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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吉]老公可回收(現代情人永久保固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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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9 16:39:55
第9章

  這些年來楊昀騏習慣了早起,一來是實在發生太多事情,讓他的夢境遊蕩在過去的悲歡離合之中,天未亮就驚醒;二來身為椿館的主廚,他得負責張羅早飯。

  一樣是濛濛的天光,晨霧未散,楊昀騏卻難得地不是被噩夢驚醒,睜開眼時看著同樣的天花板,心情前所未有的寧靜,發現自己一夜無夢,睡得好沉。

  懷中軟綿綿的小人兒翻了個身,仍然睡得好甜,楊昀騏一手撫上了她的粉頰,笑看著她像孩子般的睡顏,忍不住在她額頭上親了親,眷戀不已地將臉頰抵著她的額頭,感受她的存在與依賴。

  多麼美好的一刻啊!美好到讓他有些惶恐,過去無數個日子裏,有時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喜歡噩夢多一些,或美夢多一些?

  噩夢醒了,他可以慶幸那夢魘般的過往已經離他而去;美夢醒了,他卻不知怎麼面對徒留回憶卻孤寂的愁悵。

  這一刻是夢嗎?如果是的話,他真的不想醒過來。

  懷裏的小白兔動了動,臉頰磨蹭著他的下巴,兩天來沒空整理,如今已冒出胡碴來,刺得葉依蓮嚶嚀地轉醒,惺忪的眼帶點無辜地盯著吵醒她的元兇,迷迷糊糊地伸出小手,摸了摸他下巴的粗糙。

  「再睡一會兒,天還沒亮。」他說。

  葉依蓮眨著眼,神智將醒未醒,點點頭又縮進他的懷裏,像無尾熊一樣地抱住他。

  楊昀騏寵溺地笑了笑,抬手拿起床頭上的電子鐘,有些訝異地發現今天醒得比平常晚,已經快六點了。

  七點半前他得準備好住宿客人的早餐,而且有些食材得在早上到市場買才新鮮,所以等會兒得提早出門。

  楊昀騏只得扒開無尾熊的小手,引來葉依蓮不滿的抗議聲。

  「妳乖乖睡,我得先到市場去。」

  葉依蓮原來還困倦瞇起的眼突然睜大,「我跟你一起去。」小手捉住他的手臂,發揮小黏皮糖纏功。

  瞧她那副模樣,惹得楊昀騏一陣失笑。

  「我只是去山下市場買東西,很快就回來。」他拇指輕撫她眼皮底下淡淡的一圈,分明還沒睡飽,他哪捨得把她從被窩裏挖起來。

  「不要,」葉依蓮可憐兮兮地嬌嗔道,「你要丟下我。」

  不只他害怕眼前的重聚只是美夢一場,她又何嘗不是?

  她好怕他又和七年前一樣,丟下她一走了之。

  楊昀騏猜到她的想法,忍不住心疼,低下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妳睡飽一點,我待會兒一回來就上來叫醒妳,好嗎?」

  「你幹嘛不讓我跟?」她忍不住嘟起雙唇,鼓著腮幫子。

  楊昀騏輕笑,「因為妳昨天累壞了。」

  這句話讓葉依蓮雙頰泛起一抹紅。

  「妳好好休息,否則我會擔心,好嗎?」他又安撫地親了親她的臉頰。「如果妳想跟,明天我再帶妳去。」雖然清晨的市場也沒什麼好逛的。

  身體是有些酸痛,雖然還是想當跟屁蟲,但又不捨得拂逆他溫柔的堅持,於是只好點點頭,撒嬌著,「那你要快點回來喔!」

  「好,妳再睡一會兒。」愛憐地親了親她的粉頰,其實也同樣捨不得放開懷裏的人兒,卻寧願她繼續安穩地入眠。

  穿好衣服,出門前楊昀騏繞到五樓,敲了敲那扇平時會掛著「生人勿近」門牌的大門。

  不一會兒,顯然剛晨跑回來的林夙櫻開了門,挑起半邊眉峰代替口頭上的詢問。

  「想請妳幫個忙。」他說。


  椿館員工的早餐時間在七點,楊昀騏已經動作迅速地準備好每個人習慣吃的中西式早餐。吃完早餐,每個人都在工作崗位上就定位,葉依蓮又成了閒人一枚,她只好四處亂晃。

  當然,在椿館員工宿捨裏,閒人並不只她一個。

  向陽山莊臨近兩處觀光景點,自然而然地成了度假聖地,不同的是山莊裏有嚴密的保全組織和社區管理,放眼望去,除了美不勝收的天然景色,就是充滿異國風情的街道和建築,隨處找個地方坐下來,都能優閑地欣賞美景。

  葉依蓮是在面海廣場上的露天咖啡座碰到林夙櫻的。

  起先她並沒認出她,是林夙櫻先喊了她一聲「小白兔」,好半晌,她才認出那個曾經和楊昀騏一樣,也是華中超級風雲兒的林夙櫻。而且她和楊家還多了一層關係,身為十紋蘭幫主的孫女,自然也是楊昀騏的青梅竹馬。

  老實說,看到她,葉依蓮有些訝異。

  這個臉色病態般蒼白的女人,就是當年被譽為華中四大美女的林夙櫻?

