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璇]跳板公主(韓情脈脈之一)[全文完]

跳板公主【韓情脈脈之一】 作者：李璇

韓琦兒──高句麗王朝最受寵愛、最聰慧，也最美的十一公主，
由於極愛玩跳板遊戲，因此人們給她取了個「跳板公主」的稱號。
自小，她就對大唐文化特別鍾愛，甚至還跟著從大唐聘來的夫子學習，
及至學有所成之後，更是幫忙父王翻譯所有來自大唐的消息，
可遺憾的是，除了夫子之外，她從沒見過任何一個來自大唐的人，
她日也盼、夜也盼，好不容易終於盼來了個名喚李洛的唐朝將軍，
然而，一見到來者，她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失望！
除了長得好看之外，她對這態度囂張的男子沒半點好感！
再加上這姓李的此行目的是為了要高句麗多繳三倍貢金，
因此，她更加討厭他了！而且，最教她生氣的是，
一聽說有舞姬侍寢，他竟毫不考慮地就接受了！

第一章
　　
　　「好啊！用力！再用力點！」高句麗王宮後花園裡，一個女子興奮的聲音傳遍整座花園，高亢的聲量和她原本清麗的嗓音極不相襯。
　　
　　「公……公主……我們、我們已經不行了……」回應她的，是一個個虛弱的聲音。
　　
　　「不行了？怎麼會這樣就不行呢？」韓琦兒雙手插腰，高站在跳板上，滿臉困惑。「我一人應付你們六、七個都還沒喊累呢！」她伸手擦了擦汗，極優雅地跳下跳板。「算了，你們想休息就休息吧，我去看書好了。」
　　
　　「謝公主！」一群宮女如獲大赦，差點沒感動得痛哭流涕起來。
　　
　　高句麗王朝最受寵、最聰慧、也最美的女人，正是眼前這位身著王室唐衣的十一公主韓琦兒。屬於王族的唐衣上繡著織金和付金，襯得原就秀麗的她在陽光和汗水下更是閃亮動人。
　　
　　跳板是高句麗女人最喜愛的民俗遊戲之一，盛行於年初或端午、中秋等大節日，主要是受年輕女性所喜歡的，活動量較大的遊戲。玩法是一條長木板中間墊上稻草束或草袋子，木板兩端面對著各站一人，然後輪流跳起。
　　
　　雖說是年節盛行的民俗遊戲，不過身為公主的若是喜歡這個遊戲，自然是想玩就玩、愛玩多久就玩多久，所以大夥兒又給她起了個「跳板公主」的封號。
　　
　　若有人以為她是任性愛玩，完全不顧下人們的辛苦，那可就是誤會了。
　　
　　其實大家不瞭解，她並非愛玩，只不過每天忙著鑽研書本，還要幫著父王翻譯大唐皇帝的詔書，因此，當然就得趁玩跳板的時候好好休息一下了。
　　
　　韓琦兒忍不住搖頭。「強身為一國之本耶！我一個柔弱的公主都可以跳上半天的跳板不嫌累，你們怎麼比我還嬌貴了？」
　　
　　一聽見「柔弱的公主」這樣的字眼，宮女們都忍不住翻了白眼。
　　
　　「公主，您『柔弱』得教我們這些小宮女也招架不住啊！」一個調皮的宮女忍不住回答。「底下的人怎麼好比主子強呢！」
　　
　　此話一出，眾人忍不住嘻嘻竊笑起來。
　　
　　「還貧嘴，是本公主平日待你們太好了是吧？」琦兒眼一瞪，所有的人全都愣住了。平日，公主總是跟她們玩在一塊兒，甚至連一丁點公主的架子都沒有，怎麼這會兒突然生起氣來了？
　　
　　惹禍的小宮女趕緊跪下。「公主……」
　　
　　一旁的宮女們也跟著撲通下跪。
　　
　　「啟稟公主！」
　　
　　「嗯？什麼事？」韓琦兒回頭，神情有些懊惱。
　　
　　「稟公主，大唐來使，皇上請公主速往大殿居中翻譯。」宮中太監緊張地稟報。
　　
　　「大唐使節？！」韓琦兒眼中閃出光芒。
　　
　　打從她有記憶以來，就對大唐的文化特別鍾愛，父王為此特別自大唐請來夫子為她授課，更讓她在學有所成之後，負責翻譯所有來自大唐的消息。可除了夫子之外，她從沒見過任何一個來自大唐的人，而且三年前夫子就回大唐去了，眼下全高句麗除了她，沒人聽得懂漢語，更不可能找到人跟她切磋切磋，現在聽見有大唐使節前來，她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
　　
　　「公主，皇上請您……」
　　
　　「我這就去！」她提起裙擺，急匆匆就要往大殿跑。猛地，她停了下來。「對了，玩到一半忘了。你們快起來吧，現在大唐來了人，我得去看看，不跟你們玩了。」
　　
　　「玩？！」宮女們面面相覷。
　　
　　所以……剛才她們跪了半天，是公主在跟她們玩？
　　
　　「當然嘍！不過你們確實被我慣壞了，所以我決定要罰你們──每個人跳跳板八百下！記住，我可是跳板高手，誰少跳可都是逃不過我的眼睛的。好了，開始跳吧！」說完，她面帶微笑地離開。
　　
　　長長的跳板前，所有宮女臉上的表情全都皺得像個包子一樣。
　　
　　＊＊＊
　　
　　「這就是你們高句麗接待我大唐天朝使節的禮儀？」
　　
　　大殿之上，大唐將領李洛帶著兩名副將坐在殿前高椅上，高大的身軀和不怒而威的態勢，明顯地宣示了他的身份。縱使，大殿之上沒有一個人聽得懂他所說的話。
　　
　　然而，他想表達的「忿怒」，卻是再清楚不過。
　　
　　大唐和高句麗一直是天朝與藩屬的關係，歷年來向天朝納貢以示效忠。但近年來，大唐卻發現高句麗及其附近的新羅、百濟等藩屬皆蠢蠢欲動，有互相傾軋欲自立為王的態勢，是以皇上命他率領三十萬大軍，名為出使，實是查察這些藩屬國的虛實，聯合願宣誓效忠的藩屬，收伏意欲動亂的一方。
　　
　　而向來順服的高句麗，自是大唐首先欲探查的對象。
　　
　　「我們高句麗哪裡對大唐使節失禮了？」一個清麗的聲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說的正是字正腔圓的漢語。
　　
　　李洛眉一揚，轉向來人的方向。
　　
　　「我大唐使節前來，你們竟連一個接待翻譯的人也沒有，現在甚至還派個女人來跟我談你是這兒唯一會說漢語的人嗎？」李洛沈聲，聲音裡寫滿了不悅。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出現在他眼前，稱得上是絕色的女子，說的竟是一口流利的漢語。他仔細打量著她，從她身上織繡著金線以及在大殿上從容的態度看來，她的地位必然不低。
　　
　　這樣一個女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又為什麼會說如此流利的漢語？他不禁好奇。
　　
　　她的肌膚雪白嬌嫩，似是因匆忙趕來，頰上泛著明顯的紅暈；她的髮絲微亂，卻顯出她誘人的女性魅力；縱使包裹在寬大的衣服之下，卻仍看得出她窈窕動人的身段。他不知道，原來高句麗竟也有如此絕色。
　　
　　只是，這樣一個女人，竟敢在大殿之上與他正面相對卻毫無懼色，甚至連高句麗皇上也容得她不行朝臣覲見之禮，那麼她該不會是……
　　
　　高句麗皇帝的……女人？
　　
　　他皺眉。這高句麗皇帝都可以做她的父親了！這樣一個女人跟在這個老翁身邊，豈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韓琦兒神色一凜，旋即，綻出一抹淺淺的微笑。「高句麗十一公主兼翻譯官韓琦兒在此為您翻譯。您說得沒錯，我恰恰好是咱們高句麗唯一會說漢語的人，如果您想另外找人，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事實上，失望最大的是她。除了長得真的很……好看之外，她對這個大唐使節的第一印象根本是壞透了！
　　
　　「失望？」他揚眉。「我只是沒想到，高句麗竟會讓一個女子擔任為大唐使節翻譯的職務，這點，恐有侮辱我大唐天子之嫌。」
　　
　　高句麗十一公主？這麼說來，她不是高句麗王的寵妾？他眼底閃過一抹神采，旋即，又恢復平日的沈穩。
　　
　　「你──」太過分了！韓琦兒杏眼圓睜。
　　
　　眼看著這男人囂張的神情和言詞，就算他是她所見過最英俊的男人，她也忍不住要咒罵！大唐來的使節又如何？這裡是高句麗的大殿，他這態度，還有沒有把她父王看在眼裡而且還侮辱女人！最最令她氣憤的是，他朝著她打量時那令人不安的眼神，她可以斷定，他根本就不懷好意！
　　
　　「你確定你聽得懂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李洛揚眉，語帶輕視。
　　
　　「我聽不聽得懂你說的每一句話？這點我是不太確定啦，不過你瞧不起女人這點，我倒是非、常、清、楚。」她擠出微笑。
　　
　　為著大局著想，我韓琦兒饒你一回！她忍住氣，硬生生地將怒氣壓下，可該占的便宜，她是一點兒也不會客氣的！
　　
　　李洛微一揚眉。看來，這韓琦兒不只是漢語說得流利，連罵人不帶髒字的功夫也學會了，那麼，他是不該太小看她。
　　
　　「我向來尊重女人。」李洛環起雙臂，緩緩地道。「當然，除了那些伶牙俐齒、不識大體的女人之外。」
　　
　　本來，身為大唐使節，他是不該有這樣的「表現」。但既然高句麗對大唐不予尊重，那麼他也無須客氣，尤其是……當只有她一個人聽得懂他所說的話時。韓琦兒深深吸氣。
　　
　　「這位將軍。」
　　
　　「李。單名一個洛字。『戰虎』是我的名號。」簡潔扼要。
　　
　　洛陽城東李家，在大唐赫赫有名，除了因為是皇室血親之外，還因為李家三代為將，戰功彪炳之故。
　　
　　自他加入軍旅之後，所戰皆捷，戰場上風行雷厲、毫不留情的作風讓他贏得了「戰虎」之名。但事實上，這樣的名聲並未為他帶來任何便利，相反的，卻增加他不少的麻煩，例如──女人。
　　
　　當然，他喜歡女人。但，必須由他採取主動。
　　
　　「李洛？『戰虎將軍』？聽起來很了不起嘛！」韓琦兒揚揚眉，一臉不服氣。「不過，我『跳板公主』在高句麗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哼！比名氣？誰比誰強還不知道呢！更何況，她跳起跳板來，可也是無人能比的！
　　
　　「跳板……公主？」李洛皺眉。
　　
　　那是什麼？
　　
　　「怎麼，知道厲害了吧！」她昂起頭。要比跳板，她自信絕對沒有人可以比得上她的。她就不信他可以像她一樣，跳上半天都不嫌累。
　　
　　「跳……板？」他再次質疑。
　　
　　「你那是什麼表情？」韓琦兒不悅，跟著環起雙臂。「跳板這種功夫，可不是誰都學得來的。例如像你……」她上下打量他。「就不是這塊料。」
　　
　　以他的身材來看，光是站上跳板，板子可能立刻就會斷成兩半。
　　
　　「你看起來並不像是會功夫的人。」他沈穩地道。「還有，只要我想學，從沒有我李洛學不會的功夫。」
　　
　　他並不想炫耀自己的武功，然而讓一個小女人看不起，卻令他不悅。平日，他根本無意與任何人一較長短，尤其是一個高句麗女子。然而不知為何，她卻勾起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另一面。
　　
　　「哼！」韓琦兒揚眉。「話人人都會說，可事實如何，還得學了才知道。」
　　
　　「如果情況允許的話，在下願意奉陪。」李洛撂下話。
　　
　　韓琦兒瞇起眼。「呵呵，我還以為大唐是禮儀之邦，君民知書達禮呢！不過……今日看將軍在我高句麗大殿上的表現和對女人的態度……卻讓我對大唐有了新的看法。還是說，當了將軍的人，跟一般人是不一樣的？」臉蛋是笑嘻嘻的，可話中卻句句帶刺。
　　
　　李洛一雙黑眸掃向她。
　　
　　這女人，竟膽敢向他挑釁？！
　　
　　「我聽說，高句麗的女人是溫柔甜美的，想不到也有十一公主這樣的……奇葩。」一句話，反將回去。
　　琦兒臉色陡變。
　　
　　沒修養的男人！竟然敢指控她不溫柔甜美！
　　
　　大殿之上，一男一女怒瞪著對方。縱使再不懂得漢語，任何人也看得出來，現場的氣氛非常緊繃。
　　
　　「咳！」高句麗王忍不住出聲。「琦兒。」
　　
　　「是，父王。」韓琦兒回答，可她的眼神卻一刻也沒離開李洛。
　　
　　瞪！瞪死你！我堂堂高句麗公主，可不怕你這個光會用眼神嚇人的大唐將軍！
　　
　　「大唐的將軍遠到我們高句麗來，我們理當為他接風。只是，父王想知道，大唐天子可有讓這位將軍帶來了什麼訊息？你快替父王轉達問候之意。還有，記住凡事以和為貴，不可太過放肆。」高句麗王叮囑女兒。
　　
　　自己的女兒是什麼脾氣，做父親的不會不清楚，因此要她凡事以和為貴，尤其大唐來使派的竟是位武將，身為高句麗王，他心上不是不擔憂的。
　　
　　「父王，這個叫李洛的大唐將軍一點禮貌也沒有，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從大唐來的！」琦兒至為不滿。
　　
　　害她對大唐的美好印象破滅，光是這點，她就要狠狠地修理他！
　　
　　「替我翻譯。」李洛對她下令。
　　
　　韓琦兒猛地回頭。「你憑什麼命令我？」
　　
　　「這是你的職責不是嗎？韓琦兒公主。」他瞇起眼。「還是，你們高句麗根本連基本的兩國相交之禮都不懂？」
　　
　　韓琦兒瞪著他，老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你要說什麼就快說，別耽誤大家的時間。」
　　
　　「首先，請先轉達我朝君王對高句麗王的敬意。」他開口。
　　
　　韓琦兒瞪著他。
　　
　　敬意？她就差沒冷哼出聲。要真有敬意的話，他也不會膽敢在大殿上咆哮，而且還對她這個公主無禮！
　　
　　「轉達我的意思。」他命令。
　　
　　「你──」琦兒咬牙。打小到大，就連父王也不曾用這樣的口氣命令她，而他竟敢……
　　
　　他瞪著她。
　　
　　她深吸口氣，轉向自己的父王道：「他說，大唐天子跟您問好。」她沒好氣地翻譯。
　　
　　「問好？」高句麗王愣了一下。「那……琦兒，也替我向大唐天子和這位……這位將軍怎麼稱呼？」
　　
　　「他叫李洛。」
　　
　　高句麗王微笑點頭。「替我向大唐天子和這位李將軍致上我的敬意。」
　　
　　「敬？有什麼好敬的？父王，他的態度您也看見了，您是一國之君，他不過是個小小的將軍，在我們高句麗的大殿上這樣張狂，難道我們不該給他一點教訓嗎？」琦兒忿忿不平。
　　
　　最好就讓他被抓起來關進牢裡，餓他個三天三夜先！
　　
　　「琦兒！」高句麗王臉色陡變。「不可無禮！來者是客，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他若不反客為主，我就懂得來者是客的道理！」琦兒氣得握起拳頭。
　　
　　就算她知道他們高句麗的國力遠不如大唐強大，但國有國格，小國也有小國的尊嚴啊！
　　
　　「琦兒──」高句麗王板起臉。「父王說的話，你難道不聽？」
　　
　　他當然知道琦兒說的並不無道理，但身為君王，他所需考慮的不只於此，還有高句麗千千萬萬百姓的性命。因此，在事態未明之前，他並不想多生事端。
　　
　　「我知道啦！」她轉向李洛，以漢語道：「李將軍，我父王向大唐天子及將軍致意。」
　　
　　李洛點頭。
　　
　　「此次前來，帶來我朝天子的旨意，希望高句麗王每年向我朝納貢時，增加三倍的貢金與貢品，以表達對我朝效忠之意。」
　　
　　「三倍」琦兒錯愕。「你們是強盜還是土匪？高句麗每年納貢已經很困難了，再增加三倍你是要我國的百姓都沒飯可吃、無家可歸嗎？！」
　　
　　李洛挑起右眉。「公主，你的職責應該不包括替高句麗王作決定吧？」
　　
　　「你──太過分了！」
　　
　　「二十里外，是我率領的三十萬大軍。這樣的兵力足以助你們逼退新羅的攻擊和搶掠，同樣地，也足以拿下高句麗的城池。是要讓新羅進攻搶奪燒殺，還是貴國與我朝聯合擊退新羅，都由貴國自行選擇。」他不帶任何感情地道。
　　
　　琦兒倒抽一口氣。
　　
　　這──不是擺明了如果高句麗不對大唐進貢輸誠，就可能有滅國之禍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難怪，難怪大唐會派一個將軍來這兒。
　　
　　原來他們早打定了主意要對高句麗不利！
　　
　　「怎麼，不翻譯嗎？」李洛望向她。
　　
　　雖然，她臉上的蒼白令他有些……不忍。但身負皇命、身為大唐將軍，他不能對敵人仁慈。雖然，高句麗還不一定會成為大唐的敵人。
　　
　　「琦兒？」高句麗王看見女兒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心上不免擔心起來。
　　
　　「父王……他……大唐……大唐要我們……」這回，琦兒把李洛所說的話源源本本地翻譯出來。
　　
　　高句麗的大殿上，所有聽到這消息的臣子，臉上也都是──一片慘白。

第二章
　　
　　「李將軍。」高句麗王的臉色並不好看。「我國近年來民生才趨安定，每年為了納貢天朝，百姓都得縮衣節食，現在大唐天子要求我國歲貢增加三倍，這豈不是要讓我高句麗百姓連生活都成問題了？」
　　
　　琦兒如實翻譯，臉上的神色卻是氣憤不已。
　　
　　李洛神情一凜。「這麼說來，高句麗是不願接受大唐的保護了？」
　　
　　「保護？！」琦兒還來不及翻譯便衝口而出。「你稱這為保護？這根本就是勒索！是搶匪的行為！」
　　
　　「琦兒！不可放肆！」雖聽不懂女兒在說些什麼，但高句麗王約莫可以猜到個大概。「眼前的情勢對我高句麗已極為不利，別再多生事端。難道你忘了，大唐的三十萬大軍還在二十里之外待命嗎？」
　　
　　「父王！難道我們就這樣任大唐欺負嗎？」她轉向朝臣。「各位大臣，你們說句話吧！除了遵從大唐天於的命令外，我們就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
　　
　　「啟稟王上、公主。」一位大臣開口。「現在的局勢對我國確實極為不利。倘若不接受大唐的要求，先別說大唐三十萬大軍會不會進逼，光是鄰近的新羅國要是趁此時出兵，只怕我高句麗也可能遭到滅國之禍。」
　　
　　「這麼說，我們就要任人宰割了嗎？」韓琦兒脹紅了臉。
　　
　　高句麗王面色凝重。「我不畏戰，但我憂心的是，戰事若一開啟，我國百姓會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
　　
　　「大唐天子仁德寬厚。」李洛揚起一雙英氣逼人的劍眉。「若要勒索強掠，大可以不必將大軍駐在二十里外。事實上，大唐可以等新羅進攻高句麗之時，再出兵坐收漁翁之利。今日大唐天子遣我來此，為的不下外是高句麗數年來向天朝納貢輸誠的忠誠，我大唐三十萬大軍為高句麗逼退新羅，難道不值得高句麗的三倍歲貢嗎？」
　　
　　琦兒沈聲，將這些話如實向父王稟報。
　　
　　事實上她心裡知道，他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只是，眼前的情勢讓高句麗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這讓她覺得氣憤和心痛。
　　
　　小國寡民，就沒有與大國談判的籌碼？就只能任人宰割嗎？
　　
　　高句麗王起身。「李將軍，請代我轉告大唐天子，高句麗願意對天朝效忠。」
　　
　　「父王──」
　　
　　「琦兒，就照我的意思轉達吧！」高句麗王點頭。
　　
　　「李將軍。」琦兒轉身，眼眶禁不住泛紅。「我代父王向大唐天子轉達：高句麗──願意對天朝效忠。」
　　
　　李洛一震。
　　
　　這樣的答案，是他早就預料到的。事實上，高句麗並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她盈睫的淚。
　　
　　即便征戰沙場，眼見血流成河，他的心也從未動搖過。身為大唐第一猛將，多少女子對他投懷送抱，他也未曾動心過，然而，她那悲憤的神情卻讓他的胸口像是壓了塊大石，連呼吸也無法順暢。
　　
　　「很好。」他答，聲音卻是低沈沙啞的。「既然高句麗王如此深明大義，我大唐天子定為此感到欣慰。」他起身，身邊兩名副將跟著起身。「還有一點，為平定新羅，我大唐三十萬大軍必須借道高句麗，這點，還要請高句麗王配合。」
　　
　　任務既已達成，他無意、也不宜久留。
　　
　　「別說是為瞭解我高句麗之患，只要大唐天子有令，我高句麗當義不容辭。」高句麗王起身。「琦兒，快替我轉告三位將軍，和樂殿已經設下國宴，要為三位接風洗塵，還請三位將軍移駕。」
　　
　　「父王。」韓琦兒一雙柳眉緊緊皺起。「我想李將軍應該很忙，咱們就別太耽誤他的時間了吧！」她一點兒都不想跟這視她高句麗百姓為無物的人周旋，況且，在和樂殿設下國宴，她勢必得待在一旁當翻譯了。
