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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蔚湛]結婚還太早(我說了算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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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3 08:12:25 |倒序瀏覽 | x 1
結婚還太早【我說了算之四】 作者:蔚湛

在驅車往婚宴會場的路上,鳳鳴滿肚子都是怒氣和壞主意。
說實在,本來他也不是那種想早早跳進愛情墳墓的男人,
可是女友竟然一聲不吭,就歡天喜地跟其他男人結婚去,
還昭告天下新郎不是他,叫他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好!現在他已經弄來拉風復古跑車,穿上昂貴手工西裝,
只差再找個美女作陪,他就可以到婚禮上去耀武揚威啦!
交往五年的男友對龍深深說,希望她能給他一段時間,
讓他好好調整一下,重新思考彼此的關係。
可憐她還真傻等他什麼時候思考完畢,能給她一個答案,
哪知答案沒等到,他跟別人結婚的喜帖倒是直接殺來!
啊~~可惡!寄這喜帖來是什麼意思?示威?!炫耀?!
很好,她就偏要盛裝打扮出席婚禮,給他難看!
她打定主意,至少要出了這口氣,再回家慢慢舔傷口,
不過,老天卻似乎對她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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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3 08:12:49
楔子

  夏天悶熱,就算空調定在二十三度,龍深深還是覺得胸悶。

  外頭的天色陰沉,正預告即將下起一場豪雨,隱約可以嗅到空氣裡的緊繃氣息。她壓抑著情緒,無力地斜躺在真皮沙發上,雙眼失焦地瞪著液晶電視屏幕。

  電視上有個身著黑色西裝,衣冠楚楚的男子正在接受訪問,他帶著一抹從容自信的淺笑優雅回話,修長十指悠哉交握,長腿自在地交疊著。訪談的女主持人笑容花枝招展,樂到結巴,一個知識性節目讓她搞得水準大失。

  什麼嘛……龍深深撇嘴。

  「這男的很可愛吧?」一旁跑步機上揮汗如雨的艷麗美婦盯著屏幕,口水直流。「離婚律師,還出書呢,我正想找他來解決我跟你爸二十幾年的孽緣。」

  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不然要離早就離了,還等到自己女兒都快三十了,才去找離婚律師?還是個看起來不太可靠的傢伙。

  「拜託……我可不想忍受年紀跟我差不多的男人當我的繼父。」龍深深翻過身,頭埋進抱枕裡。

  「那又怎樣?」翁儷晶翻白眼。「你不要那麼死腦筋好不好?跟你爸一個樣!」真不曉得這個女兒除了眼睛鼻子和臉型稍稍像她以外,還有什麼優點遺傳自她?

  完全無力反駁,龍深深仰躺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幽幽歎氣。

  沒錯,她就是死腦筋。

  交往五年的男友蔡裕華說,希望她能給他一段時間好好調整一下,重新考慮彼此的關係,她不曉得那就是分手的意思,還真的傻傻等著蔡裕華調整完畢,給她一個答案。一個月後,她收到他的紅色炸彈,炸得她四肢分離、血肉模糊,整日陰鬱慘淡。

  跑來找母親訴苦,心靈沒得到撫慰就算了,還被譏笑。害她現在胸悶胃痛,滿肚子火正在沸騰,如果沒有拚命壓抑,她一定會忍不住亂摔東西,毀掉自己一向沉穩端莊的氣質美女形象。

  真想殺人……

  龍深深用力捏緊抱枕,緊閉美眸。掏空的胃正在鬧痛,心卻更痛,胃酸正在腐蝕她的胃壁,心酸卻是另一種更明顯的感受。

  醇厚的男性嗓音透過電視,傳進她耳裡──

  「……松露是法國人眼中的頂級美食,是一種很特別的蕈類,據說擁有奇異的芬芳氣味,一向埋在潮濕的土裡。農夫會帶著正在發情的種豬尋找松露,因為松露散發的味道,跟母豬身上某種費洛蒙的味道相似,所以,公豬會瘋狂地扒開泥土找尋,它無法想像為什麼無數美好誘人的異性要藏在泥土裡,為什麼它總是很接近了卻還是永遠找不到。最後農夫撿拾松露,把失望的公豬再次拖回家……」

  女主持人誇張地笑著,笑聲裡的尷尬很顯然不懂對面男士想隱喻些什麼。

  不知不覺,龍深深坐起身,被電視裡那男人的話給吸引了。

  「結婚就像尋找松露的過程,婚前充滿憧憬和幻想,千辛萬苦扒開泥土後,才發現一無所獲,唯一可以慶幸的是我們是人不是豬,我們可以選擇離婚,結束一段無能為力的錯誤。這也是我這本書大賣的主因……」

  龍深深瞠目。多麼精闢又無情的見解。

  身為社會系副教授,她對婚姻一向也是抱持著理智的態度,跟男友戀愛五年,一直沒辦法走進婚姻,也是因為自己過於冷靜。

  她無法想像跟一個人共度一生的畫面,如果吵架了、如果真的合不來、如果她或另一半又對別人心動了,那該怎麼辦?更不用說婚後那些現實問題了,再加上身邊就有一對爭吵了二十幾年的父母,要她怎麼相信婚姻?

  電視裡男人嘴角微揚,帶著一絲不屑。看在眼裡,龍深深突然覺得,世上彷彿真的有人可以完全瞭解她的掙扎與無奈。

  「很有道理吧?」翁儷晶下了跑步機,拿起毛巾抹汗,跟女兒一同望著屏幕。「天啊,他真帥。」

  龍深深才沒有心情去管男人長得帥不帥,她終於還是爆發了,憤恨地把桌上刺眼的紅色喜帖丟到地上,用力踩了幾腳。

  就算她還不想嫁,他也不能就這樣娶別人!一星期後的結婚典禮,她一定要給蔡裕華好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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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3 08:13:10
第一章

  「你打算就這樣去參加人家的婚禮?」翁儷晶無法置信地看著穿一身黑,站在鏡前的龍深深。

  「沒錯。」龍深深滿意地在鏡前轉了一圈。

  長髮紮成一束,整潔地垂落身後,劉海用造型液抹過,酷酷地服貼在額際,明眸沒上半點眼影,連睫毛膏都沒刷,口紅也只淺淺上了一點。深黑色CK西裝外套將她豐腴身材包裹得密不通風,過膝的裙襬遮掩掉一半勻稱小腿,踩著的黑色尖頭高跟鞋尖死人,跟她嘴邊的笑容一樣尖刻。她就是要用這一身黑的冷酷造型去參加婚禮,去觸觸蔡裕華的霉頭,讓他看到就心情差。

  「你這打扮活像參加葬禮。」

  「就是奔喪啊。」龍深深冷笑。「不是說婚姻就是戀愛的墳墓嗎?」至少她摘掉平常戴的黑色膠框眼鏡,換上隱形眼鏡,算是很給他面子了。

  翁儷晶退後一步,雙手抱胸,看著自己沒救的女兒猛搖頭。

  「我問你,人家結婚你又不開心,為什麼還想去?」

  「我才不想去!」打開衣櫃,找個深黑色包包搭配,龍深深憤憤地說:「可是如果不去,就擺明我認輸了!」

  蔡裕華都敢把喜帖寄給她了,不可能只是貪圖她的紅包吧!

  沒錯,她跟蔡裕華戀愛五年,感情是平平淡淡,沒什麼火花。但如果真的不適合,也不可能拖這麼久,她可是真心真意對他啊。雖然她說自己還沒結婚的心理準備,但是不代表她就真的不打算嫁給他嘛。她只是需要再多一點時間、再多一些衝動、再多一些非結婚不可的理由……

  「問題是,你這一副氣沖沖要找人理論的模樣,走進禮堂就輸了──因為你在乎。」

  翁儷晶媚眼裡閃爍著光芒,龍深深頓時呆若木雞,彷彿頭頂插了一記長矛。

  「你想想看,先不提他分手的話說得清不清楚,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沒有對錯,其實他不需要跟你交代什麼,真要說起來,這張喜帖就是他對你的交代。」翁儷晶淡淡地分析起來──

  「你用這平常教書的模樣跑去,丟下紅包簽了名,悶悶地坐在男友的喜宴裡,新郎新娘來敬酒,旁邊認識的人說,哎呀,那就是新郎的前女友啦,你看她好哀怨喔,穿得又老氣,難怪活該被人甩,還是新娘子漂亮多了……再說,」翁儷晶聳聳肩。「你這種好好小姐的個性,也報復不出什麼東西,頂多是坐在人家禮堂裡擺臭臉,有什麼用?你乾脆不要去算了。」

  龍深深腦海中立刻浮上喜宴裡可能出現的畫面,她頹然,踢開高跟鞋,坐倒在自己柔軟的床鋪上──

  「天啊,我不要去了啦……」

  撫著臉,龍深深開始想哭了。這一刻,被拋棄的挫折感整個真實竄上心頭,她覺得自己不只是被打敗,而是慘敗。

  「什麼不要去,你一定得去!」翁儷晶以不可一世的神情睥睨著女兒。「但你要把自己打扮得艷光四射,就算威脅不到沉浸在幸福裡的新娘,就算不能讓新郎徹底後悔,也要讓所有人眼睛一亮!沒錯,你不是新娘,可是要娶你的男人多得是!死了一個蔡裕華,天底下還有千千萬萬個男人等著你挑選。你就是要用這種自信踏上前男友的結婚禮堂,否則就是被拋棄的小可憐,等著被眾人暗暗恥笑!」

  「喔……」有道理耶。她緩緩抬頭,望向母親大人光芒萬丈的臉龐。

  奇怪,她明明是從這個太后的肚皮裡爬出來的,怎麼沒遺傳到她過人的精悍和灑脫,只會躲在人後獨自舔舐傷口,哀怨痛哭?

  「那我該穿什麼?」龍深深好苦惱。衣櫃裡清一色都是淺灰深黑套裝,連件像樣的晚禮服都沒有。

  「你……」翁儷晶無奈搖頭。「你真的是女人嗎?」

  虧自己還是常上蘋果日報第八版,社交圈裡呼風喚雨的名媛,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女兒?死心眼到生平只交過一個男友,當副教授當到腦袋不清不楚,搞不好還真的篤信不婚前性行為那套。嘖!

  「你要打扮得比新娘更喜氣,表示你比她更開心見到這場婚禮。」靈光一閃,想到自己衣櫃裡某件精心收藏的珍品,翁儷晶笑逐顏開。

  「好,我知道你要穿什麼了,先幫你找個配件!」啪地打開水鑽手機,纖指毫不猶豫地撥出一組號碼。「喂,周先生?我是儷晶啦~~」上了年紀,聲音還能如此嬌滴,實屬不易。「我有事想拜託你耶……那輛八○年代JAGUAR能不能借我玩一下?嗯~~不要只是吃頓飯,那沒什麼誠意嘛~~我最近才想約人去看歌劇魅影,票是訂到了,但可惜的是沒一個像你這樣有文藝氣息的紳士可以陪我一起去……」話筒另一端不知說了什麼,翁儷晶爆出一串嬌笑。

  龍深深不安地望著自己的媽媽,嚴謹的腦袋當然猜不出一向創意驚人的媽媽在盤算什麼,不過倒是萬分佩服她胡扯的功力。

  唉,她媽媽都快五十歲了,生活過得比她多彩多姿,朋友比她多、生活圈比她廣、體重比她輕,連體脂肪都比她低,看起來幾乎快比她年輕了。

  不知不覺被男友甩掉的她,原本打算去婚禮上當個地縛靈洩恨,這心裡計劃的自以為厲害的小小報復行為,也被母親無情地貶到一文不值。

  沒錯,她才不想以喪家之犬的模樣現身,可是她又能如何?

  她好羨慕母親說話神采飛揚的樣子。媽媽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高興怎樣就怎樣,不像她,總是一副高傲的模樣,其實內心脆弱得要命,她真怕去了婚禮會忍不住抓狂,或者是回憶湧上心頭,害她當場失聲痛哭。

  多希望今天媽媽能乾脆代她上場喝喜酒,她只要躲在家裡等著好消息回報就好……

  如果能遺傳母親一半的堅強,那該有多好。

  龍深深滿腦子胡亂地想東想西,心情好差好差。

  ***

  原本艷陽高照,陽光照射在皮膚上還有些微刺痛感,沒想到才過下午,轉眼烏雲密佈,幾道閃電之後,天空嘩地下起驟雨來。

  一輛綴著典雅圓頭車燈的復古幽綠BMW打上了臨時停車燈,放上故障標示,停在路旁。

  撐著深藍色大傘,鳳鳴定在路旁撥打手機,大雨濺濕了他半邊西裝外套,雷聲隆隆,偉岸身影佇立,有如廣告般的畫面也成功吸引了不少路過的癡迷目光。

  「你怎麼搞的?」電話一接通,他劈頭就罵。「我要的是一輛有型有款的復古車,不是一輛老到不能動的車!」

  「復古不就是老嗎?」好友被他電話轟炸,在另一端涼涼道:「誰教你要那麼堅持,我就不信你那身亞曼尼特別風流倜儻,一定要這輛車才配得上。」在鳳鳴威脅利誘下,他費了好大勁才從二手車商那裡借到這輛限量復古BMW,現在還被講得一文不值,真是的。

  「現在怎麼辦?」再磨下去,新人都快送進洞房了。天啊,原本收到喜帖就夠嘔了,現在車拋錨,簡直讓他快氣炸了。

  「我怎麼知道?」好友倒是挺悠哉。「要不然等我去載你。從我這兒出發,到你那裡大概要一個鐘頭吧,快一點的話。」陽明山上的豪宅庭院喜宴是吧?真搞不懂,幹麼一定要出席前女友的婚禮呢?

  「你不是還在桃園嗎?」鳳鳴頹然。「不用你費心了,多謝你幫我找到這麼棒的車,bye。」隨便道了聲再見,他決定路邊攔車。

  帥哥在路旁獨自佇立,沒幾分鐘,馬上吸引一輛車停下。

  車上音響喧囂,一票女生濃妝艷抹,又是低胸又是露背裝,被帥哥迷人笑靨電昏,她們搖下車窗熱情招呼。

  一聽到鳳鳴也要參加婚禮,幾個未婚女性興奮起來,自告奮勇要載他過去。

  在好幾雙飢渴目光邀請下,他靦地微笑拒絕。

  他是想亮亮他黃金單身漢的招牌沒錯,但並不想像好萊塢舊式電影般要三、四個美女眾星拱月,那太招搖了,而且說真的,她們長得有些抱歉……和她們一道出場,會破壞他的計劃。

  「我已經聯絡好了,待會兒朋友會來接我。」

  聽到鳳鳴婉拒,女生們個個大歎可惜,車緩緩駛離。

  撐著傘,他一面聯絡拖車行來吊車,一面思考該不該叫輛出租車……不,不到最後關頭,他絕對不走這一步。

  今天他是要去踢館的,既然是要挫挫對方銳氣,當然不可以自己先漏氣,所以排場一定要有。

  他一面思考著,一面走到最近的7-11,想買杯咖啡冷靜一下,便利商店的招牌在路旁閃爍著,陽明山上拂過夏季涼風,帶著隱約的花香。

  鳳鳴停下腳步,被7-11前一輛油油亮亮的復古JAGUAR攫去所有目光。

  酒紅色的烤漆成熟高雅,古典線條中透露著精緻,像一名美麗的女子,孤獨而驕傲,年代愈久遠,愈能顯現它韻味悠長。

  以他一向過人的眼光來判定,這輛車肯定價值不菲,而且絕對是全台沒幾輛的古董,比他好不容易找到的BMW還要高檔多了!

  如果能駕駛這輛經典美人到花映兒的婚禮,他的報復至少會成功一半。

  不知道這輛車是誰的,也許可以說動車主借他兩、三個小時,讓他開去禮堂出出風頭……

  其實他根本不是那麼小心眼的男人,也沒打算要跟花映兒過一輩子,可是她竟然一聲不吭就跑去結婚,還昭告天下對像不是他,這口氣誰嚥得下?

  不過,他不會拿著喜帖逼問新娘是什麼意思,那太沒品了,不是他的作風。

  他只會穿得比新郎還稱頭一百倍到婚禮亮相,證明花映兒的眼睛確實脫窗,讓所有的賓客為她無比惋惜,這麼棒的男人也不懂得抓住,簡直是腦袋裝漿糊。

  雖然身旁還欠個女伴,但這點他其實也不太奢望了,畢竟迷人的女伴可遇不可求,找床伴容易,找女伴難,找個可以讓他在前女友婚禮大放異彩的,更是難上加難。所以這個無理的要求,就暫且先放在一旁吧!

