前先出聲。

  「好,知道了,你們很緊張,我不開玩笑,我這就進去與昊桐一決雌雄,你們就在外面等我的好消息吧。」

  小香憂歎一聲。「小姐,你是進去低頭認錯,不是進去跟姑爺一決雌雄。」

  「我當然知道。」她鄭重的收起笑容,對小香再三保證。「別擔心了,我會好好聆聽昊桐的教訓,你們還沒用膳吧?全部去用膳吧!」

  直到小香忐忑不安外加頻頻回首的領著一干奴婢離開,夢蘿這才深吸口氣,抬起螓首,走進兩人的臥房。

  昊桐憑窗而立,光是修挺背影就給人氣宇高華的感覺,儀表已不是出色能形容了。

  毫無疑問的,她迷戀他。

  她的昊桐,她的夫君,如同算命仙所言,是人中龍鳳之姿,舉手投足之間,還有著王侯之氣。

  當他還是商府雜役的時候,就已經掩不住那份出群的氣度了,更別說現在,根本沒有人把他當成入贅商家的童養夫。

  反倒是她……她好想直接抱住他的大腿,向他求饒,但她深知對他用哀兵政策是沒有用的。

  昊桐的腦子是一等一的冷靜,如果是初犯,他還會用那顆寵愛她的心包容她,給她機會,但她是累犯……不,纍纍犯……

  「昊桐—— 」她硬著頭皮走到丈夫身後。

  聽到這聲小貓般的不安輕喚,昊桐轉身。

  看著顯然已放棄做無謂掙扎的妻子,他的劍眉微微揚起,看她的複雜眼光裡有著沉思過後的神采。

  兩人結縭已經超過八載寒暑,就不必拐彎抹角了。

  「娘子倒厲害,一身是膽,所作所為讓為夫目不暇給,單獨跟不知底細男人見面的舉止,也讓為夫歎為觀止。」

  他的目光帶著怒氣,深幽如夜空的眸子牢牢盯住她,聲音幽靜、低沉。他向來就算怒極,也絕不會咆哮喊叫,可就是這樣才更叫人膽寒。

  「沒有的事,沒有那樣的事,你千萬不要那樣想!」夢蘿拚命搖手否認。「那個人不知道我是女子,所以我也不算在跟男人見面。」

  老天,她在說什麼呀?他老是可以輕易擾亂她的心志,讓她變得很笨。

  「原來娘子今日還是要強詞奪理。」昊桐點頭,薄唇微微往上挑,平靜的聲調沒有什麼起伏。「那麼我們就不必再談下去,你出去吧,或者我出去,在你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之前,我們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他說著就要走。

  「不,不要這樣!」夢蘿連忙拉住他,死命的抱住他,把自己當座小山似的阻擋他的去路。「我當然知道自己錯了,我就是來請罪的,你怎麼罰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走,你這樣走掉,我會很難受。」

  他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妻子幼稚的舉動。「你這是幹什麼?快放手。」

  夢蘿緊緊的抱住他,把頭埋在他胸前,一古腦的說:「其實,今日之約是三個月前定下的!在我們協議前幾日,那時我們還沒做協議,而我總不能平白無故的爽約吧,所以才不得已瞞著你出府,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就算告知你,你也不會答應我出去跟那人見面,所以才先斬後奏……」

  「又是如此。」昊桐深吸一口氣。「為夫懂了,娘子今天又師出有名,是為夫冥頑不靈,不能通情達理的體諒娘子的苦衷。你放手吧,我要離開。」

  他的語氣像霜雪一樣的冰,夢蘿知道他真的動怒了,因為她的強詞奪理而真的動怒了。

  雖然昊桐溫柔的時候很溫柔,但他動怒的時候……識時務者為俊傑,她還是照他的話做比較好。

  她放手了,怯怯揚眸,果然看見他一臉寒霜。

  夢蘿懊惱的望著他。「噢~你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

  她不想惹他生氣,真的一點都不想,也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現,可是卻老是力不從心。

  「其實……唉,算了。」如果告訴他,她也渴望他以她為榮,他會信嗎?畢竟自己從來就無法安份的待在府裡。

  也或許,她是故意那麼做的吧?故意要引起他的注意,不要他把大部份的時間都用在生意之上……

  「昊桐—— 」她不安地蹙了一下眉頭,他就是這樣,很會製造他人的緊張感,難怪下人在他面前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卻敢跟她平起平坐。

  他的目光深邃,雙眼直視她的眸子。「好吧,你說說看,我為什麼生氣?」

  等待答案的同時,他的雙眼掃過妻子嬌柔修長的身段。

  換上淺紫衣衫的她顯得更加嬌俏動人,還有那清俊嫵媚的臉蛋,以及身上那股淡淡的女兒家幽香,使得她即使已為人婦八年,依舊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因為—— 」她絞著手指,用嬌柔的語氣說:「因為我又擅自離府,沒有先告知你……」

  他搖頭。「不對。」

  夢蘿微微一愣。「不對?」

  難道昊桐神通廣大到知道她偷偷托下人把自己的版畫賣掉?

  其實她不是為了賺錢,只是有人喜歡她的版畫,還肯花錢買下,那很讓她開心,所以才會暗著做這件事。

  「那人在覬覦你,你不知道嗎?」昊桐抿緊嘴角,俊美的臉龐帶著挫敗。

  她總算明白夫君在說什麼了,開懷一笑。「原來你也看出來那個人怪怪的啊?」

  他將她拉到身前擁著,大手挑起她惹人憐愛的小巧下巴,俊眸冷冷的睨視她。「那人知道你是女人,一直都知道。」

  這個迷糊的小女人,他的冷靜一遇上她往往就變得岌岌可危。竟敢瞞著他跟男人見面?她真有逼瘋他的本事!

  「怎麼會?」夢蘿狐疑的揚了揚秀眉。

  「你以為小柳的技巧很高明?」他握住她的手,懲罰性地使勁收緊了下。「你的臉塗了黑炭,手呢?耳後呢?若柳的身子曲線呢?小柳還替你的男裝薰香,身上掛的金玉腰飾、扇飾件件精巧秀美,旁人難道會認不出來嗎?」

  夢蘿的身段非常不像南顯人。

  南顯女子多半嬌小豐腴,但她卻修長嬌柔,乳房秀挺、楚腰纖瘦,一頭烏絲豐沛柔亮,睫毛濃密且長翹,朱唇輕潤而誘人,初見她的人,都會對她驚人的姿色說不出話來。

  這秀媚天成的姿色,姓周的商人又怎麼會瞧不見?

  「所以他一直想把我騙去他府中……」夢蘿此時此刻方才恍然大悟。

  難怪周子監常藉著倒茶、布菜、賞畫時觸碰她,她還一直以為他有斷袖之癖。

  「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懊惱著,蹙眉咬緊下唇,一副罪孽深重的表情。

  這樣慚愧的模樣倒令昊桐不忍再苛責她了。

  自小她就歸他保管,他還不瞭解她嗎?只要看到版畫就欣喜得忘了一切,週遭的一切自動變為透明。

  他鬆開她。「你想要看的東西在桌上的金匣裡,去看吧。」

  她好奇的張望著。「我要看的東西?什麼東西?」

  她看見桌上有個八寶金匣,雖然府裡金銀珠寶甚多,但這隻金匣看起來異常貴重。

  匣上嵌著紅、藍、黃、綠四色寶石,以及瑪瑙、琉璃、珍珠、水晶等共八種,是名副其實的八寶金匣。

  昊桐送她什麼呢?夢蘿興奮地跑過去,打開精心打造的金龍匣鎖。

  一股濃郁的奇香立即從匣裡飄出,直沁入她的肺腑。

  「好香—— 」那是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香氣,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取出放置在匣中的畫冊,細看之後,她驀然驚呼一聲。

  「天啊—— 這是—— 這是—— 」她猛然轉身瞪視著丈夫,呼吸急促。「你怎麼會有這個?你從哪裡弄來的 」

  她可以肯定,手中的畫冊就是周子監口中的另一版本,每一幅版畫都蓋了小小的「媜」字方印,不但長達五百頁,還是彩色的……

  天啊,南顯根本沒有彩版的技術啊!

  「在東峻國,只要花錢就買得到,沒什麼希奇。」他輕描淡寫地說。

  夢蘿抽了口氣,口乾舌燥,「怎麼可能?」

  她才不信,他肯定花費了許多人力跟財力才拿到這本專屬於東峻皇室的畫冊,卻這樣輕輕帶過……這……忽冷忽熱,果然是昊桐的作風。

  「今晚我睡商號。」也不向她說明來源,昊桐便越過她離房。

  「昊桐—— 」

  她還興奮得靜不下來,他就這樣走了?

  唉,看來這次他真是氣得不輕。

  看來先不要去招惹他,等他怒氣散些再說好了。雖然這話自我安慰的意味濃些,但她是罪人啊,還能怎麼辦呢?不如先來欣賞手裡的這本無價之寶吧!

  想著,她低頭笑吟吟地翻開畫冊,適才在丈夫面前的不知所措一掃而空,眉開眼,笑得如燦燦朝陽。

  不過,昊桐到底怎麼弄到這畫冊的?難道他今天會去知秋茶樓,就是為了取這畫冊?

  就說他把她當責任、當義務來照顧著嘛。

  他可以滿足她的一切要求,但他的心……他的心,卻從來不在她的把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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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夢籮玩賞了彩色版畫整整兩日,夜裡她也不睡,就拿著畫冊細細研究個中技巧,越看越是敬佩那位素未謀面的媜媚宮主。

  第三日,她開始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索然無味了。

  沒有人在旁邊分享的感覺好空虛,沒有人摟著她入眠的床好冷清,看著屏風上的觀瀑圖,上頭有昊桐親自題寫的兩句詩——

  溪洞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

  人如其字,字如其人,昊桐的字剛毅俊健,雅重非凡,就和他一樣,看著看著,她更想他了。

  記得少年時的他非常沉默,常要她逗半天才肯說一句話,她不厭其煩地跟著他,他雖老大不願意,也只能讓她跟,誰叫她是他名分已定的未婚妻。

  有一日,她午睡起來不見他的人影,便找到後山的湖邊去,會知道那個人煙罕至的翠湖,也是因為跟著他才知道的。

  然後,她訝異地看到他竟可以易如反掌地在湖心隨意翻身、淺沒、踏水、仰泳,她看得呆了,一不留神竟撲通一聲掉進湖裡。

  他大驚失色地把她救起,可她已經昏迷過去。

  當她慢慢睜開眼睛時,看見他的俊容近在眼前,嘴壓在她的唇上,正在為她渡氣。

  見她清醒,他馬上放開了她。

  事後,他說他按了她肚子,雖然水從她嘴裡湧出來,但她卻仍然沒醒,因為探她鼻息,發現她氣息已經很微弱了,所以才會為她渡氣。

  她一點也不怪他親了她的嘴,反而更確信他就是她命定的護身符、保護符,從此更是黏著他不放。

  然後,朝夕相處、形影不離,自然是對他越來越依賴,越來越依戀,心裡只有他一個人……

  真是難熬,這不能見他的懲罰何時才能結束?他也真狠心,就這樣把她丟下不管。

  「昊桐在哪裡?」見暮色深濃,她忍不住詢問端茶進來的小香。

  原本這應是小柳分內的事,不過因為替她變裝而被柳姨和她爹責備的小柳這兩天在生她的氣,躲得不見人影,所以她只好找小香來頂一頂。

  「回小姐的話,姑爺帶著兩位少爺狩獵去了。」

  夢籮更覺沒勁了。「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難怪這兩天都沒見到懷瑾、握瑜,原來是跟他們的爹狩獵了。

  昊桐原就喜愛帶兒子們去狩獵,他說狩獵時最容易看出誰射虎刺豹最勇敢,誰可以徒手和犀牛搏鬥,這樣可以端正孩子們的品行。

  只不過,孩子們臨行前怎麼沒來向她問安?是昊桐不讓他們來嗎?故意讓她落單是吧?

  可是她當然……想跟他們去。

  不過現在在這裡想有什麼用?他們都出發多久了?何況昊桐還在氣頭上,他哪敢沒他同意就隨便出現在他面前?

  「姑爺說十天左右。」小香回道。

  這麼久啊,夢籮直想歎氣,煩悶又整個上來了。「知道了,你去找小柳過來。」

  小香恭敬地道:「回小姐的話,小柳也一起去了。」

  「什麼?」夢籮瞪著她,心中澎湃洶湧。

  好,知道了,是要讓她徹底落單就是了,連協助她的共犯也可以去,她就那麼無足輕重嗎?他們現在一定開心得要命吧!

  「姑爺說,小姐得自已一個人好好反省,請小姐回憶您三個月前招惹的那件事,若非那件事,姑爺對您的無奇不有行徑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然老爺不說,姑爺也不會給小姐立下規則,可既然立下規則,小姐也同意要遵守了,如今言而無信就枉為人,如果小姐再擅自出府,姑爺就要您給他寫休書。」

  夢籮啞口無言地看著她。「小香,你這是背多久了?」

  「奴婢背得好嗎?」小香燦然一笑。「姑爺稱奴婢背得很好。」

  夢籮只能點了點頭。「是背得很好。」她還能說什麼?

  昊桐也太……高明了,竟藉著小香的嘴來教訓她,讓她這個主人無地自容。

  「奴婢謝過小姐盛讚。」小香福了福。「小姐,奴婢出去了,今兒個有市集,奴婢和人約好要去逛市集,是小姐您最喜歡的字畫市集,小姐有什麼需要就喚綾兒或柔兒進來服侍,奴婢告退。」

  小香恭恭敬敬地退下。

  夢落不禁狐疑。

  她哪是盛讚啊?真懷疑小香是故意來那麼臨門一腳要引她犯罪的,看她會不會心癢難耐地跑出去逛市集。

  不對,是昊桐叫她那麼說的吧?故意告訴她,今天有字畫市集,存心試探她。

  自小,她就不像一般養在深閨的閨女。

  她爹常對她說,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不需拘泥於世俗,只要自己感到快樂便成,那是她娘的遺言,要她活得快活自在。

  她娘死於生她的難產,她爹傷心欲絕,可屋漏偏逢連夜雨,沒多久,替她算命的算命師又算出她命格異於常人。

  算命師預言,若在十歲前找不到足以匹配她命盤的夫君,她的陽壽便只有十載,但若找到足以鎮壓她命盤的夫君,她就會大富大貴,還會讓她的夫君祖國更強大。

  因此,打從她還在襁褓中,她爹便開始為她廣發尋夫消息,凡未有婚約的男子皆可參加,若命盤不合,聊贈金元寶一隻為酬謝。就怕她真的活不過十載。

  這消息傳開之後,連當今皇上也命年幼的太子來求親,只因她爹乃是南顯首富,富可敵國,加上若她與太子命盤相合,還可以使南顯更加強大,也使得皇上對這樁婚事寄予厚望。

  然而,太子不僅無法鎮壓她的命格,算命師還說,太子的命格相當薄弱,恐怕不是太子命,這件事讓皇室非常沒面子。

  爾後的幾年,天下未婚男子陸續上門求親,卻仍然沒有一個人鎮壓得住她的命盤。

  他爹整日憂心如焚,擔心她真會在十歲死去,而自從知道連皇室太子也無法保住她性命之後,便悲觀地認為她活不過十歲,吩咐柳姨毋需教導她成為端莊的千金小姐,只要她開心就行,就算她天天想爬到樹上摘果子,或者想跳到府中的湖裡抓鯉魚都隨她。

  她五歲時,昊桐七歲,已在府裡當兩年雜役了,府裡上下超過百名僕婢,根本沒人注意過他。

  是算命師有一天與他的師傅來府裡做客一個月,那位在府中走動,無意間看到了昊桐。

  「這孩子如日月之明,如星辰光燦,天庭飽滿,雙目傳神,小小年紀,不卑不亢,風采過人,有龍鳳之勢,是世上罕見的人中之英,定成大器。」

  她爹大喜過望,連忙請大師比對她與昊桐的命盤,他爹豁達地說,即便是個雜役,只要能保她的命,是雜役又何妨?

  比對之下,昊桐的命格果然能鎮壓住她的,但她成親之後必須要生三子才能長久保命,否則便會紅顏薄命,還會禍殃夫君祖國,若她能生三子,不但能保住自己性命,還能讓夫君之國千秋萬世。

  昊桐原就簽了賣身契,於是她爹做主讓昊桐人贅商家,成為她的童養夫,要他永遠守在她身邊,保她永生安康。

  她爹想得周全,若不讓昊桐成為她的童養夫,難保日後他不會再納妾,分散了她生子的機會。

  況且商家偌大的產業也需要有人繼承,而沒有親人、委身於商府的昊桐再適合不過了。

  成為童養夫,就成了商家人,日後他倆可以攜手同心,一起接管商家龐大的產業。

  於是五歲的她,就這樣與昊桐定下了親事,自此多了個童養夫。

  她爹告訴她,他是老天派來的守護神,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有昊桐才有她,如果沒有昊桐,她也不可能活在世上。

  所以,她要敬愛昊桐,比敬愛爹更加敬愛也沒關係,要打從心裡把他當成最重要的人,雖然他是童養夫,但她一定要以感恩的心以夫為尊才行。

  她爹甚至說,她最好時時跟在昊桐身邊,這樣保管她可以長命百歲!

  從此她便緊緊黏著他,她爬到樹上,他把她抱下來,她跳進湖裡,他把她撈上來,她闖禍,他替她收拾,他生氣,她就不安,他若笑,她便會自然地往他懷裡靠去。

  她爹逐步教他經商之道、治家之道,也向他講述天下東、西十六國的歷史地理,還請了一位武林高手教他武藝。

  一天裡,昊桐有一半的時間是跟她爹在一起的,因此府裡上下都清楚,昊桐是下一任的商家主人,而不是她這個貨真價實的商家血脈。

  對於這點,她非但不介意,還開心得很。

  昊桐是她的夫君,她生了他的骨肉,也十分愛他、迷戀他,他們已注定今生都會在一起了,根本不須分你我。

  直到如今,兩人都已結縭八年了,她還是牢記她爹的話,以昊桐為尊、為天,他不像她的童養夫,她倒像是他的小媳婦。

  也因此,府裡上下雖然都知道昊桐出身低微,但沒有人把他當童養夫對待,他的命格可是比太子殿下更尊貴啊!

  可這位命格比太子殿下還尊貴的商府下任主人,此刻卻狠心地把她留在府中。

  外頭風光明媚、鳥語花香,連小香都可以去逛市集,她卻被關在房裡,這……

  怨誰?誰叫無端惹得一身腥的人是她呢。

  三個月前的一個傍晚,她在茶樓裡見到一群生面孔,他們低聲說著當晚會出現罕見的流星雨,要綁著黑頭巾看得比較清楚,只要在二更天時到城北洞集合即可。

  她興奮極了,流星雨是多麼難得的景象啊,自己若錯過一定會遺憾終身。

  於是到了二更天,確認昊桐還在賬房和管事文璟談話——他們倆常那樣,一談就是一個時辰,她便神鬼不覺地從府裡溜出去,綁上事先揣在懷裡的黑頭巾,匆匆上馬,趕到城北洞等著看流星雨降臨。

  沒想到流星雨沒等到,官府的人卻來了,大批人馬團團將她和那群同綁黑頭巾的人逮捕,她尚未弄清狀況就被帶回了衙門。

  直到被關進大牢她才知道,那群人是反賊,流星雨是他們的暗號,當夜他們要刺殺巡撫大人。

  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她幾乎要嚇破膽。

  刺殺朝廷命官,是死罪啊……

  不過,當她說出自己是商府小姐時,衙役似乎比她受到的驚嚇更大,連夜派人去請昊桐認人。

  昊桐到衙門時,聲色俱厲,她則淚眼汪汪地隔著牢門巴望著他,頭上還綁著黑頭巾……

  是啊,她真是魯莽極了,堂堂南縣首富千金竟然加入了反賊行列,還跟人家集合……

  儘管生氣,昊桐仍是把這件事壓了下來,不但沒走漏半點風聲,甚至連她爹也不知道她曾入過牢房。

  每當發生這種事時,她就會對他感到佩服又不解。

  他是怎麼做到讓那些人聽他的話?