  「坐啊!」林夙櫻二話不說地邀請她與她同桌,順手捺熄了夾在手指上的淡煙,她桌上擺著筆記型電腦,在葉依蓮到來以前她還專注地在打字。

  葉依蓮在她身旁坐下,一半是聽見她的命令了,就很難去違抗。

  「妳不用特地把煙捺熄沒關係。」葉依蓮說,崇華經常在她面前抽煙,她已經習慣了。

  林夙櫻看了她一眼,「我可不想被妳家那個半老頭兒念。」見葉依蓮對於她的話一臉怔忡,她補充道:「阿騏啊!他一半是年輕人,一半已經是老頭子了。」

  依蓮也知道,昀騏一直忍耐著不在她面前抽煙。

  她看向林夙櫻,其實會在這裏坐下來的另一半原因,也是想問她一些關於楊昀騏這些年來的事,那些他可能不會親口告訴她的事。

  「妳想問什麼就問吧!不要露出那種眼神。」林夙櫻皺眉說道,倒不是因為嫌惡,而是有點消受不了,她一向對弱勢一些的人沒轍。

  葉依蓮有些無辜地垂下頭。

  她哪有露出什麼眼神?不過既然大姊頭都點明了,她也不應該太客氣。於是她開口道:「我只是想知道,昀騏這七年來過得怎麼樣?」頓了頓,又想到什麼似地加了一句,「還有七年前他究竟發生什麼事……」

  總覺得昨天他把一切輕描淡寫地帶過,避重就輕地隱瞞了某些實情。

  林夙櫻喝了口咖啡,闔上筆記型電腦,想了一會兒。

  「妳真的不介意我抽煙?」見葉依蓮搖搖頭,她又說:「別和妳家那只說我在妳面前抽煙。」

  語畢,動作俐落地又點上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嫋嫋白霧。

  「他坐了兩年的牢。」單刀直入,毫不掩藏。

  葉依蓮掩住嘴裏的驚呼。

  「怎麼?嚇到了?」

  葉依蓮搖頭,「我只是……」她覺得呼吸有些困難,眼眶泛紅,「我在國外自怨自艾,卻不知道他正在受苦,真是不可原諒。」

  「妳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只是流淚的原因不同罷了,不是嗎?

  「至少我可以回來陪他。」如果她知道,無論如何也會飛回他身邊。

  「怎麼陪他?陪他坐牢?」林夙櫻忍不住失笑,「他就是不要妳回來。」

  「我不能陪他坐牢,但至少可以經常去看他。」說到這裏,她忍不住哽咽了。

  林夙櫻抽了一口煙,卻故意把煙噴在眼眶泛紅的小人兒臉上,激得她一陣嗆咳。

  「妳要是回來了,楊家的仇家會一天到晚找妳麻煩。曾經和楊家交好的,不是和楊家同樣面臨著困境,就是為求自保袖手旁觀,阿騏在牢裏還要一天到晚擔心妳的安危,不是更麻煩嗎?」

  葉依蓮委屈地垂下頭,「那至少……我可以寫信給他……」

  「然後讓想要找楊家麻煩的,有線索可以找到國外去,是嗎?」

  葉依蓮嘴巴扁了扁,林夙櫻頭大地揉著太陽穴。

  「拜託妳不要這麼愛哭,要哭不要在我旁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妳呢!」

  「對不起。」她拿起桌上的餐巾擦去眼淚,赧然地道著歉。

  「反正事情都過了,後來那些千方百計想扳倒楊家的人,在黑道中也沒能站穩自己的腳步,被其他勢力鬥垮。阿騏在牢裏不到兩年就假釋出獄,大學沒念畢業,他也不打算再回學校,就和一個熟識的長輩拜師學廚藝,然後三年前他來我這裏當廚師,就一直做到現在。」幾句話簡單扼要地說完,又閑閑地哈了口煙。

  「那他為什麼不來找我?」既然風雨已竭,為什麼不和她破鏡重圓?葉依蓮好落寞。

  「妳呢?妳又為什麼不來找他?」她反問。

  「我……」自責湧上心頭,「我不敢。」

  「兩個笨蛋。」林夙櫻閑閑地下了結論。

  「我也知道我很糟糕,不知道我這七年來到底在做什麼。」兩手十指絞在一起,恨不得時光重頭,她一定逼自己鼓起勇氣,「如果我早一點來找他,我們就不用白白浪費這七年,我也不會……」

  不會拖到崇華向她求婚的現在,早已剪不斷的感情愈加地困縛在一團混亂當中。

  「一個人能夠在還有時間和機會挽回錯誤時看清自己的愚蠢,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林夙櫻打斷她的自責,「有些人一直等到生命走到盡頭,無力改變事實時,才發現自己鑄下大錯,妳應該感到慶幸。」

  「可是……」想到這些年來她心愛的人獨自面對所有風雨,她卻只會當縮頭烏龜,還自以為很值得同情,她就無法釋懷啊!

