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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綺綺]白金戀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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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9 08:57:43 |倒序瀏覽
白金戀人  作者:綺綺

救人這麼不甘不願就不要救,希罕啊!
她又不是故意倒在那裡礙他的路
都怪男友偷吃被她逮個正著,她才想一醉解千愁
被劈腿加上喝醉摔得鼻青臉腫可說慘上加慘
他既然出手相救,幹嘛表現得像被逼著扛袋大垃圾回家
她只不過歎息著說,至今心情仍然因為失戀而沉重
他竟毒舌的問,是不是跟妳的體重一樣重?
真是打出娘胎沒見過這麼沒有同情心的男人
偏偏他俊美的皮相和優雅的舉止讓她心中怦然
可惜他明白的表示,他這個鰥夫無心再與人談情
不過她失戀又失業,他家則缺廚子兼管家
她能以此報恩還有個落腳處,解決了她生活上的難題
為免一顆心老掛在他身上,她決定參加聯誼交個新男友
難得同時有三名男士對她示好,讓她自信心大增
誰知他卻跑來攪局,不但把眾男趕走還整晚霸佔著她
這究竟是他的惡作劇,還是他真的想找尋第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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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9 08:58:11
楔子

  抬眸望去,天色陰沉,雲層漸厚,風襲面而來,意味著一場大雨將至。

  一會兒後,遠處的天空更加昏暗,驟起的風更為強勁,落葉在半空中飛舞,接著閃電疾疾,雷聲震震,倏然而至的雨聲刺耳而教人心懼。

  不多時,大雨嘩啦啦傾盆而下,路上行人紛紛走避,躲避這場雷陣雨。

  垂掛於玻璃門上的風鈴,揚起一陣清脆的叮噹聲,一對專注於窗外雨景的眸子因而回過神來,緩緩調往聲音的方向。

  一張盛滿悲傷的臉龐,讓他不禁微愣。

  眼前的女孩約莫十五、六歲,哭過似的雙眸又紅又腫,素淨的臉龐略顯蒼白,身子更是被這場急驟的雨淋得濕透。

  「我要買藥。」女孩的聲音是那樣的茫然,彷彿不是從她兩片嘴唇中所發出的,而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他凝視著她,專注的眸子淡淡打量著,沉默了許久,一道有些慵懶的嗓音輕輕揚起。

  「請問,你要買什麼藥?」他聲音就和他的凝視一般柔和,但是帶著某種力量。

  女孩苦澀的說:「我想買……止痛藥。」

  聞言,他微揚起眉。

  「止痛藥?」他的眸光很快的梭巡了女孩一眼。

  女孩無語,只是默默點了點頭,面容依舊充滿了哀傷,眸底盈滿晶瑩的淚水,但她始終咬著牙,不哭出聲音來。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從穿在女孩身上的學生制服來判斷,她應該是一名高中生。

  這樣還在讀高中的青澀年紀,不該是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刻嗎?究竟是什麼令她如此悲傷?

  思及此,他一對朗眉不覺深深蹙起,試探著問:「我可以知道你哪裡疼痛嗎?」

  他聲音溫柔,並帶著關懷之意,只是這番懇切的關懷,也間接擊潰了女孩力持的平靜。

  但見他話音剛落,剎那間,女孩豆大的淚珠便湧出眼眶,像雨滴似的紛紛落在衣襟上。

  「我這裡……」一道哽咽的嗓,帶著一絲冷顫,沙啞地、細碎地緩緩響起,「好痛,痛得好像快死掉了!」

  她指了指心口處,聲音嗚咽,睫毛顫動,滿是心碎的說下去。

  「我想教它不痛,可是它卻越來越不受控制,只要想起那個令它痛的人,就快讓我喘不過氣來!你能救救它嗎?我真的不想讓它繼續痛下去了……」

  話猶未了,女孩已忍不住放聲大哭,哭得那樣聲嘶力竭,那樣驚天動地,那樣教人錯愕莫名。

  隨著女孩的手指,他俊朗的眸瞥了眼她左胸口上繡的幾個字──東陽女中,金文琳。

  恍然大悟的他,什麼話也沒有再說,只是神情淡然地任憑眼前的女孩盡情發洩已然潰堤的情緒。

  整整一個鐘頭,她的哭聲始終沒有減緩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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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9 08:58:40
第一章

  「結果妳就在那個男人面前整整哭了一個鐘頭?」

  而且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一陣不齒的嘖嘖聲接著響起,「天啊,真是有夠蠢!」

  嘿,講這樣?「誰初戀分手時不哭的?」況且當時她年紀還小嘛!

  聞言,懷疑的眸光再度飄了過來。

  「你敢說只有初戀嗎?」柳美蘭不以為然地挖苦好友,「我還記得,之後你跟每一任男友分手時,都是哭得淅瀝嘩啦,慘絕人寰。」

  只是每一次的療傷期不同罷了。

  譬如,交往幾天就分手的,金文琳通常只是擺出一張苦瓜臉,然後哀聲歎氣的度過一天。

  若已經交往數月,卻仍不幸以分手收場的話,她大多是藉酒澆愁,渾噩過日,此症狀最長時可達十天至半個月。

  至於以年為交往單位而分手的,在柳美蘭的記憶中,僅發生過兩次。

  第一次是初戀,金文琳為此哭了三天,幾乎不吃不喝,腦海中只要想起那個教她傷心逾恆的人,眼淚就會冒上來,停也停不住,彷彿世界已經崩塌,充滿了無助與絕望。

  第二次則發生在幾年前,那時,與金文琳已論及婚嫁的第九任男友,某一天突然告訴她,對她的感情淡了,希望她能放手,讓兩人都得到自由。

  只是,男人將話說得灑脫,卻厚顏無恥地留下一屁股債,令人氣惱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男人從頭到尾不曾處理自己積欠的債務,意欲將欠債全讓金文琳一個人來償還。

  那一回,金文琳整整人間蒸發了三個月。

  其間,她不但手機不接,留言不回,就連租屋處也遍尋不著蹤影,差一點把大夥兒都急壞了。

  後來才知道,在她消失的三個多月裡,她幾乎是不眠不休,瘋狂的四處打工,只為能夠早日清償不負責任的前男友留下的爛攤子。

  唉!也不知道應該說這女人是天真得可以,還是愚蠢得可怕,但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她根本是遭月老遺棄的小可憐!

  每一次戀愛,她幾乎被對方莫名其妙的狠甩,不然就是多次拿到好女人卡,被一堆不負責任的男人以各式各樣的藉口拋棄。

  說穿了,這丫頭的戀愛運簡直是比國父十一次革命都還要來得慘烈、悲壯!

  「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嘛,相處久了,總是會不捨啊。」微噘著嘴,金文琳小聲咕噥道。

  瞪著眼前的戀愛達人……不,應該說是戀愛敢死隊大隊長,柳美蘭搖了搖頭,直歎道:「你呀,還真是不知長進!」

  說起這位大嬸,明明已屆三十的熟女年紀了,但看男人的眼光卻一點長進也沒有,挑來挑去總是挑中一堆爛瓜劣棗,全都是可以直接扔進廚餘桶的傢伙!

  「你幹嘛講這樣啊?」像她有多不堪似的。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從手提包裡取出一張銀行貸款清償證明單,柳美蘭沒好氣地將它丟給眼前的笨女人,橫眉豎眼的道:「就憑你的戀愛智商,不管讓你再遇上多少男人、談幾場戀愛,對於壞男人這類的物種,你永遠沒有覺悟的一天!」

  對於好友的挖苦,金文琳絲毫不以為忤,眉間散發著自信的神態,甜甜地回嘴,「儘管放心,我有自信,這次肯定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會跟女人伸手要錢的男人,還能如何與眾不同?更賤嗎?

  「阿邦說了,等這筆銀行貸款還清之後,就會努力存錢買房子,然後跟我結婚,生一窩小阿邦、小文琳……」

  「我看是生一窩欠款單吧!」不待她說完,柳美蘭旋即冷冷地打斷她的話,直言道:「連信用卡費都繳不出來的男人,有什麼條件求婚?」

  還買房子、生小孩咧!

  連傻子都聽得出來,這不過又是那個爛男人的推托之詞,其真正的目的,不過是希望有個冤大頭可以替他分擔債務!

  再也忍無可忍的柳美蘭,終於說重話了。

  「我說你呀,都老大不小了,腦子可不可以清楚一點啊?跟著那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會賦閒家中,光靠女人賺錢養活的男人,你未來還有什麼幸福可言?我真搞不懂,你怎麼老是對吃軟飯的男人情有獨鍾?」這不是鬼打牆嗎?

  「不要老是這樣說嘛,阿邦為了我,真的已經改很多了。」努力為男友平反的金文琳接著道:「前一陣子他已經找到一份汽車銷售員的工作,聽說主管十分賞識他,稱讚他很有潛力,前途一片看好呢!」

  眼見那儼然徜徉在一片幸福光圈中的小女人,柳美蘭發現自己繼續規勸也不是,不規勸也不是,最後只能長長地歎口氣。

  「身為你的朋友,我當然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但身為一位銀行行員,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拿清償證明單給你了。」她早已數不清這個笨女人替男友、前任男友、前前任男友償債多少回了。

  每一回當她在銀行櫃檯前又見到金文琳這個傻女人前來替男友辦理欠款繳納手續時,總是忍不住對這個天字第一號大傻蛋破口大罵。

  這個總是為愛癡傻的女人,何時才能有開竅的一天?

  「我說美蘭啊,你用不著再替我擔心了,真的!我相信這一次我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金文琳又展露出燦爛的笑顏,甜甜地說:「今天是我與阿邦相戀三週年紀念,我正想給他一個驚喜呢!」

  「驚喜?」

  「這不就是羅?」晃了晃剛到手的銀行清償證明單,金文琳一臉得意,「這份神秘禮物,肯定會讓阿邦驚訝又開心!」

  聽罷此言,柳美蘭臉色頓時一垮,突然發現自己完全是對牛彈琴,怎麼也沒想到金文琳的戀愛智商已經退化到智障的程度,竟自貶身價到拿銀行清償證明單來當討好男友的禮物?

  這傢伙……該不會已經蠢到一個極致了吧?

  渾然不覺好友一臉僵凝,金文琳興奮地又喳呼著,「我有預感,今年我一定能嫁得出去,你就等著接我的喜帖吧!」

  「好,我等著呢。」柳美蘭敷衍地回了句,知道陷入戀愛中的女人就是八頭牛都拉不回,此刻,就是當頭潑她一盆冷水,相信也澆不熄這個小女人熊熊的愛火。

  「那麼我先走羅!」為了今晚,她準備去選購一份阿邦最喜歡吃的起司蛋糕!

  看著那道興高采烈,忙著趕赴約會的幸福背影,柳美蘭真心期待,在金文琳未來的感情路上,一切能真如她所期待的那般,已否極泰來,柳暗花明。


  提著起司蛋糕,金文琳帶著一顆雀躍的心,來到位於市區黃金地段的高級住宅區,一幢租金頗高的豪華公寓式大樓。

  這裡的中庭花園有著美麗的造景,滿園的花卉爭奇鬥艷,還有一座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噴泉,相當雅致。

  涼爽的晚風迎面而來,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茉莉花與蒼蘭的香氣,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今天是她與阿邦相戀三週年的日子,說好他們每年都會一起慶祝的,他應該沒有忘記吧?

  金文琳如此想著,人也已經來到男友居處的大門前,卻意外發現一向注重居家安全的他,居然糊塗得忘了把門關好。

  「奇怪了,怎麼沒有鎖門呢?」

  雖然心中感到十分納悶,但金文琳仍順勢推開大門,在進屋之後,朝屋內喚了聲。

  「阿邦,你在家嗎?我看大門沒……」話未說完,玄關處一雙凌亂橫躺的紅色高跟鞋突兀且刺目地映入眼簾,教她猛然噤聲。

  平日為了行走方便,添購鞋款時一向以舒適為主的她,絕不會選擇高跟鞋來虐待自己的雙腳。

  因此,眼前這雙看起來顯然已非全新的紅色高跟鞋,應該另有主人。

  「阿邦,今天家裡有客人嗎?」

  提著蛋糕,金文琳慢慢踱進屋內,發現客廳裡一片狼藉,桌上除了有吃剩的精緻外燴,還有幾瓶喝空了的紅酒與兩隻高腳杯,其中一隻上頭還有著紅色的唇印,四周的空氣中,更瀰漫著一縷濃郁的女性香水味。

  很明顯的,這裡剛剛結束了一場小型派對,而且人數不多,恰恰兩根指頭就可以數完。

  是什麼人來了嗎?

  發愣的當兒,金文琳忽地聽見房裡傳來些許聲響。

  帶著疑惑,她走進房裡,發現聲音是從浴室裡傳出來的。

  來到浴室外,她看見浴室的門並沒有完全合上,透過門縫,可以看見白霧般的水氣緩緩從裡頭流洩而出。

  「阿邦,是你在裡頭嗎?」

  見狀,她正打算向裡頭的人打聲招呼,卻錯愕地聽見一道充滿情慾的喘息聲從浴室裡傳來。

  「啊……就是那裡,再用力一點……」一道陌生的女子嗓音陶醉地呻吟著,其中充滿了羞意、痛楚和愉悅。

  接著,另一道熟悉的男性嗓音回應了對方的期待,以滿是曖昧的口吻極為挑逗的問:「小寶貝,你敏感帶是在這兒嗎?還是這兒?」

  話落,隨即聽見女子的呼吸明顯急促了起來,縱聲嬌啼。

  女子羞赧的輕捶了他一下,嬌嗔道:「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幹嘛還一直問,真討厭!」

  「既然這樣,你就快點成為我的人吧,這樣我就不需要在你身上留下愛的記號了。」伴隨著方正邦嘶啞溫柔的低語,是一陣淫靡的輕微水漬聲。

  「嗯……好舒服,邦……你真棒!」女子嬌聲稱讚著。

  「這樣就滿足了嗎?接下來還有更多甜頭呢,我的小甜心。」

  他的手指在女子的花瓣間撫摸,找到最敏感的地方,在那裡巧妙地畫圓圈愛撫著,並將自己的腰壓向她潮濕的腿間。

  「寶貝,這裡不是公司,我們用不著再躲躲藏藏,你可以盡情的呻吟出來,今晚我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就這樣,浴室裡的不再有交談聲,接著是一陣曖昧的淫靡聲響,不多時,女人的嬌吟加上男人的粗喘,激烈的肉體撞擊聲不斷從浴室裡傳出來。

  就算是傻子也可以聽得出來,此刻半敞的浴室內,正上演著怎樣的限制級火辣戲碼。

  瞪著眼前半敞的門,金文琳將這令人難堪的一切聽在耳裡,只覺渾身血液彷彿被凍結似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就連轉身逃開的力氣也像一點一滴的被抽離。

  這時候,浴室內男女的交談聲又開始響起。

  「說到底,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壞蛋!明明已經有個正牌女友了,還膽敢光明正大的偷吃,就不怕留下痕跡,教你那口子活逮嗎?」女子嘲弄的問。

  「什麼這口子、那口子?我壓根就沒承認過金文琳是我的正牌女友。」方正邦冷冷地反駁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女子嬌笑著問。

  「在我眼裡,女人有很多種,有的女人就像鑽石,不但耀眼,也有一定的價值,是值得男人投資、爭取的;但相反的,有些女人就像是衛生紙,使用的時候,固然挺方便的,但你見過哪個人在擤完了鼻涕、擦完了屁股,還會留著那一團衛生紙?」說完,方正邦無情的再補上一句,「對我而言,金文琳就像是那團使用過的衛生紙,既然已經徹底利用過了,不甩掉,留著做什麼?」

  乍聽這惡毒的批判,金文琳彷彿被狠狠摑了一巴掌,愣愣的向後退了一步,半晌無語。

  聞言,女子又吃吃地笑了起來,「你真的好壞喔!好歹也是替你背過債的女人,這樣說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話可不能這麼說。」方正邦撇了撇嘴,以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口吻為自己開脫道:「當初是那個女人主動說要替我分擔債務的,我可沒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再說,在交往期間,該給的甜頭,我可一樣也沒少給過她呀!」

  嚴格說來,他還算吃虧了呢!

  「怎麼說?」女子好奇地問。

  方正邦先是誇張的哀歎了一聲,然後開始大肆批評了起來,字字句句都惡毒得令人心寒。

  「那個女人啊,一上床就像死魚一條,渾身硬邦邦,光看就沒勁兒了,誰還啃得下去啊?若不是看在她替我還卡債,又替我繳這間豪華公寓一年份的租金,誰會浪費精神在那個女人身上?」

  這些殘酷的話,一字猶如一刀,刀刀都刺進金文琳的心裡,當她強忍著心痛聽到這裡,終於無力地合上雙眼,兩行熱淚瞬間也沿著面頰無聲的淌下,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堆燃盡的余灰,只剩下冰冷。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付出了真心、付出了三年的歲月,換來的卻是這個男人的愚弄與傷害,將她寶貴的愛情丟在地上踐踏,視如敝屣。

  他那醜陋的真面目,她應該早一點發現的!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笨了,當初怎麼會愛上這樣的人渣?

  這是上天的捉弄嗎?

  早知道不會有男人真心對她,她卻還是上了當,被自己所憧憬的愛情沖昏了頭,最後像個白癡一樣,呆愣地傻站在這裡,面對他一句又一句的言語凌遲。

  這時,察覺浴室裡的男女似乎已經結束了歡愛,預備走出來,金文琳壓抑著內心的傷痛,強忍著羞愧與淚水,跌跌撞撞的向外奔去,慌亂地逃離這處幾乎將她撕裂的傷心地。


  夜晚,涼爽的風吹過街道上閃爍著七彩光芒的霓虹燈,吹過人行道旁沙沙作響的白楊樹,也拂上倚在車窗邊那張白皙粉嫩的小臉。

  「比起車裡的空調,還是大自然的微風好啊!」

  說話的是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女孩,她細緻的五官就像是一幅完美的浮雕作品,有著凝脂般的肌膚,玫瑰般細嫩的雙頰,一對眼睛大而明亮,長睫黑亮而微微向上捲翹,並且擁有可愛的笑容。

  然而,女孩的這句話,卻被一道低沉而略帶一絲不悅的渾厚嗓音所反駁。

  「把車窗關上,髒空氣都跑進來了。」

  聽完,白薇妮紅潤的小嘴不禁噘起,暗暗咕噥了句,「嘖!真是殺風景。」

  話雖如此,她還是依言將車窗關上,然後將一雙漂亮的眸子與後照鏡中仍然冷冷瞪視著她的黑眸對上。

  彷彿是與生俱來的,眼前這個近不惑之年的男子,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散發著貴族般的氣息,即使沉靜不動,也有著一種令女性目不轉睛的優雅──這是她的父親。

  白盛元,一個完美的單身貴族,且不說他所擁有的雄厚財力,光憑他傲人的俊美外表,就已經可說是個頂級型男。

  唯一的缺憾是,他雖英俊、帥氣,卻總是面無表情,死板板的像戴著一張毫無生氣的面具。

  自白薇妮有記憶以來,父親總是不苟言笑,老闆著一張臉,甚少與人主動交談,因此她總得絞盡腦汁,想些惱人的話題來刺激他開口。

  「雖然我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但我還是要告訴您,鋼琴演奏會就快到了,您來嗎?」她問道,口吻卻不甚期待。

  「對不起,到時候我有幾場很重要的學術會議。」白盛元淡淡的解釋,彷彿她所說的是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幾場會議需要花上您每一天的時間嗎?」父親的輕描淡寫激起了白薇妮一絲怒氣,她不禁微慍地問:「難不成,您今年又想打破紀錄?」

  握著方向盤的白盛元並沒有回答女兒的話,僅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路況上。

  於是,心有不甘的她,更進一步加重父親的愧疚感──當然,如果他還有那種東西的話。

  「同學們的家長每年都會陪他們參加,唯獨我的父親年年缺席,您這樣讓我很沒有面子……喔,對了。」故意學著父親冷淡的口吻,她又回諷了句,「今年我就要升中學了,您還記得吧?」

  像是被打敗了般,白盛元眉間終於微露出一絲歉意,但也僅是一瞬間。

  「我會盡量抽空參加。」

  這句話完全沒有重量,他就像是打發一通訪問電話那般,欲四兩撥千斤的結束話題。

  只可惜,白薇妮就像是吃了秤坨鐵了心,非要他給她確實的回應。

  「這個藉口與去年、前年一樣,難道您就沒有更有創意一點的說法?」她朝父親偷偷扮了個鬼臉,然後咕噥了幾句抱怨的話。

  白盛元沉默了許久,最後才回道:「就算我沒辦法去,不是還有嚴阿姨嗎?」

  「那個阿姨平日只在早晨您上班之前出現,待您前腳一走,她後腳就跟著蹺班了。」爽快地回應父親的話,白薇妮有意澆他一盆冷水。

  果不其然,她聽見了期待中的低聲詛咒,但她故意假裝沒聽見。

  「這種情況有多久了?」直視著後照鏡中的女兒,他眉頭蹙起,對這個消息頗感錯愕。

  「從她上班的第一天起。」白薇妮話中帶刺地說:「您自己算吧!」

  聞言,白盛元立刻轉動方向盤,急急將車停靠在路邊,身子向後一轉,不悅地瞪著斜靠在後座車窗邊的女兒。

  「你竟然替她隱瞞失職的事實整整三個月?」他語氣緊繃,額上青筋突起,聲音低沉,克制著怒氣。「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他盡量以身為父親的嚴厲語氣說話,但從女兒的笑聲來判斷,顯然他還不夠嚴厲。