  隔著玻璃車窗,他打探車內設備,也許車主會掛上「暫停一下」附上聯絡電話的牌子。可惜沒有,車內一塵不染,整潔得要命。

  他沒失望,直覺告訴他,車主沒放暫停的牌子,也許人就在附近。

  此時,7-11電動門打開,響起清脆的叮咚聲。

  鳳鳴抬頭,猜想或許就是這輛車的車主,他綻開無比迷人的笑靨。

  就是那麼一瞬間,他怔住。

  薄薄水氣中,一名高挑女子身著艷紅旗袍在雨中佇立,長髮垂落腰間,黑色髮梢微鬈,有著波希米亞式的浪漫,又融合埃及艷後般的神秘感,白晰無瑕的臉蛋上鑲著一雙美麗的黑色眼瞳,寶石般閃亮,卻又帶著一些隱約的憂傷。

  一隻金色繡線鳳凰從肩膀往下垂落,立領設計讓她頸部線條極度優美。

  視線順著鳳凰往下墜,不得了,裙襬開了超級高衩,讓她修長美腿若隱若現,挑逗他的視覺,更挑戰他的意志力,再往下看,美腿踩著黑色細跟高跟鞋,古典中揉合著性感……

  要不是她身後有殺風景的便利商店,還有她纖細手指上拿著的QOO果汁,他真會以為自己到了六○年代的上海,對一位美麗的大家閨秀一見鍾情。

  「呃……」在陌生男子的驚艷目光下,龍深深羞怯地把吸管從嘴裡移開。「請問有什麼事嗎?」

  打從她穿上這件旗袍後,一路上不斷有人打量,不曉得是這身打扮太過誇張,還是她的妝化得太濃,怎麼大家看她的眼光總是充滿驚嚇?連剛才去買個飲料,店員還問她附近是不是在拍片?讓她好尷尬。

  都是媽啦,說什麼這是她年輕時在上海訂做的旗袍,老師父手工精心縫製,有個噱頭叫金邊霞袖之類的,說得好風光,也不想想自己體型多嬌小,她女兒可是足足有一六八公分,再怎麼瘦,以她的骨架穿起來就像包肉粽,害她一路膽戰心驚,深怕一個大動作,裙襬會整個裂開直達腰際,真想回家換一套全黑套裝,從頭到腳把自己緊緊打包。

  「你……要去參加婚禮嗎?」深呼吸,鳳鳴鎮定下來,好不容易才收起驚艷的目光,免得嚇壞佳人。他判斷她應該跟他同路,否則幹麼穿得喜氣洋洋、艷光四射?

  「是,就在前面不遠。」龍深深趕緊回答,已經極度不安,她不想再替自己的打扮做多餘解釋。

  「那正好。」他笑了,眼尾微微揚起,頰邊的淺淺酒窩令龍深深一陣恍惚。「可以順便載我一程嗎?我的車在前面拋錨了。」

  此時,短暫的雷陣雨停歇了,烏雲散去,夕陽隱沒,夜幕低垂,天邊星子閃爍。

  原本以為不在意異性外表的龍深深,發現自己這個根深柢固的念頭動搖了,因為才與這優雅的陌生男子共處幾分鐘,就讓她呼吸窒礙、腦袋空白。

  她不敢正眼瞧他,他有一雙深邃的眼瞳,跟他身上穿的西裝一樣黝黑,他看起來精明歷練,卻有著無害的笑容,使她無法拒絕地讓陌生的他坐上了副座。

  他有些眼熟,好像何時曾見過他,不過她沒膽再仔細瞧他一眼,只敢在記憶中默默搜尋,不過說也奇怪,真的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個男人,而現在他正自然地與她呼吸相同的空氣。

  沒用的龍深深只能緊張地操控方向盤,任他和善地找話題。他介紹自己的名字,問過她的名字後,他們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車上充斥淡淡的皮革味道,混合著男性淡香和她刻意搭配夏夜的冷調茉莉花香。深深有種奇異的感受,彷彿今天他們兩人只是刻意打扮,相約一同參加晚宴,她的脈搏因為莫名興奮而跟著加快,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到底是因為等下要見到蔡裕華而忐忑,還是身旁這男人讓她心神不寧?她竟分不清楚了。

  「你是花映兒的朋友?」鳳鳴打量她的側臉,她臉色略顯蒼白,握著方向盤的手臂纖細均勻,畫面太好看,他願意暫時拋下男性自尊,讓美女駕車,他專注欣賞。

  「不是。」她飛快搖頭,心裡好討厭自己惶惶不安的樣子,怎麼她就學不會他的從容?

  「原來你是女方的親友?」她記得喜帖上那美麗女子好像姓花沒錯。

  鳳鳴楞了一下。「我是女方的好朋友。」

  「真巧。」聽他這麼說,龍深深笑了。「不過,你一點也不像要參加好友婚禮呢。」

  「怎麼說?」鳳鳴訝異。

  「如果說你是女方的好友,那麼你的車拋錨了,應該要請女方來接應,而不是路旁攔車。而且我感覺不出你對這場婚禮有什麼祝福和喜悅,可是聽你說話,又彷彿和女方很熟,所以……」深深淡笑。「你們應該不是好友,而是舊情人,對吧?」

  「你好厲害。」鳳鳴吹口哨。她不只是花瓶,她很聰明,遠比他想像中還有趣。

  「還好啦。」觀察敏銳一點就讓他另眼相看,她有些小得意。

  「我是女方的前男友。」他雲淡風輕地說,刻意不想透露太多情緒。

  「嗯,我想也是。」一同坐在同輛車上趕赴一場婚禮,她恰好是男方的前女友,他是女方的舊情人,巧到不能再巧。

  想到待會兒不想見到的畫面,她輕輕歎氣。

  空氣驀地沉默起來,正巧車身滑進婚禮會場。

  一旁停了無數賓客車輛,紅的藍的綠的氣球點綴路旁樹梢,氣氛活潑,復古積架穿過粉紅玫瑰做的高大拱門,浪漫至極。一切開始變得真實,龍深深緊張感淡了,心酸開始蔓延。

  玫瑰拱門旁有人接待,她踩了煞車,搖下車窗,給年輕的男接待一個淺淺微笑,接待被她的笑臉電到,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請別上玫瑰。」他殷切遞給美女一朵鮮嫩白玫瑰,再遞了朵給副座男士,見到俊臉上熟悉的微笑,他又怔住。

  「嗨!好久不見了,花小弟。」鳳鳴濃眉輕佻,看著花小弟驚慌失措。「我們的車要停哪?」

  「呃……前頭被停滿了,你們要停裡面一點,靠近會場那裡。」花小弟結巴。姊姊的前男友來了,還帶著比姊姊更美麗的女伴,喔……這下有好戲看了。

  停進會場?很好,正合他意!

  「謝啦!」雙手往黑髮後悍然扒梳,鳳鳴的嘴角輕輕揚起,已經迫不及待進戰場示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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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3 08:13:51
第二章

  龍深深身體顫抖,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微微盜汗。

  車身緩慢行駛,四周花叢旁點燃了無數粉紅心形臘燭,跳躍的火光繽紛了夏夜,下過雨後,空氣清新,因為這些燭光更顯得溫馨。

  龍深深無力地輕踩油門,相對於身邊男子蓄勢待發的神情,她膽怯起來。身上這套過於亮眼的旗袍不但沒成為她的保護色,反而更突顯她的懦弱。

  眼前,無數的賓客端坐室外禮堂,熱鬧非凡,閃光燈不停閃著的地方,聚集焦點彷彿新郎與新娘,她緊張得想吐,好想逃離這個地方。她根本不想看見這個殘忍的現實,寧願躲回家裡獨自療傷。

  車停下,不少賓客驚訝地回頭望向這輛稀有古董車,想知道裡面載的是什麼人。

  「唉……」龍深深趴在方向盤上,枕著自己的手臂無力地對鳳鳴說:「你去吧,我想回家了。」算了,他們要結就去結吧,她被打敗了行不行?

  「既然都來了,幹麼不一起去?」鳳鳴納悶。從剛剛她沉默,心不在焉地駕駛時,他就敏感地察覺氣氛詭異。

  「不了,我不想去了。」去了只是被笑而已,她選擇當一隻鴕鳥,挖個地洞將自己的頭埋起來,不看不聽,就不會受刺激。

  一想逃走,她就低頭摳起指甲,這是龍深深從小到大的小習慣,每當父母一吵架,無能為力的她,就窩在牆角摳指甲。

  「喂,你鎮定點!」鳳鳴推推她。

  她大概是新郎的舊情人吧,否則怎會如此憂鬱?雖然他一向最討厭那些沉溺於過去的人,覺得那太軟弱,但也許是緣分,也許她真的很美麗,所以讓他想安慰她。

  龍深深茫然抬頭,望進他閃爍的眼瞳。她雙眼染上一層薄霧,可憐兮兮。

  「他連分手都沒跟我說,莫名其妙地就把我甩了,我實在沒臉走進去……」她悄聲呢喃,聲量小到連螞蟻都快聽不到。

  「你很迷人,連我都捨不得把眼光從你身上移開。」鳳鳴握住她的手,大掌覆蓋她的小手,溫柔中充滿了一種不容質疑的自信。

  「誰拋棄你,就是世上最愚蠢的男人,你一定要去證明他有多愚蠢!」

  龍深深驚訝。不知何時,她的心思已經全然被這男人看透了。而他的眼神比任何讚美還要直接,先讓她的脆弱無所遁形,接著蒸發她全部的不安。

  在他的眼光下,藉由他的手,奇異地,她的身體裡似乎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前所未有的能量。

  「謝謝……」龍深深羞怯低頭,生平第一次從異性口中,真的得到了女人需要的虛榮感,被讚賞的感覺讓她飄飄然,尤其對方是這麼出色的男性。他隨口說一句,比自己母親拚命洗腦更有效一百倍。

  她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的沒出息,也笑自己的沒用,竟然得靠陌生人的稱讚來給她信心。

  她淺淺的笑容像天邊彩霞,鳳鳴看癡了。在華麗的旗袍下,原來她的笑容是如此羞赧單純,他對她真的很好奇,打從第一眼見到她開始,這同車的短暫時間裡,有幾次,他竟差點就忘了此行的目的。

  「就是這樣,你笑起來很好看,待會兒就這樣走進禮堂,不用怕!」

  龍深深輕輕點頭,他們在狹小車內相視而笑,同時一種天涯淪落人的感慨也慢慢發酵著。緣分是多麼神奇的東西啊,竟然這麼輕易就讓信任感在彼此之間蔓延開來。

  龍深深熄了火,打開車門。

  高跟鞋踩在草皮上,拽著長長的旗袍裙擺,她鎖上車門,輕輕步到他身旁。她不再那麼緊張,因為有一個體貼的男人陪伴在她身旁,如果還有一點點的不安,一定是源自於他太過優秀。

  紅毯兩旁鮮花簇擁,四周寂靜,因為他們的姍姍來遲。

  所有人焦點轉移,不再放在新郎和新娘身上,因為另一對翩然出現的男女更引人注目。

  無數燭火映照下,龍深深和鳳鳴的影子交錯重迭著,模樣登對,像一對戀人。

  他們打扮得有如走在奧斯卡星光大道般隆重,過人的品味,明星似的耀眼光芒,讓賓客們瞠目結舌、艷羨不已。

  這是一場庭園喜宴,所有餐點都是採用自助式,隆重又不失隨興。七層華麗蛋糕上一對糖做的登對小人兒,正在向全世界宣告他們有多幸福。

  到處可見白色香水百合,空氣中瀰漫花朵和香檳的氣味,樂團的鋼琴手正在琴鍵上熱情飛揚著指頭,和浪漫的薩克斯風合奏輕快而美妙的樂章。

  主婚席上,男女雙方的家長因為鳳鳴和龍深深的出現個個驚呆,面容尷尬。

  就算妝化得再濃、旗袍穿得再紅,蔡裕華的父母也認得出來這女子就是兒子交往五年的女友,很有默契地,花映兒的爸媽也想逃避問題,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造成不小轟動,鳳鳴倒是挺處之泰然。

  「我去幫你拿點好吃的。」嗯,繞場一周,巡視個環境先。

  「好。」他走了,龍深深雙手在桌底緊張地抓裙擺,想盡力維持優雅的表情,卻有些僵硬。

  「你是新郎的親友嗎?」見美女的男件走了,隔壁男子馬上扭過頭來搭訕。

  「是。」龍深深擠出客套笑容。

  不遠處,鳳鳴被一群女人團團包圍,那些女人笑得花枝亂顫,看樣子他短時間內回不來。她心跳如擂鼓,開始在心中演練起待會兒見到蔡裕華該用什麼表情和台詞。同時,身旁開始聚集一堆蒼蠅,不少男士包圍著她,在耳邊嗡嗡作響——

  「小姐,你愛吃什麼,我去拿給你,你偏好西式還是中式餐點?」

  龍深深望著男子發黃的兩大排牙齒,搖搖頭淺笑。唔……看到你就飽了。

  「小姐,你穿起旗袍好美,人家說,同一件旗袍,每個女人穿起來感覺都會不同,我想這件只有你穿最有韻味。」另一位男士立刻大剌剌告白。

  「謝謝。」龍深深無力地笑著。她馬上坐正,偷偷拉攏裙擺,努力遮掩露出一半的雪白大腿。

  「姊姊,你好像仙女喔!你已婚未婚?我們這裡有很多優秀的男士任你挑喔,你會不會介意男朋友年紀比你小?」花小弟跳進來,興奮地自我推薦起來。美麗大姊姊,是青少年的最愛。

  龍深深乾笑。「不介意……」倒是滿介意智商比她低的。

  如果說,這是她今天想要的結果,那麼以現在製造出來的轟動,已經算成功了吧。啜了一口香檳,龍深深暗自想著。

  視線穿透周圍人牆,她眼光忽地搜尋到一個偉岸身影。

  那是穿著俐落黑色西裝的鳳鳴,挺拔而出眾,他端著瓷盤,一邊優雅邁步走來,一邊自在地跟身旁的人說話,他嘴邊的笑容如此魅惑,他的頭髮濃密得像午夜,他一出現,就讓週遭的景物頓時黯淡無光。

  她凝視著他,音樂彷彿停了,談話也似乎停了,空氣像靜止一般,花香濃烈,她卻彷彿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香。

  在同一秒,鳳鳴似乎也感覺到了莫名的視線。

  他抬頭望去,越過人群,一雙美麗的眼眸,是浩瀚銀河裡最亮的星子,焦點剛好定在他身上。她在打量他,他凝眸回望,在那幾秒中,他驀地感到口乾舌燥,某種異樣的感覺閃電似地流竄過他身體。

  既陌生又詭異,情意暗湧。

  未曾有過這種感受,他斂起笑容,對龍深深挑起一邊的眉。

  對上他的雙眼,她眼眸裡也閃過一絲訝異,紅著臉,深深飛快收回視線。

  視線交會的那瞬間,像兩條平行線忽然重迭,時間忘了移動,停在同一秒鐘。

  天啊,怎麼回事?這感覺像一見鍾情!

  第一天見面,他們心裡在同一時間產生同一個疑問,絕妙的默契產生,卻沒人要承認。

  「吃點東西吧。」鳳鳴走近,若無其事地把白色瓷盤遞給她。上頭的食物是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戰利品,剛才被一群女人給纏住,差點問出了他祖宗八代,費了他不少力氣才脫身。

  「我沒胃口。」一抬眸便輕觸他的目光,龍深深心跳微快,她飛快婉拒。

  莫名其妙被前男友甩了,來不及問為什麼就得送紅包,心裡好嘔,卻也只能坐在這裡強顏歡笑。原本應該感到悲憤的她,又因為一個陌生男子的出現,感到隱約亢奮,弄得她心情好複雜。

  鳳鳴就坐在她身旁,用好溫柔的口氣哄她吃東西,這裡多少張面孔,她卻只能依靠他。而在一起五年的男友蔡裕華站在不遠處,才短短幾個禮拜的時間,他彷彿變得好遙遠。

  「這是頂級的法國名菜——松露烘蛋,不吃保證你會後悔。」他靠近她耳畔低聲說:「既然紅包都包了,就撈夠本再回家,不然今天不是太問了?」

  「這又不是二九九吃到飽。」深深不敢置信地瞪他。

  「你幹麼一副那麼生氣的樣子?」鳳鳴大啖美食,涼涼地道:「是不是想說別開玩笑了,我怎麼會懂你心裡的感覺?」

  「我哪有?我一直都保持微笑啊!」她心虛地辯駁。

  「告訴你吧,」他順手抽起餐巾,優雅地擦擦嘴角。「剛好我就懂,因為我跟你一樣,收到喜帖才知道這件事。」

  什麼?深深愣住。那他怎麼能夠這麼鎮定?