  單憑他是商府的姑爺嗎?

  她覺得不太可能,他常往來的人之間,甚至包括定國府的小王爺和駿王、麒王等名滿南現城的風雲人物,那些個公侯貴顯總沒必要因為他是商府姑爺就和他交好吧?

  「小姐——」

  熟悉的聲音傳來,夢籮在心裡歡呼一聲,得救了。「柳姨快進來!」

  柳素月笑吟吟地走進來,後頭跟著兩名丫環。

  「見過小姐。」她們把手裡的點心盤放下便出去了。

  柳素月逕自坐下,笑道:「我做了幾味小點心,小姐嘗嘗味道怎麼樣,總覺得年紀大了,手藝也退步了,味蕾不靈光了。」

  「是爹要您來的吧?」夢籮心知肚明。

  他爹雖然什麼都沒說,也從來不站在她這邊替她講話,但只要昊桐與她有個風吹草動,她爹就緊張的叫柳姨來打聽消息。

  「老爺看姑爺帶著兩位小少爺出去狩獵就知道不妙,更何況姑爺這回連小柳都押走,老爺當然會擔心小姐。」柳素月瞅著她的眼中仍帶著笑意。

  「其實……也沒什麼。」她做無事狀,只因實在說不出口自己女扮男裝混跡茶樓之事,柳姨不昏倒才怪。

  而且,據實以告就會扯上小柳,柳姨若知道小柳是幫兇,少不了一頓責罰,到時小柳大概會氣上一整年不跟她說話。

  「沒什麼,那是什麼?」柳素月追問。

  「只是……夫妻吵吵嘴。」

  看著她,柳素月聰明的不再追根究底,但話中有話地說:「小姐知道吧,姑爺極為疼愛您,這份福氣是小姐您前世修來的,也是夫人在天上保佑您才有這種福氣,您可千萬不要對姑爺沒大沒小,讓姑爺產生離開商府的想法。」

  夢籮直想歎息。「柳姨,我哪裡敢對昊桐沒大沒小了?」

  她懂,她真的懂為什麼每個人都站在昊桐那邊,從來沒有人會認為他有錯在先,因為他自有一股叫旁人信服的威儀。

  「其實,這樣把您放在府裡,姑爺也不好過,您要體察姑爺的用意,往後好好改過,莫叫姑爺再動怒了,姑爺一不住,府裡人心惶惶,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十里外都嗅得到,也難怪老爺會擔心得整晚沒睡。」

  夢籮杏眸一亮。「柳姨,您怎麼知道我爹整晚沒睡?難道……我爹要您侍寢?」

  柳素月臉一紅。「小姐別說了,老爺不是那種人,他怎麼會……怎麼會要我侍寢,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我好失望。」

  柳姨和小柳是她娘救回來的,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清晨,她們奄奄一息地昏倒在商府前,她娘就死了,所以她是柳姨一手帶大的,大她三歲的小柳雖然是服侍她的奴婢,卻像她的姐姐一樣。

  對於生下她的娘親,她只有感激和懷念,感情卻無從產生起,倒是柳姨,她當柳姨是親娘,盼望著深愛她爹的柳姨可以成為他爹的續絃,但她爹卻是說什麼都不肯再娶,納妾更是不可能。

  「小姐別再說這種話。」柳素月真心地說道:「能夠這樣待在老爺身邊,小的已經很滿足了,小的有幸服侍老爺大半輩子,已經沒有遺憾。」

  夢籮看著她。

  是啊,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看到柳姨這樣,她更想昊桐了。

  等他回來,她會告訴他,自己已經徹底反省過,絕不會再做讓他不快的事了。

  ***

  駿王府的茶會在南顯城裡非常有名,茶會每三個月舉行一次,凡城中年輕一輩的顯貴,都會受到駿王親筆寫的邀請函。

  名目是茶會,也真的在品茶。

  年輕的駿王酷愛品茶,每次茶會,都會把從各國收集到的好茶不吝嗇地與賓客們分享,喜歡的話還可以帶走,有人就曾在茶會上開玩笑地說,乾脆請皇上封他為茶王,不要當駿王了。

  夢籮和昊桐是南顯城裡最知名的夫妻,自然每次都在受邀的行列裡,除了商府是南顯首富外,昊桐與駿王私交甚篤也是原因,而她則樂得可以出府去溜躂,還可以在茶餘飯後和駿王妃、樂安郡主閒聊一番。

  今日的茶會依然高朋滿座,笑語喧騰,侍女們手托玉盤出入不息,位於霸柳河畔的君王府,門前停了無數權貴的馬車、轎子。這些權貴的爵位和封邑當然都是承襲來的。

  「夢籮妹子,你家昊桐真是越來越迷人了,氣質獨特又高貴,那眼睛……那是怎麼樣的一雙眼睛啊……」麟王妃半瞇著美眸,神往地望著與男人們談話的昊桐,眸裡的讚賞表露無遺。

  茶會裡往往分為兩派,男人們高談闊論,談的是皇上的病情、南顯的國事以及他國發生的大事,女人談論的則是男人,而且往往是與會的男人。

  南顯民風雖然不像熙樓國那麼開放,但也不是保守派,受到皇太后大力推動女權的影響,她們越來越會欣賞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經常公開談論,不再甘於做無聲容忍的妻子角色。

  「王妃過獎了。」夢籮笑得開懷。

  她的夫君是很迷人啊,這點她完全認同。

  她喜歡這個茶會的原因也在這裡,聽她們讚美昊桐,然後她拚命在心裡認同她們。

  「我看那湘陽公主府的駙馬爺一直傾心地看著昊桐是怎樣?」翼王妃憤憤不平地說。

  「老天,真的耶。」駿王妃瞪大眼睛認真的看了會,隨即狂笑了起來。「難怪湘陽公主不來,他硬是要來,原來是別有目的的呀,夢籮妹子,你要小心了,湘陽駙馬把公主侍衛隊的首領變成自己的入幕之賓,這件事已經傳很久了,看來是真有其事。」

  夢籮望了下那蒼白的駙馬爺,十分放心。「昊桐不喜歡那一型的。」

  說也奇怪,這裡聚集的儘是南顯城中年輕一輩權勢震天的人物,但她們偏偏只喜歡討論昊桐。

  她知道一開始,她們是感到無比好奇,為何昊桐以一個童養夫的身份在無數青年顯貴之中,卻比他們更有領袖風采,但現在呢,已經純粹只在欣賞他的男色了,還問昊桐為什麼不去參加諸王侯都很熱愛的角抵。

  天知道參加角抵的男子都必須裸露上身,她們根本只是想看他的裸露就是了,真讓她哭笑不得。

  「那我家駿王呢?」駿王妃笑吟吟地問:「昊桐可喜歡駿王?」

  「駿王——」夢籮看過去。剛猛威武,英氣勃勃的駿王正在談論他組的貴族馬球隊,說得口沫橫飛。

  「不要再問夢籮這種問題了。」潤兒郡主笑著斥責眾人。「昊桐根本就不喜歡男人,你們叫夢籮怎麼回答嘛!」

  「說的也是。」駿王妃笑了笑,遂談起了另一個話題。「聽說熙樓國一女可侍二夫,甚至三夫,要是南顯也這樣該多好。」

  夢籮嚇得不輕驚恐地看著駿王妃。「什麼?您說什麼?」

  一女侍二夫,那是多恐怖的事,她無法想像自己在昊桐以外的男人懷中。

  不過,郡王妃怎麼會口出此言呢?她倒是好奇了。

  「夢籮妹子,你是不會明白我們的,因為昊桐只有你一個,你根本不瞭解跟別人分享丈夫的痛苦。」駿王妃幽幽然地說:「駿王算是很疼我的,但也免不了納了幾名小妾,不多不少,共有十二名。」

  麒王妃接口,「麒王妾室豈止百人?麒王才剛滿三十,往後不知道還有多少美人會進府來,我從不想這問題來為難自己。」

  麒王妃緊接著好奇問道:「昊桐呢?昊桐沒有妾室嗎?」

  夢籮微微一愣,搖頭。

  「天哪,夢籮妹子,你對昊桐也太……太不通情理了吧?」麒王妃責道:「身為正室,你怎麼可以不幫丈夫納個小妾呢?」

  「我應該幫他納妾嗎?」她有些迷惘,看著年紀虛長她們幾歲的駿王妃,希望她為她指點迷津。

  「應該要吧。」駿王妃公道地說:「雖然你們夫妻很恩愛,雖然昊桐眼裡只有你一個,但男人的慾望跟那些沒關係,只有你一個,怎麼滿足得了昊桐的需求?」

  「是呀,我就是這個意思。」麒王妃接口,「昊桐雖是你的童養夫,理該只有你一名正妻,不可擅自納妾,但男人的需求豈是一個女人滿足得了的?尤其像昊桐這般人中龍鳳的男子,精力自然比較旺盛,難不成你能夠每夜伺候他嗎?」

  夢籮答不出來。

  她是每夜伺候昊桐啊,但這種事,叫她怎麼說得出口?

  「看樣子也知道,你這般嬌弱的千金之軀,怎麼可能每夜伺候昊桐。」麒王妃看著她,挑了挑眉。「夢籮妹子,你當真沒想過替他納妾之事嗎?」

  「我……沒想過。」她更迷惑了。

  她應該想嗎?

  她真的沒有想過,怎麼……怎麼可能去想昊桐與別的女子同床共枕之事?

  這意味著昊桐要和別的女子行房……天哪,不必成真,她現在就已經感覺到很難受了。

  「夢籮妹子當然沒有想過。」駿王妃笑道:「哪個女人會去想替自己夫君納妾之事,不都是被逼著接受小妾進門的事實嗎?」

  夢籮閉了閉眼,倔強地說:「昊桐也沒提過。」

  她們……她們根本就不瞭解昊桐與她的感情,他們不是一般的夫妻,不是單憑媒妁之言就成親的,更不是在成親之前素未謀面的。

  昊桐是她的童養夫,在成親之前的數年之間,他們早就形影不離。

  親事定下之後,她爹還是不放心,擔心她會在睡夢中被無情的閻羅王帶走,便要昊桐握著她的手睡。

  所以,從五歲開始,她便與昊桐同塌而眠,他也在他爹的安排下,住進了她住的望月樓。

  一開始,昊桐也很抗拒,但習慣了也就沒說什麼,還會在冬天時緊緊地抱住她,把自己的胸膛供她取暖。

  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也很甜蜜,昊桐第一次親吻她的唇,佔有她的身子,她得到了無上的狂喜。

  在那之前,縱然他一個成年男子摟著她睡,被慾望折磨得很辛苦,但他從來沒有逾矩的行為。

  「昊桐當然不會提,他雖是商家下一任的主人,但畢竟是你的童養夫啊。」麒王妃狀似不忍地說:「一個童養夫怎麼可以開口要求納妾?你若不體恤他的需求,他就太可憐了,一定忍得很辛苦。」

  會嗎?

  夢籮突感一陣煩躁。這麒王妃是不是因為長期被花心的麒王冷落,嫉妒她擁有昊桐,所以便來無的放矢,攪亂她的心啊?

  「知道東峻的國主即將回到東峻即位了吧?」駿王妃又起了另一個話題。「真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男人啊,在外流浪整整二十年哪。」

  「東峻是包含南顯在內,東方八國裡最強大的。」見識較豐的麒王妃也很快地加入新話題。「國力和西方霸主西峻國旗鼓相當,他們都想征服對方,卻也都征服不了,這回東峻和西峻同時有新主登基,真是有好戲看了。」

  「據說東峻國的風光奇麗絕倫,遠勝東西十五國。」翼王妃說道。

  「我呀,有幸親眼見過西峻王,那真是……男人中的男人啊,西峻後宮共有美人三百,西峻王的寵姬與男妾便有百人,我想那東峻王一定更加風流倜儻,好想見見他呀。」麒王妃又在發花癡了。

  夢籮感激地看著駿王妃,就見她對自己眨眨眼。

  這就是她比較喜歡駿王妃的原因,不會強人所難,非常善解人意,見她被小心眼的麒王妃逼急了,還會主動替她解圍,如果尚芸在這兒,也一定會這麼做……

  「怎麼沒看到尚芸郡主?」她這才突然發現少了一名閒磕牙的固定班底。

  「要命,那丫頭不知道又溜到哪裡去了?」駿王妃這才想到自己的小姑從頭到尾都不見人影。「最後一個階段的品茶會就要開始,到時駿王一定會發現尚芸不在,雯兒!派人去找郡主過來,越快越好!」

  夢籮感覺到麒王妃有意無意地看著她,好像又想說些什麼讓她頭疼的話,便不假思索地說道:「王妃,我去找吧!我去找尚芸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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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6 11:10: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夢蘿和尚芸郡主、潤兒郡主是皇太后開辦的女子學堂的同學,尚芸是駿王的妹妹,活潑好動,跟她一樣喜歡往外跑。所以沒理由放著茶會這麼有趣的活動不參加。

  滿園的花香濃郁而暖燥,這朵花也美,那朵花也更美,夢蘿無可避免地被吸引了。

  但她謹記自己是來找尚芸的,必須在下一階段的品茶會開始之前找到人,所以沒找到之前,決不可以分心。

  一陣長風吹來,送來了桃花的芬芳……

  好香啊……

  噢,不,她決不可以分心。

  另一陣微風吹來,又一種不知名的花香送到她鼻息間,白蝴蝶貼著草叢輕盈飛舞。

  真的好香……

  啾啾啾啾啾……一陣悅耳又獨特的鳥鳴傳來,清脆得如同在演奏一般,神奇地撫慰了煩躁之感。

  夢蘿終於停了下來。

  她一向喜歡駿王府的花園,數十座嫻雅的小亭散佈於苑中,都是出於駿王妃的巧思。

  每座小亭都有不同的景觀,周圍有池水環繞,加上繁花似錦,春天有春天的閒適,冬雪覆蓋亭台又是另一番風情,四季都有不同的變化,她的許多版畫原畫構圖都是從這裡來的。

  「鳥兒在哪裡啊?」

  她聽聲尋去,只見亭台後方出現一排枝葉成林的相思樹,她抬頭尋覓,看到高高茂密的樹枝裡有個可愛的鳥巢,巢裡伏著一隻小鳥,翠綠夾雜著純白的羽毛,圓圓的雙眼非常有神,冠頂的短毛則黑得發亮。

  她欣喜地張望著,認出那是難得一見、極有靈性的相思鳥!

  可再定睛一看,卻見不遠處竟有個人拉滿了弓,想射下獨特至極的相思鳥。

  「住手!你在幹什麼!快住手!」夢蘿大聲斥責,立即跑過去擋在那人面前,張開雙臂擋著弓箭。

  那人放下了弓,感興趣地望著她。「你是什麼人?膽敢胡亂擋在本宮面前,你可知道本宮是何人?」

  她討厭他那盛氣凌人又傲慢的口吻,警告地瞪著他。「我是誰你不必知道,你是誰我也不想知道,但你不能射這隻鳥就是了。」

  那人見她身著灰綠色紗衣,外罩白貂皮輕裘,輕盈可人,姿色冠艷,容顏俏麗,不怒反笑,逗弄地問:「本宮為何不能射這隻鳥?」

  夢蘿微抬下巴。「第一,這裡是駿王府,沒有經過駿王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隨便射獵這府裡的飛禽走獸。」

  那人笑了起來。「你信不信,駿王若知道本宮想要這隻鳥兒,不但不會阻擋本宮射獵的玩性,還會親自射下來獻給本宮?」

  「聽你鬼扯!」夢蘿對他自大的語氣反感至極。「據我所知,府裡的鳥兒都是酷愛飛禽的駿王妃精心飼養的,就算駿王想把鳥兒獻給你,也要經過駿王妃的同意。」

  「好吧,既然美人這麼說,本宮就依你。」那人興味盎然,慢條斯理地笑問:「第二是什麼?」

  夢蘿為之氣結。

  這個登徒子,竟然直呼她美人,真是無禮至極!

  她沒好氣地說:「這第二,見你孤陋寡聞,我就告訴你,這鳥名喚相思鳥,必須成雙成對才能活著,若一隻死亡,另一隻也會絕食而亡,你射獵了一隻,等於害死了一對。」

  「一雙鳥類死掉又何要緊?」那人笑了起來,逐步走近她,眼中流露著喜愛之意。「不過,既然美人不要本宮射獵,那本宮不射獵便是,你過來,讓本宮抱一抱,親一親。」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這人不止是登徒子,還是極為下流的登徒子!

  「快過來啊,在等什麼?」那人笑睇著她,張開雙臂。「本宮在等你呢,快到本宮的懷裡來,讓本宮好好疼愛你一番。」

  夢蘿氣的渾身發抖,咬著牙,從齒縫間迸出話低斥,「你做夢!」

  那人突然放聲大笑。「如此美人還能如此有個性,哈哈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本宮喜歡,本宮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像你這樣的美人了,今天隨本宮回去,今晚就由你來侍寢吧!」

  夢蘿氣的得說不出話來,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駿王府遇到這種無恥之徒,這人也是茶會的可人嗎?駿王怎麼會跟這種人交好啊?

  「美人,你叫什麼名字?真是越看越美……本宮這就——抱抱你!」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彈指之間便將她帶進懷裡,像是有點功夫底子,單憑一手就扣住了她。

  「該死!你快放開我!」夢蘿恐懼地發現自己的身子奇異的越來越無力,這人……有邪術……

  「不放。」他摟著她纖細美好的腰身,輕佻地往她臉上吹氣。「你是駿王妃的侍女?還是尚芸郡主的侍女?嘖嘖嘖。這平凡無趣的駿王府怎麼會有你這樣姿色出眾的美人?左看,右看,都令本宮魂銷魄蕩哪!」

  夢蘿瞪著他,冷不防放聲大叫,「來人啊!救命!有人非禮!」

  那人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大叫,先是一愣,但意會過來之後,又開始逗著她玩。「美人這樣讓本宮更加心癢難耐了。本宮這就親親你的小嘴,讓你無法再叫……」

  他邪笑著就要親下,夢蘿掙扎地動了動,發現自己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的手腳,她急中生智地張嘴咬他臉頰。

  對方勃然變色,惱羞成怒地揚手就給了她一耳光。「你這丫頭,膽敢對本宮這麼無禮?今天本宮要是不能得到你,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夢蘿聞言,更是拚命尖叫,「救命啊——」

  那人面孔頓時猙獰了起來。「這麼會叫是嗎?好,本宮就讓你無法再發出聲音,看看你還如何大喊大叫。」

  說罷,他點了她的啞穴,夢蘿頓時啞了,只能看著他得意的笑容在眼前放大,在放大。

  他把她放平在樹下,淫笑著解開她外罩的白貂皮輕裘,掀開她的織錦長裙,淫手撫上她白皙若雪的小腿肚。

  夢蘿整張臉倏地慘白,她的心臟狂跳著,像是快要跳出胸口,然而卻只剩瞪視他的能力。

  這淫賊……這該死的淫賊。若敢真的玷污了她……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然而現在,她該怎麼保安自己的清白呢?