　　
　　「琦兒，父王還有事要與李將軍商議。」高句麗王正色道。
　　
　　「可是……」韓琦兒才要開口，然而父王的眼神卻讓她收回了話。深吸口氣，她轉向李洛。「李將軍，我父王在和樂殿已設下國宴，要為三位將軍接風洗塵，請三位移駕。」
　　
　　李洛微笑。「多謝高句麗王的好意，但我等還有要事在身──」
　　
　　話還沒說完，韓琦兒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口。
　　
　　「是啊，我想李將軍應該也不會有時間留下，那我們就不便強留了，我這就轉告父王，即刻送你們出境。」她嘴上講得漂亮，但直射向他的目光卻毫不掩飾地說著：姓李的，你最好盡快給我閃人，否則要你好看！
　　
　　「父王，李將軍的意思是──」
　　
　　「慢著。」
　　
　　「嗯？！」韓琦兒猛地回頭。他……還想幹麼？！
　　
　　李洛眼底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意。
　　
　　本來，他並無意留下。但她的眼神卻讓他……改變了主意。
　　
　　面對敵人，他李洛向來不畏戰，而高句麗公主親下戰帖，對他蓄意挑釁，他要是視若無睹，那就太有損大唐武將的尊嚴了。
　　
　　「咳！」他清了清喉嚨。「既然高句麗王如此盛情，我等若是婉拒豈不是太過失禮？為了兩國的邦交與和平，我想，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什、什麼？！
　　
　　韓琦兒一雙火眼金睛立即瞪過去。「李將軍，你不是有要事在身？」她問得慌張，巴不得他立刻就消失在她眼前。
　　
　　「要事是有，不過天色近晚，就算有事，也不差這一夜。」他揚眉，答得輕鬆。「那麼就請公主帶路了。」
　　
　　韓琦兒瞪著他，可在他的凝視下，臉孔卻漸漸脹紅。
　　
　　在所有人眼裡看來，她是因為生氣而臉紅，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臉紅是因為──他那雙放肆的眼！
　　
　　＊＊＊
　　
　　色膽包天！
　　
　　陪坐在李洛身旁，看著他和一群宮女飲酒作樂，她怎麼也沒想到，堂堂一個大唐將軍，竟然也這樣──色膽包天！
　　
　　雖然他只是坐在位子上欣賞歌舞，喝著舞姬倒給他的酒，可他也沒拒絕人家對他的慇勤獻媚，眼看著服侍他的舞姬都快坐上他的腿了，他竟然連避嫌的意思都沒有！
　　
　　反觀另兩個他帶來的副將，態度就比他收斂多了。可見這個李洛根本就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更氣人的是，所有的宮女、舞姬一看見他，都像從沒見過男人似的，一窩蜂地擁了上去！就算他確實是生得高大英挺又如何？身為高句麗女子，難道不知道要替自己留點顏面嗎？若不是父王有令，她早就把這些女人轟下去了。
　　
　　「父王，夜已經深了。」她刻意提醒，順道用漢語再翻譯一遍給他聽。
　　
　　他們聊天，要她翻譯；他們飲酒，要她作陪。她可是百般不願，好不容易捱到了夜深，她總該可以回去休息了吧？
　　
　　「哦？公主累了嗎？」李洛挑起一道濃眉。
　　
　　「累倒未必，就是看著某些人礙眼罷了。」她刻意輕描淡寫。「我聽說大唐軍紀嚴明，對於將士的品格操守更是要求，或許……是我聽錯了？」
　　
　　李洛瞇起眼。「人是高句麗的人，酒是高句麗的酒，大唐的將士來到高句麗，自然該入境隨俗，公主以為呢？」
　　
　　啪嚓！
　　
　　空中像是閃過火花。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這句話，好像是來自大唐的吧？」韓琦兒瞇瞇眼，反將回去。竟然敢暗指他的色膽是因為入境隨俗，她非得要他俯首認罪不可０李洛，我敬你是個將軍，可是你的行為根本就……連你的兩個副將也不如。要換作是我，一回到大唐就立刻向皇上參你一本！」
　　
　　「參我一本？」李洛有些訝異。「我不以為自己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李興、李中，你們以為呢？」
　　
　　兩位副將站起，拱手而立。「將軍言行，並無不妥。」
　　
　　李家軍所戰皆捷，除了訓練有素外，更因李家軍上下對將軍有著無可動搖的敬意與服從。
　　
　　是以，對於將軍和高句麗公主間的「爭執」，更甚而是在酒席間的不拘小節，沒有人會有任何質疑。
　　
　　事實上，跟著這樣的主帥，是他們的光榮！
　　
　　「你、你們！這根本就是上下交相賊！」琦兒拍案。「兩位副將，跟著這樣一個色膽包天的主帥，你們不會覺得羞恥嗎？」
　　
　　「色膽包天？」李洛覺得憤怒，卻忍不住失笑。當一個女人認為男人色膽包天時，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極端厭惡他，另一個則是……容不得別的女人碰他。
　　
　　而他認為，絕不可能是第一個理由。這點，讓他心上泛起一股特殊的感覺。
　　
　　「你敢說你不是？」她被他的笑容惹毛了。
　　
　　「公主若以為是，就算我再如何辯解也無用。但在下不解的是，公主為何如此在意在下的一言一行？」他挑明了問，話中有話。
　　
　　「這──」琦兒立即僵祝「誰在意你了！」
　　
　　「是啊，這也正是我想問的問題，還請公主解惑。」他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還敢要她解惑？！琦兒氣得快炸開了。「夠了，我不想再待在這裡聽你胡扯！既然你沒有正事要談，我也沒有必要再留在這兒替你翻譯！」
　　
　　「嗯哼，不戰而走？」他挑釁。
　　
　　「不戰而走？！」他的話激怒了她。「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誰跟你作戰了？當著我父王和你兩位副將的面，我有必要跟你過不去嗎？」
　　
　　「琦兒，你們究竟在談些什麼？」看著女兒的舉動，高句麗王不禁皺眉。「我看你說得多，翻譯得少，事情，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父王。」琦兒勉強擠出微笑。「夜深了，我們是不是該讓李將軍和兩位副將歇息，他們明天『一早』就要趕路，接下來還得率領大軍平定新羅，沒有足夠的休息是不行的。」
　　
　　「唔，你說的很對。」對於女兒的建議，高句麗王相當贊成。「都怪父王太疏忽了。那就留下幾位舞姬伺候三位將軍，我們早些回宮去吧！」
　　
　　留下……幾位舞姬？父王的意思是，要讓這些舞姬……侍寢？！
　　
　　她的雙頰在霎時間變得通紅。　光是想到他和別的女人……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同時卻也覺得胸口一陣悶。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自從這個姓李的男人來到高句麗之後，她就覺得什麼都不對勁。
　　
　　脾氣大就不用說了，好像，心上還多了些東西，卻又像是少了些什麼。
　　
　　「公主。」他的嗓音喚回了她的神智。
　　
　　「什、什麼事？」
　　
　　「高句麗王說了些什麼？你不替我翻譯嗎？」李洛望著她，對於眼前這個陌生卻吸引人的公主更多了些好奇。
　　
　　吸引人？
　　
　　沒錯。
　　
　　他是覺得她相當吸引人，縱使她是那麼的不可理喻。
　　
　　在大唐，他見過許多女人，卻沒有一個像她這樣……特別。寬大鮮艷的唐衣，襯得她雪白的肌膚更加柔嫩；些許的怒氣，讓她原就粉嫩的雙頰染上一片紅暈。在她身上，有著不同於大唐女子的清麗，而她說著漢語時呢喃柔軟的口音，就連生氣時聽來都極其嫵媚。
　　
　　不可否認的，她的一切都吸引著他。
　　
　　她深吸口氣。「我父王的意思是，後殿已備好三間寢房，請三位將軍早點安歇。然後……」她答，卻避開他的視線。「這幾位舞姬會伺候三位就寢。」
　　
　　說完，她別開臉。
　　
　　原來如此。李洛瞇起眼。「高句麗王與公主的好意，我等領受了。」
　　
　　韓琦兒的心猛地揪緊。
　　
　　「父王，我們走吧！」她站起，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送。」李洛斂眉，眼底卻是掩不住的笑意。
　　
　　＊＊＊
　　
　　「氣死人了！」一回到寢宮，韓琦兒整個人往床上一躺，瞪著屋頂，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就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男人！
　　
　　什麼「高句麗王與公主的好意，我等領受了」！哼！還不是色心大起，見了她高句麗的舞姬美艷，巴不得她和父王早點離開！
　　
　　還大唐使節呢！不過是外表稱頭，巧言令色的傢伙罷了０戰虎」又怎樣？不過是念過幾本書的武夫罷了，也敢跟她跳板公主鬥？
　　
　　可是……
　　
　　她用被子蒙住自己。氣歸氣，可是他高大英挺的身形卻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他有著一副她所見過最寬闊的肩膀、黝黑得發亮的肌膚、好看得令人目眩的笑容。他和她所見過的高句麗男子完全不同。
　　
　　更令她著迷的是，對於她的機智和辭鋒，他竟能對答如流，這是她從未遇過的情況。
　　
　　如果，他不是帶來大唐天子苛刻的要求，如果他的態度不是那麼傲慢惡劣，說不定她對他的印象會好些。
　　
　　想起那三倍的歲貢，她的心情更壞了。「啊──」她悶在被子裡大叫。
　　
　　「公主？」一個宮女的聲音輕輕響起。
　　
　　「什麼事？」韓琦兒悶在被子裡，頭也沒冒出來一下。
　　
　　「公主晚上，吃了花生嗎？」宮女小聲問。
　　
　　「花生？」這是什麼跟什麼？韓琦兒坐起，望著自己的宮女。
　　
　　「是啊！我聽說宮裡最近購進了一批炒花生，味道好極了，公主若不是吃了花生，怎麼火氣會這麼大，而且還臉紅了呢？」宮女湊上前去看。「……嗯，呼吸急促，鼻子也有點兒紅，該不會是要流鼻血了吧？」
　　
　　「金小姬！」韓琦兒忍不住吼。
　　
　　「公主？」宮女有些慌。
　　
　　「你今天跳板跳得還不夠嗎？」韓琦兒威脅。
　　
　　宮女即刻彈起，連退四、五步。「夠！當然夠！太夠了！」八百下耶！包括她在內，所有的宮女跳完後，走路全都成了一擺一擺的，一整天都覺得地在搖，怎麼可能不夠呢？
　　
　　「既然跳得夠，你的話為什麼還這麼多？禍從口出這話你應該聽過吧？」
　　
　　金小姬後退、再後退。「是！」一句簡潔回答後，她立刻摀住了嘴。
　　
　　「算了，也不是你的錯。」韓琦兒下床，煩躁得走來走去。
　　
　　不甘心！
　　
　　她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被那個李洛佔了上風，不甘心高句麗要被迫多納三倍的歲貢！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讓大唐去平定新羅，而他們又不必多納歲貢嗎？她沈思。還有一點，她其實是暗暗憂心的。
　　
　　記得在大唐的史書裡曾看過一則例子，似乎跟他們現在的情況很像。她擔心的是，如果大唐向高句麗借道平定新羅後，回頭會不會順道攻擊高句麗？想到這裡，她就不寒而慄。可再要往不想，她的腦子又成了一團混亂。
　　
　　煩！煩死了！
　　
　　「公主？您很煩嗎？」宮女金小姬護主心切。平日，公主總是開開心心的，就算遇上不開心的事，也不會對她們發脾氣，可瞧公主現在這樣，她這個貼身宮女也忍不住要擔心起來。
　　
　　「嗯。」
　　
　　「那……公主想聊一聊嗎？」
　　
　　「不用了，謝謝你，小姬。」對於小姬的關懷，她不是不感動的。
　　
　　「這樣礙…那我陪公主跳跳板好不好？」金小姬自動送上門。
　　
　　韓琦兒眼睛一亮。「真的？」
　　
　　「當……當然……是真的。」金小姬咬牙微笑。
　　
　　雖然大小腿仍然很痛，不過只要公主開心，她多跳幾下也無妨。
　　
　　二話不說，她搬來跳板，並招來夥伴。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身為公主的宮女，當然應該為公主分憂解勞。
　　
　　「好吧！」韓琦兒站上跳板，臉上的表情稍稍開朗了些。「誰先來？」
　　
　　宮女們捧著腰的捧著腰、抱大腿的抱大腿，皆在猶豫著是不是該第一個送死。
　　
　　「我先來吧！」金小姬忍著淚。
　　
　　運動是好的，當心情不好的時候。
　　
　　運動是對的，當腦筋不靈光的時候。
　　
　　運動是……
　　
　　「我決定了！」韓琦兒突然一拍手。
　　
　　「公主？」
　　
　　「解鈴還需繫鈴人！」韓琦兒跳下跳板。「光是在這兒擔心，問題也不可能解決，所以，我決定親自去找李洛談個清楚。」她邊說邊往外衝。
　　
　　「公主，現在很晚了耶！」金小姬擔心地追上。
　　
　　「別跟來！」韓琦兒停下。「我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可今天不弄清楚，以後就來不及了。我現在要去解決一件大事，你們沒事就早點休息吧！」
　　
　　目送著公主消失在夜色中，宮女們實在不知該高興（因為不用跳跳板了），還是該擔心好。

第三章
　　
　　和樂殿外，一片漆黑。只留下內殿裡隱約可見的微微燭光，連殿內的宮人們也都早巳休息去了。
　　
　　徘徊在外頭，韓琦兒有些訝異。從剛才離開到現在，也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竟然整間殿內的燭火都熄了，難不成李洛他們這麼早就休息了？
　　
　　還是……
　　
　　一個念頭在她心上升起。
　　
　　該不會是她才一離開，他就「迫不及待」地和舞姬到寢房去了？這樣的想法讓她整顆心揪在一起，既難過又氣悶。
　　
　　天下烏鴉一般黑！無論大唐或是高句麗都一樣！她就不明白，這些男人難道一點節操都沒有？
　　
　　她轉身，往回頭的路上走去。可才走不到幾步，她又停了下來。
　　
　　過了今天，她就再沒別的機會了。既來之則安之，她怎麼可以輕易放棄？那麼，留在殿外等？天知道她要等到什麼時候。更何況，她堂堂一個公主，站在和樂殿外等一個男人像什麼話？無論如何……先衝進去再說！
　　
　　拿定了主意，她一腳踏進和樂殿，摸黑前進。
　　
　　「嗯～～將軍，別這樣嘛！您好不容易來到高句麗，當然要由高句麗的女子來服侍您了。您喜歡怎麼樣，我都可以配合的。」一個嬌媚的聲音自寢房傳出來。
　　
　　喝！韓琦兒頓住，整個人倒抽一口氣。
　　
　　霎時，她覺得自己一定從頭紅到了腳。這該不會是……李洛和某個舞姬……
　　
　　她忍不住伸手推開房門──
　　
　　映入眼中的，是李洛的副將之一──和一名舞姬糾纏在一起的李興。正確說來，是舞姬強壓在他身上，衣衫半裸、手腳並用地剝著他的衣物，而李興則手忙腳亂地阻擋著她。
　　
　　她整個人愣在當常
　　
　　「韓琦兒公主？！」看見突然出現的人，李興如獲大赦。「太好了！請您快告訴這位姑娘，我不需要她的『伺候』，請她讓我一個人安靜地休息就可以了。」雖然高句麗公主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兒實在讓人費解，但眼前，他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公主？！您怎麼會在這兒？」驚訝歸驚訝，可舞姬的身子卻緊緊黏住大唐副將，一點兒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一時間被問住，韓琦兒急中生智，趕緊編了個謊。「是這樣的，剛才出了和樂殿後，我才發現自己掉了個很重要的東西……那個……沒找到它，我根本睡不著，所以就……就一路找到這兒來……」為了怕被誤會，她還特別用漢語再說明了一次。
　　
　　但實際上，舞姬忙著攀住李興，李興急著推開舞姬，根本沒人有空管她說了什麼。「公主！」李興推開舞姬勉強坐起，半邊身子卻仍被她緊緊攀祝「請您轉告這名女子，我不需要她的伺候，請她立刻離開！」若不是好男不與女鬥，身為武將的他怎可能躲不開她的糾纏？而且，他沒想到，這高句麗舞姬竟是這麼難纏！
　　
　　「哦。」韓琦兒紅透了臉，囁嚅著翻譯。
　　
　　事實上，她從來沒想過她竟然會為人翻譯這種事，更沒想過她們高句麗的舞姬對男人竟然可以這樣……「積極」。
　　
　　「公主，您別相信他，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您想想，像我這樣美艷的女子主動投懷送抱，男人有可能拒絕嗎？」舞姬揚起柳眉。她才不管公主翻譯了什麼，這可是她頭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來自大唐的男人，她怎麼可能輕易離開？況且，事實上她所要做的事，根本不需要翻譯。
　　
　　「這……」韓琦兒僵在當常
　　
　　老天！她一點兒也不想捲入這樣的紛爭。可，她該怎麼脫身？
　　
　　「相信我吧，男人我很瞭解的。」舞姬肯定地點頭。其實她所看中的是那個高大英挺的將軍，而不是眼前這位副將軍。不過人家不要她，她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他不過是被您撞見，面子上掛不住罷了。　公主。」舞姬一拋媚眼。「您這麼尊貴，要是繼續待在這兒，奴婢我還真不知該怎麼繼續下去呢！」
　　
　　「啊？那……我……對不起！再見了！」韓琦兒立刻退到門邊，忙不迭地關上門，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她甚至可以發誓，直到她停下，耳邊都還依稀聽得到李興的慘叫聲。
　　
　　天哪！
　　
　　「這實在是太……太……太驚人了！」直跑到另一條長廊下，她扶著牆、按著胸，氣喘吁吁。
　　
　　原來男人和女人，還可以是這樣的關係？！
　　
　　「什麼事讓你嚇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一個低沈的嗓音，幾乎是附在她耳邊響起。
　　
　　韓琦兒整個人驚跳起來。不僅是因為驚訝，還有竄過週身的酥麻感。「你──」
　　
　　「是我。」只見李洛雙臂環胸，低頭望著她，眼底儘是戲謔。「晚安哪，韓琦兒公主。」
　　
　　他想都沒想過，會在這時候看見她。
　　
　　深夜，他遣走了高句麗的舞姬，腦子裡出現的卻儘是她的形影。這點，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事實上，從沒有一個女人讓他如此掛懷、如此心神不寧過，而她的突然出現，卻在他心上激起了不小的波濤。
　　
　　她怎麼會在這種時刻出現在他面前？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他？這念頭，讓他眼底閃過一抹神采。
　　
　　「咳、咳！晚、晚安……」她本來以為，看見的會是個衣衫不整的男人。然而映入她眼底的他，卻是裝束整齊、英姿煥發。這讓她鬆了口氣，卻也不禁有些……失望？！
　　
　　噢！天！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失望她沒能看見他強健的體魄？！她一定是瘋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有空到這兒來？」他問，話語裡仍帶著興味。
　　
　　不可否認的，看見她，讓他心情大好。
　　
　　「咳，這裡……是你的寢房？」她望向半掩的房門，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
　　
　　他揚眉。
　　