  「阿騏入獄那天,」林夙櫻的聲音冷冷的,像要掩蓋早該被磨平的感傷,「楊老頭走了。」

  她總是喚那些堂口的長輩「老頭」。

  「妳知道楊老頭是怎麼固執的一個人,可是一直到那一天,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被銬上手銬,才知道這二十年來他一直在犯一個不可原諒的錯。」

  一個父親在那一瞬間,領悟自己親手將兒子的人生給毀了……

  「呵!」林夙櫻忍不住笑著,「本來就是,這年頭竟然還有人蠢到認為幹黑社會很有前途。」她別過頭去,依蓮望見她雖然用著瀟灑的口吻淡諷,眼眶卻微紅。

  她的眼淚掉在她的手背上,林夙櫻卻抬起頭不讓淚光泛出。

  「那時楊老頭早就因為忙幫裏的事,身體出了狀況,親眼看著阿騏被員警帶走,他心臟負荷不了那樣的衝擊,人就這麼倒下了,他甚至沒等到再見阿騏一面,法院宣判阿騏藏匿毒品有罪當天,他就走了。」一夥人甚至不敢告訴楊昀騏這個事實。

  她們倆沉默許久,林夙櫻才重新開口。

  「做錯事不可恥,可恥的是有時間挽回,卻讓它錯下去。」

  「對不起。」葉依蓮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值不值得楊昀騏愛她?

  在他這輩子最失意痛苦的時候,她卻不在他身邊啊!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再後悔也沒用,七年也不過是人生的一小段路,不代表全部。」

  「櫻姊,」回想她從方才到現在所說的話,葉依蓮感覺到,她是刻意在開導她,「謝謝妳。」

  林夙櫻揮了揮手,有點受不了被當成大善人。

  「有時候我想,如果當初昀騏娶的人是妳,或是一個更有能力的女人,他會幸運許多。」葉依蓮低著頭,並非有意暗示什麼,而是感覺到如此懦弱的她對楊昀騏來說,真的只是一隻小白兔。

  這樣的她要如何要求楊昀騏和她同甘苦、共患難呢?

  林夙櫻卻露出了嫌惡的神情,「拜託,我對臭屁的半老頭倒胃口!」

  見她這麼詆毀心上人,葉依蓮好不捨,「你們感情明明很好,幹嘛這麼說他?如果他真的那麼糟糕,妳做什麼還請他來妳這裏當廚師?」

  林夙櫻對天翻了翻白眼,「那是因為我老頭臨終前交代我,要照顧八個堂口的後代,我又不是只找回他一個,從小到大我們兩個就互相看不順眼。」

  有點王不見王,一山不容二虎的意味。

  「本來他買下我後面這間店要開餐廳,是阿椿姊拜託他來當廚師,所以他才把這間店租給別人賣咖啡,瞭嗎?」

  是這樣喔……

  「可是,昀騏才不是半老頭。」她還是忍不住要為心上人辯護。

  「明明就是。」

  「才不是!」臉頰泛紅,氣勢洶洶。

  「我就說他是。」

  「他才不是……」

 

  依蓮一蹦一跳地散步回椿館,顯然經過大姊頭的開示,心情愉悅許多。雖然不久前她們兩個女人的幼稚爭吵才成為山莊內眾人和遊客圍睹的目標,讓咖啡店老闆出面排解才了事。

  遠遠地,她毫無困難的就在街上看見丈夫的身影、興高采烈得像個孩子般想跑過去撒嬌,卻有人早了她一步。

  「騏哥!」全身名牌精品、頂著一頭大波浪紅發的妖嬌女子,熱情如火地撲上正踏出便利商店的俊美男子,卻被後者靈巧地躲了開來。

  「花小姐。」楊昀騏有禮地打著招呼,眼裏有些掩飾不住的無奈。

  「騏哥,你昨天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你等好久,還特地做了蘋果派想請你吃,看看有沒有比上一回的進步。」花小姐襲擊失敗,卻一點也不氣餒,再接再厲地把手搭上意中人寬闊厚實的肩膀,想吃豆腐,卻又被神奇地閃過了。

  「是嗎?」楊昀騏臉上掛著敷衍的笑意,尋思著該如何脫身?眼角瞥見不遠處故意像情報人員左躲右藏、動作誇張到讓他忍俊不住的小身影。

  那小笨蛋在做啥?

  「是啊!」花小姐這廂哪裡還有空注意其他人,「不如你現在就去我家吃吃看,我今天早上又弄了一個。」從來沒有男人進了她花姑娘的老巢,卻不被她吃幹抹淨的!喔呵呵呵……

  「是嗎?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邀請另一個人跟我一起去。」楊昀騏笑容可掬地說。

  「誰?」要玩3P嗎?這她也很在行喔!

  楊昀騏大步一跨,揪出了躲在騎樓柱子旁的小白兔,將她摟進懷裏,毫不避諱地當街親了親她酡紅的粉頰。

  「跟妳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妻子,葉依蓮。」低下頭,用他對她一貫溫溫的聲音說道,「小蓮,這是椿館隔壁的隔壁,開精品店的花小姐。」

  被逮著又慘遭狼吻的葉依蓮還沒從驚嚇中回神,便聽見花小姐一陣驚叫。

  「你有老婆?!」不!她不信!

  楊昀騏笑得一臉沉穩而有禮,「我一直都向花小姐強調我已經結婚了,甚至拿出身分證給妳看。」

  「我以為……」她以為他是跟老婆離婚,否則為何在這裏工作三年,卻不見他口中所說的另一半?

  「是的,不過我和小蓮複合了。」他的笑容裏有著掩飾不住的心滿意足。

  依蓮也抬頭望向他,甜甜地笑著,依偎在他身畔。

  「你……」花小姐跺著腳,好半晌,只能心有不甘地轉身離開。

  她向陽山莊有名的豪放女什麼男人都吞得下,但色女也有色女的格調,有老婆的男人她怕吞下去會噎死吶!