  她知道相思鳥有種天賦,她在內心不停祈禱。鳥兒啊,如果知恩圖報,那麼現在就回報我吧……

  「救命啊——」

  「救命啊——」

  「救命啊——」

  像是聽見她的祈禱,鳥巢裡的雌相思鳥竟模仿著她的叫聲,另一隻雄鳥也跟著叫起。

  它們的同伴見它們鳴叫個不停,也好玩地模仿起它們。

  一時間,整座花園裡便充斥著綿綿不絕的鳥鳴聲,一聲大過一聲,一聲尖過一聲,似乎要響徹雲霄。

  任何人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都無法若無其事地繼續逞兇下去。

  「該死該死!這群笨鳥!待會本宮就通通把你們殺掉,讓你們知道笨死的滋味!」

  他煩躁地撕開夢蘿的外衣,雙手微微顫抖。「你這個賤婢。以為這樣本宮就會住手嗎?你錯了,本宮偏偏就要得到你,你算什麼東西,膽敢讓本宮這麼心煩意亂……」

  驀然之間,那人低呼一聲,夢蘿只看見黑影一掠而過,某人的手掌用力往下一劈,手勢宛如閃電一般迅捷有力。

  壓在她身上的淫賊被「提」了起來,還被飛踢了出去,躺在不遠處的地上連連哀號,把幾株嬌弱的花都給壓死了。

  「夢蘿!」尚芸衝過來扶起她,連忙替她把衣襟拉攏,手忙腳亂地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

  駿王妃也過來幫忙扶起她一邊吩咐婢女道:「快去取我的披風過來!」

  夢蘿這才看到,幾乎所有茶會的賓客全都到齊了。

  慶幸的是,她的意識不再昏沉,手腳也逐漸使得上力。

  紊亂之中,她看到一把熟悉的長劍,那是昊桐不離身的長劍,此刻劍已離鞘,青芒閃動,寒氣逼人。

  昊桐所過,那把劍叫伏邪劍,至於是從哪裡買來的,她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從昊桐十三歲開始 ,那把劍便出現在他身邊,再也沒離開過。

  「剛剛是不是覺得身子無法動彈?」駿王妃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那是西域的迷魂藥,不必服下,只要貼近持藥者便會出現身子無力的症狀,而後會逐漸昏沉,幸好你只聞了一點。」

  「您怎麼知道?」

  駿王妃冷哼一聲。「那是他慣用的把戲,沒想到他會用在夢蘿妹子你的身上,真是不長眼啊……你自己看昊桐吧!」

  夢蘿看過去,昊桐掌風一轉,肅殺地盯著那人,充滿了攻擊以為。

  那人則驚恐萬分,生怕自己會死在昊桐掌下。

  「駿王在哪裡?」那人驚疑不定地鬼吼鬼叫,「駿王?駿王?不要再躲了,你好大的膽子,還不快出來就本宮!」

  駿王很想乾脆看那扶不起的阿斗被打死算了,卻又不得不出來阻止。

  「昊桐不得無禮,快放了太子殿下!」

  太子?

  夢蘿震驚地看著那眉、眼、鼻,無一處不流里流氣的人,不由喃喃出聲,「這種人居然是太子?」

  聲音不大不小,大家正好都聽見了。

  駿王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是啊,這樣的人是太子,已經是事實了,咱們南顯國的未來如何,大概是洪福齊天,等著看吧!」

  她是皇太后最寵愛的外甥孫女,所以調侃當今太子也有恃無恐,更何況太子根本沒有威信可言。

  她放低聲音告訴夢蘿。

  「則慶太子是個沐猴而冠之徒,以殘暴出名,周圍狗頭軍師特別多,大家都不喜歡他,駿王的茶會名單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就是從來沒有他。」

  說到這裡,她冷哼一聲。

  「但知道有這茶會後,他竟然派人送了信來給我家駿王,說他即將登基為國主,駿王是不是該鄭重邀請他參加一年輕王公貴族都會參加的茶會?說什麼他想與未來的臣民多多交流,雖然駿王對他很反感,但也不得不邀請他來,沒想到他竟然來這裡撒野。」

  駿王妃搖著頭。「在我看來,他這樣招惹昊桐,簡直就是在虎口拔牙,你就不要太擔心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沒見過他……這王室,還真是良莠不齊。」聽完駿王妃的話,夢蘿的小嘴微啟,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又靜靜地閉上。

  事到如今,要警告昊桐此人人品不佳也不能了,再說要對付人,也不會聽她的。

  她看著丈夫,內心為他擔心不已。

  「太子是嗎?」收回冷銳長劍,昊桐微微勾動嘴角,黑不見底的瞳仁裡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光亮,那譏誚冷然的口吻,刺耳得令則慶惱羞成怒了起來。

  這是什麼人?可知道他是誰?他可是尊貴的太子殿下,將來的皇帝老爺啊!

  惱怒地站了起來,他拍拍身上的草屑。「你是什麼東西?膽敢打傷本宮?本宮這就命人把你關進天牢,把你囚禁到死……」

  駿王清了清喉嚨。「咳——太子殿下,這位是商府姑爺,夢蘿小姐的夫君,適才您對夢蘿小姐諸多侵犯,應該先向小姐道歉。」

  「商府?」則慶臉色丕變。

  他剛剛非禮的竟是堂堂南顯國的——首富千金?

  他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噢……老天爺,這件事決不能讓父王知道,否則他就死定了。

  可雖然此事不能洩露出去,但要他堂堂太子向一介民女道歉,他怎麼也拉不下臉。

  「本宮中意她,她應該要磕頭謝恩才是吧?」為了扳回顏面,他故意傲慢地說,然後把輕蔑的眼光調到昊桐身上。「至於你,據本宮所知,你這傢伙不過是個吃軟飯的童養夫罷了,剛剛就當你不知者無罪,現下知道本宮身份了,還不快過來向本宮叩頭認錯?如果誠心誠意,本宮倒是可以考慮饒你一死。」

  深吸口氣,夢蘿握緊了拳頭,憂心如焚地看著丈夫,眉心深蹙。

  昊桐一向沉穩,但今日遇到的事非比尋常,尤其又與她有關,才更加棘手。

  以往,只要是她的事,將她當成責任的昊桐都會格外失控,更何況今日他還親眼目睹太子意圖侵犯她……

  她太瞭解他了,此刻的他,定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恨不得將那太子碎屍萬段。

  她暗自祈禱著他不會中計,萬不可以再動手了,否則那個下流太子一定會以攻擊他的名義,命太子禁衛隊將他逮捕……

  「怎麼?認錯啊,我說你這個童養夫,還不快向本宮叩首認錯!」則慶的語氣及表情都有如市井流氓,讓圍觀的茶會賓客大搖其頭。

  看著丈夫那絲毫不受威脅的模樣,夢蘿的心頭不由得開始發涼。

  他決不會認錯的,尤其是他根本沒錯的情況之下……

  看到他瞇起寒氣逼人的雙眸,她的心不禁狂跳。

  昊桐面不改色,厲聲道:「草民在此向太子殿下認錯,適才不知道尊駕便是那從未有過戰功,便想直接登基的則慶太子,草民失禮了。」

  「你……」則慶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卻久久無法回個一言半語。

  一旁,奚落的笑聲此起彼落。

  國主在即位之前必須要有戰功,如此才能取得子民信服,東方八國皆是如此,然而,當今聖上身染怪病已經一年有餘,隨時都可能駕崩,但則慶卻能躲就躲,遲遲不請願出征,讓人更加質疑他的能力。

  夢蘿鬆了一口氣。

  還好,只是小小嘲諷了幾句,而且這件事人盡皆知,不算太過分。

  正當她放下心之際,昊桐又開口了,他的眼眸閃著冷光,那不尋常的光亮又令她渾身緊繃了起來。

  「另外,草民因為命格略勝殿下一籌,因此得以成為商府的童養夫,在商府享盡榮華富貴,夫妻感情融洽,對於這件事,草民對殿下感念在心,至今沒齒難忘。」

  此話一出,則慶瞬間氣得整臉發白。

  意思是,他連當商府童養夫的命都沒有了?

  他真的快慪死,父王當年為什麼要命他去商府求親?搞得人盡皆知他的命格不如商府一個雜役童養夫,至今這事仍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讓他臉上始終無光。

  看到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似乎就要招來禁衛隊大做文章,駿王爺沉聲道:「今天的茶會,本王是主人,發生這種事,本王感到很遺憾,兩位便看在本王的薄面上,當做雙方都有過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吧。」接著不等回答,便又揚聲道:「來人,送太子殿下。」

  夢蘿知道太子雖沒有實權,但他畢竟是太子,還是未來的國主,得罪他沒有好處。

  看到他被王府侍衛扶起,悻悻然地走了,夢蘿才走過去抓了丈夫的手,可想到適才的驚魂記,還餘悸猶存。

  算了,還能怎麼辦呢?民不與官鬥,也只能忍氣吞聲了。

  ***

  一輪圓月升了起來,淡黃的月光灑在偌大的商府裡。

  回府之後,昊桐命下人備了熱水和酒,在水裡放了幾片寧神的香草,先試過水溫後,才輕輕將夢蘿抱進蒸氣騰騰的浴桶中,在房裡親自為她慢慢擦洗身子。

  他先在她雪肩上抹散花油,用雙手按摩許久,之後舀熱的水,不厭其煩、一下下地往她纖弱的雙肩潑淋,房裡盡煙霧蒸發的水氣。

  夢蘿看得出他極力在壓下怒意,尤其是看到她臉上的五指掌印後。

  那掌印是如此明顯,足見被掌刮時的力道有多強勁,連她爹都怒極地在廳裡來來回回走了三十趟之多,更何況一直將她捧在手心裡護著的昊桐了,他從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傷。

  「喝一點酒,比較好入眠。」 昊桐執著酒杯靠近她唇緣,青銅雕花的方壺裡,散發出濃烈芳醇的酒味,那是商家酒莊自釀的美酒。

  眨動著充滿靈氣的雙眸,她啜了幾口酒,放鬆地打量著他。

  打從回府至今,他瞇起的雙眼便冷得可以殺人,這怒氣決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她。

  然而,比起自己在太子那裡受到的屈辱與他受的,她更在意他的感受,也更不容許旁人輕視他。

  她從來沒問過他身為她童養夫的感受,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敬重他如天如地,如日月星辰,如空氣和太陽,那麼旁人也會同樣敬重他。

  然而,今天看那淫賊太子出口狂言,她才知道自己太過天真。出身高低是不能抹滅的,這麼多年來,他在旁人那裡是否也受到同樣的奚落,而他卻從來都沒說呢?

  「昊桐,你在想什麼?」她嬌媚地圈住他的頸子,黑髮如絲緞般流散在水面。

  「什麼也沒想。」他的聲音很溫和,與他的眼神不協調。

  夢蘿深知這代表他在想的事情太多了,對於今日在駿王府發生的事,沒那麼容易過去。

  只是不過去又能如何?對方是太子啊,即便再無能,身上還是流著皇室的血,也是皇上冊封的東宮太子、未來會登基的主君,難道氣不過能殺了他不成?

  「那人畢竟是太子啊,你就……釋懷吧,好嗎?」她深深歎息,交纏在他頸後的一雙小手自責地捲起麻花。「都怪我和我爹,如果當年我爹把我許配給你,而不是強迫你成為我的童養夫就好了,如今就不會遭人奚落。」

  這些年,她爹已完全將商家的生意交給他管理,他是當家主人,人人知曉,至於他是童養夫這件事,彷彿不是那麼重要了。

  只是不重要,仍存在啊,今日她就親耳聽見麟王妃與淫賊太子提起,憑她一己之力,又怎麼杜他人之口?

  「我沒怪過你和丈人。」 收斂了眼中的怒焰,他一臉緊繃,並不是因為她提起的陳年舊事。

  夢蘿不知道 她對他的影響力有多深,僅僅只是這樣摩挲他的後頸,便已點燃了他的慾望。

  「我們怪自己。」夢蘿歎息。「爹也說過,是他考慮的欠周詳,當年一心為我保命,沒顧到日後之事,才會釀成今日之禍,若我們能防微杜漸,或許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他不想再與她說下去,她現在不會明白,童養夫的身份之於他根本無足輕重,他從未看在眼裡。

  「水冷了,我抱你起來。」

  夢蘿眼眸閃閃發亮,興致勃勃地說道:「不如加些熱水,我來替你洗……」

  「我不想你替我洗,我想你取悅我。」他徐徐地低頭吻她,雙唇滑下,貼著她的耳畔。「到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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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6 11:11: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昊桐吹熄幾隻燭火,留下一盞幽暗香燭,手一揮,芙蓉粉帳層層落下。

  他輕輕替夢蘿擦乾身子,為她抹上香粉,讓她舒服地躺下,她對他露出一個嬌慵的微笑。

  他在她身邊躺下,沉重的手臂扣在她纖柔腰際上,好笑地輕撫她紅暈的臉龐。才喝幾口酒便醉了。

  「好熱啊!」躺在他身邊,她小手輕撫著他胸前威武懾人的翔龍胎記,不一會兒便沉不住氣地往他懷裡滾去,抬眸,揚著長睫問:「昊桐,你是不是想做什麼?是不是想對那個扶不起的太子做什麼?」

  他深沉地盯著她仰頭追問的小臉。「我能做什麼?如同你所言,他是太子。」

  夢蘿的眸裡煩惱萬狀。「你能這麼想便好。」

  昊桐開始吻她,而她還在胡思亂想。

  如果那人不是太子,她也萬不會任由昊桐被人奚落而隱忍著不發作,一切,都是忍無可忍,只能再忍。

  只是雖然昊桐表面上好像明白了他們不可能與皇室作對,她卻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他真會因為對方是太子,而讓她被欺辱之事船過水無痕嗎?

  他自小將她密密實實地保護著,打從接受他是她的童養夫開始,便不容許她在他身邊時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有次,她急急跟在他身後,被石塊絆倒,傷到了下巴,他氣得以拳擊石,嚇得她目瞪口呆。

  而今日出事時,他們夫妻倆明明都在駿王府裡,他卻讓她被太子壓著欺凌,他怎麼可能會不狂怒?

  這怒火,決不會這麼容易就熄滅,也決不是對方抬出顯赫尊貴的身份就可以讓他熄滅的。

  從她爹把她交給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把她當責任了,所以他會用什麼方法替她要回公道,她好擔心……

  「啊……」他的拇指愛撫著她敏感的嬌軀,她不自覺地發出細小呻吟。

  他將她擁進雙臂中,熾烈強悍地掠奪她的唇,專注地以唇遊走在她全身,那剛猛的力道,常讓她產生錯覺,錯覺他是愛她的……

  她沉醉其中,猛然想起白天裡麟王妃所說的話。

  「怎麼了?」昊桐是極為敏銳心細的人,任何細微反應都逃不過他的眼,更何況她是突然從沉醉裡醒過來的。

  「也沒什麼……」夢蘿期期艾艾地看著他。「我忽然想到,你……是不是該納個小妾了?以免你的精力無處發洩。」

  她曾聽過府裡的僕婦們聚在一起談論閨房之事,她們幾乎都在抱怨自己夫君對她們的冷落,哪怕是成親才一年的新嫁娘也不例外。

  傳說,只有九五之尊才會有此旺盛精力,因為要恩澤大批後宮妃妾,也要誕下無數皇子皇女,必定要有過人精力,才能雨露均沾。

  現在想來,那傳說是假的吧?昊桐就有夜夜需索的精力,可是他並非九五之尊啊。

  莫非,是為了算命仙之言,成親後她要生三子才能保住性命,現在她只生了兩個兒子,所以他才夜夜行房,為了增加她受孕的幾率?這也是他身為童養夫的責任之一?

  「納妾?」他好笑地看著她,漸漸,笑容沉寂為一股凝視。「你自己想出來的是嗎?」

  她在懷裡仰起頭,凝視他森然低視的俊顏,微感煩意地說:「我怎麼可能想這種事。」她愛他啊,愛得永不想跟別人分享他。

  他眨了眨眼眸,怒意微斂了些。「那麼,是誰說的?」

  「麟王妃。」夢蘿苦澀地咬著下唇。「麟王妃說我太不通情理了,竟然沒有為你納妾,不能因為你是我的童養夫,便要你只能跟我一人行閨房之事。」

  他懶懶地看著她。「所以,只要我點頭,你便真的要為我納妾?」

  她更加心煩意亂了。「如果……你真像麟王妃所言,我一個人無法令你滿足的話,那……那麼就……啊……」

  她瞪大了眼眸看他,只見眼前的俊偉容顏像著火一般,延燒著懾人的怒意。

  他突然佔有她,她只能在他灼灼勃怒的目光下無助眨眼。怎麼如此悍然地就要了她?

  「你知道吧?納妾,表示我將與別的女人這樣——」他嘴角微揚,狂野地糾纏著她。

  他瘋了……夢蘿聲聲嬌吟,根本說不出話來。

  「你要我與別人做這種事嗎?」

  「不要……」她連連搖頭,語音裡帶著情慾激越的泣意。「不要……我不要你納妾了……」

  像是感覺到芙蓉帳內的狂風暴雨,也或許是窗縫裡溜了風進來,紗帳外的燭火忽明忽滅,更添詭譎氣氛。

  昊桐猛烈地吻上她的唇,鐵臂緊緊地摟著她的嬌軀,抱著她換位。

  夢蘿只覺一陣天旋地轉。

  夢蘿迷離地睜開雙眸,差點被他火熱的眼眸與沉重的男性氣息給融化……

  「回答我!現在還要我納妾嗎?」他狂野地吮吻她的耳垂,聲聲逼問。

  「不要,我不要你納妾……」夢蘿無力地攀附著他,昊桐近在眼前的雙眸既深邃,又狂野。

  如果他和別的女人這麼親密,她一定會崩潰,這些令人瘋狂的事,只對她一人做就好……

  她癡迷的眼神令他悠悠淡笑。

  他把她放平,吻她火燙的臉龐。

  她完全無力地癱在他身下,迷濛的眼神讓她看起來更加嫵媚。

  他貼著她柔嫩的臉龐重重吐息,纏綿至深地吻她,口中發出低沉的呻吟。

  歡愛過後,夢蘿完全把體貼他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去。

  從今爾後,任誰也休想勸她讓昊桐納妾,休想!