　　「嗯……那……那個……你還沒睡礙…」他的不回答讓她慌了手腳。事情怎麼跟她計劃的完全不同？她本來是想直接找到他，然後理直氣壯地質問他的，可現在……都是那個舞姬害的！害她在跟他說話時，卻忍不住想起剛才看到的情景，只是……男女主角換成了他和她！
　　
　　噢──
　　
　　她是怎麼了？她捧住臉，臉上熱辣辣地發燙。
　　
　　「是啊，你也還沒睡，不是嗎？」他好整以暇地問。然而，他最想知道的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房前？而且，是以這副引人遐思的模樣。但，他比較喜歡由她親口告訴他。
　　
　　「我……我是因為有很重要的事找你，所以才到這兒來的。」她一口氣說完，卻越說越喘不過氣來。
　　
　　鎮定點，韓琦兒！她告訴自己。他可是高句麗的敵人，也就是你的敵人，你慌什麼？
　　
　　「哦？重要的事？」他挑起右眉。「有什麼重要的事，讓你非得在半夜三更時來找我？我還以為，你很討厭我。」
　　
　　事實上，他自信不可能有任何女人會討厭他。
　　
　　包括與他針鋒相對的她在內。
　　
　　「我──你──」被這樣挑釁，琦兒怒火陡升，然而為了接下來的談判，她勉力壓下怒火。「事情是這樣的，李將軍。我想……我希望……」她突然上前一步，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後，輕聲道：「我看，我們還是進房裡談比較好。」
　　
　　他幾乎可以聞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氣。一種清新，卻無比誘人的香氣。他的胃猛地緊縮。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吧？」他開口，聲音卻出乎意料的沙啞。
　　
　　她的要求著實讓他有些驚訝。這若是在平時、她若不是高句麗公主，甚至如果他不是有重任在身，他根本不會等她親自「邀請」。
　　
　　「我人都到這兒來了，難道你還要我站在這裡？」她習慣性地咬住下唇。
　　
　　要是讓宮裡的人看見她這個公主在他這兒，她的麻煩就大了。
　　
　　「如果你堅持……」她絕對不會知道，她一個咬唇的舉動，對他產生了多大的影響。他盯著她，終於，連理智也無法讓他拒絕她的要求。「……那就進來吧！」
　　
　　一手推開房門，他讓她進入了他的寢房。
　　
　　然後，掩上房門。
　　
　　＊＊＊
　　
　　空間似乎一下子變得好小，小到她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
　　
　　她深吸口氣，準備好好地跟他談一談，然而才一抬眼，就被他那高大的身軀和深不可測的黑眸給震懾住了。突然，她發覺自己似乎作了錯誤的決定。
　　
　　他就站在門口，雖然，他並沒有將門完全關上，然而他高大寬闊的身形卻幾乎擋住了門，讓她完全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更令她無法自持的是，他那灼灼的黑眸，像是可以看透一切──包括她羞人的念頭和身上的唐衣。
　　
　　她渾身發熱，無法動彈，只覺他的目光掃過之處，竟像是竄過一股火苗般，讓她整個人虛軟無力。
　　
　　他上前一步。
　　
　　她後退兩步。
　　
　　他揚眉，再次上前。
　　
　　「唔！」她整個人迅速退至床邊。「你……你想做什麼？」她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無法避免地顫抖著。
　　
　　「這應該是我想問的問題吧！」他微笑，環起雙臂。「你三更半夜要求到我房裡來，現在卻又像老鼠看到貓似地避著我，你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事情，似乎和他所以為的不大一樣。
　　
　　這讓他有些啼笑皆非，但他更想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麼。
　　
　　「你說什麼？！」他的形容讓她不悅。「誰像老鼠了？你以為像貓就比較厲害嗎？李洛，今天我是有事才不得不到這兒來找你，別以為我就怕你了！」
　　
　　「這麼說，還真是委屈你了？」
　　
　　「那當然！」她咬牙。
　　
　　「是嗎？既然這麼委屈，那我也不強留你了。」他走向房門，一把拉開半掩的房門。「夜很深了，韓琦兒公主，你最好還是乖乖回房睡覺吧。」
　　
　　「你──你敢命令我？！」她杏眼圓睜。
　　
　　「命令？」他挑了挑眉。「堂堂高句麗公主，我怎敢命令你呢？我不過是給你個建議罷了。」
　　
　　「哼！這還差不多！」但他那雙眉，卻讓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這人真討厭，沒事挑什麼眉毛？她可以斷定，他一定都是這樣勾引女人的！
　　
　　「不過……無論是什麼理由，在我大唐，不會有任何一個未婚女子在半夜三更時跑到男人房裡，除非，她準備對這個男人……投懷送抱。」他拉過一張椅子，泰然自若地坐下。
　　
　　今天若不是他，換作其他的男人，或許就不是眼前的情況了。想到這點，他不禁皺眉。
　　
　　「投懷……送抱？！」她瞪大了眼，一股怒火直往上冒。
　　
　　他望著她，聳了聳肩。
　　
　　「李洛！」她喊。「你竟敢侮辱我！」
　　
　　「否則，你以為當一個女人半夜進到我的房裡時，我應該怎麼想？」他將問題丟回給她。
　　
　　「你──」她氣得發抖。
　　
　　「好吧，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
　　
　　「本公主不說了！」她氣得回頭就走。
　　
　　「不說？」李洛一揚眉。「那豈不是太可惜了？枉費你大半夜不睡地跑進我房裡，要是什麼收穫都沒有，那還真是吃虧呢！」
　　
　　「你──」韓琦兒氣得頻頻深呼吸。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置個人榮辱於度外，以國家安危為先了。她咬緊牙關。「好，我問你。我想知道的是，大唐天子要你到高句麗來，真的只是要我們繳納三倍的歲貢？」
　　
　　「你要問的就是這個？」大費周章就為了要問已經知道的事？
　　
　　「你照實回答我就是了！」她握拳。
　　
　　「是。」
　　
　　「除了平定新羅，你們沒有別的企圖？」她瞇起眼。
　　
　　「沒有。」
　　
　　「真的？」她再瞇眼。
　　
　　「真的。」他微笑點頭。
　　
　　她環起雙臂。「無論如何，我還是不放心。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在借道高句麗平定新羅之後，又回頭攻打我們。」
　　
　　「嗯？」他有些訝異，她竟會想到這點，可見她讀的書並不少。「你對兵法有興趣？」
　　
　　「當然！我對大唐的所有一切都有興趣。」她趕緊回答。
　　
　　「對大唐的『一切』都有興趣？」他的眉峰揚起，忍不住要逗她。「這麼說，你的興趣也包括我嘍？」
　　
　　「你──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脹紅了臉。「你是我所見過最討人厭的大唐男子了！」雖然，她也不過見過夫子和他。
　　
　　哦，她差點忘了，還有那兩名副將。
　　
　　「是嗎？那真是太令人傷心了。」他按住胸口，但他其實一點兒也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不過我很好奇，你究竟見過幾個大唐男人？」
　　
　　「夠多了！」她別過臉，不敢接觸他令人心跳的目光。
　　
　　「真令人遺憾。」他搖搖頭。「虧我還覺得你是我見過最……」
　　
　　「最怎麼樣？」她有些緊張。
　　
　　他望著她，緩緩地道：「最吸引人的高句麗女子。」
　　
　　一句話，讓她一顆心險些自喉中躍出，整個人從腳底紅至頭頂。他……真的覺得她是最吸引人的高句麗女子？
　　
　　他喜歡她的反應。
　　
　　「別以為我會聽信你的花言巧語！」她以怒氣來掩飾害羞和不安。她沒想到，他是這樣看待她的……
　　
　　她越來越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但同時，她卻也越來越無法不受到他的吸引。
　　
　　她可以感覺得到，他對她，很特別。即使，他總是激怒她。她一再警告自己他對她是危險的，可當她進到房裡時，他卻讓房門半掩，好讓她覺得安全。有時，他看起來再正經不過；有時，卻又像是個不羈的浪子。她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他，但他確確實實已經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緒。
　　
　　「是嗎？」他聳聳肩。
　　
　　接下來的，是一陣沈默。雖然如此，但空氣中卻充滿了緊張的氣氛，似乎某種無法言喻的……情愫就要一觸即發。
　　
　　「你──怎麼樣嘛？」她忍不住開口，為了打破這令人難以忍受的沈默。
　　
　　「什麼怎麼樣？」他答，忍不住想笑。
　　
　　和她在一起，就算只是隨便聊些話題，儉也覺得很開心。這是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經驗。
　　
　　「就、就我的問題啊！」她趕緊將談話導回到原來的問題上。
　　
　　一則是她本來就很擔心大唐會不會進攻高句麗；另一則是，她根本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理剛才的情況。
　　
　　「所有該說的，我都在大殿之上說過了。」他配合她的談話。
　　
　　「可是……可是我還有問題！」
　　
　　「說吧。」
　　
　　「我想知道的是……呃……你率領三十萬大軍，又讓他們駐紮在二十里外，萬一你發生什麼事情，他們不會亂成一團嗎？」她問。如果她能多知道些大唐軍隊的情況，應該會有助於她對整件事情的瞭解和判斷。
　　
　　「李家軍向來訓練有素，軍紀嚴明。你所擔心的問題，是不可能發生的。」他微笑。「況且，就算我發生任何事，所有的事情仍會照原定計劃進行。」
　　
　　「原定計劃？那是什麼樣的計劃？」
　　
　　「軍事機密，無可奉告。」他揚眉。
　　
　　她癟了癟嘴。「可是，那豈不是太難變通了嗎？如果你人不在軍中，可又要改變計劃的時候該怎麼辦？」
　　
　　「很簡單。我身上帶著將軍令。倘若我不在，自會安排親信的人傳達軍令，李家軍見令如見人，將軍令一到，除大唐天子之外，沒有人可以指揮得了李家軍。」
　　
　　「將、軍、令？！」她的眼底閃出亮光。「可以借我看看嗎？」
　　
　　「你有興趣？」
　　
　　「當然！」她上前。
　　
　　他垂下眼廉，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借你看是可以，不過，你得拿身上的一件東西作為交換。」
　　
　　「交換？！我不過是借來看看罷了，沒想到你這麼小氣！」她癟嘴。
　　
　　「小氣？將軍令何等重要，哪裡是你說要看就可以看的。」他揚揚手。「如果你捨不得，那就算了。」
　　
　　「等、等等！」她阻止。「好，我換！你要什麼，隨你選！」一句話，說得豪氣干雲。她才不像他，不過是借看個東西就小氣得要命！
　　
　　「很大方嘛！記得，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他笑，自懷裡掏出一塊令牌。
　　
　　「當然！」邊說，她邊伸手搶過令牌。
　　
　　這令牌，比她的手掌還要大些，金黃色，沈甸甸的，像是用黃金鑄成的。上頭雕著只猛虎，明明白白地寫著「將軍令」三個大字。
　　
　　看著她專心的模樣，笑意不由得爬上他的嘴角。他喜歡逗她、激她，卻又忍不住要──寵她。
　　
　　「看起來，不怎麼樣嘛！」她嘟起嘴。「那我問你，如果──」
　　
　　「如果怎麼樣？」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靠得他很近、很近。他仍跨坐在椅上，而她就站在他面前，他的笑、他的唇、他的氣息，都讓她無法不受到影響。她猛地後退。
　　
　　「當心！」他一伸手，勾住了她的纖腰，讓她不致撲跌。然而，這也使得兩人的身體碰觸在一起。
　　
　　「你──放開我！」她既羞又怒。
　　
　　「如果我說不呢？」縱然只是勾住她的腰身，然而他卻可以感覺到，正如他所料，寬大的高句麗王室唐衣下，包裹的是一副玲瓏窈駝的身段。
　　
　　他不想放開她。
　　
　　「李洛！」她急了，卻掙不開他的箝制。
　　
　　「你忘了，你還欠我一件東西──你身上的。」他斜飛起一道濃眉。
　　
　　「你──要拿就快拿，別拉著我！」她掙扎，兩手推著他的肩，試圖借力使力，掙開他的束縛。然而他只是坐著，一手勾住她，就讓她怎麼也掙不開。
　　
　　「我當然會拿。」他一手鎖緊她的腰身，另一手則拙住她精巧的下巴。「我只要你──」他瞇起眼。
　　
　　她幾乎停止呼吸。
　　
　　「──的吻。」
　　
　　她真的無法呼吸──
　　
　　因著他吻上她的，冰涼的唇和炙人的吻…

第四章
　　
　　「啊！」她猛力推開他，力道之大，連她自己都驚訝萬分。
　　
　　因為她才猛地一推，就看見原先坐在椅子上的他，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瞪大眼往後倒去──
　　
　　咚！
　　
　　咚！
　　
　　連續兩聲之後，傳來的是她的大叫。「啊──」
　　
　　她沒有想到，這一推，竟讓他硬生生地向後倒去。第一聲「咚」是他倒下後，後腦筆直敲上桌角的聲音，第二聲「咚」則是後腦撞上地面的聲響。
　　
　　「天哪！李洛，你怎麼樣？痛不痛？你有沒有事？」她慌亂地蹲下，捧住他的頭。「你不是武功很厲害的『戰虎將軍』嗎？怎麼會被我『輕輕』一推就推倒了？」她埋怨著。
　　
　　他眉心緊皺，直覺後腦劇烈疼痛。「別、晃、我、的、頭──」他咬牙，一陣暈眩和噁心感攫住他。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禁不住她那「輕輕」一推。若不是為她的美色所惑，以他的武功和反應，是絕不可能演變成這種局面的。
　　
　　她倏地放開捧著他傷處的手。「啊！對不起！」
　　
　　咚！
　　
　　第三次，他的後腦吻上地面。
　　
　　「該死的──」他低咒。　閉上眼，忍住那陣陣襲來的暈眩和疼痛。「公主……你跟我的仇……有這麼深嗎……」
　　
　　韓琦兒愣住：心虛不已，可看他這麼痛苦，基於道義，她也是要負些責任的。「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也不能全怪我啊！誰要你對我……反正你自己也要負責任的！」她撇清，可一想起他的吻，她的雙頰就像火燒般的紅。
　　
　　「不是故意的都成了這個樣子，你要是存心，那麼以後我吻你的時候不就麻煩大了？」他支起上身，黑眸倏地瞇起。雖然，現在仍頭痛欲裂，但他仍忍不住要逗她。
　　
　　以後我吻你的時候？！他的話讓她從頭紅至腳趾，全身熱辣辣地發燙。他的意思是……他以後還要吻她？！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你以為，我是在胡說嗎？」他瞇起眼，捉住她的手。
　　
　　「你──放開我！」她威脅。
　　
　　「我若不放呢？」事實上，他一點兒也不想放開她。即便，她是他根本碰不得的高句麗公主。他該是昏頭了吧？
　　
　　「李洛，你最好別逼我！」她咬牙。　本來見他摔得厲害，她還擔心得不得了，可現在，她卻又羞又氣。
　　
　　他想微笑，卻因頭疼而笑不出來。「我並不想逼你。」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你──放開我！」韓琦兒根本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尤其當他那雙黑眸直勾勾地盯住她時，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傻瓜似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才要開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倏地攫住他。
　　
　　察覺他臉色不對，她的心緊縮。「你怎麼了？」看他臉色整個變得蒼白，她既內疚又心疼。
　　
　　「我──」他咬牙，忍著一陣疼痛過去。「沒事。」
　　
　　「你……真的沒事？」她扶著他，實在放心不下。「你的臉色都白了，怎麼可能沒事？我……我還是去找太醫來好了。」說完，她慌忙起身。
　　
　　「慢著！」他捉住她。
　　
　　「你──李洛，你這是做什麼？」她試圖縮回手。
　　
　　「三更半夜，你要上哪兒去找人？況且，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半夜待在男人房裡嗎？」雖是撞了頭，可他的腦袋還不至於不清楚。
　　
　　「我……」韓琦兒愣祝原來，他是在擔心她？！她只想著要找人醫治他，卻沒想到這一點。雖然他的口氣聽起來不大好，但實際上卻是在為她的名聲著想，這讓她心上不禁暖暖的。「可是，我不能放著你的傷不管。」
　　
　　「我沒事。以前更重的傷都受過，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但事實上，他的頭疼得像被馬車輾過般，暈眩一陣接著一陣。
　　
　　「更……重的傷？」光是想到他曾那樣受傷過，她的心就揪成一團。現在有她在，那麼以前受傷時，是誰照顧他的？像他這樣剛強的個性，一定受了不少苦。
　　
　　「你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他催促她。雖然傷勢應該不重，但暈眩和劇痛相繼而來，若再這樣跟她「談」下去，只怕他就要撐不住了。
　　
　　「但……你的臉色好蒼白……」她咬住下唇。剛才還捉著她不放，現在卻要趕她走，她實在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了？
　　
　　「我再說一次。」他站起，努力克服另一陣暈眩。「你現在就離開，我不想再有任何人打擾我。」
　　
　　「不想……有人打擾？」她的心一緊。她打擾了他嗎？「我……我只是想照顧你……」
　　
　　「走。」他指向門口，不想在她面前倒下。
　　
　　她起身，一步步後退到門口。「對不起，我只是……我這就離開……」
　　
　　他抬眼，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只是，她話語中受傷的語調，竟讓他覺得內疚。他強撐著身子，放軟了語調。「我的意思是，很晚了，我有些累了。更何況，你一個女人也不宜在這兒待得太久。」
　　
　　「嗯。」她拉開房門。
　　
　　「等等。」他叫住她。
　　
　　「唔？」她的心劇烈跳動，連這一聲「唔」都是微微發顫的。
　　
　　他望著她，堅定、緩慢地道：「我想，你手上的『將軍令』應該是我的吧。」他伸出手。
　　
　　「這個？！」她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手上拿著他的東西。「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她趕緊撇清，像甩開燙手山芋般地將「將軍令」丟回去。
　　
　　「我相信。」他接下令牌。
　　
　　他的回答讓她鬆了口氣。「那我……真的走了？」沒聽見他的聲音，她默默拉開房門，心中的情緒複雜至極。
　　
　　咚！
　　
　　匡當！
　　
　　連著兩聲巨響，她猛地回頭，卻發現他竟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李洛？！」她驚呼。「李洛──」