  「我故意的。」毫無怯意地迎視父親的怒眸,白薇妮全然不受嚴厲語氣的要脅,回嘴道:「我早告訴過您,我不喜歡有人管我,恰巧那個嚴阿姨也是個沒什麼責任感的人,她上班約會,我下課逃家,我們誰也不管誰,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志同道合得很!」

  見女兒這樣恣意妄為,任性又不懂事,白盛元本想朝她大吼,卻在她眼中瞥見似曾相識的倔強之後,完全忘了自己正準備大聲斥責她。

  「那你現在為什麼又願意向我打小報告了?」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言,她大可以繼續裝聾作啞,放任嚴小姐繼續怠忽職守,與她狼狽為奸到底才對。

  豈知,這會兒小鬼靈精又給了他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那張臉看久了,膩了啊。」白薇妮雲淡風清的說,神情慵懶,彷彿不過是吃厭了一道菜,想趁此換換新口味罷了。

  但事實上,會令她動了開除家中保母這念頭最大的主因,是因為那個從不懂得安分守己的女人已經開始向她打聽起她那多金、俊美又單身多年的父親,想知道他的喜好、習慣,甚至是名下所有房地產、名車,以及未來有沒有續絃的打算。

  老實說,最後一個問題,她也很想知道答案,不過嘛,媽媽這種東西,還是寧缺勿濫得好,她並不著急。

  「罷了。」白盛元以無奈的口氣道:「明天我會記得再找一位新保母。」

  「還找啊?」都已經不知被她氣走多少個倒霉鬼了,難道他還沒死心?「您都不嫌累嗎?」

  「怎麼會?」似乎能看透此刻女兒腦子裡的思緒般,他故意反將這一向古靈精怪的小鬼一軍,「就算一年得換一百位保母來看著你,我都甘之如飴。」

  他話中明顯有著譏諷的意味,笑聲冷冷的,語氣也不太友善,任誰都聽得出來,他是故意說反話。

  暗暗歎了口氣,白薇妮深知父親遠比她頑固多了,而且他絕對言出必行,眼下若還企圖挑戰他的權威,無疑是以卵擊石。

  話雖如此,但敗下陣來的白薇妮仍不願輕易服輸。

  正當她苦思著對策,想著該如何讓獨裁的暴君收回成命,還她自由的當兒,車窗外忽地響起一陣殺豬般的哭聲,中斷了她的思緒。

  「嗚嗚嗚……哇啊啊啊──」

  一名女子由遠而近,只見她身軀簌簌顫抖,邊走邊哭,並歪歪斜斜的拖著凌亂的步伐,在險象環生的車道與人行道上交錯行走著。

  尤其她那張忙碌的小嘴不斷開合,一邊哭,一邊還忙著說話,可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黏在一起,咿咿唔唔,哼哼唧唧,讓人根本聽不懂她究竟在嚎哭些什麼。

  「天啊,哭成這樣,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點?」尤其是那兩管鼻涕,真是夠經典的了。「她該不會是失戀吧?」白薇妮好奇的降下車窗想看個仔細。

  瞥了一眼那名邊走邊哭的女子,白盛元皺了皺眉頭,道:「別看了,那跟你沒有關係。」

  重新啟動車子的引擎,他欲將座車駛離原地,但小丫頭仍趴在車窗上,像觀賞一出精采的搞笑劇,不肯放過任何一幕令人發噱的畫面。

  接著,白薇妮甚至開始一連串的實況轉播。

  「啊,那個笨蛋要撞上電線桿了!」

  呼!還好她最後閃了開去。

  「不好,轉角處有機車衝出來!」

  幸好機車騎士身手矯健的避開了她。

  「糟了,有狗屎!」

  她面不改色的踩了下去。

  「哇──前面有施工的坑洞!」

  她……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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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2-3-19 08:59:37
第二章
  
  「我們應該把她送到醫院去。」
  
  瞪著車後座滿身爛泥,渾身酒臭的女人,白盛元不認為自己心胸寬大到可以容忍自己帶一個醉鬼回家。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不就是一名醫師嗎?」笑覷著一臉鐵青的父親,白薇妮眼睛笑瞇了起來,變得有一絲絲工於心計。
  
  「但我不認識這個女人。」他頑固地堅持著。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道平日您在看診時,也必須對病患先作一番身家調查嗎?」她語氣相當緩和,卻略顯諷刺,一對眸子更是充滿了嘲弄的意味。
  
  這個臭丫頭,擺明就是跟他槓上了!
  
  她到底像誰啊?
  
  白盛元在內心咒罵著,卻無可反駁,只覺得眼前情況荒謬到了極點,更不明白總是可以與任何人冷靜打交道的他,在遇上家中的小魔頭後,就像是瞬間被廢了武功般,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時車子也已經緩緩駛進一處寬敞的庭院式大宅內,待座車一停靠好,白薇妮率先跨出車廂,優雅地整了整裙擺後,回眸覷了父親一眼。
  
  「咦?您不準備抱她下車嗎?」她抬起頭,看到父親正探身跨出駕駛座外,但他一點也沒有想開後車門的意思。
  
  由於白薇妮一臉正經,不似調侃,讓白盛元再也隱忍不住,以惱怒的聲調將人小鬼大的女兒拉回現實。
  
  「到底妳是家長還是我是家長?」居然還敢對他發號司令,企圖使喚他?「有人像妳這麼跟父親說話的嗎?」
  
  聞言,白薇妮故意裝出一抹訝愕的表情,問道:「難道您真打算見死不救,就讓這個女人一直昏睡在您車上?」
  
  「我早警告過妳,我不是個聖人。」他聲音沮喪而充滿了不耐煩:「是妳硬要讓這個女人上車的,妳自己去想辦法讓她進屋裡來。」他表情看起來一點想救人的意願都沒有,非但如此,就連口吻也著實冷漠極了!
  
  莫怪他朋友少得可憐,這樣孤癖冷傲的性情,誰能受得了?
  
  白薇妮微慍地瞪著父親,眉心像他一樣深鎖,他們四目交鎖了好久,終於她選擇放棄、並且掉開視線。
  
  「好,既然您不願意幫忙,那我只好獨自扛這一頭母牛進屋了……」
  
  說時遲、那時快,當白薇妮因賭氣走向後車座,打算將半途揀回家的女人帶進屋去的當兒,後車門突然自行開啟了……
  
  「唔……這裡是哪裡啊?」女人晃晃悠悠地從車內爬了出來,扶著半開的車門支撐住身體,心裡覺得亂糟糟、迷迷糊糊的,「你們又是什麼人?帶我來這裡想……想幹嗎?」
  
  由於她喝了不少酒,覺得頭輕飄飄,暈乎乎的,一對目光也閃閃爍爍、不大自然。
  
  「你們這一高一矮……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吧?」她口齒不清,醉言醉語的說著,並將一張臉湊近白薇妮的面前,含糊的又道:「唔……不對喔,沒聽說黑無常是個發育不良的女孩啊?」
  
  歪斜著小腦袋,她又轉看一旁的白盛元,雖說這個身影是挺高大偉岸的,但是……「怎麼,白無常整容了嗎?怎麼會長得這麼帥啊?呵呵呵……」
  
  她一邊調侃,一雙小手也相當不規矩,居然用掌心托住她眼中以為的帥氣白無常下巴摩娑著,並無力地傾靠著他,喃喃自語了起來。
  
  「白先生,您長得這麼帥,應該還沒有女朋友厚?」她用著一對迷濛的目光注視著他,「怎麼樣,您覺得我如何?在鬼界,我應該也算是奇葩了,沒有人會跟我一樣,老是鬼打牆,被男人甩……」
  
  說完,她的笑容消失了,呼吸也梗在胸口,眸眶內很快泛起一片紅光,突然又對著眼前的白先生非彼那個『白先生』打起商量來,邊說還邊哭,看起來委屈極了。
  
  「嗚……一樣都是幽冥界,回頭您可不可以幫我問一下月老爺爺,祂老人家是不是忘了幫我種桃花了啊?怎麼我偏偏就……就是遇不上好男人?我也不貪心呀,這天底下的好男人,我就只要那麼一個,這樣會很過份嗎?」
  
  語落,她雙腿倏然癱軟無力,幾乎跌入他的懷抱中,教白盛元措手不及,只能驚駭地連忙接住了突然昏倒的她。
  
  什麼這口子、那口子的?我壓根就沒承認過金文琳是我的正牌女友。
  
  「嗚嗚……為什麼……」
  
  在我眼底,女人有很多種,有的女人就像鑽石,不但耀眼、也有一定潛在的價值,是值得男人去投資爭取的;但相反的,有些女人就像是一包衛生紙,當你在使用的時候,固然挺方便的,但妳見過哪個人在擤完了鼻涕、擦完了屁股,還會留著那一團衛生紙的?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可惡,好可惡……」
  
  對我而言,金文琳就像是那一團使用過的衛生紙,既然已經徹底利用過了,不甩掉,留著何用?
  
  「方正邦,你這個該死的大混蛋……」
  
  猛然哭醒的金文琳,渾渾噩噩之際,尚分辨不出是夢亦或現實,直到發覺自己淚流滿面,才頓然發覺昨夜那一場惡夢,全都是真實的。
  
  「做惡夢嗎?」
  
  「嗚……嗯。」
  
  「夢見失戀嗎?」
  
  「是。」
  
  「心情沉重嗎?」
  
  「很重。」
  
  「跟妳的體重一樣重嗎?」
  
  「對……就跟我的體重一樣……呃?」怪了,哪裡來的幻聽?居然還跟她一搭一唱的。
  
  金文琳一對搜尋的目光,尋著聲音來源的方向,很快地找著一位真人版的蘿莉少女。
  
  陌生的少女先是朝她微微一笑,一對凝視的眸子還盛滿了淡淡的奚落,儘管她的態度是優雅而有禮的。
  
  「初次見面,您好。」
  
  這女孩長得真漂亮!
  
  白玉般的臉蛋兒襯著一頭柔軟的頭髮,腮幫上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真像一朵綻開在盛夏的扶桑花。
  
  只是,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兒,她又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這時候,頓感氛圍有異的金文琳,開始默默觀察起週身環境,發現自己醒在一棟寬敞的豪宅中。
  
  這棟房子非常漂亮,大廳寬敞卻又不失舒適,整個居家環境的裝潢風格,是屬於優雅的地中海式。白灰的泥牆、連續的拱廊與拱門,橘紅色的陶磚、海藍色的屋瓦和門窗,放眼望去,還可以從窗外看到整片私人庭園、花台,和種滿了薔薇花和波斯菊的草地。
  
  這裡的視野很好,而且空氣清晰,讓她感到完全的放鬆,完全沒有一絲壓迫感……除了眼前的這個女孩。
  
  「請問這裡是哪裡?小妹妹又是什麼人?我為什麼會在……」
  
  「我姓白,白薇妮。妳可以叫我薇妮,或是白小姐。這裡是我家,昨晚我與我的父親在道路施空坑洞中救了妳。」
  
  只見女孩儀態嫻雅,嗓音也十分清悅動聽,只是不知為何,她那一對閃爍著黑寶石般光燦的眼珠,總是令她連想到一隻狡滑的貓。
  
  「小妹妹,妳今年幾歲啦?」看起來矮不隆咚的,個兒還不及她肩頭呢!尤其她一張粉嫩嫩的小臉,看上去頂多十二歲,要她稱呼對方為『小姐』,會不會把人家給叫老啦?
  
  聽及言,女孩笑了,溫和而甜美的回道:「我想,我的年紀足以成熟到不會在三更半夜喝醉酒又丟臉狂哭後摔進施工中的坑洞裡。」
  
  女孩一席話,鏗鏘有力,不但沒有吃半點螺絲,還字字命中要害,讓金文琳不禁又羞又窘,歉赧道:「看來,昨晚我惹了大麻煩了,真是對不起……」
  
  「昨晚妳的確是惹麻煩了,但『受害者』並不是我。」女孩淡淡打斷了她,聲調平穩,似乎不以為意。「既然妳已經醒了,一塊用早餐吧!」
  
  原本金文琳還想追問一下,女孩方才口中說的『受害者』,同時也是她救命恩人的當兒,大廳的旋轉樓梯上,正緩緩走下一名陌生的男子。
  
  男子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身上穿著一件柔和的白色絲襯衫,將他結實而挺拔的身材襯托得更加迷人出眾!
  
  若以她將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相比,他看起來還要比她高上十幾公分,身段頎長而優雅,就像是剛從時裝雜誌上走下來的模特兒一樣,渾身散發著一股迷人的男性氣息。
  
  只可惜,他一對冷峻的眸子破壞了那一份優雅,當她基於禮貌,主動伸出右手試圖上前打聲招呼,那男人更是完全沒有回握她的意思。
  
  他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目光深邃難測,半晌不語,讓他的臉看起來不過是一張英俊、卻是面無表情的面具。
  
  短暫的沉默後,男子率先開口了……
  
  「額頭上的傷還疼嗎?」
  
  那是一抹相當低沉而迷人的嗓音,柔柔緩緩、極富磁性,這樣低緩沙啞的腔調是很容易令天底下所有雌性動物芳心顫抖、神魂顛倒的。
  
  尤其他一對深邃的目光,彷彿要將人催眠般,專注的神情,令她脊背不禁微微哆嗦了起來!
  
  「還、還有一點頭暈,但是……我似乎不太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麼跌傷的?」她被他盯得面紅耳赤,滿腮緋紅,整個人羞得像只煮熟了的大閘蟹,通紅通紅的。
  
  「昨天妳喝了不少酒。」男子說著,聲音就和他的臉一樣嚴肅,「是因為失戀的關係嗎?」
  
  只見他也沒等她開口回答,便橫過她,往餐廳的方向走去,徒留她呆立原地,感覺像被一陣冷風刮過一樣!
  
  儘管那男人有著一張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身材,但那一副個性未免也太爛了吧?
  
  「這一位是我的父親,白盛元先生。」
  
  正式向訪客介紹了父親之後,白薇妮並解釋道:「昨夜我們在街邊看到了妳,當時妳已經摔入施工坑道中了,身上受了多處擦傷,又昏迷不醒,恰巧我父親是一名外科醫師,妳額頭上的傷就是他為妳包紮處理的。」
  
  聽完,金文琳臉上又是一陣微熱,立即用著一抹既愧疚又感激的口吻,向救命恩人道謝:「原來如此,真是謝謝白醫師了,還有……真的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確實很煩人。」白盛元也不客套,直言說了:「我從來沒有在半夜看診的經驗,妳倒是替我破例了。」
  
  一席又狠又直白的嘲諷,就這麼無預警的當頭劈來,教金文琳聽得一愣!
  
  由於男子說話處處含著刺,加上一副不勝其擾的表情,更令金文琳慚愧得無以復加,一張臉無法掩飾地熱了起來,只有更加窘愧的歉道:「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聞言,男子隔著桌子,將目光徐徐的調向她,注視了她半晌,眸光明亮,表情卻十分淡漠。
  
  最後,他看似充滿溫情的向她拋來一句關切:「那麼,妳現在的心情好多了嗎?」
  
  由於他的口吻意外給人帶來一股溫暖,讓金文琳一時疏於防範,卸下了心防,真情流露的回了一句:「老實說,我的心情到現在還是很沉重……」
  
  「喔?」男子略偏著頭,挑眉覷了她一眼,兩片過份性感的唇,彎成一個完美的弧,惡劣的問:「就跟妳體重一樣重嗎?」
  
  這、這倆父女是怎麼一回事?之前小孩不懂事口無遮攔的也就算了,怎麼這會兒連爸爸也是這一副愛損人的德性?
  
  「您這麼問太失禮了。」哪有人說話像他這樣,完全不經修飾,直接『吐槽』女生體重的?
  
  這也太沒紳士風度了吧!
  
  「失禮?」相較於昨晚差一點被母牛壓死的他,那一頭企圖壓傷人的壞母牛,還比較失禮吧?「妳對待救命恩人都是用這種態度的嗎?」
  
  他冷不防又給了她一記回馬槍,即使她已經氣呼呼地直盯著他,仍是一派悠閒的樣子,渾身散發著傲氣、與睥睨一切的氣勢。
  
  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好看、迷人,教人心動不已……卻也讓人有了想動拳頭的討厭鬼啊?
  
  思及此,金文琳先是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接著故作訝愕的問:
  
  「噢,天吶!昨天是您親自抱我進屋的嗎?我一定很重吧?不過我想您一定沒問題!因為凡是抱過我的男人,隔天一雙手臂通常會酸痛得舉不起來的,但您的情況大致看來還不錯……」
  
  說到這裡,她偷偷瞥了那男人一眼,看見他竭力裝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當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時,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手明顯地在顫抖……
  
  八個小時前
  
  這個女人,看起來又乾又扁,一點曲線都沒有,怎麼體重會這麼沉啊?
  
  好不容易將懷中滿身酒臭的女人扛進了屋內,並且心不甘、情不願地為她檢視了傷勢、做了簡單包紮之後,都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那傢伙突然又從昏睡中清醒過來,並開始對他發起酒瘋!
  
  「嗚嗚……為什麼我總是那麼倒霉,為什麼我總是遇不到對的人啊?你說……我是不是遭天譴了?不然的話,我這一輩子怎麼就那麼衰啊……」
  
  這個死女人,先是用一雙胖呼呼的小臂圈上他腰際,死死環抱著他,教他死拉活扯,怎麼甩都甩不開!
  
  這還不算完,接下來她一陣鼻水、淚水齊飛,哭得稀哩嘩啦、慘絕人寰的,教他得不斷調整姿勢,以避免被她的鼻水炮彈所攻擊。
  
  「小姐,請妳先放開我。」白盛元微微移動身子,試著將身下的女人她那一張不斷往他腰腹間胡亂磨蹭的小臉與自己拉開一段距離,為的是以避開被她觸碰到他最尷尬的部位。
  
  豈知,他還是晚了一步……
  
  當他意識到時,身下已傳來一陣悶悶的詭異聲響,並伴隨著她無意識的搖頭擦拭動作,教他渾身不禁打起一陣寒顫來……
  
  不、會、吧?
  
  白盛元一臉不敢置信的低下頭去,然後錯愕地看見她在他的灰色長褲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透明色糊狀物,教他頓時如同五雷轟頂,整個人像石雕般僵立,過了許久,仍是一動也不動,完全陷入了石化狀態。
  
  他真是自作自受,蠢到家了!
  
  握緊了雙拳,此刻的白盛元不斷壓抑著體內節節上升的火氣,以及十指間一股欲把眼前這恩將仇報的傢伙一把掐死的衝動!
  
  「小姐,妳能不能……」看著她那兩管鼻水,他抓著她的肩膀,想將眼前的小醉鬼推離自己遠一些,但此舉反教她有機可趁,只聽見稀嚕一聲,他的潔白無暇的袖角,又再度慘遭她的鼻水玷辱。
  
  這、這個該死的女人……
  
  就這樣,金文琳渾然不知自己抱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在黑暗中哭了多久?在她腦海中始終縈繞不去的,是深愛過的那個男人,在狠狠撕裂她心扉時,那難堪的一幕。
  
  今晚,她的愛情結束了,過去美好的一切都將化為灰燼,而她最終得到的仍舊是一場傷心……
  
  想到這兒,她又難過的哭了起來,可是不管怎麼哭,心中的悲傷卻不曾減少一些!
  
  莫怪人家常說,在愛情還沒結束以前,永遠也想像不出,曾經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情也會有消失的一天。可是,為何她每一段愛情都像只是作了一場美夢,每每一覺醒來……天都黑了。
  
  「這位先生。」
  
  仰著一張哭花的妝容,她淚眼迷濛覷著眼前一張陌生的臉龐,哽咽的問:「請問……你有維他命C片嗎?」
  
  突如其來的天外一筆,令白盛元足足又怔愣了半晌!
  
  最後,他才沉著氣,問道:「妳要維他命C片做什麼?」
  
  「當然是拿來吃啊!」她奇怪的望著他,「不然是拿來玩嗎?」
  
  這個死女人,就連醉酒也還懂得怎麼損人!
  
  「我是問,妳為什麼突然想吃維他命C片?」雖然大量服用維他命C後,體內的酒精確實可以得到消解,但令他好奇的,這樣的醫學常識,她是從何得知的?
  
  「這其實是個獨家秘方喔……」只見她壓低了嗓,一副神秘兮兮的說:「就像頭痛得吃阿司匹林、便秘得吃軟便劑、被蚊蟲叮咬得用小護士、胃痛得……」
  
  「簡潔一點。」他不耐地打斷她。
  
  「總而言之,失戀……就得吃維它命C。」她信誓旦旦的說:「我試過很多次了,每一回失戀的時候,都是靠吃它來減低痛苦的,通常吃到三十幾顆,我整個人就會好很多了……」
  
  簡直是鬼話連篇!
  
  聽完她一席醉言醉語,白盛元以手支額,狀似不勝疲憊:「算了,就當我沒問,妳休息吧。」
  
  語落,他轉身欲走,卻感覺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低下頭去,發現一雙閃著精光的眸子,直瞅著他。
  
  「你別不信,這方法真的還挺管用的,是很久以前某個藥局裡的藥師告訴我的喔!」由於她一臉認真的表情,教他不得不按捺住火氣,耐著性子回應她。
  
  「那我倒要聽聽,當初究竟是哪個天才,這麼跟妳胡說八道的?」
  
  只見她眼神飄渺,像似去捕捉一個遙遠的記憶,視線雖然仍停留在他身上,卻已經失去了焦距。
  
  「那是一個下著雷陣雨的午後,當時我與初戀男友剛分手,只因為他嫌棄我長得『太隨和』,沒有刺激感,就對我……」
  
  「講重點。」他再一次打斷她。
  
  「這個打擊,讓我痛苦到連呼吸都會感到疼痛的程度,於是我隨意走進一間藥局,跟櫃檯的藥師問了一種可以治療心痛的解藥。」
  
  聽到這裡,原本一臉意興闌珊的他,表情驀地變得沉凝了起來,專注地看著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但卻沒有掩飾一臉訝異之色!
  
