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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吉]墮天使的救贖(獨寵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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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8 23:24:17
  第九章

  獨自回到白色城堡,金蒔芸想著自己這一年來挺著大肚子,雖然有家人和親人的陪伴,可是心裡的空洞依然難以彌補,當親手抱著兒子的那一瞬間,她真的好希望黑恕謙就在一旁。

  那是他的孩子啊……

  管家在來時的路上大致告訴她黑恕謙的近況,蒔芸知道老管家把她剛離開黑恕謙那幾個月的情況簡單一語帶過,想必對黑恕謙和他身邊的人來說,那段日子都很難熬。

  「主人幾乎都待在畫室裡,身體也好些了。」前陣子黑恕謙大病一場,昏睡時總喊著妻子的名,可老管家不敢驚動即將臨盆的蒔芸。

  蒔芸看著滿山凋零的楓樹,第一場雪快來了……去年她離開時,第一場雪正好飄落在白色城堡,她卻不在他身邊。

  這裡的冬天會很冷吧?恕謙一個人,都是怎麼度過的呢?想到這兒,蒔芸胸口又是一陣疼。

  畫室不在主堡,蒔芸依著記憶,來到主堡左側,玫瑰花棚後的碉樓。去年黑恕謙每天牽她的手,走著主堡到畫室的這段路,因為知道她是個小路癡,連在主堡裡都會迷路,他反覆地告訴她:看見了噴泉,跟吹笛子的小天使面對面向右轉,來到玫瑰花棚後,找到白色千鳥的那一座,接著……

  那些溫柔而低沉的,每次兩人漫步時在她耳邊叮嚀的嗓音,過去一年來總在她的夢境裡出現。夢裡的她一心一意想回到他身邊,緊追著那飄忽又似遠還近的嗓音與背影,卻總在路的盡頭驚醒,發現自己仍舊與他相隔一個太平洋。

  白色碉樓依舊,前庭的千鳥玫瑰,盛放得比去年此時更嫵媚。

  碉樓的鑰匙只有兩副,黑恕謙給了她一副,一年來她當成護身符般帶在身上。

  畫室安靜無聲,只有麻雀吱喳,跟記憶裡並無二致,蒔芸的視線卻定格在圓型沙龍窗前的一幅畫上。

  對評畫人來說,那是聖母抱子圖,對蒔芸來說,這張畫的意義卻不同。

  捂住嗚咽,淚水將畫中的她安詳的表情模糊了,一顆顆滑下臉龐,在地上碎成濕印子,停不了。

  恕謙,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畫這幅畫的?他筆下的她依舊柔美,揉合了母親的慈愛與少女的嬌柔,懷抱中的嬰兒靜靜地沉睡。

  他無法見她和孩子,只能憑想像,憑心裡和夢裡的牽念,畫著、戀著,把綿長蝕骨的思念化作油墨溫柔的漸層,一點一滴地疊在畫布上,日夜相對。

  身後的聲響令她回神,蒔芸轉身,看著比記憶中還要憔悴的丈夫,喉嚨哽咽著,根本無法出聲。

  黑恕謙緩步來到她身前,伸出手,遲疑地,拭去她臉上不斷流淌的淚珠。

  「別哭。」

  蒔芸終於上前,緊緊地抱住分離了一年,日夜思念的丈夫,熟悉的氣息和懷抱將她圍繞,她才終於明白一年來的思念已經到了極限。

  黑恕謙抱住妻子,小心翼翼地,害怕她會像夢境裡那般,一觸碰便破碎消失。但眼前的蒔芸是真實存在的,他抱著哭泣的妻子,再次感受到她的嬌柔與體溫,聞著屬於她的香氣,臉頰貼著她的發頂,眼眶微熱,卻笑得好滿足。

  風靜靜的,陽光也靜靜的,讓他們細細品嘗重逢的甜美與酸澀。未來該如何,他們都沒有答案,也暫時不願去想。

********

  黑恕謙雖然不再接受杭特的諮詢,但二十多年來的封閉生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他依舊不願接觸人群,無法忍受吵鬧,甚至也仍然認定自己不是正常人。

  蒔芸知道自己有些鴕鳥心態,暫時不想和他討論未來──當他們只有兩個人,黑恕謙可以繼續封閉,但有了孩子呢?

  「這是寶寶剛出生的時候。」蒔芸把她準備的相片一張張擺在桌上,「這是滿月的時候……」突然她住了口,看著黑恕謙凝睇著照片裡的兒子,指尖輕輕描畫著兒子淡淡的眉毛,小小的鼻子,眼裡的渴慕讓她眼眶又熱了起來。

  照片裡,黑家所有人都抱過那個胖小子,獨獨身為父親的他卻只能看著照片。

  「寶寶的眉毛像你。」他笑著道,手指仍在照片上戀戀不捨地游移。

  「對啊。」蒔芸笑著,卻覺眼前又模糊起來,「他的眼睛跟鼻子像你,寶寶的曾祖母說他以後一定迷死人。」

  黑恕謙但笑不語,又看著照片,「取名字了嗎?」

  「還沒,等你給兒子取名。」這是蒔芸的堅持。

  黑恕謙抬起頭,神情溫柔地看著她,「叫『智恩』吧,第二個字沒得改,第三個字,是恩澤的恩。」

  蒔芸抱住丈夫,在他懷裡悄悄地把眼淚擦去。「就叫智恩。」

  他們的孩子叫黑智恩。

  蒔芸知道,對丈夫來說,他害怕孩子跟自己一樣不正常,害怕過去的陰影在下一代延續,可是仍然偷偷期待著,想念著未出世的孩子。

  所以是恩澤,是恩惠……

  她突然慶幸自己努力生下了孩子,卻不知道該怎麼彌補黑恕謙失去的,這為人父的一年空白與孤寂。

********

  原本打算用一年的時間慢慢想辦法讓黑恕謙離開白色城堡,和丈夫重聚這一個月以來,沉浸在分別後難捨難分的恩愛之中,蒔芸小心試探,卻洩氣的發現丈夫的封閉比起一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她已經開始想念兒子。