　　
　　回答她的，是一室的靜默。
　　
　　＊＊＊
　　
　　天！他真的昏倒了？！
　　
　　蹲在他身旁，韓琦兒將他拉起，靠在自己身上，仔細地察看他的傷勢。剛才他雖然臉色蒼白了些，可看起來還好，怎麼她才一轉身，他竟然昏倒了？她抱著他，胃一陣一陣的疼。
　　
　　不成，她得去找太醫！
　　
　　她將他放下，轉身就往門口奔去。可是……她突然又停了下來。就像他所說的，她若真去找來太醫，那該怎麼解釋她三更半夜出現在他房裡的情況？
　　
　　但……
　　
　　她又走回來蹲下，望著他緊皺著的雙眉，她的心一陣陣揪緊。她怎麼可能只顧自己，卻棄他於不顧？她抱起他，心疼亦心慌。
　　
　　有了！突如其來的想法閃過她腦海。小姬是懂得醫術的，可以叫小姬來醫治他！真蠢，她怎麼早沒想到？
　　
　　先把他的手腳擺好，再拿床被子蓋好他，還拿個枕頭給他墊上，她這才放心地拉開房門，趕著去找人。但她前腳才一踏出房門，一陣痛苦的申吟聲便傳入她耳中。
　　
　　「唔……」李洛臉色蒼白，眉心緊皺。
　　
　　「李洛？你怎麼樣？很疼是嗎？」她慌了。要是她去找小姬的時候，他因為沒人照顧，一不小心……怎麼樣了，那該怎麼辦才好？不成，沒把他帶在身邊，她根本放心不下。如果帶著他，把他包得好好的，別讓人看見他，那麼就算有人要盤查，憑她堂堂公主的身份，應該不會有人膽敢攔著她才是。
　　
　　這樣一想，她回過身就將被褥攤在地上，接著，左滾一點、右滾一點，將他整個人滾到被褥上捲起來，然後拖著離開。
　　
　　「應該……不會有問題吧？」臨走之前，她還不放心地把被褥打開看了看。瞧著裡頭動也不動的男人，她摸了摸他的額頭道：「你忍著點，我馬上就找人來幫忙了！」
　　
　　說完，她很努力地拖著被褥前進。
　　
　　＊＊＊
　　
　　深夜。
　　
　　公主寢宮。
　　
　　「小姬……」好不容易踏進寢宮，韓琦兒已經氣喘吁吁，卻仍不忘壓低聲音，喚著她最信賴的宮女。「小姬，你在哪兒？快來幫我的忙啊！」放下被褥，韓琦兒趕緊搬起救兵。
　　
　　「公主……」聽見聲音的金小姬揉著眼睛走出來。「你怎麼出去這麼久？我都等得睡著了……不，我的意思是，都擔心得睡不著……」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地上的一大床被褥。「公主，這……這是什麼？」她好奇地上前。
　　
　　「噓──你先作好心理準備。」為了怕小姬受到太大的驚嚇，韓琦兒特別提醒她。但事實證明，預先提醒仍是無效的，因為金小姬一看見被褥裡的人，整個人立即往後彈開三尺有餘，並一臉驚惶。
　　
　　「公、公主……」金小姬摀住嘴。「這該不會是大唐來的李洛將軍吧？！」雖然她並沒有親眼看到過李將軍，但聽宮裡的人傳得沸沸揚揚，說大唐來了三個多麼俊帥的男人，尤其以大唐將軍為最，現在看這人的模樣，及他身上穿的衣物，八成是不會有錯的了。
　　
　　只是……老天！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小聲點，別讓人發現了。」韓琦兒壓低聲音。
　　
　　「公主，沒想到，您終於做出這種不可饒恕的事來了……」金小姬拚命搖頭，臉上的神情包含了慌張和傷心。
　　
　　「不可饒恕的事？」韓琦兒摸不著頭腦。
　　
　　「平日奴婢們陪您玩玩也就算了，想不到……公主您竟然殺了人，而且還是大唐的將軍！」金小姬的心在滴血。她一直以為公主好玩，但心性良善，可沒想到身為奴婢的她來不及勸諫，竟讓公主鑄下如此大錯。
　　
　　「金小姬！你在胡說些什麼啊？」韓琦兒跺腳。「誰殺人了？他是昏倒，我拚了命把他拖過來的。」
　　
　　「昏……倒？」金小姬鬆了口氣，上前一步。
　　
　　「別看了，你不是懂得一些醫術嗎？快幫我想想辦法。」她抱起他的頭。「他的後腦撞傷了，還腫了個大包，然後……就昏倒了。」
　　
　　「撞傷？昏倒？」金小姬一聽，臉色立刻凝重起來。「他怎麼會受傷？又怎麼會讓公主這樣『拖』回來的？」
　　
　　「這些你就先別問了，快替他治傷才是真的。」韓琦兒急了。
　　
　　「公主，這我實在沒有把握。」金小姬搖頭。「如果他真的是撞傷腦子而昏倒，不嚴重倒好，或許昏一陣子就清醒了，可要是真傷了腦袋，我擔心……」
　　
　　「傷了腦袋？」韓琦兒一聽見這話，就什麼也聽不進去了。「傷了腦袋？！小姬，你快想想辦法！他不會有事吧？」
　　
　　金小姬沒太大把握地搖頭。「公主，對於這種情況，我只知道個大概，或許可以醫治看看，但究竟怎麼樣，我實在不敢確定……」
　　
　　「不敢確定？！」韓琦兒急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會一直這樣昏下去？」
　　
　　「可能會。」金小姬點頭。「也可能不會。說不定……還可能更糟。我記得曾經聽說過，有人就這樣死掉的。」
　　
　　「死……掉？！」韓琦兒一時嚇得說不出話來。「不！我不能讓他死掉！絕對不可以！」她緊緊抱住他。
　　
　　「公主？！」金小姬驚異，她從沒見過公主這副模樣，更沒見過她對一個男人這樣關心，好像……她懷裡的是她……心愛的男人？！
　　
　　「小姬，去幫我找太醫來！快！」韓琦兒下定決心了。要是因為她的自私而讓他有任何意外，她是絕不會原諒自己的。
　　
　　金小姬一震。「太醫？！不可以！公主，不能找太醫！」
　　
　　「你不去！我自己去！」說完，韓琦兒倏地站起。「替我看好他，要是他再有什麼萬一，我唯你是問！」
　　
　　「公主！」金小姬拉住主子。「您不能去啊！」
　　
　　「放開我！」
　　
　　「公主！您想想，現在是什麼時候、什麼情況，您要是找來太醫，事情會變得無法收拾的！」金小姬阻止。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韓琦兒推開她。「而且要是他真的有什麼萬一，事情豈不是更無法收拾？」
　　
　　「公主！可萬一李將軍只是昏過去，一點兒事都沒有呢？您這一叫人，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的！」身為公主的婢女，她一心為了公主著想。
　　
　　「小姬！我不願拿他的性命冒險！」韓琦兒搖頭。
　　
　　金小姬握拳。「這樣吧，公主，您先讓我試試，若真的沒辦法治好他，我們再請太醫好不好？」若不這樣，她也無計可施了。
　　
　　韓琦兒鎮定下來。「你確定這樣對他不會有危險？」
　　
　　「我保證不會。就算有，我們還有太醫不是嗎？」金小姬重申。「請公主放心，我會把李將軍治好的。」
　　
　　「真的？」韓琦兒仍不放心。「你真的可以？」
　　
　　金小姬點頭。「我可以的。剛才，我突然想到了個方法，應該有用。」就算沒想到辦法，她騙也要騙過公主。否則要是讓公主找來太醫，事情宣揚開來就無法收拾了。
　　
　　「可是……明天一早他就要離開……」雖然明知他不可能留下，但只要想到他即將離去，她的心就更沈了。
　　
　　「我會設法讓他在明天早上前恢復正常的！」金小姬再次允諾。可事實上，她根本一點兒把握也沒有！但，只要這個大唐將軍不死，問題就不大，而為了公主的名譽，就算是殺頭的謊她也要說！
　　
　　至於接下來會是什麼情況，也只能看運氣了。
　　
　　韓琦兒點點頭。「小姬，那你快來幫我把他抬到床上，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治好他。」
　　
　　＊＊＊
　　
　　頭痛欲裂。
　　
　　他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勉強睜開沈重的眼皮，眼前全是模糊一片，甚至，他想弄清楚發生什麼事，腦子也是一片模糊。
　　
　　除了頭痛之外，他全身像是被馬車輾過一樣，手腳重得抬不起來。隱約中，似乎有人在他身旁晃動，他試圖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響，乾燥的喉舌如同火燒。
　　
　　「李洛！你醒了？！老天保佑！你終於醒了！」一隻冰涼的手撫上他的額。「你口渴了嗎？等等，我馬上拿水來！」
　　
　　他不想那只冰涼的手離開他、不想那焦急卻溫柔的聲音就這樣消失，因此，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對那聲音伸出手。
　　
　　她的手，握住他的。「李洛，水來了，可你得先放開我的手，我才有辦法讓你喝水哪！」她哄著他，像是在對情人說話。
　　
　　握住她的手，他的心安定了下來。至少，他捉住她了。
　　
　　韓琦兒坐在床前，一手拿著水，一手被他緊緊捉住，根本動彈不得。
　　
　　幸好他醒了。雖然情況仍然令她憂心，但至少，他已經可以握住她的手了。
　　
　　她忍住奪眶的淚水，不想驚動另一間房裡，因倦極而睡的小姬。
　　
　　一整個晚上，他都在發燒和囈語，甚至還吐了好幾回。她心慌極了，也心疼極了。現在看見他這副模樣，雖稍稍放下了心，但她的心仍是揪緊著的。
　　
　　他搖頭，不肯放開她。昏昧中，他看不清她是誰，但他卻莫名地覺得，她該是屬於他的、該是他所在意的女人。下意識裡，他似乎擔心只要一鬆開手，他就再也看不見她。
　　
　　「李洛……」她低喚，望著他的眼眸裡，儘是柔情。「你真是的，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考慮了一下，她啜了口杯裡的水，俯身──
　　
　　那是他所汲取過最甜美的滋味。
　　
　　即便是在半昏半醒之中，他亦能感受到那攝人心魄的震撼與溫柔。
　　
　　冰涼而柔軟，那是他曾經嘗過的唇瓣。淡淡的幽香漫在他的胸臆，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然而，那輕觸著他的溫潤和滲入他唇間的水滴在在提醒他，這一切並不是夢。出於本能的，他伸手環住了懷中的女子，需索地吞噬著她的幽香，探求著她的溫潤。
　　
　　「唔？！」韓琦兒倒抽一口氣。
　　
　　她原不過是想用嘴餵水給他，沒想到他竟然──吻她？！
　　
　　接下來的一切，教她幾乎無法思考了。他的唇舌狂暴卻溫柔地探索著她的，挑動她所有的感官和從未有過的慾望，她嚇著了，卻不想、也無法離開他。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之前在和樂殿那輕輕的一啄，根本算不上是一個吻。而這次，她整個身體和心靈同時受到震顫。
　　
　　伏在他堅實的胸前，她幾乎是癱軟無力的。他強而有力的臂膀環住她，他炙人的體熱燒灼著她，一股從未有過的情感和慾望，自她小腹湧起，漫過四肢百海那不僅只是慾望，還有一種，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的……依戀。
　　
　　天！李洛低吼出聲。
　　
　　即便是在他神智不甚清楚的此刻、即便他認不清她的長相，但她所帶給他的，卻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憐愛與溫柔。
　　
　　霎時，所有被理智壓抑住的情慾宣洩而出。他緊擁住懷中的女子，不再放開她。她溫暖而潮濕的氣息輕拂在他的肌膚上，她嬌喘著的聲息，令他幾乎無法自持。他全然無法抗拒她那蜜桃般的膚色和絲緞般的觸感。她小巧堅挺的雙峰就在他胸前起伏，她纖細的腰肢不安地扭動。老天！她快要逼瘋他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即便是靠在他的胸前、即便他的唇熱烈地吻著她的，她卻仍渴望更貼近他。她難耐地扭動著，發出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低吟。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但她知道，她要的不只如此。
　　
　　「琦兒──」他喚著一個閃過腦海中的名字，對這名字，他有些困惑，也有些熟悉，但頭上的疼痛和漲滿的慾望卻讓他無法多想。
　　
　　她渾身一震，為著他的呼喚。
　　
　　這一聲，彷彿是發自心靈，也震動了她的靈魂。她低吟，湊身向他，緊緊攀住他的頸項。
　　
　　她這樣的舉動，讓他僅存的意志完全崩潰。他吻住她，一手拍住她的後腦，一手卻不由自主地探入她的前襟，搜索著她女性的柔軟。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純真和熱情，可以表達得如此真切。
　　
　　她非但沒有推開他，反而偎入他的懷中。她吹拂在他肌膚上的微微熱氣，在他體內撩起一股從未曾被挑起的慾火。
　　
　　他褪下她的衣物，也褪下自己的。
　　
　　縱使，他可以感覺到她的生澀，但她的熱情卻如火般籠罩住他。他捧起她的粉臀和纖腰，將她置於他身上，讓她感受屬於他男性的陽剛。
　　
　　她順從地、顫抖地接納他……
　　
　　當兩人合為一體的那一刻，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與她。身體與心靈，是這樣完美的結合，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切與滿足，而他，只想讓這一刻持續下去，直到永久。這不只是情慾，還有著他從未曾真正瞭解的……愛。
　　
　　「天……」他滿足地低喚，輕撫著懷中倦極、累極而伏在他胸口的女人。
　　
　　「唔……」她低吟，因著無法承受的歡愉而失神。但她仍可以感受到，擁著她的臂膀和無言的溫柔。她想開口，卻在張口的同時，帶著一抹滿足的微笑，沈沈睡去。
　　
　　她是他的！
　　
　　無論她是誰，老天讓他遇見了她，他就絕不會輕易地放開她。
　　
　　擁著懷中的纖細身子，他滿足地，合上了眼。

第五章
　　
　　天哪！天哪！天哪！金小姬簡直要瘋了。一覺驚醒，聽到了公主房裡傳來的……「奇怪」聲音，她心上突地打了個冷顫，躡手躡腳地推門，拉開一道隙縫，而後，她發現她那高高在上的尊貴公主，居然跟那位大唐來的將軍──
　　
　　她捧住胸口，一口氣幾乎順不過來。這、這是怎麼回事？！小心地關上門，她連想都不敢去想。
　　
　　那位大唐將軍原先不是生病虛弱得很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她根本就不該讓公主跟那個男人單獨相處！她實在不敢相信，那人在又發燒、又嘔吐之後，竟然還能對公主伸出魔掌！大唐的男人，都壯得像頭牛嗎？更讓她不敢相信的是，公主似乎是……心甘情願的。
　　
　　天哪，她抱住頭。
　　
　　天，就快亮了。可她怕，她的天就要塌了！
　　
　　咬著牙、硬著頭皮，她敲下了公主的房門。如果那個男人已經好得可以對公主……那個，那他也就要有心理準備，面對她這位公主的頭號保護者──金小姬！
　　
　　＊＊＊
　　
　　叩叩叩！
　　
　　韓琦兒皺起了眉頭。
　　
　　叩叩叩叩！
　　
　　「好吵……」她挪動身子，不想理會那擾人的聲音，但才一移動，卻發現全身酸疼得像是被人打過一樣。
　　
　　霎時，所有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感覺到身下男人健碩的身軀和炙人的體溫，她的臉忍不住脹紅。
　　
　　她已經跟他……
　　
　　噢，她怎麼可以？輕輕支起身子，看著眼前仍沈睡著的男人，她的心躍動得像是要跳出胸口似的，然而內心底，她卻一點兒也不後悔。
　　
　　只是……
　　
　　她的纖纖玉手，撫上了他的額、滑過他的眉、來到他的唇。
　　
　　「只是，我現在該怎麼辦？」她在他耳邊，輕聲地問。
　　
　　向來，她的個性是樂觀開朗、勇往直前的。說明白點，其實她是天不怕、地不怕，即便現在也是。只不過，未來的一切，令她無法不去擔憂。
　　
　　天一亮，他就要離開了。就算他還要領著三十萬大軍借道高句麗，也只是匆匆經過，那麼屆時，她又該如何自處？
　　
　　漢人的書裡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麼，她該跟著他嗎？還是，她得想辦法將他留下？
　　
　　「唔……」李洛翻了個身，像是做過千百回似地，攬住她的腰身，將她勾回自己懷裡。跟著，毫不猶豫地，吻上她的唇。
　　
　　「等……等等……」她推著他，試圖躲開他的吻。他連眼睛都沒睜開，知道自己吻的是誰嗎？他這樣的舉動令她心跳，卻也讓她嫉妒。除了她之外，他也這樣吻過其他的女人嗎？
　　
　　「別……讓我等，小東西……」他開口，吻卻細細密密地落在她的唇邊，並游移至胸前。
　　
　　「小東西？」琦兒愣住，半晌，才有些受挫地看著自己的胸。「我……有那麼小嗎？」要不，他怎麼會這麼叫她？
　　
　　他緩緩睜開眼。
　　
　　她停止呼吸。
　　
　　「你……很美。」他低語。
　　
　　她深吸口氣。
　　
　　「而且，一點兒也不校」他的手，覆上她完美的胸。
　　
　　她倒抽一口氣。
　　
　　「只是……」他摟住她的腰肢，讓兩人的身軀緊緊密合。「請原諒我，我實在不知道……」
　　
　　「噢！天……」她申吟出聲。
　　
　　「……為什麼這樣一位美人兒，會在我懷裡？」他瞇起眼，取悅著懷中的絕色美女，也讓自己被取悅。「而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承受著他身體的熱度和重量，她不敢相信，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縱使在這極致的歡愉中，她仍無法壓下陡升的怒火。「李洛，你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她氣極，掙扎著推開他。若不是他的身軀太過龐大，她肯定要一腳把他踹下床去。
　　
　　這算什麼？吃了她後想不認帳？
　　
　　「李……洛？」他支起身子，壓制住她的掙扎。「這是我的名字？」
　　
　　韓琦兒一愣。「你在說什麼？你真的忘了自己的名字？」這……該不是他跟她開的玩笑吧？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逕自湊近她的頸項，吸攝著她特有的幽香。「我不記得自己娶了個這麼美的女人為妻。不過，如果這是真的，我很高興自己娶了你。」
　　
　　韓琦兒如遭雷殛！
　　
　　「李洛……」她開口。
　　
　　他皺眉。「李洛這名字聽起來是很熟悉。」
　　
　　天！這是真的？！韓琦兒不敢相信０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
　　
　　「讓我確定一下。」突然，他按住後腦，雙眉緊緊皺起。「我……頭疼……」
　　
　　「頭疼就別想了。」她心疼地捧住他的頭，但心上的氣和痛卻是怎麼也難消。
　　
　　「你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我是誰？」
　　
　　「很抱歉。」他露出無辜的眼神。
　　
　　「那你怎麼可以……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可以對我……和我……」她氣憤，亦心痛。
　　
　　「你要我說實話還是假話？」李洛挑眉。
　　
　　「當然是實話！」她咬牙。直到此刻，她仍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要著她玩？失去記憶，這該不是真的吧？
　　
　　「好吧，那我就實話實說了。　關於這點我只能說，當一個男人一覺醒來，身邊躺著的是位絕色的美女時，你還能要他怎麼樣？我很想記起你的名字，可是……我連自己是誰都無法確定了。」他聳聳肩。
　　
　　天！韓琦兒推開他，揪住被褥翻身下床。「你──你怎麼可以──」
　　
　　「別這樣，我並不是有意的。至少，你得先讓我把情況弄清楚。　畢竟照理說，面對這種情況，感到最困擾的應該是我吧！」
　　
　　老天！他真的摔壞腦子了？！顧不得其他，韓琦兒急得朝門外大喊。「小姬！金小姬！」
　　