  ***

  幾日過去,宮裡沒有動靜,昊桐也沒有動作,他的作息就如平時一般,用過早膳便和她爹一道出門去商行,也沒聽到商家莊的哪間商號運作有問題。

  夢蘿認為太子事件已經過去了,便不再放在心上掛著。

  這期間,駿王妃派人來請她過去,關心她在茶會受到的驚嚇,駿王還特別把珍藏的古老版畫送給她,給她壓驚,讓她欣喜若狂。

  那副古老版畫雖然技術不純熟,確實千金難買啊,她鄭而重之地收下,打算回家跟昊桐獻寶。

  半個月過去,一連幾天,南顯城的上空都是陰霾密佈,霸柳湖上風雨交加,灰沉沉的天地間雨霧濃厚,把夢蘿給悶壞了。

  懷瑾、握瑜這兩個早熟的小兄弟此刻正在畫室習畫,不要她打擾,而昊桐這幾日都在中書令的府邸,不知道密商些什麼,好像跟鹽令有關……總之他就是生意重於她就是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派人去駿王府送個口信,叫尚芸派馬車來接她。

  當然,在這之前,尚芸要派人問過昊桐的意思,而昊桐自然不好回絕駿王府的邀請,那麼她就可以在駿王府和尚芸廝混,等天氣放晴一點,還可以去花園畫板畫的原圖……

  「小姐——」計劃才剛成形,小柳便驚慌地衝進來。「不好了!宮裡來了旨意,太子殿下要您入宮,就會護送老爺回來,如果沒看見您入宮,那今天老爺是死是活就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聞言,夢蘿心涼了半截。

  押了她爹當人質,以她爹的性命威迫她就範,這分明不是單純要下棋!那只可惡的阿斗啊……

  「怎麼辦啊小姐?太子還送了一套衣裳來,要您穿著入宮。」小柳心急如焚地說:「那淫賊太子早有預謀,前些日子毫無動靜,便是在等皇太后陪皇上去籬宮治病的機會,現在宮中無大人,就算請駿王、麒王、翼王、麟王一起出面,恐怕也沒有用!」

  「衣裳在哪裡?快幫我著裝!」夢蘿咬著下唇。「不要讓昊桐知道這件事,先瞞著他,不然會出大事。」

  「知道了!」

  小柳連忙替主子換裝,然而一看到換裝後的成果,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您穿這樣入宮去,淫賊太子怎麼會放您出來嘛?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夢蘿身著則慶賞賜的一襲白色輕紗,那輕紗異常華貴,她整個人被襯托得更加柔媚動人,絕世麗容叫人為之屏息。

  「不要哭了,去叫興全過來!」夢蘿心煩意亂地說。

  「好……奴婢馬上去!」

  小柳奔了出去,夢蘿則呆呆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這秀美的容貌在她漸漸成長為一個少女,一心為昊桐傾倒時,她還慶幸自己擁有足以匹配他的美貌。

  但是,同樣的美貌如今卻為她招來禍端,如果處理不好,還會讓她爹或昊桐為她而送命,他們都把她當成自己的責任,所以決不會坐視她羊入虎口……

  「小人興全見過小姐。」一名外貌平凡精瘦,但眼神內斂的粗黑漢子跟著小柳進來了。

  「小柳,你先出去!」夢蘿先支開哭哭啼啼的小柳。

  她不記得興全是何時進府的,只知道他負責庭院雜務,而她因為太愛在府裡亂走,所以撞見過他秘密在煉藥、練武。

  後來她因為好玩,纏著要他教她煉藥、練武,閒聊之下,隱隱得知他是隱姓埋名的高人,應該是有苦衷才會隱身在商府。

  「興全,你有七傷散吧?快給我一些。」她也不囉唆,看著他長話短說。「我得罪了太子殿下,現在他押了我爹要我入宮,不管誰替我去都是死路一條,昊桐也是一樣,所以我決定自己去,如果他要侮辱我,我便抹藥自盡。」

  興全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慢吞吞地從懷裡拿出一包粉末來。

  「小姐把粉末擦在耳際,危急時刻只要用手指抹抹耳際再送進舌尖即可送命,七傷散不接觸到唾液不會毒發,請小姐牢記這一點。」

  夢蘿接過那包小小粉末。「謝謝你了,興全,這件事,希望你替我保密,連昊桐也不能說。」

  興全又看了她一眼,眸裡精光一閃而過,躬身道:「小人遵命,小人告退了。」

  ***

  華貴的太子宮中,夢蘿在宮女的協助下沐浴更衣。

  依照宮裡規矩,她必須將身上的首飾全都摘下,進寢殿時,必須是裸身的。

  「兩位姐姐,小妹這陣子耳朵正好長了膿瘡,痛不可當,所以麻煩兩位千萬不要碰到小妹的耳朵,拜託兩位了。」

  她渾身的怒意和恐懼已從腳趾頭衝到天靈蓋了,之所以還能客氣地拜託宮女,全是她極力壓抑怒火的緣故。

  如果是單純下棋還會要她沐浴更衣嗎?這分明是侍寢的準備,那淫蟲太子的這等行為,跟強搶民女有什麼兩樣?

  她為南顯感到悲哀,這種君主能為南顯帶來什麼?怕不早早被滅了。

  不過,現在她哪有資格為南顯擔憂?

  她就快死了,懷瑾、握瑜小小年紀就要變成沒娘的孩子了……而她,她還沒鼓起勇氣向昊桐告白呢,這樣就死也未免太冤枉了,白來這世間走一遭……

  「小姐真的好美,難怪我們太子殿下會為您動心。」宮女們直言不諱道:「今晚太子殿下一定會好好疼愛您的。」

  夢蘿心中十分震驚。宮女們竟把話講得這麼白?「宮女姐姐,你們可知小妹是什麼人?」

  「小姐是我國首富商鎮和老爺的獨生千金。」一名看來聰慧的宮女笑了笑,替她把香氣逼人的百花液抹在長髮上,讓頭髮也能散發出誘人香氣。

  「那麼,姐姐們知道,小妹早已成親了嗎?」夢蘿再問。

  這淫蟲太子似乎比她想像的還要荒唐數倍啊。

  「是的,我們知道小姐已經成親了。」宮女道:「不過,小姐也不要太難過,過了今晚,殿下便會放了您,商老爺子已經出宮了,所以您就放下心來吧,好好伺候太子一夜就沒事了。」

  夢蘿方寸大亂地看著她們。「宮女姐姐,你們對這種事怎麼好似司空見慣?」

  宮女們又笑了。「殿下喜新厭舊已非新鮮事,之前見到新科狀元的美妾,殿下也硬是召進宮來陪寢了一晚,還有那展州縣令的千金,還是黃花閨女呢,殿下遊玩到了展州,見到那位小姐婀娜多姿,便強佔了人家。」

  夢蘿心裡不停咒罵淫蟲太子絕子絕孫,最好去闖個大禍,讓皇上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小姐,這是苓松酒,味道很甘美,喝了心脾舒暢,小姐喝一點吧,奴婢告退了,待會兒會有公公們來抬您去太子的寢宮。」

  宮女們退下了,夢蘿心緒紊亂地等待著。

  縱容已視死如歸,但置身在這巨大陌生的宮殿裡,她仍是感到深深的惶恐和不安。

  宮殿外,天色已黑,不知道昊桐回府了沒?

  她交代小柳,若昊桐回府,便說尚芸病了,她去探病,要她爹回府後也這麼說。

  可如果昊桐到駿王府接她怎麼辦?有時他會那麼做,親自駕馬去接她,然後帶著她,也不說什麼,但會去她最喜歡的茶樓,叫一壺茶,幾碟點心,與她消磨一會兒時間才一起回府。

  現在懊惱已經於事無補,她應該再交代得詳細一點,說尚芸病的不輕,鬧著一定要她陪伴,她要在尚芸閨閣裡過一夜等等,這樣才萬無一失啊……

  不過,等明天呢?明天他們接到她的屍首時又怎麼辦?他們會有多傷心,又會有多憤怒,昊桐會怎麼做?

  不行,她決不能讓昊桐也為她而喪命,懷瑾、握瑜那兩個可愛的孩兒,小小年紀沒了娘已經夠可憐了,決不能再失去爹。

  反正現在也只是在空等,不如寫張遺言吧!告訴昊桐,要好好撫養孩子長大,還有,她愛他,很愛他……

  腦袋裡亂哄哄地想著筆墨會在哪裡時,那兩名宮女卻慌張地跑進來。「小姐快換裝,禁衛隊要送您出宮!」

  夢蘿驚跳了起來。「發生什麼事了?」

  是要把她送到什麼荒郊野外凌辱嗎?好,他不仁,她不義,到時她抹了七傷散,會在瞬間七孔流血暴斃,月黑風高下,把那只淫蟲嚇死!

  「太子殿下遇刺,傷勢很重,現在宮裡一片混亂,都在追捕那名刺客,韓嬤嬤命我們先把小姐送走,禁衛隊已經在等您了!」

  夢蘿瞪大了眼眸,真不敢相信自己運氣競然這麼好。

  宮女們迅速為她換回來時的衣物,為掩人耳目,還為她披了一條深紫色的披風,將她引到偏門。

  夢蘿坐進輕巧華麗的小轎內,四名體壯的侍衛隨即抬著她疾走。

  她好奇地掀起一角轎簾偷看,看見宮裡到處燈火通明,大批武裝侍衛走動,還見到一列太醫惶恐地進入太子殿,一列宮女捧著染血的紗巾和銅盆從殿裡出來。

  她不由得彎起嘴角微笑,真是大快人心。

  ***

  酒莊密室裡,十二隻燭火暗淡地閃耀著。

  說密室,其實是存放陳年醇酒的地方,平常除了管事會進來搬動酒甕,鮮少人會鬧進來。

  昊桐坐在椅中,臉色敗壞,身軀泛黑,文璟正在為他右腿肚的傷口上藥,臉上帶著暗夜奔波的風塵僕僕。

  「若不是天神馬有風馳神力,若不是『那邊』有同樣解藥,後果不堪設想,那一位很擔心您,希望您日後行動能三思而後行。」

  文璟已被訓練得很好,泰山崩於前尚能面不改色,但今夜發生的事仍叫他捏了一把冷汗。

  椅中的昊桐恍若未聞他所言,沉重地閉上了眸子,緊抿著泛黑唇線,一語不發,因為只要稍一挪動手腳,全身就痛得像是撕裂一般。

  看著他,文璟緊蹙的眉心擰得更深了。

  解藥他連夜回東峻取來,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密室裡一片無聲。

  昊桐體內五毒齊發,但同時間解藥也正在緩步發揮效果。

  他額頭上冒出豆大汗珠,呼吸急促而紊亂,雖然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從他肌肉痙攣的程度便可以知道他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半個時辰之後,昊桐臉上漸漸恢復血色,文璟這才鬆了口氣。

  昏沉地睜開眼眸,昊桐梭巡著四周。

  「您還好嗎?」文璟問道。

  「嗯……」他完全睜開了眼,然而眸心之中火焰高熾,那火苗像要穿透眼瞳,狂掃天地。

  「您還不能消氣嗎?」他眸裡的火焰讓文璟心驚肉跳。「您已讓則慶太子受到終生懊悔莫及的教訓——」

  他對夢蘿小姐差點被侵犯之事如此在意,那宮裡那一位……他已經可以預見不平靜的未來。

  叩叩叩——

  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姑爺,小姐來了。」管事在石室外稟告。

  昊桐與文璟對看一眼,夢蘿可能已經在門外了。

  他深吸了幾口氣,眸裡怒焰熄滅。

  果然,管事才稟告完,夢蘿便立刻推開石室的門進來了。

  她一派無事狀。「你們為什麼待在密室裡?這裡的空氣不是不太流通嗎?」

  文璟目光閃爍,悄然將解藥握在手中。「文璟見過小姐。」

  夢蘿皺皺鼻子。「好奇怪的味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對賬嗎?怎麼不去賬房?」

  驀然之間,她看到昊桐氣血大散的模樣,嚇得立即奔到他身邊。「昊桐?」

  「傍晚巡視莊園時,姑爺被林裡的山老虎咬傷了小腿。」文璟說出他們串供後的說辭。「小姐毋需擔心,姑爺已經治療過了,幾日之內便會復原。」

  「怎麼會這樣?」那傷口雖然已經貼著草藥,但半截右小腿黑中帶紅,詭譎異常,叫人膽戰心驚。「很痛吧?很痛對吧?」

  她一回府便從小柳口中知道昊桐人在酒莊,而且一直都沒回府,可儘管如此,她仍懷疑她與爹被帶進宮裡一事他會完全不知情,畢竟他在京城交遊廣闊呀。

  雖然淫蟲太子不可能敲鑼打鼓地昭告自己無恥的行為,但她還是放心不下,要親自過來確認昊桐確實什麼都不知道,才能放心。

  她十分知道對他而言,她的安全是他的責任,若知道她並不安全,那他會……會瘋掉吧?

  畢竟他一定認為他做得很好,把她保護得很好、照顧得很好,只是,她要的不是這些,如果他能深深地、迷戀地愛著她,那才是她渴盼的……

  「這件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覺得顏面無光。」昊桐說道。

  「好,我知道了。」她心疼地道:「傷成這樣,可以走路嗎?這裡夜涼,我們還是回府休息比較好。」

  「當然要回府。」

  他猜測此刻城中正在大張旗鼓地捉拿刺客,這種時候,若他剛好受傷失蹤,會更加啟人疑竇。

  「可是您的傷——」文璟欲言又止。

  五毒不是服一次解藥即可,五個時辰後,體內毒素會再度發作,到時得再服一次解藥,再五個時辰再服一次,直到五次之後,方可完全解毒。

  「不礙事。」昊桐眨了眨眼眸。「文璟,立即加派人手,我們馬上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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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日後,昊桐傷勢果然穩定多了,夢蘿放下心中大石,也靜極思動。

  這幾日,尚芸一直派人來催促她去駿王府,說是有件大事要告訴她,而且跟她有關係,她實在太想知道了。

  「到底是什麼事?」

  兩人一到尚芸的閨房,夢蘿便迫不及待地問。

  昊桐知道她今日要來駿王府,除了交代她決不可透露他受傷一事,並沒有反對她混久一點。

  她都不知道原來他那麼愛面子,被山老虎咬傷並不丟人啊,她實在不解他為何叫她連爹都要隱瞞。

  「你知道則慶太子受傷了吧?」尚芸拉著她的手坐下,一臉的神秘。

  夢蘿如夢初醒。

  因為昊桐受傷,她竟完全忘了這回事,連帶著連淫蟲太子脅迫她入宮伺候一事也忘得一乾二淨。

  「我也聽說了,這件事真是痛快。」

  雖然尚芸是她的閨中密友,但她還是隱瞞了太子硬是要她入宮一事,這種事,還是保密比較好,以免傳到昊桐耳裡就前功盡棄了。

  「那麼你知道他傷到哪裡嗎?」尚芸笑得賊兮兮。

  「哪裡?」眨眨眼眸,夢蘿壞心地說:「是不是傷到腦袋?所以現在他腦殘了,不能亂欺壓人了?」

  「比那還嚴重。」尚芸詭笑著說:「聽說啊,他傷到了命根子,而且傷勢嚴重到可能要絕子絕孫了。」

  「啊?」夢蘿傻眼了。「什麼人跟太子有這般深仇大恨,竟特地去皇宮行刺他的……命根子?」

  「不知道啊。」尚芸笑了笑,喝了口茶。「現在還在緝拿那名刺客,可是都三天了,仍然找不到人,據說則慶太子咬牙切齒地在東宮殿裡指天咒地地說,他要把那該死的刺客五馬分屍,把他的屍首掛在城門一年!」

  夢蘿想到那夜的驚魂,如果不是刺客夜闖東宮殿,她已經香消玉殞了,那刺客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於是她衝口說道:「我要回去齋戒沐浴,焚香祝禱,祈禱那名刺客永遠逍遙法外、長命百歲!」

  尚芸拍手笑道:「我嫂子也這麼說。」

  夢蘿也笑了。「王妃果然是我們的人。」

  尚芸歎了口氣,「不過,我們可能都無法如願,那名刺客小腿中了毒箭,而且是劇毒,現在大概已經在不知名的地方毒發身亡了。」

  莫名其妙的,夢蘿的心漏跳了一拍。「小腿中箭?」

  這麼巧,昊桐在刺客夜闖東宮殿的那一天,小腿也受了傷,但昊桐是被山老虎咬傷的,不是箭傷。

  不過,怎麼會這麼巧……

  尚芸繼續說:「聽說中毒之後,五個時辰會毒發身亡,屍首會發黑,硬如石塊,爾後流出的血水會讓路過的百獸暴斃,如果有幸服用解藥,也會恍若死過一回,身軀黑中帶紅,渾身乏力。」

  聞言,她心中一驚。

  她無法不產生聯想,那夜在密室見到昊桐時,雖然她只看到他的小腿,但他的小腿確實是黑中帶紅,而他也氣虛無力。

  她也疑惑過,為什麼要隱瞞他受傷之事,還隱瞞得如此徹底?

  當夜,她扶著他離開密室,一到有下人的地方,他竟然立即挺住,行走與平常無異,但一進到馬車裡,便又癱軟下來,還出了一身冷汗。

  被老虎咬傷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若是為了面子,可以不宣揚出去,但有必要連府裡的下人都隱瞞嗎?更何況他們都是忠心耿耿的賣身奴。

  再者,他會被老虎咬傷也很奇怪。

  一直以來,昊桐身上都有種懾人氣息,讓百獸不敢隨意接近,她就見過一群野獸見到他,緩緩退開。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被老虎咬傷?更別說他一身武藝了,要躲過一隻老虎根本易如反掌。

  腦中思緒一團紊亂,她像抓到了頭緒,又像怎麼也理不清。

  「尚芸,你怎麼知道那刺客中毒是什麼症狀?」她蹙眉問,試圖找出更多蛛絲馬跡來助她理清思緒。

  「這幾日,我一直在聽我王兄和其他諸王談論這件事。」她滔滔不絕地說道:「他們說,刺客中的是罕見的五毒,是邊疆的五毒教獻給東、西十六國每一國君的藥,也就是說,解藥除了五毒教主擁有,便只有十六國的國君那裡才有解藥。」

  只有五毒教主和十六國的國君才有解藥……噢,夢蘿感覺到線索越來越混亂了。

  她潤了潤嘴唇。「你確定嗎?就算華佗再世也不行嗎?比如,醫術很高明的隱世高人,或者逃出五毒教的教眾……」

  「我聽王兄他們的意思,是說就算醫術再高明也解不了五毒,因為那是一種極為神秘的毒,裡面還包含了巫術。」

  夢蘿站了起來,眼前的謎團越滾越大。

  如果那刺客真是昊桐,他又是打哪得來的解藥?

  他是五毒教主?

  ……不可能,昊桐五歲便在商府為役了,他要怎麼分身跑去邊疆當五毒教主?

  那……他是十六國的國君之一?

  噢,那更不可能,如果他是某國國君,又怎麼會甘於當她的童養夫?又怎麼會在她家當雜役?

  而且一國的國君,可以一直待在她身邊都不回去處理國務嗎?

  她煩惱地蹙起了眉心。

  那麼到底是什麼?或什麼都不是,他真是被猛虎咬傷,是她想太多,誤會他了?

  「你去哪裡?」尚芸奇怪地看著她,好端端的,怎麼起身了呢?「坐啊,我們再聊聊,用過午膳再回去,我先叫人替你做你愛吃的甜糕,再叫他們……」

  「不了,我突然想到有急事,改天再聊,我先走了。」

  說罷,匆匆離開駿王府。

  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不如回去試探昊桐,再不行的話,乾脆和盤托出好了,她說什麼也要知道昊桐究竟是不是刺客!

  ***

  回府的路上,經過市街,不安的感覺異常擴大,夢蘿忍不住叫車伕駕車至告示坊下,自己跳下去看捉拿刺客的懸賞令。

  「緝拿重犯!刺客夜闖東宮殿,刺傷則慶太子,右腿肚中一毒箭,通報者重重有賞!匿藏逃犯者視為同罪!」

  夢蘿被這種懸賞令當場嚇得魂飛魄散,天旋地轉地站在原地,腦中凍結成一片。

  是昊桐!

  刺傷淫蟲太子的刺客真是昊桐!

  「怎麼會……」她的心思狂亂。

  刺傷當今東宮太子,而且讓太子絕子絕孫,這是死罪,死罪啊……

  不對,那昊桐身上的五毒……

  「快點回府!」她吩咐車伕快馬揚鞭地趕路,自己在馬車廂裡心緒沸騰,可沒多久了,馬車卻在霸柳橋頭突然停了。

  她隔著琉璃車窗急問:「怎麼停下來了?」

  車伕一臉無奈。「回小姐,車輪壞了。」

  夢蘿深吸口氣。好、壞事總會成群結隊一起來是吧,不然怎麼會有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句話?但她不能等,再等下去,她快爆炸了!