  「你知道松露是怎麼來的嗎?」他叉起一塊烘蛋,隨口問道。

  「好像有聽過。」在記憶的抽屜裡翻找著,驀地,她知道為何這傢伙如此眼熟了,她在電視上看過他!「我知道你是誰了。」

  鳳鳴,離婚律師,未來她爸媽很可能會成為他的客戶。

  「啊哈,我知道了!」他沒回答,卻忽地擊掌,像發現什麼重大秘密。

  「什麼?」被他的詭異行徑駭到,深深後退一步,瞪大雙眼。

  「哈哈哈——」他笑到無法控制,只差沒在地上打滾。

  該不會是打擊太大,壓抑太久,終於發瘋了吧?深深又後退了一步。

  他好不容易才恢復正經的面貌,準備為週遭滿瞼納悶的人們解惑。「唉,我終於發現這個婚禮不對勁的地方了。」

  「哪裡不對勁?」她感覺不出有哪裡奇怪,氣氛佳、花團錦簇、新人登對,多麼特別的一場婚禮,還特意在室外舉行,一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陣仗,幸福到連她都忍不住要嫉妒了。

  鳳鳴笑。「他們沒掛上誰跟誰結婚的歡迎板。」就算喜帖上清楚註明婚禮的地點,還是不太好找。

  「那又怎樣?」深深翻白眼。誰說結婚一定要掛上歡迎板?

  「因為他們的姓太尷尬了。」真是的,還要他解釋得那麼清楚?「如果掛上歡迎板,上頭就要寫上『蔡花聯姻』。」說完,他又大笑了出來,不管一旁眾人臉色尷尬,氣氛沉默,他獨自笑個不停。

  笑聲飄來,驚得主婚席上長輩們坐立難安。

  那裡發生什麼事?笑聲久久未歇,還在餘波蕩漾。

  這對新人終於忍不住起身。

  「去敬個酒吧。」蔡裕華端著香檳,牽著自己的新娘,新娘笑容嬌媚,對長輩們溫柔一笑,頗有大家閨秀的味道。

  望向從一進來就引起不少騷動的鳳鳴,花映兒暗暗撇嘴。

  拉著認識才三個禮拜就閃電跟她求婚成功的老公,她拽著白紗、拖著米白色禮服裙擺,漾著美艷的笑容,決定去會會她的前男友。

  她沒發覺自己握著的大手,手心正在滲汗。

  蔡裕華又何嘗想面對這種尷尬情況呢?據他對深深的瞭解,前男友結婚了,忽地丟紅色炸彈給她,她充其量只會來婚禮晃一晃,再回家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真沒想到深深竟然真的盛裝趕來,而且還帶著出色的男伴。

  而且,他到現在還一直不敢相信,那個女人是她嗎?是和他在一起五年的女友嗎?就算遠遠觀望,也讓她的艷光逼到令人無法直視,他真的驚呆了。

  這頭,鳳鳴還在神采飛揚地向其它賓客拿新人的姓氏開玩笑,龍深深退開,一句話也沒說。

  其實,暗地嘲笑人不是她的作風,而且她一向很不贊成,可是此刻她心裡竟然覺得有些……痛快?

  嘻嘻哈哈瞎扯一陣,鳳鳴攬過她肩膀,溫熱氣息拂過她耳旁,令她臉頰一陣熱燙。「像我們就很配啊,龍鳳聯姻,聽起來多澎湃!」他姓鳳、她姓龍,真是絕配。

  「呃……」她只聽過龍鳳水餃,冷凍食品,還挺好吃的。「呵呵……」不習慣被眾人欣羨目光包圍,深深只能尷尬微笑。

  「你們到底跟新郎新娘有什麼關係?」有著親戚身份的路人甲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一對男女太怪異了,不但吸引全部人的注意力,又旁若無人地開起新人玩笑,根本不是真心來祝福的嘛。

  「我是花映兒的好朋友。」鳳鳴一派瀟灑,微笑回應,迷死身後一干女性。

  「喔?但是我並不認識你耶!」嬌滴滴女聲從後方殺出,所有人往新娘望去,現場一陣尷尬靜默過後,新娘這才像電視上穿著清涼的天真美少女,俏皮地對鳳鳴比個勝利手勢。

  「開玩笑的啦!」她掩嘴呵呵笑著,很好心地替鳳鳴找台階下。「你就是鳳大律師嘛,誰不認識你啊?」她笑得腰肢亂顫。「來,這是我老公。」她故意和蔡裕華雙手五指交握,一副如膠似漆樣。「鳳先生,謝謝你願意撥空來參加我的婚禮,就算我們不熟,我都要感謝你。」

  很好,撇得真清楚,鳳鳴氣到額邊青筋直冒。虧他以前對她也算不錯,現在竟然這麼絕。

  「恭喜你。」他端起香檳,對新人致意,健臂忽地攬過從剛剛就躲在身後的龍深深,拉她一同湊熱鬧。

  深深嚇得左腳被右腳高跟鞋忽地拐了一記,差點站不穩。鳳鳴長手一撈,準確地環住她的纖腰,將她接個正著。他們面對面,彼此沒有言語,深深驚呆。眾目睽睽下,他刻意停了兩秒,深情款款地對深深眨個眼,才依依不捨地把視線從她精緻臉龐移開。

  深深有點暈眩,不僅是因為剛才失去平衡,更因為他的眼神太誘人。

  多麼美麗的畫面啊,多麼若有似無的曖昧,多麼天造地設的俊男美女,眾人嘖嘖地羨慕起來,早就忘了今天是誰結婚。

  「是你女友嗎?」花映兒有些惱怒觀眾的焦點不在她身上,她指指一旁低頭垂眸的深深。

  「不,她是新郎的前女友。」鳳鳴微笑,一派輕鬆地往新人身上投擲了顆炸彈,而且還沒分清楚,今天希望蔡先生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呵,說完好暢快。

  這句話瞬間炸得在場所有人傻眼。

  龍深深惱怒地瞪鳳鳴,氣他把場面弄得好尷尬。

  「……是,她是我前女友。」天外飛來一筆,新郎自首。

  「什麼?」花映兒馬上怒髮衝冠。「你還跟我說你單身很久了?」誇她的美貌溫柔可愛,說得好像連和尚都會為她心動,害她立刻決定拋開老是不給承諾的鳳鳴,投入他懷抱,誰知道他背後還有複雜的感情沒善後。

  「不管有沒有女友,我最後的選擇還是你。」蔡裕華拉起花映兒的小手,好深情地說:「你才是我今生的新娘。」

  他和花映兒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從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可是,他和龍深深在一起五年了,卻愈來愈食之無味,甚至到了棄之也不可惜的地步,所以怪不得他無情,因為感情這種事是真的勉強不來的。

  樂團驟然奏起某電影配樂,參加婚禮的男男女女繼續沉浸在浪漫的氣氛,大夥兒跟著酒酣耳熱,花映兒被甜言蜜語迷惑,滿意地想起了自己才是新娘。

  也對,反正她是最後的嬴家,沒啥好計較的。

  在眾人起哄下,這對新人熱切地擁吻著,夾帶新婚的熱情和一種拋棄從前的勝利姿態,在鳳鳴跟深深的面前,賣弄小倆口無邊無際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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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事情發展至此,鳳鳴的男性尊嚴已經被花映兒踐踏得體無完膚。

  鳳鳴垮台,龍深深也沒好到哪去,見到他們的模樣,她既羨慕又挫敗,心酸到想哭。蔡裕華從前給她的所有熱情,甚至還比不上這個吻的十分之一,他也未曾對她說那些會撼動人心的甜言蜜語,她發現自己非常不瞭解他,五年的相處,她竟然對他如此陌生。

  人群在舞池中雙雙共舞,他們兩人卻站在人群外圍,兀自沉默著。

  「對不起,把你的事情拱了出來。」他轉頭對她說,神情有些寂寥。

  「算了,已經無所謂了。」

  「原本是打算來報復的,怎麼好像沒報復到,反而覺得好悶?」他搞不懂,那個姓蔡的有什麼好,他自認自己條件比他棒太多了,花映兒偏偏選他,不僅裝不認識,還撇得乾乾淨淨。

  「我們離開吧。」再待下去已經沒什麼意思了,龍深深咬牙,用力眨回眼睛裡泛起的水霧。

  「OK。」鳳鳴唉聲歎氣。今天花了太多時間跟精力,浪費在挽回自己的自信心上,還慘遭失敗,真累。

  他們被排拒在幸福的圈圈外。新郎新娘對他們視若無睹,喧嘩的賓客相擁著隨音樂起舞,白色的百合包圍著所有人,暈黃的燈火陪伴著笑聲,五彩氣球漫天繽紛,白鴿在空中快樂地盤旋……而鳳鳴和龍深深,就像頭頂的電燈被人惡意關掉,周圍烏漆抹黑一片。

  「等等,」樂聲終於告一段落,鳳鳴像突然想起什麼,強拉著深深的手,走到舞池中央。「有件事我一定要做。」

  「你不要太衝動了——」深深嚇到,馬上想攔住他,但還是來不及阻止。

  「映兒。」鳳鳴站到新娘跟前,綻開好溫柔的笑靨。

  明明是那麼柔和的表情,卻讓在場的人覺得背脊有些涼涼的。

  「嗨。」又有什麼事?花映兒挑釁地微笑著。

  旁邊就是主婚席,鳳鳴落落大方地伸手向花映兒的父母打招呼,長輩們不自然地笑著,掩飾不住的尷尬。

  深深跟著望去,見到座位上有兩張熟悉的面孔。從前跟蔡裕華在一起時,深深跟他家人的關係還不錯,如今蔡裕華娶的不是她,關係打得再怎麼好都是多餘。雖然明白可能會收到預期中的冷漠,偏偏她還是微笑點了頭。

  心裡好淒涼,她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到底是在做什麼。蔡裕華就在眼前,瞄也沒瞄她一眼,站在容光煥發的新人面前,她艷紅的旗袍頓時黯淡無光,整個畫面像是黑白的。

  「映兒,我祝福你們長長久久、永浴愛河。」風嗚好誠懇地說,一旁的長輩們暗暗點頭,為之動容。

  多麼偉大的胸襟啊,還以為他是來破壞婚禮,現在看來應該是錯怪了,人家明明就是好孩子。

  「謝謝。」花映兒狐疑地瞇眼瞧他,懷疑眼前這人是否真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鳳鳴。

  「謝謝你!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新郎倌不疑有他,好熱情地伸出雙手,想表示由衷的感謝。

  沒理會蔡裕華伸過來的手,鳳鳴斂起笑容,從西裝外套內側抽出名片夾,拿出一張精緻的名片。「映兒,我要送份禮物給你。」

  「不用了,你能來我已經很感動了。」快滾吧。

  鳳鳴勾勾俊美的嘴角,將名片塞到蔡裕華手上。蔡裕華還不明所以,拿起來端詳。

  「平均每十對夫妻就有四對會離婚,我相信你們就是那四對之一,到時候,記得一定要找我喔!」他張開媲美鋼琴家的修長手指,往蔡裕華呆愣的視線前面一比。「我給你們打五折!人情價,不要再殺嘍!」

  聽到離婚這個敏感字眼,一干長輩們倒吸一口氣。

  「……你專程來詛咒我?」花映兒嬌顏驟變。

  「寶貝,別氣了,好多人在看呢。」蔡裕華急急拉住正要發火的新娘,氣氛死寂,雖然他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但畢竟現在是大場面,不論發生什麼狀況,忍一時就會風平浪靜。

  「這禮物很有誠意吧?」始作俑者擺擺手,像沒事人般轉身準備離去。「再見了,各位。」他回頭招呼深深。「親愛的,我們走吧。」

  深深搖頭,欲哭無淚。

  她生平沒那麼丟臉過,她一向是家教嚴謹、端莊有禮的大學副教授啊!

  「幹麼拉我一起出糗?」好不容易才走出庭園餐廳,深深忍不住抱怨。

  明明她可以安安靜靜地待在陰暗角落,他偏偏要拉她一同成為注目焦點,簡直害死她。

  「你忘記我車子拋錨了嗎?不拉你一起走,誰要載我?」鳳鳴陰沉著俊臉,站在車門旁,等著她開門。

  原來是這樣……

  深深認命地開了車門,讓他坐進去。

  鳳鳴往皮椅上一坐,馬上咬牙切齒、抱頭怒吼。

  可惡,原本猜想花映兒也只是玩玩,不是那麼認真想定下來,所以他也抱著嘲笑的心情而來。沒想到,他們兩個一搭一唱、夫唱婦隨,看起來感情彷彿真的不錯。

  他有種莫名的挫敗感,事情完全不像他預料的那樣,在婚禮上露個面、嗆完聲,心情就會好起來,反而他覺得更嘔了。

  「走吧,我們去散散心!」他毫不猶豫地對司機下達指令。

  「不行啦,太晚了。」深深猶豫地看了看表。九點多了,明天一早還有課要上,而且這身誇張的裝扮,她實在哪裡都不想去。

  「你有門禁?」別開玩笑了吧。

  「嗯……改天好嗎?」她其實也很想去,可是……她沒自信跟這麼迷人的男性單獨相處。

  「算了,隨便你……」鳳鳴沉默了一下,不知為何,他不想就這樣和她失去聯絡。「電話留給我,改天我們再約。」

  「好。」深深鬆口氣,同時心裡隱約感到失落。

  回到家,深深梳洗完畢,躺在床上,卻了無睡意。她想起鳳鳴這個男人,想起他說話的樣子,想起今天亂七八糟的婚禮,她笑了。一股強烈的心悸猛地竄上心頭,她喘了口氣,不知自己到底怎麼了。

  ***

  三天後,深深等的電話響起。

  「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她受寵若驚、感動莫名,鳳鳴卻在電話另一端無精打采、唉聲歎氣。

  這幾天,他不停找美女約會,但每到夜深人靜,他心裡總是無限空虛。不知為何,他總是想起那天相處不過四、五個小時的龍深深。想起她艷麗的打扮,她可憐兮兮的表情,她緊張拘束的笑容……但最常想起的,還是人群中互望的那一眼。

  或許因為一樣是受害者,或許就因為彷彿心情相通的那一眼,他相信,只有龍深深才會懂得他的心事,也許只有見到她,才能讓心情舒坦一點。

  「好啊。」深深聲音平靜,激動的內心卻忽地放起國慶日般的燦爛煙火。

  「今晚八點,到這裡來見我。」說完餐廳地點,他掛上了電話。

  掛上電話,她感覺飄飄然,像腳踩不到地,又像小時候等著收耶誕禮物那種又期待又興奮的心情。

  深深抱著手機兀自傻笑,剛好翁儷晶喝完下午茶回家。

  「幹麼這麼開心?」前幾天參加婚禮回來,不是才一副被全世界拋棄的淒慘樣嗎?

  「有人找我吃飯。」深深故作鎮定,淡淡笑著。天啊,要約會了,她已經在心裡開始倒數計時了。

  「恭喜你嘍。」吃頓飯就能讓女兒這麼開心,不知道是太久沒人約,還是對方還不錯?不論怎樣,約個小會就能讓她樂成這樣,實在也滿可憐的,就幫幫她吧。「你有衣服可以搭嗎?」

  「沒有。」噢——別又來了。「你的style跟我不合啦!」如果那天沒有鳳鳴的讚美,她肯定會覺得自己像在馬戲團表演。

  「我有一件很適合你的。」翁儷晶神秘地笑笑。

  ***

  結果,深深又破天荒地穿上了緊得要命的深綠色窄裙、白色襯衫,和一雙細跟的暗紅色高跟鞋,準時在八點走進約好的餐廳裡。

  她等呀等,從原本興奮莫名等到意興闌珊,等到餐廳用餐的人都快走光了,等到白色襯衫好像已經沒有那麼白,等到這個夏天彷彿變得比秋天涼快,等到笑容僵硬,耐心徹底磨光……鳳鳴才緩緩地出現在門口。

  看到她,鳳鳴扯開笑容走近。

  剛才應付那個難纏的客戶,不停對他哭訴婚姻的苦處。他很有耐心地聽著,其實心裡著急,想到跟深深的晚餐約會,他不停低頭看表,時間愈逼近,他就愈焦慮,恨不得趕快結束,早點趕到餐廳。

  可是等到真正到了餐廳,他卻佇足在窗外,足足發呆了十分鐘。

  抽著煙,望進窗明几淨的餐廳內,佳人等候,她沒有不耐煩的表情,只是有些落寞,他開始覺得有些抱歉了,同時,也發現自己竟然會為了她在工作時分心,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

  這是什麼樣的心情?他只是想找個人同病相憐、互相安慰,難道不只是這樣?