　　「公主！」金小姬聞聲，立即撞開房門。「我來了！」
　　
　　她在門外敲了半天都沒人應，還正在考慮該不該硬著頭皮闖進去呢，沒想到就聽見了公主的召喚。可她萬萬沒料到，進入公主房裡，映入眼廉的，竟是裸著身子，拖著床褥站在一旁的公主，和一個坐在床上，全身一絲不掛的大唐……裸男！
　　
　　＊＊＊
　　
　　「公主是說，他根本記不得自己是誰？」金小姬再次確定。
　　
　　「嗯。」韓琦兒點頭。
　　
　　大刺刺地坐在椅上，李洛沈聲道：「告訴那個女人，我根本不擔心自己失去記憶的事。事實上，我現在最在意的，是不想要任何人來打擾我和我的女人的私事。」穿好衣物，坐在桌前的他，已經讓金小姬在他頭上摸了好幾回，也被敲了好幾回，看她根本找不出什麼原因，他也嫌煩了。
　　
　　「公主，李將軍在說什麼？」金小姬忙著問。
　　
　　「我不是『你的』女人。」韓琦兒的俏臉脹紅。
　　
　　「不是？」他挑眉。「若不是我的女人，我不會讓她躺在我身邊過夜，更不可能覺得……要不夠她。」
　　
　　她倒抽一口氣。「李洛！你胡說些什麼！」這人，就算是失了記憶，還是這麼惡劣，甚至……更惡劣了！
　　
　　但，他對她明顯的宣示所有權，卻令她的心怦然。
　　
　　金小姬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公主，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麼啊？」瞧公主一下子臉紅、一下子生氣，讓站在一旁聽不懂漢語的她急得跳腳。
　　
　　「沒你的事。」這些話，她怎麼可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公主──」金小姬因這樣的回答而感到挫折。「你們這樣不合作，我怎麼可能查得出原因，又怎麼替他治療嘛！而且公主您別忘了，再過一個時辰，王上就要送三位大唐將軍離開，到時大夥兒見面，場面就難看了。」
　　
　　「我當然知道，都這時候了，你別再說那些令人心煩的話成不成？當初是誰說有把握可以將他醫好的？」
　　
　　「公主……」
　　
　　「喂！你們兩個，可不可以別再吵了？」李洛有些不耐煩，順勢勾過韓琦兒的腰身，將她摟在懷裡。「我想知道的是，我現在在什麼地方，你們說的是哪裡的方言？而你，叫什麼名字？又是我的什麼人？」他朝她斜飛起一道濃眉。
　　
　　「放肆！」金小姬瞪大了眼。「你、你竟敢對公主無禮！」
　　
　　李洛眉也不揚，只是附在韓琦兒耳邊道：「那個女人好吵，叫她離開行不行。」
　　
　　這話，不是個問句，而是個命令。
　　
　　「你別這樣。」她推開他，但很明顯的，她的拒絕毫無說服力。
　　
　　「我說了，讓她離開。」他的雙臂將她緊緊圈在懷裡，而他的唇，則在她的頸際、耳垂間游移。
　　
　　金小姬看得面紅耳赤，卻因著要保護公主而動也不動。
　　
　　「小姬──」韓琦兒開口。「你先出去，我跟李洛有事要談……」他鋼鐵般的健臂緊環住她，他的氣息直撲在她耳邊，即便有過更親密的關係，她的身子仍不由自主地微顫。
　　
　　「公主，這怎麼可──」
　　
　　「小姬！」
　　
　　金小姬望向公主，再狠瞪向李洛，最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房門，並用力關上。
　　
　　「很好。」他給了她一個吻，旋即鬆開她。
　　
　　「姓李的！」他的舉動，讓琦兒既羞又氣。「你別以為自己可以命令我，我不過是不想讓事情變得更複雜罷了！」
　　
　　「我『當然』明白。」他附和，唇角勾起一道邪邪的弧度。
　　
　　「你──」韓琦兒氣結。「打我懂事以來，就沒遇過像你這樣惡劣的男人！」話雖如此，但她卻無法否認，他給她所帶來的影響。她真不明白，遇上這樣嚴重的事，他怎麼還能這樣滿不在乎？
　　
　　「惡劣？」他的眉，危險地揚起。「我對你做了什麼惡劣的事了嗎？」
　　
　　韓琦兒深吸口氣。「夠了，我沒時間再跟你談這些。李洛，這裡是高句麗，我是高句麗的公主，韓琦兒──」
　　
　　「高句麗的公主？」他挑起一道濃眉。「既然能贏得高句麗公主的芳心，想必，我也不是等閒之輩了？」
　　
　　「李洛！你聽我說完行不行？」
　　
　　他攤了攤手。
　　
　　她拿他沒轍，只得繼續道：「而你，來自大唐，是大唐的將軍。」
　　
　　他點點頭，神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怎麼，你想起來了？」見他神情凝重，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不。只是我在想，我有可能入贅成為高句麗的駙馬嗎？」他一手環胸，另一手撐住下巴。
　　
　　「你沒有。」她簡直想揍他。
　　
　　「那麼，我也不是陪你回娘家？」他瞇起眼。
　　
　　她搖頭，牙根是緊咬著的。
　　
　　「所以，」他得出結論。「我並沒有娶你？」
　　
　　「是，我們並不是夫妻！」她忍耐著。
　　
　　「不是夫妻？」他的雙眉危險地擰起。「別告訴我，你該不會已經嫁人了？」他質問。
　　
　　「你──嫁人？！」她咬牙。「李洛！你把我當成不守婦道的女人？！」他難道不知道，她的第一次是給了他──
　　
　　想到他根本什麼都不記得，她啞口無言。
　　
　　「沒有最好，省得我還得花力氣去處理另一個男人。」他微笑聳肩，又恢復先前的一派自若。
　　
　　無論是否失去記憶，他心裡的感覺卻再明白不過。望著眼前令他心動的女子，他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開她。
　　
　　「你又在胡說些什麼！」他的話，讓她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的意思是，如果她嫁了人，他也要爭取她？這讓她的呼吸變得有些不順。
　　
　　他聳聳肩。不辯之辯，是為大辯，他不需要為已確定的事再作辯駁。
　　
　　看著眼前的男人，韓琦兒歎了口氣。「我把事情跟你說清楚吧。你到高句麗來，還帶了兩名副將，今天一早就要離開了。而二十里外，有大唐的三十萬大軍等著你，由你領軍準備借道高句麗去平定新羅。」
　　
　　「這麼說來，事情確實是有點麻煩。」他皺眉，這才收斂了神色。「想當然爾，我這個大唐將軍到高句麗來是身負重任的，現在失了憶，勢必會造成許多難解的問題。」還包括他與她。
　　
　　韓琦兒有些無措。眼看著天就要完全亮了，她該如何收拾殘局？「把你的將軍令給我。」她突然開口。
　　
　　「把將軍令給你？」他揚眉。「琦兒，我只是失憶，可沒失常。大唐將軍令既然在我身上，怎可能交給你。」
　　
　　他的一句琦兒，喚得她心頭如小鹿般亂跳。「我……我是在想辦法解決問題，你這根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辦法？你倒是說說有什麼辦法，我姑且一聽。」他好整以暇地說著。
　　
　　她的雙眉皺起。「我的意思是，你別出面，最好是裝病，病得像話也不能說、路也走不動那樣，好由我將『將軍令』交給兩位副將執行軍令，而你就先留在高句麗治病，等恢復記憶，再去和軍隊會合也不遲。」
　　
　　「裝病？」他斜飛起一道濃眉。「你的意思是，要我在恢復記憶之前，就在這兒任你擺佈？那麼，我若一輩子不恢復呢？」他瞇起眼。「高句麗公主，那我堂堂將軍，豈不成了你的禁臠？」
　　
　　「我──」她僵祝「李洛！你別太過分了！我只是想解決問題！」
　　
　　「問題當然得解決。」他環起雙臂，好整以暇地望著她。「這樣吧，你先告訴我，我們是什麼關係？」
　　
　　「我……」她一張俏臉脹紅，囁嚅著無法回答。「我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她賭氣。這要她怎麼回答嘛！
　　
　　「哦～～」他一副明瞭的模樣。「那麼，你可愛我？」
　　
　　她渾身一震。「愛……愛你的頭！李洛！你不是說要解決問題的嗎？淨問這些不相干的問題作什麼？」她惱羞成怒。
　　
　　他的唇，勾起一道邪邪的弧度。「怎麼會不相干呢？我倒覺得，這才是問題的重點。」
　　
　　「你──該死！」她氣極，轉身就要離開。
　　
　　「欸～～等等，我們的問題還沒解決呢！」他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她。「好吧，先不談這個『重要』的問題，至少你得告訴我，我是怎麼受傷的吧？」
　　
　　「你──」她立刻心虛地垂下眼睫。「摔倒的。」
　　
　　「摔倒？」他瞇起眼，將她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我摔得頭痛欲裂，渾身也像是被馬車輾過似的，什麼樣的意外會讓我這名武將摔得這麼嚴重呢？」
　　
　　她低下頭，東瞥瞥、西瞄瞄，就是不肯看他。應該說是──不敢。「你自己要摔倒的，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撞上桌角，當然會頭痛欲裂了。」她越說越小聲。事實上，她有點擔心。要是讓他知道他全身的疼痛是因為她一路從和樂殿將他拖到她的寢宮來所致，他會不會把她給殺了？
　　
　　他抬起她精巧的下巴，迫使她面對他。「小東西，所以，你肯定不會承認我的受傷是因為你了？」
　　
　　她倒抽一口氣。「你──」他怎麼會知道？！
　　
　　他逼近她。「你知道嗎？我最不喜歡人騙我，尤其是──女人。」
　　
　　「你、你少誣賴我！」她辯白。
　　
　　他微笑。「無論是不是誣賴，光是從你那心虛的態度，我就可以確定你脫不了干係。」他微笑。
　　
　　她張大了眼。「李洛，沒有證據的話你可別胡說！」
　　
　　「我是沒有證據，但這並不代表我連基本的判斷能力也失去了。等我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後，再來處理你的問題。」
　　
　　「你才有問題哩！」她囁嚅。「那依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他並沒有忽略她所用的「我們」這兩個字。「我認為，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對問題。」他的唇，勾起一道弧度。
　　
　　「面對……問題？我想不出這一團亂該怎麼『面對』？」
　　
　　「很簡單。」他起身。「我們仍然光明正大地上大殿去。」
　　
　　「你瘋了？」她後退。「要是讓我父王知道你和我……他不把你大卸八塊才怪！到時大唐和高句麗若是開戰，你得負上所有的責任。」
　　
　　「別慌，我的琦兒。」他上前一步。
　　
　　「誰、誰是你的琦兒！」她紅了臉。
　　
　　「上大殿並不代表要把我失憶的情況全盤托出，相反的，除了你我和外頭那個很吵的女人之外，我不準備再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這──怎麼可能？」就算瞞得了父王，他瞞得過他那兩名副將嗎？
　　
　　「不可能也得讓它變成可能。」他揚起唇角。「國不可一日無君，軍不可一日無帥。倘若讓大唐大軍知道主帥失憶，軍心會不動搖嗎？又或者讓新羅知道了內情，難保不會惹出事端。這其中的危險，不是一句解釋可以承擔的。」
　　
　　她這才發現，他的心思比她所想得要縝密太多，這令她不得不佩服。「可是……如果不告訴其他人，你能應付嗎？」她擔心。
　　
　　「勢在必行，也就沒什麼能不能應付得了。」他聳肩微笑。「不過，這件事，你也得負起責任。」
　　
　　「負……負起責任？」她根本不知道，她要負什麼責？
　　
　　「當然。」他一把摟過她。「知道我秘密的人只有你，為了安全起見，你得跟在我身邊，一步都不許離開。」他微笑。「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已經是我的女人，沒有理由不跟著我。」
　　
　　「荒謬！我堂堂高句麗公主，怎麼可能跟你走！」
　　
　　「你真捨得離開我？」他把臉湊近她。
　　
　　「你──不要臉！」她脹紅著臉後退，卻被他攔腰摟祝
　　
　　「隨你怎麼說。」他微笑。「不過你最好跟我合作，否則要是讓你父王知道我們之間的一切，我可不保證會發生什麼事？」
　　
　　「你威脅我？」她瞇起眼。
　　
　　「威脅？那可不。」他挑眉。「我只是為大唐和高句麗兩國的邦誼著想，也為你的名聲著想。想想，要是高句麗王一怒之不對我做出什麼下利的舉動，我大唐的軍隊難免會維護自己的將帥，到時兩國若是因此而開戰，對高句麗並沒有好處。況且，事實上我們之間也算得上是兩相情願，就用不著把事情搞得太複雜了。」
　　
　　她整個人僵祝明知他說的話氣人，可她卻完全無法反駁。無論是在公、在私，情況對她都極為不利。「我話先說清楚，你我根本不是兩相情願！」
　　
　　「不是嗎？那麼，是誰在我的懷中嚶嚀？又是誰──」
　　
　　「住口！」她脹紅了臉。「你究竟要我怎麼樣？」
　　
　　他面露微笑。「很簡單，你得向高句麗王要求與我同行。」
　　
　　韓琦兒氣得發抖。「李洛！你為什麼非要這麼做不可？至少你得給我個好理由，否則我不會答應你的！」
　　
　　「理由？」他摸著下巴想了想。「我很『享受』你的『陪伴』，你覺得這個理由如何？」
　　
　　啪！
　　
　　一記火辣的巴掌聲響，在空氣中迴盪著……
　　

第六章
　　
　　「什麼？！你要跟李將軍一塊兒遊歷？」大殿之上，高句麗王的聲音傳遞整間殿內。「這怎麼可以！你是高句麗的公主，豈可四處拋頭露面！更何況，李將軍是要帶兵征戰，哪算得上是什麼遊歷？」
　　
　　「父王～～」韓琦兒偎在父王身邊。「從小到大，我就沒出過高句麗半步，您知道我是最喜歡大唐文化的，現在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好好瞭解，我當然要把握啊！而且跟著大唐『戰虎將軍』，肯定是再安全不過的了，父王您就讓我去嘛！」
　　
　　「這樣嗎……」高句麗王仍是有些猶豫。「可是你一個女孩兒……」
　　
　　「父王您放心，我懂得保護自己。而且我會帶著小姬一塊兒去，路上也有個照應，不會有問題的。」韓琦兒補述。
　　
　　經由翻譯，李洛跟著微一頷首。
　　
　　「好吧。」高句麗王終於鬆口。不過奇怪的是，女兒雖然嘴上說得興奮，可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卻是一點兒也不開心的模樣。是他人老眼花，看錯了嗎？「可是你得記著，自己千萬要小心，別惹出麻煩來，知道嗎？」
　　
　　「是，父王，琦兒知道。」韓琦兒勉強擠出微笑。
　　
　　雖然這回是被威脅的，但她以高句麗公主的身份發誓，她一定會討回公道來！
　　
　　＊＊＊
　　
　　高句麗邊境
　　
　　「咳！將軍，屬下以為……」騎在馬背上，副將李中策馬靠近主帥，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李中話還沒說完，金小姬立刻逮著機會要求。「公主！您跟他們說，我會騎馬，公主這麼尊貴，怎麼可以跟個大男人共乘一駒！我們兩人用不著他們載的！」
　　
　　一路上，三匹馬前前後後走成一條直線，中間還隔著四、五匹馬的距離，她想要跟公主說話，簡直難如登天，好不容易可以靠這麼近，她當然得把握時機。
　　
　　一男一女搶著說話，李洛只是淡淡地揚眉，讓馬匹繼續前進。
　　
　　「小姬，我……」韓琦兒才要開口，卻因著馬匹的前進而失了機會。
　　
　　「將軍，咳！」李中再度跟上。「咳！將軍……」
　　
　　「李中！」李洛勒馬。馬一停，他懷中的女人也跟著一震。「這麼說一句咳一句的，挺煩人的。你有話就直說吧！」
　　
　　「公主！」金小姬見機不可失，急著大喊。「您快跟李將軍說啊！」
　　
　　然而，除了韓琦兒外，根本沒有人想理會她。
　　
　　「小姬，我知道了。」韓琦兒轉向李洛。「李──」
　　
　　李洛一揚手，打斷了她的話。
　　
　　「將軍，那我就有話直說了。」李中臉上的表情明顯地接近情緒爆發邊緣。
　　
　　「可不可以別把這個女人放在我這邊？我快被她煩死了！打從出高句麗之後，她的嘴就沒停　過！」
　　
　　三匹快馬、三員大將、兩名女子，李中很不幸地被分配到載送金小姬。即便不懂漢語，但金小姬護主心切，由此所發揮的「高句麗式念功」可一點兒也沒鬆懈過。
　　
　　李洛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好過嗎？」他指了指身前的女人。「這個叨叨不休的女人說的還是漢語呢！一下子花很美、一下子兔子可愛、一下子喊累，打從出高句麗後，我的耳根子就沒清淨過！怎麼，想換嗎？」
　　
　　「你說什麼？」韓琦兒猛地回頭瞪住他。「我唱我的歌、說我的話，干你什麼事了！」誰要他只顧著趕路，連句話都不肯跟她說，她當然得自力更生了。「要不你給我匹馬啊！小姬會騎馬，她可以載我的！」
　　
　　「公主！您說了沒？您快跟李將軍說啊！」金小姬在一團混亂中忙著製造更多的混亂。
　　
　　「你們兩個全都給我閉嘴！」李洛吼。
　　
　　「閉嘴！」李中也忍不住地喊。
　　
　　終於，兩個女人「暫時」安靜了下來。
　　
　　「要換嗎？」李洛挑眉再問一次。
　　
　　李中的臉色霎時刷白。「不、不用了。但將軍，至少，讓我跟李興換換吧！他一個人清閒，我們痛苦，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李興聞言，惡狠狠地瞪了李中一眼後，快馬奔至最前方。很明顯的，他對同僚的嫁禍行為非常不齒。
　　
　　「將軍！」李中至為不平。「要不，我跟李興共乘一匹馬，讓公主和她的婢女同騎一匹馬，問題不就解決了？」
　　
　　「對！小姬要說的就是這個，你們──」韓琦兒連忙插嘴。
　　
　　「不必了。」一句話，李洛否決了三個人的提議。
　　
　　雖然她像只小鳥般吱喳個下停，但他卻並不討厭這樣的情況。事實上，他根本捨不得她離開片刻。
　　
　　她柔軟的身子半靠在他身上，讓他跳動的心臟始終無法平息。吸攝著她髮際的幽香，她躺在自己身下的情景歷歷在目，他從未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
　　
　　「是。」李中沮喪地垂下頭，銜命而去。一匹馬遠遠地落在後頭，耳邊還不時傳來金小姬的大喊。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李洛！你竟敢要我閉嘴？！」找到機會開口，韓琦兒來勢洶洶。剛才是一時反應不過來才會被他嚇住，現在她可不會放過他的０這簡直是太過分了！你不是答應過我父王要好好照顧我，竟然還敢這樣對我說話！」
　　
　　「就因為要照顧你，所以才由我親自騎馬載你，不是嗎？」一句話，四兩撥千斤。
　　
　　韓琦兒為之語塞。
　　
　　「可……你不讓我跟小姬說話！」她氣極。
　　
　　「那女人究竟在說什麼？」李洛擰眉。
　　
　　「小姬說，她會騎馬，她可以載我！」韓琦兒照實回答。
　　
　　「那麼，你聽到她說的話了？」他問。
　　
　　「嗯！」
　　
　　「這不就結了？」他揚眉。「現在我們在趕路，沒時間讓你們喝茶聊天。要有什麼話，等你們到了大唐軍營再說。」
　　
　　韓琦兒雖然心上不服，可卻被說得啞口無言。「哼！」她乾脆就這麼憋著，不再說話。
　　
　　忍了半天，李洛也沒吭出半點聲，韓琦兒終於忍不住又開口。「你那位副將要是不喜歡小姬，肯定有得他受的！」最好，小姬可以替她報仇！
　　
　　「你的婢女聽得懂漢語？」
　　
　　「聽是聽不懂，不過小姬察言觀色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尤其那個李中一開始就現出不屑載著小姬的模樣，早就得罪小姬了。」韓琦兒瞇起眼。「要知道，她整人的功夫可是沒話說！而且，她所有的功夫都是我教的！」
　　
　　幾句話，威脅的意味再清楚不過。
　　
　　「哦？」李洛忍住笑意，盡量配合她。「你們高句麗的女人，都這麼厲害嗎？」
　　
　　「那可不！」她神氣地揚眉。