  「只是去看看他,看智恩,小寶寶還不方便搭長途飛機,如果你不習慣太多人,那麼我請奶奶想辦法,在那段時間支開大宅裡的其他人……」

  黑恕謙卻以吻代替他的拒絕,埋在妻子體內的男性繼續來回挺進,再次以情欲支配她。

  蒔芸又嗔又氣,更莫可奈何,她跟丈夫一樣強烈地渴望彼此,幾次都在黑恕謙的求愛之下中斷了游說。

  但蒔芸不會輕易放棄。

  「恕謙,求你。」她非讓丈夫踏出這一步不可,她知道恕謙想念兒子,想抱抱他,回到白色城堡的這些夜裡,她總發現丈夫在獨自一個人時會看著兒子的照片,「至少為了智恩,試試看好嗎?」

  「我做不到。」黑恕謙的語氣近乎冷酷,想裝作漠不關心,蒔芸卻能感受到他努力想掩飾的恐懼與無奈。

  「就算讓智恩回到白色城堡,總有一天他要上學,他會不會問爸爸為什麼從來不參加他的畢業典禮?為什麼不帶他上學?為什麼……」

  「那就不要讓他認我這個父親!」黑恕謙突然吼道。

  蒔芸不敢置信地看著黑恕謙,竟發覺他眼裡的認真與沉痛。

  「不要讓他回白色城堡,不要讓他知道他的父親是這個模樣,他在黑家一樣可以過得很好。」會遠比在白色城堡更好。

  他沒自信能當個好父親,已經錯過兒子在娘胎中的成長期,那時他甚至想謀害自己的親骨肉!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當父親?

  他不要兒子知道自己有個神經病父親,住在黑家,也許兒子一輩子都能正常的生活,要他回白色城堡只是害了他……

  「你不是真心的。」蒔芸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不要帶他回來,我不會認他。」他絕然地道。

  「那我呢?智恩需要媽媽,你是不是連我也不認?是不是要我也離開?」他不肯離開白色城堡,智恩不能回白色城堡,她該怎麼辦?明知道這對黑恕謙太殘忍,她還是忍不住說了重話,「你告訴我,你要我怎麼辦?我不可能不親自照顧智恩,如果你不要他回來,是不是要我也別回來?」

  這不只是對黑恕謙殘忍,對她也一樣殘忍。兩地相思,嘗過一次她便已經怕了,想不到卻不得不拿來當成逼迫黑恕謙的最後籌碼。

  蒔芸以為她能逼黑恕謙屈服,卻不料她錯了,早在重逢時,黑恕謙就想過這一天。

  「如果你要離開我,甚至是離婚,我沒有資格反對。」他垂眸,在蒔芸面前藏起一切情緒,聲音裡的瘖?卻掩飾不住,他們都還記得彼此的誓約,一年來蒔芸盼著能再次履行承諾,黑恕謙卻漸漸相信自己已經奢求了太多。

  「如果你還願意愛我,那麼每年冬天過去,我會在白色城堡等你。」他握住她的手,拇指撫過他們婚戒上的藍鉆,再次執起它,一如他們許下諾言的當時,「秋天是智恩生日,你不能來;冬天白色城堡太冷,你會受不住,那麼便等到春天……」

  蒔芸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胸口泛疼,卻說不出話來了。

  黑恕謙的神情依舊溫柔,小心翼翼地不表露太多疼痛與不捨,吻著她的婚戒,也吻向她的唇,仿佛是他們最後的溫存,「春天時你回來,如果待一季太長,那麼便一個月,哪怕是一天也好,我都會等。」守著空寂冷清的白色城堡,只等著她一個人……

  蒔芸瞪著他,說不出愛或惱、恨或不捨,她終於明白自己情願面對不擇手段也要留住她的黑恕謙,而不是只求她短暫施捨陪伴的黑恕謙。

  黑恕謙輕輕地吻去她臉頰不斷滾落的眼淚,那淚像毒葯,吞進喉嚨裡,卻刺進他的心。

  「如果有一天,你決定不再愛我時,我等到楓葉轉紅還不見你,就知道你的決定,我不會怪你。」

  「黑恕謙!」

  「我不值得你愛的,對吧?」他無視於她憤怒的哭喊,嘴角勉強牽起微笑,眼裡的脆弱卻再也藏不住,將她擁進懷裡,「對不起。」

  蒔芸閉上眼睛,讓眼淚滑下眼角,原本想憤怒地捶打他,最後卻還是緊緊地,回應他的擁抱。

********

  回到台灣,蒔芸重拾攝影工作,智恩有保母帶,黑家又最不缺傭人,所以減輕不少她身為職業婦女的負擔。

  智恩滿周歲後,她第一次在春天回到白色城堡,原本以為自己會很生氣,想賭一把不去見黑恕謙,看他會不會在秋天時因為見不到她而下定決心踏出第一步。

  結果終究還是因為思念而屈服了,在白色城堡待了三個月,因為智恩想媽媽,蒔芸不得不提早離開。

  然而那還是令她留戀不捨的三個月,她和黑恕謙依然像當初相識時,愉快地彼此做伴,分隔兩地更讓兩人迫切渴望對方的溫暖與擁抱,日日夜夜難捨難分,離開白色城堡時她甚至又掉下了眼淚,以為自己再也受不了更多分離的折磨了……

  想不到轉眼間,智恩三歲了。

  不管工作或平日,蒔芸總是在拍照,拍她和智恩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拍她所定過的大街小巷,甚至拍著從白色城堡到國際機場,再到台灣所會經曆的每一個地方,然後在每次回白色城堡時一張張對黑恕謙解說──也許很傻,她希望丈夫有一天願意離開白色城堡時,能夠知道怎麼找到他們母子。