  「你真的把身分證拿給她看?」葉依蓮想到就覺得好笑。

  「對啊!妳剛剛救了我一命。」他一副小生怕怕、心有餘悸的口吻。

  葉依蓮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他們倆手牽著手,漫步走回椿館。

 

  林夙櫻幾乎可以說是整座向陽山莊的客棧老闆娘──山莊裏一半以上的房子是她的,當然她全部租給別人。

  楊昀騏托她加強保全,聯合山莊裏其他熟識的人,過濾一切可疑人等進入山莊;而王崇華則是幾乎被當成通緝要犯,只要是山莊裏的店家,都被知會此人一旦入莊,全莊立刻進入警戒狀態。

  王崇華找進向陽山莊裏是遲早的事,如果葉依蓮真的僥倖不死,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楊昀騏了。因此當數天後王崇華果真來到了向陽山莊,幸好葉依蓮當時人在露天咖啡座,立刻被老闆帶到樓上藏了起來。

  王崇華當然直接向楊昀騏要人,整個椿館的人應付了他半天,林夙櫻又及時阻擋,才沒讓楊昀騏發火把他逮起來痛扁一頓。

  好不容易送走了瘟神,楊昀騏到咖啡店頂樓找依蓮時,她整個人縮在角落裏,一聽見腳步聲,惶恐地抬起頭,慘白的小臉淌著淚水,不住地啜泣。

  她聽見咖啡店的老闆說,王崇華來了,他找到她了,這就表示那些人也找到了她,可怕的記憶瞬間淹沒了她。

  他們來了!要把她從昀騏身邊帶走!

  楊昀騏整顆心都給扭疼了。

  「沒事了,」他蹲下身,抱住瑟瑟發抖的小人兒,不住地輕聲安撫,「我在這裏,誰也不能欺負妳。」

  葉依蓮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緊緊抱住楊昀騏,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沒事了。」楊昀騏心疼地吻著她,將她緊密而溫柔地包覆在懷裏,用所有的溫柔和愛情給予她對抗恐懼的力量,深沉似海的眼則藏起正思量著如何永除後患的心機與算計。

  無論下一步要如何做,總之,這個地方不再安全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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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29 16:40:32
第10章

  楊昀騏說要帶她暫時離開山莊,依蓮當然沒有異議,只要和他在一起,天涯海角她都無所謂。

  只是依蓮沒想到他竟然帶著她回到楊家大宅。

  「我以為……」依蓮愣愣地望著這個位在巷子裏的後門,由前門進入是陽家前屋,以前依蓮經常由後門出入。「我上次來時,這裏的人告訴我,屋主換人了。」

  她還到前門去找屋子的主人查證,他們的確從楊家手中買下這棟房子,只是不知楊家人的去向。

  那是她才畢業回國那年,當初楊昀騏要她短時間內別回國,她也不知所謂的「短時間」是多短?畢業後實在是想念自己出生長大的家園,那也是她唯一有勇氣想面對楊昀騏的一次,得到的卻是那樣的結果,他不知去向,她沒了主張,也沒了勇氣。

  既然他去了哪裡都不曾想過讓她知道,是否代表他真的不想看見她?當時的她無法阻止自己鑽牛角尖地這麼想著。

  「後來我在前屋和主屋之間築了一道牆,把前屋賣給別人。」反正也沒有什麼好可惜的,他捨不得賣的是與她有共同回憶的地方。

  這些年來他開銷極為簡單,最大的花費就是請人照顧並打理主屋,但也都還在他能夠應付的範圍內。

  「大宅裏現在住著四個人,都是以前在楊家工作過的,我請他們繼續留下來替我整理房子。」

  要整理這麼大的房子,開銷一定不少,楊家主屋是由一片一片大大小小的院落組成,可能遠比普通的大房子更難維持,因為所要兼顧的不只房子本身,還有房子周圍廣大的庭院。葉依蓮想到這裏,停下腳步。

  「我都忘了,我要把錢還你。」她嚅囁地說。

  當年她一夕之間拿到一整疊價值不只是以千萬計的動產和不動產,卻沒心思去數到底有多少,只把它們丟進銀行。後來有一天因為需要用錢,她拿著存摺去提領,光數著尾數的零有幾個,數得她頭都暈了。

  世間偏偏就是有她這種人,有錢不知道怎麼花,仍然過她的生活,空有上億財富,照樣住小公寓、照樣吃自助餐,過著平凡的生活。

  楊昀騏卻微怔,好半天才意會她指的是什麼。

  「那是妳的,妳不必還我。」

  「離婚才需要給贍養費。」她忍不住激動地說。

  楊昀騏失笑了,「那就當我把錢登記在妳名下吧!這很正常,老爸走時也吩咐過我這麼做。」

  因此他就把楊家大部分財產全過繼給她,他自己只留了楊家大宅,和一些足夠拿來投資開業的錢。

  葉依蓮看著他,心裏有些難過。

  「如果我沒有來找你,你怎麼辦?」她就只是他的前妻,憑什麼拿走楊家所有的財產?