　　
　　「金小姬的事我管不了。」他勾住她的下巴。「不過你最好當心，千萬，別惹火我，明白嗎？」
　　
　　好傢伙！不怕她的威脅是吧？韓琦兒瞇起眼。好，別以為本公主只有一招半式，硬的不成，就來軟的！先攻破敵人心房再說！
　　
　　這回，她並沒有甩開他，反倒順勢貼上他的大手，像只溫順的貓兒似地。「我人都在你手上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呢？」
　　
　　李洛如遭雷殛！
　　
　　事實上，他並不習慣她這樣的反應，但卻又無法不受到她的誘惑。
　　
　　誘惑？他瞇起眼，可以確定這個小女人是在誘惑他。
　　
　　韓琦兒仔細評估戰況──心跳劇烈，很好；呼吸急促，不錯。他的反應讓她感到滿意，至少她可以確定，受到影響的不只她一個，這讓她對自己的女性魅力更有信心了。看來這人吃軟不吃硬，接下來該怎麼辦，她心裡有底了。
　　
　　她一直知道，只要她想，沒有做不到的事。美麗與智慧兼具的「跳板公主」，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我想怎麼樣？」他的唇，勾起一道弧度。「你說得沒錯，人都在我手上了，所以……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韓琦兒的臉色，在聽完這句話之後，變得蒼白。
　　
　　他滿意地點頭。雖然，他並不想嚇她，不過他仍得讓她清楚，無論是在誰的地盤上，能作主的，只有他一個。
　　
　　＊＊＊
　　
　　大唐軍營就駐紮在前方。李洛勒住馬韁，翻身下馬。
　　
　　「將軍，有情況嗎？」李興跟著下馬，上前小心地問。
　　
　　「沒事。」他自馬背鞍袋裡取出一套軍裝，遞給韓琦兒。「換上它。」他轉向李中。「拿一套你的軍裝給金小姬穿。」
　　
　　「將軍！男人的軍裝怎麼可以讓女人穿？那樣會倒楣的！」李中根本是飛下馬背，強烈抗議。「要不讓李興借她。而且我要先聲明，回到軍營後，我絕對不要再跟這個女人扯上關係！將軍要安排多辛苦的任務給我都沒關係，只要這女人離我遠點兒就行！」
　　
　　天知道他根本受不了金小姬這個女人了！
　　
　　一路上騎馬時，他不知道這女人是怎麼了，在他向將軍抱怨過後，她反而變本加厲，不但更吵，還故意踢他、捏他、推他，讓他一個大男人揍她也不是，不揍她又忍不下這口氣。
　　
　　「這樣嗎？」李洛垂睫一笑，伸手摟住韓琦兒的腰身，讓她下馬，而且很故意的，讓她貼著他的身子滑下來。「可以啊，就讓李興把軍服借她，而李中，我會派給你個最辛苦的任務的。」
　　
　　韓琦兒整個人倒抽一口氣，旋即強自鎮定，兩手貼在他胸前。他的胸肌，滾燙而堅實，她幾乎可以感受到她手下的脈動。「謝謝。」她用力微笑。
　　
　　他反手捉住她即將離開的小手，讓她緊貼住他的胸膛。「不客氣。」他回以一抹微笑。
　　
　　霎時，她的臉似火般燒紅。可惡，紅什麼臉？她暗罵自己。要用美人計，自己還臉紅？真是太丟臉了！
　　
　　李洛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將……軍？」李中看得呆了。這是什麼情況？說來奇怪，自從在高句麗王宮過了夜之後，他就覺得事情不大對頭。照理說，以將軍的脾氣，不大可能帶著女人同行，尤其是高句麗這位奇怪的公主，更別說那個叫金小姬的女人了。
　　
　　還有另一件怪事，就是那平日半句話也捨不得說的李興，在被高句麗舞姬服侍一晚過後，整個人竟然變得更加怪裡怪氣。這兩人的反應讓他不得不懷疑，那高句麗王宮，是不是藏著什麼古怪？
　　
　　「夠了，李中，我暫時不想再聽你提任何問題。現在我決定將一個最艱難、最辛苦的任務交給你，你該不會怕吧？」李洛瞇起眼。
　　
　　「當然不會！」李中抬頭挺胸。
　　
　　「很好。從現在起，改扮男裝的金小姬日夜都交由你保護，無論什麼情況下，都要她毫髮無傷、賓至如歸，明白嗎？」李洛下令。
　　
　　「將軍？！」李中像是挨了一記悶棍。「你不是答應過──」
　　
　　「我是答應了要給你個最辛苦的任務，好好磨你的性。」李洛面不改色。
　　
　　「可是將軍──」李中快被逼瘋了。
　　
　　「你想抗命？」李洛揚眉。
　　
　　一句話，李中無奈地垂下頭。「屬下──遵命。」
　　
　　「好。這裡就交給你們了，你們準備好就先行回營吧！」說著，他執起韓琦兒的手就要離開。
　　
　　韓琦兒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麼做。但他握著她的小手，卻讓她感到無比的……溫暖。她連甩開他的念頭都不曾有。
　　
　　「公主！公主！」眼見主子要被人帶走，金小姬撲跌著下馬，衝向韓琦兒。
　　
　　「等等我啊！」
　　
　　「李中！看好她！」李洛一聲令下，金小姬立刻被攔祝他可不想讓任何人打擾他，尤其是那個聒噪的女人。
　　
　　「公主──公主──」金小姬被李中攔腰捉住，仍奮力想要掙脫。「你們這樣對待高句麗公主，會遭報應的！」
　　
　　李中忍不住自嘲。「天知道我李中是造了什麼孽，連回到軍營裡還得受你這女人的荼毒。」
　　
　　「可惡！」雖然聽不懂漢語，金小姬仍非常適時地狠踢了李中一腳。
　　
　　「噢！」李中大吼。「該死的！你這女人搞什麼？」要不是將軍下令，他早就好好整治她了！
　　
　　「李中，我看你少惹她吧。」寡言的李興開口勸諫。
　　
　　「你少在那兒說風涼話！」李中怒不可遏。「我看這情況就不大對頭，你瞧將軍拉著人家公主的……手離開？！嗯……」望著將軍和高句麗公主漸行漸遠的背影，他不禁搖頭，真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李興瞄了他一眼，牽起馬繼續向前走。
　　
　　「喂！李興！你幹麼不說一聲就走？」李中趕緊一手抓住金小姬、一手牽住馬韁。「等等我啊！這女人還要換裝呢！」
　　
　　突然，一個藍色小包從天而降。李中伸手接祝
　　
　　「那是『你』的問題。」說完，李興牽著馬，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這個不顧同僚情誼的混帳！」李中氣極，忍不住大喊。
　　
　　回答他的，只有一陣陣撲面的清風，以及……金小姬吵鬧不停的聲音……
　　

第七章
　　
　　「放開我！李洛！」她被拉著邊跑邊叫。
　　
　　他將她帶往林間，穿過層層樹木後，出現在眼前的，是座三面環著山巖的小湖，湖水清澈見底。「就是這兒了。」他開口，手卻未鬆開她的。
　　
　　「你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自己會走路，你用不著把我拉來拉去的，這樣很無聊你知道嗎？！」她插起腰。
　　
　　「是嗎？」他微笑，環起雙臂。「你覺得我很無聊？」
　　
　　她一怔，不敢迎向他逼視的眼。「本來就是！算了，不跟你多扯，你到底拉我到這兒來幹什麼？」
　　
　　「脫衣服。」他命令。
　　
　　「什麼？！」她愣住了。
　　
　　「我叫你脫衣服。」他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的窘境。「然後，把這套衣服換上。」他伸手，遞給她一個小包。身為她的保護者，他當然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
　　
　　韓琦兒咬牙，對於他的惡意捉弄至為不滿。「我幹麼要聽你的？你要我脫我就脫，要我穿我就得穿嗎？」
　　
　　「穿不穿隨你，不過你若想以女人的身份進入全是男人待著的軍營裡，如果、萬一發生了什麼事，你可要自己負責。」他揚眉。
　　
　　「我……我才不怕！」她完全沒想到這回事，被他這麼一說，還真有些被嚇住了，但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
　　
　　「不怕最好。」他聳了聳肩。「既然如此，到時出了事，我也有理由告訴高句麗王，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韓琦兒一愣，旋即咬牙切齒地道：「誰怕誰啊！不過是換件衣服罷了，哼！」反正識時務者為俊傑，換套衣服也無傷。
　　
　　他微笑，指向湖邊一處隱蔽的地方。「你先去換下衣裳，我等會兒有話要告訴你。」
　　
　　「有話……要告訴我？」她停下腳步，被他這話所吸引。
　　
　　他把她帶到這麼隱蔽、風景這麼美麗的地方來，然後說有話要告訴她？瞬間，她滿腦子閃過所有的可能，該不會……難不成……他想對她表白？！
　　
　　「你要……跟我說什麼？」她心跳加速，充滿期待地望著他。
　　
　　「等你先換了衣服再說吧。」他微微皺眉。對於她那突如其來的、閃著光芒的眼神，隱約感到有些不妥。
　　
　　她該不會又在打什麼主意了吧？
　　
　　「不要，我現在就要聽！」她好奇得要命，根本等不到換好衣服。
　　
　　「現在？」他猶豫。
　　
　　「就是現在！」她堅持。
　　
　　他望住她，望得她心跳加速、呼吸困難。半晌，才以低沈的嗓音緩緩地道：「好吧，我要你……知道……」
　　
　　「嗯？」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液，心怦怦怦怦地跳。
　　
　　「既然要進我的軍營，就得遵守我的規定。」他深吸了口氣，直截了當地道。
　　
　　什……麼？
　　
　　「第一，你得女扮男裝跟在我身邊，除了我和李中、李興外，最好別和其他人接觸。第二，你必須聽從我所有的命令，否則我不保證你的安全。第三，你得跟我共宿一帳，我好就近照顧你。目前這三點是最重要的，其餘的，我想到了再補充。」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她的眼，危險地瞇起。
　　
　　「我說了，其餘的等我想到了再補充。」他答。
　　
　　「補充？！」這話讓她在瞬間爆發出來。「該死的你！你再補充啊！再說啊！還說什麼有話要告訴我，你竟敢耍我！」她惱羞成怒。
　　
　　他莫名地看著她，突然，心裡有了底。「看樣子，你是以為我要跟你說些什麼秘密了？還是……你該不是期待我對你說些甜言蜜語吧？」
　　
　　「你──該死！」她握起粉拳，全往他胸前捶。
　　
　　「韓琦兒！」他詫異，捉住她的雙手制止她。「你這是幹什麼？講點道理行不行？」他是料想過她會對他所提出的規定非常不悅，但卻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她竟然期待他對她說情話？
　　
　　他揚起笑意。
　　
　　「講道理？哈！要我講道理？」她的雙手被他捉住，可她的雙腿可沒受制，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踢到他才甘心０你在我的寢宮裡對我毛手毛腳的時候，講過道理了沒有？吃完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就很講道理嗎？」她越吼越大聲。「現在竟然還要我聽你的命令、跟你共宿一帳？！你以為我是誰，你的奴隸？」
　　
　　他緩緩揚起眉。「既然你想談這個，好，那咱們就談個清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對你毛手毛腳，事實上，我連為什麼會躺在你床上都記不起來。但我好奇的是，如果沒有你的『邀請』，我可能任意出入公主的寢宮、上你的床嗎？或許這點，你可以給我個答案。」
　　
　　「李洛！你別太過分！自己做的好事還想誣賴我？！我警告你，在你沒想起事情的緣由之前，不准你隨便誣蔑我！」她早打定了主意要來個抵死不認帳，就算是他恢復記憶也一樣。而且，她本來也只是想救他，根本沒想到和他……所以總歸一句，還是他的錯！這樣一想，她又理直氣壯起來。「總之，你必須負責就對了！」
　　
　　「負責？」
　　
　　「當然！」
　　
　　他瞇起眼，環起雙臂。「你的意思是要我娶你？」
　　
　　「我──」這回換她愣住了。她只想過要跟他在一起，卻沒想過要……嫁給他？「誰說要嫁給你了？」
　　
　　「那不就結了？你不嫁、我不娶，其他的事就不必再談了。」他舉起雙手，不想再與她爭辯。「眼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須配合我的規定，否則我不會讓你進軍營的。」
　　
　　「你──」她咬牙切齒。「你這是什麼意思？說不過我就想轉換話題？你以為我韓琦兒是好欺負的嗎？」
　　
　　「不，你一點兒都不好欺負。」他順著她。「那麼現在，你可以換衣服了嗎？」
　　
　　「不換！」她直接把衣服丟在地上。什麼你下嫁、我不娶，擺明了就是沒把她放在眼裡，她氣極了，心上卻不知怎的一陣一陣疼。
　　
　　他的眼一瞇，上前一步。「你當真不換？」
　　
　　「本公主說不換就不換！」
　　
　　「好吧。」
　　
　　好吧？他這麼簡單就放棄？
　　
　　還來不及細想，她已經整個人被攔腰抱起，丟進湖裡。
　　
　　撲通！
　　
　　水花四濺。
　　
　　＊＊＊
　　
　　「矮～」冰涼的湖水沁透她的肌膚，她忍不住驚叫。
　　
　　該死的混蛋、王八蛋！竟然將她丟進湖裡！她奮力衝出水面，搜尋著加害者的身影。
　　
　　嗯？不見了？！
　　
　　突然，一股強大的拉力捉住她，她猛地回頭，看見的卻是他戲謔的笑臉，她氣極，掙扎，用力踢著、打著。　咕嚕、咕嚕……因此濺起的水花，害她連著吃進兩口水，而他的手臂仍緊緊摟住她的腰。
　　
　　「噗！」她吐出一大口水。「走開！走開！」她揮舞著手。
　　
　　「我抓住你了。」他扣住她的纖腰，對她的反應卻忍不住感到好笑。
　　
　　「姓李的！」既然甩不開他，她乾脆反手勒緊他的脖子，進行報仇。「你好樣兒的！竟敢將本公主丟進水裡！今天我非跟你拚了──」
　　
　　「天氣熱，到水裡泡泡不是挺好的嗎？」他忍住笑，只見她一臉狼狽、滿腹怒氣。而這樣的她在他眼底看來，卻是迷人之至。
　　
　　「泡水？！你根本就是把我丟進水裡，還泡水？我看你分明就是想淹死我對吧？！」
　　
　　「我怎麼可能捨得這樣對你。」他抱住她。「不過是讓你泡個水，然後再換件乾爽的衣裳罷了。」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即使週身是冰涼的湖水、即使隔了衣物，他身上的溫度卻讓她覺得像是要被燙著似地。剎那，與他肌膚相親的所有記憶全都湧上她腦海。
　　
　　「我泡夠了！」她掙開他，雙頰似火燒般紅。
　　
　　「可我還沒泡夠呢！」他捉回她。「你不陪陪我嗎？」
　　
　　「別拉著我！你憑什麼要我陪你？」雖然說得理直氣壯，可她的舌頭幾乎打結。　本來她是打定主意要收伏這個惡劣的男人，可她卻發現，無論他是不是失憶，她總無法佔到上風，自己反倒老是被他要著玩似地！她根本猜不透他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憑我……喜歡你啊！」他將她圈在懷裡，附在她耳後道。
　　
　　她渾身竄過一陣顫悸。「你喜歡我？」
　　
　　「當然，要不我為什麼要帶著你？」他笑，將她轉過身來。
　　
　　「我要信你的話才有鬼！」她一個使勁，順勢推開他的束縛，跟著往前游向岸邊。「離我遠一點兒！」
　　
　　李洛揚眉一笑，跟著追上。「要比泳技，你可挑錯對手了！」才一眨眼，他就已經追上她，捉住她的小腿。
　　
　　「放開我！」她大叫，雙腳用力一蹬──
　　
　　「噢──」說時遲那時快，她的右腳踢上一件硬物，疼得她連想哭都哭不出來。她抱住自己的腳，非常肯定腳踝一定扭傷了。
　　
　　靠向岸邊，她忍著痛爬上岸。為什麼只要碰上李洛，她就諸事不順？爬上岸邊後，她望向湖裡，卻發現湖面平靜無波，一個人也看不到。
　　
　　她不由得皺眉。
　　
　　這個李洛，該不會又在設計她了？
　　
　　「喂！」她蹲在湖邊喊。
　　
　　沒有人回應。
　　
　　這下她開始有些著急了。「喂！李洛！你又躲到哪裡去了？別以為我這回還會上你的當，門兒都沒有！」
　　
　　回答她的，仍是一片無聲。
　　
　　「李洛！」她走進湖裡。該不會……剛才她踢的那一腳……那件「硬物」是……幾乎是立即的，她忍著腳上的痛，潛進水裡找他。
　　
　　天！不會吧？
　　
　　就在她驚慌尋找之時，在清澈的水裡看見的，是緊閉著雙眼、浮沈在湖底的他……
　　
　　＊＊＊
　　
　　爛泥似地癱在岸邊，李洛完全昏迷不醒。韓琦兒半伏在他身上，拚命地拍著他的頰，試圖喚回他的意識。「李洛！李洛！你醒醒啊！」她伸手探向他的鼻息，手卻是顫抖著的。
　　
　　察覺到微弱卻穩定的氣息後，她整個人才鬆懈下來，成串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沒死……嗚……還不趕快醒來……嗚……你要是不醒來……嗚……我怎麼辦……」她的淚水滴到他的頰上，滑下唇邊。
　　
　　真該死！李洛雙眼緊閉，卻無法壓下自右頰傳來的一陣陣熱辣辣的痛。而這痛，恰好牽動他後腦的傷，形成更強烈的刺痛。剛才在水底的情景一幕幕浮現在他眼前，他只知道，她的一隻腳重重地踢上了他的右臉，震得他一時暈眩，然後撞上了一塊大石，跟著，他就失去知覺了。
　　
　　天知道似乎打遇見她起，他的災難就沒間斷過。他想睜開眼，卻絲毫使不上力，更別說要拾起手腳了。
　　
　　「李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嗚……上次推你撞桌角和地面，你昏了一夜，而且還失了憶……嗚……這回，你該不會……要變傻了吧……嗚……」想到這裡，她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哭。
　　
　　真是好極了！上次推他撞桌角和地面，這回踢他撞石塊？！他實在很難相信，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突然，一幅熟悉的影像閃過他腦海，他彷彿看見她推他撞桌角的畫面……他想捉住那情景，卻被一陣劇痛阻撓。
　　
　　「嗚……嗚……」抱起動也不動的李洛，韓琦兒幾乎泣不成聲。「李洛，你快醒……嗚……來嘛……我保證以後都聽你的，要是你真變傻了……嗚……我也會照顧你一輩子的……嗚……」
　　
　　這話，讓他不禁動容。
　　
　　「李……嗚……洛……看在我這麼喜歡你的分上，你就趕快……醒……嗚……來吧……嗚……不是每個人……嗚……都有機會被公主……嗚……喜歡的……嗚……」
　　
　　他緊閉雙眼，不知是該震驚還是該笑，然而，她的淚卻令他心動。
　　
　　以一個男人的本能，他知道她受到他的吸引，然而聽見她如此真切的表白，卻讓他的心為之震撼。只是……連表白也不忘記她公主的驕傲，他也真是服了她了。
　　
　　不過，聽見她說喜歡，他還覺得不夠。他要的是──她愛他。
　　
　　他要她愛他？！這樣的想法令他震撼。
　　
　　「李洛……」她又開始拍他的臉頰。「我警告你喔……嗚……我已經很有耐心地等你醒來了……如果你再下配合……嗚……別怪我對你……嗚……不客氣……」
　　
　　他被拍得左右晃動。
　　
　　「快醒來礙…」
　　
　　老天！她還要繼續打他嗎？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當她在他臉上「肆虐」，晃得他頭暈腦脹的同時，似乎，過去的影像一點一滴地回到了他的腦海，而且，越來越清晰……
　　
　　電光石火間，所有的事他全都記起來了！
　　
　　尤其是──和樂殿的那一夜！
　　
　　他倏地睜開眼。
　　
　　「啊！」韓琦兒尖叫，用力抱住他。「醒了醒了！你終於醒了！」
　　
　　如果是在平時，他或許會很享受她的「熱情」，不過，現在他頭痛欲裂，實在無福消受。
　　
　　「韓琦兒公主，你跟我的仇，有這麼深嗎？」李洛苦笑。
　　
　　她一愣。只覺得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猛然間，熟悉的記憶被喚起──
　　