  她跳下馬車,從車伕手裡要過韁繩,利落地上馬。「你在這裡找人來修,我有要事,我先走!」

  車伕傻眼地看著馬被奪走,連忙想要阻止。「小姐,不成啊!姑爺會怪罪小的……」

  夢蘿當然不會打消行動,正午的烈日正熾,她也不管,揚鞭策馬,在烈日下一路飛馳回府。

  「姑爺呢?」撲通!撲通!她的心還在狂跳。

  「姑爺出去了。」丫環素兒回道。

  「出去了?」她又受到一次震撼。「去哪裡?」他的傷根本沒好!

  「好像說要去商號看看。」

  「商號?」她深吸了口氣。「哪間商號?」

  「不知道,姑爺沒交代。」素兒擔心地看著她。「小姐,您流了好多汗,臉都紅了,要不要奴婢替您更衣,再盛碗冰鎮……」

  「不用了,我要出去!」

  商家在城中共有二十八間商舖,夢蘿一間一間地找,兩人像在捉迷藏,有時她到,他才剛走,有時她走了,他到,她繞回頭,他又去另一間商行了。

  黃昏時,她已經筋疲力盡。

  她快倒下去了,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她都再也無法負荷。

  昊桐到底在哪裡?

  ***

  夕下時分,長達幾十里的柳色青綠,在夕陽映照下更顯景致如畫。

  霸柳橋邊停著商府樓船,樓船自是極盡所能的華麗,遠處是明媚晴朗的翠華山,溫煦的湖風不時送進船艙裡。

  樓船的二樓,昊桐在其中一間船房裡,他虛弱地合著眼,什麼也沒做,只是靠坐在床榻旁假寐,並吩咐所有人,沒有他的允許,不讓任何人來打擾。

  「砰」地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他蹙眉。「是文璟嗎?」

  沒聲音。

  他微帶不耐地睜開雙眸,詫異地看到妻子站在他面前。

  她雙頰泛紅,發如瘋婦,眼眸湧著激動。

  是夢嗎?他還沒弄清楚,她已經衝過來。

  「昊桐……」夢蘿含淚奔進他懷裡,濡濕的睫毛輕輕眨著。

  一想到他為了她去刺殺太子,她就顫抖不已。

  他們又不是……又不是那種生死相許的情感,只為了責任就為她做到這樣,連她都為他感到不值得。

  「你怎麼可以這麼冒險?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知道皇宮裡有多少羽林郎嗎?你知道他們個個都是武藝精湛,可以為了主子不要自己的性命嗎?你……你存心要看我瘋掉嗎?」

  她的臉漲得通紅,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般,抽噎著哭泣,一雙秀美的粉拳不停地捶打他的胸膛。

  「你在說什麼?」他輕撫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背,因為她哭得停不下來。

  「還要瞞我?我都知道了!」抬起小臉,她臉上都是淚痕,語音如心情般劇烈震動。「你不要再想欺瞞我!快告訴我,你中的毒呢?那劇烈的五毒是否還在你的體內?」

  聽見這話,他知道瞞不了她了,遂露出溫柔的笑擁著她,黑眸閃過幾絲火花。「毒性還在,但不礙事,繼續服藥即可,你毋需擔心。」

  夢蘿仍然激動。「你怎麼會有解藥?」

  「文璟連夜去求他師父,他師父曾是五毒教的青翼宮主,因愛上教主之妻而被逐出五毒教。」

  吸吸鼻子,她的大眼渴盼地瞧著他。「那麼,你又怎麼知道我被迫去了東宮?」

  他撫著她腦後的髮絲,嘴角略略揚起,「宮裡人多嘴雜,難免有人走漏風聲,我認識很多人,自然聽到消息。」

  「果然是這樣!」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耳目眾多,自己可能瞞不了,果不其然,他真的同時就知道了。

  所以,當她惶惶然地在東宮裡等著被送進寢宮時,他已冒險潛進宮裡去行刺太子,他們同時都在宮裡,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你可以把我救走啊。」她濕潤的黑眸瞅著他,聲音有如歎息。「為什麼選擇行刺太子?如果他死掉的話……不,就算沒死,行刺太子也是死罪,為了那無恥之徒斷送性命多不值得……」

  「把你救走,還有下一回,現在他永遠不可能有下回了。」雙臂環上妻子的蠻腰,他將她拱上自己的身側,他的腿還未復原,不能讓她坐。

  「所以不是誤刺,你是故意把他……」她驀地打了個哆嗦。這……太狠了,一個沒了命根的男人,已經不能算是男人了。

  「當然是故意的。」一抹淺笑浮上他的嘴角。

  他動手替她整理凌亂髮絲,將髮絲一綹綹地放在她耳後,那小巧如貝的耳朵讓他忍不住湊上前親吻,跟著滑向雪白細膩的頸項。

  他的呼吸讓夢蘿不禁顫抖了一下,沉醉地閉上眼睛讓他吻著,感受到他的吻裡飽含著春欲。

  果不其然,他的手臂收緊了,呼吸沉重了,雙臂一攏,拱她進他的懷裡,臉頰廝磨著她柔軟臉頰,身上微弱的麝香氣味令她昏眩。

  這只是開始而已。

  接下來,如她所期盼的,他的唇跟著非常熾熱地覆上了她的唇,同時大手摩挲著她的嬌軀,溫柔纏綿地吻她。

  夢蘿整個人在他懷裡沸騰,神智被吻去大半,幾乎被他沉重的男性氣息給淹沒。

  因為他受了傷,他們幾日沒有恩愛了。

  看他的模樣,他是不是想要她?

  可是現在這情況允許他們這樣那樣嗎?他的元氣看起來還很虛呢……

  許久之後,昊桐似乎也意識到如此繼續下去也不能做些什麼,便停止了對她的甜蜜折磨,同時也是停止對自己的折磨。

  「昊桐,我好熱……」磨人的愛撫乍然停止,夢蘿努力眨動迷離的雙眸穩定短促的喘息。

  「等一下就不熱了。」他靜靜地抱著她,讓她恢復氣息。

  好半晌,兩個人都整理好自己的呼吸了,他才問道:「不是說要去駿王府找尚芸郡主,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進來時,沒嚇壞外面的人?」

  「還不是為了找你。」她想到自己整個下午的「含辛茹苦」,不過這也是因為他太過奔波所導致的,她忍不住擔心他。「你怎麼不好好待在府裡休息,這樣到處巡視做什麼?」

  他撫著她烏亮的發,淡笑。「每天都出府的人,三天不出府會很奇怪,況且我也沒做什麼,只是出府亮相,叫人不起疑竇而已。」

  夢蘿伸手滑過他俊雅的臉龐,憐惜道:「你看起來很累,體內的餘毒讓你很難受吧?」

  他笑著捉住她溫潤小手,輕按了下她的俏鼻,疲倦道:「我想小睡一會兒,你在這裡陪我。」

  她根本是求之不得,眼中閃動著晶瑩光澤。「你睡吧,我不會走,等你睡醒,我們一起在這裡用晚膳再回去。」

  「這個計劃很好。」他深深一笑,躺入床內側,閉起了眼眸。

  夢蘿的視線一直跟著他。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他的氣息便均勻傳來。

  望著他在睡夢中仍深蹙的眉宇,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撫平,又輕輕順著他的髮絲,輕輕撫過他俊挺的鼻唇,眼眸萬分眷戀地看著他。

  他一定很累了,只是在硬撐著不讓人看出破綻。

  「昊桐,我愛你……」她愛憐地凝視他的俊容,驀然低頭咬了下唇,長長睫毛蓋住了她黯淡的眼。

  她知道這輩子自己都是他的責任,因為他是她的童養夫,也因為如此,他才會冒險進宮行刺太子。

  吸了吸鼻子,她和衣躺下,主動偎在他身邊,輕輕拉起他的手,放在頰邊摩挲,輕呢低語。

  「昊桐,來世,我不要你再當我的童養夫,決不要了,我要嫁給你,哪怕是你的妾室也好,到時,你便不會只把我當你的責任,讓我這麼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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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連日來,京城重量級的人物頻繁地進出商府。

  他們都在昊桐的書室裡和他密談,有時一談便是一個下午,甚至留下來吃過晚膳後又繼續密談。

  夢蘿沒想太多。

  昊桐是生意人,本來就交遊廣闊,而且最近很多政令都在修改,她認為他們是在討論那些不合理的政令,以便聚集眾人的力量,要求二度修改。

  然而這天卻傳來廢太子的消息,令她大為震驚。

  「廢——太子?」這消息太太太突兀了,令人難以消化。

  「聽說詔書已經下了,所以滿城都在談論這件大事。」小柳也是對這等幾年都不可能發生一次的大消息震驚不已,所以雙眸瞪得極大。「還有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夢蘿感覺到自己心臟咚咚地跳得飛快,她口乾舌燥地問:「什麼事?」

  小柳做了個飲酒的動作。「梅妃被賜死了。」

  梅妃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還是則慶太子的生母,在沒有皇后的皇宮,她儼然就是皇后。

  現在這位位高權重、受盡皇上寵愛的貴妃竟會被賜死?

  她愣了半晌。

  南顯城到處都還貼著捉拿刺客的懸賞令,太子卻被廢了……

  她心頭猛然一跳,頓時陷入長長的沉思之中。

  這件事——跟昊桐會有關嗎?

  不不不,她立即否決自己的聯想。

  縱然昊桐有通天本領,連五毒解藥都可以弄到手,但廢太子是多麼大的事,除非皇上要那麼做,否則太子決不會被廢。

  雖然認為不可能,但她卻立即起身去找丈夫。

  要命!不管她再怎麼說服自己他不可能主宰這等大事,但她根本無法偽裝太平無事。

  她急切地穿堂而出,繞過迴廊,順著石階而下,再橫越花園,緊張地往書室而去。

  昊桐正在書室裡為懷瑾、握瑜上課,她看到兩個小傢伙像平常一樣,很用心地在聽他們的爹說話。

  她忐忑不安地倚在門邊,聽到昊桐說:「上元節,亦稱燈節,當日必須在皇城設置高二十丈的燈輪,燈輪需如萬花開放的巨樹,皇宮裡從中宮到殿廷皆設蠟炬,最後會施放煙火,百餘煙火隆響,樂聲四起,這時國主便會在燭影縱橫中起駕回寢。」

  他在講年節與習慣,這是他常講的題目,孩子們也聽得津津有味。

  只是她常弄不懂他在講哪一國的風俗節慶,因為他講的她都不熟悉,都不是南顯的風俗,她想,那大概是他家鄉的習俗吧?

  不過說也奇怪,她問過他家鄉在哪,他說忘了,卻將習俗記得一清二楚,實在讓她不解。

  「娘來了。」有一雙靈動大眼的麼兒握瑜先發現她在門邊。

  因為她是商家唯一血脈,也因為昊桐是童養夫、是入贅夫,所以兩個孩兒都隨她姓商,但名字是昊桐親自取的。

  她猶記得她爹詢問孩子名字時,他像是早有準備,胸有成竹地說了出來。

  瑾、瑜皆指高尚的品德和情操,他一說,她便喜歡上他為孩子取的名字。

  爾後,孩子的文、武皆由他親自負責,他教孩子們凡事都要動心忍性、於理有據,也因此兩個本來就特別聰穎的孩子,年紀小小就非常有自已的性格。

  說穿了,那自己的性格就是跟他如出一轍啦。

  「你們等一下,娘有話跟爹說,只要一下子就好。」

  懷瑾、握瑜恭敬地道:「是的,母親。」

  昊桐從頭到尾都沒看著她,黑亮的眸子熠熠閃動,但只微微揚眉,不置一詞。

  「我們門外談!」她進去把他拉到門外。

  他好笑地看著她。「什麼事這麼神秘?又想去駿王府找尚芸群主是嗎?」

  她情急地拉著他的雙手,表情很激動。「聽說太子被廢,詔書已經下了,連梅妃也被賜死,你知道嗎?」

  他眸瞳淡睨。「現在知道了。」

  「昊桐!」夢蘿氣急地掄起拳。「你知道什麼對不對?」

  他看著她,俊容凜然。「我知道什麼?」

  他越是這樣,她心裡就越凝聚一股恐懼,腦中不期然冒出了四個字——深藏不露。

  「這件事跟你究竟有沒有關係?」她的秀顏馬上沉了下來。

  他眨了眨眼眸。「沒有。」

  「是啊,我也認為沒有——」她咬牙,扭頭就走。「你繼續跟孩子上課吧!我要去駿王府!」

  看來他是打定主意什麼都不告訴她了,她再問下去也是白問,還不如去駿王府,相信那裡有她要的答案!

  ***

  「我正想派人去請你過來呢!」尚芸好像知道她會過來似的,早已命人備了茶點在房裡,還支開所有奴婢。

  夢蘿立即坐下。「你也聽說廢太子之事了?」

  感謝尚芸的個性是那麼的愛湊熱鬧,而駿王身為四王之首,又是皇上最小的胞弟,出入府邸的人馬非常多,可說是消息來源地,只要用點心,不難打聽到一些隱密的消息。

  「這件事太可怕了。」尚芸迫不及待地說道:「聽說是數十位重要老臣聯合上奏皇上,請皇上立梅妃為皇后,此舉惹得皇上震怒,才會不惜廢了太子,又把心愛的梅妃賜死。」說完,她朝夢蘿眨眨眼。「你說,那個聚集眾臣舉薦梅妃為皇后的某人是不是很聰明啊?」

  夢蘿微微一愣。

  人人皆知,皇上一直很在意他自己幼年時發生的一件事。

  當時他還沒被冊封為東宮太子,他是蘭姬所生,而蘭妃早被皇上冷落在冷宮裡。

  當時,皇后一直生不出兒子來,但她為了讓自己將來可能生出的兒子當太子,不惜暗殺所有寵妃生的孩子,趁皇上病重時勾結朝中大臣,換掉所有親王,大封娘家兄弟,幾乎霸佔了南顯天下長達十五年。

  後來,有一名忠心耿耿的老太監冒死出宮,帶回靈藥,皇上的身子才慢慢恢復,之後,他廢掉皇后和皇后所立的傀儡太子,改立蘭妃所生之子為東宮太子,因為那是他唯一剩下的兒子了。

  「人人都知道高皇后死後,皇上不立梅妃為后,也不立任何妃子為后的理由,便是不想梅妃仗著自己是太子之母,擺弄朝政,重蹈前朝覆轍。」

  尚芸吐吐舌頭。

  「偏偏那些老臣又上奏皇上立梅妃為后,這麼一來,皇上當然認為是梅妃在勾結大臣。」

  聽著這話,夢蘿蹙眉凝思。

  是誰利用了這個人人知曉的皇上心結,還有力量聚集老臣?

  她驀地想到那些進出府裡的重臣……

  就算是昊桐可以操縱那些大臣好了,皇上雖然上了年紀又生了怪病,但他有那麼糊塗嗎?糊塗到不知道梅妃是否真有力量勾結大臣?

  她抬眸看著尚芸。「你知道策謀者是誰嗎?」

  尚芸聳聳肩。「那些個老不死的大臣口風都很緊哪,異口同聲說他們是一致認為梅妃身為太子之母,足當國母,所以才會上奏的。」

  夢蘿憂心如焚,又不能表現出來,總不能說昊桐是刺客,所以她在懷疑昊桐吧?

  「所以,不知道策謀者是誰嘍?」即使心中急得如火在燒,她仍舊只能裝沒事。

  尚芸慢慢轉了轉眼珠。「是有聽到一個奇怪的說法,好像有提到你家昊桐的名字……」

  心臟咚地一跳,夢蘿正想問提到昊桐什麼,房外卻傳來動靜,她只好把到口的話吞回去。

  「好啊,你們在談廢太子之事,竟沒有邀本妃一起共襄盛舉?」

  聲到人到,駿王妃自己一人進來,她揚眉笑看房內兩人一眼,盈盈坐下,非常直截了當地對夢蘿說:「則慶太子平常驕橫跋扈卻又性格脆弱。受不了一點不順心,有此下場是死有餘辜,而梅妃,她趁著皇上病重之際,派人送美少年進宮供她玩弄,淫亂後宮之事多人早有耳聞,所以昊桐此舉算是大快人心,你也不要太煩惱了。」

  夢蘿瞪大了眼眸。「王妃……」

  駿王妃微微一笑。「沒錯,這件事是昊桐做的。」

  老天,真的是昊桐,她快不能呼吸了……

  廢掉太子不是等閒之事,這代表著年邁的皇帝必須重新選定太子人選,而廢太子的舊勢力會不會謀反也是個問題,但他們竟甘於被昊桐左右?

  「你當然會驚訝。」駿王妃神秘一笑。「但如果你知道皇上反而很欣賞昊桐,你會更驚訝。」

  「皇上?」怎麼會跑出這位重量級的大人物來?

  「是啊。」駿王妃輕鬆自若地點頭。「皇上老早就知道則慶常胡作非為,也一直懷疑梅妃對他不忠,有意廢則慶改立則安為東宮太子,現在剛好順水推舟,一併處理。」

  「皇上怎麼知道策動大臣上奏立梅妃為後的人是昊桐?」尚芸不禁奇怪。

  駿王妃淡淡道:「那些老臣並非被昊桐擺弄,而是被他打動,因為他說服了他們,說梅妃與則慶在皇上百年之後必然是南顯滅國的亂源等等。這些事,自然有對皇上忠貞不二的老臣會向皇上上報,皇上沒有降罪昊桐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夢蘿始終沉默著,駿王妃應該一直以為都從駿王那裡多少知道些事情的內幕,但她不是,所以難以消化這些事實。

  「還有啊。」駿王妃唇角微微上揚,笑了起來。「皇上召駿王入宮密談,他說很中意昊桐,要駿王設法讓和綾公主嫁與他為妾。」

  「將和綾公主嫁給昊桐?」

  駿王妃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不必擔心,這件事不會成真,只是皇上有感於幾位太子都太平庸了,所以才冒出這樣的想法,駿王已經讓皇上打消念頭了,皇上也明白昊桐身為商家的童養夫,又怎麼能夠納公主為妾?」

  尚芸興致勃勃道:「夢蘿你知道吧?和綾公主是公主裡最美的一個,不但如此,她還才情洋溢、品格高潔,素有冷面美人之稱,跟你家昊桐的氣質很配呢。」

  「你這丫頭快閉嘴。」駿王妃笑罵,「你是存心要夢蘿擔心死嗎?」

  夢蘿感到一陣口乾舌燥。「那麼,和綾公主的意思呢?她應該不甘為妾?更可況昊桐只是一介商人,又沒有功績……」

  「怪的是——你們猜怎麼著?」駿王妃如同說書一般說下去。「我們孤芳自賞的和綾公主對此事雖沒有點頭,卻也沒有大加反對,於是她的貼身婢女傳出一個消息,說公主也中意昊桐,但因為昊桐是商府的童養夫,若商府休了他,她就會答應這門親事。」

  深吸了一口氣,尚芸兩眼陡然瞪大。「老天啊,這意思是……意思是和綾公主根本也喜歡昊桐嘛!」

  咚!

  夢蘿的心臟像被重重打了一拳。

  和綾公主喜歡昊桐?和綾公主喜歡昊桐?

  「可能昊桐也喜歡和綾公主,但不敢讓你知道。」尚芸又加一句。

  夢蘿立刻瞪她。

  友情一場,這丫頭真要這樣胡說八道嗎?