  對他來說,什麼都比不上事業,可是他卻為了一個約定,魂不守舍了一整天,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等到心情稍微平緩下來,他才走進餐廳赴約。

  「抱歉,你沒等很久吧?」他坐下。「剛好被個客戶纏住,一時走不了……對了,你怎麼不打給我?」見到深深的瞬間,他眼睛一亮,卻又故意裝作毫不在意,反正他就是一點也不想讓她察覺,他看到她特別開心。

  「啊?」不會只有她一個人重視這個約會吧?「你又沒叫我打給你……」深深的心情瞬間掉到了谷底。

  「你今天的打扮也很適合你。」不小心瞄到了桌底下光滑勻稱的一雙修長美腿。唔,真是賞心悅目。

  「……謝謝。」深深臉紅,很沒用地原諒了他的遲到和漫不經心的態度。「你不餓嗎?」她慌張地把menu遞給他。

  鳳鳴看了看表,接過菜單丟在一旁桌上。「九點半了,已經超過這裡的點餐時間,沒得吃了。」他想了想。「我們去唱歌吧,KTV裡也有得吃。」

  此話一出,鳳鳴不禁再次心驚。他從不跟別人去KTV唱歌的,向來是自己一人獨佔包廂盡情發洩,畢竟他鳳大律師發狂亂叫的模樣怎能隨便讓人瞧見?但剛才的邀請竟是這麼容易說出口,彷彿她不是外人,甚至不是別人。

  「不行啦,太晚了……」這一去似乎有點危險,她開始想找借口拒絕,但是支支吾吾半天,卻想不到更有力的理由。

  鳳鳴微笑。「如果等一下你覺得無聊就先走,好嗎?」他還沒找到剛才那個問題的解答,怎麼能讓她就這樣離開?

  他的適時體貼終於成功緩和了深深的掙扎。

  「好吧……」她輕輕點頭。

  ***

  事實證明,鳳鳴的體貼是騙人的,因為幾杯啤酒下肚,他根本不管深深趕不趕時間、也不管她無不無聊,就這樣硬拖著她,不准她離開。

  裝可憐、裝寂寞,什麼招數都使出來了,反正就是不讓她走。深深只好坐下來看他耍寶,看他把好好的情歌唱得有如鬼哭神號。這跟當初電視上的精明社會人士模樣差得有夠多,但不知為什麼,她卻覺得他現在看起來更令她心動。

  上次到KTV是什麼時候,深深都快忘記了。

  好像是她第一年教書,學生畢業到KTV狂歡,也邀請她去。最後一票學生都喝掛了,剩滴酒不沾的她一個人清醒著。記得那時蔡裕華來接她,還臭罵了她一頓,說她跟一群喝得爛醉的小孩子們混在一起,算什麼為人師表。

  現在蔡裕華都結婚了,她再怎麼不顧形象也無所謂了。

  深深幽幽地又起一塊哈密瓜塞到嘴裡,從一進門就抱著麥克風不放的鳳鳴終於良心發現,總算跟她說了句話——

  「你不要那麼憂鬱好不好?我特地找你來唱歌散心耶!」

  「明明就是你一個人的演唱會……」深深很無力地歎氣。

  鳳鳴拿起一罐喝到一半的海尼根,挨到她身旁。「深深,別難過了。」他的語氣突然好溫柔,大掌撫上她頭頂,像安慰小女孩。「你沒聽過下一個男人會更好?趕快積極一點,開發新對象吧!」

  下一個女人好不好,他不知道,但如果那個女人是龍深深,一定會是段不錯的回憶。

  深深蹙眉。「我只聽過下一個男人不會更好,只會更爛。」

  如果能忘記蔡裕華就好了。她也好想拋棄從前的一切,好好去過沒有他的日子,但只要一停下動作、腦袋有機會空白,忽地她就會被挫折擊敗,她其實很在意,為何五年的感情比不上三個禮拜的相處?難道他都不會捨不得她嗎?

  「你好美。」突然發現她靜靜思考的側臉好有味道,像一幅畫。

  他露骨的讚美讓深深嚇了一跳,她紅著臉看著他酣笑的表情。原本精明睿智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喝了酒的他毫無防備,像個大男孩。沒什麼和異性相處經驗的她,又開始被眼前捉摸不定的男人給迷惑。

  「你喝了多少啊?」深深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以防他撲上她的身體。

  「喝了幾罐……」他呵呵傻笑著,差點倒向她肩膀。

  「你酒量怎麼這麼差?」跟他好勝的外表完全不符嘛,可是卻可愛得要命。

  她好想摸摸他濃密的黑髮,還有西裝外套下那線條緊繃的胸膛。真沒看過哪個男人喝了酒之後,反而清純得那麼惹人憐。

  「唔……」他低低的嗓音像樂音。「我酒量一向很差,心情不好才會喝……」

  鳳鳴又對她綻開無邪溫柔的笑靨,伸出手臂。時間像靜止似的,他的手緩慢地橫過她的腰際,隱隱約約摩擦過她的小腹,她輕顫,很想出聲制止,卻沒有半點力氣抵抗。

  鳳鳴搖搖晃晃地偎向她,深深全身肌肉瞬間緊繃,她張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要他不准再靠近,可是心裡卻莫名亢奮起來,腦內細胞被他散發的男人氣味全數殺光,她張嘴欲言,卻發不出聲音。

  某種強烈的預感告訴她,好像有什麼事將要一觸即發……

  「移一下好不好?你坐到麥克風了。」撈了好久,撈不到麥克風,歌都放一半了,鳳鳴忍不住出聲埋怨。

  「喔……好。」她臉頰酡紅,慌張奉上麥克風,剛才的綺念煙消雲散,她好想去撞牆。

  拿了麥克風的鳳鳴唱得天翻地覆,看他賣力演出,深深忍不住笑了。她這個唯一的觀眾,只好很盡責地鼓掌。

  「來,喝一點!」鳳鳴high起來,幫她倒了杯啤酒。

  「我不能喝。」律己甚嚴,在她的觀念裡,酒精和大麻都是列為同等的違禁命。

  「為什麼不行?」她的拒絕讓他好納悶。「偶爾喝一點,腦袋暈暈的感覺還不錯啊!」唱歌沒酒誰要唱啊?

  「真的嗎?」她頭腦清醒,這一生滴酒未沾,未曾有過暈眩的感覺,就算是戀愛中。

  「真的。」他拍胸保證。「會讓你忘記很多事。」

  「可是我沒喝過……」深深婉拒。

  她不喜歡酒精味,聞起來胃就問,而且她不喜歡失控的感覺,一切不在掌控中,那很可怕。她喜歡穩定而平實的感覺,那樣比較有安全感。

  「人生難得幾回醉,你老是這也不要、那也不敢,不覺得日子很乏味嗎?我當律師的生活都不知道比你有趣幾倍!」他把杯子拿到她眼前,逼迫她。「快喝!」

  深深瞪著玻璃杯裡起白色泡沫的液體,鼻尖嗅到不熟悉的淡淡酒精味,她有些心動,卻還是猛搖頭。

  「不要啦……」

  「不管,你快喝!」他任性起來,很討厭她不幹不脆,更討厭她一板一眼,像她這樣沒衝動、沒驚喜的人生,簡直無聊透頂!

  「我不要!」杯緣輕觸到深深的唇邊,她撇過頭。

  原來她個性這麼硬ㄟ。

  鳳鳴拿過杯子,仰頭一飲而盡,忽地扳過她肩膀,對嘴灌入深深口裡。

  他以為自己只是單純的惡作劇,不過等到觸及那柔軟的唇瓣,他才驚駭地發現,自己似乎早就想這麼做很久了。

  剎那,彷彿有些小小電流經由她的唇瓣驀地穿過他的腦袋。

  一片空白。

  深深被他嚇到,麻麻的液體流過她喉嚨,冰冰涼涼的,還有一些竄出她的鼻孔,她花容失色,溺水般狂咳。

  看她不對勁,鳳鳴立刻鬆開她,著急地拍著她的背,有些懊惱自己的玩笑開得過火。

  「……你太過分了!」好不容易才把鼻子裡的酒精咳了出來,深深發火。

  空氣驟降至冰點,鳳鳴猶豫了一下,只好開始道歉。

  「好啦,對不起……」歌不唱了,他好聲好氣跟她賠不是。

  他很少這麼乾脆地對一個人坦承自己的錯誤,算她真的特別好了。不,她是真的很特別,不然不會只是一個淺嘗輒止的吻,讓他到現在還在回味。

  「我知道我剛才不對,不過我最近很不好過,你能不能放輕鬆一點,陪我好好玩一下?」

  他落寞的神情讓深深揪痛了心,同是天涯淪落人,她可以體會他的心境。算了,不要跟他計較那麼多了。

  「好啦,我們來合唱吧!唱什麼……製造好了,我只會這首喔!」她故意用活潑的語氣說著,天知道她已經有多久沒這樣說話了。

  「好啊!」鳳鳴感激地對她笑。這個女人,真的很善良。

  兩個慘遭拋棄的人,開始開開心心地製造浪漫,互相安慰。

  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在鳳鳴的堅持下,深深頭一次打破自己的禁忌,喝了一小口酒。

  有人陪著喝,鳳鳴又恢復原本的樣子,氣氛輕鬆。他教她划拳,騙她喝了好幾杯,看她笑得燦爛,紅著臉,跟他搶麥克風,他心情也彷彿跟著好起來。

  酒精催化,兩個酒量不好的大人,在KTV裡像小孩一樣打打鬧鬧,一直到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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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3 08:14:36
第四章

  「我不能再喝了……」龍深深癱在沙發裡,口齒不清地說著。

  她不懂,才那幾杯酒,怎麼就像可以要了她的命,胃脹得像要爆炸,腦袋暈眩得像踩不到地,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東西?剛喝的時候感覺飄上天,喝過了頭就馬上墜入地獄。

  「我也不行了……」惡。鳳鳴衝到化妝室抱住馬桶,吐了。

  吐得一點男子氣概都沒留,吐得四肢發顫,鳳鳴被僅僅五趴的啤酒徹底打敗。這時沒什麼好逞英雄的,因為他酒量本來就爛,可以暫且放下男人無聊的面子,舉手投降。而且他也想知道,如果他真醉了,她會拿他怎麼辦。要不是對她有些動心,他今晚怎麼會那麼難保持清醒?

  「天啊,你好遜。」深深走到化妝室,看見他抱著馬桶的落魄模樣,忍不住笑。「拜託,我都沒事,你已經吐三次了。」

  「這是第四次了……」他撐起身體,往深深身上一倒,翻白眼。「拜託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鳳鳴的重量差點讓深深站不穩,她跨大步,吃力地扶著他身體,卻聽到啪」聲衣物裂開的聲音。

  深深低頭一看,天啊!不得了,原本窄裙高叉已經開到大腿一半,現在整個開到臀部了,露出她今天為了這件超合身窄裙特意穿上的強力塑褲,還是米白色,超級明顯,瞎子都看見她的內褲了。

  她欲哭無淚,臉色發青,和窄裙的顏色很像,也跟暗紅高跟鞋搭極了,紅配綠嘛……

  不好笑。

  鳳鳴貼在她頸邊,溫熱氣息搔著她耳朵,有些癢癢的,她心臟跳得好快,呼吸也全然亂掉。她有點懷疑是不是鳳鳴藉酒裝瘋,要吃她豆腐,但看看眼前的慘狀,證明了她幻想力豐富過了頭,自作多情得太嚴重。再說,現在也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

  包廂裡杯盤狼藉,滿地的啤酒罐,化妝室慘不忍睹,裙擺裂了,男人喝掛了,她賣力地把鳳鳴的身體從她身上卸下,有點粗魯地把他推到牆角處。

  這就是她一向最怕發生的狀況,因為討厭情況失控,所以一直以來她總是極力避免,凡事保持冷靜的態度,安穩地活在自己限定的圈子內,只要事情超過她的控制範圍,她就絕對不會去嘗試。

  而今天就是破壞原則的下場。

  都是這個鳳鳴害的,那天她讓他上車,就是錯誤的開始。跟他一同走進喜宴,是第二個錯誤。第三個錯誤,就是自己沒對他狠心拒絕,他說要上車就上車、要約會就約會、要上KTV就上KTV、要她喝酒她就喝,變得一點原則也沒有,才得收拾現在的殘局。

  她無力地看著酣睡的鳳鳴,他坐在牆角,腦袋微微偏著,睡得像個玩累了不支倒地的孩子。

  他的模樣很迷人,卻也真的很麻煩啊……

  深深蹙眉,蹲在他面前瞪了良久,然後抬手甩了他兩巴掌。

  鳳鳴立刻驚醒。「什麼事?」剛剛好像有蚊子叮他的臉。

  「告訴我你家的住址。」她鎮定地問著,絕對要把這瘟神送回屬於他的地方。

  「我忘了。」幹麼吵他睡覺啦?眼一閉,他又準備昏過去。

  深深猛拍他臉頰。「拜託你想一想!」

  「煩死了!」他猛然睜眼吼。「我說完你不准再吵我睡覺!」

  他喃喃念了一串住址之後,又睡了過去。

  到底煩的是誰啊?

  深深無奈地聳肩,迅速拿包廂裡的紙筆記下,然後請KTV的服務生幫她把鳳鳴扶到計程車上,除了今天唱歌的費用,她還多付了一千元小費。

  把鳳鳴推進計程車後座後,她關上車門,囑咐司機載他回家。

  她頭髮凌亂,整個人看起來很狼狽,妝早就花掉了,計程車司機幹麼還對她猛瞧?

  啊!她總算想起來,她的裙擺裂了!

  深深趕緊把身體挪移到司機看不到的角度,偏偏後面的眼睛更多,惹得遍地狼嗥,還有不少口哨聲。

  「你幫我送他回家,大概要多少錢我給你。」忍著難堪,深深心裡飆淚,她彎腰,著急地打開錢包,從車窗把錢硬塞給司機。

  「我怎麼確定他是不是還活著?!」她慌張的態度讓計程車司機危機感驟起,殊不知她只是因為春光外洩著急得很。

  「那你直接載他去給法醫驗屍好了。」

  不管了,她要丟下他,直接另外攔車奔回家,現在這副德行實在太丟臉了,裙子還裂了個大縫,萬一被熟人看見,她這輩子肯定完蛋。

  「歹勢,你找別人載好了,我不想負這種責任。」司機開門,想把後座昏迷不醒的鳳鳴拖下車。

  「好啦好啦,我跟他一起走。」百般無奈下,她開了後座車門,上了車。

  車子開始疾馳,看來司機也想早點擺脫這兩個瘟神。

  這輩子還沒去過男人家,真沒料到是在這種情況下,一點也不浪漫,跟她的想像差了十萬八千里。

  推開鳳鳴跨在她身上的長腿,深深撐著下巴,望向車窗外飛逝的街道,發現自己似乎從沒見過這個時候的台北街景。

  她一向規規矩矩的生活,從遇到他之後,似乎完全脫序了。

  ***

  計程車直奔士林官邸附近某座隱密而優雅的古宅。

  層層高樓坐落在旁,令被蓊鬱樹林包圍的兩層樓古宅更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這個地方她在雜誌上看過,是棟擁有百年歷史的古老建築,原屋主開放供人參觀,經由報章雜誌相繼採訪,聲名大噪,甚至有不少政商名流指定婚紗公司在這裡拍攝新人照。後來屋主決定拍賣房子,被神秘的買主以天價落槌,此後再也沒人可以窺探其中的風景。

  沒想到,這裡竟然是鳳鳴的住處?靠著幫人打離婚官司,竟然能賺到這樣的豪宅,而在不久的將來,她的父母搞不好也要成為他的客戶,為這房子奉獻幾個昂貴的裝飾品,想到這裡,深深不禁苦笑。

  她付了雙倍車資,要司機幫忙拖鳳鳴進門,車停在古宅門口,她用同一招甩巴掌喚醒他,然後在他不清不楚的吩咐下,從他褲袋中摸到鑰匙打開大門,架著意識模糊的鳳鳴,三人四腳艱困前行。

  夜深,四週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見這古宅到底有什麼驚人之處,只有宛如銀色月光般的燈火高高掛著,點綴靜謐的夜。除了讓人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屋外中式的雅致設計,還有潺潺流動的水聲,更不可思議的是,在台北這現代城市裡,竟然還聽得見蟲嗚。

  「真沒想到台北有這麼漂亮的地方。」看膩都市的喧囂,連司機都忍不住讚歎。「小姐你真好命,能有這種男友。」不過這小姐剛才對情人揮的那巴掌實在也太狠了點,平常感情一定很差夠。

  深深根本不想解釋。「麻煩你再幫我把他搬進去。」

  另一支鑰匙應聲開了屋裡的門,他們兩人聯手把鳳鳴扔進屋裡的地板上。

  萬歲!大功告成,她終於可以回家了!