  「我養得起自己,物質生活也過得很充裕,沒有什麼怎麼辦。」他笑她想太多。

  她是他最放不下,也最在意的人,很可能他不會再婚了,那麼這個決定也沒有什麼不好,他不能親自守護她,至少在物質方面盡力去為她鋪路。

  「笨蛋!」她忍不住罵道。

  「彼此彼此。」他拱手抱拳,兩人都笑了起來。

  楊家大宅裏,雖然已經不像當年那樣有十幾名傭人來往穿梭,空蕩蕩的顯得有些落寞,但仍舊整理得乾淨整潔;楊昀騏居住的那片院落,甚至在這個時節裏依然可見滿園的五月雪,如同記憶裏的那般。

  葉依蓮忽然有種泫然欲泣的感慨。

  她曾經以為,這樣的美麗已經永遠從她的生命裏消失,她再也找不回當年那個在油桐花樹下、許諾要永遠陪在她身邊的男人。

  如今啊!她再次見證了這場五月雪,再次徜徉在這個愛她不渝的男人懷抱裏,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沒有了,沒有了!就算要她在這一刻死去,她也無憾。

  呵!不,她不能死去,因為她摯愛的男人會心碎。

  原來這世間最深的幸福、愛情的另一個答案,就是為自己心愛的人活著。

  楊昀騏由身後抱住她,低頭看見她泛紅的眼眶,好生心疼,他吻著她的髮鬢,執起她的一隻手,在那玉指上吻了吻。

  「我欠妳一樣東西,記得嗎?」

  「什麼?」

  楊昀騏拇指撫過她的指節,輕笑道:「當年我們結婚的時候,本來我們要交換家傳的訂情戒……」

  可是結婚當天,新娘那只戒指卻不知被哪個糊塗蟲弄丟了,只得臨時去精品店買了一隻新戒指。

  這件事她也知道,只是一直不甚在意,那只在精品店買的戒指她還留著,因為不習慣手上有東西才沒戴。

  而且當年正處於喜歡關注流行年紀的她雖然沒見過那只女戒,卻覺得男戒的模樣不太流行,金色指環鏤刻著雲紋,沒有別的裝飾,於是她就對女戒興趣缺缺了。

  「這幾年大宅裏東西搬走了不少,有人才在舊傢俱底下的地板找到它。」楊昀騏手掌心多出一枚銀白色的女戒,與男戒同樣鏤刻著雲紋,卻纖細許多,樣式樸素卻十分雅致。

  葉依蓮看著那只戒指,忍不住驚歎出聲。

  「我都忘了妳學珠寶設計的,它的樣式可能不怎麼流行。」他想到她以前嫌他戴著戒指好醜,所以故意說出來揶揄她。

  依蓮嘟著嘴,「流行的東西往往不夠經典。」現在她的眼光和想法當然和十年前不同。「我覺得它好漂亮。」

  楊昀騏笑了起來,「妳喜歡就好。」他執起她的手,為她戴上原本就屬於她的情戒。

  葉依蓮卻抓住他的手,「等等,」她轉過身,一臉嚴肅,「你替我戴上戒指,是不是表示你同意,無論今後我倆貧病困苦,我們都不會拋下對方?」

  「我以為這是證婚人的臺詞。」他取笑。

  「我和你說真的,你曾經承諾過我,只要我還需要你,只要你還能給我庇護,你就不會離開我。可是我要求你承認我是你的妻、是楊家的媳婦,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與你白首到老,不離不棄。」說到最後,她眼眶再度泛紅。

  他也是,胸口滿溢著激動與愛戀。

  他們找到這只女戒時,他早就決定不去打擾她的新生活,默默祝福她和那個男人。

  這戒指呵!為何出現在他心碎神傷之時?他總是不由得拿起它來看,無法不去想這輩子唯一一個他所認定的戒指主人。

  十年前,他大概沒想過,會把那個只是因為對葉老的尊敬,而應允結髮的女子放在心底這樣深、這樣沉,最後把他整顆心都給佔據了。

  葉老總是拿著一張照片給他看,照片裏的女娃隨著年歲增長而改變,不變的是那又圓又大的眼睛,和總是粉嫩嫩的雙頰。

  不期然地,他將那女孩的模樣印在心底,還算不上愛或喜歡,只是羨慕葉老把女兒捧在掌心,卻又拙於表達的親情,他甚至也不由得在心底疼愛著那個沒見過的小女生。

  葉老走了,他沒有異議地同意娶她為妻。

  過去的他總覺得平凡人的日子離他好遠,他像是無所謂地走著父親要他走的路,在父親的要求下各方面都優秀出眾,可是他最想要的人生,卻是能夠優閑的看盡風花雪月,不戀棧它的美麗,只要瀟灑地感受生命的美好。

  這個小女生不用刻意,就帶給他那樣的生活,是她讓他發現所謂平凡的幸福並沒有從他身邊消失過,而是他不懂得停下腳步去欣賞、去體會。他總是好奇她的傻笑是為了什麼?忍不住去親近她,察覺帶給她快樂的,不過是身邊司空見慣的事物。

  這不就是他所想要的嗎?

  短短三年的相處,感情像是在心底一點一滴的醞釀,幾乎是每一分鐘、一秒鐘,愛與戀就隨之多了一些,沒有澎湃激烈,只是不知不覺地滲入骨髓,讓他從此認定──

  這輩子只有她一個……

  「這輩子」他瘖?地開口,與她掌心貼著掌心,「我的妻只有一個葉依蓮,我們會不離不棄,相愛相隨,如果蒼天應允,不讓死亡分別我們,我會與她白首到老。」

  淚珠滾落,與飛花一同,他為她戴上情戒,在戒上烙印誓約之吻。

  她緊緊埋入他的懷抱,讓他撫慰她激動與欣喜的哽咽,五月的雪靜靜地洋溢著幸福的甜香。

  