  「我還記得,那個人有著一雙很溫柔、很溫柔的眼睛,後來他給了我三十顆帶著淡淡水果香氣的藥錠,吩咐我一天只能吃一顆,並且告訴我,在吃藥錠的時候一定要告訴自己,絕對可以忘了那個曾經帶給我無比傷痛的人……」
  
  她說著,輕快的語氣中,隱藏著一絲苦澀:
  
  「我不是笨蛋,不是不知道那其實只是一堆普通的維他命藥丸,但那個人並沒有對我說謊,當我吃到第二十九顆時,我真的把所有的不快樂,統統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從此,只要失戀,吃維他命C錠,就成了她的習慣,一種僅適用於她的失戀處方簽。
  
  這時,白盛元像是想起了什麼,用著有點疑惑的目光審視著她,蹙緊了眉頭,若有所思。就在這當兒,他看見她又抓起手邊的提包,開始胡亂在裡頭翻找東西,一張小嘴還唸唸有詞了起來……
  
  「咦?我的幸運鑰匙圈跑哪兒去了?記得明明都放在包包裡頭的呀?嗝、嗝……」邊說,她大小姐還不計形象的大打起酒嗝來,瞬間瀰漫在空氣中的濃烈氣味,令他深深擰起了朗眉。
  
  這個死女人,她最後的一點形象,都被那聲粗鄙的酒嗝給破壞殆盡了……
  
  「啊,有了、有了!」
  
  只見那女人將她的包包內所有拉拉雜雜的東西,一古腦兒全倒出來後,她眸兒一亮,像是挖到寶似的,從一堆琳琅滿目、亂七八糟的物品中,抓起一隻透明心型玻璃小罐的鑰匙圈。
  
  但見那只心型玻璃小罐還挺別緻的,透明的罐內還仔細地放入了一顆淡粉色的維他命C片,看起來就像是個紀念品。
  
  「這是?」
  
  「這是我的第三十顆維他命C錠。」她笑道,並攤開他一隻大掌,大方的道:「喏,送你!」
  
  「為什麼給我這東西?」他問,但沒有接過的打算。
  
  只見她先是謎樣地對他笑了一笑,最後語出驚人的道:「因為你的眼神看起來也很悲傷,我想你的心……應該也受過傷吧?」
  
  聞言,俊朗的五官變得僵硬,高大的身驅也瞬間凍結,他的黑眸緊盯著眼前的小女人,俊眸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接下來,她的每一句話,就像是要安慰自已,又像是要說服他似的,一字一句,從她小嘴中斷斷續續、含糊不清的吐出……
  
  「我到今天才發現,原來已經變質的愛情就像倒在掌心裡的水,不管是攤開還是緊握,終究還是會從指縫中一點一滴的流淌乾淨。」頓了頓,她的唇扭成一抹痛楚的笑,瀟灑的又道:「所以我會忘了他的,將那個壞蛋徹徹底底剔除在我的記憶之外,永遠不再想起。」
  
  如今對她而言,時間將是淡化一切苦痛的良藥,隨著時間的累積,總會有那麼一天,那原本費盡心機想要忘記的痛苦,真的就這麼給忘記了。
  
  想著想著,小腦袋一沉,她輕輕撞上了他胸口,而原本捏握在掌心中的鑰匙圈也同時跌墜在地,發出一聲清脆聲響,最後在一片迷迷糊糊中睡去。
  
  在她殘存的記憶中,只記得自己一對眼皮又酸又沉,最後是蟋伏在一個溫暖而寬闊的懷抱中,疲憊卻又無比安穩地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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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9 09:04:40
第三章
  
  雖然記憶仍是如此鮮明,但昨夜發生的那一切,應該都只是一場夢境吧?
  
  眼前的男人明明是一樣帥氣的臉龐、一樣好聽的聲音、一樣迷人的雙眸,但那一張像是鋼板合成的表情,讓她怎麼看也無法與昨夜那個溫柔王子相比,
  
  尤其是他那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性情,隨意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散發出一種教人說不出口的冷漠感,教人難以親近。
  
  由於已被邀請一同用餐,金文琳不好當面婉拒,只好厚著臉皮入座,並試圖炒熱餐桌上一片冷冰冰的氣氛……
  
  「對了,都還沒有與夫人問聲好呢,昨天我這樣打擾,尊夫人她一定很……」話未落盡,一記凌厲眸光再度橫空劈來,教她背脊為之一震,當場噤住了聲!
  
  「妳在餐桌上一向都是這麼多話的嗎?」他表情就像石頭刻出來的一樣,彷彿任何一句最無心的話,都可能令他皺起眉頭。
  
  「對、對不起,是不是我說錯什麼?」她尷尬的問,並開始認真的考慮,自己要不要提早『先行告退』的當兒,原本默不作聲的白薇妮緩緩地開口了。
  
  「我相信她並沒有惡意。」白薇妮就事論事,意外替金文琳緩頰道:「五分鐘前,她才算真正從這棟屋子裡清醒過來,您還期待她能瞭解多少?」
  
  話鋒一轉,她將眸光一轉,與金文琳的目光交會,嘴角亦帶著一抹狡黠的笑,故若一道:「噢,忘了告訴妳,目前這屋子的女主人還在空缺中,妳有興趣嗎?」
  
  「我沒有興趣!」
  
  橫了多嘴的女兒一眼,不待金文琳對這個消息做出任何反應,白盛元立即對她下了一道逐客令,忽然語氣涼森森地道。
  
  「金文琳小姐,如果妳已經休息夠了,那麼我必須請妳離開了。」他的脾氣就像雲一樣地善變,方正的下巴一副難得寬恕人的樣子,一臉寒意。
  
  這樣的初次印象讓金文琳深深認為,眼前的男人就算帥得令人屏息,但她還是在他的缺點欄裡多加了一條『個性太爛』的惡評,並且在心中默默給他打上一個大叉叉。
  
  雖然對他突然『翻臉』感到相當錯愕,但他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她只好謹遵所願,站起身來,再一次鄭重地向白氏父女道謝後,轉身離開。
  
  就在準備離開的時候,她驀地驚覺,剛剛那個男人,竟是以她的全名來稱呼她的?
  
  「等等,我剛剛告訴過您……我的名字了嗎?」她茫然的轉頭看向那個男人,神情顯得有些訝異!
  
  「何止名字?」他穩穩地回視她,唇角嘲弄地揚起:「昨晚妳硬拉著我,把妳所有該講的、不該講的秘密毫不保留地全都跟我說了,教我不想聽都難。」
  
  這一席明顯帶著譏諷意味的調侃,令金文琳不禁又皺了一下眉頭,很想回他一句:你這傢伙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嗎?跟女孩子說話婉轉點兒是會死啊!
  
  但為了維持風度,她硬是按捺住了不悅的心緒,朝他優雅地一鞠躬,準備離開。
  
  這時,眼前的大門居然自動開啟了,接著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溫軟嬌媚的嗓音……
  
  「對不起白先生,我好像來晚了!」
  
  一名穿著時尚、妝容妍麗,並踩著一雙名牌高跟鞋的嫵媚女子,笑意盈盈地踏進屋裡,彷若無視她一般,風情萬種地朝白盛元嬌媚走去,並用著一抹嗲聲嗲氣的氣音,歉赧地道:「真的很抱歉,您已經準備要出門了嗎?」
  
  只見女子臉若銀盆,眼似水杏,身上還飄散著一股撩人的香水味兒,風韻極為誘人!
  
  但最令金文琳感到錯愕的是……那前一秒還板著一副棺材臉,對她幾盡挖損的男人,下一秒彷若轉了性似的,不但收起了嚴酷的面容,還徐徐展開了笑顏,讓原本冷硬而略帶幾分嘲諷的神情也一掃而空,換成多少女人為之垂青的英俊面孔。
  
  「哪裡,妳來的剛剛好。」
  
  此刻,他聲音極為溫柔,眼神也暖得醉人,光是那迷人的笑容和熾熱的眸光,就足以令天下女子瞬間融化--當然,除了金文琳。
  
  拜託喔,這個男人根本就是雙重性格嘛!
  
  一個人的性情怎麼可能在瞬間變化那麼大,這傢伙若不是有嚴重的人格分裂症,就是腦袋有問題了。
  
  才這麼想著,她看見那男人從西裝口袋內取出一隻信封,彬彬有禮地交遞給女子之後,他原本掛在唇邊的笑意也明顯收斂了,並用一種極其冷淡的眸光,淡覷著眼前的女子。
  
  「拿去,這是妳應得的。」看著名義上是家中唯一的褓母,卻從上班第一天起就對他陽奉陰違女子,白盛元的聲音是欺騙性的柔和,「這一段時間,真是辛苦妳了。」
  
  「這是?」女子不解,微瞠著一雙眸子,怔怔看著手中的信封袋。
  
  「資遣費。」他也不囉嗦,直截了當的宣佈:「很遺憾,妳被開除了。」
  
  當場,一張還算稱得上國色天香的嬌容,瞬間扭曲成一團,不敢置信地哭了出來!
  
  「這……這是為什麼?」
  
  「妳心知肚明。」白盛元不為所動,擺著一張冷酷的臉龐,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女人,態度極其疏遠及冷淡,直到女不甘心地人哭花了一張臉,又氣又怨的跺了跺腳,忿忿地轉身離開。
  
  見著此情此景,金文琳一顆腦袋瓜子底下,很快地對機車男又下了另一條批注……夠冷血。
  
  不知是打擊太大,還是習慣成自然?
  
  在面對又一次的失戀打擊之後,金文琳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花費太多的時間與力氣沉浸在自我嫌惡與頹喪的情緒裡。
  
  她一如往常的工作,一如往常的準備食材,一如往常的穿越在悶熱吵雜的廚房內,準備著一年一度餐廳內所隆重推出的情人節套餐。
  
  當然,套一老話,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在情人節前夕失戀,說她不會應景傷情,那全都是騙人的……
  
  「金師傅,妳在哭嗎?」
  
  「我沒有。」
  
  「可是妳在流眼淚。」
  
  「是洋蔥的關係。」
  
  呃?「妳切的……是西瓜。」
  
  終於,餐廳侍者的一句話,讓身為餐廳廚師群之一的金文琳,不得不停下手邊的工作,緩緩抬眸看向眼前的大男孩。
  
  「我說志剛啊,你這傢伙曾經讓女孩子哭過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丟來,令男孩一對濃眉大打了個結,不解一問:「幹嘛突然問我這個?」
  
  「別問為什麼,只管回答,你到底有沒有啊?」她不理他,堅持問到底。
  
  「這個嘛……」撓了撓臉頰,林志剛想了一晌,最後支支唔唔地回道:「我想應該沒有。」
  
  「沒有就好。」先是滿意的點點頭,爾後又見她神情一黯,幽幽地輕歎了一口氣,淡道:「如果讓女孩子哭,以後是會下地獄的。」
  
  這、這是恐嚇還是威脅啊?
  
  「金師傅,妳今天沒問題吧?」雖說沒有文明規定作為一位餐廳廚師,在烹調美食時是必須面帶微笑、時時保持一顆愉悅的心。
  
  但在這樣一個充滿瑰麗色彩的浪漫日子裡,頂著一副頹靡灰暗的情緒,未免也太格格不入了點吧?
  
  「我沒事。」彷彿在揮趕一隻蒼蠅似的,金文琳用著一抹打發似的口吻,催趕道:「如果你沒事,就到外頭招呼客人去吧,別妨礙我繼續切洋蔥了。」
  
  聽完,林志剛無奈地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再次提醒:
  
  「妳切的是西瓜。還有,」像被打敗似的,他又道:「我進廚房找妳,是想告訴妳一聲,第七桌有妳的訪客,請妳出去一下。」
  
  「我的訪客?」微蹙著眉,她有些疑惑:「在這個時候會是誰來找我?」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看上去好像是一對情侶。」林志剛一五一十的轉述道:「尤其是那個男的,似乎跟金師傅還挺熟稔的,一來就指名說要找呢!」
  
  難道……是他?
  
  思及此,金文琳腦海中驀地閃過一張面孔,心裡已經大概有個底了……
  
  雖說早就知道與那個大爛人之間仍有一些問題尚未解決,但真正面臨這一刻,金文琳不禁又怨歎起命運的殘酷與現實。
  
  尤其當她遠遠看見那個男人肆無忌憚,恍若無人般在公開場合與新任情人摟摟抱抱,狀似親暱的恩愛模樣時,就有一股欲欲作嘔的感覺不斷從她喉間冒了出來。
  
  談過無數場戀愛,對於男人質量的優劣,她眼拙、誤判、出狀況是家常便飯,但從來沒有一次是像這樣那麼叫人想死的……
  
  「聽說你找我?」
  
  來到了七號桌旁,金文琳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是溫和、且面帶微笑的,只可惜,接下來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極度的諷刺,破壞了力保的沉穩。
  
  「但是,就算你這一枚垃圾沒指名找我,我遠在廚房內還是能隱約聞到一股人渣味呢!」
  
  所以說,人賤則無敵,明明在外頭風流的姦情都已經是東窗事發了,他倒好,乾脆不遮不掩,還堂而皇之地找來?
  
  當她好欺負的嗎?
  
  陡然,方正邦被一股凌厲的氣勢所包圍,她的目光炯炯,直逼他而來,令他不禁換上一副震驚的表情。
  
  「不會吧?我們分手不過才幾天,妳就變得如此潑辣啦?」敢情她以往的溫柔乖順,全都只是假象,這才是她的本性?
  
  見方正邦一副大表失望的長歎,金文琳厭惡得只想拿起桌上的水杯往那一張討人厭的臉上潑去!
  
  這傢伙真是個垃圾!
  
  以為別人是用著怎樣的心情來和他在一起的?
  
  如此戲耍了別人珍貴的感情後,居然還故意選在情人節這一天帶著新任女友前來示威叫陣,還嫌不夠傷她的心嗎?
  
  「認識你這個人渣,是我金文琳倒了八輩子的楣,我認了。但如果你自認自己還算是個男人的話,就不應該繼續前來挑釁。」她語意不善,眼中閃著怒火。
  
  事已至此,倆人也算正式決裂了,於是方正邦撕開了過去的溫情,嘴角扭露出一抹無賴般的笑,開誠佈公的說了。
  
  「知道妳那一晚曾經來找過我,其實我也算是鬆了一口氣,既然我們之間已經回不到過去,也不可能繼續在一起了,那麼,目前我租的那一所公寓……」
  
  「對不起,請不要把我對你的容忍,當成你不要臉的資本。」她冷冷打斷了他,糾正道:「那棟公寓是我租的。」
  
  他頂多只是借住。
  
  「好,就算是妳租的,但現在住在裡頭的人是我,妳是不是該把當初妳與房東所簽下的租賃契約轉交給我呢?」
  
  原來這個男人一張俊帥的外表下,裝的全是一堆發臭的餿水腦袋,尤其是他的臉,大概是用犀牛皮做的,厚的嚇人!
  
  「我是你轉身就忘的路人甲,憑什麼要我對你繼續言聽計從?」這個人不但臉皮厚,還有強烈的王子病,令她相當不齒地又炮轟了一句:「原以為你只是頹廢了一點,今天我才知道,你早報廢了!」
  
  乍聽此言,方正邦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幻聽了,不敢置信的問:「妳……妳說什麼?」
  
  「我說你這個死王八蛋,給我拉長耳朵聽清楚了,若不把之前我替你繳清的租金還我,我死也不會把租賃契約讓給你的!」
  
  她變得很嚴苛,而且冷酷,字字句句都含滿了慍怒,面無表情的直視他,不帶感情的又說:「方正邦,我雖傻,但不代表天生就蠢,之前林林總總花在你身上的費用,我就當是捐給慈善機構了,但欠我的租金你一定得還。我算過了,一共十九萬二千元,是付現還是匯款,你就爽快地挑一樣吧!」
  
  她說得簡簡單單,卻教他聽得一愣,怎麼也不敢相信,原本還極度迷戀他的小女人,居然會在分手之後,搖身一變,成了冷酷無情的特大號討債鬼?
  
  「我說臭三八,妳是不是瘋啦?」
  
  這樣毫不留情面地被索討,教面子當場掛不住的方正邦,不禁漲紅了一張俊臉,惱羞成怒的斥道:「哪有人像妳這樣跟前男友討債的啦?分手不過才幾天,妳就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
  
  「感情?」她緩緩地瞇起眸子瞪著他,眼神是那樣冷、那樣銳利,幾乎將他當場凍成冰雕。「別開玩笑了,你現在在我心裡,頂多就值一盒保險套,無論有沒有用過,感覺都是一樣的髒!」
  
  說完,她一臉寒霜地瞪著他,暗示她的不容妥協:「女人被男人欺騙感情只是一場傷心,但被騙感情又被騙錢那就很傷身了。那些錢都是我辛苦賺來的,如果你還算個男人,理當把那些錢統統歸還給我!」
  
  錢錢錢……這女人滿腦子都只是錢,對於兩人過往的情誼,倒是全忘得一乾二淨了!
  
  「金文琳,我勸妳不要太過天真了。」心有不甘的他,恨恨的譏諷道:「妳是第一天認識我的嗎?以為我會照妳所說的去做嗎?」別傻了!
  
  「那你就等著搬家吧。」如今他對她的威嚇已經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她無所謂的聳聳肩,涼聲以回:「反正一年份的租金已經預繳了,我也想知道豪華公寓住起來是什麼感覺?」
  
  想當初,這個花心大蘿蔔還哄騙她,說什麼情侶就應該分居兩地,這樣才顯得有情調、有神秘感,兩人的愛情也不會隨著時間的增長而遞減,如今想想……真是統統去他媽的!
  
  她的話就像箭一樣,筆直地穿透了方正邦僅存的一絲男性尊嚴,教他忍不住氣得牙癢癢。
  
  「妳這個臭女人,敬酒不吃,吃罰酒,硬逼著我翻臉是吧?」他自齒縫間迸出聲,平時溫和沙啞的聲音,因憤怒而變得短促尖銳!「看來,今天我不給妳一點教訓,妳根本忘了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重了?」
  
  居然還敢跟他討價還價?
  
  冷聲一喝,方正邦高揚起一隻手臂,欲對金文琳動粗的當兒,他的手腕猛然被一股力量所阻,接著是一個冷峻的聲音揚起……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麼做,因為你若膽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定會教你付出慘痛的代價!」
  
  咦?!
  
  受到警告般,方正邦停下了動粗的手,並隨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緩緩地回眸望去。
  
  猛然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他就站在他的正後方,一雙修長大腿站得穩穩的,就算他雙腳略微分開,看上去也還要高上他許多,給人帶來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尤其男子的臉龐還逼得如此之近,一張俊臉暗黝黝的,唇角更是輕蔑地抿起:「我真心祈禱,你能善納忠言,畢竟……拳頭都是不長眼的。」
  
  男子沒有抬高音量,但平靜的語氣更教人毛骨悚然!
  
  方正邦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脈搏跳動得很厲害,不禁結結巴巴的問:「你……你這傢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像幽靈一樣出現不說,還長得像根電線桿似的,想嚇死人不成?
  
  就在方正邦帶著一絲懼意,上下打量著對方時,忽聞金文琳禮貌地上前與男子打了聲招呼。
  
  「白盛元先生,您怎麼會在這裡?」他意外的出現,令她感到十分訝愕,卻也難掩一絲欣喜!
  
  自從那天離開之後,其間她曾經寫了一封感謝信給他,並在信封內附上幾張所服務的餐廳優待券,希望能回饋白氏父女的救命恩情。
  
  但一連數日,始終未見父女倆有所回應,原以為自己的小小謝意或許不被重視,豈想……
  
  「我是來接妳下班的。」
  
  「接……接誰?」她張大了嘴,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親愛的,妳忘了嗎?」只見他勾唇一笑,伸手過來,親膩揉亂她的髮,並以盛滿柔情的目光,暗示著道:「昨晚妳躺在我懷裡的時候,不是才吵著,以後都要我親自來接送妳上下班的嗎?」
  
  這真是鬼打牆了!
  
  「我什麼時候……」躺、躺在他懷裡?還有……「親愛的?」
  
  「別害羞,這只是我給妳的一點小驚喜。」
  
  此刻,他臉上有種異常溫柔的表情,雖然對於眼前的一切,她還是處在一片狀況外,但唯一清楚的是,她的心就像擊鼓一樣,不受控制地狂跳個不停!
  
  突然間,他將他的臉又靠近她一些,壓低了嗓,對她低語道:「我現在……要開始吻妳了,如果不喜歡,就躲開吧。」
  
  「咦?」聞言,她怔愣了一下!都還沒弄懂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的唇旋已經印上了她。
  
  瞪著眼前一張與她『零距離』的俊帥臉龐,他甚至連讓她驚喘的機會都沒有,旋即展開一連串親暱的接觸……
  
  他低下頭來,濕軟的唇輕刷著她的唇瓣,輕鬆地逼開她羞怯的唇,並刺探著她口內的柔軟與濕潤,他有力的舌頭填滿了她口中,恣意地品嚐著她,品嚐她的唇、與她專屬的甜美。
  
  漸漸的,一股熱流湧上她的小腹,她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吻,熾熱而誘人、狂野卻又甜美,就像夏娃的禁果,一種足以輕易挑起她體內的火焰,幾乎令她就要失控的感官刺激!
  