  蒔芸知道她所拍的照片,全是黑恕謙的珍藏,他將它們全部細心地收起,當她不在身邊時反覆地看著……

  每當想著黑恕謙翻看那些照片時專注的神情,還有她回到白色城堡後,他總不願意入睡,想連她睡著時也看著她的固執,蒔芸又忍不住偷偷掉下眼淚。

  原本以為這後半輩子就是這樣了,注定讓思念折騰,可是蒔芸的姑媽卻不希望侄女就這麼虛擲青春,黑家雖然是很好的親家,但蒔芸還年輕,應該再找個能照顧她,也願意接納智恩的男人,於是經常在沒知會蒔芸的情況下,幫蒔芸安排相親。有時甚至把智恩帶出去,刻意讓智恩和蒔芸將要相親的對象「培養父子感情」。

  關於相親,蒔芸擅長打馬虎眼,也不覺受影響,可是姑媽老是把智恩帶到別的男人面前要他亂喊爸爸,蒔芸為此好幾次和姑媽賭氣。尤其最近一位章先生,姑媽一直認為他條件好,是中醫師,家裡開了大型中醫院,雖然比不上黑家富可敵國,可是在地方上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

  加上那位章先生前妻過世,有一個五歲大的女兒,願意接納智恩,對蒔芸更是情有獨鍾,姑媽就更加覺得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姻緣。

  趁著假日,姑媽又把智恩帶出來,蒔芸沒法子,為了兒子,只好又和章先生及他女兒,美其名是周末帶小朋友出游,其實則是變相的相親。姑媽先和章先生父女,以及被姑媽「挾持」出游的智恩在飯店的西餐廳等結束工作的蒔芸一起用餐,接著姑媽會藉口鄰居打牌三缺一,要趕緊回去救火,留他們「一家四口」到親水公園繼續培養感情。

  走進飯店西餐廳的蒔芸,宛如雜志裡定出的時尚模特兒,引來無數注目,足蹬著Manlo Blahnik細跟鞋,穿著Bottega Venetta的圓裙和上衣,提著同款式的提包,只上了淡妝,而一頭長直發再怎麼樣也捨不得剪,不染不燙,因為黑恕謙喜歡,全是為他而留的。

  「金小姐真的很有品味,我覺得Bottega Venetta是真正高門檻的名牌,不像現在滿街充斥的什麼古馳、LV……」章先生再次顯露他雖然身為中醫,對名牌也頗有研究。

  「這是我小姑買了沒穿,乾脆送我的,我不知道它是什麼牌子。」蒔芸笑得一臉無辜,也不知是故意或無意,間接潑了對方一盆冷水。

  「原來如此,看來金小姐應該也是很節儉的人,我個人比較欣賞節儉的女孩。」章先生倒很懂得見風轉舵。

  蒔芸暗暗吐了吐舌頭,微笑著,心裡卻想,節儉和買不買名牌其實沒直接關系吧?

  席間蒔芸大半的注意力都在照顧兒子,雖然姑媽不斷暗示這工作由她老人家代勞即可,她應該多和章先生聊聊那些什麼醫學啊、財經啊、政治啊、國際情勢啊之類的話題,而章先生每見她興趣缺缺,還能立刻接著扯出什麼歌舞劇、電影,文學……總之無所不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盡顯他博學多聞。

  每次和章先生聚餐,幾乎都是對方說,而她禮貌地微笑應和,實則神游天外。

  智恩很乖巧,不會因為誰送他禮物或對他好就乖乖喊那人爸爸。一聽智恩是那神祕又富可敵國的黑家子孫,蒔芸總覺章先生愛給智恩買一些昂貴又不必要的玩具和禮物。事實上智恩怎會缺那些東西?他的曾奶奶、叔公嬸婆,甚至一干堂叔堂姑,可疼他呢!

  她看著兒子端正地坐著,像小紳士一般吃著兒童餐,一邊替他擦拭嘴角,心思又忍不住飄得老遠。

  智恩有時會童言童語地問她爸爸在哪裡?蒔芸知道智恩很貼心,非到他真的很難過時才會忍不住提起爸爸的問題,因為小智恩看過她為爸爸的話題眼眶泛紅,那之後就很少提起。

  只是,畢竟是小孩子啊!智恩從沒去過白色城堡,蒔芸真想讓兒子知道那個爸爸媽媽相識、相愛,及至孕育了他的地方有多美……

  「我這次暑假打算帶圓圓去加拿大度假,我們家在溫哥華郊外有一棟小別墅。」

  「加拿大啊!」姑媽眼睛都亮了起來,「是不是楓葉很多的那個國家?我早就很想去一次。」

  「如果金小姐不嫌棄,今年夏天我想帶圓圓去加拿大避暑,金小姐願不願意陪你姑媽和智恩一起來?圓圓很希望智恩能一起去,對不對?」

  蒔芸為難地笑了笑,「今年夏天可能不行,我有個大案子,智恩要陪他曾奶奶到瑞士度假。」她故意不看姑媽想掐她脖子的表情,她知道姑丈明明每年都帶姑媽出國去玩,加拿大都不知去過幾百次了,卻故意那麼講,好為她制造非去不可的理由。

  「這樣啊,不然下個月我要帶圓圓上陽明山賞櫻……」章先生再接再厲地邀約下次見面的機會。

  蒔芸心不在焉的敷衍著,想起一次智恩問她爸爸的問題,問她,為什麼圓圓的爸爸可以帶圓圓到處玩,智恩的爸爸卻只能在相片裡看著他呢?是不是爸爸和圓圓的媽媽一樣,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總忍不住因此對黑恕謙充滿怨懟,卻明白他也想念智恩,想念著從來沒見過他、從來沒喊過他爸爸的智恩。她如何狠下心恨他?