  深深差點歡呼。正想開口順便要司機載她回家的同時,她忽地想到自己裂開的裙子。剛才搬鳳鳴進屋,好像又不小心往上裂了一點……她偷偷伸手一摸,糟糕!幾乎裂到腰際。

  她馬上冷靜地衡量情況,一個完全陌生而且也知道她裙子裂到腰際的中年計程車司機,和一同相處了幾個小時、現在醉得完全不省人事的男人,哪一個比較安全?

  答案當然是後者。

  而且萬一真要發生什麼事,對象是鳳鳴這種男人,她可能會比較甘願一點……不不不,她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

  送走司機,高跟鞋跨過鳳鳴的身體,她走進屋裡,找到開關之後開了燈,頓時滿室明亮。

  建築外觀是純中式,室內設計卻走歐式混搭風格。空間寬敞,地上鋪了穩重的棗色波斯地毯,簡潔明朗的擺設,時尚典雅的傢俱,華麗卻不失品味的客廳,還有幾盞材質別緻的長形立燈,不一樣的風格,卻能全部和諧地搭在一起。

  深深忍不住驚呼,但不是因為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房子,而是他竟然把這麼漂亮的地方弄得像單身男子的雜亂住所,真是暴殄天物。

  管他的,她趕緊找針線縫旗袍。

  玄關男人的鞋子亂丟,一旁堆了幾包大腹便便的垃圾袋,純黑的沙發上堆滿雜誌和書籍,還掛了幾件襯衫在上面。地毯上有散落的書和CD,桌上幾瓶進口礦泉水東倒西歪,還有幾件男人的內褲,不小心踩到,她趕緊用鞋尖踢到沙發底下。

  她在屋內翻找著,很怕鳳鳴突然清醒,不管是被當成小偷,或是被看到她誇張至極的高叉,以上任何一種情況,都會讓她糗翻。

  但這屋子實在太亂了,找針線有如大海撈針。

  深深捏冷汗,不時回頭觀察躺在地板上的鳳鳴,還好他一動也不動,起伏的胸膛是他還有呼吸的唯一證明。

  她一邊收拾,一邊盡量不製造聲響地找著東西,半個鐘頭過去,她的腦細胞全數死在艱難的任務裡,正想放棄的同時,天可憐見,她終於在音響櫃裡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針線包,一向衣食無缺的她,此刻終於明白什麼叫千金難求。

  本想再找化妝室更衣,但因為這屋子實在太大,看過去有幾十扇門,分別座落屋內各個角落,分不清楚到底哪間才是真的化妝室,而且經過一整晚的折騰,她實在沒力氣再找了,只好宣告放棄。

  她再次回頭觀察鳳鳴的狀況。很好,跟半個鐘頭前躺的姿勢一模一樣。

  裂的是窄裙,要脫下來的卻不單單只是下半身,因為香奈兒的設計師偏偏要把襯衫和裙子粘成同一套,害她只能把裙子襯衫一起脫掉,光著身子補裂縫。不過沒關係,只要撐幾分鐘,她就可以趕緊打電話叫計程車回家了。

  脫下衣服,只穿著單薄連身內衣的深深,屏著呼吸穿針引線,她動作飛快,跟時間賽跑,冷靜地用比預期中還短的時間縫好裙子。

  深深滿意地看著自己手裡的傑作,內心充滿無比感動。不管情況多麼混亂,她總是能把一團混亂收拾回原貌,她一向如此堅信並且自豪著……

  「你幹麼沒事光溜溜坐在人家的客廳?」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霎時將寂靜夜空劃破,嚇得深深三魂七魄全部飛走,她腦袋空白一片,好像被雷劈到,臉色比牆壁慘白,差一點就口吐白沫。

  「我是不介意家裡多了個裸女……」鳳鳴閒適地晃到她面前,坐進對面沙發,像沒事人般精神奕奕。「不過可以的話,不要穿這種連身內衣,不好看,跟你太不搭了。」

  深深聽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噢,天啊,她為什麼不能說昏倒就昏倒?!

  她抓起一旁的襯衫,遮掩裸露的肌膚。

  嗚嗚——什麼情況都料到了,卻沒料到最糟的,現在腦袋線路全被嚇斷了,她到底該怎麼辦?

  鳳鳴輕笑。「幹麼這麼懊惱的樣子?我只是說內衣不好看,又沒說你身材不好。」事實上,剛才一清醒,看見她全身僅著內衣的畫面,就夠讓人血脈賁張了。

  他剛才喝得爛醉,睡過一陣後人是清醒了,但酒精似乎還沒完全消退,現在又加上視覺受到不小的衝擊,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體某個地方正蓄勢待發……

  幹麼這樣看著她,可不可以把視線移開?深深內心無助地哀嚎,被他火熱的視線盯得頭皮發麻,一種不尋常的氣息詭異地在空氣中流動。

  「我知道了,你一個人脫會害羞。」他很體貼地為她找台階下。「好吧,我也陪你脫,這樣你一個人就不寂寞了。」

  「別……」

  還來不及阻止和尖叫,鳳鳴的動作比她更快。他雙手解開襯衫鈕扣,沒兩秒,深深的眼前出現了她所見過最健美誘人的胸膛。

  鳳鳴咧開邪惡的笑靨,略帶得意地看著她目瞪口呆。

  「你……」她紅著臉頰轉移視線。「拜託你趕快把衣服穿上。」

  該死,這環境太唯美、氣氛太暖昧、男人太直接,連一向端莊的她也被影響,腦筋變得不清不楚,講話聲音更是抖到不行。

  深深縮起身體,像驚弓之鳥。

  她搞不懂自己在怕什麼,是怕他靠近,還是怕自己一向堅守的原則會因這個男人而崩解?他實在太聰明、太迷人、太危險,不是她想要的那種平穩可靠的男人,可是偏偏他一靠近,她全身的細胞都在亢奮。

  鳳鳴驀地倒抽一口氣,俊眸閃過一絲危險的味道,出自於原始的本能。

  她不安地把裸露在襯衫外的那雙修長美腿縮進沙發裡,像某部莎朗史東的電影經典畫面,那羞澀中帶著緊張的模樣,讓他衝動得差點憤然咆哮。

  「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的靈魂需要解放。」鳳鳴換個了姿勢,托著堅毅的下巴直視著她,一副很了的樣子,但事實上,他什麼都不瞭解。

  他只知道,他對眼前的女人的確很動心,但奇怪的是,他又彷彿察覺自己不單單只是喜歡她的外表而已,還有一些更不確定的莫名動情激素在驅使著。

  「你怎麼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她聲音顫抖,充滿防備地坐離他好遠。

  鳳鳴眼神愈來愈魅惑,身體愈坐愈近,」路把深深逼到沙發最角落。

  「你——」要幹麼?她怔住,在此同時,他唰地抽起她胸前唯一的遮蔽物,甩到地毯上去。

  他想靠近她,不單單只是因為酒精作祟。他所有喝下的酒,經過一段時間後,幾乎都被身體代謝掉了。面對這女人所產生的飢渴,除了因為她一絲不掛,還有一點,就是他想探索她嬌柔的身體裡,為何有著這樣異於常人的堅持。

  鳳鳴伸過大掌撫上她的頸椎,修長指尖一路往下滑,滑到她美麗的鎖骨上,流戀打轉。動作輕輕柔柔,混合著他充滿侵略性的眼神,成為一股強力衝擊,令她幾乎難以抗拒。

  「你不可以這樣……」她努力吞嚥口水,困難而結巴地說:「我們什麼都不是,這是不可以的。」殘存的理智在他熾熱視線下,薄弱得可憐。

  「現在或許什麼都不是,等下就什麼都是了。」他聲音低啞,黝黑雙眸盯著她誘人的顫抖唇瓣。

  「什麼……什麼叫等一下就是?」這句話拆開來,每個字她都懂,合在一起卻模模糊糊。「現在不是,為什麼待會兒就會什麼都是?等一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我——」

  「閉嘴!」她真的很吵。

  他側過頭,不直接侵犯他覬覦已久的性感唇辦,反而先從她耳垂下手,他緩慢吸吮她的圓潤溫暖,感受她長髮散發的溫暖馨香,聽見她倒抽口氣,嬌喘,顫慄。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深深回過神,惱怒斥責,不知道是氣他還是氣自己。

  鳳鳴不理她,舌尖往下滑,感受她肌膚的滑膩,也感覺到她的身體緊繃。她實在滿難進入狀況的,讓鳳鳴有些小失望,而且她的小手還一直很不配合地使勁推開他胸膛。

  過程太緩慢,他無法再壓抑了,霍地他扒開惱人的內衣,兩人同時驚呼,女方的反應比他更勝一籌,聲音驚恐。

  鳳鳴感歎地凝視眼前一片壯麗風景,她真有辦法讓男人為她瘋狂。

  他在她身上點燃了燎原火焰,足以焚燒她所有意志。他的狂野、他的激情都帶給她無比強烈的新奇感受,深深整個人恍惚著,靈魂正在空茫遊蕩,她氣息微弱,理智和原始慾望不停拚命拉扯,形成一場既甜蜜又痛苦的拔河,最後在他準備卸下她最後一道防線時,所有理智終於全數竄回腦中。

  「不可以!」猛地推開他,深深仍喘不過氣,但態度非常堅決。

  「為什麼不可以?」鳳鳴挑起濃眉,壞壤地望著她嫣紅的臉蛋,用魔鬼般醇厚的嗓音低問:「男歡女愛、天經地義,況且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這樣做哪裡犯法了?」

  「這樣發展太快了……」和他坦蕩蕩的態度比較,深深的說詞顯得十分沒力。「我們還不怎麼熟,而且也沒經過時間相處,不知道合不合得來……」

  「喔?」他的長睫下一抹薄涼斜睨,彷彿譏笑她的天真。「就算個性合得來,身體不合也沒什麼意義。」他撿起地上的襯衫丟回給她,他自己點燃了根煙,把全身的重量交給沙發,懶懶地吞雲吐霧起來。

  他承認男人很好色,但強迫女人就範一向不是他的風格。

  性應該是愉悅的,在最自然而然的情況下發生,像玩遊戲一樣,聰明人只需說話三分,隨便一個眼神交流,就知道對方想要的是什麼,只要懂得規則就是同道中人。最後大家好聚好散,沒有責任問題、感情牽絆,人生逍遙自在。

  哪像她那麼難纏?被她剎那間的認真神情一震,他突然一點非分之想都不敢有了。

  口乾舌燥,鳳鳴拿起桌上的礦泉水仰頭猛灌,想去洗個冷水澡平靜一下。

  他瞬間抽離所有熱情,她卻還恍如隔世。鳳鳴的冷淡讓深深有些受傷,傷心到甚至想跟他妥協了。

  「你說的都對啦……」她的聲音細如蚊蚋。「可是沒辦法,我一直都不是很認同婚前性行為……」

  「咳咳——」他嗆到,猛拍自己的胸脯。「你說什麼?!」

  不會吧?這個時代竟然還有人說自己不認同婚前性行為,不、這句話背後有著更偉大的涵義,那就是,她龍深深正是二十一世紀碩果僅存的處女,而且是以她二十九歲的高齡!!

  「這麼重要的事,你剛才幹麼不早說?」他厲聲譴責,立刻把製造混亂的原罪推得一乾二淨。

  「你也沒問我……」一時之間深深被他嚇住,突然覺得自己確實有錯。

  等等,不對吧,誰說是不是處女這種事要事先講明?到底是她太不正常,還是他的觀念有誤?是這個社會的價值觀真的亂得一塌糊塗,還是她多年的堅持根本太可笑?

  「呼……」鳳鳴喘了口氣,頹然擺手。「剛才的事就當作沒發生過吧。」原本秀色可餐的她搖身一變,成了字字艱深的憲法大全,讓他心裡非常懊悔自己剛才一時的衝動,不過,還好沒犯下難以彌補的錯,感謝上天。

  「我要去沖個澡,你呢?」他一面穿回上衣,一面隨口問著。

  「我要回家了。」反正裙子早已經縫好了,沒什麼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實在不懂為何他的態度比對陌生人還要冷漠,剛才的激情演出,彷彿像一場落幕的電影,另外一個人早就忘得一乾二淨,只剩她一個人清楚記得所有劇情,想賴也賴不掉。

  深深幽幽地背過身,把內衣肩帶調回原來位置,失魂落魄地套上衣服。

  她難得沒有害羞,反正剛才都被看光了,遮遮掩掩已經沒啥意義,最重要的是,她感覺得出他對她已經沒半點興趣了,雖然不懂為什麼。

  「呃,」落寞的背影,讓他頓時有點心疼。「如果肚子餓,冰箱有東西,你可以去看看想吃什麼——」

  「不用了。」深深頭也沒回,拎著包包推開大門。

  「拜拜。」他也很乾脆。

  可惡……真有夠絕情的。深深咬牙,沿著來時的路往外走,高跟鞋重重地跺著。

  他喝醉,她至少還會替他攔計程車,夜這麼深,他竟然放她一個女生獨自回家?就連市長選舉二號當選,都還會噁心巴拉地為一號深表遺憾,這個臭男人,連做做樣子也不肯……

  氣呼呼地步向門口,拉開門,深深赫然發現外頭停了輛高貴名車,剛熱的引擎在深夜裡轟隆隆響著,立刻讓深深眼睛一亮,但腦中浮現他剛才說拜拜的冷酷神情,她的心又立刻下沉。

  本來失望就算了,他為何又來重燃她的希望?

  「上車。」他口氣有不容置喙的堅決。

  她看了看他冷漠的側臉,燃起的零星希望瞬間被澆熄。

  算了,他要載就給他載吧,至少目前可以確定他是世上對她最沒興趣的男人,比深夜單身女性搭乘計程車安全一百倍。

  一路上,兩人靜默無語,車速飛快,比宅急便運送高級黑鮪魚還有效率。

  很快地,車停在她家門口。

  從頭到尾她只說了兩句話,一句是住址,一句是謝謝。而他比她更惜字如金,連一句再見都沒說,放下她之後,鳳鳴轉開音響,轟隆隆的音樂在深夜顯得非常張狂,然後他駛著愛車,踩緊油門加速逃逸。

  ***

  半小時後,鳳鳴回到家,以為鬆了一口氣,卻難得失眠了。

  偌大的屋子裡,他獨自面對一室冷寂,伴隨著自己沉重的呼吸。腦海裡不時掠過的,是深深那雙執著的眼神,他睡意全失,只好不停安慰自己,企圖釐清所有雜亂思緒。

  認真談感情是很累的,他比誰都清楚。

  喜歡和曖昧也消失得很快,所以過兩天他就會忘了今晚為何如此衝動。

  只是愈想愈睡不著,他在大床上翻來覆去,也不知道究竟在氣自己什麼。

  好吧,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失眠,不差他一個好了,但如果全世界的人都為情所困,他絕不允許自己也跟著淪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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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匿名  發表於 2012-3-23 08:15:32
第五章

  男方事業有成,背後有雄厚家族企業撐腰,女方是頗有名氣的美模,年輕嬌媚,當年兩人的世紀婚禮,讓世人津津樂道好久。

  不過,感情的事其實都差不多。

  不論再怎麼轟轟烈烈、再怎麼濃情蜜意,一起走進家庭後,免不了會為柴米油鹽之類的瑣事吵架,那些風花雪月,經過無情的歲月摧殘,最後仍是灰飛煙滅。尤其是王子跟公主的結合,人們總是巴不得戳破那華麗的外殼,想知道幸福的背後還暗藏著多少秘辛和血淚史。

  這對夫妻倒也沒讓觀眾們失望。

  婚後沒多久,男方立刻被抓奸在床;女方也不甘示弱,立刻和知名導演來一段腓聞。只要男方挽著年輕美眉走在巴黎香榭大道,隔天報紙就會刊登女方和小她十一歲的狂野藝術家在峇裡島共乘白色遊艇。