  她要是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起反應就好了,但是她的心跳、脈搏、呼吸、體溫,全因為他一個又一個纏綿的吻而慌亂不已,他的氣息就淺淺地噴吐在她頰上,熱熱的、暖暖的,使得她渾身發熱,膝蓋發軟得幾乎站不住。
  
  「唔……不……」這不在她的計劃之內,她怎麼會對這個男人的吻產生了強烈的愉悅反應?
  
  重點是,他幹嘛突然吻她啦!
  
  想到這兒,她喉間逸出一聲嗚咽,伸出手想去推他,可是就在剎那間,他的親吻起了變化,他的吻不再具有侵略性,而是變得更輕、也變得更柔了,儘管他的唇、舌仍流連地探索著她所有,但她能感到他一對柔情的目光就停留在她眉眼之間。
  
  當他對她流露出傾心相愛的眼神時,她內心迅即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悸動與深深的震撼!
  
  於是,當他誘哄著她主動響應時,她毫不猶豫地順從了,陶醉在他似水溫柔的眸光中,像一簇火焰般在他懷中燃燒,原來要推開他的手,也不受控制地穿過他的腰際,怯柔地撫上他堅實的背肌。
  
  此刻她唯一的知覺,是他緊貼的堅實胸膛、扶在她腦後的大手、以及那個一再誘人沉淪的吻……
  
  這擦槍走火、令人曖昧的一幕,讓一旁的方正邦看得滿面紫紅,青筋直冒,心裡頭相當不是滋味兒,突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狠甩的可憐蟲。
  
  嚥不下這口窩囊氣的他,像是被觸及了開關,兩腳立即如著火般跳了起來,頰上一根筋肉痙攣地跳動著,將眸底兩團怒火灼向濃情蜜意的兩人。
  
  「我說金文琳,妳這是在跟我炫耀嗎?還以為妳有多念舊咧,結果才被我給甩了,馬上就可以一臉若無其事地和男人接吻。敢情我們在交往的時候,妳就已經習慣吃著碗裡又看著碗外的了?」
  
  扳著一張陰陽怪氣的臉,方正邦嗓子一扯,珠連炮似的,開始了一連串指責與嘲諷的粗劣字眼。
  
  「還有你這傢伙,穿得跟夜店牛郎似的,真的是這女人的新歡嗎?該不會也是她花錢故意買來刺激我的吧?」由於太過激動,方正邦原本還算稱得上俊帥的臉龐,現下全都漲成了豬肝色,脫口而出的每一個字,也都充滿了一個男人的怨懟以及濃濃的醋意!
  
  冷覷著顯然已經失去冷靜與沉穩氣息的對手,白盛元開始微笑,並以居高臨下的目光,淡然地回以一記重擊。
  
  「就憑你?」他輕笑出聲,彷彿對方剛剛講了個笑話,冷道:「就別再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一個只能靠女人養活的吸血蟲,還能值多少個錢?」
  
  說完,白盛元毫不掩飾一臉嫌惡的表情,彷彿與這傢伙站在同一個空間裡,都會瞬間降低了自己的格調似的,一臉睥睨的神情、嘲諷的言語,差點就氣壞了已是火冒三丈的方正邦!
  
  為了維持住男人最後一絲顏面,方正邦極力苦思著反擊的機會,卻在一愁莫展之下,竟無恥地批評起前女友粗劣的『床技』。
  
  只可惜,對於這一切惡意的中傷與詆毀的言詞,他的對手完全沒有想要瞭解的興趣!
  
  「對不起,我對A片沒有興趣,尤其是人渣演的。」白盛元完全不給對方有任何反擊的機會,擺出一副厭煩透頂的模樣,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權威感!
  
  「這是你的手機嗎?」順手拿起方正邦擱在桌上的手機,不待對方響應,他即在手機內輸入一組電話號碼,最後交還給他,並嚴肅的提醒。
  
  「這是我律師的電話,煩請你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將積欠金小姐的帳款備好,我會請我的律師親自到府上取款的。」末了,他還免費奉送一記警告般的冷冷微笑。
  
  這時,方正邦臉上漸漸泛起了死一般的慘白,男子卻視若無睹,仍沒有一絲放過他的跡象。
  
  「噢,對了。」他懶懶地又提醒了句:「若在期限之內你仍然沒有還款打算的話,那我就不確定去拜訪的會是律師,還是警察了。」
  
  話音一落,白盛元旋即大手一攬,熱情摟住仍是滿臉呆愕的金文琳,並性感地朝她綻開一抹邪氣的笑容。
  
  「我的小甜心,所有麻煩事都替妳解決了,現在也該是妳犒賞我的時候了吧?」他輕聲呢喃,眼光柔和矇矓,戲謔慵懶的調情神態,教眼前不管是情勢、或是氣勢都節節敗退下來的方正邦,無疑又是一場火上添油的挑釁行為!
  
  「犒、犒賞?」聞言,她嚇壞了!
  
  「我已經訂好飯店了。」他曖昧地對她眨了眨眼,意有所指的道:「走吧,別耽誤了今晚我們最火熱的一刻,嗯?」
  
  語落,圈在她腰際上的手臂又收緊了些,迫使她密密地貼上了他堅實的軀體,近到可以感覺到彼此之間的心跳似乎也融合在一起了。
  
  就這樣,倆人在方正邦一臉錯愕的注視下,儼然一對熱戀中的情人般,親暱地相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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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9 09:05:27
第四章
  
  「妳現在好多了嗎?」
  
  在兩人甫踏出餐廳大門的那一刻起,白盛元也隨之將挽在她腰間的手臂抽回。
  
  這樣的小小舉動,讓她驀地感到有些小小的失落,感覺好像失去了什麼?好似方纔那種美妙的親暱,溫柔的依偎,被嬌寵、被保護的滋味,突然離她好遠好遠……
  
  但不管如何,今晚他就像個騎士般的出現,不但替她解了圍,也大大為她出了一口氣!這樣『出色』的表現,教她不得不承認,縱然這個男人性情孤僻、個性乖張,但確實還是有令人激賞的一面!
  
  「謝謝你幫我。」她報以一笑,對於他的『出嘴相救』表示了謝意。
  
  「我有說這是在幫妳嗎?」他先是挑眉冷睨了她一眼,接著又道:「我只是恰巧在餐廳用餐,怕影響食慾,才勉為其難制止那個不斷在餐廳內叫囂,像個經神病患的傢伙。」
  
  突然間,他的溫柔與熱情統統不見了,就連說出口的話,也顯得冷漠與疏離。
  
  「所以……」她呆了一下,漸漸緩過神來,仔細揣摩他那些話的含意之後,怔怔一問:「我們現在並沒有要去飯店,對嗎?」
  
  聞言,他吃驚地轉過臉來,對她會問出這樣離譜的話來,感到相當訝愕!
  
  「當然沒有。」天啊,她腦筋還真夠硬的,是入戲太深嗎?「剛剛一切都只是逢場作戲,妳看不出來嗎?」
  
  他不可置信地搖搖頭,用著被打敗的口吻,淡淡地諷道:「不都說很有經驗了,難道身經百戰的妳,直到現在還會對男人一個小小的吻,產生某種不該有的錯覺?」
  
  他的話有若打了她一耳光!
  
  不該有的錯覺?
  
  要知道,是他先主動親吻她的耶!在給了她一記永生難忘的纏綿熱吻,卻又諷刺她,說那不過是一場不該有的錯覺?
  
  「這不能怪我。」她微微掀起唇角,淡淡反將了一軍:「是你先讓我對你產生幻想的。」
  
  「所以妳經常幻想嗎?」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神情頗為嚴肅:「因為太沉迷於自己的幻想,才會總把灰不溜丟的驢,當成白馬王子來迷戀?」
  
  只有天知道,他已經很克制自己的心緒了,但略為高揚的語調,仍是洩露了他對她強烈的不滿與反感!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什麼驢呀、白馬的?她就沒一個字聽懂的!
  
  「意思是,妳看男人的眼光還有待加強,在還沒搞清楚男人是一種什麼動物之前,不要再隨便對男人有所期待,這樣很危險。」他直話直說了。
  
  「拜託喔,你對一個年近三十歲的女人談男人危險?」誰信啊!她吸一口氣迎擊:「雖然很多人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是能夠入土為安的愛情,總比曝屍街頭要好得多吧?」
  
  聽完,他側頭瞟了她一眼,「妳就那麼想結婚嗎?」
  
  豈知,他這樣不經易地一句問話,卻讓她足足沉默了好半晌,最後她才以一種平淡的聲音,冷冷回道:「是啊,我只想要有個家,一個真真正正屬於我的家。這樣很過份嗎?」
  
  在聽出她輕快的語氣中還隱藏著一絲苦澀後,他在那一刻抬頭看她,在撞見她眼眸底的落莫後,更是不自然地裝咳了幾聲,並很快別的開了目光,懊惱地在內心不斷譴責自己。
  
  真該死!他怎麼會忘了?早在他前來這家餐廳找她之前,他就已經先行調查了她的身份……
  
  原來遠在她十二歲以前,她大半的童年生活都是在孤兒院裡度過的,從小父母離異的她從不曾體驗過家庭生活的溫暖,為了嚮往著那樣幸福而溫馨的生活,她始終努力去建築出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儘管為了成立那樣一個家,她在愛情這條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吃過不少壞男人的悶虧,但仍一心一意追逐著這樣一份單純而美好的夢想。
  
  只是她這樣的夢想,他目前完全沒有替她圓夢的意願,也沒有『收屍』的打算,但他願意給她一份高薪、且相當穩定的工作!
  
  「對了,妳在這一家法國餐廳是擔任廚師的工作嗎?」他看了看她身上一襲專業的廚師制服,隨口一問:「待遇好嗎?」
  
  他試著轉移話題,並對她露出一抹詢問的目光,她卻臉泛羞紅,微露出一絲窘狀。
  
  「還……還過得去。」她口是心非的響應,但事實上,不久前她才跟餐廳老闆預支了半年的薪水,只為替阿邦添購一部新車。
  
  這幾個月以來,別說發餉了,若不是還有些老本,她早就餓死了!
  
  然而,這個說不出口的秘密,就算她故意隱情不報,他也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已經與餐廳老闆、兼大學同學的好友達成了挖角協議,不但出面替她歸還了欠薪,更是進一步說服了好友,當晚就會將她從餐廳內解職。
  
  換句話說,現在的她,幾乎已經是無業遊民一枚了!
  
  「我給妳兩倍。」
  
  突然,他語出驚人的說:「我恰巧缺一位會烹飪的管家,如果妳還願意兼任保母,那麼我會很樂意支付更高額的薪資,如何?」
  
  他一臉正經,不似玩笑,聲音十分平靜,臉上也沒什麼特別表情,彷彿就只是與她談論一場再也平常不過的交易。
  
  但是……
  
  「為什麼是我?」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忍不住困惑的問:「你真的能夠完全的信任我嗎?」
  
  聽完,他微微蹙起眉頭,回以她同樣困惑的眼神,似乎不太能明白她想對他表達的意思?
  
  「這麼說吧!」看出他眸底的疑惑,她淺歎口氣,進一步的問:「我們僅僅見過一面,而且過去從無交集,你甚至不認識我這個人,怎麼可以把這麼大的一個家,甚至是將令嬡托交給我呢?」
  
  他什麼也沒說,只露出了一道淡淡的,征服者似的笑容……
  
  厚,這傢伙,又那樣的笑了!
  
  既然不許人家對他產生幻想,那他幹嘛老是用一抹勾人似的笑容來誘惑她呀?
  
  這種思想上的酷刑,就好比在一個餓了三天三夜的人面前擺一份香噴噴的烤雞,卻只許看,不許吃一樣的痛苦!
  
  正想抗議,又見他緩緩吐出了三個字:「要多久?」
  
  咦?「什麼要多久?」
  
  「妳還需要多久的時間才願意考慮為我工作?」他簡潔的問,不再與她迂迴。
  
  「就算臨時要我換工作,也得按照勞基法規定先向服務單位提出辭呈吧?」她面有難色的想了想,「再說了,我還欠餐廳老闆半年的預借薪資,若要全數歸還,快的話半年,慢的話至少還要八個月才能還清。」
  
  「我等不了那麼久。」他臉色一整,霸道的下了結語:「那一筆欠款我會從妳未來的薪資裡扣,今晚妳就向餐廳提辭呈吧!」
  
  他言簡意賅,低沉的聲音裡,充滿了權威:「記住,我只等妳一個晚上,考慮清楚後,就打電話給我。當然,如果明早以前妳依然沒有回復,我就當作妳已經拒絕我了。」
  
  說完,他從西裝口袋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隨後走向他停靠在餐廳外的座車,利落地滑進駕駛座後,很快地消失在滿天星斗的黑夜之中。
  
  看著那個男人像風一般的出現,最後又像一陣風似的離開,金文琳努力收回散逸的心神,深深吐了口氣,忍不住心語。
  
  厚,這個男人……簡直專橫得可怕!
  
  早晨的陽光,柔和而明亮,正透過窗子射進屋來。
  
  白盛元低著頭,背光而坐,垂著長長的睫毛,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手中的報紙。
  
  雖然他眉頭沒有皺,面孔沒有扳,但看起來就是一副心浮氣燥的模樣,尤其他嘴邊還不斷嘀嘀咕咕,不知在叨念著什麼惱人的事兒?
  
  那個女人……她不打電話是什麼意思?怕他付不起高額薪酬嗎?
  
  就算她對這一份工作再怎麼不領情,基於禮貌上,至少也應該回一通電話,放他鴿子是怎樣?當他是紙糊的,全沒一點氣性?
  
  實在太不像話了……
  
  淺啜了一口咖啡後,他煩躁地?開了手中的報紙,想為自己點上一根煙,卻因為不斷將一雙眸子往門外飄而分了神。
  
  就這樣,白薇妮看著眼前的大男人,手裡夾著根沒有點燃的香煙,一對朗眉也越蹙越緊,顯得十分煩躁不安!她頗為玩味的盯著眼前的父親,發現今早的他不僅失去了平日的沉穩,就連神情也不如以往般專注。
  
  「一整個早上,就看您不斷唸唸有詞,難道有什麼令人煩心的事嗎?」她很好奇,是什麼令他如此心神不寧?
  
  聽見女兒的調侃,白盛元怔了兩秒,將飄散在半空中的心神收回後,頭也不抬的說:「如果妳已經吃完了早餐,就準備出門上學去,早上九點我還有個手術,病患應該不會希望看到主治醫生遲到。」
  
  餐桌上的空氣一往如昔般冷凝,這樣打發似的口吻、疏離般的父女對話,經過這些年來的磨練,白薇妮早已習以為常,不痛不癢了。
  
  相反的,她很慶幸在關鍵時刻,他還願意拿出父親的角色來牽制她,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表現得像個盡職的『爸爸』。
  
  原以為餐桌上的氛圍就要這樣永無止盡地凍結下去的當兒,玄關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門鈴聲,並伴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
  
  「白先生,我是金文琳,請問您在家嗎?」
  
  按了好半晌門鈴,仍不見有人前來應門,金文琳不禁失望地心想,或許是她來晚了……
  
  輕歎口氣,她認命地轉身想走,眼前的大門卻在這時候應聲大敞,她訝異的回眸,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直挺挺地出現在門口。
  
  他悶不吭聲的站在那裡直視著她,加上背著光,一時之間,她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直到他以一種極度容忍的口吻,慍怒的開口責問。
  
  「妳這個人連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嗎?」他帶著不滿的腔調問:「妳以為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他居高臨下的瞪視著她,在他譴責的注視之下,她覺得自己就像不小心在校門口被訓導主任逮著的遲到學生,心慌得連手腳都不曉得該怎樣擺了?
  
  「對、對不起,昨晚我應該打一通電話過來的。」她試圖解釋。
  
  「但妳沒有。」他口吻聽起來就像是討不到糖吃的小孩。
  
  「那是因為昨晚我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把你的名片給搞丟了。」先是尷尬地報以一笑,接著她比手畫腳了起來:「還好還好,上一回打擾時,我對這裡的地址還有點印象,所以今天我特地起了個大早,挨家挨戶找了來!」
  
  看到她滿頭大汗,一副氣喘噓噓的模樣,所有責備也統統梗在了他的喉頭,半晌,他低聲咕噥了幾句,算是接受了她的說詞。
  
  「所以妳願意為我工作了?」問這句話的同時,他臉上的神態不再那麼嚴厲,冷酷的五官,稍稍的軟化。
  
  「當然囉!」聳了聳肩,她頗為務實的回答:「二份工作拿三份薪水,這年頭去哪裡找這麼划算的職缺?」
  
  再說了,昨天餐廳老闆不知為何,突然宣佈將她辭退,雖然最後大發了慈悲心,沒要她歸還預借的薪資,但嚴格說來,她等於是被變相資遣了。
  
  一夜之間,白白丟了工作,說她不心慌,那是騙人的!
  
  好加在,東家去、西家來,況且新任老闆還長得這麼優,就算天天看也不會膩,光是這一項福利,她就算是賺了啦!
  
  將雙臂抱在胸前,他注視了她半晌,唇邊泛起一絲笑意:「我早就知道妳是個務實的傢伙。」
  
  「咦?」她困惑地看著他,眼中充滿迷惘,「早就知道?」
  
  對於她的疑問,他不理睬她,僅用著施恩般的口吻,丟下了一句:「這次就算了,進來吧。」
  
  接著,他看也沒再看她一眼,轉身進屋,一邊囑咐道:「我不喜歡我的員工遲到,所以從明天開始,七點之前妳必須準時上班,至於下班時間,我希望是在我進門以後……」
  
  她斟酌著他所說的話,急急打斷了他,提出質疑:「那萬一你徹夜未歸呢?」
  
  「我會付加班費。」他承諾。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用力揮了揮手,她苦笑道:「像你這樣的黃金單身漢,平常應該有很多約會吧?就算晚歸,也是人之常情,但是……」
  
  頓了頓,她臉上頗有尷尬之意,小聲的道:「我身理時鐘通常只允許我撐到晚間十二點,一旦超過了,我隨時都可能會昏睡過去的。」
  
  自從她曾經替某位無良男友日以繼夜的拚命打工,努力還清債務,卻因為太過勞累、爆肝住院之後,熬夜成了她的大忌,她發過誓,以後就算再怎麼缺錢,也絕不超時工作!
  
  聽到這兒,他停下了腳步,揚起濃密的睫毛,和她的視線相遇。
  
  「我屋裡還有空房。」他簡潔的說:「在為我工作這段期間,妳隨時可以住進來。」
  
  真的假的?
  
  這個一向超級孤僻、冷傲、變臉跟翻書一樣快,成天頂著一張棺材臉,說話尖酸刻薄又超級自大的機車男,會容忍一個外人免費住宿他的房子?
  
  難不成那房間還是一間警衛室?換句話說,除了管家、褓姆,他還想讓她再多兼一份夜間警衛的工作囉?
  
  就在金文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當兒,一抹溫潤的嗓音,輕輕緩緩地在她面前揚起……
  
  「原來……她就是讓您一整個早上都坐立不安的主因?」
  
  驀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漂亮小臉,當那一張小臉也回以她一抹燦爛的笑容時,讓人一度有種如沐春風之感,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愉快!
  
  但,就在幾分鐘以後,她深深的發覺,那不過只是一場錯覺……
  
  「我討厭洋蔥。」
  
  極不感興趣地攪弄著餐盤裡的食物,白薇妮皺了皺眉頭,一點也不感激新上任的保母在短短不到十五分鐘之內,神乎其技地從他們一片貧瘠的冰箱內取出僅有的食材,重新為他們父女倆準備的美味營養早餐。
  
  尤其當她意外得知,這一位新任保母還極可能進駐家中的時候,她就連動刀叉的意願都沒有了。
  
  她不介意她的父親在短短期間之內又替她後補了一位新『獄卒』,但有必要二十四小時都把這頭大熊與她困在一塊兒嗎?
  
  最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猶記以往,即使是與父親有過親密關係的女人,別說是想住進來了,就是要求過夜,她們的下場往往也是被她們的情人毫不留情面地轟出門外,且從無例外!
  
  可這一回他不但破了例,而且還是為了這麼臉蛋稱不上漂亮、三圍平板無奇,個頭卻像只熊般的女人打破了他長久以來的原則。
  
  這讓她堅信,眼前這一頭大熊她與父親之間的微妙關係,絕對沒有她想像中那樣簡單……
  
  殊不知一場險惡的未來就在不遠處等待著她的金文琳,努力秉持著專業的服務精神,和藹可親地對著眼前百般挑剔的小主人,極力說服道。
  
  「但洋蔥很有營養。」她耐著性子,仔細分析了洋蔥的優點:「洋蔥中有提供了鉀、維生素C、葉酸、鋅、硒,及纖維質等營養素,可以有效地幫助體內殺菌和代謝的功能,對預防感冒也相當有效!當然了,洋蔥對於某些慢性疾病或癌症的預防也有相當的幫助,不吃就太可惜了。」
  
  只見她滔滔不絕、頭頭是道,但白薇妮卻一點也不領情,連看也沒再看一眼,僅冷冷回了一句。
  
  「可我就是不喜歡它的味道,它讓我整個食慾都沒了。」不悅地推開眼前的餐盤,白薇妮欲給新任保母一記下馬威!好讓她明白,在這棟屋子裡,誰才是主人?
  
  不想,只聞嘖嘖幾聲響,一隻食指就被擺到了她鼻間,並且誇張的左右擺盪著!
  