  蒔芸常常自問,為什麼還不死心?還有什麼好挑剔、好猶豫的?黑家對她是否要離婚的態度一直是尊重而不干涉的,畢竟是黑恕謙負她,她所做的已經夠多了。就算她離婚再嫁,他們也會保留黑恕謙名下,智恩該繼承的產業,智恩依然可以過著最優渥的生活。

  章先生條件很好,也願意接受智恩──至少他表現出來的就是如此,蒔芸好怕有一天她會為了讓智恩有爸爸,就算忘不了、捨不得,也還是要把黑恕謙從那個位置上永遠除名。

  如果有一天,妳決定不再愛我時,我等到楓葉轉紅還不見妳,就知道妳的決定,我不會怪妳。

  黑恕謙不知道啊!她好害怕,好害怕必須有那麼一天,要把他從自己生命裡遺忘。

  「我前陣子看見金小姐的作品,想到攝影大師郎靜山……」章先生仍在侃侃而談,似乎無論蒔芸是否專心聆聽,他都能夠一直講下去。

  蒔芸想起她和黑恕謙在一起時,總是她說著,而他聆聽,有時兩人甚至不需要言語也能整天做伴。她知道這樣的比較不公平,私心裡她認為不斷炫耀知識和見聞的男人很自大,可是也許只是因為她對黑恕謙偏心……

  也許只是因為,恕謙大半輩子自困於白色城堡中,根本沒有什麼可以說。

  他總是聽著她,看著她,等著她。

  他的所有愛情,所有等待,所有期盼,所有快樂與疼痛,全給了她……

  「金小姐?」

  「小芸?」

  金蒔芸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竟掉下眼淚。

  「對不起。」她起身,「我必須先離開。」她喊著兒子,三歲的智恩見媽媽掉眼淚,安靜地收起餐巾和湯匙,讓媽媽牽著手一起回家。

  「姑婆再見,章叔叔再見,圓圓姊姊再見。」小智恩很有禮貌。

  蒔芸忍不住哽咽,淚掉得更凶了。

  她真想讓恕謙知道,他們的兒子真的好乖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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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8 23:25:07
  第十章

  智恩經常陪伴曾奶奶和叔公、嬸婆,他最好的玩伴則是大他兩歲的宣哥黑智軒,老人家最愛帶著兩個小孫子到處旅行。黑智軒因為媽媽要照顧剛出生的妹妹,暫時回台灣和曾祖母與祖父母同住,已經是小大人的他經常護著較為安靜的堂弟,所以蒔芸每年春天才能放心地回白色城堡。

  司機送她至國際機場,等候的時間裡她照例打電話和兒子說話,要他要乖乖聽曾奶奶的話,和堂哥好好相處,講著講著,收了線,卻發現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站在她身後。

  「抱歉。」蒔芸打算繞過他,心裡有點不舒服,那男人貼得也太近了點。

  「別動。」男人說的是法文腔濃重的英語。

  蒔芸皺起眉,男人把一柄銳利的瑞士刀抵在她腰間,「跟我走。」

  「我會大叫。」

  「你叫啊,如果我失手,就讓你寶貝兒子給我陪葬。」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蒔芸佯裝鎮定,她確信剛才和智恩通電話時,他們正在蘇花公路上,智恩和智軒兩堂兄弟雖然經常出國,卻還是第一次到台灣東部玩,剛剛講電話時兩個小鬼都興奮得笑個不停。

  「你不想拿你寶貝兒子的命開玩笑吧?要對一個人不利並不一定要親自在場,在小少爺快樂出游所搭乘的車上裝個炸彈,還頗為省事。」

  蒔芸臉色刷白了,不敢稍有反抗,陪著她候機的司機與傭人都還在另一側的候機室,那戴鴨舌帽的男人架著她,左閃右躲,混在熙來攘往的旅客中離開了機場,男人押著她,走向停車場角落一台老舊的箱型福特。

  「你把話說清楚,別以為我真的伯了你。」蒔芸推拒著,不肯乖乖上車。

  男人回答她的,是把鴨舌帽稍稍往上一頂,但仍背對著停車場的監視器。

  蒔芸震驚地看著男人的臉,「杭特?」

  「貴賓小姐,真高興你還記得我。」杭特跟四年前相比,簡直老了二十多歲,臉上的表情依舊讓蒔芸覺得惡心,「快上車,為了對付那個瘋子和他生的小雜種,我計畫了四年,現在只要你乖乖配合……」

  「你休想!」

  「貴賓小姐,或者我該喊你瘋子夫人?脾氣別這麼沖,我是在給你那個小雜種一次機會,你乖乖聽話,也許我會決定放他一馬。」

  蒔芸渾身發抖,一想到智恩可能有危險,她真想撲上去跟杭特拚命,可是又不知道他到底準備用什麼方法對付智恩,只好乖乖上車。

  蒔芸坐在副駕駛座,杭特繞到另一邊開車,車子熟練的避開所有臨檢點,沒有開上高速公路,而是開往偏僻的省道。

  「你想做什麼?」蒔芸冷靜地問,天曉得她渾身發抖。

  「我還要想想,也許把你關起來,折磨四年……就像他們對付我,讓我被聯邦調查局通緝的四年來,過著暗不見天日的逃亡生活一樣。」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們?」蒔芸不清楚當初黑家究竟怎麼對付杭特,只知道四年前杭特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嘖!」杭特一臉深惡痛絕,「你不問黑家狠心要趕盡殺絕,卻問我為什麼不放過你們?」

  「是你先對恕謙洗腦,二十幾年來無所不用其極地折磨他!」一想到他那麼對待黑恕謙,蒔芸仍是氣得想沖上去抓花他的臉。

  「他們一定沒臉告訴你,對吧?你那瘋子丈夫是殺人凶手!」杭特的臉變得猙獰,車子也開始瘋狂地在山路上橫沖直撞,「他害自己的母親流產,害我唯一的骨肉來不及見到這世界就走了,我那正常的孩子應該住在白色城堡,是白色城堡真正的主人,憑什麼他這個瘋子能夠獨占,卻一點愧疚也沒有?」