  紛紛擾擾、目不暇給的夫妻攻防戰,熱鬧了好些年,眾人等著這場戲何時落幕,沒想到歹戲拖棚,一拖就是二十九年。

  現在該是結束的時候,因為故事的女主角這次好像是來真的了。

  「深深,你看媽這樣可不可愛?」翁儷晶穿著維多利亞白色網球裙,好俏皮地在女兒面前轉了好大一圈。

  坐在沙發上的深深抬起頭,幽幽地瞄了一眼。

  「可愛啊。」母親的光芒萬丈,更顯得她陰鬱慘淡。

  「我今天跟周sir約好一起去打小白球,噢,你知道他有多紳士……糟糕,我覺得我好像戀愛了!」再次說到那個借她JAGUAR的魅力男子,翁儷晶的雙眼折照發亮。

  「而且他穿起白色Polo衫竟然沒小腹,才小我兩歲耶!這把歲數的男人哪一個身材能保持這麼好?你看你爸,不到四十就大腹便便,竟然還敢跟年輕美眉亂搞!誰不清楚那些女孩在想些什麼,根本只想搾光他肚子裡的肥油,他還自命風流,真不知他那些自信到底是從哪來的,簡直……」

  「媽,拜託你別再疲勞轟炸了行不行?」深深抱頭申吟。

  一早就聽她媽不停狂念周先生長、周先生短,說他哪裡帥、哪裡迷人,讓深深很後悔,如果那時決定不要去蔡裕華的婚禮,她媽媽就不會跟周先生借車,也就不會製造一段孽緣……算了,反正她媽媽總是三秒鐘熱度,相信沒多久之後就會厭倦,跟以前一樣,根本輪不到她操心。

  唉……她撫著額際輕歎了一口氣。

  要不是去那場婚禮、要不是因為鳳鳴的車剛好拋錨,她也不會載到他,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裡唉聲歎氣,怪他消失得徹底……

  已經過了兩天,鳳鳴音訊全無,宛如人間蒸發。

  上帝的安排總是這麼奇妙,凡事環環相扣,緣分交錯重迭,偏偏有人遇得到真命天子,她就老是遇見一些拋棄她的爛人,這世界實在不公平。

  「親愛的,你哀怨夠了沒?」

  「不要管我啦……」她煩得要命。

  「如果你還在為姓蔡的那個混蛋傷心,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撥幾通電話,隨便就能讓他在商場上走投無路、生不如死。怎麼樣?」

  「我已經不在意蔡裕華了,別再提他了……」她比較在意的好像是那天吻過她的男人……

  唉,暖昧莫名其妙地滋生,然後莫名其妙就夭折,她還搞不清楚狀況,就得開始療傷,再堅強的人也不可能被重創兩次還能嘻嘻哈哈。

  感情這種事真累人,一動心就好像馬上宣判死刑似的。

  「那就好,反正我從一開始就不看好你跟他了,他太穩重、太平凡,那種男人根本不適合你,他沒辦法挖掘你其它的優點,不能幫助你看到自己的另一面,你們再下去,只會困住對方而已。」

  「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說?」只會事後淨說些風涼話。

  「戀愛是個人的修業,我把我感覺到的告訴你,你反而不會成長。」翁儷晶擺出得道高人模樣,悠閒地燃起一支涼煙。

  「所以你就放任我去撞得鼻青臉腫,事後再放馬後炮。」她恨聲道。

  「呵,不要憤世嫉俗喔。」翁儷晶暖昧笑道:「我知道你那天深夜才回家,也看到裙擺縫好的裂痕,還有看到……你現在脖子上貼的兩片透明膠帶。」

  「啊。」深深立刻伸手搗住頸子,像做錯事的現行犯,整張臉紅透。

  她明明就貼得很仔細,還特意選跟膚色最接近的,為什麼還這麼輕易被發現?

  「我不會問你跟誰廝混,畢竟你早就是大人了,我也不會教你什麼能做、什麼不該做,因為這是你的人生,一切的決定權都在於你。不過,還是想告訴你,凡事跟著感覺走,不要想那麼多,免得浪費青春,空留遺憾。」

  翁儷晶太瞭解自己的女兒,深深對任何事都果決睿智,遇到感情的事就變得沒頭沒腦,不知在怕些什麼。沒想到父母失敗的婚姻無形中竟然可以對女兒影響那麼深,早知會害到深深,如果當年她選擇忍氣吞聲,今天也許什麼都會不同了。

  坐在沙發裡,深深凝眉思索。凡事可以跟著感覺走嗎?萬一前面是懸崖呢?何時才會出現那個讓她奮不顧身的男人?

  說真的,一直以來,她心裡總是這樣暗暗期待著,如果遇到對的人,身體就會自動出現某種強烈頓悟,告訴她,那就是她等待已久的人。

  也許她的想法太浪漫了吧?但也就是因為在蔡裕華身上感覺不到任何衝動,所以她才一直遲遲無法考慮跟他的婚事,也可能就是這樣,所以他才跟別人結了婚……算了,那些都過去了,現在想想,彷彿也沒那麼重要。

  有個小小的物體被丟進深深的懷裡,她拿起端詳,原來是盒粉餅。

  「吻痕一定要用強效粉餅遮,用膠布貼反而欲蓋彌彰,懂嗎?」這應該是常識吧?活了二十九年都不知道,深深也未免太乖了。

  「喔。」原來如此。真不愧是經驗老道的過來人。

  「下午你不是要上課嗎?被看到的話你就饃了。」

  「嗯。」也對,辦公室一票已婚的婆婆媽媽,最愛轟炸像她這樣無辜的單身女性,三不五時湊在一起講八卦,對那些人絕對要格外小心。

  「對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吧,有些事想告訴你。」雲淡風輕交代完,翁儷晶捻熄煙,開心地出門約會去了。

  ***

  只是過了個周休二日,深深的生活風雲變色。

  從一進校門,同學們對她的態度異常熱情,尤其是男同學,上課發問情況熱烈,問題完全無關教學內容,比較傾向她的私生活,類似她在不在意跟年紀小的男生交往啦、對夜店有沒有興趣啦,除了讓她一頭霧水,深深也隱約發現不少同學在底下交頭接耳,笑容暖昧。

  她今天有什麼不一樣嗎?一如往常的合宜裝扮,俐落地紮起馬尾,黑色的膠框眼鏡,上了點淡淡的妝……難道她脖子上的吻痕被發現了?想到這個,深深整堂課上得忐忑不安,到廁所偷偷捕妝了好幾次。

  好不容易結束所有課程,深深收集講義和課本,交代完考試細節,決定速速回家。

  「老師好——」尾音拉好長,擦肩而過的男同學們,洋溢著青春活潑的學子氣息,卻說著她聽不懂的話。「辣噢,真是看不出來ㄟ……」一整群人推來擠去,眼裡透露著隱約的興奮。

  「好、好。」深深微笑應對,加快步伐。奇怪,她什麼時候這麼受歡迎了?

  好不容易走入文學院和社科院合用的教師辦公室裡,一群女教授正閒閒坐在位子上,吹冷氣聊八卦。

  這些女教授一向對別人的私生活非常感興趣,簡直是另一種恐怖分子,熱愛挖掘單身同事的隱私,比狗仔隊還要狗仔。學校裡的單身教職人員,只要一被她們轟炸過,幾乎都以最短時間、最快速度衝到禮堂去完成終身大事,急急踏入已婚族行列,逃離八卦暴風圈。

  深深還未曾慘遭她們的荼毒,是因為她一直以來潔身自愛、從一而終,單純到根本沒什麼新聞好報。

  可憐的深深現在變成她們唯一的目標,不過以往的高度關切現在卻似乎變成莫名其妙的鄙視。

  「喲——副教授,真看不出來你夜生活過得如此精彩喔——」平常還一副道貌岸然、端莊有禮的樣子,欺騙社會大眾和年輕學子,哼。

  「就是嘛——早知道你行情這麼好,我們也不用為你白白操心了。」就說現在哪還有這麼專情的人,交往五年還遲遲不結婚,原來就是因為沒玩夠。

  深深心虛,撫著頸子氣弱辯駁。「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不會吧?難道粉餅根本沒有用?可是她們又怎麼知道不是蔡裕華的傑作?

  「別裝了啦,趕快回去看BBS吧,上面的照片可精彩了。」英文教授環胸冷笑。

  莫名其妙被人轟得體無完膚,心虛的深深只能落荒而逃。

  她就是這樣,從來不反駁,也從來不懂跟人討回什麼公道,胸口很悶,卻只能無奈地解釋為是因為自己好相處,所以不喜歡對人口出惡言。

  可是想要這樣平靜地過日子,好像愈來愈難了。

  ***

  夜幕落下,霓虹燈在街頭閃爍。夏夜裡微風輕拂,讓人心跳略急,好像有什麼值得期待的事即將發生,但深深的腳步卻很沉重。

  照著母親電話裡的吩咐,她停好車,走進這充滿閒適氣氛、燈光迷離的法式餐廳。

  深深在門口觀望了好一會兒,坐在窗邊位置的翁儷晶發現她,帶著燦亮笑容跟她招手。

  深深漾起淺笑,她邁開腳步,往那個位置的方向走去。同時也察覺到,跟媽媽同桌的還有一位男士,他背對著她,有副寬闊的肩膀,感覺很可靠,她注意到他頭髮短薄有型,西裝線條非常俐落。

  他應該是媽媽說的那位周先生,不過他的背影看起來還真的有夠年輕。

  當男士轉頭對深深微笑,兩個人的笑容頓時在同一秒僵硬。

  啊,怎麼會是他?!深深腳步一滑,差點跌跤。

  出乎意料,鳳鳴愣了一下,隨即咧開一個很客套的職業笑容。

  真是冤家路窄啊!

  深深呼吸窒礙,恍惚地就定位,恍惚地點了餐,恍惚地低頭吃前菜,她臉頰灼熱,被他的視線盯到發麻,拿著餐叉的手心正在盜汗,隱隱約約地可以感覺到他正在嘲笑她的失態。

  「這是我跟你說過的鳳律師。」翁儷晶可沒放過這兩個人之間的暗潮洶湧,還故意裝沒事般地為他們介紹。「這是我的獨生女,深深。」

  「剛才聽您說過她不少事,現在我對她已經很熟了。」鳳鳴拿餐巾擦拭嘴角,向深深伸出手。「你好,我是鳳鳴。」

  聲音平穩而生疏,彷彿真的是初次見面。那天的包廂獨處、深夜的擦槍走火,彷彿全是誤會一場,她在意得不得了,而他卻該死的得了失憶。

  雖然心裡憤怒,但沒用的深深,就算再生氣,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只好伸手跟他握手。

  鳳鳴陌生到讓深深以為自已認錯了人,可是另一個很可靠的證據提醒她,她並沒認錯。校園的BBS上,正流傳著社會系龍副教授深夜與某男子在KTV拉拉扯扯的親暱照,不只這樣,最讓她想哭的是竟然還有走光照……

  這傢伙害慘她了,現在還想裝作不認識的樣子,真是太過分了!

  兩人雙手交握,空氣緊繃,只有剎那而已,而且可能只有她一個人的內心在澎湃著。

  沒錯,她內心五味雜陳,鳳鳴卻自在得很;她胃日很差,他胃口極佳;她沉默至極,他談笑風生。

  「翁女士,要不是你早就跟我說你有一個女兒,我還會以為你們是姊妹。」鳳鳴笑得好迷人又可惡。「您真的像報紙上寫的,快五十歲了?我很難相信。」

  翁儷晶一笑置之,他的讚美真誠、目光迷人,要不是她見過大風大浪,也會栽在這小子手裡。

  不管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她一看,就明白她那個戀愛低能的女兒,整個人早就失魂落魄,人家鳳大律師倒是坦然自在得很,還當她是隱形人般稱讚她媽。

  算了,先講正事。「我跟他這次離婚離定了,不想再拖下去了。」翁儷晶媚眼一轉。「所以,你一定要幫我。」

  「啊?」這次來真的?!原本專注切割盤中食物的深深一楞,手中餐又落在白色瓷盤上,發出不小聲響。

  結果,根本沒人理她。身旁兩人正自顧自地專注討論怎樣才能把一對怨偶成功拆散。深深沒胃口,感覺自己被遺棄到荒郊野外。

  「那是當然,交給我,一定沒問題。」鳳鳴雙手交握,流露著專業的自信。

  翁儷晶要離婚,這case可是難得一見的好康,她先生是首屈一指的企業家,離婚的贍養費一定是天價,如果能順利幫她搞定,不只可以拿到高額律師費,連帶他的事業也會更上一層樓,不只往後律師生涯順遂無比,從此穩坐離婚律師第一名的寶座,也能為他的新書打免費的強力廣告……

  睿智如他,怎麼能放過這個天大的好機會?

  「……他精明得很,就算花名在外,卻一直遠不到他外遇的證據。我請過徵信社去調查,他一定是花了比我更多的錢封他們的嘴,每一個跟他有過關係的女人都打死不承認,他們早就事先套好了,我根本沒轍。」翁儷晶恨聲埋怨起來

  「他總是說捨不得夫妻三十年的情分啦,說什麼事情可以好好商量,不用真的非得走上離婚之途,明明他就是捨不得女兒,不想付贍養費,還講得好像自己多麼深情款款、有情有義!我早就看透了,這次不論怎樣,我一定要離婚!」

  「沒證據,就把證據找出來。」他淺笑,」樣從容不迫,彷彿再怎麼棘手的案件到他手上,仍然可以辦得妥妥當當。

  「那最好。」他眼裡的自信讓翁儷晶相信了他的保證。「那一切就拜託你嘍?」

  「沒問題。」他們達成了一個美好的共識,要開始為彼此的未來而努力。

  龍深深呢?她沉默地靠在椅背上,望著馬路上的車流,車燈拖曳出的光影,讓人夜的台北市看起來異樣迷濛。

  父母要離婚了,她該說些什麼?要阻止,還是隨便他們?她都已經長大了,不再像兒時那樣依賴父母,還有什麼理由不讓他們分開?

  而鳳鳴更教她難受。她動了心,卻好像拿把刀在心房挖了個小洞,愈在意,愈不像自己,難堪至極。他就坐在面前,與他的距離卻好像地球兩端那樣遠,她頸子上的吻痕還沒褪,他卻忘得一乾二淨,真教人傷心。

  不知不覺地,深深輕輕歎氣。

  她的不對勁,鳳鳴早就忍耐很久了。

  這白癡女人……他現在是在工作耶,不管如何,就是要公私分明,她想跟他兒女情長,也要看場合吧?在他眼裡,客戶就是衣食父母,地位遠比上帝重要,她明不明白?

  深深當然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落寞的側臉盡入鳳鳴的眼底,她讓他心底產生了一些莫名的罪惡感,雖然他根本沒把她怎樣,那些情緒對他並沒多大影響,可是,很難得地,他竟然會想找機會跟她說清楚。

  從一見到她開始,他心裡有隱隱約約的開心,來得措手不及,得靠他冷靜的外表才能掩飾過去,為什麼?這一點也需要再次接觸才能好好釐清。

  「翁小姐,不知你是否願意把女兒借我一下,我想問她一些關於你們相處的情況,必要時,兒女的說詞在法庭上很受用。」

  他見到深深霍地轉頭,驚懼地盯著他,好像他正提議把她捆成肉粽丟進淡水河餵魚。

  「盡量借去吧,不用還也沒關係。」翁儷晶灑脫地擺擺手。「我先走了,待會兒約了人要去跳舞。」

  「媽……」看見母親要離開,深深嚇壞,她不想跟這個男人共處,不想動心、不想再傷心,不想被他要得團團轉,不想再被牽著鼻子走,不想跟惡魔綁在一起,她真的想離開這裡……是嗎?

  翁儷晶忽地晚娘翻臉,她回頭,對深深咬牙切齒低聲道:「告訴你多少次,不要在外頭叫我媽!」

  抬頭,又是妖嬌笑臉。「我先走了,你們好好玩啊!」

  深深噤聲,所有的不安與委屈盡寫在瞼上,鳳鳴心裡不禁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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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3 08:15:56
第六章

  結了帳,鳳鳴拉著深深,步行在東區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你幹麼啦?我們要去哪?」深深蹙眉,她實在不想再跟他有所牽扯了。

  「帶你去一個不錯的地方,喝喝咖啡、聊聊心事,培養培養一下感情。」他想跟她多相處,管他對她究竟是什麼感覺,不知為何聽她說話就是特別有趣。

  深深停下腳步,充滿戒備地瞪他。「幹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前兩個鐘頭還像陌生人一樣,現在又親暱地拉著她的手,拉到她手腕發燙,這種轉變實在快得可怕。真的為了要接她父母的離婚case才跟她拉關係?他真可以做到這樣?