  帶依蓮回楊家大宅,其實是有些冒險的,待在向陽山莊可能更安全些,因為山莊裏幾乎都是認識的人,王崇華拿不了他們怎麼辦。

  但王崇華沒轍,不代表雷龍的人也沒轍,王崇華是在明處的敵人,雷龍的手下卻是在暗處,何時會混進山莊裏、是否會假冒住宿的遊客,沒人知道。安不安全、危不危險依據的並不是機率,而是敵手的性格與智慧。
  楊家大宅與雷龍、王崇華的虎穴同在一個大城市,也許可以印證愈危險的地方愈是安全的說法。

  只是在事情尚未解決之前,依蓮只能待在楊家大宅裏,委實有點煩悶。楊昀騏白天會出門,總是耳提面命不准她離開家裏,她雖然覺得委屈,但知道他是為了她好,也只有乖乖聽話了。

  曾經是十紋蘭實力最強的天字堂失去了江山,其餘七大堂有的和天字堂一起歸於平凡,也有的在黑白兩道中闖出天下;以林夙櫻為中心,當年各方勢力解散十紋蘭,卻像將它截枝埋入土裏,如今又各自長出新芽,外人根本不知土裏的根連成一脈。

  楊昀騏是楊遷走後,天字堂底下兄弟還願意追隨的唯一人選,但他無心東山再起,只想過平凡的生活,林夙櫻也准了他,只是老奸地利用他的頭腦投資賺錢。

  為了依蓮的事,楊昀騏又欠了林夙櫻的人情,他得請托她動用人脈,搬出旗鼓相當的勢力與大毒梟雷龍談判。

  林夙櫻相當樂意幫這個忙,因為這代表她又能再壓搾楊昀騏的頭腦,為她賺錢。畢竟她把整個高級住宅區向陽山莊用便宜的價錢租給人開店,根本不賺反賠,不另謀生計怎麼行呢?

  只有葉依蓮,還道自己老公是個普通的廚師──雖然也的確是,只不過是個生財有道的廚師,她還擔心他家產全在她名下,怕他不夠花用。

  她不知道楊昀騏和雷龍談判的結果,會逼得王崇華狗急跳牆;她更完全沒想到會在楊家大宅的庭院被挾持。

  楊家偌大的宅院裏,就只有四名傭僕和一個女主人,平日雖然門禁森嚴,突破防線之後卻沒有足夠的警戒,王崇華的動作甚至沒有驚動到任何人。

  「跟我走。」王崇華拉住因為他的出現而一臉驚愕的葉依蓮。

  後者害怕得直打哆嗦,那些可怕的回憶讓她像被詛咒般動彈不得,她的力氣也敵不過已經完全豁出去的崇華。

  「我不夠心軟,結果讓妳反咬我一口!」王崇華將她拉進窄得必須側身行走的防火巷裏。

  原來他是從轉賣他人的前屋與大宅之間興建的圍牆闖入,那面牆和原來的矮牆因為施工造成了缺口,本來不到成人可以闖進來的寬度,加上位置隱密,旁邊蓋了棟大樓,一直沒有人想到要去填補它。

  「妳以為是誰報警,讓妳能夠被救起,而不是沒人知道地成為冤死鬼?」王崇華將依蓮塞進車內,反鎖,自己很快地繞到駕駛座。「雷龍說得對,心太軟,死的就會是自己。」

  「我知道是你報的警。」葉依蓮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所以我也沒跟警方說些什麼。」

  「妳沒和警方說,但是和楊昀騏說了!」王崇華原本啟動了車子,卻忍不住激動地轉身抓住她的肩膀。「妳竟然這麼對我?前一日和我說要跟他離婚,過一日就回到他的懷抱,這就是妳回報我的?」

  葉依蓮這才注意到,王崇華的頭髮有些凌亂,襯衫沒結上領帶,甚至有些皺,那不像平常的他。

  「你發生什麼事了?」即使他曾經是把她推入海裏的人,但他也算對她網開一面,兩人又有五年的情誼,她不可能完全不關心他。

  「呵!妳還裝傻?我太小看楊昀騏了,他竟然有辦法讓雷龍和我拆夥!雷龍過河拆橋,把走私的罪全推到我和他派出來替他擔罪的小弟頭上,現在黑白兩道都沒有我的容身處,雷龍的人到處在追殺我,這樣妳滿意了嗎?」

  王崇華放開她,他想起他的目的,於是發動車子。

  「昀騏不會那麼做,」就算會,難道不是王崇華咎由自取?「你要帶我去哪裡?」她緊張地問。

  「妳讓我失去一切,我由不得妳逍遙快活,更由不得楊昀騏稱心如意。」

  「你去和警方自首,你自己是律師,一定可以想法子替自己減罪。」那一刻,葉依蓮也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冷靜地說服他。

  也許真是因為她深覺自己負了崇華,對他的恐懼反而沒那麼深,她若會因為他的出現而恐慌,也是害怕那些可能會隨著他而來、夥同他將她推入海裏的人。

  「妳知不知道走私毒品要判多重?」崇華的神情因此而扭曲,「我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名聲、地位,妳卻要我去妥協,過那種沒有尊嚴的人生?」

  「逃亡就會更有尊嚴嗎?」

  依蓮發現車子開上了高速公路,然而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有幾輛車子一直跟著他們,她裝作沒注意,專心地說服崇華。