  「小孩子是不可以挑食的喔!」金文琳以誘哄般的口吻,鼓勵地道:「尤其妳現在正值發育期,女孩子若能多攝取青菜蔬果的營養,只會對妳的成長過程有益處,沒壞處的!」
  
  末了,她又藉以比喻的道:「況且,像妳這樣挑食,將來怎麼能夠長得像爸爸這樣,又高又……」
  
  只見她一邊說,一邊也把眸光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帶,卻赫然發現,那個名為『爸爸』的男人,也正把自己餐盤中的洋蔥絲全都挑了出來,並且還排列整齊地堆到一旁,教撞見這一幕的她聲音不禁一窒,下巴也差點當場掉了下來!
  
  「老闆,您……」這、這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但見他一臉正經,不似調侃的說了:「我也不喜歡它的味道。」
  
  所以說,對孩子的教育,真是言教不如身教啊!
  
  「可您是個父親耶,怎麼可以跟著孩子挑食?」這實在太荒唐了!
  
  微挑起一邊眉,他穩穩地回視向她,面無表情的應了句:「如果妳喜歡,全給妳?」說著,他直接把挑出來的洋蔥絲,全都撥進她的餐盤中。
  
  見狀,白薇妮立刻有樣學樣,也把討厭的洋蔥全撥給金文琳,一邊還得了便宜又賣乖的道:「現在妳知道洋蔥在這個家中有多麼不受歡迎了吧?下一回,別在餐桌上讓我們再看見它了,否則妳就預備一個人全吃光吧!」
  
  聽到這裡,金文琳的肩膀因挫敗而無力地下垂,也終於知道,小女孩那一副刁鑽嬌縱的性子,究竟是誰放任養成的了?
  
  正所謂養女不教父之過啊!
  
  有白盛元這樣縱容放任的父親,若還能教養得出規矩乖巧的大家閨秀,那就真有鬼了!
  
  唉,不是她愛多管閒事,這個男人的家庭教育也實在太失敗了!長此放縱女兒,那還了得?
  
  要知道,高尚人格的養成,家庭教育是最重要的一環,在孩子行為出現偏差之時,若不能夠加以糾正或指導,將來孩子的倫理道德、交往禮儀、個人行為與生活習慣等方面,都會造成極大的深遠影響。
  
  所以,今日就由她親自動手,一次性的狠狠拔除去這一對父女嚴重偏食的劣根性吧!
  
  不察金文琳神色有異的白氏父女,在各自用餐完畢之後,紛紛起身準備上班、上學去了。
  
  「等一下!」
  
  突然,她喊住一大一小的挑食鬼,嚴肅的警告道:「沒有把餐盤裡的食物吃完,不但浪費,對於烹煮食物的人,也是相當失禮的行為。」
  
  聽她那一席威嚇似的口吻,令白盛元不得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面對她,卻也沒有掩飾他一臉的不耐。
  
  「所以呢?」他帶著不悅的腔調問:「妳要我們罰跪嗎?」
  
  「罰跪倒是不必。」她堅持的道:「但你們得吃光這些剩下來的洋蔥。」
  
  白盛元無法掩飾他臉上的訝愕,也無法忽視自己正被一股挑戰的氛圍所包裹著,尤其她一對直逼他而來的炯炯目光,讓他能感覺到,她的態度十分堅決!
  
  「別笑死人了!」眼見金文琳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沉不住氣的白薇妮,立刻還以顏色:「哪有員工上班第一天就強迫僱主吃下討厭食物的?」
  
  這還像話嗎?
  
  「既然如此,這一份工作,看來我是無法勝任了。」話落,她大小姐也不囉嗦,提起背包,準備離開。
  
  「請等一等,金文琳小姐。」就在她經過他身旁的時候,他抓住了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他。
  
  「除了熬夜與無法容忍別人挑剔妳所烹煮的食物之外,能否告訴我,妳還有哪些大忌?」此刻他口氣顯得有些不耐煩,但她聽得出來,他已經盡可能把怒氣壓抑了下來。
  
  尤其他的眼神似乎不斷地在警告她,他已經認輸了,雖然不是完全的心甘情願,但至少他還願意退讓這一步,如果她夠聰敏,就不應該繼續挑戰他的容忍度!
  
  所幸,她也不是個喜興捋虎鬚的人。
  
  「暫時就這樣了。」放下了背包,她走到餐桌,端起那一堆被剩下來的美味食物,遞到他的面前。
  
  「現在,您願意吃掉它了嗎?」她聲音輕柔、溫和,但多少也有點帶著命令的語氣。
  
  這也讓他明白,對於食物,她絕對不會是一個輕言妥協的人!
  
  他一聲不吭地看著她,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默默低下頭去,一口吃掉她從盤子內叉起的洋蔥絲。
  
  就在他勉強嚥下那略帶辛辣氣味的可怕食物時,突然發現她靠近了他一些,然後無預警地對他吐出一句遲來的歉意……
  
  儘管那一句對不起,聽起來細如蚊蚋、幾不可聞,卻足以震撼地教他呆愣當場!
  
  原以為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懂得感激為何物?居然狠心逼迫才剛剛給了她優渥薪資的老闆吃討厭的食物。
  
  但她這一句意外的道歉,著實令他感到有些錯愕,注意力也不覺轉移到她身上,不禁心想,這個小女人,她到底想做什麼?
  
  只見下一秒鐘,她神秘地對他眨了眨眼,等不及他反應過來,她已經轉身過去,開始恐嚇起那個同樣拒吃洋蔥的刁蠻嬌嬌女!
  
  當他聽見她信誓旦旦的威脅著小丫頭,說她現在還是不肯吃洋蔥的話,那麼這些剩下來的洋蔥絲,她將會替她完整的保留下來,直到她願意吃掉為止時,他適時地藏住了一個笑容,終於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
  
  因此,當白薇妮以求救的目光看向他時,他選擇冷冷的別開眼,一副各人造業、各人擔的冷漠反應。
  
  就這樣,原本自信滿滿,還暗中想著要如何惡整新保母的白薇妮,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惡計尚未使出,已被敵軍狠擺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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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9 09:05:51
第五章
  
  「換掉她!」
  
  白薇妮柳眉微揚,瞪著後照鏡中的父親,咬牙切齒的建議。
  
  「為什麼?」揚起一道濃眉,白盛元用著一抹頗為讚賞的口吻,坦言道:「她看起來挺有原則的。」
  
  原則?
  
  「那是蠻橫與專制!」白薇妮不置可否,臉上熱辣辣的,對著父親大皺其眉:「難道您可以天天忍受被一個管家盯著用餐嗎?」
  
  「這也沒什麼不好。」她話中不無諷刺的味道,他卻只是漠然地聳了聳肩:「至少我確定在她的堅持之下,我們肯定會活得健健康康、百毒不侵。」
  
  她真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眼前這位大叔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那一位性情古怪而冷傲,對於生活上的小細節更是處處挑剔而難搞的男人嗎?
  
  他什麼時候變的這麼佛心來著?
  
  思及此,白薇妮尖銳的語調緩和了下來,死死瞪了父親好一會兒,忽然間想起什麼,冷冷又問。
  
  「為什麼偏偏是她?」白薇妮疑心地看著父親:「難道您對她有什麼特殊情感嗎?」回想早上他那一副煩躁的表情,她半戲謔地問:「該不會您對那隻大熊產生了某種好感吧?」
  
  一句質疑丟來,他既不閃躲也不否認:「如果我說我是呢?」
  
  「那我會很好奇,您的口味什麼時候換了?」難不成吃膩了大魚大肉,他想改換清粥小菜,用來清腸胃嗎?
  
  「如果你只是單純想找個床伴,我沒有意見,但您若是想替我找個新媽媽,那麼很抱歉,大熊連及格的邊緣都還構不著!」她聲調平穩的下了個但書。
  
  「注意妳的態度!」這是一個女兒會對父親說的話嗎?
  
  她的直言不遜,令他深深蹙起眉頭,瞪著叛逆期中的女兒,他冷冷地再度警告道。
  
  「聽著,我的婚姻由我自己決定。還有,下一回別再讓我看見妳又對保母使出那種惡劣的慣用技倆。」
  
  頓時,緊張的氣氛又開始凝聚於空氣中,過了一晌,白薇妮故意裝傻地回嘴:「惡劣的慣用技倆?真是好笑,我又怎麼個惡劣法了?」
  
  「妳從不挑食。」他點出一個事實。
  
  「但您挑食。」她露出一臉遺憾的表情,「都不曉得是誰挑食得厲害,什麼都不吃,什麼都有禁忌,我是出自一片孝心替您解圍,難道有錯嗎?」
  
  一字不漏地將女兒的嘲諷聽在耳底,白盛元不禁俊臉微紅,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那是我個人的問題,還用不著妳這個小鬼頭來干涉!」
  
  話鋒一轉,他又道:「就算妳不願承認,但在以往受雇的保母中,金文琳確實是唯一可以成功讓妳乖乖合作的新任保母。」他暗示著她剛剛的妥協,「老實說,我很滿意她。」
  
  「是嗎?」豐潤的唇,微微上揚,白薇妮不以為然的道:「但我的壞習慣,或許還不只是挑食呢……」
  
  那個小魔頭,根本就是專門生來克她的冤家!
  
  不過,她爸爸也不容小覷就是了……
  
  想起這一陣子在白宅『受訓』的經過,金文琳不禁回想起以往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打工日子,就算日子過的再苦,也沒有比現在更苦啊!
  
  齜牙裂嘴、一臉痛苦的金文琳,在努力為自己傷痕纍纍的十指擦上藥、小心翼翼地貼上ok繃後,瞪著桌上的成品……一隻小熊布偶。
  
  是誰?究竟是誰規定,小學的美勞作品得縫布偶的?又是誰規定,保母還得幫忙小主人做美勞作品的?
  
  她是個廚師呀,平日要她拿再重、再沉的鍋產她都不怕,就怕拿小小的繡花針,尤其是這種縫縫補補的細活兒,哪裡是一向粗枝大葉的她做得來的?
  
  這根本就是個酷刑嘛!
  
  還有,白盛元真是她這一輩子所見過最難討好的老闆了,怎麼會有一個大男人……不,怎麼會有一個堂堂大醫師,可以完全將營養均衡棄之於不顧,挑嘴成那副德性的?
  
  還記得有一回,她終於忍不住在餐桌上當場指責他,他卻只是冷冷回了她一句,誰規定當醫師就一定得維持食物均衡的?
  
  還說了,如果非逼他吃下那些噁心食物,他寧可改行。
  
  因此,在繼洋蔥、胡蘿蔔、青椒、苦瓜與茄子大戰之後,她已經懶得跟他再講道理了。
  
  難怪常聽人家說,食性好的人,沒有一個是壞脾性的,而這個男人,他對食物的偏執與心智根本還停留在三歲斷奶期!
  
  「唉!實在太離譜了……」
  
  「的確是挺離譜的。」猛然,一個聲音從她身後揚起:「怎麼,睡到半夜,發現自己讓老鼠給啃了嗎?」看看那雙手,都快殘了。
  
  忽聞一抹低沉的男嗓就靠在她耳邊揚起,伴隨著熱燙的呼吸,直往她耳朵頸間灌來,讓無預警的金文琳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啊?」忽見他的容貌,她心中一跳,驚訝不已,險些叫了出來!「還、還沒睡?」
  
  「我睡不著。」他心不在焉地應和著,相較於她的慌張,他倒是從容自適多了。
  
  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一點了,平日作息一向嚴謹規律的他,這時候若不是還在醫院值班,就是早早已經過了上床就寑時間,鮮少在大半夜裡見他放著空床不睡覺,跑出房來閒蹓噠的!
  
  想到這裡,她連忙站起身來,關心一問:「老闆,你是不是餓了?想吃點東西嗎?我可以煮……」
  
  「不用了,我怕胖。」他不感興趣地謝絕,並逕自走到一旁酒櫃,說道:「我想酒精比食物更能幫助我睡眠。」末了,他看了她一眼:「要來一杯嗎?」
  
  她聳聳肩,同意他說的:「那也請給我一杯吧!」
  
  他為她倒了一杯紅酒,她卻在接過他手中的酒杯之後,一仰首,當場就幹掉了半杯!
  
  「這是紅酒,不是紅茶。」她都是把酒當水喝的嗎?「萬一不小心又喝醉了怎麼辦?妳這個女人,怎麼老是不懂得適可而止?」
  
  嘖,這傢伙還真夠小心眼的!「不過才喝了你半杯紅酒,有必要一直提醒我那一晚的糗事嗎?」
  
  「酒量不好的人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為了以防萬一,他連手帶杯,握住她的手,把她杯內剩下的一半紅酒也喝掉!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不但小心眼,還真夠小器的!
  
  「妳知道讓妳保持清醒,我可以省下多少力氣嗎?」他不悅地提醒她:「托妳的福,那一晚之後,我兩隻胳臂到隔天都還舉不過肩。」
  
  這麼悲慘的經驗,他可不想再來一遍!
  
  「那是我的錯嗎?」不以為然地皺了皺鼻子,金文琳微噘著嘴,小聲地嘟嚷著:「明明自己體力不好,還愛牽拖……嘖,男人一過三十五歲,果然體力都不行了,就光一張嘴最厲害……」
  
  也不曉得她一個人在那裡嘀咕些什麼?只見她一張小嘴還挺忙碌的,不斷開開合合,兀自說得起勁。
  
  於是,他向她靠近一點,微彎著身子,想聽聽她到底都在碎念些什麼?
  
  「莫怪人家說了,騎白馬的未必都是王子,一個男人個性太爛,再帥也枉然……」
  
  這時,白盛元又將耳朵湊近了她一些,臉龐幾乎貼上她的,她卻仍渾然不覺,一句句似是挖損的言詞,依然沒完沒了的從她嘴裡被吐了出來。
  
  「不過,也真多虧了那傢伙還有一張俊帥的臉龐,若不然,應該早就排擠了吧?」
  
  聽到這裡,白盛元頗為好奇一問:「被誰排擠?」
  
  「當然是被整個社……」猛一揚首,她的唇不經易地擦過他的,雖然只是短促一掃,卻教她呆愣當場!
  
  「怎麼了?」只見他嘴角含著一絲玩味的笑容,表情雖然一成不變,但他眼眸中一閃而逝的笑意卻是她熟悉的。「幹嘛把話說一半就不說了?」
  
  此刻,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僅穿一件單薄的藍色睡袍,即使她一直盯著他看,他仍是一派悠閒的樣子。
  
  就算是沉默不語,他那讓天下所有女人著迷的身體、俊帥的臉龐,再再向她顯示,他絕對是個有魅力的男人!事實上,以一個性幻想的男主角而言,光憑他英俊的外表,已算是綽綽有餘了……
  
  思及此,她強迫自己不去注意他那片微敞在領口處一再引誘人犯罪的性感胸肌,而是將目光稍稍往上調移,卻意外地發現,少了西裝筆挺的拘謹裝束,他的脖子其實是一道長而高雅的性感弧線。
  
  隨著那道弧線而上,是他緊抿著的、性感的嘴唇,而那絕美的唇形,無一不張揚著高貴與優雅,充滿了誘惑。
  
  然後,她想起了與他的那個吻……
  
  直到現在,他嘴唇的觸感還很清晰得留在她唇邊,軟軟的、燙燙的,只要一回想起經過,她心底便會不由自主地激起一陣輕顫!
  
  「沒、沒有啊?」此刻,只是被他盯著,就足以令她心跳急促、精神難以集中,「我剛才沒說話,是你聽錯了。」
  
  她極力拉開一個機械似的笑容,今晚的他,身上有一股特別的魔力,使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令人著迷的陽剛氣息,教她一不小心,就會亂了芳心……
  
  這時,他看見她手邊還放了一本手札,於是又問:「怎麼,妳還有寫日記的習慣?」
  
  那是一本戀愛日誌,用來紀錄她每一段戀愛的點點滴滴,每當失戀的時候,她也會仔細地寫下當時的心情。
  
  但這種事,她是打死也不會在他面前說的!
  
  「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日記啦!」倏然,她臉兒泛紅,支吾其詞。
  
  「不是日記,那是什麼?」他諷刺地瞄了她一眼,「被甩血淚史?」
  
  從這個男人說出口的話,還真沒幾句中聽的!
  
  「才不是咧!」她慍怒地否認。
  
  「真的不是?」瞧她那一副心虛的模樣,早就把答案全寫在臉上了,還嘴硬?「就那麼令人難以忘懷嗎?」
  
  「你說什麼啊?」她開始企圖裝傻。
  
  於他故意提醒她。
  
  「那個長得像是一顆菠蘿似的男人啊?」輕啜了一口紅酒,他淡淡的又問:「妳就那麼喜歡他嗎?」
  
  「菠蘿?」她愣了一晌,驀地想起了阿邦的新造型。「那是貝克漢髮型啦!阿邦一向很喜歡這個髮型的,看起來很時尚。」
  
  雞窩頭也能叫時尚?「妳看男人的眼光還真是夠粗、夠淺的。」
  
  「喂,不是我愛說,你原本講話就是這麼刀刀見骨的嗎?」用詞遣字婉轉一點是會死啊!「你思想總是這麼負面的嗎?」
  
  「是妳行為比較負面吧?」挑了一張靠近她左側的位子坐落下來,他抬起眸子凝視她,「留著被傷害過的記憶,有比較好嗎?」
  
  「你一定沒有嘗試過一整天期待著喜歡的那個人特地打電話給你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吧?」她問。
  
  「我是沒有嘗試過。」他回得斬釘截鐵,幾乎沒有思考。
  
  「一次都沒有?」她不信。
  
  他點點頭。「一次都沒有。」
  
  「是沒有喜歡的人?還是沒有期待?」她不死心,繼續追問。
  
  「這兩者有差別嗎?」
  
  「當然有差別了。」她認真的舉例:「一個人心底沒有了期待,怎麼可能真正的愛過?別告訴我,當初你與你妻子在談戀愛的時候,也是這麼冷冰冰的。」
  
  這一句話好像刺到了他的傷處,使他回話的口氣中,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苦澀。
  
  「有時候,期待並不一定有響應,有時候,你以為你已經得到了很多,直到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根本一無所有時,期待……就成了一個毫無意義的形容詞。」
  
  接著,一陣寂靜瀰漫在他倆之中。
  
  她看著他,而他則是眼神飄渺,沉溺在自己的記憶中,讓片斷的回憶抓住了他……
  
  已經整整十年了。
  
  他始終清晰記得,雅芝美麗的身影與溫柔如水的笑靨,當她去逝時,他們之間的婚姻,尚不滿三年。
  
  她始終是個好妻子,不但充實了他的生活,更是豐富了他的生命,他曾經以為……他擁有了真正的幸福。
  
  可是當有一天,他發現這一切的幸福其實只是一場虛幻的假象時,那種心痛,遠比被狠狠撕裂了還要難受!
  
  想到這兒,白盛元停下來吞了更多的酒,藉以麻醉漫延在胸口間一抹心痛的感覺,有關於雅芝的每一份記憶,都已經深深地在他心上劃下了一道傷痕,再也難以癒合。
  
  「我很懷疑,」在可怕的寂靜之後,他緩緩的開口了,聲音中有著傷痛與質疑,「所謂的真愛……是否存在?」
  
  他聲音裡的麻木與漠然令她吃驚,教她不禁用有點疑惑的眼睛審視著他:「難道你與你的妻子,你們……是不相愛的?」
  
  他臉上的表情告訴她,她的話已經擊中了他要害,想起他與雅芝那一段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的婚姻,他眼中不禁閃過一片痛苦的陰影!
  
  他曾經深愛著那個女人,幾乎傾盡了他所有,卻發現她對他的溫順與柔情全都是刻意的偽裝,每當他吻她的時候、擁抱她的時候、對她說愛她的時候……她的心,從來就不曾留戀過他。
  
  憶起雅芝的背叛,仍然使他深覺痛苦,不明白她怎能在接受了他的愛,與他纏綿之際,心底想著的卻是另一個男人。
  
  驀地,白熱化的回憶,如一把火焰般,在他腦海中燃燒著!
  
  他永遠也忘不了,當那一天他看見那兩具冰冷的遺體時,所帶給他深深震撼與永無止盡的殘酷打擊……
  
  冰冷的太平間裡,氣氛肅穆而冷凝,當確認了白布下兩張蒼白而死灰的遺容後,他的表情崩潰了,一手掩著臉,無助地往後跌了一步!
  