　　「啊──」她再次尖叫。只是這回，卻丟下他退到三尺之外，遠遠地睨著他。「你該不會是……你不是已經……」她伸出顫抖的食指。
　　
　　「作賊心虛嗎？韓琦兒。」他撐起上半身，摸了摸差點又被她摔回地面的後腦。「請你以後離我的頭遠一點兒，否則，即便我是這麼勇猛的大唐『戰虎將軍』，也實在禁不起你的一摔再摔啊！」
　　
　　她的臉色唰地慘白。「你……你真的……真的恢復記憶了？！」
　　
　　他起身，走向她。「是不是恢復記憶，我不確定，不過我卻清清楚楚地知道，是誰的一推，將我推向桌角、撞向地面。」
　　
　　韓琦兒開始後退，雙手合十。
　　
　　「你這是做什麼？」李洛停下。
　　
　　「你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她看著自己合十的雙手，再以極之誠懇、萬分動人的眼神望向他。
　　
　　「我不信神明。」他上前一步。
　　
　　她的眼神轉為惶恐。「那個……以德報怨……」口齒已經開始不清。
　　
　　「我的品行一向不好。」他直接站到她面前。
　　
　　「我……人之初，性本善……」她根本語無倫次了。
　　
　　他扣住她的後頸。「給你個機會，韓琦兒。」
　　
　　「什麼機會？」她彷彿見到一線生機。
　　
　　望著她動人的小臉，他的唇，勾起一道邪邪的弧度。「如果你告訴我，我是怎麼從和樂殿被移到你的寢宮去的，我就饒你一回。」
　　
　　「你說的是真的？」她的雙眼閃出光芒。
　　
　　「不假。」李洛微笑。此時，他的記憶是全恢復了，不過這過程中令人費解的地方，還得由她來補足。等他把一切經過全弄明白，再來好好整治她。
　　
　　「好吧，我告訴你……」
　　
　　於是，涉世未深的高句麗公主，在威脅與利誘之下，將所有事發經過，一五一十地道出。
　　
　　只可惜她忙著脫困，因此沒注意到，當她述說細節時，眼前這個大唐將軍的眼底，閃爍著的是怎樣的光芒……
　　
　　

第八章
　　
　　事實證明，她根本就是他的剋星，而且是他自找的！
　　
　　所有的經過在她的說明下，終於有了完整的輪廓。直到這時他才明白，原來在她的寢宮醒來的那一刻，那欲裂的頭痛和被馬車輾過般的全身劇痛，全是拜她所賜。
　　
　　「因為……這個……所以……那樣……」韓琦兒一鼓作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完事發經過，然後，天真地等著事情圓滿結束。
　　
　　「現在我全明白了。」他緩緩點頭。
　　
　　「真的？你要真明白，那就再好不過了！」她滿意地點點頭。「其實是我太好心，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才會被你欺負。想想，整件事你也得負大半責任的，而且我還救了你……呃……」她望向湖面。「兩次呢！」
　　
　　「哦？」他瞇起眼。「那我還真該感謝你嘍？」
　　
　　「還好啦！人家說『施恩慎勿念，受恩慎勿忘』。我想，我也不念，你就忘了吧！咱們就算是扯平，兩不相欠嘍！」她雙手一攤、狀似瀟灑，其實是怕他當真要算起帳來，她可吃不完兜著走哩！
　　
　　「說得倒簡單。」他揚眉。
　　
　　「是啊，我也覺得不難。」她認真點頭。「早知道就先說清楚，害我搞了老半天，原來很簡單嘛！」
　　
　　「韓琦兒。」他拉過她的手腕，將她拖入他懷中。「關於你讓我幾度重傷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不過，你還是得給我個妥善的交代。」
　　
　　「交……代？」
　　
　　「沒錯。」他湊近她。「打你嘛，太便宜你了。」
　　
　　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踢暈你嘛，我又怕下手太重。」他摩拳擦掌。「要不……」
　　
　　「要不怎麼樣？」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他該不會，真的要打她、踢她吧？
　　
　　「要不就給你個小小的懲罰好──」了……話還沒說完，他的唇已經貼上她的。
　　
　　「懲──唔──」她震驚得瞪大了眼。
　　
　　「好啦，這樣就夠了。」他推開她，滿意於他在她身上所造成的影響。她的雙頰酡紅、吐氣如蘭，在他眼底，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了。
　　
　　失憶之時，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她。但恢復記憶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她竟是他唯一想愛、想要的女人！甚至，他開始在意，他在她心裡，究竟佔有多少份量？
　　
　　「這樣就夠了？！」突然被吻住，而後在她根本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她又突然被推開。唇上的餘溫未褪，她卻傻愣了。
　　
　　「現在，暫時是夠了。」望著她水漾的雙眸和被吻腫的唇，他知道他永遠也要不夠她。「接下來，是該好好談談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了。」
　　
　　「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他低沈的嗓音在她耳邊迴盪，震得她滿腦子一片空白。
　　
　　「琦兒，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學舌鳥了？」他的手，撫上她小巧的耳垂。
　　
　　「要知道，我一生清白可是都毀在你手上了，難道你不負責嗎？」他語帶曖昧。
　　
　　「要我負責你的清白？！」她的下巴幾乎掉下來，卻也無法忽略他撫著她耳垂的粗糙指節。「這……這話應該是我說的吧！」
　　
　　「是嗎？」他瞇起眼。「那麼在我昏迷的當下，有個乘機吻我，讓我在毫無反抗能力時失身的女人，不是你了？」
　　
　　「你──你說這是什麼話！」她脹紅了臉。
　　
　　「是你嗎？」他輕啄上她的唇。「還是，我記錯了？如果真是我記錯了，那我還得趕快去把那女人找出來負責才成。天！」他突然瞪大眼。「該不會，我以為的那個女人是……金小姬？！」
　　
　　「是我！是我！你記得的那個女人是我！」她大聲承認。她怎麼可以讓他跟她的記憶變成了別的女人！就算是小姬也不行！他是她的！連他的記憶都得是她的！
　　
　　他微笑。「你可承認了。那麼也就表示，你要為我的清白負責了？」
　　
　　「李洛！」她既羞又氣。「你別含血噴人！我哪是乘機吻你？要不是因為你昏得連水都不能喝，我根本不會用嘴餵你！而且……而且我只是餵你水，誰知道你……早知道我根本就不該救你，讓你昏死算了！」
　　
　　「讓我昏死？你真捨得嗎？」他湊向她的耳垂。
　　
　　「誰……誰捨不得了！」縱使在盛怒之下，她仍無法不受到他的影響。更氣人的是，她一點兒也不想離開他。
　　
　　「是這樣的嗎？剛才也不知是誰在湖邊哭著說喜歡我，還說要是我變傻了也要照顧我，讓我在鬼門關前聽得捨不得，才又轉回來了呢！」他環住她的纖腰。
　　
　　她的心跳得要蹦出喉頭。「那是你發昏，作夢夢到的！別把這種事賴到我頭上，我韓琦兒是從來不哭的！」她抵死不認。才不讓他知道她真為他哭泣，那下只丟了她的面子，還會把他捧上天了。
　　
　　「那麼，你先前說的，只要我醒了，你什麼都聽我的，這話也不算數了？」他對她眨眨眼。
　　
　　「呃……」她臉一紅、心上一緊，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可惡的傢伙！竟然醒了還不開口，就讓她一個人在那兒哭，還偷聽她說話０反正我什麼都沒說過，什麼都不算數！」她別過臉。
　　
　　
　　「可，我卻是因為你說的話才醒過來的呢！」他勾起她的下巴。「你要是不兌現那些話，萬一我又遭遇到什麼危險，醒不過來了怎麼辦？」
　　
　　「喂！」她大驚失色，伸手摀住他的嘴。「你幹麼這樣咒自己！好，算我怕了你了，你到底想怎麼樣嘛？」
　　
　　他乘機吻了她的掌心。
　　
　　她嚇得縮回了手。
　　
　　「我的要求不多。」他露出笑意。「我被你『踢昏』之前所說的那三點，你應該還記得吧？」
　　
　　她環起雙臂，翻了個白眼。
　　
　　「除了那三點之外，現在，我要補充第四點。」
　　
　　「還有第四點？！」她真準備翻臉了。
　　
　　「第四點就是，等我帶兵平定新羅之後，我會親自送你回高句麗，然後……」他望著她，故意賣關子。
　　
　　「然後呢？」她忍不住問，神情在瞬間變得有些複雜。她都還沒踏進大唐的軍營呢，他就想著要送她回高句麗的事，難道他就這麼不想和她在一起嗎？
　　
　　「然後，我會上高句麗大殿，親自向高句麗王提親。」
　　
　　一隻鳥，從天上飛過。
　　
　　一隻青蛙，從地上跳過。
　　
　　一隻魚，準備從水裡這頭游至那頭。
　　
　　她與他，就這樣佇立在美麗的湖畔。不知情的人若是看見這一幕，肯定會以為是一對情侶正對彼此深情相望。
　　
　　然而事實上──
　　
　　「你的腦子真的被撞太多次了。」她終於開口。
　　
　　雖然，聽見他說提親，她整個人興奮地屏住呼吸，心跳快得像是要炸掉似地，但她一點兒也無法相信他說的話。
　　
　　「這算什麼回答？」他的眉心擰緊。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娶我？」她反問。
　　
　　「這還需要問嗎？」他的怒火揚起。
　　
　　「為什麼不？我怎麼知道你是為了什麼理由想娶我？」她揚起柳眉。
　　
　　「我為了什麼理由──你這個蠢女人！我要娶你，這還不夠清楚嗎？」他吼。這女人為什麼老喜歡在這些地方上跟他爭？而天知道他又為什麼願意忍受她！
　　
　　「非常不清楚！」她搖頭、再搖頭。
　　
　　他深吸口氣。「我李洛是不輕易向女人提親的！」
　　
　　「這麼巧啊，我韓琦兒剛好也沒有隨便答應男人提親的習慣！」她反唇相稽。「你要娶我進門，我可還沒同意呢！」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他瞇起眼。
　　
　　「隨你怎麼說，反正本公主說不嫁就不嫁！」他連一句好聽話都沒說出口，就這麼要她嫁，豈不太便宜他了？「還有你的那個什麼第一、第二、第三點，本公主一概不遵守！」撂下話，她拉起裙擺，大步往大唐軍營走去。
　　
　　「你──站住！」她停下。
　　
　　「你最好換下那身衣裳，否則別想進我大唐軍營。」他命令。
　　
　　「哼！」她大步踏回，拿起被丟在地上的小包包，躲進路邊的樹叢裡。「有什麼了不起，換件衣裳罷了！」就勉強答應他第一點好了！
　　
　　＊＊＊
　　
　　「將軍！」
　　
　　「將軍回來了！」
　　
　　一進軍營，全營即刻響起一片歡呼之聲。
　　
　　韓琦兒有些訝異。原來，他在這兒這麼受歡迎？瞧全營的人興奮的模樣，那是打從心底的愛戴，不只是肇因他將軍的身份地位。這讓她對李洛又有了一番新的認識。
　　
　　李中、李興上前迎接。「將軍，一切都安排好了。」李中報告著。
　　
　　李洛點點頭，向眾人宣佈。「這是我自高句麗帶回來的翻譯官『韓奇兒』，『他』會協助我們瞭解新羅和高句麗的相關事宜。」
　　
　　韓琦兒瞪大眼。這人，竟然胡亂給她改名字？！
　　
　　「李中，安排頂帳篷給『他』，讓『他』早點歇息。」他下令。「還有，找件合適的軍服出來，『他』穿這件太大了。」
　　
　　原先要她換上男裝，是為了掩飾她女兒家的身份，保護她的安全。但沒想到，她一穿上他的軍服，配上那心形般的小臉，竟顯得更加纖細動人。　逼不得已，他只得將披風披在她身上，將她密不透風地包回來。
　　
　　「將軍，那韓公子的僕人……」李中趕忙乘襪提起還留在他帳子裡的金小姬，生怕丟不掉那燙手山芋。
　　
　　李洛瞪了他一眼。「一樣由你負責，把『他們』安置在一塊兒。記住，不許任何人去打擾。」
　　
　　「是！屬下遵命！」李中喜出望外，巴不得立刻就把那女人送走。是嘛，這才像話，要他一個大男人照顧個難纏的女人，他還以為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將軍，所以將軍故意整他的呢！現在可好，他總算解脫了。「公──」他險些叫錯，立即更正。「公子，請跟我來。」
　　
　　韓琦兒杵在當場，望向李洛，又看向李中。
　　
　　當他說要安排頂帳篷，讓她跟小姬住在一塊兒時，她心上竟有些……失落。
　　
　　「韓公子請。」李中提醒。
　　
　　她望向李洛，而他卻連正眼也不看她，這讓逾心上頓覺不快。「走就走！」她賭氣。不等李中帶路，她自顧自地就往軍營裡走去。
　　
　　「韓公子！等等啊！」李中追上去。「我還得找人替『你』搭帳篷呢．你』等等啊！」
　　
　　＊＊＊
　　
　　「大唐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大唐營帳裡，金小姬一見到可以說話的人就開始不停地抱怨著。「公主，您知道嗎，那個叫李中的態度有多差，對我大呼小叫地吼，雖然我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可我知道他那張狗嘴裡，准吐不出什麼好東西！」邊說，她邊從桌上倒了杯水，遞一杯給公主，然後立刻又再倒了一杯，自個兒咕嚕嚕地喝下。
　　
　　韓琦兒望著水杯，皺起了眉頭。
　　
　　「還有啊，他在進軍營的路上，竟然把我丟在路邊，塞了套臭死人的男人衣裳給我，還要我穿上！我硬是不肯，您知道他怎麼著？他竟然以為我聽不懂，自己脫起上衣又穿回上衣，對著我脫脫穿穿地比畫了很久呢！真不要臉！要不是我聰明，我看他比得累死了都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麼！」金小姬罵得一口氣喘不上來，趕緊又喝了口水。「公主，您說說，平日您不都說大唐文化好嗎，怎麼我們遇到的大唐男人會是這種樣子？」
　　
　　「或許書上寫的不全是真的吧。」韓琦兒訕訕地答。
　　
　　其實，她根本無心聽金小姬抱怨。自進軍營之後，她和小姬就待在這頂帳篷裡，沒半個人來探望她。就連那個原先說要娶她的李洛，也連聲問候都沒有，整個人好像消失了似的，跑個沒影兒。
　　
　　「嗯！」金小姬點頭。「難怪人家說盡信書不如無書，有些事，還得親自瞧見才知道。依我看哪，大唐的男人除了生得好看點之外，都是些粗魯無禮的蠢蛋！」她作出結論後，又忍不住咬牙，義憤填膺地補了句。「而那個李中，肯定是其中最蠢的！」
　　
　　「哦。」韓琦兒隨口應著。
　　
　　「公主！您怎麼了？」金小姬這才發現自己忙著發洩，卻全忘了該問公主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李洛把您帶走，他……對您怎麼樣了？」她小心地問。雖然知道公主和李洛曾有過什麼，可眼前的情況……說實話，連她這麼冰雪聰明的人，都還是弄不懂公主跟李洛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怎麼樣，他只說等平定新羅之後要向我父王提親。」韓琦兒冷冷地道。
　　
　　「提親？！」金小姬掩住嘴。「他真的這麼說？！」
　　
　　韓琦兒斜瞥了她一眼。「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想娶本公主的男人多得是，又不只他一個。他提他的，還得看我願不願意嫁呢！」想到這裡她就生氣，他說要娶她的樣子，好像是賜給她多大的恩惠似地，哼，她就偏不嫁！
　　
　　「公主，可您不是已經和他……」金小姬不敢再往下說。「他若肯負責，那不是很好嗎？」
　　
　　「金小姬！」果不其然，韓琦兒發出警告。「你有點志氣行不行？咱們女人就一定要男人為我們負責嗎？」
　　
　　「可是……」金小姬皺眉。「公主您不是喜歡他嗎？」要不以公主的性子，哪個男人敢碰她一下，肯定被大卸八塊了。
　　
　　「誰喜歡他了！」被說中了心事，韓琦兒惱羞成怒。「金小姬，你是我的人還是他的人？怎麼胳臂盡往外彎？你要再幫著他，我就讓李中送你回高句麗去！」
　　
　　「公主！」金小姬立刻噤聲。「好嘛，不說就不說。明明事情就是那樣，還不准人家說……」金小姬忍不住嘀咕著。
　　
　　韓琦兒唰地站起。
　　
　　金小姬立刻咚地跪下。「公主，您別生氣，小姬也是為了您好……公主……」
　　
　　「誰叫你跪的？」韓琦兒越過她，拉開帳幕。「悶死了！這軍營裡怎麼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無趣成這樣！」
　　
　　金小姬鬆了口氣，趕忙站起跟上。「是啊！就前頭有點光，好像……還圍了群人？」
　　
　　「嗯～～」韓琦兒點點頭。「走，咱們瞧瞧去。」
　　
　　既然李洛不理她，那她就自己找樂子去。
　　
　　月黑，風高，兩個穿著男裝的嬌小女人，輕悄悄地往火光處走去。
　　
　　＊＊＊
　　
　　無聊！
　　
　　真的無聊透了！
　　
　　原來有火光是因為有人在煮飯。而一座座飯爐旁，地上坐著、旁邊站著的，全是百無聊賴，等著吃飯的兵士。
　　
　　「咕嚕──」韓琦兒的肚子適時發出聲響。
　　
　　「小兄弟，餓了對吧？」旁邊一位彪形大漢拍著肚子開口。「真他奶奶的餓死人了！今天說是將軍回營，要給咱們弟兄加菜，等得我口水直流，都快餓昏了！」
　　
　　韓琦兒左顧右盼。「那，將軍人呢？」
　　
　　「忙去了！說老實話，咱們將軍還真是不簡單，打高句麗一回來，連口水都沒喝就忙著進帳商議軍情，自己飯也沒吃，卻還記得要照顧咱們這些下屬，真夠義氣的！」彪形大漢說著說著，情緒竟有些激動起來。
　　
　　原來，他是忙著商議軍情啊！那就不是故意不理她嘍？她心上這才稍稍舒坦了些。「那將軍什麼時候才會出來？」
　　
　　「什麼時候？這可說不準。若照以前的情況，好歹也要三更半夜吧！咦？你新來的啊？怎麼問這些大家都知道的問題？有沒有搞錯！白白浪費我老邱的力氣！」
　　
　　「別氣別氣，大家閒聊、閒聊嘛！」三更半夜？看來，他是沒空理她的了。也好，她就乘這機會在這兒混熟些，等摸清楚了他所有的底細，才不會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吃得死死的！
　　
　　就這個主意！
　　
　　「來！小姬，咱們來大顯身手，替他們煮點好吃的，教他們些好玩的！一座軍營死氣沈沈的，哪能打勝仗呢？」韓琦兒拉起金小姬，興致高昂地走向爐火。

第九章
　　
　　心神不寧。
　　
　　坐在主帥營帳裡，李洛滿腦子卻全是韓琦兒嬌俏的身影。生平頭一次，他動了成親的念頭，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不肯嫁他！
　　
　　該死的！
　　
　　這令他受挫。
　　
　　難道，是他錯估了她對他的感情？難道，她根本不在意他？不！他相信她是在意他的！既然如此，他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將軍，如果我們從右邊這條路進兵新羅，或許可以省下一天的時間。」副將李中提出意見。
　　
　　「左邊那條雖遠，卻好走得多。」李興提出異議。
　　
　　然而，李洛卻只是盯著路線圖，一句話也沒說。
　　
　　「將軍，還是我們該請高句麗來的翻譯官給我們些意見？」葉參軍建議。「無論如何，他應該比我們都熟悉這裡的地形才對。將軍？將軍？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好，就全依你們所說的辦吧！」李洛開口。
　　
　　這話，讓帥帳裡所有的人全傻了眼。
　　
　　「將軍？！可是……咱們這兒有三個人提出三種不同的意見，這……要依誰的辦啊？」李中一個頭兩個大。
　　
　　李洛這才驚覺自己的失常，立即收斂心神道：「我的意思是，最好先徵詢過高句麗翻譯官的意見，再作定奪。」
　　
　　「將軍所言甚是。」葉參軍點點頭。「來人哪，去請高句麗翻譯官進帥帳！」
　　