  杭特就這麼自顧自說著,蒔芸只能從他破碎而充滿恨意的敘述中自己拼湊出大概,卻聽得一陣無言。

  「白色城堡是黑家的產業,你跟……」蒔芸那「婆婆」兩字突然喊不出口了,「你跟恕謙母親的私生子本來就沒有權利分享那一切!」

  「白色城堡有一半屬於妮娜娘家,妮娜的兄長過世又沒有子嗣,我的兒子分享她母親的財產有什麼不對?何況妮娜知道自己的兒子是瘋子,根本不可能讓他繼承白色城堡!」

  蒔芸一陣氣憤,婆婆當年認定黑恕謙是瘋子的原因她已經知道了,對於已過世的人她不想計較,讓她想破口大罵的是杭特的厚顏無恥。

  「那也要是合法的!你跟恕謙的母親沒有結婚,你讓自己的私生子生養在別人家,打算繼承別人家的財產,身為男人你不會覺得丟臉嗎?」蒔芸一口氣吼完,才驚覺自己的舉動無異在激怒一頭已經發瘋的野獸。

  因為一時的口舌之快而送命的,向來就不缺前車之鑒,蒔芸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會讓你後悔剛才對我的侮辱!當年黑恕謙害死我兒子,現在我向他要他兒子的命,很公平……」原本準備在折磨蒔芸及黑恕謙時再慢慢表演給他們看,但惱羞成怒的杭特決定要讓蒔芸知道自己不該惹惱他!

  四年來他透過各種手段和門道,和北美犯罪組織打交道──曾經是北美最有名氣的心理醫生,多少掌握了那些北美名人的隱私,利用這點他討好組織裡的人,提供他們有利的情報,雖然苦心經營多年,在組織裡連一條哈巴狗也不如,但至少他能取得一些有用的資源,例如遙控引爆裝置。

  蒔芸見他從後座拿出電腦,指著銀幕上的紅點給她看,「看到沒?這就是你兒子搭的車,現在我只要動個手指,我就能引爆車上的炸彈。」

  恐懼與憤怒讓蒔芸把自己的命也豁出去了,她開始跟杭特搶電腦,搶方向盤,即便他的刀子在她手上和臉上畫出了一道道傷口也仿佛沒感覺一般,死命咬住杭特的手,像抓狂的母獅跟他搏斗著。「別想碰我兒子!」

  他們的車子開始蛇行,直到沖破山路邊的護欄……

********

  多虧當時山路上另一輛來車發現他們沖下護欄,立刻通知警方,而黑家發現蒔芸在機場失蹤時也立刻透過各種管道請求支援,蒔芸和杭特被發現時,杭特已經回天乏術,因為車上發現的、已經撞毀的儀器,他們也找出了安裝在黑家車上的炸彈。

  蒔芸則因為失血過多和腦部受創,陷入重度昏迷。

  太平洋另一端,白色城堡的夜色正濃。

  恕謙……

  黑恕謙從睡夢中驚醒,他聽見妻子喊著他,夢裡怵目驚心的景象讓他心臟狂跳不已,冷汗濕透了被褥。

  他想抬手點燈,卻連手都顫抖著。

  「少爺。」老管家竟在深夜的此時立於起居室外,一干傭人也醒著。

  黑恕謙心臟一沉,披上袍子便往外定,「怎麼回事?」

  「夫人她……」

********

  心電圖緩慢地跳動著,氧氣罩下蒼白的容顏靜靜沉睡,虛弱的心音聯系著的,是遙遠的太平洋彼端,整夜無法入睡的男人生命裡唯一的曙光。

  古董大鐘規律地擺動,晨曦被阻擋在灰厚的雲層之中,大鐘敲了六下,天色卻仍舊晦暗。

  他整夜看著那座鐘,那座從蒔芸來到白色城堡以後,終於被修復的大鐘,在敲到第六下時,他忽然站起身,走出大廳。

  他不斷地走著,走著,對開始落下的雨絲毫無所覺,穿過花園,穿過他極少跨越的白色碉樓,甚至穿越最邊緣的圍欄,雨越下越大,濕透他全身,卻不曾阻斷他的步伐。

  他看過蒔芸拍的照片,知道怎麼走,怎麼到台灣,怎麼回到她身邊……

  黑色長禮車由他身後追來,在黑恕謙身邊停下車,老管家搖下車窗,「主人。」

  黑恕謙看著老管家,嗓音瘖?,「我要去台灣,蒔芸身邊。」

  老管家眼眶泛紅,「我已經為主人準備好了,您上車來吧,我和司機會陪著您。」

  那一路上,黑恕謙看著窗外,想起蒔芸拿著那些照片對著他說──

  從白色城堡下山之後,有一座葡萄園,還有一座很樸實但很美的小鎮,和夏天時湖面像琉璃一樣的湖泊……

  黑恕謙沒告訴蒔芸,他記得這裡,這裡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那年,是他開始在家自學以後唯一一次被堂兄弟們逼著離開白色城堡。

  離開小鎮後,會進入公路,不過可以看到大片的草原和小麥田……

  那些陌生卻又熟悉的景象,他記得比誰都清楚,全是因為蒔芸。

  黑恕謙這才終於明白他妻子的傻。

  長途飛行路程遙遠,黑恕謙卻始終沒有入睡,冷漠平靜的外表下翻湧著雜亂的情緒。

  而遙遠的海島上,心電圖微弱卻持續地跳動著,那麼脆弱,卻又無比強大地牽引著另一顆抗拒全世界的心,牽引著自困半生的男人,走出牢籠。

  黑恕謙搭的是私人飛機,台灣的黑家早就準備好一切,幾十年來沒踏出白色城堡的他此舉確實引來黑家上下一陣騷動,但黑家當前輩分最高的長輩卻指示所有人不得打擾黑恕謙,讓他能安靜地探望妻子。