  「妳是說……他們是殉情?」
  
  須臾,一個單音揚起,冷冷的回答了他:「是。」
  
  聞言,白盛元的心彷彿被扯了一個大洞,整個人也暈眩地一晃,癱軟地跌靠著牆,許久之後,仍然無法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這個事實,那麼令你難以置信嗎?」一旁說話的,是雅芝最好的朋友,林麗雅。
  
  同時,她也是這一場殉情事件的現場相驗遺體檢察官。
  
  「在雅芝的心底,她所深愛的男人始終只有舜臣一個。」望著眼前面如死灰的男人,林麗雅質疑一問:「這麼多年來,難道你從來就不曾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感情,好的過份嗎?」
  
  聞言,白盛元臉色大變,表情充滿了震驚與痛苦,龐大的身體也忍不住微微輕顫著,彷彿痛苦已折磨他至死的模樣……
  
  「但他們一個是我的妻子,一個是我的親弟弟啊……」
  
  白盛元將臉埋在雙掌之中,全身肌肉也緊繃著,痛苦而憤怒的咆哮聲,幾乎要震聾了她的耳膜!「妳要我怎麼去相信,他們之前還存著一份男女的感情?要我怎麼去相信,我的妻子愛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唯一的親弟第!」
  
  他眼中流露出來受傷的神情,撕扯著她的心,但儘管如此,為了他、為了自己的私心,林麗雅決意再告訴他另一個秘密。
  
  「光是這樣,你就已經承受不了了嗎?」
  
  聞言,他錯愕的抬起頭,一臉冷凝地瞪著她:「妳還知道什麼?」
  
  她卻聞而不答,只是從手邊的活頁夾中取出一張檢驗報告,表情淡漠地交遞給他。一見到她遞過來的DNA檢驗報告,他自己心裡已有數,眼底不自覺露出痛苦的神情……
  
  「這一份DNA檢驗報告,是雅芝讓我轉交給你的,她一直希望……你能諒解她。」
  
  「不可能。」他不信:「雅芝不會這樣對我……」
  
  然而,隨著檢驗報告的答案顯現,他最後一絲對雅芝的信任也隨之崩潰了,整個人宛如被抽取了靈魂,英俊的面容頓然變得灰白,緊繃,就連手中的報告書也滑落在地面……
  
  看著眼前曾經令她心動的男人,林麗雅不讓他閃躲,一字一句轉述著雅芝生前對她所說過的話。
  
  「其實雅芝一直很痛苦,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當初她會答應嫁給你,也只是想對她一雙早逝的父母有所交待。」
  
  這個鐵的事實,讓他內心亦有著泣血的感受,不禁苦澀地合上了眼睛……
  
  她怎麼可以這樣傷害他?怎麼可以這樣無視於他的感受,把他的心狠狠撕裂成一片又一片。
  
  「所以盛元,你清醒一點吧!雅芝她根本就不在乎你,她甚至曾經對我坦白過,在你們這一場婚姻裡,從頭到尾她對你只有怨恨,若不是你的執著,她不會懷著舜臣的孩子,百般委屈地嫁給你!」
  
  「夠了!」他的心扭緊了,冷冷打斷了她:「不要再說了……」他聲調平板,不帶感情,目光卻銳利得可怕!
  
  這時,被保母牽在手中的小薇妮也察見了父親倏然大變的臉色,不禁掙脫了保母的手,奔向父親。
  
  「爸爸,為什麼阿姨說媽媽跟叔叔都睡著了?我剛剛一直叫他們,他們都不醒來,爸爸,你可以幫我叫醒他們嗎?爸爸……爸爸……」
  
  「不要叫我爸爸!」突然,他冷硬的開口,冰寒的語氣,讓小女孩畏怯地噤住了聲!
  
  「再也別那樣叫我……」
  
  只見他的聲音變得嘶啞而破碎,衝著腳邊還拉扯著他的褲管,不斷向他要媽媽的小女兒,無情地低吼!
  
  「聽清楚了,我不是妳的爸爸,永遠都不是,以後不准妳再那樣叫我!」
  
  由於話題突被中斷,加上他一直沉默不語,因此金文琳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發現他此刻的眸子陰暗,表情蕭索,眼皮連抬都沒抬一下,自顧斟酒獨酌,好像要把自己灌醉似的,一杯接著一杯,簡直把酒當水喝。
  
  「別再喝了,凌晨喝酒,加上空腹,很傷身的。」為了他的健康著想,她好意提醒了他一句。
  
  但他對她所說的話置若罔聞,仍是自顧喝著,當他再度舉起了空杯,並斟滿時,她拿走了他手中的酒,不讓他繼續荼毒自己的健康。
  
  「你到底是想把你的肝搞壞,還是把你的胃弄殘啊?」有人喝酒是這麼個喝法的嗎?
  
  「還我。」
  
  「不給。」她冷哼了聲。
  
  「把酒還我!」他佯裝出一臉的嚴厲。
  
  結果,面對他嚴峻的瞪視,她仍是冒著被開除的危險,皮皮地回了一句:「就是不給。」怎樣?
  
  「妳再這樣,我就要吻妳囉?」
  
  突然,他壓低了嗓,故意用著一對充滿情慾的眼神凝視著她,出言恐嚇道:「妳要知道,當一個男人在半夜對一個女人展開攻勢的時候,絕不會光是一個吻就能完事的。」
  
  惡作劇般,他將話刻意說得曖昧,以為這麼講,這個小女人一定會被他嚇得落荒而逃!
  
  若不然,依她保守的性情,為了保護自己,也會對他做出一連串反擊的舉措……譬如把她此刻緊握在手中的酒瓶,往他頭上砸之類的。
  
  但她沒有。
  
  她甚至沒有出現閃躲的動作,直到他恫嚇似的伸出手,摟住了她的肩膀,順勢將她往他敞開的胸前一帶,她也只是本能地用手肘抵住了他,卻從沒想過要立即推開他、或是狠狠給他一巴掌。
  
  「還不怕嗎?」他眼底飛舞著火焰,在酒精的催化之下,他力保的自制力,也逐漸地在失控中。「那我就不客氣地享用囉?」
  
  她仍是一副無所畏懼的表情,為了確定她是不是已經被嚇傻了,還是有意大方獻身為他『解酒』,他像是挑釁般,將兩手緩緩插入她髮際,然後輕輕捧起她的臉,自然而然地親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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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9 09:06:13
第六章
  
  當他的唇印上她的時候,記憶中的電流再度竄遍她的全身,伴隨而來的,還有一抹淡淡的酒意,從他的唇舌之間,緩緩地擴散到她的嘴裡。
  
  她緊張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結果嗅到了一抹專屬他的氣息,使她更加迷亂了起來……
  
  這種感覺很微妙,當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她覺得那彷彿是她這輩子的第一個吻,而當他再度擁抱她時,她的心似乎也感到一陣悸動,而這一股莫名的悸動感,遠比初戀男友帶給她的感覺,還要強烈上千萬倍!
  
  她柔弱地任他吻著,卻發現他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的,一簇激情的火焰在他眼中跳動,讓他們的吻充滿了慾望,狂野又深入,綿密而冗長,不再單單只是一時的興起、或是刻意地恫嚇那般簡單。
  
  而在此同時,一股難以名之的情愫,已悄悄進駐了兩顆陌生、卻又緊緊相擁的心……
  
  她喘息著,感覺他又將她拉得更近,讓她可以嗅到他身上散發的陽剛氣味與淡淡的男性麝香,在他火力全開的熱吻之下,她感到渾身都要燃燒起來!
  
  一吻既畢,他略顯喘息地在她唇畔低語:「都做到這程度了,妳還沒打算推開我嗎?」
  
  聞言,她愣愣地抬起頭來,凝覷著他同樣也燃著一對欲焰的眸,知道自己應該立即中止這樣失控的情況繼續發展下去才對!
  
  眼前的這個男人他並不愛她,就算吻了她,也僅於一個心智正常的男人對於一個主動投懷送抱的浪蕩女人一種身理需求的基本反應。
  
  他對她甚至沒有投注過一絲一毫的男女情感,繼續下去,也只是在玩火!
  
  但是,她就是停不下來。
  
  儘管明白自己極可能被這一把無名火所灼傷,卻也無法就此徹退,欲任憑自己跌墜在他所刻意編織的情慾裡……
  
  「我……不想。」
  
  她顫抖著,將緊握在他胸前的一對拳頭,慢慢地鬆了開來,改而貼撫在他一對賁起的胸肌上,然後緩緩順延而上,最後十指也不覺扣住了他的後頸,微傾著身子,主動獻上了自己的唇。
  
  她明白,愛上這個男人的同時,也是她挑戰飛蛾撲火的開始,一時沉迷於他誘人的吻,只會一再讓自己喪失了立場。
  
  但是就算他可能會就此厭惡她、輕視她,甚至是遂她所願,無情地玩弄了她之後,再狠狠地推開她、嘲笑她,她也統統無所謂了。
  
  她只是想要確定,一直以來,在他身上那一股令她悸動的感覺,究竟只是她一時的癡迷、還是……她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
  
  思及此,她更是收緊了雙臂,將柔軟的身子更加熨貼在他厚實的胸前,怯柔地吻著他,並緊張地屏著呼吸,等待著他的反應。
  
  像是經過了一場漫長的等待,當他刮鬍水的濃郁香氣直撲她的鼻腔、溫潤的舌尖也再度侵入她的嘴裡時,她的意志力便瞬間渙散了。
  
  這是勾引。
  
  再也明顯不過了!
  
  他都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她居然還是連一點閃躲的意識都沒有,還主動迎合,任憑他對她為所欲為、放肆到底。
  
  既然,她已經踏進他的警戒線了,那他只有遂其所願,直接拿這個小女人來開刀,趁機矯正一下她那副鬆散迷糊、對男人全無防範的個性!
  
  他回吻著她,如願地給足了她想要的歡愉,當他把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順勢跌坐在他的雙腿上時,她亦柔順地服從了他。
  
  他可以感受到她和他同樣處於某一種興奮的狀態中,而這項認知,也使倆人格外的迷醉、忘我。
  
  他持續溫柔地吻著她,令她沉醉在他的懷中,渾然不覺何時已經被解開了胸罩,讓她一對雪白的渾圓,完全呈現在他一對貪婪的眼前。
  
  在一片虛無飄渺的感官世界中,她只覺得他一雙粗礪的掌,用著一種極輕的力道,不斷摩挲著她那細緻的曲線,感覺著她的柔軟與重量。
  
  「唔……」她挺著身子,喉頸處也發出了渴望至極的呻吟聲。
  
  這時,他又用手捧起她一隻乳房,流連地盈握片刻,這才用大拇指與食指輕拉著她敏感的乳尖,帶給她一種類似痛苦的快感。
  
  他聽著她逸出一聲嬌嚀,卻不容她退縮,用手臂緊握住她酥軟的身子,然後把她舉了起來,直到他的嘴唇含住她一對誘人的乳尖為止。
  
  欲焰已由他吻觸的那一點,傳遍了她的全身,她喘息著、輕顫著,一心只渴望這一股歡愉永遠持續下去。
  
  而她的甜美讓他吻得更深入,更加著迷地探索著,讓灼熱的呼吸與新蓄的髭鬚同時刺激著她細嫩的肌膚,當她乳尖受到他柔舌的吮吻與逗弄時,他能感覺她幾乎要溶化在他懷裡……
  
  他的吻灼熱而潮濕,他甚至沒有給她平緩的時間,將唇先是落在她的頸背間輕輕啄吻著,當他銜咬住她耳垂時,她驚喘出聲,感覺他溫熱的氣息是如此地令人興奮,他在耳邊的喃喃誘惑低語,更是令她全身顫抖、並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需要!
  
  一波波浪潮般的歡悅感不斷沖刷著她,將她更推入了迷醉之境,就在一陣暈陶若醉間,她隱約地感覺到她的裙擺被拉高了,然後意識到他的手探入了她底褲內,並停在她兩股深處,按壓在她最敏感、最神秘的部位上。
  
  至此,她依然沒有抗拒,只是更覺得更加虛軟與歡愉,手指也深深掐入他厚實的背肌,等待著他甜美的侵略……
  
  但就在此時,她感覺他的撤退,就連她被撩高的裙擺,也被他拉回原來的位置,這讓她僵住了,過了好半晌,才緩緩睜開一雙尚未消散的情慾眼眸,愣愣地看向他。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他的聲音沙嗄而粗重,像是一個瀕臨失控之境的男人,冷冷的道:「今晚在我們之間,總要有一個是清醒的!」
  
  在經過那樣的事件之後,昨天凌晨她幾乎忘了當時被他狠狠拒絕的自己,究竟是怎麼走回房間的?
  
  在殘存的記憶中只依稀記得,當他對她丟下那樣的一句話後,他就像是被火燙著了般,立刻鬆開了她,並大步的走向窗邊,欲讓夜晚的冷風,吹去他一身的燥熱。
  
  她默默注視著他僵立的背影,許久之後才平息了體內的慾火,搖晃地站了起來,儘管她很想再度奔入他的懷中,乞求他完成進行到一半的行為,但她能做的,只是用著顫抖著嗓,喃喃地對他說了一聲抱歉,最後在他沉默的驅趕之下,一路逃回自己的房間……
  
  現在,他可能因為她把私人的感情投入他倆主雇的關係中,而決定要開除她了。
  
  餐桌上,她偷瞄了他一眼,在清晨的陽光下,他略帶著一絲慵懶的神態,神色自若,和平常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好像喜怒哀樂等情緒,很少能夠主宰他。
  
  眼前的他,正低垂著頭,一如往常翻閱著早報,一對閃爍著碎光的俊眸就映掩在低垂的長睫下,身上還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麝香與刮鬍水的味道……
  
  這一切的一切,風平浪靜得讓人彷若有一種錯覺,昨夜與他的那一場激情,根本只存在於她自己的想像中。
  
  心不在焉地將一對迷惑的目光從他身上抽回,她暗暗的心忖,這樣也好,在經過昨夜以後,她根本不敢奢望他還會再多看她一眼,她很清楚,想要獨得這個男人的心,無疑是癡心妄想!
  
  只是……此刻反噬在她心口處的那一股失落感,又為何如此強烈?
  
  「對了,那個……」由於他突然開口,讓她整個人抖了一下,而她正在倒一杯橙汁,受到驚嚇的結果,是將手中的果汁全都倒灑在紅木餐具上。
  
  頓時,金文琳滿臉尷尬,趕緊取來紙巾把水污擦乾,一張臉兒紅通通的,眸光閃閃爍爍不大自然……
  
  察覺有異的白盛元,一對目光專注地在她身上來回移動,默然無語地打量著她。
  
  須臾,當他再度開口時,語氣很平淡,幾乎像是在話家常:「妳還好嗎?」
  
  他的口氣淡淡,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差點又再度失去了平衡!
  
  「妳今天看起來很不正常。」他明知故問:「昨晚沒睡好嗎?」
  
  笨蛋,讓我失眠的兇手就是你!
  
  只有天知道,打從今晨她睜開雙眼後,昨夜被他吻得散落的理智,也全都統統回到她的腦海裡了。
  
  一想起自己昨晚的放浪舉止,她窘愧得差點喪失了踏出房門外的勇氣。
  
  為此,她不下數百遍的撻伐自己,怎麼可以對自己的老闆產生任何旖旎的情思呢?
  
  最可恥的是,她還是那樣的浪蕩放縱、無所遏抑,就像個慾求不滿的欲女似的,一個勁兒地只想把自己往他懷裡送!
  
  這樣的她,與那些主動投懷送抱、故意色誘他的女人又有何差別?
  
  為了自己錯誤的行為,她已經是這樣自責與沮喪了,怎知他卻表現得如此平淡、無謂,完全是一副無事人的模樣,更惡劣的是……他還故意調侃她。
  
  金文琳呀金文琳,她在心裡對自己大吼,不准再想了,就到此為止吧!是該收勢的時候了,就算她對他的喜歡早已經升級為迷戀,但她仍必須學會控制自己,不能再任自己跌入感情的深淵。
  
  昨天他會吻她,完全是因為他喝多了,腦袋突然打了結,所以才會這樣發神經,要是他是清醒的,根本就不會把她當成一般女人般看待,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除了主雇關係,他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他跟她唯一的關係,就是沒關係。如果她還繼續放任自己的情潮,還對他有一絲妄想的話,那她就真的是傻得不可救藥了,到時候她心痛、心碎,也都是活該!
  
  想到這裡,她做了一個深呼吸,穩定了緊張的情緒之後,將下巴一抬,學他一樣冷靜與沉穩,並盡可能不發抖的迎上他一對詢問似的目光。
  
  只是,萬萬想不到……在經過一番心理建設之後,她仍是當著白氏父女的面口齒不清地說出一連串令人發『冏』的台灣國語……
  
  「不嘿,偶歲的粉好,卸卸老鴇的乖心。」
  
  瞬間,四周的空氣像是被凍結住了,就在一陣死寂過後,白薇妮率先從一片僵化的狀態中緩緩回神過來。
  
  只見她呆愕的嘴唇動了一動,劈頭就是句:「怎麼,昨晚妳嗑藥啦?」
  
  聽完,金文琳雙肩挫敗地一垮,在心裡歎氣:如果可以,現在她真想一頭撞死,或是乾脆挖一個坑,直接將自己就地掩埋算了。
  
  就在她為自己的『失言』懊惱得無以復加的當兒,那個男人似乎有意加深她的尷尬,驀然從胸膛間發出一陣低沉的輕笑,讓她的臉彷彿著火般,整個燙紅了起來!
  
  當他再抬眼看她時,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揶揄眼神,一語雙關的又暗示道:「如果真的不太舒服,我今天可以放妳一天假,妳的樣子看起來極需冷靜一下!」
  
  聞及言,她面帶窘色,感覺自己幾乎要變成石頭,緊抿著嘴,正想反駁,又見他緩緩地開口了。
  
  「另外,我必須轉告妳。」他一斂笑容,懶懶地說道:「那個長得像菠蘿似的男人,他終於點頭在近期之內搬出妳所租賃的房子,但唯一的要求是,妳不能再向他追討過去的……」他想了一下,稍稍修飾了那男人的原意,補充道:「演出費。」
  
  「演出費?」聞言,她愕然一愣:「阿邦他……是這麼說的?」
  
  他聳聳肩:「雖不盡然,但差不多也是那個意思了。」
  
  事實上,經由律師的轉達,方正邦認為當初公寓是金文琳主動為他所承租,雖然住在裡頭的人是他,但這都是彼此妳情我願的事,怎能在倆人鬧翻之後,悍然向他索討已付費的租金?
  
  況且在那一段期間內,對她雖然只是虛與委蛇,並非真心相愛,但他確實也盡到一個男友的義務,那就是替她製造了不少肉體上的歡愉,就算那些租金是她付給他的『夜渡資』,應也不為過吧?
  
  以上這些厚顏無恥的言詞,他雖然不想欺瞞,但也無法在她面前一字不漏地轉述那個像垃圾一樣的傢伙對他律師所作的辯述。
  
  「其實,他也曾經對我好過的,只是……」只是一但想起自己從來就不被愛的事實,還是令她難過得無法順暢的把話說完。
  
  張了張嘴,她本來想以輕鬆的語調說話,假裝自己已經不在乎那個男人了,但聲音裡的細微哽咽,還是破壞了這一切。
  
  皺皺眉,他突然覺得,不應該在早餐時間向她宣佈這件事,這讓他的好胃口都沒了!於是他打斷她,除了不讓她繼續自艾自憐下去,也不願讓自己再看見她眼中對於往日戀情還留有一絲眷戀。
  
  「他向來就是那種會笑著、等著妳把錢送去的男人吧?」他問,並掛上一個無奈的表情:「雖然我一直很懷疑妳看男人的眼光,但會選中那種毫無價值感的男人,未免也太不挑了吧?」
  
  她抬頭凝視他,總覺得他那一席話既是挖苦、又像埋怨,尤其當她意外瞥見他一對深邃的眸底還殘存著一絲對她的憐惜時……突然覺得,他或許是在安慰她也不一定?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基本上,白盛元這個男人,他的良心早讓狗給啃了!
  
  明明都說好了要放她一天假要讓她好好『冷靜』一下,卻在她故意打扮得漂漂亮亮,準備出門看場電影犒賞自己之際,他又藉故詢問她過去的工作經歷。
  
  結果……
  
  「真教人看不出來,妳過去的工作經歷還挺多元化的?」
  
  他雙臂盤胸,一臉悠哉地站在後面看著她,想不到她那一雙手除了拿鍋鏟,就連使用螺絲起子時,感覺也挺得心應手的!
  
  「看來,當初選擇僱用妳,算是相當聰明的決定。」至少,在保母界來說,她稱得上是經濟又實惠;若是在管家界的話,她幾乎可以算是升級版的全能管家了。
  
  聽得出來,他已經設法用最恭維的話來稱讚她了,但美中不足的是,這些話聽起來,還是讓人感到有那麼一點點刺耳!
  
  「看來是灑水系統的噴嘴角度被撞歪了。」調整了一下自動灑水系統的管線與高度,確定損壞的部分後,她先是挽起了袖子,接著打開手邊工具箱,挑選著適合的修補工具。
  
  打從一個小時前,她硬生生的被他從門口喚回來以後,她難得的美好假期就已宣佈告吹。
  
  為了在一片泥濘的草坪上,修補這早不壞、晚不壞的該死灑水系統,看看她現在都變成什麼樣子了?她弄髒了一身外出服不說,就連細細打扮過的妝容,也因為揮汗如水,被毀掉了大半!
  
  最慘的是,當她好不容易完成最後一個收尾工作,正準備站起身時,卻因為一個不留神,絆到一旁的自動灑水定時器,整個人猛然往後摔跌而去……
  
  「哇……」她心驚地大叫一聲,但她大概只往後蹌踉了兩、三步,就被他一把從背後穩穩抱住。
  
  他就站在她背後,她看不見他的臉龐,但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雙臂環抱著她的力量,以及他堅實的胸口傳來的一陣微熱感。
  
  不一時,擁著她的力道稍稍鬆了一些,接著他低沉的嗓音也緩緩在她頂上揚起,令她的脊背哆嗦了一下!
  
  「妳還要賴在我身上多久?」他輕柔地開口,語氣雖然平淡,但話裡故意有點挑逗的味道:「妳在趕進度嗎?」
  
  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妳就那麼喜歡我嗎?」他繼續說著,語氣中充滿了誘惑和奚落:「我以為在昨晚以後,妳至少會再忍耐個幾天才會對我展開攻勢,像妳這樣第二天又撲上的,實屬罕見。」
  
  「你誤會了!」乍聽他那一席毫不潤飾的暗諷,她像是被火燙到似的跳開他,並連忙想解釋:「這只是個意外,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我是剛剛不小心絆倒了!」拜託喔,她又不是大花癡,怎麼可能三不五時老想把自己往男人身上送?
  