　　「不必了。」李洛揚起手。
　　
　　不必？眾人面面相覷。
　　
　　面對眾將官疑惑的眼神，李洛提出解釋。「來者是客。再說，帥帳裡多是重要軍機，不便讓其他人出入，我親自去找『他』商談即可。」
　　
　　事實是，他不想讓太多人與她接觸，洩漏了她的身份，而他，也想藉此和她好好「談一談」。
　　
　　「將軍思慮，果然縝密，屬下等佩服之至！」葉參軍拱手為禮。「那屬下等就在帳裡等候將軍。」
　　
　　「等候？」李洛一揮手。「你們早點歇息去吧！與高句麗翻譯官談過之後，我自會作出妥善決定。至於其他的事，就留待明天再議。」
　　
　　「將軍的意思是……要我們休息？！」這是從來未曾發生過的情況！平日只要一入帥帳與將軍商議軍情，總是自天明到深夜，再從深夜到天明，他們這些將官也早就習慣了。可今天才不過剛過晚膳時間，將軍就要他們休息？！
　　
　　李洛皺眉。「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
　　
　　「將軍，屬下惶恐！」葉參軍再次拱手作揖。
　　
　　真是夠了！最近是怎麼了？他說的話都沒人相信、沒人要聽是嗎？
　　
　　「葉參軍，你們是捨不得離開我這帥帳是不？」他瞇起眼。「好，既然如此，這帥帳就留給你們。今晚，沒有我的命令，你們一個也別想回帳休息！」說完，他掀起帳幕，大步離開。
　　
　　「我說葉參軍，你幹麼這麼多嘴啊？將軍要我們休息就休息，你在那兒多個一句半句話的，就把大夥兒害慘了。」湯副將首先發難。
　　
　　「這怎麼能怪我呢！」葉參軍抗辯。「湯副將，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平時將軍不會這樣的，身為參軍，我當然得把情況弄清楚才行。」
　　
　　「怪是怪了點，可不過是要咱們早點休息嘛！誰不知道將軍深謀遠慮、雄才大略，他會這麼做定是有他的用意，咱們不該管太多吧！」湯副將不服氣。
　　
　　「副將只需帶兵打仗，當然可以不必管這許多，但我是參軍，這一絲一毫都錯不得，怎麼可以馬虎！」葉參軍揚起羽扇。
　　
　　「你──」
　　
　　「我怎麼著？」
　　
　　「……」
　　
　　「……」
　　
　　於是，原奉安靜的帥帳中，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
　　
　　怪了。
　　
　　穿梭在軍帳之間，李洛心上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平日用過晚膳後，將士們大多會在軍帳裡歇息，養精蓄銳。可今晚，整座軍營卻顯得更為安靜，甚至安靜得過了頭。該不會……出事了？！
　　
　　他掀開最近的一頂軍帳，空無一人。往前走，他再掀開另一頂軍帳，裡頭同樣是空無一人。
　　
　　該死！他施展輕功，縱身躍上帳頂。
　　
　　只見離軍營幾里外，有一簇小小的火光在閃著，而火光四周，像是圍起了大批人馬。李洛眉心揪緊。這是怎麼回事？
　　
　　不可能是敵軍，因為沒有任何細作可以潛入密不透風的李家軍軍營中做出這種事！平日為了軍士安全，除了爐火外，營中向來不許生火，沒有軍令，更不可能聚眾。那麼，這批就是違犯軍令的將士了！
　　
　　他縱身飛躍，直至韓琦兒帳前落下。掀開帳幕，裡面果然空無一人。
　　
　　好極了！他咬牙。
　　
　　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那不遠處的小小火光，肯定與她脫不了干係！
　　
　　＊＊＊
　　
　　「好啊！用力！再用力點！」人群之中，韓琦兒高站在臨時搭成的跳板之上，奮力地喊著。
　　
　　「公主加油！公主加油！」當然，金小姬喊的是高句麗語，因為……她也只會說高句麗話。
　　
　　先前韓琦兒拉著金小姬走向爐火，拿起食材輕易地就做出了香味四溢的高句麗菜餚，再加上韓琦兒天生的樂觀和迷人的笑臉，人群很快會被吸引過來是極其自然的事。
　　
　　酒酣耳熱之後，談心的談心、交心的交心，接下來，就是現在這樣玩成一塊兒的情景了。
　　
　　一如往常的，韓琦兒力戰群雄，不辱她「跳板公主」的美名。幾番輪戰之後，高站在跳板上的韓琦兒仍興致高昂、躍躍欲試。
　　
　　「『韓奇兒』．你』這是在做什麼？」李洛震怒至極。
　　
　　全場立刻一片鴉雀無聲。
　　
　　看見氣氛整個兒冷下來，韓琦兒高站在跳板上，眉心揪緊。「你沒看見我在振奮士氣嗎？瞧你這樣一吼，氣氛都被你搞砸了。」她忍不住抱怨。
　　
　　所有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氣。
　　
　　從沒有人敢這樣跟將軍說話，畢竟，光是看見將軍臉上的神情就已經夠讓人害怕了。這可不是因為李家軍的士兵膽小，而是軍令如山、軍威不可犯。
　　
　　「振奮士氣？！」李洛暴吼。「『你』在這兒生起營火、飲酒作樂、毀我軍紀，居然還敢說是在振奮士氣？！」
　　
　　這該死的女人！他花費心思讓她女扮男裝，安排她的身份和營帳，為的就是要保護她的安全，沒想到她竟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韓琦兒皺起眉頭，摀住雙耳。「你喊這麼大聲幹麼？要罵人也得先看清楚，我可沒有生火喔！瞧，那只是個小小的爐火，跟你的軍紀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她才不笨呢！以前她就讀過兵書，剛剛也問過營裡的士兵，生個小爐火，一點兒都不犯軍紀的。
　　
　　「還敢狡辯！」李洛上前。「『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給我下來！」
　　
　　「才不要！我話還沒說完呢！」她站在上頭跳了跳。「你再看清楚點，我們大夥兒才不是在飲酒作樂，而是在──艦身！」
　　
　　李洛臉色鐵青。「『韓奇兒』．你』別忘了，這裡是大唐軍營，不是『你』高句麗的大殿！」他提出警告。「『你』若是一再頑抗，讓本將軍在將士前失去威信，那就別怪我要執行軍法了。」
　　
　　這話，真讓韓琦兒動怒了。他竟然想對她動用軍法？０李洛！你身為大唐將軍，怎麼這麼不講道理！你自己也看見了，爐火就是爐火，還有，跳板本來就是用來健身的，你為什麼一定要跟我爭？」她沒說的是，其實跳板本來是拿來玩耍的，只不過她寓健身於遊戲罷了。
　　
　　抽氣聲不斷在四處響起。
　　
　　「跳板？」他瞇起眼，覺得這名詞有些熟悉。
　　
　　「你忘了？我跟你說過，我可是高句麗赫赫有名的『跳板公──』」她驕傲地昂起頭宣佈。
　　
　　「『韓奇兒』！」他制止她。「『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這女人，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她微微一笑。「知道啊！」
　　
　　「知道『你』還說得出口、笑得出來？！」他幾乎想扼死她。
　　
　　「那當然。」她跳下跳板。
　　
　　他的心險些躍出胸口。那跳板，不矮，她就這樣往下跳？！真該死！他低咒。
　　
　　「『韓奇兒』，我受夠『你』了！」他決定將她揪回營帳內，徹底給她個教訓０『你』給我過來！」
　　
　　她停下腳步，明顯地察覺他不懷好意。「唔唔！」她搖頭。
　　
　　「跟我回營帳去！」他下令。
　　
　　她一震，臉孔旋即脹紅。「我才……才不要。」
　　
　　根據「經驗」，只要跟他獨處，她就沒有脫身的可能，她才不會笨到要自投羅網──至少，在他說愛她之前。
　　
　　「『韓、奇、兒』！不要挑戰我。」他的嗓音極其低沈。
　　
　　她後退。「我有自己的營帳……」
　　
　　他前進。「別逼我動手。」
　　
　　她躲進人群中。但很不幸的，人群自然地分成兩邊，讓出一條通道。
　　
　　「喂！你們太不講義氣了吧！」韓琦兒大喊。「剛才是誰煮好吃的東西給你們吃？是誰講笑話給你們聽？又是誰敦你們玩跳板的？」
　　
　　李洛聞言，頓時忍不住笑意。
　　
　　「公主請原諒，咱們軍營紀律嚴明，沒有人會違逆將軍的意思。」先前吃得最多的老邱忍不住開口。
　　
　　李洛整個人僵在當常「公主？」他額際青筋暴動。「我是不是聽錯了？老邱，你叫『他』公主？」
　　
　　「是。將軍，吃過晚飯之後，『跳板公主』已經向我們介紹過她的身份了。」老邱立正答話。
　　
　　「嘿嘿！」韓琦兒不怕死地微笑。「揚名大唐軍營，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呢！」
　　
　　「韓琦兒！」李洛已經忍無可忍，一個箭步上前，將她甩上肩頭，大踏步地走向他的營帳。
　　
　　「放開我！放開我！你竟然敢這樣對我！」被人扛在背上，她拚命掙扎，拍他的背、踢他的肚子，可卻仍被他緊緊扣祝天！她心上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回，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噢～～我的胃好痛！我呼吸困難！你這樣抓著我，我會斷氣的！」她開始採取哀兵策略。
　　
　　「你再多說一句話，我保證你會後悔一輩子。」他開口。
　　
　　立即地，她閉上嘴。安靜、乖巧地趴在他肩上。
　　
　　咻──
　　
　　一道火紅的光劃過黑夜，穿過天際，筆直地落在將滅的爐火旁。
　　
　　該死！察覺不對，李洛立刻放下肩上的女人。「吹號角！拿武器！準備作戰！」號令一下，號角聲同時響起，原本群聚的軍士們立刻散開，衝向營帳。
　　
　　韓琦兒還弄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數百枝帶火的箭，已如雨般落在地上、帳上、人身上。
　　
　　「啊──」她驚呼。
　　
　　慌亂間，她搜尋著小姬的身影，看見小姬被及時趕到的李中一把捉住，安全地保護著。
　　
　　「別怕，有我在。」李洛沈聲安撫著，一手摟住她的腰身、一手抄起盾牌，抵擋敵方猛烈的攻勢。「李中、李興，擺陣！」
　　
　　幾乎是在同時，李家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形成一道人牆，人人手上都拿著大盾，將火箭隔擋在外。
　　
　　韓琦兒心跳如擂鼓。從沒見過這種比箭還快的軍伍和陣勢，要是敵人知道他們所射的火箭根本無效時，只怕要捶胸頓足，恨死自己了。難怪大唐李家軍赫赫有名，今日瞧見這樣的陣仗，她總算明白原由了。
　　
　　生平頭一次，在箭林火雨中，她竟感到如此安全。不只因為大唐軍隊的精銳和鎮定，更是因為……有他在身邊。他以自己的身體護住她、用話語安撫她，彷彿，她是他所珍愛的至寶。
　　
　　她的心微顫。偏過頭，望向他聚精會神的側臉。她發現，那神情是嚴肅而認真的，竟讓她不由自主地──心動。
　　
　　除了她之外，還有這麼多倚賴、仰望著他的士兵，她這才發現，他是個多麼不凡的男人。而他護著她的舉動，就像護著……他所愛的人一樣。
　　
　　她必須深呼吸，否則無法抑制那激越的心跳。她這才明白，原來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宣諸於口。如果他這樣的舉動不代表愛她的話，她真不知什麼才是愛了。
　　
　　「李洛……」她不由自主地輕喚。
　　
　　他望向她。
　　
　　電光石火間，他像是在她眼裡看到了什麼、從她眼裡明白了些什麼。倏地，他露出一抹足以令所有女人著迷的微笑，然後，低頭吻住了她──
　　
　　天！
　　
　　她如受震顫。即便只是短得不能再短的一啄，但這一吻對她來說，幾乎像是永遠那麼長。週遭的一切彷彿在瞬間全部停止，整個兒軍營裡，只剩下他和她。
　　
　　突然，箭雨停了。
　　
　　「步兵在前、弓箭手預備，按兵不動！」李洛下令。他神情專注，然而圈住她的健臂，卻一點兒也沒有放鬆。
　　
　　她回過神來，忍不住開口。「李洛，是誰攻擊我們？他們會殺過來嗎？」
　　
　　他揚眉，並沒有忽略她話語中的「我們」。「我若猜得沒錯，這是新羅的軍隊。」
　　
　　「新羅？！」韓琦兒驚愕。「他們怎麼會知道大唐的軍營在這兒？而且還發動這樣的攻擊？難道……」她做出猜測。「他們已經知道大唐要進軍新羅，所以先下手為強？！」
　　
　　大唐要進軍新羅，必須借道高句麗。而同樣的，新羅若是想對大唐軍隊發動攻擊，卻又不讓高句麗察覺，就得繞行遠路，避開可能的偵查。
　　
　　所以如果發動攻擊的是新羅軍，那不就表示……大唐所有的計劃早就已經被新羅知道了？！
　　
　　「好女孩。」他捏了捏她的頰。「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得多嘛！」
　　
　　她忍不住臉紅。「你說這是什麼話？我本來就很聰明！」
　　
　　「你說的沒錯，此次率兵前來，除了原先的計劃之外，揪出大唐內部的奸細，也是此行的重要任務。」他微笑。
　　
　　看樣子，奸人是呼之欲出了。數年前，他就懷疑朝中有人和新羅勾結，但卻苦無證據。此次邊境不安，恰巧給了大唐一個安內攘外的大好機會。他與皇上設下計中計，為的就是要一網打盡所有可能的敵人。此次出兵雖是眾所皆知，然而卻只有少數幾名要臣知道大軍行進的方向和駐紮的地點。這下，誰是內奸就呼之欲出了。
　　
　　「呼～～」韓琦兒呼出口氣，這才體會到政局的詭譎多變，根本不是她可以想像的。只是這讓她不禁擔心，在那樣好險的環境中，他會不會有危險？
　　
　　一時之間，殺聲震天。
　　
　　「敵人攻過來了！」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李興！」李洛揚起長劍。「公主交給你了。她若受到絲毫傷害，唯你是問！」
　　
　　「屬下領命！」李興依令接過公主。
　　
　　韓琦兒拚命搖頭。「李洛，別趕我走，讓我陪在你身邊。我保證，我不會妨礙你的！」雖然害怕，但她卻更擔心他的安危。
　　
　　「李興，帶她走！」
　　
　　「是！」
　　
　　她還來不及反抗，新羅的大軍就已經湧向軍營。大唐軍隊勇敢迎戰，而她所愛的人就衝在最前頭！眼看著所有的敵軍圍向他，而他浴血而戰的情景，她幾乎要暈過去了。「李洛！」她大喊。掙脫李興的手，往前奔去。
　　
　　他猛地回頭。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大刀劈向他腦後，她大驚失色，整個人撲向前去，將他撲倒在地，用身子護住他。
　　
　　「琦兒！」他吼。揮劍格住了硬生生砍向她的大刀，順勢帶著她滾了兩圈。「該死的！你衝出來想找死嗎？！」
　　
　　「我──啊──」一柄劍　筆直刺向他們，她失聲尖叫，出於本能的，她又伸手去護住他的後背。
　　
　　「混帳！」他翻了個身，將她一塊兒帶起。
　　
　　「『飛騰』！」他吹出哨音，召來自己的坐騎，微一使勁，便將她整個兒抱起，放在馬背上。「去！帶她到安全的地方！」他下令。
　　
　　馬兒像是聽得懂人話似地，舉起前蹄，往後方疾奔而去。李洛重新持劍，奮勇殺敵。
　　
　　「李洛──」馬背上，仍聽見她傳來的呼喊。
　　
　　突然，一聲巨響，李洛心上一震，才一回頭，卻驚恐地看見她自馬背上被拋下，遠遠地，落在地上……
　　
　　天地，在瞬間變色。
　　
　　「琦兒──」淒厲的吼聲，傳遞戰常
　　
　　＊＊＊
　　
　　「唔……」冰冰涼涼的，那是什麼？睡夢中，韓琦兒緊閉雙眼，試圖揮去那擾她清夢的不明物體。噢！頭好疼、腳好疼、手好疼，她全身都好疼！
　　
　　她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韓琦兒，你敢再繼續昏迷下去，我保證，我一定會把你揍得再也醒不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雖然話語是充滿威脅的，可他那瘖啞、低沈、壓抑的嗓音，卻一議她覺得好……心疼。
　　
　　他竟然讓她受傷！即便軍醫再三保證，她的傷勢並不至於危及性命，但她的昏迷不醒，卻讓他整顆心揪痛。身為一名將軍，卻無法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他懊惱地扒過頭髮。
　　
　　「誰……威脅我……」她睜開眼。映入她眼廉的，卻是一身血污，坐在她床邊的他。
　　
　　「琦兒！」在看見她睜開眼的同時，他幾乎落下淚來。所有的擔心、壓抑和心疼，全在瞬間湧出。「你這該死的女人！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很有趣嗎？」他緊握拳頭，克制住那既想擁她入懷，又想痛揍她一頓的衝動。
　　
　　「痛……死了……」她申吟。「是你把我……放在馬背上的耶……」她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其實，她根本不想抱怨，但她不知該如何才能紆解那令人無法承受的心痛、疼惜和激切。
　　
　　看著他疲　憊不堪、傷痕纍纍和一身的血污，她好想，用力地抱住他！
　　
　　「你就不能好好地騎在馬背上、好好地照顧自己嗎？」他咬牙，強忍著淚。
　　
　　她的臉色蒼白，白得像張紙一樣。她的聲音，虛弱得像只蚊子。若不是怕她受傷的身體承受不住任何壓力，他早已將她擁入懷中。
　　
　　「你沒受傷吧？」
　　
　　「托你的福。」他歎口氣。「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吧。」她是這麼的柔弱，他卻保護不了她，這讓他心痛亦自責。
　　
　　她抬眼，幽怨地望著他。「你……不抱抱我嗎？」她對他伸出手。現在的她，需要他的安慰。即便他就坐在她面前，她仍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他一震。「我可以嗎？」他的胃緊縮。「我擔心你的傷……」
　　
　　「李洛──」她再也無法承受更多，忍著痛，她整個人撲向他，緊緊、緊緊地擁住他。「你沒事，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落下淚來。
　　
　　「琦兒！」他低吼著擁她入懷，強抑的淚，在這時奪眶而出。
　　
　　「你知不知道，你那樣衝出去的時候，我有多擔心！你怎麼可以什麼都不顧，不顧我的擔心、不顧自己的安危，就那樣往前衝？我好怕，要是你受傷了或……或戰死了……你有沒有想過我該怎麼辦？笨蛋！笨蛋！你這個笨蛋！哇──」她越說越氣、越想越傷心，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琦兒……」他的胃整個兒揪緊，心卻被她的嬌瞠和愛意層層包圍，再也無任何防備。「別哭……」他撫上她的頰，拭去她的淚。
　　
　　「哇──」他的溫柔，讓她的淚水如決堤般釋放。所有的擔心、傷心和愛，也跟著一塊兒釋放出來。
　　
　　「琦兒，別哭了。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嗎？」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人，竟是如此地深愛著他……
　　
　　他低頭，吻去她頰上的淚。「倒是你，才讓我擔心得快瘋了。」
　　
　　她一怔，卻沒有躲開。
　　
　　「答應我，不可以再做出這樣的傻事。」他強硬地命令。
　　
　　「我只是擔心你……」她低語。他的話，讓她的心顫悸。即便無須言語，她也可以從他那深邃逼人的凝望中，看見他對她的深情。
　　
　　「傻琦兒，我是大唐所戰皆捷的『戰虎將軍』，現在還有個深愛著我的傻女人，我不會讓自己受傷的。」他情不自禁地，細細密密地吻著她。
　　
　　「誰……愛你了！」她哽咽著。
　　
　　看著他疲累、髒污，卻仍是如此令她心動的臉龐，她伸出手勾住了他的頸項，主動地、深深地，吻住了他──
　　
　　一對有情人，終於，釋放了彼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