  「我可以幫忙向法官求情,我替你做證,說你是被強迫的,好嗎?」

  崇華卻笑了起來,笑得讓葉依蓮毛骨悚然。

  「葉依蓮,妳在投向別的男人的懷抱後,教我怎麼相信妳對我說的話?我們之間五年的感情妳都不顧念了,讓楊昀騏把我逼到這步田地,現在還對我說什麼要替我求情?」

  他憤恨的開始加快車速,佈滿血絲的眼睛盯著後照鏡。

  「最毒婦人心,我早該想到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找到妳!」他幾乎不要命地在車陣中穿梭。

  葉依蓮捂住胸口,強忍著沒尖叫出聲。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葉依蓮顫聲說道,「崇華!你冷靜一點。」

  話落,她再也不敢開口,因為崇華開著車子在國道上,簡直像在表演玩命特技,時速飆過限制,她只能緊貼著座位,渾身顫抖,拚命叫自己鎮定。

  跟縱著他們的車子見目標開始加速,知道被發現行蹤,全將警鳴器擺上車頂,開始在國道和他們追逐,過了兩個交流道後,整條單向國道甚至被淨空。

  「很好,妳說得對,逃亡不比坐牢好,但我可以選擇玉石俱焚。」他冷笑道,眼見將要無路可逃,警方隨時能在下一個交流道將他攔截,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我還可以拉妳陪我一起死,黃泉路上也算有個伴。」

  「崇華,」依蓮沒看過那樣的神情,猙獰卻又冷靜,像是被逼著走上絕路後的置生死於度外。「我曾經讓錯誤延續了七年,」不知為何,恐懼的感覺漸漸地冷卻了,她仍然心跳急劇,思路卻清晰了起來,「可是有一個人告訴我,犯錯並不可恥,可恥的是在發現錯誤之後仍然繼續下去。」

  「這個錯並不是我犯的!」崇華叫道。

  「可是你讓它發生了。」

  「而妳讓它一發不可收拾!」

  依蓮無語,她無法對一個看不清楚錯誤的人多說什麼,只能幽幽地說道:「崇華,我唯一的錯就是斬不斷過去,又捨不得放棄,辜負了你五年。」

  「妳現在當然這麼說,因為我什麼都沒了。」崇華諷刺道。

  他跟她在一起五年,其實對她的瞭解少之又少,就如他之於她也相同,他不知道她擁有上億身家,怎麼會在乎他有什麼、沒有什麼?

  而她也不知道他與黑道掛勾,所以當那天雷龍的人沒有事先知會就出現在飯店與他會晤時,她才會不小心聽見和看見那些他一直掩蓋在光華的表面下,不為人知的黑暗。

  依蓮不管他的尖銳,繼續說道:「過去七年來,與其說我不敢面對現實,不如說我一直被動的在等待。」

  等待她的思念可有得償的一天?等待昀騏終於來告訴她,他不提隻字片語地離開與變心無關。

  「不管那天的事有沒有發生,我欠了你五年的感情是事實。」

  崇華沒有說話,她幽幽地看著他。

  「崇華,你身為律師,為無數的人辯護過,無論那人是否值得正義維護,你都能勝券在握,為什麼卻不敢為自己打這一仗?逃亡並不是你的長項,口才和頭腦才是,不是嗎?」

  她終於看見崇華的神情慢慢褪去了瘋狂。

  「你知道嗎?我並不怕死……」她只怕昀騏傷心落淚,那會讓她比死更痛苦,那樣的景象幾乎揪得她的心泣血,可是她沒有哭,一向膽小又懦弱的她竟然出奇的冷靜。

  她不能讓那個景象成真,她對昀騏的愛所能付出的,不只是等待,她還要為他活著。

  「你可以玉石俱焚,可是你並沒有因此贏了這場仗。」

  車速在減緩,不只是崇華的動搖,油表的指數早已以不正常的速度在下降,警方並非只有派人跟蹤,車子當然也動了手腳。

  「崇華,以前你曾經說過一句話,你忘了嗎?」依蓮的神情平靜而詳和,她甚至已經不再發抖,「你要成為法庭上攻無不克的戰神,戰神是不會不智地選擇自己不擅長的戰鬥方式,卻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戰場上逃開的。」

  車子在空曠的國道上停了下來,油箱見底,前方一百公尺處停了成排的警車和武裝員警,後頭風馳電掣而來的警車將他們團團包圍。

  她和他都沒有動作。

  「我們只是想去喝杯咖啡,對吧?」依蓮笑道。她看到崇華驚訝地抬起頭看她,「我只是約你出來喝杯咖啡,告訴你我想和你分手,於是你氣得在國道上飆車。」

  「員警,不許動!」十幾名員警圍在他們的車旁,不遠處果然看到好事的記者已經扛著攝影機,不顧警方的阻止衝鋒陷陣。

  「走吧!」依蓮說,首先轉身下車。

  「依蓮!」崇華叫住她,整個人像突然醒過來那般。

  依蓮轉過身,詢問地看向他。

  「如果我沒有推妳下海,妳會嫁給我嗎?」

  依蓮苦笑,「我沒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誰曉得?事情沒有走到那個地步,每個人都無法預期自己有多愚蠢。「但是我很肯定在那天簽下離婚協議書之後,我對過去還是無法割捨。」

  一紙法律證明,對她和昀騏來說,從來都只徒具形式和名義,即使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也切不斷他們對彼此的牽絆。