  所以說,人真的不能幹壞事,只要做錯一次,人家直接就把她當成嫌疑犯看待了。
  
  「真的是誤會嗎?」輕拂散落在她額前的髮絲,他伸手撩起她一縷掉落在臉頰上的髮,輕輕替她撥到耳後去。
  
  當他看見自己這樣不經易的小動作使她臊紅了耳根子時,他的嘴角上有著一絲調皮的揚起……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妳的心臟跳成這樣?」他質問。
  
  「我、我的心臟又跳得怎樣了?」
  
  「像擂鼓似的,噗通噗通,教人想裝作聽不見都很難。」
  
  羞愧,頓時充滿了她全身。
  
  在他專注的目光與溫柔的拂觸之下,她心跳確實加快了不少,但他有必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拿出來說嘴嗎?
  
  「你一定要說這些教人曖昧的話嗎?」她有些微慍地瞪著他:「你再繼續這樣,我會當作你已經接受了我的誘惑,你是嗎?」
  
  她迎戰他的凝視,但這一次是他先把目光移開,然後她開始暗歎自己過於直率的天性,女性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男人,恐怕已經被她給嚇壞了。
  
  「對不起。」輕歎口氣,她以談和的口吻,自嘲道:「剛才是我有些口不擇言了,請你別放在心上。」語落,她隨意找了個借口,轉身想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現在想回房換件乾淨一點的……」
  
  「不要是我。」
  
  突然,她的一隻手臂被他拉住,她仰頭看他,只見他的神情嚴肅,不似玩笑:「接近我,只會給妳帶來壞處,沒有好處。」而他……並不想傷害她。
  
  「你又何必這樣說?」咬了咬唇,她有些傷感的說:「或許我比不上你平常往來的女人,但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知道自己是什麼樣身份的女人……」
  
  「聽著。」他低下頭,沉重而嚴厲的說:「我不是一個可以付出感情的男人,我探索過我的靈魂,除了一片空洞,什麼也沒有。」
  
  他說出來的話深深困擾著她,他沒說出來的話更加迷惑了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儘管尚不能探究其中的原因,但她能夠感覺到,在他們之間還存在著一股力量,而那股力量已經擴大到足以影響他們彼此之間的心智……
  
  「金文琳,如果妳夠聰明,就別再重蹈覆轍,讓任何一個男人再有傷害妳的機會,尤其是我。」這是一句溫柔的請求,但多少也帶點命令的口吻。
  
  可是……「我不懂。」
  
  「妳不需要懂,妳只要記得,就算妳成功誘惑了我,我也只會當作這是一時放蕩的激情。」
  
  他握緊她手腕,眸中有著壓抑的火焰,聲音也帶著同樣的情緒,橫著心,又說:「我永遠都不會對妳動心,所以……千萬別讓我再有傷害妳的機會。」
  
  說到最後一句,他語氣已頗為冷峻。
  
  這一番表白,同時也等於他向她正式宣告,他沒有愛人的能力,她若愛上他,注定要倒大楣!
  
  這一晚,她再度徹夜難眠,明明已經清楚接受了他的拒絕,卻還是能依稀地想起,當他在說那些話時眼底的抑鬱與溫柔,以及那一抹彷彿是錯覺般,與她相同悸動的心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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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匿名  發表於 2012-3-19 09:06:33
第七章
  
  就在一股洋溢著曖昧的氣氛中,深秋的季節悄然來臨了。
  
  一天,晚間的氣溫不算冷,但濕氣頗重,夜風吹來也有些沁涼,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水氣,欲有風雨欲來之勢……
  
  果然到了半夜,天空開始下起濛濛細雨,一邊聽著雨水沉重敲擊著玻璃窗的聲音,一臉疲憊的金文琳吃完了診所開給她的退燒藥,眼眸半合、昏昏欲睡地躺在床上,試著讓自己再度進入睡眠。
  
  已經整整五天了……
  
  在過去這五天裡,大多數的時間,她都是平躺在床上度過的,整個人始終在昏昏沈沉的狀態,一點動力也沒有!
  
  這教金文琳怎麼也不敢相信,平常自己壯得跟頭牛似的身子,居然會受到一點小風小寒就這麼病倒了。
  
  一病,還連躺了五天,躺得她渾身骨頭都快散了!
  
  她不禁心想,或許不只是她的身體感冒了,就連她的心……也感冒了。
  
  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又已將近凌晨了,屋外的車庫仍然沒有傳來半點聲響,今晚……他大概又要留守在醫院了吧?
  
  這幾天……不,應該說,自從白盛元那個男人斬釘截鐵地向她清楚表明,希望倆人保持界限,不相互逾越之後,他有意無意地選擇在醫院徹夜職班的次數也明顯地增加了。
  
  這樣的改變讓她更加堅信,造成他這一陣子有家歸不得的窘境,身為罪魁禍首的她絕對是難辭其咎!
  
  可話說回來,身為一名老闆,他根本沒有必要這樣煞費苦心地閃躲一名僱員,她並非是個不知分寸、不懂進退的女人,只要他一句話,她隨時可以包袱款款,回家吃自己。
  
  誰教她一時意亂情迷,千不該、萬不該,偏偏對自家老闆動了企圖心呢?
  
  最教人不解的是,他始終沒有開除她的打算,就只是這麼僵著……
  
  嗶嗶、嗶……
  
  這時,床頭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在一片黑暗中,她胡亂抓起手機,聲音懶懶的輕應了聲。
  
  「喂,哪位?」
  
  很快的,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妳這死丫頭,可終於願意接電話了!」
  
  是美蘭的聲音,只見她氣急敗壞,劈頭又是一陣河東獅吼:「妳知不知道,為了找妳,我差一點就把整個台灣給掀啦!」
  
  「找我?」她耳朵被吼得隆隆作響,愣愣的問:「怎麼啦?」
  
  「還問我怎麼了咧!」隱忍多日的柳美蘭,當場就在電話裡大肆抱怨了起來:「我說妳這個壞丫頭,換工作就換工作嘛,又不是什麼天塌下來的事,通知一聲是會少了妳一顆門牙嗎?」
  
  「呃……對不起啦!」恍然大悟的她,鼻音頗重的連忙歉道:「因為上個月是很突然的離開了餐廳的工作,加上身邊又發生了一些煩心瑣事,所以我沒想到要通知……咳咳……」話未落盡,一陣咳嗽襲擊了她。
  
  「咦,妳生病啦?」終於聽出不對勁的柳美蘭,連忙關切的問:「嚴不嚴重,需要我過去陪妳嗎?」
  
  「別擔心,我只是有點小感冒,還挺得住。」她苦笑的又解釋:「況且,我之前的租屋已經退了,現在沒住在那兒。」
  
  「那妳現在住在哪?」大街、公園、地下道?「妳還病著呢!」
  
  「妳不用擔心,我現在改行當管家兼保母,待遇可好了!不但管吃、管喝,還管住,尤其是薪水方面,新老闆給得很大方,幾乎是以前工作的兩倍呢!」
  
  聽她一副滿足的響應,柳美蘭臉色一沉,突然在電話裡的聲音,變得有些支支吾吾了起來……
  
  「那個……」只見她頓了頓,迂迴了半晌,終於實話實說了:「我知道這件事妳一開始可能很難接受,但身為妳最要好的朋友,我一定要告訴妳,其實方正邦那個壞傢伙,他根本就不是個男人!」
  
  話說,就在幾天以前,她恰巧從某一家汽車賓館外經過,無意間撞見一對熱戀中的情侶狀似親暱地在賓館大門前的車內就猴急地調情了起來。
  
  這不看還好,待她定睛一覷,赫然發現,那在賓館前就開始上演限制級戲碼的一對情侶,竟是方正邦與另一名濃妝艷抹的陌生女子後,她先是吃驚,迷惑,然後是一陣憤怒!
  
  怎麼也不敢相信,已與好友論及婚嫁的男人,竟是個劈腿現行犯?
  
  聽到這裡,金文琳僅是淺聲一歎,心平氣和的證實:「其實上個月,我跟阿邦就已經協議分手了。」
  
  「分了?」聞言,柳美蘭詫異地愣了一下!隨即又問:「妳什麼時候開竅啦?」蒼天有眼吶,這小女人的腦袋,終於變得清醒多了!
  
  想必,這小女人大概是被雷劈多了,天靈蓋突然被打開,知道在錯誤的過程中選擇回頭也不是一件挺丟人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們去相親吧!」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丟來,讓金文琳突然發現自己很難跟得上好友的思緒,儘管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一絲開玩笑的成份。
  
  「妳是說……相親?」
  
  「是啊!」只見電話的那一頭,滿是雀躍與興奮的口吻:「我正好知道有一場不錯的聯誼派對,對像大多是大型醫院裡的高級醫師,我調查過了,其中有幾位無論外型、人品,亦或身家背景,都是在水平之上,絕對是頂極中的頂極!」
  
  還頂極咧!這是看車還是買房啊?
  
  「我還是不去了。」她意興闌珊的婉拒:「我現在沒有那種心情。」
  
  「怎麼會沒有?」這女人不是號稱打不死的戀愛敢死隊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呀!錯過了這一次,得等到哪一年才有這樣的機遇?」
  
  柳美蘭就像是在菜市場內吆喝著準備收攤的菜販一樣,不斷遊說著最後一位光顧的客人,死活想把攤上最後一把青菜出售。
  
  「總之,這一、兩天妳就給我好好地專心養病,有空的話呢,就做一下臉部保養,順便減重個幾公斤,把自己調整到最好的狀態,下個星期我會再跟妳聯絡的。」
  
  「那個,美蘭啊……」
  
  「總之,咱們就先這麼說定了,嗯?」
  
  「我是真的……」
  
  「很晚了,我也該去睡美容覺了,下星期見囉!」
  
  「不想去。」
  
  嘟……嘟……嘟……
  
  瞪著被掛斷的電話,金文琳覺得自己就像是突然被搶了一樣,哭笑不得的合上了電話,這時屋外的雨又下得更大了,水濛濛的,一片陰沉而蒼灰……
  
  這幾天夜裡,她經常做夢,還做了相同樣的夢境,夢境中的天空也下著與窗外同樣的驟雨,遠處的雷聲、雨水聲,甚至是透過窗框呼嘯的風聲,都帶給她一股似曾相識之感……
  
  夢中的她始終不斷地哭泣,可是不管怎麼哭,心中的悲傷卻不曾減少一些,直到一抹溫柔、低沉的男嗓,深深攫獲了她,驅趕了她的悲傷。
  
  在一片模糊的夢境中,一雙清徹而耀眼的黑眸始終用著一抹溫柔的目光凝覷著她,而伴隨著那雙黑眸的,是一抹可以帶給人溫暖、並極具安撫能力的磁嗓。
  
  聲音的主人,是個樣貌清秀的男子,模樣看起來相當年輕,頂多才二十初歲,豐潤的唇角總是微揚一抹善意的笑,而那微笑就像是陽光穿透了冰層,也像落日般地燦爛,溫和而又自若。
  
  當他對她開口時,他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就和他的凝視一般柔和有力,一下子就沖淡了她心底的悲傷……
  
  還記得,男子聲音磁柔,伸手替她拈去滑落在頰上的淚珠,溫柔的對她說了一席話……
  
  有些人會一直刻在記憶裡的,即使忘記了他的聲音,忘記了他的笑容,忘記了他的臉,但是每當想起他時的感受,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時間,可以替妳篩選出真正留戀的人;已經失去的,若真的不捨,那就讓它繼續留在回憶裡吧!
  
  這些話,一字一句,都是那麼的溫暖,讓她漸漸停止了哭泣,並緩緩抬眸,望向眼前那一張好溫柔、好溫柔的男性臉龐。
  
  只可惜,夢中的畫面實在太模糊了,無論她怎麼看,都沒能好好看清楚男子的面容。
  
  這讓她感到有些氣餒,於是不斷瞇起一對眼睛,努力地想看清男子的樣貌,但夢中的畫面彷彿就是要與她作對似的,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教她怎麼也看不清……
  
  這個小女人,她到底是夢到了什麼?
  
  一對本來就不算細緻的眉毛,現下都教她皺得可以當場夾死一隻蒼蠅了!
  
  透著窗外一絲月光,白盛元難得顯露出一絲柔情的目光,看著在他指尖下熟睡的女人,他就像輕撫著珍愛的人兒般,在她蹙緊的眉間輕劃,欲把她眉間的皺折撫平。
  
  在他溫柔的撫慰之下,眼底下那一張緊抿的小嘴,漸漸有了微笑的弧度,就連一對緊蹙的眉,也瞬間鬆緩了不少……
  
  自從那一天拒絕了她以後,他腦海中總是不時回想起她那一雙盛滿失望與落莫的眼神,每每令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沒有預料到她會給他帶來如此大的轉變。最初,他以為那不過是一時的愧疚感,待日子一長,那種感覺便會慢慢的被沖淡。
  
  於是,他刻意疏離倆人之間的距離,刻意不見她、不想她,以為這樣他就可以把放縱的感情一點一滴的收回來。
  
  可當他發現,他對她投注下的感情,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深、還要多時,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便不斷在他心中發酵了起來!
  
  尤其每當清晨,看見她在餐桌上畢恭畢敬的為他準備餐點、謹守分際地與他對話,甚至不再用一對迷戀的眸光偷偷盯著看他的時候,那一股失落感,就會莫名地又加深了些……
  
  她做到了他所要求的,不再對他產生任何一絲奢念。
  
  可他……卻後悔了。
  
  這一個星期以來,他始終不確定心中亂成一團的感覺是什麼?但如果他對她只是單純的情慾作祟,他大可以讓那股慾念凌駕他、主宰他。
  
  可是他沒有,這讓他開始懷疑,甚至是擔心,自己可能已經愛上這個女人了。
  
  自從雅芝被宣佈死亡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亦隨著她的逝去而湮滅,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會愛上別的女人,或者再投入另一段感情。
  
  如今這兩個問題,深深困擾著他。
  
  多年來,他的感情始終一片荒蕪,他也堅信此生不會再娶,更不會再有另外一個女人教他動心、動情。
  
  可是現在,他發現他的心、他的情又復活了,卻也令他陷入了兩難的泥沼……
  
  此時,下了一夜大雨的天際,漸漸出現了粉紅色的微曦。
  
  幾縷金黃色的晨陽,也自雲端慢慢地擴散開來……
  
  天快亮了,原本只是前來關心病況的,知道床上安然沉睡中的小女人,她的燒應該已經退得差不多了,於是他也準備離開。
  
  就在他離開床沿的那一瞬,驀地聽見從她小嘴裡逸出一聲輕柔的低吟……
  
  「你……是誰?」
  
  聞言,陡然他怔了一下,停下了離去的腳步。
  
  他不作聲,緩緩地轉過身來,發現她仍在自己的睡夢中,並未真的醒來,而剛才那不過是她的一句囈語。
  
  低下頭來,他溫暖的目光恣意愛撫過她可愛的睡容,微微一笑,用指背輕觸她臉頰上柔滑的肌膚。
  
  不一時,他朝她趨近一些,用手輕托起她的下顎,俯身在她唇上烙下一個淺吻。
  
  「唔嗯……」這時,她原本皺起的眉頭已經舒開了,舒適地伸了懶腰之後,翻了個身,繼續睡。
  
  就在她翻身的同時,不經易揮落肘邊一本手札,眼捷手快的他,順手一撈,很快截獲那本該死的日記本,輕巧的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咦,這是什麼?」
  
  待白盛元看清了手上這本一開頭就在書封上大剌剌寫著『戀愛紀錄』四個大字的手扎時,他原本是不感興趣的想擱回原處,但最末那紀錄兩字,不禁又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突然間,他很想知道,這個只要一談起戀愛,總是屢戰屢敗的小女人,在她那過去的戀愛紀錄中,究竟有過多少『輝煌』的戰役?
  
  雖然平日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癖好,但這一本無意間被他發現的戀愛日記,卻是讓他越看越惱火!
  
  只見她在日記中有記錄的歷任男友中,不乏是一些歪瓜劣棗,有伸手牌的米蟲、沒有主見的媽媽男孩,若不然就是劈腿慣犯、濫情鬼,均是一般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就這點貨色,究竟有什麼好紀錄的?」嘖,蠢蛋一個!
  
  嗤之以鼻地丟開手中的日記本,白盛元為自己點上一根香煙,注視著半空中裊繞的白色煙霧,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回想起方才日記裡的內容……
  
  三月六日
  
  有人跟我說,跟男人發脾氣是沒有用的,用糖比醋更能招引蒼蠅。可是我用糖討好了男人,卻為自己招來了更多的賬單……
  
  四月十五日
  
  人的感情總是很脆弱的,若是全心全意的對待對方,卻又被背叛,那真的就是全盤皆輸了。
  
  四月三十日
  
  明知道他不是真心對我,我卻還是像個白癡一樣依戀著他,被那男人的虛情假意給沖昏了頭!
  
  現在,我自食惡果了……
  
  五月十六日
  
  吳勤翰,你真是個垃圾,你以為別人是用著怎樣的心情來和你在一起的?居然如此兒戲般地耍弄別人的感情,太過份了!
  
  五月二十日
  
  今天是我生日,我分手了。
  
  「吳勤翰?」深深抽了一口煙,他皺起眉頭,暗暗心忖:「這又是哪一號渾球啊?」光聽名字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
  
  思及此,他又勉強拿起丟在一旁的手札,慢慢地翻閱著,好奇那個小女人又遇上過哪些人渣敗類?
  
  就在他意興闌珊地翻開的當兒,發現有一篇內文是以凌亂的潦草字跡所寫成……
  
  八月三日
  
  很多事情,總是在經歷過後才會懂得。
  
  一如感情,痛過了,才會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傻過了,才會懂得堅持和放棄。
  
  早知道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我卻還是賭上了一切,但愛情終究沒有教會我任何東西,卻教會了我不要輕易去相信神話。
  
  所謂的真愛,其實並不存在。
  
  「八月三日?」濃眉一蹙,白盛元依稀想起,那一天恰巧是他在道路施工的坑洞中救起當時已喝得爛醉如泥的她,那時她嘴裡喃喃的,似乎也是這麼一段話。
  
  「覺得……真愛不存在嗎?」看到這兒,他淡淡地重複念了一遍,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原來的表情,只是眉頭鎖得更深了。
  
  這個傻女人,她又不像他,曾經經歷過一場失敗的婚姻,況且她這一輩子也不過才經過三十個年頭,未免太早下定論了。
  
  就這樣,他隨意又翻看了幾頁……
  
  八月十二日
  
  曾經聽人說過,鴕鳥的幸福,只是一堆沙子。
  
  如今我對於愛情也是如此,心不動,則不痛,曾經渴望與一個人長相廝守,以為自己深深愛著那個人,後來才知道,那不是愛,那是在對自己說謊。
  
  多麼慶幸自己離開了……儘管還恨著、還痛著,但我相信這一道傷口總會有癒合的一天。
  
  加油,金文琳!
  
  「加油,笨丫頭……」他勾起薄唇,露出難得的淺笑。
  
  就這樣,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這一本戀愛手札也被他看了大半,就在最後幾頁,他意外發現一件驚人的秘密……
  
  九月三日
  
  在一段感情還沒開始以前,我永遠也想像不出,自己還能那樣地戀上一個人、那樣為一個人心動著。
  
  儘管我將這份情愫一直隱藏得很好,當他對我不管是揶揄、還是溫柔的話語時,我都使自己表現得和往常一樣。
  
  和往常一樣,其實很殘酷……
  
  九月十五日
  
  今天意外提及了他的妻子,但他似乎並不喜歡這個話題。
  
  可我想,能讓他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的,應該就是他最在乎的人吧?或許在他的心中,他與他妻子的那一段感情,至今依然還未劃下休止符。
  
  九月二十一日
  
  昨晚,我主動吻了他。
  
  但我在今晨看見他時,心底卻清楚地明白,與他根本不是戀人。
  
  在他的眼底,除了僱主與員工的身份之外,他與我之間唯一的關係,就是沒關係。
  
  九月二十九日
  
  就算知道他並不打算跟任何人交往,我卻還是無法消除對他的眷戀,這份情感……連我自己都覺得悲哀。
  
  十月五日
  
  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堅持多久?
  
  但我明白,一旦愛上那個男人的同時,也是我品嚐心碎的開始,為了不再鑄成大錯,我決定放手了。
  
  終究,他不過是我編造的童話故事中的王子,而我只是他生命裡一個匆匆的過客。
  
  看到這裡,白盛元兩指緊捏著未熄的香煙,持續沉默了好半晌,仍無法順利咀嚼消化這個訊息。
  
  直到最後他被燃盡的煙灰燙著指尖,才怔怔的回神過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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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9 09:06:56
第八章
  
  今早一起床,金文琳即一掃過去幾天病體懨懨的模樣,終於能夠再度精神抖擻地料理早餐。
  
  不一時,白氏父女前後踏進餐廳內,一桌美味豐富的早餐,也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
  
  「太好了,我的餐盤內終於沒有洋蔥了。」
  
  瞄了一眼餐盤裡的食物,白薇妮故意以一種感激的口吻,道:「謝謝妳囉,大熊。」
  
  「不用客氣。」金文琳聳聳肩,四兩撥千金的回應:「反正我也早已經吃膩洋蔥了。」
  
  之前小丫頭為了與她長期抗戰,揚言死都不肯再吃洋蔥,直到她吃夠了剩下來的洋蔥絲,這才意外發現,真正挑食的並不是那個小丫頭,而是小丫頭為了掩護父親挑食的惡習,也故意跟著不吃的。
  
  這個小秘密,是在她偶然一次瞥見那個體貼的小丫頭,偷偷地從父親的餐盤中,將平日白盛元所厭惡的食物全都挑出來,並放在自己餐盤裡的詭異舉措而意外所得知。
  
  也因為如此,讓她間接瞭解,白盛元對於送到嘴裡的食物,還有哪些要求與種種的喜好?
  
