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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花冠公主(韓情脈脈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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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15:57 |倒序瀏覽
花冠公主【韓情脈脈之二】 作者:董妮

誰料得到,昔日武林第一美人與高麗第一大將的一段邂逅,
造就了岳妗粼離奇的身世,也改變了大明的國運……
身為禁衛隊隊長,關靳封奉命來到地處偏僻的發財村緝捕反黨,
然而壞人還沒抓呢,他卻虎落平陽被「蟲」欺,已被小蟲子咬得滿身包!
豪邁不羈地跳入淺溪洗澡去,卻發現有個魯莽姑娘竟捕魚捕到他身邊來?
與岳妗粼尷尬的初次會面,最後在他點了她昏穴後結束,
然而,彼此的情緣已注定牽扯不清──
他從此染上觀察她的壞毛病,暗中為她捕魚打獵砍柴,
甚至在她發現他的存在之前,偷偷喜歡著她。
但國師的提醒讓他漸漸發現,她的身份不只是個村女;
而是高麗大將的私生女,為了躲避追尋才隱居此地,
權傾一時的父親為了尋她,甚至有可能攻打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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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17:17

  
  劉基,字伯溫,浙江青田人,一三一一年出生,祖上世代為官。
  
  劉伯溫自幼十分好學,對經史百家、天文地理、兵法、陰陽等,幾乎無所不讀。
  
  元至正二十年(一三六○),劉伯溫縱觀整個局勢,感到元朝統治即將滅亡,而各路群雄缺乏統一全國的大志,難成氣候;唯有朱元璋雄才大略、兵強馬壯,又能用人,較得人心,且佔據了大江南北的富庶地區,具有統一天下的條件。
  
  正逢朱元璋廣招能人賢才,於是劉伯溫毅然到應天(今南京)投靠了朱元璋。此後,劉伯溫奉獻自己在政治、軍事上的聰明才智和深謀遠慮,輔佐朱元璋戰敗群雄、統一天下。同時也以一位傑出的軍事謀略家身份,為後人所稱道。
  
  明朝建立之後,劉伯溫任御史中丞兼太史令,他又以古鑒今,整頓軍隊,創立了軍衛法,為加強和鞏固明初封建統治,起了重要的作用。
  
  ***
  
  洪武元年(一三六八)五月,太祖赴汴梁,劉基與丞相李善長留守京師。中書省都事李彬犯法,李善長為其說情。劉基不顧情面,殺了李彬,觸犯了李善長。劉基感到不安,於八月間請求致仕歸鄉。這時,太祖正於鳳陽經營中都,又一意想消滅擴廓。劉基臨行前上奏說:「鳳陽雖帝鄉,非建都地,王保 保(即擴廓)未可輕也。」不久,擴廓果在塞外擊敗明軍,這使太祖想起了劉基臨走時所說的話,便又召其回京供職。
  
  洪武三年(一三七○)十一月大封功臣,封劉基誠意伯。洪武四年(一三七一)正月,劉基又請歸老於鄉。胡惟庸唆使人誣告,說劉基看中了家鄉一塊含有王氣的土地。劉基怕招惹災禍,因而留京不敢歸鄉。洪武八年(一三七五)三月,因病才回歸青田,在家鄉住了一個月即去世,年六十五歲。一說劉基是被胡惟庸所毒死,但未可考。
  
  ***
  
  突然在故事前放序是因為,本故事發生在洪武二十二年,在這個時候,劉伯溫早已經死了。
  
  但因為妮子讀了燒餅歌,一時非常嚮往這樣的預言,遂讓死人復活,以添故事的神秘性。
  
  這樣更改歷史,我也是戰戰兢兢。整個故事的歷史背景都被我改過了,唯一真實的部分只有高麗大將李成桂於洪武二十五年稱王,向明朝輸誠,明太祖封其為朝鮮國王這件事。
  
  我利用這件事杜撰了全部的故事,得鄭重聲明,本故事純屬虛構,與任何真人實事概無關係,如有雷同,皆屬巧合。
  
  謹祝,看書愉快。
  
  另,燒餅歌附於後記,有興趣的人可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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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18:16
  楔子
  
  明太祖洪武二十二年
  
  某日,御書房內,皇上長歎一聲。「國師,你說,朕是個好皇帝嗎?」
  
  劉伯溫撫髯一笑。「皇上澤披天下。」
  
  「那為何朕統一天下至今,依舊未能四海昇平?」
  
  劉伯溫羽扇輕遙「皇上可是為了高麗國的事煩憂?」
  
  隱含怒意的哼聲自鼻間噴出。「自朕起兵,逐鹿天下,高麗態度始終搖擺,從未真心稱臣,怎不教人氣煞?」
  
  劉伯溫抬頭,凝視雕花樑柱半晌。「日前,臣夜觀星象,得知高麗將有變故;或許可解皇上憂煩。」
  
  皇上瞇起眼。「國師有何妙計,儘管直言。」
  
  「臣需借重禁衛隊長關靳封一用。」
  
  「借他?」皇上話裡添了遲疑。「國師,你與關禁衛不是向來不對盤?」
  
  「哈哈哈,相似之人,看不得自己的缺點在別人身上出現,這是很正常的事。」易言之,就因為關靳封與劉伯溫某些惡劣性子太像了,才會相看兩相厭。
  
  皇上大笑。「既然如此,朕就下道聖旨,讓關禁衛暫時跟著你辦事吧!」
  
  「謝主隆恩。」
  
  「朕等你的好消息。」
  
  「臣定讓高麗從此再不為患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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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18:49
第一章
  