  VIP病房裡,只留下黑恕謙與昏迷的蒔芸單獨相處,他把那束「千鳥」玫瑰擺在妻子床邊,一進到病房後視線未曾稍離蒔芸蒼白的病容。

  蒔芸臉上還有好幾道傷口,雖然處理過,可是對比雪一般白的肌膚,那一道道刀傷像鞭子一般抽打在他胸口。

  黑恕謙靜靜地坐在床沿,握住妻子虛軟無力的手,一雙大掌包覆著她,反覆感受她的存在,卻是單薄得教他心驚,他瞧見自己與她交握的左手腕上那條褪色的許願繩,多年來他一直沒有取下。

  你可以許願,如果繩結斷了,就代表願望能夠實現。她說。

  我沒有什麼願望。

  其實,當年他許下的願望,最後還是一場空,他知道她在千裡之外,為他承受懷胎十月之苦,而他傷了她的心,甚至沒資格親自守護她,他知道自己不配擁有那樣的願望。

  他能否再許下一個願望?不會再奢求一輩子相守、奢求太遙遠的幸福,只要她能夠清醒並康復……

********

  老管家威爾第一次看到小少爺,心情難掩激動,他想起蒔芸當年對他說的話,幾乎要老淚縱橫。

  不過這位老管家外表仍是鎮定一如往常,在一大清早,領著乖巧的小少爺來到醫院。

  「威爾爺爺,在這邊。」智恩和母親不同,來了醫院一次,竟然就把路記得一清二楚。

  VIP病房裡,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未合眼的黑恕謙,手握著妻子的手,趴在蒔芸床邊睡著了。老管家和智恩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加護病房一次只能讓兩名親屬進入,智恩安靜地走進病房裡,不願吵醒正在睡覺的母親。他來到床邊,看著陌生男人沉睡的臉,和照片裡的爸爸一模一樣啊,只是照片裡的爸爸胡子總是刮得很乾凈,頭發和衣服也很整齊,媽媽說智恩要和爸爸一樣,所以他今天也是自己穿好衣服,梳好頭發才來看媽媽的。

  智恩忍不住一直看著陌生男人的臉孔。

  黑恕謙這些年一直淺眠,總是睡不深,當他睜開眼,模模糊糊間,就看到那個他日日夜夜,反覆在照片裡看著的男孩,心臟猛地狠狠一撞,沒料到父子倆的第一次見面竟然來得這麼突然。

  智恩沒有因黑恕謙突然醒來而嚇到,仍是望著他,接著想到媽媽說遇到長輩要打招呼,而且直直看著別人很沒禮貌,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地問道:「你是我爸爸嗎?」因為,這位叔叔真的和照片上的爸爸一模一樣,媽媽每天都拿給他看,要他記得爸爸的樣子。

  黑恕謙看著兒子,喉嚨緊縮著,幾乎無法開口,而遲遲得不到回應的智恩有些羞怯了,害怕自己說錯話,認錯人,一方面又難掩失望。

  原來,他不是爸爸嗎?

  黑恕謙推開椅子,蹲下身,與兒子平視。胸口疼啊……這是他曾經想要放棄的骨肉,也是他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日思夜想的骨肉。

  「你是智恩,對嗎?」是他從來不敢奢求的恩典。

  小智恩點點頭,「媽媽說,智恩的名字是爸爸取的。」他兩手收在側邊,有些害羞,有些欣喜,有些不知所措。這位叔叔身上有爸爸的味道!媽媽常帶他去看畫展,去逛西畫行,對著他說爸爸身上也有這個味道。

  黑恕謙喉嚨一梗,眼眶都熱了,伸手抱住兒子,眼淚終於滑落。

  他的智恩,不是小瘋子,而且跟當年的他一樣,是個善感的孩子。

  他欠蒔芸的,這輩子怎麼還得了?

********

  蒔芸昏迷指數始終低於八,醫生已經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因為在昏迷指數低於八的情況下,蒔芸很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黑恕謙一直表現得極為冷靜,加上加護病房裡允許進入的人並不多,黑家自然是動用了關系,只會由院長親自向黑恕謙解說病情,並在VIP病房旁安排黑恕謙的起居休息室,雖然黑恕謙幾乎都待在蒔芸床邊。

  智恩只知道媽媽生病了,所以要多睡覺才會好,他每天都到醫院來,陪爸爸一起看著媽媽。雖然黑恕謙曾經想過不該讓那麼小的孩子每天進出醫院,但由於他開始喜歡兒子的陪伴,也就不曾反對。

  當蒔芸的外傷幾乎痊愈後,昏迷指數仍未昇高,但可以移回家就近照顧,鑒於大宅出入人口多,便安排在郊區的別墅。

  雖然黑家請了三名看護,黑恕謙仍是每天替妻子梳理頭發,像過去一樣,甚至為她洗頭,擦澡,親自挑選衣服替她換上,還替她修剪指甲,按摩身體四肢,時間一久,這些工作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智恩住在黑家大宅,主要是那兒有長輩在,每天他仍會準時來探望媽媽,陪伴爸爸,當黑恕謙在床邊為妻子按摩手臂、活動關節、剪指甲,小智恩就在一旁靜靜地翻圖畫書,從不吵鬧。

  用餐時,父子倆一起在蒔芸房間外,因為房間需要保持整潔,但黑恕謙會把門和窗戶打開,他們坐在桌邊時可以看著妻子,仿佛是一家三口在用餐。

  智恩快五歲了,不過仍不太會用刀叉,黑恕謙吃得挑剔,白色城堡的大廚自然是跟著一起過來台灣。

  吃牛排時,智恩拿刀叉雖然拿得頗有架式,可小小的手切不太動,又害怕在父親面前出糗,忍不住急得滿頭大汗。黑恕謙在一旁看著,沒說什麼,只是取過兒子的牛排,替他切成一小塊一小塊,連青菜也切好,才把盤子給他。