  「大虎,你自求多福了你,把事情鬧得這麼大,封鎖國道耶!我看不要說這回功勞不知有沒有你的份,責任你是非扛不可了。」同樣是重案組的同事一進辦公室就這麼叨念道。

  警局裏,依蓮做完筆錄,大虎告訴她昀騏正在趕來的路上,讓她在辦公室裏休息。

  「扛就扛,老子升官也升得不耐煩了,降職還比較有新鮮感。」

  「你最好祈禱那傢伙能把雷龍的壞事全抖出來,要不然我看不只降職,要你停職都有可能。」

  「那也很好啊!」大虎一邊和同事沒事般的哈啦,一邊拿了杯剛泡好的茶給葉依蓮。「小心燙。」他說,又轉身和同事閒聊,「歡歡一直要我別幹重案組,回去賣牛肉麵,她才不用膽戰心驚地過日子。

  「最近她剛臨盆,你都不知道我女兒有多可愛,躺在醫院的育嬰室裏,她隔壁床的死小鬼為了要引起她的注意,哭得像沒奶吃一樣,這麼小就想誘拐我女兒,門兒都沒有!」說罷,氣勢洶洶地拍著桌子,表情兇惡了起來。

  依蓮差點把茶噴了出來,她斂了斂臉上那忍俊不住的笑意,一臉歉然地看著大虎。

  「那個……」呃,大虎姓啥?她頭大了起來。

  從以前大家就都大虎、大虎的喊他,她記得昀騏介紹過他的本名,但事隔七、八年,他身上又沒掛名牌……

  「怎麼了?」大虎以為她有什麼問題。

  「對不起,如果因為我的事,讓你被懲處的話,真的很抱歉。」

  「今天就算是別人,我也會那麼做,」大虎安慰道,「那是我的職責,總比讓一個失去理智的人開上國道,結果造成連環車禍好吧?」何況這個人還是握有大毒梟重要把柄的污點證人。

  雖然新聞媒體大概不會對他們太客氣,要嘛就批他們浪費公帑,要嘛就批警力用在不該用的地方,反正這世界就是這樣,而他這種沒權但責任重的,理所當然要被推出來殺頭,以示公正。

  「何況我還要謝謝阿騏,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跟雷龍談判的,可以讓合作多年的兩方鬩牆,不過謝天謝地,雷龍來不及對王崇華下手我們就逮到他,這是我們逮雷龍的大好機會。」

  葉依蓮臉色卻一變,「你說昀騏和那個大毒梟談判?」

  見葉依蓮這副反應,大虎真想打自己嘴巴,他沒想到昀騏沒告訴葉依蓮,「那個……妳放心啦!剛剛和阿騏通電話時,他還活得好好的。」不知這樣有沒有安慰到她的不安?

  葉依蓮聞言,卻沒再多說什麼,她只是感激地向大虎道了聲謝,然後若有所思地眉頭微擰。

  好吧!也許現在要求他什麼事都知會過她,可能太勉強了。她有些洩氣地想著。

  可是這麼危險的事,他又再次地瞞著她一個人去做,為什麼她總是要被蒙在鼓裏?

  「小蓮!」楊昀騏緊張的聲音打斷了她心底的埋怨。

  她抬起頭,見到他急急地朝自己走來,張開雙臂以結實的擁抱確認她仍平安無事。

  她感覺到他在顫抖,上一刻還怨他,這一刻卻忍不住心疼地原諒了。

  「該死!我早該注意到的……」他以為只要拖住雷龍,防止他有任何動作,依蓮就不用擔心受怕,千防萬防卻沒去防到他以為威脅最小的。

  依蓮將頭枕在他肩上,沒有過去每一次受了驚嚇後,重回他懷抱的嚎啕大哭,心裏頭好平靜,卻仍是貼著他想撒嬌。

  「妳沒有受傷吧?嚇到了嗎?」楊昀騏開始檢視她身上有沒有缺頭髮、少眉毛的。

  「是嚇到了。」依蓮點點頭,看向他時眼眶泛紅,「我好害怕。」

  「沒事了,別怕,」他再次抱住她,輕柔安撫,語氣裏難掩心疼,「一切都已經沒事了。」

  「我怕你出事,怕你成為下一個被雷龍威脅的人。」她顫聲喃道。

  楊昀騏愕然地看向她,「妳……」是哪個多嘴的?

  「你會擔心我、會心疼我,就沒有想過我也會為你擔心受怕嗎?」

  「我……」楊昀騏沒轍了,「我就是不想妳擔心受怕才瞞著妳。」

  「萬一你有事,那麼我便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是嗎?」她沉靜地問,不想每次總是只會掉淚,卻還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楊昀騏看著她好半晌,屈服了,「對不起,我絕不會再這麼做了。」

  這個小女人呵,原來比他想像中堅強,堅強得令他早已臣服於她的心再次被撼動。

  葉依蓮破涕為笑,把自己的小手與他的交握,「我原諒你。」帶著濃濃的溫柔與愛戀,她在他唇上吻了吻。

  他們離開警局時,楊昀騏忽然想到什麼,笑道:「妳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時,我跟妳說過一句話?」

  「嗯?」葉依蓮抬頭看向他。

  「小心走丟了,我要去警察局領妳。」

  她忍不住笑出聲,更加依偎向丈夫,嬌憨而微嗔地抗議她才沒有走丟。

  他低下頭親了親她噘起的唇,大手緊密地、溫柔地包覆她的柔荑。

  一如過去,現在和未來他都會這麼牽著她的手,漫步在人生每一條道路上。

  如果蒼天應允,他許諾他和她,白首到老。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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