  山東發財村,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小村落,全鎮戶數十八,總人口數五十二,由於地處偏僻,平日……起碼已三、五年了,沒有半名陌生客行經此地,但今夜,卻意外地出現了兩名男子。
  
  年長的,身著淡藍儒衫,白髮、白眉、白髯,像是老得快要成仙而去的感覺。
  
  年輕的,頎長俊挺,乍看之下,威儀不凡、神聖不可侵;但也只是乍看
  
  當他好奇地睜大眼,一朵燦爛笑花在嘴角綻放,滿身悍厲之氣瞬間消弭,代之而起的是可愛到不行的娃娃臉。
  
  「不管看幾次關禁衛的變臉,仍覺驚奇無雙。」年長者輕搖羽扇。
  
  名義上,關靳封官封督統,但其實,他是皇帝身邊的密探。
  
  朱家天子生性多疑,即位二十餘載,被他宰掉的文臣武將不知凡幾;為防有人背叛,他特地密設了一支禁衛軍,專職保護皇帝、及監視各大臣言行是否有不軌跡象。
  
  而關靳封正是禁衛軍隊長。
  
  至於他身邊這位,則是鼎鼎有名的天下第一軍師劉伯溫,亦是他目前的監視對象。
  
  竟然連劉伯溫都懷疑了,關靳封也著實佩服皇上的「疑心浩蕩」。
  
  「國師誇讚,末將愧不敢當。想末將自幼及長,每見國師,始終仙風道骨,十年不變,真不愧是天下人爭頌的第一軍師。」有點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關靳封可一點也不想與妖怪對上。
  
  「這也沒什麼,只要多懂一點駐顏之術,人人皆可辦到!」劉伯溫撫髯大笑。
  
  「國師太謙虛啦!傳言你早已修成半仙之體,假以時日,必位列仙班,從此長生不老,西方世界自在樂逍遙。」所以趕快去隱居吧!別再戀棧權勢,否則皇上翻起臉來,可是六親不認的。
  
  「哈哈哈,可惜老天不允,老夫享福的時辰尚未來到。」
  
  是老天不允?還是貪心不足啊?關靳封勉強一笑應過,反正事情與他無關,他也懶得管,只消將皇上交代的任務辦好便是。
  
  「關禁衛,你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為何吧?」
  
  「緝捕叛賊胡惟庸的殘黨。」並觀察劉伯溫是否有反意。不過這是皇上另給的密令,除關靳封外,無人知曉。
  
  「關禁衛的說辭真是輕描淡寫啊!」劉伯溫來回搖著羽扇。「老夫記得,皇上金口御言的該是格殺勿論。」想那胡惟庸,貴為丞相卻密謀造反,給皇上逮了個正著,一同誅連者多達上千。
  
  如今,案子雖已沉寂,但皇上對於胡惟庸的殘黨依舊多所忌憚,任何人只要牽扯上一絲關係,都沒好下常
  
  皇上是已打定主意要趕盡殺絕,不過劉伯溫卻想知道,這位皇上的新寵,關靳封又是作何看法?
  
  但可惜,關靳封一點也不想去擔那責任,只把肩一聳。「好像是有那麼回事,可末將未得聖命,不敢多言。」而且,他是密探,不是劊子手,恕不負責宰人。
  
  劉伯溫自然看得出他的推托,轉個說法,繼續追問:「那麼關禁衛的想法呢?是寧可錯殺一百,莫放過一個;還是要徹底清查,以待真憑實據?」
  
  又想試他?這一路從京城出發至發財村,劉伯溫不知已試過他幾回,怎麼不膩呢?
  
  關靳封只把手一拱。「末將職微言輕,不敢妄言,一切但憑國師作主。」幹密探的,最重要的就是別亂出鋒頭,否則,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關靳封既身為密探之長,又豈會不知?
  
  「關禁衛真是字字斟酌、步步小心啊!」劉伯溫取笑他。
  
  「我還年輕,尚未活夠嘛!」關靳封皮笑以對。
  
  「那麼就請關禁衛去租兩間客房吧!」劉伯溫微笑睇他半晌。「為探虛實,老夫決定在此地住上一段時日。」
  
  這是說,劉伯溫要以人命為重嘍?
  