  「你在記恨?」他停下步伐,路燈高掛,照著他偉岸身影,他緩緩點起一根煙,與她對視。

  她眼裡儘是懊惱,他則是坦坦蕩蕩。

  深深因他的凝視雙頰火熱,她賭氣地撇開頭,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句話。

  「你氣我吻了你,又當沒事發生?」不顧週遭有多少路人,他逕自說得露骨。

  「氣那晚沒把你留下,害你回家後孤枕難眠?還是氣我沒打電話給你,不留戀那晚的感覺?」

  他說的都是,也全都不是,深深無法辯駁,也沒辦法逃開,她羞到腦袋空白,只想一刀砍死他。

  「好了,別生氣了。」他把煙捻熄。「有機會的話,我再好好解釋給你聽。」

  他喜歡她,這點是肯定的。但是,他害怕她太過認真的個性,那是天大的責任、無形的枷鎖,再怎麼笨的人也不可能想急著往墳墓裡跳吧?

  「不用了。」當什麼朋友嘛!

  「不要這麼無情,好不好?」鳳鳴好無辜地笑著。「你看我們多有緣,在婚禮上巧遇,剛好一起被拋棄,多麼寂寞的兩個都會男女,況且現在又有生意上的合作關係……」

  不管他的笑容多真誠多迷人,這次她再也不會被他唬了。

  深深難得板起臉。「我媽才是你的客戶,不是我,不要再跟我亂攀關係了。」什麼緣分?根本就是孽緣!

  「我們就不能試著當好朋友,把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忘記嗎?」他一臉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的無辜表情。

  「我沒你那麼健忘!」深深幾乎要咆哮了。

  她自認是個修養還不錯的人,很少有人可以讓她像現在這樣氣到頭暈。這個男人什麼都可以不在出息、什麼都可以忘記,但她沒辦法。

  兩個人定在原地對峙著,她怒目瞪他,瞳仁裡的怒火熠熠生光。

  鳳鳴揚眉,車就在旁邊的停車場裡,他隨時可以掉頭走人,如果真是為了翁儷晶的離婚case,反正他有的是本事揪出外遇的證據,根本不需要龍深深這麼難合作的對象。

  但是,他想留下來。

  就算不能馬上當情人,至少確保以後還可以見面。

  「……我錯了,跟你道歉好不好?」他投降。「我那天喝醉了,所以才會對你……可是我保證以後不會了。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給我一個機會好嗎?」他承認那時有一點情不自禁,而且好像也不只一點點。

  深深定在當場,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腸,被他的笑臉融化。

  原本對自己千交代萬叮嚀,不再跟他靠近,卻任他扯她衣角、拉她的手腕。

  看著他陪笑臉,好努力想逗她開心的表情,深深放棄掙扎了。

  「過去就算了上深深無奈地擠出一個笑容。

  五年的感情都可以隨便就結束了,一個吻算得了什麼?

  「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好人。」鳳鳴微笑。「為了我們友誼的開始,我帶你去吃好吃的東西。」他拿鑰匙開車門,好紳士地邀她坐進副座。

  「不用了……」深深猶豫。不想再跟上次KTV事件一樣,最後她又得獨自收拾爛攤子。「而且現在很晚了,再說,老是孤男寡女獨處,也不太好……」

  八點半了,她垃圾還沒倒,明天肯定會臭掉,衣服還沒燙,明天上課怎麼辦?學生的考試題目她還沒打好,雖然下禮拜才要考……

  最重要的是,那天去KTV時被學生用手機拍下的照片,還在BBS上大放送,她還得趕快回家想理由解釋,免得到時學校開紀律檢討會討伐她,她真的會含冤而死……

  唉,反正她就是不想再被鳳鳴牽著鼻子走了。

  夏天的風幽幽拂過兩人臉頰,車流擁擠,人聲吵雜,喇叭喧囂。

  美麗的夜晚,適合去pub狂歡,或是找些熱愛夜生活的朋友,各自帶著女伴,上他家開轟趴,青春是如此珍貴,絲毫不得浪費,他卻佇在車門旁邊,帶著無奈的神情幽幽望著龍深深。

  她總是這麼堅持,莫名其妙的堅持。

  堅持不在深夜和他這麼出色的男人瞎混,堅持不能有婚前性行為,堅持感情就是要認真談,堅持笑容可掬、端莊有禮……一大堆無聊透頂的堅持!

  「算了,不勉強你了。」凝視她一眼,鳳鳴頹然上車。「我會記得下次早一點約你,然後盡量找人多一點的公眾場所,希望你能賞點光,不要再拒絕我了。」老是讓他很沮喪。

  難得他第一次不任性地勉強別人、懂得考慮別人的處境,她卻給足了他鐵板踢。

  深深卻著急了起來,她手足無措,看著他發動引擎、踩油門、倒車,準備離開,她想阻止卻發不出聲音。

  是的,她有太多堅持,畫地自限,被捆綁得幾乎要不能呼吸,又不停欺騙自己那才是安定。

  她有一個安安穩穩但無聊至極的人生,多麼希望有個人能把她從那個小小的世界硬拉出來,帶著她四處飛翔,就算是夢境,就算只能放縱那麼一次,就算一次也好:

  可是她害怕,也說不出口。

  深深眼睜睜地看著鳳鳴的車開走,心裡像被抽走什麼似的,感覺好空虛,又不得不裝出不在乎的模樣。

  深深回想著待會兒回家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做,剛才想了一大堆,等到他真的走了,她卻覺得一個也不重要。

  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心裡的那股失望落寞到底是為什麼。

  不遠處,漸漸駛離的車裡,鳳鳴從後視鏡看見她眼裡的落寞。

  原本決定要離開,他想了想,倒車,退到她身旁,搖下車窗,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靨——

  「剛才忘了跟你說再見。」

  「嗯,拜拜……」

  深深無力垂首,好想咬掉自己口是心非的舌頭。

  對看了兩秒,他小心試探地問:「要我載你去你停車的地方,還是送你回家?」

  他沒預料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竟讓她眼眸裡閃過一瞬晶亮。

  同時,他對自己的真切感到愕然。第一次他邀請一個女人,是這麼費力,又如此用心,誠惶誠恐。就怕態度太急切,會害得這個矜持瞻小的女人又退後。

  而且他發現,自己竟然還真的單純想跟她約會,不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更不是為了想把她怎樣……怪怪,這世界反了。

  同一時間,一股奇異的感覺在深深心裡翻湧。

  他沒放棄她,沒放棄這麼無趣的她,還願意回頭給她一次機會,讓她感動到顫抖。

  鳳鳴想了一下,又開口。「……還是要把自己交給我,我帶你隨便走走?」

  毫無預警,一道閃電般的頓悟席捲而來,霍地鑽進龍深深空白的腦袋。

  是他。

  原來真愛上了,就是這種感覺。

  她一直等待的人,就是他。

  ***

  鳳鳴本來要帶深深去淡水的漁人碼頭。他一路上對深深形容那裡的美景,告訴她燈光如何點亮漆黑的海岸線,而在享受香醇咖啡的同時,還會聽到浪撲化拍打船身的聲響,是那麼寧靜而美麗。

  沒想到,天公很不給他面子,半路竟然就下起夏日雷陣雨,豆大雨滴敲打車身,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雨水順著車玻璃蜿蜒而下,往窗外看,街景迷離,燈光迷濛。

  狹小的空間裡,兩個人呼吸著相同的空氣,深深心跳急促,突然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意,在這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夜裡,他會載她到哪裡去。

  鳳鳴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乘風破浪似地一路狂駛,最後總算到達原本計劃的目的地。

  放眼望去,只有幾個穿雨衣的男子在港口垂釣,所有咖啡廳都因為驟雨早早打烊,大雨讓夜景變得迷迷濛濛,整個畫面看起來淒涼極了……

  他無奈地攤攤手,抱歉地一笑。

  「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本來依照我的計劃,我們現在應該坐在海岸旁的露天咖啡館裡,你喝你的茉莉花茶,我喝我的卡布奇諾,吹吹海風,聽聽海浪聲,也許喝完了咖啡,我們還可以一起到堤防上走一走……」

  現在什麼都完了,等下深深一定又喊著要回家。

  可是,他實在不想放她走,真的很想再跟她多相處一會兒……

  可惡的天氣,沒事幹麼下雨,破壞他精心的計劃,真是氣死他了。

  「然後呢?」她瞇眼聽著,跟著他低醇的嗓音幻想起來。

  此刻坐在車裡,她竟彷彿感受到鹹鹹的海風正一陣一陣輕吹過她的臉龐,嘴裡也似乎已經品嚐到茉莉花的芬芳。

  「然後,走到堤防盡頭,我會帶你去看燈塔……」他指指遠方的天空,有顆在黑夜閃耀著無比光芒的指標,像燦亮的北極星。

  她隨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雨景裡,一盞幽幽燈火盡職地亮著,黑暗中感覺是那樣孤獨。

  他靠她太近,他身上的男性淡香靜靜漫過她的鼻尖,侵犯她的嗅覺,她的思緒開始輕飄。

  就算他沒對她做些什麼,只是輕輕地跟她說著話,她的心就雀躍不已,不用正視自己的心情,她已經可以明顯的察覺到,因為他的存在,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心情,正悄悄地蔓延開來。這是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從來沒人可以給她這般新奇的感受。

  「如果沒下雨,站在燈塔下放眼望去,你可以看到天上的繁星,接連著海面上的船隻燈火,像一片浩瀚的銀河。大海一望無際,黑漆漆的完全摸不到邊,你會發現自己原來這麼渺小,如此微不足道,那時,所有的煩惱不再是煩惱,連平常的寂寞也會變得很可笑……」

  鳳鳴輕輕訴說,他不知道為何會一股腦兒地跟她說這麼多。

  因為她很安靜,因為她對他的話題興致盎然。

  她單純到讓人想接近,單純到讓人內心平靜,也忍不住想欺負她。

  驀地,他想起某個晚上的唇齒相接,她的唇瓣如此柔軟,她羞赧的神情鑽進他的腦袋,害他思想整個變得邪惡起來。

  她的顧慮是有道理的,孤男寡女獨處,總不免要產生一些邪念……天啊,男女之間的化學反應真的太可怕。

  鳳鳴馬上深呼吸,調整心情。跟這個拘謹嚴肅的女人在一起,一定得努力保持清心寡慾,否則他遲早會短命。

  深深完全不懂他內心的衝擊,還沉浸在自己過度編織的浪漫幻想裡。

  「什麼叫平常的寂寞?你也會寂寞嗎?」

  深深想起美麗的花映兒,已經成為她前男友的新娘,不知道這件事是否真的打擊到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他是不是也像她一樣,要花好大的力氣來平復這個傷痕?然後才可能再去接受另一段感情?

  他會不會也覺得「下個女人會更好」?多希望自己能變成他考慮的下一個對像

  啊,她又開始天馬行空亂想了,他們兩個人根本連八字都沒一撇呢。

  「每個人都會寂寞。」但他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也不想展示自己的脆弱。「不說這些了,我們離開吧。」

  「喔……」深深聽話地點點頭。

  美好的氣氛似乎被她的無知搞砸了。

  深深知道是自己問得太多,可是她真的對他好奇,想窺探像他這樣的男子,剛才他說寂寞時,為何表情那麼深沉,她想瞭解他的過去,也想給他一個擁抱……

  「我送你回家。」窗外的雨停了,握著方向盤的鳳鳴語氣輕鬆愉快。

  雖然開了兩、三個小時的車,沒有目的地、沒有特別做些什麼事,但和她相處,自在得好像一個人到處旅遊,他喜歡這種感覺。

  「好。」她其實也不一定要這麼早回家啦……

  「我會盡量配合你交友的原則。不亂來、不早出晚歸、當然也不可能過夜。好不好?」他淺笑,為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相處模式。

  「好……」深深回他一個微笑。其實……在這麼迷人的鳳鳴面前,她那堅若盤石的鐵律原則,早就動搖了。

  只不過是一個愉快的約會,她就忘了鳳鳴之前是如何可惡,只記得他嘴角微笑的弧度。

  望著他駕駛方向盤的側臉,這晚,深深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微笑入眠,而夢境裡再也不會出現蔡裕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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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3 08:16:16
第七章

  微笑跟鳳鳴道別後,深深拿出鑰匙轉開自家大門。

  一開門後,室內燈火通明,卻一片凌亂。

  盆栽傾倒、古董花瓶摔得支離破碎,還有玻璃碎裂滿地,全部亂成一團,家裡像被炸彈猛烈轟炸過一樣,看起來亂七八糟。

  深深歎了一口氣。

  廚房裡發出巨大聲響,沒多久,兩個人一前一後衝出,翁儷晶高舉菜刀,在客廳咆哮狂吼,開始死命追逐,把原本的凌亂弄得更慘不忍睹。

  「拜託別再吵了好嗎……」望著眼前的鬧劇,深深無力地開口。

  「深深,你終於回來了。」龍雲天老淚縱橫,眼見救兵出現,馬上躲到女兒身後。「你媽說如果我不跟她離婚,她就要砍死我。」

  「深深,你上樓睡覺,我要跟你爸同歸於盡!」厲鬼發功,方圓百里的樹木被震得沙沙作響。

  「喔。」深深拽著包包,舉步上樓。「那你們慢慢吵,我先去睡覺了。」

  她的反應駭到了這對夫妻。

  從前他們一吵架,女兒一定會死命勸架,在她苦口婆心的勸導下,他們才甘願休戰。今天戲沒人看了,到底是要繼續吵下去,還是大家拍拍屁股收工?

  「深深……」龍雲天仰頭望著女兒離去背影,有些失落地說:「你不擔心爸媽真的離婚嗎?」

  以前深深多可愛,只要他們一吵架,她就會拚命勸架,好像父母真的離婚了,她就會可憐至極,像風中落葉般飄零,也是因為一直以來有深深從中拉攏,他們才沒走上離婚一途。

  可是今天為什麼深深不在意了?她離去的表情好無情,做爸爸的久沒看見自己女兒,一見到突然覺得好陌生。

  「深深,我們真的要離婚了喔!」翁儷晶放下刀,在深深後頭喊著。

  今天找離婚律師來,沒過問女兒的心情和處境,現在丈夫回來了,她就偏偏要刻意強調。

  「好,你們離吧。」深深回頭,望著那對停火夫妻,她的笑容坦然。「反正也是我該獨立的時候了,你們也有各自追尋幸福的權利。」

  說完,她轉身進房。

  她是不希望爸媽離婚,可是苦勸沒有用、生氣沒有用,每次這樣陪他們演,她也累了。他們的問題,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

  果然,樓下這對怨偶驚呆了,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反正我絕對不會離婚就是了!」龍雲天對著空無一人的樓梯喊。

  「我一定要離婚,我再也不要守著這段只有空殼的婚姻了……」翁儷晶幽幽走開。大吵過後,原本柔媚嬌艷的她,現在看起來狼狽極了。

  無敵的翁儷晶,其實還是有弱點的,就是眼前這個讓她傷心到麻痺的胖男人。

  他竟然是因為不想付贍養費,才不跟她離婚,這是她這一生最大的恥辱。

  龍雲天愈不想離,她就愈要鬧得雞犬不寧。幸好她手中早就握了王牌——鳳鳴大律師。以她翁儷晶閱人無數、善於投資的眼光,她相信,鳳鳴絕對可以幫她找到龍雲天的把柄。

  ***

  士林古宅的客廳裡,暈黃燈光照耀,桌上一杯透明的伏特加閃著微光,男人斜坐在沙發上,在牆壁映出一道孤獨的剪影。

  他正在想著今晚的約會,內容單純到幾乎沒有任何激情可言,可是他腦海裡卻清楚地記得所有畫面。那條下著雨的街道、遠方漁船稀微的燈火、暗淡不明的星空

  而她的笑容、她的每一個表情,卻遠超過所有記憶裡的景象,變得格外鮮明。

  喀……

  大門口傳來怯怯的輕微敲門聲,讓他身體驀地起了期待的反應,立刻起身開門。等到門打開來,看見那張與期望完全不同的臉孔,他心底的失望連自己都忽視不了。

  「喂,怎麼這麼久沒跟我聯絡?」穿著火辣的美麗女伴熱情地坐進沙發,偎進他身旁,立刻大膽地親吻他的嘴。

  鳳鳴撇開頭,突然對滿是人工香料的豐唇有股厭惡感。驀地,他想起某天,在同一張沙發上,他曾吻過另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的吻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她也沒有這麼性感的表情,胸部甚至沒眼前的壯觀,她卻可以讓他比現在還要衝動。