  「他們又沒見過,昊桐怎麼會喜歡和綾公主?應該說是仰慕比較恰當吧。」她振振有辭地反駁。

  結果尚芸好像比她更驚訝。「你不知道嗎?昊桐沒告訴你哦?前一陣子他們經常在這裡見面——」

  「尚芸!」駿王妃一臉警告。

  尚芸吐吐舌頭,連忙摀住自己的嘴。「糟糕,我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們這樣……不必更詳細,夢蘿已經沸騰了。

  「王妃您不要阻止尚芸!尚芸,你快點說!你說他們經常在這裡見面,為什麼?為什麼要見面?我呢?我又在哪裡?怎麼沒找我一塊過來?」

  「你?你……」尚芸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模糊回答,「不知道,昊桐好像……應該是說你在雕版還是出府了,他也找不到你,就自己來……」

  「稟告王妃娘娘,王爺回來了,正在找您。」外面傳來王妃貼身奴婢的聲音,因為王妃吩咐過不能進去,她只能在外面喊。

  駿王妃站了起來。「你們慢慢聊,應該是駿王把那宮女給接進府來了,我去看看就來。」

  夢蘿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才問:「什麼宮女啊,我看王妃的臉色好像怪怪的?」

  尚芸也歎氣,「就是有個服侍太后的宮女懷了我王兄的骨肉,王兄今日去接她來,聽說長得非常嬌柔動人,大概因為這要產,我王嫂心裡不好過吧。」

  夢蘿頃刻間同情起駿王妃來,不過,她馬上想到自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昊桐和和綾公主為了什麼事要這裡見面?」不管是什麼事,她的心都隱隱作痛了,因為他瞞著她,他瞞著她!

  「他們不是約好過來的,昊桐是受我王兄的邀請而來,和綾公主則是陪她娘,也就是韓妃來找我娘,老人家去談他們的,和綾公主便加入了茶會,於是見到昊桐,這樣一次、兩次……好幾次。」

  夢蘿立即放心。「你應該早一點這麼說,害我差一點誤會昊桐了。」

  「你聽我說完啊!」尚芸不想自己要表達的被低估,被誤以為是搗蛋分子。「那時,和綾公主被拱起來作詩,雖然她一直推辭,最後還是忍不住愛現而做了,而且那詩又做得非常好、非常有氣勢,我看見昊桐的視線沒有離開過她,好像十分讚賞她的才華,又好像覺得這世間怎麼有如此才華洋溢的女子,而不是只會迷雕版而已……」

  「浦尚芸!」夢蘿很生氣,後面這兩句分明在主觀,是尚芸的個人意見,她要當耳邊風,讓它迅速飄走。

  「你先別生氣,我還看到別的。」尚芸連忙安撫好友。

  壓下心中的不耐,她警告道:「你最好不要胡扯。」

  「我對天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尚芸怕多年友誼不見,趕緊說道:「 這件事我只告訴你,連我嫂子都不知道。」

  夢蘿耐著性子等,只希望有天也讓這個好友嘗嘗這種煎熬滋味,最好是她有了心上人之後。

  「我在花園裡看見他們抱在一起。」尚芸說。

  夢蘿皺皺眉。「你是不是看錯?」

  尚芸不高興她一直懷疑自己,脫口而出,「昊桐還去過公主府呢!」

  整個世界頓時寂靜了,而夢蘿,動搖了。

  本來,那種深沉且複雜的情緒往往不會在夢蘿心裡停留超過一頓飯的時間,但今天——

  回程的路上,昊桐的臉不時閃過她腦海,還有尚芸說的那些話,說和綾公主和昊桐很相配,說她喜歡昊桐、他們常在駿王府見面,甚至昊桐還去過公主府……

  他到底去公主府做什麼?尚芸說她不知道,這回答讓她的心更加不安。

  想到丈夫竟有能力策動廢太子之事,她就感到一陣沉重。

  但是!那份沉重已經不是來自擔心他的安危了,畢竟如駿王妃所言,皇上什麼都知道,根本沒有安危上的問題。

  她的沉重,來自不確定昊桐的心。

  如果不是自小被迫成為她的童養夫,他該與他一般完美的女子成親才對吧?比如那位出身皇室的冰山美人和綾公主。

  她也在駿王妃舉辦的茶會裡見過和綾公主一次,小氣地說,她並不是很喜歡對方那種孤傲的氣質。

  但,人家確實美麗出眾啊,而且吟詩作對無一不通,聽說她還經史子集無不涉獵,常在皇上面前即興作詩,一氣呵成,讓皇上龍心大悅,可說是色藝雙絕。

  昊桐會喜歡和綾公主嗎?

  駿王一向欣賞昊桐,他應該向昊桐提過皇上的意思吧?

  而皇上,又是多麼地賞識他,竟然認為把最寵愛又最有才華的女兒嫁給他為妾也可以?

  這事實讓她內心大受震撼,一片凌亂。

  昊桐會不會也嚮往像公主那般人品卓絕的女子?他會不會想成為駙馬爺,然後享盡身為駙馬的榮華富貴?

  不不,依昊桐的個性,他決不會貪求成為駙馬的榮華富貴,但一名在才情上、外貌上都與他匹配的女子,他總會仰慕吧?

  尤其對方又是嬌貴的公主,這種來自孤傲公主的傾慕,一般來說,不是會讓人更加振奮嗎?

  總之,這一趟駿王府之行,雖然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卻也帶給她龐大的打擊。

  知道皇上想把他最鍾愛的和綾公主嫁與丈夫為妾,這令她垂頭喪氣,提不起勁來。

  知道昊桐明明見過和綾公主卻對她隻字不提,無數想像更在她腦海中翻飛。

  他真的在和綾公主作詩時,目不轉睛地看著人家?

  他真的在花園裡抱著和綾公主?

  他真的瞞著她,去過公主府?

  他去公主府做什麼?

  他們背著她,到底做了什麼?

  她強烈的火山爆發了。

  沒錯,現在她已經不是假設、想像,而是直接將那男人給定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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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娘回來了!」

  夢蘿了無生趣地回到府裡,一回到望月閣,便見到令她傷心欲絕的男人,還有懷瑾及握瑜。

  昊桐與握瑜在下棋,懷瑾觀棋不語,三個人的神情都非常嚴肅,小香,素兒在旁隨侍。

  兩個孩兒住在春信樓,有自己的奴婢和奶娘,自小被昊桐訓練獨立,很少過來這邊,也不太依賴她這個一天到晚沉浸在版畫中的娘,怎麼今日看到她會這麼歡欣?

  「咦?孩子們,你們怎麼都在這裡?看到為娘回來還這般開心?」她略過昊桐,露出輕快笑容,故作無事般地問向孩子,就是不看他。

  她不想看他,這個大騙子,假裝甘之如飴地待在她身邊當她的童養夫,卻背著她跟公主有了曖昧,瞞得她好苦。

  若不是尚芸今天大嘴巴抖出來,他想騙她到幾時?

  「爹說娘一回來,我們就到郊外騎射。」握瑜活潑地說。

  兩個孩子裡,他的性格比較外放,懷瑾比較內斂。

  弟弟一說完,懷瑾便恭謹問道:「娘,爹說梅花坡雪融了,但梅花卻異常盛放,你可想出去那裡散散心?」

  「我不想去,你們去吧。」她別過頭,就是不看昊桐,雖然知道打從她一進門,他就一直在看著她。

  事到如今,何必還對她用關心的眼神?真是虛情假意。

  等和綾公主成了他的妾室,不可能住到這裡來吧?是他去公主府住吧?她這個平名百姓的原配自然不可能和公主搶夫。

  他和公主會在公主府裡做些什麼?

  他們會一個吟詩,一個作畫,夫唱婦隨,還是夫妻兩人一起琢磨書法?欣賞樂曲?享受新婚的閨房之樂?

  然後,昊桐就會折服在公主的石榴裙下,成為愛慕公主的忠貞丈夫,接著永遠把她這個大包袱給忘了,不會回來看她了……

  想到這裡,她便心痛難當。

  「爹說,娘不去,我們便也不去。」握瑜難掩失望。

  看著失望的兒子,夢蘿一陣天人交戰。

  一連下了半個月的雨,好不容易今天放晴了,這孩子向來好動,他會渴望出去曬曬太陽,吹吹風也是自然的。

  自己是個母親,母親好像該以孩子為重,似乎不該因為自己心情不佳就讓他們如此失望……

  「好吧!不過,我要自己騎一匹馬。」她不知在說給誰聽。

  ***

  夢蘿真沒想到她會這麼倒霉,連老天都要跟她作對。

  她的馬竟在默林裡摔斷了腿,導致她必須跟昊桐共騎他的神龍馬。

  她心裡的進展很快,他們夫妻已經恩斷義絕了,他就要去公主府當駙馬,兩人何必還共騎一馬?

  可是除了他,自己難不成能走回去?梅花林裡府邸有一炷香的時間哪。

  兩個孩子都精於騎術,也都有自己的駕駒,一到梅花林便各自帶著自己的僕人騎開了,根本見不到人影,一時半刻大概還不會回來。

  所以現在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側坐在昊桐身前,他還摟著她的腰,她真想打掉那隻手,抱過公主的手……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在他根本還不明白她對他的感情之時……

  如果他和公主是兩情相悅,她就真的沒有立場不休他了……

  「要不要停下來讓你作畫?」

  他的聲音在她耳畔揚起,她的心裡一陣抽緊。

  「我不要。」她口氣很沖。

  昊桐輕夾馬腹,輕鬆自若地縱馬於默林間。

  花瓣隨風如雨飄落,此情此景,可說是人間仙境,本來她應該會興起作畫的想法才對。

  但今天,她什麼想法也沒有,只有一種想法——他抱公主做什麼?他去公主府做什麼?

  她真的快瘋了。

  「說吧,到底在氣什麼?跟尚芸郡主吵架了?」他好笑地拉住韁繩,讓馬兒停下來。

  她急遽地抬眸,眼中波濤洶湧,瞪著瞪著,突然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夢蘿!」

  她對他的喊叫毫無反應,整個人軟綿綿地癱在他身上。

  他摟緊了她,一踢馬腹,收緊韁繩就駕著神龍馬疾馳而去。

  原本她以為他要送她回府找大夫,但是才一會兒,他便拉著韁繩讓馬停了下來。

  夢蘿內心正萬分不解時,他已抱著她躍下馬,大步流星地走到樹下,她聽到樹上成群棲息的鳥兒被驚走。

  他將她扶起,讓她坐在自己身前,雙掌抵著他背心。

  他在幹麼?這裡又是哪裡?

  夢蘿覺得自己身子在發熱,不斷地發熱,熱到她手心額頭都出汗了,可她還是撐著,努力撐著……

  驀然之間,他像是放棄了,收起雙掌,把她放平在梅樹下。

  花瓣飄落,剛好有一瓣花葉掉在她左眼上,獨眼龍……這樣一定很滑稽,她好想拿掉……

  他怎麼不替她吧花瓣拿掉?

  他在幹嗎?怎麼靜悄悄的沒半點聲音?

  又一片花瓣掉落,這回遮住了她鼻間,好癢啊……

  他是不是走了?是去找大夫來嗎?不然怎麼不再試著拍她、叫醒她?

  不對啊。他怎麼可以把昏迷的她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萬一有壞人經過怎麼辦?

  對他而言,有了公主,她就這麼無關緊要了是嗎?這種想法讓她更加難過了。

  又一片花瓣落下,這回落在右眼。

  這些花瓣還真會找麻煩,怎麼不掉在她頭髮上、脖子上,身上也好,怎麼那麼剛好,全在她臉上,而且都在五官,又剛好沒半點風,無法把花瓣從她臉上吹走,除非她動手拿掉,或者動動身子……

  但如果他根本沒走怎麼辦?不就穿幫了?

  說也奇怪,既然沒半點風,那這些花瓣又是怎麼飄落的?

  現在她眼睛鼻子都被花瓣蓋住了,只剩下唇。

  想像自己此刻的摸樣,一定非常可笑!

  四周仍然寂靜無聲,夢蘿已經非常想直接坐起來了。

  冷不防地,一陣熟悉的男性氣息壓過來,她被壓住了。

  她的心跳陡然加速。

  昊桐壓著她做什麼?

  她屏息等待他接下來的舉動,身軀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著。

  募然之間,他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環住她的腰,突然用力地吻住她的唇。

  她驚訝地掙扎,但他把她抱得很緊。

  他的強吻隨即在她體內引發一陣騷動,偏偏他又可惡地滑到了她的耳邊,一路吮啄她柔嫩的耳垂,害她顫慄了一下。

  他笑了,笑聲令她耳朵發熱。

  原來他知道她是裝的,所以故意先把她帶離默林,以免被懷瑾他們回來撞見。

  可惡的傢伙,卑鄙的傢伙,他怎麼不在第一時間揭穿她?

  現在怎麼辦?他摟得她好緊,她又無法動手拿掉自己眼睛上的花瓣。

  而且他吻她的時候、她掙扎的時候,都沒能將花瓣甩掉,她懷疑他壞心眼地偷偷在花瓣上塗了什麼。

  「這樣不難過嗎?」昊桐低柔地問,吹掉她臉上的花瓣,仔細端詳著她的臉。

  她的心抵著他的胸膛狂跳。

  她以為知道了他跟公主的事之後,自己能抗拒對他的渴望,但事實證明,那是不可能的,她渴望能和他更加親密。

  他們的視線緊緊交鎖著,她的兩頰一片紅嫩。

  昊桐慢慢低下頭去,愛憐地吮吻輕啄她的下唇。

  她柔唇微分,無言地邀請他,他的舌尖立即探入,勾住了她的丁香小舌,席捲她口中的芬芳氣息,吻得緩慢。

  夢蘿只能在他懷裡融化,融化,再融化,直到他的唇停止對她的唇齒廝磨,她的神魂才稍微回來。

  然而被如此徹底的吻過之後,她根本使不出一點力氣,只能整個人癱軟在昊桐身下。

  不行,這樣算什麼?他都已經去公主府,可能已經做了冰山公主的入幕之賓——

  她推、推、推,兩隻小手開始用力地推著他的胸膛。

  「現在可以說了吧,到底什麼事讓你氣到裝暈?」

  他的笑容映在她臉頰上,夢蘿痛心地咬緊牙關。他以為她什麼都還不知道,所以笑得出來,要徹底讓她變傻瓜就是了?

  「我就跟你長話短說!」她直勾勾地瞅著他看,怒聲質問,「你跟和綾公主進展到什麼程度了,就痛痛快快地告訴我吧!」

  說明白了,至少不必再忍受這撕裂她五臟六腑的酸楚。

  「我和和綾公主?」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劍眉高高挑了起來。

  夢蘿淒愴地紅了眼眶。

  「夫妻一場,你不須再想要怎麼騙我,我什麼都知道了。」

  昊桐扳正她的臉,直視著她,「知道什麼?」

  「真要我親口說嗎?」夢蘿深吸口氣。「好,你與和綾公主常在駿王府見面,你在花園抱過她,還堂而皇之地進入公主府,皇上有意把公主嫁給你,公主也對你有意思,只差我把你休了,你們就可以雙宿雙飛!我什麼都知道了,所以你不必再否認——」

  否認吧,快點否認吧,她在心裡不斷吶喊。

  他的目光停駐在她臉上,看了好些會兒,才道:「我們沒有要否認。」聲音缺乏暖意,臉上一副驚人的冷酷。

  一聽他沒有要否認,夢蘿的心臟緊緊縮了起來,覺得自己好傻。

  還以為他會否認呢,他現在都直接承認了!

  「你這壞蛋……」痛苦充盈著她,一股椎心刺痛怎麼也無法壓抑。「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多久了?你們這樣……多久了?」

  她睜大眼睛,試著讓淚水不滴落下來。

  他眨了眨眼睛,淡淡說:「很久,記不真切。」

  夢蘿聞言劇震。

  竟然就到他記不真切?

  她眸中充滿酸楚的痛苦,嫣紅唇瓣顫抖著。「你們……有多親密?」

  他的眉頭擰著一條直線,勒住自己渴望殺戮的心情,咬牙道:「很親密。」

  親耳聽他說與和綾公主很親密,她心口一抽,心中掠過一陣尖銳的刺痛,淚水奪眶而出。

  「你……很喜歡她嗎?」她心痛地問。

  昊桐的眼中升起一簇火焰。「很喜歡。」

  這三個字讓夢蘿的心完全破碎了,她眼睛一閉,淚珠就撲簌簌地不斷滾落。

  「我回去……就寫休書……」

  她哭了,眼淚一再不受指揮地滾了出來。

  「我知道自己只是你的責任,因為被強迫成為我的童養夫,所以你也只能接受我當你的妻子,還為了保我的命,委屈你跟我生了孩子……」

  「可是……我要告訴你,我愛你,一直愛著你,打從你被帶到我面前,我的心裡就只有你一個,一直到現在都沒變……」

  她胡亂地說著,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雖然……現在對你說這些為時已晚,也不能改變什麼,但如果不說出來,我沒辦法放你走,也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她吸吸鼻子。

  「我們成親那日,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終於變成你的人了,我可以安心了,你不會被搶走了……你不知道你讓我多不放心吧?」

  她抬起帶淚的眸子。

  「從小到大,只要小柳和我吵嘴,她就會說,如果不是因為我是小姐,如果不是你硬被我爹許配給我,你定會喜歡她,不會喜歡我,因為我什麼都不會,而她會燒飯、洗衣、刺繡……很多很多,你說因為簽了賣身契,沒有選擇才會當我的童養夫,跟我成親。」

  「後來……你越來越英姿勃發,我好怕你會因為童養夫的閒言閒語而負氣離開。直到我們成親那天,我仍然不能完全放心,生下瑾兒之後,我才真的安心了,心想著,就算你是勉為其難待在我身邊,可是瑾兒是你的親骨肉,你會看在瑾兒份上,對我不離不棄。」

  「公主她……當然比我好一百萬倍,你們會喜歡對方也是理所當然。」她哽咽地說:「你走吧。去跟你真心喜歡的女子過下半生,不必擔心我,我想那命格之說一定是江湖郎中為了騙錢編的天大謊言,就算沒有你,我也會好好地活下去,決不會在你離去後就死掉……」

  她生氣地眨掉淚水。

  這樣好像在乞求他可憐似的,她不要他的可憐。

  首次以言語吐露對他的愛意,卻是在他們緣盡之時,真是太諷刺了。

  「說完了?」昊桐的胸口狠狠抽了下,原來她腦中有這麼多莫名其妙、叫人火冒三丈的想法。

  不愛她?

  那些數不清的熱情夜晚被她說成是委屈跟她生孩子?

  看在瑾兒的份上留在她身邊?

  因為簽了賣身契,沒有選擇之下才會成為她的童養夫?

  他覺得自己真的被這個女人打敗了,十八載的朝夕相處,把她放在心上呵護,她竟以為他不愛她?

  去牢裡接她的那一回,看見牢房裡淚眼汪汪的她,他就深深知道,她是自己一輩子甜蜜的負擔,她一定會不斷闖禍,而他卻因為愛她而甘於收拾善後,這道理永遠不會變。

  「說完了……」夢蘿沙啞地響應,雙眸已經紅腫,身子因哭太久而抽搐不已。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那雙被淚水浸過的眼眸更加晶亮,濕潤的長睫毛可憐兮兮地眨動,樣樣令他想徹底底好好愛她。

  「所以,說了這麼多,你的意思是,你很愛我,但要把我拱手讓給和綾公主?」

  夢蘿眨眨眼眸。

  他說的好像是她的錯,她有些困難地開口,「因為你們……兩情相悅……你愛的人是她……不是嗎?」

  為什麼要逼她再一次認清事實,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

  他以為失去了他以後,她真能好好過嗎?