  嗯……大部分啦!
  
  將糖與奶量的比例調好後,她把茶杯擱放在他習慣的位置上:「老闆,這是您的奶茶。」
  
  「我一向只喝黑咖啡。」驀地,白盛元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她嚇了一跳!
  
  「您、您說什麼?」沒由來的,她那樣恭恭敬敬的一聲老闆,教白盛元聽在耳底相當不是滋味。
  
  「給我黑咖啡。」他又說了一遍,嗓音雖緩,但略藏怒氣。
  
  「還是喝奶茶吧!」渾然不覺的金文琳,仍堅持已見,一點都沒發現,自己已經是在捋虎鬚了!「經常喝黑咖啡容易傷胃,身為一名醫師,您難道不懂得這個道理?」
  
  剎那間,餐桌上的氣溫,因為金文琳不經易的一席話,驟降了幾十度!
  
  「每天早晨都要喝上一杯黑咖啡,是我父親長久以來的習慣,妳不會連這一點也要干涉吧?」白薇妮忍不住為父親出聲了。
  
  「但經常熬夜加上喝黑咖啡,並不會讓他更有精神。」金文琳據理力爭。
  
  嘿,這傢伙,還敢頂嘴?「我說妳這一頭大熊,怎麼總是那麼蠻橫啊?」
  
  「這不是蠻橫。」金文琳一臉正色,又強調了一遍:「俗話說得好,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只要我還在這屋子裡工作的一天,我就會持續關心屋主人的健康。」
  
  「嘖!」白薇妮不以為然,冷哼了聲:「妳那不是關心,是無禮加上雞婆。」
  
  就這樣,在白薇妮與金文琳意見相佐,妳來我往,僵持不下的當兒,一陣清脆的瓷杯碰撞聲突兀地響起,讓兩個唇槍舌劍的大小女人陡然停下了戰火……
  
  「也罷。」淺啜了一口香甜濃郁的奶茶,白盛元意外的妥協:「偶爾換換口味也不算太壞。」
  
  過了好一晌,白薇妮最先反應過來,她瞠大了一雙眸子,訝異的輕喊!
  
  「可是……您不是從不碰奶製品的嗎?」對他敏感的體質而言,那是一項禁忌,對於這一點,他自己應該很清楚!
  
  但喝下奶茶的他,卻像是沒事人似的,無謂地聳聳肩,淡道:「我連青椒、紅蘿蔔、洋蔥都吃了,一杯奶茶算得了什麼?」
  
  語落,他瞅著家中的『營養師』一眼,故若一問:「請問,我這樣配合,今晚在餐桌上,我應該可以得到緩刑吧?」
  
  他磁性的嗓音在空中飄蕩,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四、五呎,但她卻覺得他那些話像是在她耳邊說的。
  
  尤其現下的他,雖然只是懶洋洋的斜坐在椅子裡,卻有一種逼人的無形力量,教她不禁緋紅了雙頰,頓感四周空氣變得稀薄了起來!
  
  為了不被看出破綻,金文琳逼著自己輕笑地打破了沉寂,「您的意思是……今晚您不用再加班了,是嗎?」
  
  他們的眼眸相遇,這是距離上一回他們彼此表明了立場之後,第一次的深凝。他覺得她應該會想在早晨間看見他,但她越漸疏離的目光、嚴謹的態度讓他苦澀的嘲笑自己,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早已經拒絕了她,也知道她不是那種會糾纏的女人,可是如今再看著她,為何他心中會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悵然?
  
  「今天晚上確實沒有安排手術。」他仍凝視著她,眸中有難以控制的火焰:「怎麼,妳找我有事?」
  
  「嗯。」她點點頭,神情自然:「今晚我恰巧有個約會。」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坦蕩,他卻聽得一臉訝愕!
  
  「約會?」這兩個字,讓白盛元臉色當場就黯淡了下來,兩道濃眉也慢慢糾成一塊,似乎難以消化這個訊息。
  
  但她仍滔滔不絕,臉龐還略帶一絲期待的神采:「其實是受友人所邀,參加一場聯誼派對,她希望我可以出席。」
  
  聞言,他心緊了一下!但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原來的表情,只是一對眉頭鎖得更深了……
  
  他就像一座雕像般,無端地沉默了起來,表情僵硬,一言不發!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的白薇妮,深覺詭奇的當兒,旋又瞥見父親一對冷峻的眸底正逐漸升起一股莫名的薄怒火焰……
  
  這一份突如其來的不悅,令一向纖細敏感的白薇妮嗅出了一絲不對勁,縱然從頭到尾,他都將這一股情緒掩飾得很好,但她心中十分清楚,眼前這一對熟男熟女之間,他們肯定有著她所不知的秘密!
  
  無視於空氣中一股漸濃的詭譎氣氛,金文琳仍自顧自的說下去,全然無視一旁眉頭越蹙越深的白盛元。
  
  「聽說參與這一場派對的男士們,大多都是已屆適婚年齡的精英,如果順利的話,我應該可以在今年底把自己順利地嫁出去吧?」她表情明淨坦然,整個人就像一隻透明的玻璃瓶,讓人可以從她的臉、她的心,一路看見她的心底。
  
  他靜靜的聆聽,一顆心卻凌亂的跳動,彷彿有一種錯覺,她確實是相當期待這一場聯繫派對。
  
  「就那麼期待婚姻生活嗎?」
  
  須臾,他緩緩吐出這幾個字,低沉的聲音中,還透著一絲暗示,「過度美化婚姻的結果,只會加深妳對愛情錯誤的觀念。」當他說完這句話,他自己都覺得這話酸得刺耳。
  
  思及此,他深攝入一口氣,稍稍平穩了心緒後,臉上又恢復一片平靜,只有一對冷颼颼的眸子,還透露著他不悅的情緒。
  
  「什麼時候的約會?」儘管控制住了表情,他卻控制不了聲音,用著一抹平淡到沒有溫度的語調,冷淡的解釋:「我得知道自己該在什麼時候趕回家才是對妳最恰當的時間。」
  
  他此刻的表情令人費解,就那樣直瞪著她,好似她剛從他身上挖走一塊肉似的!
  
  「今……今晚八點。」她看著他,喉嚨幹得像要著火,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在生氣?
  
  接下來,他們之間是一段長長的休止符,讓金文琳一顆心懸吊在半空中,不住來回晃璗著。
  
  所幸,經過一分鐘令人心焦的沉默之後,那一尊雕像終於開口了。
  
  「去吧。」他聲音略為和緩,淡淡的提醒:「但我希望妳可以在等到我之後再離開,這是我們約定的工作守則之一,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見他眼神不再那麼嚴厲,她神情一鬆,欣然同意:「您放心,我一定等您回來。」
  
  「那就麻煩妳了,金小姐。」他點點頭,嗓音雖然僵硬,但臉上的線條卻異常平和,好似他們主雇之間剛剛達成一個和平的協議。
  
  儘管他們最後還是愉快地達成了共識,但眼尖的白薇妮還是注意到了,此刻父親拎著杯子的手是僵硬的,就連指節都握得微微泛白了。
  
  緘默地看著這一切,她的內心有說不出的疑惑,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
  
  這兩人之間肯定有鬼!
  
  一雙纖細的手,熟練地在光滑的黑白琴鍵上滑動、跳躍,像是自有生命似的,彈奏出一個個宛如天賴般的音苻,令在座每個人的臉龐上都流露出一抹如癡如醉的神情……
  
  悠揚的琴聲就飄散在空中,其間曲調深深打動著人心,這般優雅、這般動人,讓初次參加音樂會的金文琳,不住屏氣斂息、全神貫注,陶醉在一曲優美的琴聲當中。
  
  當一曲結束,她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正想替台上的演奏者來個熱烈鼓掌的當兒,一道長長的歎息,中斷了她……
  
  「唉,這孩子彈得真好!只是可惜了……」
  
  說話的,是一名西裝筆挺的老先生,戴著一副金框眼鏡,評頭論足的模樣,似乎對於台上的鋼琴演奏頗有一番見解!
  
  「可惜?」只聞那音色甜美,合韻何轍,就連她這個門外漢都聽得陶醉不已,何來可惜之有?
  
  「難道九號參賽者彈錯音階了嗎?」轉身看向身旁的老者,金文琳疑惑一問。
  
  面對丟來的疑問,老先生讚賞的笑道:「不,她彈得很好,每段一小節、每一段曲目,都彈得非常出色!」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您覺得可惜呢?」滿懷不解的她,繼續追問著。
  
  「她的表情。」
  
  語落,老先生用著一抹頗為可惜的口吻,歎道:「明明是一首動人心弦的曲子,但演奏者卻是眼神空洞、毫無表情,看起來像是『彈奏』一首曲子,而非是『演奏』。」
  
  說到這裡,老先生又是搖頭一歎!
  
  「九號參賽者的水平,原本是目前所有參賽者中,評分成績最高的一位。但很可惜的是,就算她表現得再出色,一旦沒有將心留在琴鍵上,這一首《月光》聽來也是空洞、是完全沒有靈魂的一支樂曲。」
  
  只見金文琳仍是一臉迷惑:「怎麼說?」
  
  「難道妳都沒有注意,自這個女孩走上台,到演奏完最後一段曲目,她的注意力始終沒有集中在琴鍵上,甚至還有好幾次將眸光偷偷投向觀眾席,似乎在尋找什麼人似的?」
  
  像是了然一般,老先生點出的一個事實,讓金文琳頓時啞口無言!
  
  「看來,還是個孩子呢!唉,真是可惜了……」
  
  待老生生搖著頭,與離席的其餘觀眾一同離開後,金文琳這才將若有所思的目光,緩緩調向已是空無一人的舞台……
  
  看見無預警出現在音樂演奏會後台的『管家婆』,白薇妮雖感驚訝,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故意拉長著一張小臉,一臉酷樣。
  
  「妳怎麼來了?」她冷冷一問,小臉上滿是倔強。
  
  這個小妮子,明明很期待家人前來欣賞她的演出,卻又故意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真是一點都不老實!
  
  「不好意思喔,昨天替妳整理書房時,我恰巧瞄到了妳在日曆上的標記,恰巧發現妳今天有一場鋼琴演奏會、然後我恰巧的記下了演出時間、又恰巧的在演出時間前忙完了家事,最後恰巧地發現還有一點時間、恰巧的趕來了音樂演奏會、恰巧地看完了妳的……」
  
  「好了。」被金文琳一連串的恰巧魔咒給弄得昏頭轉向的白薇妮,不耐煩地截斷了她,「不是說今晚妳還有個約會嗎?都這個時候了,妳不把握時間好好打扮打扮,想辦法把自己一身肥肉給藏起來,難不成妳還想留著晚上嚇精英嗎?」
  
  這小鬼……跟她老爸一樣,從沒一句話是中聽的!
  
  「妳與妳爸爸還真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難搞的程度,簡直無人能出其右。「你們一向都是這麼難以討好的嗎?」
  
  對此,白薇妮聞而不答,反問道:「這麼說來,妳討好過他囉?」
  
  這一語雙關的問話,令金文琳表情倏然一變,但她很快恢復過來,卻還是讓白薇妮看出了一絲端倪。
  
  「相信我,」她黯然一笑,臉上很平靜,像是在談論一段往事:「只要是正常的女人,沒有誰能夠對妳的父親免疫。」
  
  「所以……妳被拒絕了?」白薇妮再度試探一問。
  
  只見金文琳臉兒一垮,不解一問:「妳一定要在這個話題上繞著不停嗎?」
  
  「也罷,就算妳不說我也知道。」側頭瞟了她一眼,白薇妮滿含著懷疑與挑釁的語氣:「我只是好奇,已被我父親拒絕的妳,怎麼還能夠安然無恙地繼續被聘任中?」
  
  咦?「這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是,如果妳以為在我父親這樣『善待』妳之後,是因為他想與妳保持良好的主雇關係,那妳就真的傻得無可救藥了。」
  
  說到這裡,白薇妮忽又想起今早他在聽見這一頭大熊說要去約會時,臉上那一抹失落的神情。
  
  自從她的母親過逝之後,父親便再也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出現過那樣的神情,尤其當他面對金文琳的專制與囉嗦時,儘管臉上表情一成不變,但從他眸底一閃而逝的縱容,卻是她所熟悉的。
  
  他喜歡她。
  
  而且,可能還不只一點點……
  
  思及此,白薇妮心中惦量了一番,最後她微揚著一抹甜笑,轉身對著那一頭笨熊,探試性的問。
  
  「對了,妳參加的那一場派對,是在哪裡舉辦的呢?」
  
  家裡的氣溫是白薇妮有記憶以來,所面臨過最低溫的一次……
  
  眼前的男人一臉陰沉,一如窗外風雨欲來的天色,獨自一人站在窗旁,手裡夾著根沒有點燃的香煙,臉上交織著矛盾的表情,整個人看起就好像一個流浪的旅人突然迷失了方向一般,顯得相當煩躁與不安!
  
  「您還要頂著那張臉多久?」
  
  白薇妮微瞇著眸子,研究起眼前的父親:「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您剛灌了一缸苦瓜汁呢!」
  
  聞言,白盛元恍若剛從夢中醒過來一樣,正想藉以吸一口煙來緩和這一份被逮著的尷尬同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替煙點上火。
  
  唉……咬著牙,他輕歎了一聲,動手點燃了香煙,卻在吸了一口之後,又不感興趣的捏熄了手中的煙。
  
  爾後,又見他毫無目的在屋內徘徊了一晌,接著他將雙臂僵直地往窗架上一撐,冷著一張臉,凝望著窗外的夜色,兀自沉思了起來……
  
  白薇妮深思地審視著父親,如果她不是深知父親的性情,她絕對會相信他對家裡的那個女人真的完全一點興趣也沒有!
  
  尤其在稍早,當那一頭大熊打扮得像個淑女,腳步輕盈的自他們面前道過一聲晚安,轉身赴會的當兒,他的目光便沒離開過大熊身上一秒鐘,這讓在一旁的她用聞的,都可以聞出空氣中的不自在味道。
  
  「您在擔心她嗎?」白薇妮假裝不經易地問起:「那個在五分鐘前,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花蝴蝶的熊?」
  
  白盛元沒想到小丫頭會這麼單刀直入的問他?
  
  「胡說,我並沒有擔心金小姐。」他極力否認。
  
  冷不防,她淡淡反將了他一軍:「我提起金管家了嗎?」
  
  好一段時間,他無法反駁一句話,只能無語地瞪著那個鬼靈精,而小丫頭彷若無視於他的瞪視,仍是一臉閒適地享受飯後閱讀的樂趣。
  
  從他方向看去,小丫頭側面輪廓已經有她母親當年的風韻,如今的她已然成長,再也不是那個剛剛失去母親,只懂得窩在他懷中哭鬧的小娃娃。
  
  才十三歲,她卻比他期待中還要堅強、獨立,面對他刻意的冷漠與疏遠時,也從沒想過要離棄他這個從來就不懂得付出,也未曾盡過責的父親。
  
  若不是金文琳,那個好管閒事的小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將薇妮在日常生活中的一顰一笑記錄下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眼中的小娃娃,已然成長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對不起,我今天沒能來得及參加妳的音樂演奏會。」他頓了一下又說,臉上有著愧疚,允諾道:「我保證,下一回我一定準時出席。」
  
  白薇妮心中一跳,猛然抬眸仰視眼前的父親,不敢相信他會對她說出這些話來!
  
  「我知道我從來就不是個好父親。」他煩躁地抓抓頭髮,設法用最輕鬆的語氣,並努力尋找他想說的話。
  
  「因為我內心的怨恨,讓我蒙蔽了雙眼也蒙蔽了內心,讓我吝嗇於對妳付出父愛。」
  
  說到這裡,他長歎了一口氣,眼睛凝視著女兒,其中參雜著無奈與悔恨!「我很抱歉,我不該把對妳母親的怨恨遷怒於妳,妳並沒有錯……」
  
  當他說到這裡,白薇妮深深倒抽了一口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見的……直到她胸口傳來一陣悶痛,她才深深吐了口氣,不知道自己其實一直屏住了呼吸。
  
  就算她再會幻想,也編不出這樣令人心悸的情節,她的父親……在對她道歉?
  
  「其實有好幾次……您幾乎成功了。」嘴角輕揚著一絲苦澀的笑意,她緩緩抬起頭來,看向眼前的『父親』,「幾乎成功扮演好一個父親的角色。」
  
  只可惜,她那早逝的母親帶給這個男人的傷害太深、太重,足以掩蓋去他對她僅存的一絲父女之情。
  
  「妳都知道了……是嗎?」自從她在三年前,忽然改口喚他為父親,而不再是親親熱熱地喊他一聲爸爸時,他便開始懷疑,她極可能已經知道自己並非是他親生女兒了。
  
  「是。」她點點頭,鬆口坦承:「我都知道了。」
  
  「怎麼發現的?」他表情嚴肅地問。
  
  「是一份單純的學校例行健康報告。」她笑著說,眸眶卻已泛紅,「我想同是A型血型的夫妻,應該是生不出B型血型的孩子。」
  
  那一年,當她得知事實的真相以後,那種既無助又怨恨的痛苦,一開始確實令她難以承受,但也令她恍然大悟,原來父親對她長年來的冷漠,全都是其來有自!
  
  原來命運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替她標上一個殘酷的記號,讓她必須背負著母親的不貞之罪,再也無法得到父親的一絲寵愛。
  
  「我知道,就算我再怎麼裝傻、再怎麼忽視,永遠也無法否認我與您之間確實沒有血緣之親。」從一出生,她身上就留著令他難堪的血液,而她長相又該死像極了他那只因為不甘寂寞,便背叛了婚姻、背叛了丈夫,與小叔暗偷款曲的妻子。
  
  只見她聲音微顫,雙眼也被眼淚刺得發痛,卻還是一字一句,述說著那長久以來,橫亙在父女之間,那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從一開始,您就已經知道了不是嗎?早在我母親嫁給您之前,她就已經懷有了我,明明知道我不是您的孩子,您卻還是答應娶了她……」
  
  「夠了,不要再說了!」
  
  聽到她滿懷著痛苦與悲愴的嗓音,白盛元不禁苦澀地合上了眼睛,冷冷地打斷她,不願見到她再將上一代父母之間的恩怨統統加諸在自己身上。
  
  但她卻執意將這一段傷口,重新赤裸裸地攤在兩人面前……
  
  「也許……我們都應該恢復原來真實的身份了。」這個提議,同時刺痛了兩顆心,她仍堅持說完。
  
  「與其日漸加深彼此之間的嫌隙,何不在還沒開始怨恨之前,讓我們早一天結束這樣尷尬的父女關係,大伯?」
  
  「笨蛋,叫我爸爸!」強止住如刀割般的心痛,他逼迫自己拿出父親的最後一絲威嚴,怒瞪著眼前這樣目無尊長的壞丫頭。
  
  「是誰允許妳可以對我說出這樣忤逆的話?我不記得我有這樣教過妳,妳這個總是自以為是的臭小鬼!」
  
  語落,他大歎一聲,急切的走向女兒,憐惜地將她攬擁入懷,心疼萬分地擁抱著她,一如她嬰孩時期,讓她小小的身子伏在他懷中嚎啕大哭。
  
  「聽著,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他心痛的擁抱她,彎著身子,下巴抵在女兒柔軟的髮上,滿是悔不當初的說:「儘管我確實怨恨過妳的母親,但當妳的名字被寫在我的戶籍子女欄上時,我便已經認定,不管妳身上流著誰的血液,妳是我白盛元的女兒,這一點無庸置疑。」
  
  父親的一席剖白,讓白薇妮心裡頓時覺得溫暖了起來,她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還可以再度擁有父愛。
  
  她揚眸梭巡著父親的臉龐,感覺他慈愛的目光在她臉上的凝注,以往父女之間的那一層無形的薄冰,也在在這一刻,全數都消弭了……
  
  但,她還是有個疑問。
  
  「既然如此,為什麼您總是對我如此冷漠?您甚至從來不參加我任何一場鋼琴演奏會……」
  
  「只有幾次是意外。」這個愛記恨的小鬼!「妳知道要養活一個難搞的小孩必須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嗎?還有,我不努力多賺點錢,妳這個不知感激的臭丫頭,有辦法像這樣平平安安地長大,然後站在這裡跟我頂嘴嗎?」
  
  一邊抱怨,他一邊把口袋裡的手機遞給她,當她看著他手機裡的桌布,正是她今日在台上彈著鋼琴的側臉時,他還不忘糗了她一句!
  
  「聽說妳在演奏的時候,不但心不在焉,還東張西望的?」他問,並瞇起眼瞪她:「妳知道為了培養妳成為一位出色的鋼琴家,我拜託了多少名師來教導妳嗎?」
  
  知道自己從來就沒有被父親所遺棄,儘管此時面對父親像是法官在審問犯人似的嚴肅表情,她仍是開懷地笑了!
  
  熱淚盈眶的回應父親的責備:「您等著看吧,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成為出色的鋼琴家……爸爸。」
  
  不過,在她成為一名出色的鋼琴家之前,她另一個首要任務是……替她那可憐的爸爸,再度找回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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