  「吃吧,」想了想,又道,「要把青菜也吃完。」

  小智恩慎重地點點頭,看著爸爸吃掉一塊紅蘿卜,擰著小小的眉,也學著父親,叉起自己盤裡的,把心一橫,塞進嘴裡很快地吃掉。

  黑恕謙看著兒子的模樣,遲疑了一會兒,才伸出手,贊許地拍拍他的頭。

  智恩挺起小小的胸膛,被爸爸誇贊,覺得好開心,好得意。

  一點一滴,他們失去四年多的父子親情,正在凝聚。

  而蒔芸,仍是沉睡。

  但小智恩畢竟是孩子,還是會想念媽媽的懷抱與聲音,他很擔心,叔公說生病要多休息,那媽媽一定是病得很重,才會睡得那麼久,睡到他生日了都沒醒來。

  這天智恩又來探望媽媽,卻見蒔芸仍躺在床上,小家伙好失望,好難過。

  黑恕謙看著兒子,知道今天是他生日,遲疑著,走上前蹲下身與他平視。

  「不開心?」

  智恩看著爸爸,小臉已有些泫然欲泣,「媽媽是不是生病很嚴重?」

  黑恕謙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兒子,良久才道:「媽媽身體不好,所以智恩要開開心心,健健康康,媽媽才能放心的養病,快點好起來。」

  「真的嗎?」

  黑恕謙心口一緊,才發覺自己正在給兒子不知能否實現的期望,那是他曾經最痛恨,也最讓他受傷的。可是如今他終究只能逼自己這麼安撫兒子。

  「對。」見智恩仍舊一臉憂郁,黑恕謙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智恩不願在大宅裡開慶生派對,寧願過來陪伴媽媽,讓他感到一陣心疼。「今天智恩生日,想要什麼禮物?」他突然想起,自己從來沒送過兒子禮物。

  智恩看著他,低下頭,他想要的禮物是爸爸媽媽跟他一起唱生日歌,吃生日蛋糕,可是他知道媽媽太累了,他不能讓媽媽發現自己不開心,沒辦法放心休息養病。

  「媽媽以前會陪我去買甜甜圈,她說甜甜圈不可以常吃,但生日時可以吃很多個。」智恩有些怯怯地看著父親,又低下頭。

  黑恕謙原想開口叫傭人去買,可是他看著兒子的反應,終於知道他真正想要的禮物是什麼了。

  雖然母親生病,但他終究是個孩子,還是希望爸爸牽著他的手,不需要去游樂園,只要牽著他的手去買甜甜圈就好。

  黑恕謙又想起當年嘶吼著害怕成為父親的自己、逼著蒔芸扼殺智恩生命的自己,突然好愧疚,好心痛。

  「走,我們去買甜甜圈。」起身時,他看到兒子開心又期待的笑臉,心都融化了。

  老管家一聽黑恕謙要出門,震驚和緊張自然不在話下,但他又不願破壞黑恕謙和智恩父子第一次的「出游」,只得帶著兩名傭人,遠遠地、偷偷地跟在後頭,以防萬一。

  雖然並非假日,但賣甜甜圈周圍的商圈仍然人來人往。

  黑恕謙一進到市區就開始耳鳴心悸,人潮讓他感到壓迫,恐懼得想要遠遠地逃離,他強撐著和智恩來到甜甜圈商店前,已經臉色慘白,額上盜出冷汗,完全聽不清周圍的人在說些什麼。

  「先生,幫我們拍照好嗎?」熱情洋溢的女大學生趨前,穿著小可愛和熱褲,幾乎就要貼在黑恕謙身上。

  女大學生的同伴在一旁興奮地吱喳不停。來來往往的人潮,看來看去就這個帶小孩的年輕爸爸最養眼,長得超帥,比日劇韓劇的明星都要迷人,不消說這條商店街所有未婚已婚女子的視線都聚到這裡來了……真可惜帶了個小孩,不然一定要好好逼問帥哥的電話號碼。

  黑恕謙像頭將要爆發的野獸,身後幾尺外,管家和傭人們緊張地直冒汗,老管家甚至已經決定出面解救主人。

  「爸爸。」智恩的呼喚是唯一傳入黑恕謙耳裡的聲音,他低頭看向兒子,見他的小手抓住他的大掌,頭腦漸漸能夠思考。

  「爸爸抱。」

  黑恕謙只遲疑了一下,心想走了那麼遠,難怪兒子腿酸,立刻彎下身將兒子抱起。

  父子倆心貼心,竟意外地讓黑恕謙感到平靜。

  「先生?」原來這小鬼真是帥哥的兒子。眾女失望之余,卻依然難掩心花怒放──帥哥的兒子果然也是小帥哥,一大一小兩個帥哥,養眼到讓人流口水啊!

  「阿姨,我幫你們拍。」智恩竟然伸手道,連黑恕謙都一臉驚訝。

  女大學生一臉遲疑,當然是怕相機被小鬼玩壞……可是小帥哥的爸爸就抱著他,小帥哥應該沒膽拿來亂玩吧?女大學生一臉遲疑,為了和大帥哥攀談,仍是把數位相機拿給小帥哥,卻一邊對大帥哥解說相機構造。

  誰知道大帥哥根本沒在聽,專心看著兒子把玩相機,一票女大學生笑得好僵硬,深怕小帥哥一個下留神,把相機當玩具玩壞。

  不過小智恩可認真了,這些大姊姊沒眼光,他才剛會拿奶瓶就開始玩單眼相機了,數位相機小Case啦!