  就算那命格之說是假的,她也不能好好活了,光是想像他與公主的恩愛畫面就足以逼瘋她。

  「你起來,不要壓著我……以後,你讓公主再替你生孩子,瑾兒,瑜兒就留給我……」她用力推他,明明不斷抽泣,她還硬要說。

  兩個孩子都像他,她要看著孩子思念他,就這樣過下半生。

  「從此,我不會去駿王府了,免得遇見你們……」想到某日某地不期然撞見時,她形單影隻,而他與和綾公主卻夫唱婦隨,痛苦便已攫住了她,心狂亂地在胸口鼓動著。

  見她心碎不已,昊桐滿意了,這是她不信任他的懲罰。

  「剛才全都是騙你的。」他這才抹去她的眼淚,用手愛撫她柔嫩的臉頰。

  「我在駿王府確實見過和綾公主幾次,又一次,她在花園突然身子不適,我碰巧經過,所以出手扶起她。我到公主府是和則安太子約了在那裡見面,至於皇上或公主對我的心意如何,我需要對他們的心意負責嗎?」

  聞言,夢蘿全身僵住不動。

  他在說什麼?那些讓她心碎的話,全是騙她的?

  瞬間,她眼中浮現迷途小羊的表情。

  和綾公主?則安太子?

  她這才想起和綾公主和則安太子是同母所生的親兄妹,他見則安太子肯定是為了廢太子一事。

  這麼說……自己誤會他了?是這樣嗎?

  她急忙眨去淚水,「那你……不愛和綾公主?」

  他聳起眉毛,用力帶她入懷。「我愛的小笨蛋只有一個,從小就黏在我身邊,利用我,把我視為保命符。」

  夢蘿終於看到她火熱的凝視了。

  老天啊……他這是……這是在對她傾訴他的感情嗎?

  她迅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以免他的責備隨後而至。

  「昊桐,其實,我是在試探你!」她快樂地宣佈,「你已經通過我的試探了,你沒問題,完全沒問題!」

  昊桐會信才怪,他深沉的瞅著她,微瞇的雙眼變得十分犀利。「除了不信任我,你現在還擺明了低估我的智慧。」

  夢蘿被他看得發毛的,覺得不妙。

  「他們可能在找我們了,我們回去會和吧!」她徒勞無功地推著他的堅實胸膛,在心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在這隨時可能會有人來的梅樹林裡,他到底想做什麼啊?

  不必猜了,他已經惡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懲戒似的與她的唇舌蠻橫糾纏,深切地劫走了她所有氣息。

  接著夢蘿被他火熱的身軀壓得喘不過氣來,熱吻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終於找到空擋可以開口。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隨便懷疑你,我是被嫉妒沖昏了頭,我不能忍受你有別的女人,所以才會……」

  「如果有呢?」他驀然問。

  她努力眨動迷離的雙眸。「什麼?」

  他不置可否地凝望著她,「如果我有別的女人呢?」

  「你不會。」她不假思索地說,以後她再也不會隨便懷疑他了。

  「你信任我?」

  她用力點頭,「嗯,我信任你。」

  「永遠不會因為女人的問題而離開我?」

  「我不會,永遠不會。」夢蘿柔順回答,這一年,她就數今天最乖。

  昊桐再問:「倘若有一天,我要回去故鄉,你會隨我回去?」

  夢蘿一副「你那什麼傻問題」的表情。「當然了,這是當然的。」

  他要聽什麼,她便說什麼,以為這樣一來他就會罷手,但她錯了,他既要熊掌,也要魚。

  當她承諾完,便幾乎被他沉重的男性氣息給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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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廢太子則慶被貶為庶人,帶著永生不能人道的傷痛流放邊陲,現任太子則安溫文儒雅,想來會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好君王。

  京城恢復了平靜,夢蘿卻注意到這陣子昊桐有些反常。

  他經常跟柳姨在對賬,也經常挑燈夜戰,她一度疑心是不是生意出了什麼問題,但明查暗訪過後,又不是那回事。

  柳姨是個聰明的女子,腦筋也很清楚,比她爹年輕十二歲,加上對她爹一往情深,她是不擔心昊桐將生意都交給柳姨,但為什麼?

  難道,是爹和柳姨喜事近了,而她被蒙在鼓裡。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雖然有點對不起娘,可是娘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生下她的人,柳姨才是扶養她長大的人。

  柳姨一直無怨無悔地為爹付出,張羅府裡的大小事,早就形同女主人,現坐上商夫人的位置也是實至名歸。

  有柳姨照顧她爹,若將來她真得跟昊桐回去他的故鄉走走,住個一年半載,她也可以放心了。

  「小柳,我們終於可以共侍一娘了。」她開心地說。

  小柳從來就不認真看待她說的話。「小姐這是什麼鬼話?」

  夢蘿笑吟吟。「我爹和柳姨可能要成親了。」

  小柳想也不想就搖頭。「不可能,老爺心理只有過世的夫人,從來沒有對我娘表示些什麼,是我娘在單相思。」

  夢蘿是知道爹對娘感情深摯沒錯,但爹與柳姨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他們可能在我們不察時,悄悄產生了愛意……」

  「你死心吧,小姐,奴婢比小姐瞭解老爺,老爺當夫人還活著,決不可能做出任何對不起夫人的事,而且老爺只把我娘當妹妹,沒有情意。」

  小柳說得肯定,對這個話題完全不感興趣,走了。

  夢蘿很不服氣,她怎麼可以把感情的事說得那麼肯定?所以她決定自己去打聽消息。

  「我跟老爺?」柳素月搖頭。「小姐,您想太多了,姑爺之所以把生意都交給我,那是因為姑爺需要一個幫手,而他信得過我,只是這樣而已。」她義正辭嚴地否認了。

  夢蘿更覺奇怪。

  昊桐需要幫手?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但是很快的,她就把這件事給拋諸腦後,因為七夕快到了。

  她向來喜歡七夕,比起端午、中秋和賞花節,她特別偏愛七夕。

  織女在南顯人的觀念裡是女神,掌握著幸福和壽命,而且她會接受人們的祈禱,只要誠心誠意,織女神便會讓人願望成真。

  每一年,她都會在天燈裡許下要與昊桐生生世世的願望,然後跟昊桐登上樓船遊湖,同時駿王府、翼王府、麒王府等各府的樓船也會出來遊湖,大家一起飲酒作樂到天明,這種好事,每年只有一次哪!

  七夕前一夜,她因為太興奮,直到夜半才累極地靠在丈夫懷裡昏昏沉沉地睡去。

  「夢蘿。」

  有人一直在叫她,她睜開惺忪睡眼,看到昊桐的俊容,想到今日在七夕,睡意一下子全消,馬上興奮起來。

  她和尚芸、潤兒約好了,今天要做一模一樣的打扮,衣服已經做好了,在尚芸那裡,她得趕去駿王府。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駿王府?這個時候叫醒我剛剛好。」她對他露出一個嬌慵甜笑。

  驀然間,她發現他今日的裝束與平時大不相同。

  一襲潔白的直裰,黃金色的頭巾,正中鑲嵌著一塊通體圓潤的琥珀,腰際佩戴者犀金玉環帶,玉樹臨風,宛如漆黑夜裡的北斗星。

  她對他今日的裝束感到既好奇又滿意極了,興致昂揚地擁被坐起,笑逐顏開地對他左看右看了老半天,益發覺得他俊美逼人,完美得不像真的。

  「我以為只有我喜歡七夕,所以要特別打扮一番,原來你也是啊。」夢蘿完全不掩飾自己被他瀟灑俊逸的模樣給迷住了。「這件衣裳什麼時候做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昊桐沒回答,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夢蘿,時候到了,今天是我要離開南顯回東峻的日子,你與瑾兒、瑜兒需與我一起離開。」

  「回東峻?」她訝異地看著他。「昊桐你……原來是東峻人啊?」

  她一直以為他也是南顯人,只是來自某個不知名的村落,所以才從來不提起故鄉,原來他的故鄉是東方最強大的國家——東峻國。

  「夢蘿,我是東峻國主,今日是東峻天歷裡,必須起程回東峻的日子,吉時在半個時辰之後。」他又說。

  夢蘿偏眸望著他,眨了眨眼。

  「所以,我是東峻國母嘍?」她淘氣笑道。

  他不該對她的反應太訝異,她會認為他在跟她鬧著玩也是無可厚非。

  於是昊桐冷不防伸手點了她兩處穴道,讓她靜靜聽他說話,也方便待會兒可以順利將她運走。

  夢蘿的表情無比訝異,她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了!

  昊桐握住了她的手,說:「我一出生,東峻神女舉行天祭時得到神靈的啟示,在我五歲開始,必須在東峻國境之外流浪二十年方可回國,否則東峻將會滅國,從東方消失。」

  「反之,若我能在二十五歲這年回國登基,那麼將會在位六十六年,期間東峻不但會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還將一統東方八國,成為東方霸主。」

  夢蘿只能用眼神表達她的震驚、訝異於紊亂。

  昊桐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接受,所以便跟你長話短說。這裡的一切,我已經交代柳姨,你爹昨晚便被我點了睡穴,如今還在睡,等他醒來,柳姨會向他說明一切,日後我會接他老人家到東峻跟你見面,你也可以回南顯來探親,所以你毋需慌亂。」

  毋需慌亂?

  突然來這麼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叫她怎麼能不慌亂?

  她拚命地眨眼睛,暗示他快解開她的穴道,她有好多問題要問他,她不可以就這樣懵懵懂懂的離開南顯!至少——至少要讓她梳洗一下不是嗎?

  「夢蘿,你乖,我不能替你解穴,所以你不要再眨眼睛了,會不舒服。」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爾後鬆開。

  「我現在就要點你睡穴了,等你醒來,就已經到東峻了。」

  他看著動彈不得的她。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沒有?這樣很好,來,先把這顆藥吃了。」

  昊桐輕捏她下巴,送進一顆黑色藥丸。「這是九轉續命丹,可以讓你連續九天九夜不吃不喝尚能活命。」

  說完,便動手點了她的睡穴。

  失去意識之前,夢蘿的腦袋裡只剩四個字——她會變瘦!

  ***

  夢蘿醒來約有一柱香的時間了,深紫色的紗帳外,宮女來來去去,她倚著柔軟的睡榻,心裡很不安。

  她確定自己已身在東峻國的皇宮裡,宮女們雖然盡量放輕動作,也放低音量,但她們說的話,她全聽進耳裡了,更別說她們的話題全圍繞在她身上打轉,她當然要仔細聽清楚。

  昊桐九天前對她說的話還言猶在耳裡,結果這麼快就已經來到東峻了。

  東峻、南顯的距離雖然是東方八國裡最近的,但也要半個月車程,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縮短時程,九天就到了東峻首都。

  而且,昊桐到哪裡去了?

  知道對她而言,這裡是個陌生地方,他應該要陪在她身邊不少嗎?

  瑾兒、瑜兒又在哪裡?什麼人在照顧他們?

  大概是那九轉續命丹已經功成身退,所以她一醒來就感覺到飢腸轆轆,現在是越來越餓了。

  「來人——」她終於出聲。不必跟自己肚子過不去,她可不想這麼快就客死異鄉。

  一名秀美的宮女進來了,對她恭敬有加地福了福,謹守本分,不敢與她視線平視。「奴婢青青見過夢蘿夫人,請問夫人有何吩咐?」

  夢蘿有氣無力地說:「麻煩你……給我吃的。」

  「啊?」青青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位仙子般美麗的女子,據說她是國主極為寵愛之人,不過,她怎麼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說,給我一些吃的。」夢蘿覺得說了兩句話,自己更餓了。昊桐怎麼可以真對她那麼殘忍,九天只給她吃一顆小藥丸?

  青青一愣一愣的。「您——要用膳是嗎?」

  「對。」

  她這才如夢初醒。「奴婢愚昧!奴婢立刻為您準備,請問夫人要在寢殿裡用膳還是到香雪閣用膳?」

  「這裡吧。」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她沒力氣走過去了。「對了,你知不知道跟我一起來的兩個孩子在哪裡?」

  青青微微一笑,輕快道:「您是說兩位皇子嗎?兩位皇子正在洗浴,要安排兩位皇子與您一起用晚膳嗎?」

  夢蘿總算有點放心的感覺了。「好,順便安排昊桐也一起,我要見見他。」

  「昊桐?」青青想了一會兒,驀然臉色大變。「夫人不可直呼國主名諱,國主正在與皇太爺、皇太后和皇后密談,恐怕無法過來,而且國主的膳食時間由太極宮的內侍安排,奴婢無權過問。」

  夢蘿看著青青,她剛剛說……

  皇后?

  「皇后是昊桐的妻室嗎?」

  青青又倒抽了一口氣,略帶緊張地細語。「夫人不可直呼國主名諱,那個,皇后娘娘是國主正妻沒錯。」

  聞言,夢蘿又驚又怒,又氣又急。

  他竟然——竟然已經有了妻室?

  他總不會不知道自己有個皇后存在吧?所以是蓄意瞞著她?

  她突地想到默林那一日——

  「永遠不會因女人的問題而離開我?」

  原來他老早就設好了陷阱讓她跳!

  卑鄙的小人,是一國之主就可以這樣愚弄她嗎?明明是她的童養夫,卻有皇后?他這是哪門子的童養夫?

  既然他有了皇后,還把她和孩子一起接過來做什麼?想看她身陷在後宮大亂鬥裡嗎?

  「那麼我是什麼?」她問青青,怒氣在她身上展現了驚人效果。

  青青被嚇到了。「國主封夫人您為……為夢蘿夫人。」

  去他的!夢蘿憋著氣。「我要見昊桐!要叫誰安排?」

  「請您……稍安勿躁。」青青小心地安撫著新主人。「文璟郎來過,他說國主會給您一個交代,請您跟國主談過再說。」

  「我現在就是要跟他談啊!」

  青青很為難。「可是國主現在……不方便。」

  夢蘿瞪視著她,那怯生生,好似怕被拖出去斬的模樣……

  算了,怎麼可以為難一個宮女呢?是她應該要早日習慣昊桐不再是以前那個她想見,隨時都可以見的丈夫才是。

  真是淒涼,她要見自己夫君還得經過重重安排,這種日子她肯定不會喜歡,她開始懷念以前的日子了。

  俗話說的好,失去才懂得珍惜,完全在她身上印證。

  見主人怒氣乍然消退,青青松了一口氣。「文璟郎說,國主請您不要忘了自己答應過他的話,在這陌生的宮殿中,凡事三思而後行。」

  夢蘿不以為然地嗯哼兩聲。

  他也知道對她來說,這裡是個陌生的地方啊?既然這麼貼心地交代東交代西,怎麼不親自過來陪伴她?

  青青彷彿看穿她心思似的,微笑道:「因為初回來,所以國主要處理的事很多,還要見二十載未見的皇太爺和皇太后,以及舉行還神祭,所以一時半刻分身乏術,請夫人一定要多體諒。」

  夢蘿不置可否地揚揚眉。

  這倒是個聰明伶俐的丫環,比起老愛潑冷水的小柳,自己應該會比較寵愛她吧?

  哈哈哈,說什麼寵愛,她又不是君王,這麼快就被影響啦?

  罷了,雖然昊桐是很卑鄙地先下手為強,不過自己答應他也是不爭的事實,而且想到和綾公主事件的教訓,她還是先聽聽他怎麼說吧,不要亂沸騰了。

  再說,如青青所言,人家跟父母二十年沒見了,當然有很多話要說,而自己跟他從小到大都在一起,這點時間就讓給他父母吧!

  而且想想,這十八年來,她與昊桐形影不離,就算他有皇后,也只是個掛名皇后,可能他根本連看都沒看過呢!

  想到這裡,她才釋懷,暫時將未來的疑慮丟在一邊。

  「知道了,我會等,現在先給我飯吃吧!」

  ***

  馮瑩芝沒辦法接受擺在眼前的事實。

  她的男人,她的夫君,竟成了別人的童養夫?

  雖說那件事發生在昊桐七歲時,幼年的他已在南顯待了兩年,簽了賣身契,進入商府為奴,那時他還是個孩子,根本無力反對跟反抗商家人要他當商夢蘿的童養夫。

  但是,堂堂一國之君竟成他人的童養夫,還入贅?如此一來她的立場變得奇怪無比,這叫她情何以堪,怎麼接受這巨大打擊?

  她一直在等丈夫回來登基,可如今他人是回來了,卻還冒出兩個皇子,而且該死的就叫懷瑾、握瑜!

  在皇室名冊裡,那是第一位皇子與第二位皇子的名字,理該由她生下叫懷瑾的太子才對,可是別的女人已經生下了,如今還入宮來,這不是擺明了將來她生的孩子,決不會是太子嗎?

  「把那個女人趕走!」唯有如此才可稍微平復她受到的屈辱。

  「萬萬不可!」神女與國師同時開口。

  馮瑩芝眼裡噴出怒焰。「兩位說什麼?為什麼不能把商夢蘿趕走?」

  年紀不大的皇太后也感興趣了。「是啊,為什麼?神女,你說吧。」

  「是的,黃太后。」神女道:「從天象上來看,商夢蘿將會興旺我們東峻,而她所生的懷瑾皇子之命格與出生日辰,便是注定的太子。」

  「您在胡說什麼?」馮瑩芝無法置信地瞪著神女。「那孩子非本宮所生,怎麼可以視為太子?自東峻開國以來,太子都必須由皇后所生,不是嗎?」

  也因此,後宮的第一條規則便是,國主與神女所選出來的皇后大婚後,在皇后沒有生下男胎之前,國主不可臨幸其他後宮,若五年內皇后都沒有產下男胎,才可由神宮舉行天祭,詢問神的旨意。

  此時,皇后的咄咄逼人令神女不語了。

  馮瑩芝又看向國師,國師也不說話,她更加氣急敗壞。「兩位說話啊!這樣沉默是何意思?快點回答本宮,那還是不是本宮所生,為何可以為太子,這分明於章法體制不合!」

  神女與國師仍舊吞吞吐吐的。

  「兩位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畢竟才剛卸下一國之君之位,皇太爺看著他們,自有一股威嚴。

  神女終於說道:「本座觀星的結果,懷瑾皇子之母,亦為將來的東峻國母,此女的命格很奇特,必須生三子才能永保性命,而此女會興旺我東峻國,所以決不能絕命,為了讓她早日生下第三位太子,即便是大婚後,國主與皇后也暫時不能行房,即便皇后懷了男胎,也不會是太子。」

  此話一出,馮瑩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顫抖問道:「那麼,本宮算什麼?本宮到底算什麼?」

  眾所皆知,太子是天下的根本,根本一定,方可言其他事,國王此舉,豈不是間接給了商夢蘿無可動搖的名分?

  「皇后請息怒。」神女淡淡道:「本座只是照星象說罷了,若您不想聽可以離開神宮,這裡不是您可以撒野的地方。」

  神宮在東峻國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因此馮瑩芝想發作又不敢,只能一再瞪著他們。

  剛剛與國王見面的第一眼,她就已經為他深深著迷,她冀望他為她這個妻子說句話,他卻什麼也沒表示,那種冷漠的態度令她的心緊緊揪痛。

  那麼俊挺的容顏,可是他卻不瞧他一眼,她是東峻國的第一美人,他竟然狠心地視她如無物?

  為了當上皇后,她已經不惜毒死自己的異母姐姐,所以她一定要順利與他完成大婚才可以。

  等她成為六宮之首,到時她想把商夢蘿怎麼樣都可以了。

  「各位先別爭吵了,眼前當務之急,是請國主與皇后一同去天山取回神物,這樣國主才能完成登基儀式。」國師說。

  馮瑩芝聞言,覺得總算扳回一城了。

  取回神物之事,一定要具有皇后資格的人才能做,那個叫商夢蘿的南顯人總沒辦法替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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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6 11:13: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夢蘿躺在紫紗帳內,懶洋洋地不想動,所以吃飽就睡、睡飽就吃,難道她已經從人的命運進入豬的命運了嗎?