  想起她神聖捍衛自己貞操的神情,在這放浪形骸的二十一世紀裡,性愛如吃飯、做愛如喝水,大家都隨隨便便,只要做好安全措施,不要危害到身體健康就好,她卻固執保有自己的一份堅持,等待著值得的人進駐……

  沒來由的,他身體」顫。

  身體是最誠實的,騙不了自己,他真希望此時在他身旁的是深深,而不是眼前的女人,不管她穿得再撩人,也比不上今晚深深隨便一個微笑更能讓他心動。

  此時手機鈴響,剛好解救了鳳鳴,因為他實在懶得為自己興趣缺缺的態度做任何解釋。

  瞄了一下來電號碼,他立刻坐正。

  「喂?」想佯裝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一貫慵懶態度,沒想到一開口就聲音低啞,心跳也變得急促。

  電話另一端的深深微笑望著窗外皎潔明月。「喂?是我。」

  下過雨後,招牌燈異樣明亮,整個城市看起來好清新,像她今晚約會回來的心情一樣。所以她忍不住主動撥了通電話給鳳鳴,想感謝他給了她一個愉快的約會經驗。

  「怎麼了?」鳳鳴站起身,輕推著女伴肩膀,不顧她質疑的眼神,要她離開自己家。「怎麼會想打電話給我?」

  「我想謝謝你,今天帶我去看海。」

  她在電話一端輕笑,覺得自己小題大作,可是她又好想對他傾訴些什麼。

  「我知道之前對你的態度有些不好,因為我很少接觸男性,工作的場所也很單純,所以不曉得怎麼跟你相處……但其實今天回家後,想到你,就讓我心情很好,你的人比我想像中好多了……」啊,這算告白嗎?她好害羞喔。

  搗住話筒,鳳鳴站在大門前,目送女伴離開,幾乎沒辦法好好聆聽深深剛才的輕聲細語。

  「喂?你還在嗎?」深深疑惑。但不知為何,她可以確定,鳳鳴並不是因為不高興而不說話,所以想了幾秒,她微笑,輕輕掛上電話。

  鳳鳴回過神,貼近話筒,只聽到電話掛斷的嘟嘟聲。

  他掛了電話,歎了一口氣,仰躺在自己的深藍色大床上。

  明明每個男人都可以成功證明性跟愛是分開的,他此時卻不確定了。

  才認識深深不久,他正常的性慾就消失無蹤,原來這世上還有別的事,是比解決基本慾望還要重要的。

  ***

  翁儷晶看女兒房內的燈光還亮著,她走上前,輕敲房門——

  「深深,你還沒睡嗎?我有事想跟你聊……」

  龍深深恍惚回神,放下捧到發熱的手機,爬下椅子為她開了門,見到一向光鮮亮麗的媽媽,憔悴地站在房門外,她覺得好心疼。

  「怎麼了?」深深輕輕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事啦……」翁儷晶走進房裡坐下,點燃一根涼煙,白色煙霧冉冉上升。

  「是嗎?」深深跟著坐下。「我以為你是因為跟爸爸吵架,心情不好。」

  在她記憶裡,她的父母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麼激烈的戰況了,通常是冷戰,兩個人待在同一間屋子裡,聽不到半句對話。

  「我幹麼要為他心情不好?」翁儷晶立刻為自己辯駁,她承認自己心情的確不美麗,但絕不是因為那可惡的傢伙,而是因為沒辦法順利脫離這個早已沒有任何意義的婚姻生活。

  「媽,你真的要離婚嗎?不再考慮看看?」也許他們不離婚是因為彼此還有深厚的感情在,為什麼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解決問題?

  「這件事別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連律師都請好了,不可能中途反悔。」都分居那麼久了,還考慮什麼?天知道人人稱羨的翁儷晶其實根本是一個活寡婦。

  沒看過媽媽這麼堅持,她還能說些什麼?深深輕歎氣,她實在無計可施。

  「你跟鳳大律師相處得愉快嗎?」今晚心情特別低落的她,只想跟女兒閒聊。「你們早就認識了對吧?上次你脖子上的吻痕就是他的傑作。」

  深深紅了臉,早就洩漏了所有心事,她決定一吐為快。

  「在我看來,」聽完之後,翁儷晶輕吐出一口煙,雲淡風輕地說道。「這男人絕對不會對任何女人動心,要是放太多感情下去,最後受重傷的一定是你。」

  「媽……」深深哀叫。「那如果我不小心愛上他怎麼辦?」

  「那你就會跟我一樣,一輩子為情所困。」翁儷晶幽幽地說:「愈在乎就愈容易失去、愈懷念就愈得不到,認真談感情,就是逼自己站在懸崖上,只有跳與不跳這兩種選擇。」

  「如果他值得,我會選擇縱身一跳。」她一直在等待的,就是像鳳鳴這樣的男人,那天她就清楚地發現了。

  「可憐的女兒,你這次慘了。」慈母合上雙眼,為她禱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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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3 08:16:41
第八章

  看似拘謹嚴肅的大學女副教授原來有著那麼不檢點的私生活,保守的校園裡傳得沸沸揚揚。

  現在龍深深總算瞭解,網路這傳播媒體的功能有多強大。才幾天的時間,她從一個認真教學、親切負責的教職人員,變成寂寞難耐、私生活淫亂的校譽損害者。

  不知道到底是誰這麼好心,免費幫她打廣告,還讓原本默默無名的她一夕之間聲名大噪,但是她無力去想這件事,因為更嚴重的還在後頭——這堂課上完,她就要被校方的紀律檢討會點名痛批了。

  想到嚴肅的校長、八卦的同事和熱心過頭的校友們,一個鼻孔出氣,準備拿一些莫須有的事討伐她,深深就頭痛萬分。看來也不用費力解釋些什麼了,反正乖乖認錯,早早讓這件事平息就好。

  「今天就上到這裡。」

  提早三十分下課,深深無精打彩地收拾上課講義,底下學生們竊竊私語,掩嘴偷笑,她彷彿聽到什麼塑身內褲好好笑之類的字眼,一抬頭,所有人馬上鳥獸散。

  抓不到元兇,她也懶得抓了。

  歎一口氣,她準備提頭到會議室見客。

  ***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這堂課結束了嗎?」鳳鳴在教室門口隨便抓了一個女同學問道。

  「對,我們提早下課了。」哇!好帥的男人喔,不會是緋聞男主角吧?女同學眼睛飄出顆顆愛心。

  不忍心見帥哥失望,女同學指了指教務處的方向。「我剛有看到副教授往那裡走去,你去追看看吧。」

  「謝啦。」他微笑道謝。

  上網到教務處查了課表和教師資料,原來這位龍副教授主修社會心理學,最近上課的主題是關於婚姻的社會責任。剛好是他的專業領域,他本想突然出現,給她驚喜,再對學生發表一下自己的心得,給她做點面子。沒想到都算好時間了,她竟然提早下課?真是的,害他還一路飛車飆來呢。

  沒錯,他真的想念她,也希望能見到她開心的表情,就當作他瘋了吧,這卻是他掙扎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才做出的決定。

  長腿一路大跨步,路上不少人對他行注目禮,有些還對他指指點點,看起來好興奮,只差沒衝過來跟他要簽名。

  奇怪,他今天有特別帥嗎?

  鳳鳴摸摸下巴,搞不懂自己的知名度何時變得那麼高,不過也才上過幾次電視、出過一本書,沒道理連大學生都認識他吧?

  還是說他的魅力不只限於社交名媛,連青少年都為他傾倒?害他真的差點自戀了起來。

  沿著走廊,鳳鳴走到教務處的某間會議室門口。

  「你……」絕不可能缺席盛大八卦會議的中文系教授走進會場,看到鳳鳴,一雙眼睛馬上亮起來。「你來找龍副教授的吧?」

  是他,就是他。她在BBS上以媲美當年考取大學聯考的苦學精神,徹夜鑽研了照片好久,這張臉化成灰她都認得。

  「你怎麼知道?」連歐巴桑都認識他,他會不會人緣太好?

  「我帶你進去。」呵呵,她賊賊地笑瞇了眼。這種討伐女教授私生活的場面,如果可以多一個緋聞男主角,聳動程度一定會勇創歷年新高。

  沒辦法,她的婚姻不美滿,打壓單身貴族,讓他們無地自容,儼然成為她生平最大的嗜好。

  一進室內,他眼尖地認出台上的窈窕身影就是龍深深。

  鳳鳴眼睛一亮,好想伸手跟她熱情打招呼,可惜裡面太暗,她的視線顯然搜尋不到他的所在位置,於是作罷。

  放眼望去,萬頭攢動,想必是什麼重要的專題報告,由深深一個人挑大樑。鳳鳴感到與有榮焉,很給她面子地,他找了個前面一點的好座位,乖乖坐下。

  投影機開始播放,每播一張,台下就爆出誇張的抽氣聲,深深的頭愈來愈低,幾乎低到要把頭埋進地底。

  隨著投影機放映,鳳鳴臉部漸漸抽筋,寒眸狠瞪照片上那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沒錯,他醉得不省人事,被當垃圾般丟來丟去。因為喝了太多酒的關係,畫面裡他的臉脹紅成豬肝色。

  深深也沒好到哪去,一頭亂髮,櫬衫的鈕扣還被扯掉,酥胸若隱若現,她還渾然不知,吃力地扛著他,他倒在她的肩膀上,手還下意識地環住她的纖腰。下一張,深深的裙擺裂掉,裸露一雙修長美腿,要推他上計程車時,動作太大,春光嚴重外洩……

  鳳鳴氣到要命,他拚命壓抑,一股火在胸膛亂竄。

  放映完畢,燈光亮起,滿室通明,現場所有人如夢初醒。

  「咳嗯……」校長尷尬地咳了幾聲,暗示台下張大嘴的校友回神,他揮手要人撤下投影機,準備開始討伐。

  「龍副教授,你有什麼話要說?」

  深深搖頭,她難堪至極。

  從沒想到一向盡心盡力,帶著熱情為教育奉獻的自己,才投入這行業兩年,就面臨這麼大的危機。

  別人花幾分鐘說的幾句話,加上幾張看不太清楚的照片,就可以毀掉她幾年的心力,她在工作上的付出和努力全部毀於一旦。

  幾個平常交情不錯的同事,現在也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適時跟她畫清界線,坐在台下不停搖頭歎息。

  一位身為校友的女性家長首先發難,站起來猛批——

  「身為教職人員,在外頭不顧形象,當眾與男人拉拉扯扯,你要怎麼讓學生信服?」

  母獅般群起圍剿。「而且還穿著這麼暴露,那麼緊的襯衫,短得要命的裙子,你怎麼不乾脆去當檳榔西施,不要來教書了!」

  河東獅吼,言詞猛烈,一位男校友忍不住出聲——

  「大家有話好說,不要講得那麼難聽嘛,聽說龍副教授平時的表現也很好啊……」

  話還沒說完,立刻被K得滿頭包。

  「就是因為她平時表現好、行為端莊,才更可怕!」中文系教授跳出來,義正辭嚴。「這就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讓社會大眾、年輕學子以為我們當老師教授的,明著講孔子儒家思想、暗地裡私生活淫亂,還有誰會覺得教職工作是神聖的?」

  「對!」英文教授不甘寂寞,馬上又補了幾句。「她毀的不只是個人的名譽,還有毀掉社會大眾對老師的期待,我們下一代如果教不好,都是因為有這些品性不良、素質不好的老師做榜樣!」

  炮火轟隆作響,炸得深深頭昏腦脹,她站在台上,雙腿顫抖。她不是恐懼這些人對她的誤解,而是恐懼輿論的強大力量,人家說學校也是個小型的社會,如今她總算見識到什麼叫現實的殘酷。

  她想替自己辯解些什麼,但是她說不出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大不了她另謀高就,不做教育工作。但是她不甘心,她明明沒做錯什麼事,平常也沒跟人結怨,為什麼沒人肯幫她講話、沒人肯伸出援手?

  深深好想哭,她低下頭,吸吸鼻涕,忍住不讓淚水流下,她已經半身陷在泥沼裡,幾乎要喘不過氣了。

  「而且我聽說,照片裡那男人是有名的離婚律師,他花名在外,私生活淫亂,而且還離過好幾次婚,像這種人,你還跟他在一起,知不知道會對老師的形象和校譽造成多大傷害?!」另一波炮火攻勢更加凌厲。

  花名在外?私生活放蕩?還離過好幾次婚?!

  深深愕然抬頭,立刻瞪向說話的人。

  連啤酒都喝不了幾罐,他怎麼放蕩?要是真離過好幾次婚,不過一個女友結婚,他幹麼計劃半天,氣呼呼地趕去嗆聲?

  雖然她對鳳鳴瞭解不夠深,可是當他被人身攻擊時,她卻反射性地一心想捍衛他。

  「他不是那種人……」

  「怎樣?我說錯了嗎?」被瞪的學生家長老大不爽。「連自己交往對像多複雜都不清楚,還想替人申冤?你活該被騙!」

  深深挺起胸膛,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打斷——

  「你們夠了沒?」

  鳳鳴站起身。這些人的對話實在太肥皂劇,差點讓他口吐泡泡。

  看見他從人群中傲然挺立,深深差點驚叫。他熟悉的聲音、毫不在乎的神態,他不馴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屏住了呼吸,原本頹廢的世界因他一句話驟然亮起。

  校長張大嘴,所有人通通楞在當場,眼睜睜看著鳳鳴一個人走上台,昂然站在龍深深身側,在所有人面前。

  「你,」他冷冷地指著校長。「就憑這幾張不清不楚的照片,毀掉了一個有前途有熱情的教育人才,你不但沒調查清楚,還隨便給她冠上罪名,你實在夠無能!」

  他言詞犀利,聲勢駭人,所有人倒抽一口氣,校長被削得差點心臟病發作。

  「還有你,」他瞇眼指著剛才帶他進門的中文系教授。「說她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告訴你,她至少還有金玉般的外表,而你這種逮到機會就攻擊別人,小心眼又刻薄的傢伙,裡裡外外除了敗絮之外,什麼都沒有!」

  「還有你、你、和你!」他記性極佳,森冷眼眸逐一掃視每個批評過深深的人。「你們如果不瞭解她,就不要隨便亂批評!如果真的瞭解,你們也不夠格批評她!誰沒犯過錯、誰做事百分之百對得起自己良心?給我站出來!」

  鳳鳴摟住深深的肩膀,他振振有詞,表情凶悍,那股不容被欺負的驕傲自信,透過他的聲音,穿透每個人的心裡,傳進深深的耳裡,震撼了她的胸膛,他就站在她身旁,給她依靠的力量,讓她身體發燙。

  所有人噤若寒蟬,抬不起頭來。

  「你們這群人,要是敢找她麻煩,我保證告到你們整個學校垮掉!」

  狠狠說完,鳳鳴強悍地拉走呆若木雞的深深,將她帶離這個傷害她的是非之地。

  校外,陽光隱沒,星光稀微,夜間部的學生匆匆步行而過,他們則沉默地緩慢前進。

  鳳鳴伸手打她的頭。「你這個傻瓜。」好氣她笨笨地站在台上給人欺負,不懂得替自己辯護。

  她太單純,不適合這裡,如果他今天不是剛好心血來潮想上她的課,她大概已經被人分食得屍骨無存了。唉,還好他有來,看她站在台上被削成那樣,他在台下好心疼。尤其深深不敢為自己辯白,卻為了他挺身反駁這些凶神惡煞,他真的又感動又生氣。

  「對,我真傻……」

  他來救她了,那一刻,她已經認定了這個男人,像她這樣死心眼的人,一旦認定一個人,就可能會是一輩子,那不是傻是什麼?!

  深深仰望他,豆大的淚珠滑出她的眼眶。

  「不要哭了,為那些人哭,白白浪費眼淚。」他拉著她的手,一路憤憤說著。「你就是個性太好,才會被人吃定,如果你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管他們說些什麼,不想替自己解釋,就立刻掉頭走人,幹麼站在這裡任他們罵?」

  「我……我也不想……」

  「你就是欠罵!」他又凶道:「不學著堅強一點,要怎麼保護自己?」他還是第一次為別人的事氣成這樣。

  她哭紅了眼,透過淚水看向身旁這個男人,幾乎要看不清楚他的臉,可是,他替她解圍,他拉她走出自己懦弱的小世界,這一切她都清清楚楚地記在心裡。

  不管他知不知道她的眼淚是為了他而流,也不管值不值得,只要這個人願意讓她哭、讓她笑,讓她感覺到自己真正地活著,傷心也沒關係,眼淚流光也沒關係,因為只有深刻的痛過才能證明,他曾經真真切切地經歷過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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