  抱著兒子,黑恕謙意外地發現他的智恩很聰明,也很貼心,小男生已經懂得扞衛母親的權利,所有前來向黑恕謙搭訕的姊姊阿姨,全被他的童言童語三兩下子應付掉了。

  那一天,智恩和爸爸一起買了甜甜圈,手裡拿著甜甜圈紙袋,父子倆漫步地走回家。

  而幾尺之外的老管家威爾,已經感動得淚流滿面。

********

  扁木梳輕輕地滑過已經有些缺乏光澤的長發,溫柔呵護的動作沒有一天改變過,把妻子的發梳整齊,心疼地數著今天掉了幾根頭發,然後繼續按摩她的全身和四肢。

  「今天智恩上幼稚園,我陪他一起去,中午接他回家,智恩很乖,老師很稱贊他。」過去這一年來,黑恕謙總在妻子床邊說著每天發生的瑣事,大事小事,一點點細節都不放過。

  如果有一天她醒了……黑恕謙始終沒放棄希望,如果有一天妻子醒了,才不會難過自己錯過了許多。

  就和當年妻子為他拍了那些照片一樣啊!

  有時候,黑恕謙也忍不住說些往事,那些他們在白色城堡時的美麗回憶,甚至是更早之前,黑暗仍舊渴盼著曙光的時候。

  「一直怕你生氣,所以不敢說,從你高中以後,我便派人搜集有關你的一切,知道你吃苦,可是卻努力熬了過來,每當看著你的一切,我多希望這樣的女孩有一天能屬於我。

  「你知道『千鳥』還有另一個名字嗎?就是『綠光』,每一種玫瑰在陽光下都開得很美,可是只有『綠光』,當失去陽光照拂時,卻可以綻放出另一種光彩,讓我想到你……」他生命中的綠光,給了他一切。

  每一天結束時,黑恕謙會坐在她床畔,像過去一樣,執起她的手,輕吻著那見證著他倆誓約的婚戒,吻著她的手指。

  我等的誓約將橫越生者病死,跨越一切阻礙,相愛相守。

  他一直都記得,甚至沒和蒔芸分房而睡,他的床挨著她的,有時天冷露更重,他便將妻子抱起,輕輕摟進懷裡,整夜守護,不讓她受寒。

  蒔芸越來越消瘦,戒指已經有些滑動,黑恕謙看著心疼,卻也只能默默地照顧著昏迷的妻子。

  黑恕謙從不在妻子的床畔流淚,只是那些心酸還是能在他泛紅的眼裡看見。他替妻子調配著植物提煉的乳液,以滋潤她代謝差的皮膚。

  婚戒上的藍鉆閃耀著,蒔芸的手指太瘦,她的手臂突然滑動,戒指便掉落在地上,像顆往下墜的淚水,落地的剎那,床上的蒔芸突然睜開眼睛。

  她作了好長的夢,夢的最後一幕是丈夫藍色的淚珠,滑過他的臉龐,滴落在她心坎上,疼得她清醒過來。

  恕謙……

  她想開口,卻渾身虛軟無力。

  黑恕謙捧著潤膚膏轉身,一邊攪拌,一邊低聲道:「上次的潤膚乳會讓你皮膚起疹子,我讓他們換過,味道可能不是那麼好聞……」

  抬起頭時,他手中的容器掉落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眼裡所看到的,害怕這只是一段夢境,一段清醒就會心碎的夢境。

  「恕……」蒔芸努力想開口,她不要丈夫流淚,心好疼。

  狂喜與激動梗在胸臆間。

  熬過深深的長冬,他終於又守候到了春天,盼到曙光。

  昏迷將近兩年,蒔芸終於清醒過來。

  若妳還愛我,我會等妳,一直。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2-2-28 23:25:53
  尾聲

  蒔芸身體還很虛弱,不適合長途飛行,但她堅持在冬天之前回白色城堡。

  玫瑰花圃前,蒔芸坐在安樂椅上,腿上蓋著羊毛毯,頂上是大頂遮陽傘,桌上放著她最喜歡的,大廚親手做的手工餅乾。

  而她心愛的兩個男人在草地上玩壘球玩得不亦樂乎,黑恕謙為了兒子,開始鉆研各式球類游戲,甚至是電腦游戲……總之小男孩會有興趣,而過去他不曾接觸的,都一一學習。蒔芸感到心疼又好笑,恕謙想成為兒子心目中的超級爸爸呢!

  不過更讓她欣慰的是,在她昏迷的兩年裡,他們父子倆已經培養出深厚的感情,雖然不是清醒的,可是其實恕謙每天對她說的話,一字一句,她都聽到了,也記得……

  她知道他有多愛她,當然也知道,那些他害怕她知道的祕密。

  其實蒔芸在嫁給黑恕謙之後,就漸漸發覺到一些端倪,第一次有了清醒的性愛經驗,還有日後相處的點點滴滴,早在她懷下智恩時就猜到了部分答案。

  蒔芸往後躺,覺得有些疲累,清醒後她的體力一直不是很好,但漸漸有在進步。

  嘆口氣,她閉上眼睛。那些都不重要了。

  黑恕謙來到妻子身邊,不願吵醒她,卻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

  蒔芸睜開眼,笑看著丈夫。

  「起風了,我抱你回屋裡,嗯?」他彎身抱起妻子。

  「小恩呢?」蒔芸舒適地枕著丈夫的肩膀,滿滿的依戀與滿足。

  「保母帶他去洗澡,等等他要和智軒一起去看棒球比賽,然後會在奶奶家住上一天。」所以,今晚他們又有獨處的空間。

  蒔芸甜蜜地笑著,貼向丈夫頰側,吻了吻他的唇角。

  「我好愛你。」不知道她以前有沒有說過?也許今後她會每天說。

  黑恕謙深深地看著妻子,低下頭,便在那玫瑰花棚前,深深地吻住了她。

  雖然他沒開口,可是蒔芸知道,在她昏迷時,甚至在每晚以為她已經入睡時,這男人,這個她愛到心疼的男人,總是輕輕地,在她耳旁低語著……」

  我愛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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