  別怪她胡思亂想呵,實在是她一個人悶得快要發瘋,若她的版畫工具在身邊就好了,至少可以有點事做。

  都怪昊桐走得這麼急,如果他給她點時間準備,她就可以帶很多打發時間的玩意兒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明明已經睡了九天,不想再睡,可是又不能到處亂走,只能在床上無聊地躺著。

  她已經和兩個孩子用過晚膳,他們的適應能力很強,現在被奴婢帶去休息了,像是一直都生活在這皇宮之中似的,不愧有皇家血脈。

  她生的孩子竟留著東峻皇室的血液,真是難以置信,而她的童養夫竟是東峻國主,這更不可思議。

  她驀然想到瑾兒、瑜兒出生幾天後,昊桐便命人做了一個罕見的金盆給孩子洗澡,當時她不以為意,還覺得有趣。

  爾後,兩個孩子每次剪下的頭髮、指甲,他都命婢女分別保存起來,此外,對乳母的挑選也很嚴格,兩個孩子是同一位乳母,都是性格溫良恭謙的婦人。

  如今想想,那可能都是皇室規矩,加上他常對他們講述的風俗民情,現在想來,一定都是在講東峻國吧。

  他真是深謀遠慮,老早便一點一滴地在為回東峻做準備,另一方面還把爹的生意經營得那麼好,讓人人都認定他是商家下一任的當家,不露一點遲早會走的痕跡。

  雖然她已經消化了他是東峻國主的事實,但她還有很多事要問他,他又是為什麼一直不來見她?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多久?

  好吧,雖然她才醒來不過三個時辰,但她已經覺得很久了,尤其在這裡又舉目無親,如果小柳也跟來就好了,至少有個人可以跟她說說話……

  「夫人!」青青在帳外欣喜若狂地稟報。「國主宣您侍寢!這樣一來,您就可以見到國主了!」

  夫人一直叫她去安排見國主,但見國主豈是她這小小宮女可以辦到的?正在發愁不知何時達成夫人的指令呢,未央宮就來聖旨,真是太好了!

  青青在帳外喜形於色,帳裡的夢蘿心則咚地一跳。

  什麼?侍寢?真是好笑,他們可是夫妻耶。

  不過,如果這是唯一見他這偉大君王的途徑,她也只能乖乖去了不是嗎?等見到昊桐,她一定要狠狠咬他一口,以洩她不安之憤。

  於是,她任由青青帶領一群宮女把她送去御湯泉,做手續繁複的沐浴更衣。

  兩名宮女輕巧地位她除盡衣物,用一幅絹將她的長髮包紮起來,她的雙足也被包裹在熱巾中,另外兩名侍浴的宮女則輕輕地為她沐浴、按摩。

  最後,有名宮女為她修剪腳指甲,用香水抹遍她全身,接著換上一件素玉白袍,取下長絹,讓長髮披洩而下,什麼首飾也不能佩戴。

  沐浴過後,她從寢殿直接上了一頂華麗小轎,經過一條精緻的白石甬道,到達一處宮殿。

  夢蘿好奇地從琉璃窗子望出去,看到那殿堂,高約三尺、寬約一丈,好像可同時容納上萬人的摸樣。

  宮殿的周圍有七彩池水環繞,放眼看去,玉接朱梁,牆壁飾以彩畫,金柱鏤刻著美女圖形,整座宮殿顯得高大雄偉。

  她抬眸,看到未央宮三個字。

  小轎抬著她入內,進入小巧華麗的顯陽殿,好像怕她會跌倒似的,又有一群宮女過來接手服侍她。

  最後,一名資深宮女引導她進入暖室,裡面有一張大床,四周垂著白色紗帳,空氣中飄著奇異香味。

  她的白袍已經被最後那名宮女帶走了,可憐的她未著寸縷,只好躺進絲綢被裡動也不動。

  昊桐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來?要她這樣光溜溜的躺多久啊?不過這絲綢被倒是挺舒服的,不愧是君王用的東西,每一樣都很講究……

  驀然之間,暖室的燭火暗了下來。

  怎麼回事?

  夢蘿心慌地看著四周。

  好像有人來了……

  她定睛看去——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偉岸男子大步流星地進來,長髮披垂在肩上,身著一件黃色絲袍,那模樣……

  她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滿了未竟的意亂情迷,要罵他的話全消退在舌尖。

  她真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迷戀龍袍,這麼迷戀他是君王,這麼喜歡自己被他寵幸的感覺……

  在他身下,她把什麼要回南顯的話都吞了回去,他的每一個愛撫皆奇異地撫平她躁動的心,她飽嘗了他身上那股纏綿的愛意。

  她不懂,明明他還是昊桐,她也還是原本那個她,床底之間也與平常無異,自己為什麼會得到無上的歡愉?極致的快感?

  徹夜的狂野糾纏後,她被他摟在身下,累得神智迷離。

  「我很意外,你竟然願意讓我縱情於你,沒有先大發雷霆?」昊桐泛著淡笑,愛憐地以指背輕撫她臉頰。

  「我也很意外,所以懷疑這裡的香氣有問題。」夢蘿勾著他頸際,額心觸著他額心,輕歎著埋首低喃。

  「好吧,香氣沒問題,是我有問題,我被你的男色迷住了,所以忘了要發火,只能這樣解釋了,我年輕俊美的君王……」

  「我很滿意這樣的解釋。」他唇畔泛著笑意,躺下,摟她進懷。

  這樣被他抱著,依偎著他,夢蘿舒服滿足得什麼都懶得想了,包括他擁有一名皇后之事,畢竟在他回東峻的第一夜,是跟她在一起,而不是皇后,這就說明了一切。

  不過,有件事倒很重要——

  她驀然仰起小臉,很認真地看著他。「我想問問你,以後我們每回做這件事的時候,我一定都要那樣洗澡嗎?」

  「你不想洗嗎?」這問題還真是奇特,他以為她有滿腹疑問,沒想到首先提出的是這不起眼之事。

  她馬上搖頭。「不想。」

  他有興趣了。「為什麼?」

  「為什麼?」她躲在他懷裡低叫。「你去洗洗看就知道了,被那麼多人摸來摸去,怪異透頂,而且廊坊時間,至少耗去一刻工夫。」

  瞭解妻子沒有情趣方面的細胞,所以他也不勉強她。「若你真的不想,我會吩咐下去,以後由你自行決定。」

  她從他懷裡抬眸。「那我以後住哪兒?還要回去我住的那個什麼殿嗎?瑾兒、瑜兒呢?我們要這樣分別住在三個什麼殿是嗎?」

  他笑出聲,「這裡是未央宮,是君王的起居殿,瑾兒、瑜兒住在皇子宮裡,而你住的是紫苑殿,是夫人封號的住所,東峻的嬪妃制度很簡單,皇后、夫人、昭儀、采女……」他深深地看著她,溺愛地低語,「現在後宮有皇后與你,將來只有你一個。」

  夢蘿開心地緊緊摟住他的腰。「謝謝你!昊桐,我真的無法接受你有六宮粉黛,想到自己可能跟南顯後宮那些可憐的妃子一樣,一個月才能見你一次,我不如休了你回南顯去。」

  他輕揉她的髮。「老早知道你的肚量很小,所以我不會自找麻煩。」

  她的心完全被這句寵愛到了極致的承諾給融化,啞口無言地悸動著。

  「昊桐,我愛你……」她緊緊圈住他的身軀。

  「我也愛你,所以才會甘於當你的童養夫不是嗎?」感受到她的悸動,一抹柔情在他眼底漾開。

  「我不想離開你,我想跟你住……」她可沒忘記這個重要問題,她不要被丟在那個什麼殿裡。

  「這正是我的打算。」他從容說道。

  「真的?」見他點頭,她大喜過望。「那瑾兒、瑜兒呢?」

  「瑾兒、瑜兒必須住在皇子殿,尤其是瑾兒,現在就得開始接受太子的禮儀課,不過你不必擔心,我會讓他們晨昏來向你請安,這樣你就每日都能看見 他們了。」

  這樣的安排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不過,人總是不知足的,夢蘿歎了口氣。「如果小柳能來就好了,都沒人跟我說話,好無聊……」

  昊桐笑。「來到以雕版聞名的東峻國,娘子竟然會喊無聊?」

  她這才如夢初醒。

  忽然之間,她不想回南顯了,小柳能不能過來也不太重要了,她眼前全飛著版畫。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的宮女就是你可以信任的對象,這裡的宮女與南顯不同,每一個宮女都極為效忠他們的主人,所以你可以把它們當成你說話的對象,多瞭解東峻,也培養自己的心腹。」

  「那版畫……」她垂涎地追問。

  他不禁失笑,適才那些重要叮嚀,她擺明了沒聽進去。「宮裡就有出生的雕版師,你隨時可以去找他們取經。」

  夢蘿輕哼兩聲。「怎麼不說我去向他們授經?我造詣也挺高,天賦也有,應該不會輸給你們的雕版師吧?」

  「就用你這份自信去對付馮皇后吧,她是一個滿腹詭計的女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不惜毒害自己的姐姐,我要你對她特別小心。」他將自己所查的的消息說出。

  「這麼說,你們一點感情都沒有?」她喜歡他對皇后的評價,原來她根本沒有情敵嘛,真是杞人憂天了。

  「她是神宮選出來的皇后,昨日是我跟她第一次見面。」或許是先入為主,那馮瑩芝在他眼裡面目可憎。

  「那你又怎麼這麼瞭解她的性格?」

  「五年前,根據東峻的後宮的規則,神宮要為國主選出理想皇后,星盤落在千歲王馮府的上方,浴室神宮任命馮千歲的嫡長女馮梓修為後,但一年內,馮梓修卻幾次發生摔馬、落湖的驚險意外,最後重病而逝,千歲王妃也傷心得一病不起,隨後過世。」

  夢蘿聽出了端詳了。「重病?什麼病?」

  過去閒聊時,她聽駿王妃她們都戲稱後宮為流血的後宮,看來不管到那裡,都免不了這種事。

  「沒人知道馮梓修生了什麼病,御醫也診治不出,但不難猜測這件事和馮瑩芝母女脫不了關係,馮家只有兩個女兒,馮梓修一死,蔗出的馮瑩芝就成了理所當然的皇后。」

  夢蘿皺起了眉心。「太可怕了,昊桐,你千萬不要讓我加入流血後宮的戰場,我從來就沒夢想當皇后,我是勉為其難才當得,誰叫你是國君,我也只好當皇后了。」

  「好個勉為其難,你想氣死一心渴望登上後位的人嗎?」他取笑她,熾熱的手撫上她頸間。

  夢蘿一臉不可一世。「這個國家的君王是我養大的,我的地位不是早已凌駕皇后之上?」

  想想還真奇異,自己竟養了個至尊童養夫?

  日後她要找時間去向那位算命仙真心道歉,因為她心中一直認為他是江湖郎中,隨便指了昊桐來當她的童養夫,說會保她的命,其實是想騙他爹心甘情願付出大筆酬金。

  現在看來,那人真是神準無比,竟會在府中百來名雜役裡看出昊桐的與眾不同,也把幸福帶給了她。

  「你對東峻的貢獻確實很大。」昊桐開懷地笑了,寵愛地撫著她頭髮。「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絕不可以棄養朕。」

  她皺皺鼻子。「當然了,我會那麼笨嗎?把你從一毛不值養到現在價值連城,都還沒享受你變值錢的福利呢,現在把你棄養豈不是笨極了?」

  「朕是物品還是山豬?」他好笑地輕捏她鼻尖,隨即愛寵地摟緊她。

  他永遠無法跟現在的皇后開這種玩笑。

  記得夢蘿幼時跟他到林裡抓鳥,忽然內急,他還替她把風過,哪個君王有替自己內急的皇后把風的經驗?

  神旨要他流浪國外二十年,除了考驗他的心智、膽識,還讓他遇見了夢蘿。

  若沒有遇見她,他的帝王生活肯定如同歷任國君一般寂寞,縱然能開疆拓土、縱橫天下,在六宮之中卻沒有能夠讓自己卸下君王面具、卸下疲憊之人。

  「我睏了……」夢蘿往他懷中偎去。

  芙蓉暖帳裡,昊桐將她壓向自己,感受那柔軟身軀帶來的柔情和悸動。

  ***

  隔日,在昊桐的安排下,夢蘿帶著兩個兒子去見皇太爺和皇太后。

  她立即喜歡上風趣美麗的皇太后,而且皇太后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好像才四十多歲左右。

  他們對瑾兒、瑜兒喜愛有加,殷殷詢問他們生活起居的事,一再交代要經常到他們所住的盛陽殿走動,還給了他們兄弟倆貴重的見面禮,這等於承認了懷瑾握瑜的身份。

  最後,他們要昊桐速速與宗師商議兩個皇子改回皇家姓氏,認祖歸宗之事。

  倒霉的是,離開時,他們遇到了去請安的馮瑩芝,她的視線集中在她和兩個孩子身上,那眼光,說想生吞活剝他們也不為過。

  夢蘿與她對看,並不害怕對方凌厲的眼光,反而覺得對方應該害怕她才對。

  早上替她梳妝時,青青告訴她,深宮流傳出一個嚴重的謠言,說馮皇后不會成為東峻皇后,懷瑾太子的母后才是國母。

  青青她們簡直樂歪了,不停地奔走相告,好像她已經被封為皇后似的。

  如同昊桐所說,這些才認識她一天的宮女已經全心向著她,完全把她當主人來伺候了。

  所以,與馮瑩芝的狹路相逢並沒有破壞夢蘿的好心情,她依然為自己有對友善的公婆而開心不已。

  「昊桐,你娘真美,你爹很嚴肅,像個皇帝,而那個馮皇后……不提也罷,長的很毒辣。」

  不等他有所響應,她又說道:「還有,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昊桐你姓竇。」

  漫步在御花園的迴廊下,夢蘿藏不住她的一大堆感想,清脆地念了幾次竇昊桐,然後揚了揚眉。

  「竇昊桐——很好聽嘛,我還以為你是棄兒,所以沒有姓,你怎麼也不說呢?讓大家都誤以為你沒姓氏。」

  「誰會想知道一個富家雜役姓什麼?沒有人問過,要我到處去說嗎?」他笑道:「竇是東峻國姓,貴族裡,有半數姓竇,將來瑾兒、瑜兒便叫竇懷瑾、竇握瑜。」

  夢蘿偏著頭,一臉思考。「可是你已經入贅我商氏……孩子們不該跟你姓,他們理應跟我姓,不能因為你現在當了國君就不講道理。」

  他故意板起面孔訓她。「東峻竇氏的皇子姓商,你怎麼想?」他的眼眸流露著笑意。

  「大概是想奪權篡位吧!」她頑皮地眨眨眼眸,不拘禮地挽住丈夫的手臂同行,完全忘了自己在哪裡,她夫君又是何人。

  「爹,那是什麼鳥?」握瑜好奇地指著停在朱樑上的五彩羽鳥問道。

  「那是百靈鳥,在東峻國,百靈鳥的地位與神宮相同,長生不老。」昊桐解釋,「朕自幼便帶著它,它通曉靈性,飛馳如電,能隨時飛回宮向朕的父皇母后報告朕的近況,讓他們不需記掛。」

  夢蘿訝異地看著那百靈鳥。

  自己好像在府裡的花園見過這隻鳥,原來它竟是昊桐的「內應」……

  這也難怪,一國之主年紀小小就被迫在外流浪,當然不能讓他自生自滅,派個什麼守護也是無可厚非。

  只是,難道沒有高明點的動物嗎?比如萬獸之王,獅或虎什麼的,不然鷹也可以,鳥……被隻鳥守護,真是……怪怪的。

  「所以,它會說話嘍?」她問,想試試與鳥對話的感覺。

  昊桐略略揚眉。「它當然不會說話。」

  夢蘿迷惑了。「可是你適才說,它會隨時飛回宮向父王母后報告你的近況啊,不會說話,它要如何報告?」

  他微微一愣,隨即爆出一串笑聲,兩個孩子也笑個不停,三個討人厭的父子只差沒指著她,然後誇張地彎下去飽肚子。

  「你們笑什麼?」她被笑的有點怒了。

  她的問題有什麼不對?她可是很正經地想試試跟鳥說話的!

  「娘,一定是爹寫了信讓百靈鳥帶回來,怎麼會是鳥兒開口向皇祖父、皇祖母報告爹的情況?您想像力真豐富!」握瑜揮手拭去笑出的淚水。

  夢蘿聞言大受打擊。

  真是?她在幹嗎?

  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還要瑜兒來叫她?真是丟臉丟到家了,都怪昊桐,說什麼長生不老、通曉靈性,害她以為鳥會說話。

  「我不跟你們回去了,我要去見雕版師!」她賭氣。

  前面有列穿著官服的武將迎面而來,見到昊桐,整齊劃一地躬身問安後繼續走。

  夢蘿想著,難不成以後她跟他走在一起時,遇到人和人,都要停下來讓他們問安嗎?

  不過,剛剛那為首的武將,好像有點眼熟……

  她思索著,瞇起眸子,看著那列遠去的武官。

  驀然間,其中一名武官脫隊了,他回頭,步履迅猛地朝他們走過來。

  夢蘿心裡猛然一跳。

  那名武將已在她眼前。「末將拜見夫人!」

  「你——」她瞪大了眼,不會吧?以前明明是「小人見過小姐」……

  「他是興全。」昊桐微微一笑,有趣的看著他倆。

  他潤潤嘴唇。「對!」

  她以為是疑問句嗎?他不由得又笑了。「衍陽侯官拜一品武將,本名叫歐陽興全。」

  一品武將?夢蘿忍不住喃喃自語,「在我府裡當雜役,我商夢蘿是何德何能……」

  難怪第一次誤打誤撞見到他在練功時,她會為他那神出鬼沒的劍法給折服,硬要他教她一招半式。

  「那次你被則慶押走,便是衍陽侯通知朕的,否則夫人你可能已經凶多吉少。」昊桐說道。

  「所以……七傷散……」當時他給她的七傷散……

  歐陽興全看穿了她的想法,說道:「那只是普通粉末,不具任何毒性。」

  她這才恍然大悟。

  當時她還認為興全不愧是隱士的江湖中人,性格非常乾脆,將毒粉的用法說的鉅細靡遺,不讓她有半點死不成的空間。

  原來,他是另有主意,暗中通知他的主人去了,虧她為了保留藥粉還騙宮女她耳朵長膿包,真是……

  她又驀然想到,青青提過什麼文璟郎,當時她沒心情多問,莫非……

  她潤了潤嘴唇。「那麼文璟……我認識多年的那個文璟,我常叫他順便幫我買東買西的那個文璟,也常對他沒啥禮貌的那個文璟,他是——」

  「文璟是御前帶刀羽林郎之首,負責帶領皇家護衛隊,擁有與鎮定將軍相同的兵權。」

  各國,御前帶刀羽林郎之首都是皇帝最親近的心腹,身懷絕技,負責國君的安全。

  而這麼多年來,強大東峻國的御前帶刀羽林郎都在她府裡當管事?她……這已經不是何德何能解決的了,她是祖上燒了什麼香,讓這樣的任務替她跑腿?

  「朕身中五毒箭的那一夜,文璟駕著神駒連夜奔回東峻來取藥,救了朕的性命。」

  許多沒想到的關聯性,夢蘿此刻全想通了。

  當時她還在五毒教主與十六國國主之間猜猜看,想著昊桐會是哪一個?

  結論是兩者都不可能,因為兩者都與他的童養夫身份衝突。

  她斷言他不可能人長居南顯,卻又兼任邊陲的五毒教主,也不可能以國主的尊貴身份當她的童養夫。

  沒想到,這世間是可以有衝突的……

  不過,她府裡到底有多少他的人啊?

  這些什麼官什麼將的,怎麼可以經年累月的呆在南顯不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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