  「是。」關靳封表面上無反應,實則鬆了一口氣。
  
  他也不想當個是非不分、見人就宰的劊子手,劉伯溫肯徹底調查後再辦案,是再好不過的了。
  
  「關禁衛,我們此趟是暗訪,非有必要,請盡量不要騷擾一般百姓。」他指著高掛天空的明月。「尤其此刻天色已晚。」難得選了個如此好時機入鎮,再搞得人盡皆知,就浪費這大好優勢了。
  
  「末將曉得。」所謂暗訪,當然就是要秘密查訪,白癡才會去敲鑼打鼓,昭告天下。
  
  「那就勞煩關禁衛了,老夫先到西邊的竹林等你。」
  
  「國師慢走。」關靳封快樂地領命辦事去也;不過,他卻忘了一件事——
  
  ***
  
  「為什麼整個發財村裡,連一間客棧也沒有?」他被劉伯溫了。這是關靳封來回走過村內一十二遍後,得到的唯一答案。
  
  劉伯溫肯定早知村內無客棧,又不能騷擾民房,才將居處問題交給他負責。
  
  他擺明了在耍人,關靳封卻無能為力。在接下這份工作前就有人警告他,劉伯溫老奸巨猾,要他千萬小心。
  
  偏他仍大意上當,只能怪自己笨,怨不了人。
  
  「姜果然是老的辣!」這一回他認栽,卻絕不輕易認輸,否則開了先例,日後他在劉伯溫面前就再也抬不起頭了。
  
  只是,村內無客棧,又不能借居民房,總不能教他們日日夜夜露宿荒郊野外吧?
  
  就算他這年輕人受得了,劉伯溫年歲這麼大了,雖然他神通廣大得像妖怪,卻仍是大明國師,無緣無故死了,會很麻煩的。
  
  還是得想辦法弄個地方給他住才行。
  
  村內是沒指望了,不如往山上尋去,或許有獵戶留下的小屋,可供暫避風雨。
  
  打定主意,他正想走。
  
  「妗粼。」半夜裡一句呼喚,嚇得他縮回了腿。
  
  「娘,你找我有事?」窗邊出現一道纖細的身影,關靳封縮進牆角,怕給人發現了行蹤,會打草驚蛇,嚇跑胡惟庸殘黨。
  
  尖銳的聲音續道:「你爹的咳嗽又犯了,明兒個一早,你記得上回春堂拿兩帖藥回來。」
  
  「那銀子……」
  
  「前兩回你去拿藥不也都沒給銀子,那個老大夫喜歡你,你就求他再賒兩帖吧!」
  
  「娘,大夫也是要吃飯的,怎有辦法時時賒藥予人?」
  
  「做大夫的,行醫濟世是他的天職,難不成還要學那商人,事事講利?」
  
  「話雖如此,但老大夫生活也不甚富裕,倘若人人都去跟他賒藥,那他的日子要如何過下去?這日子過不下去,他就有可能搬家,他一搬走,村內再無大夫,咱們又上哪兒看病去,所以說……」
  
  「閉嘴,你拉拉雜雜一堆,根本是杞人憂天。而且,也沒人要老大夫見人就賒藥啊!這行善是要挑的,那些家境困難比如咱們的,才賒;其餘三餐溫飽的,就不必理他們了。」豪氣地說完,轉身走人。
  
  岳妗粼喚人不及,一張原就不甚開朗的臉蛋兒凝皺得更加添怨帶愁。
  
  大家老是裝窮,但發財村不過丁點兒大,街頭有人打孩子,街尾都聽得見,誰三餐不濟,大夥兒心知肚明。
  
  比方她家,娘親剛剛分明才熬了碗雞湯送進爹房裡,轉個身,卻來跟她說手頭窘困,要她去賒藥,這是何道理?
  
  都怪老大夫初來村內,為人太好,診金收得零零落落不打緊,還常免費辦義診,為那些乞丐看玻
  
  時日一久,一些貪心人士見有免錢藥可誆,誰還肯乖乖地付錢去看病?總是巧立名目,能騙多少是多少。
  
  可憐老大夫在發財村一待三年,老本幾乎蝕光,再這樣下去,岳妗粼擔心他要餓死街頭了。
  
  「唉!」她推開窗欞,對月一歎。「看來明天得上山打點野味,給老大夫充診金了。」或許還要再加兩擔柴,聽說前回阿娘去拿藥也沒給錢。
  
  「做人果然不能太好,否則非給人吃死不可。」她呢喃自語。
  
  「我以後絕對不做大善人,幫人沒功勞也就罷了,等沒能力幫了還要被說沒良心,真不划算。」小拳頭揚起,她對月發誓。
  
  可是——
  
  「我也不想做壞人耶!聽說行惡將來會下地獄,地獄裡的生活是很慘的!」小腦袋瓜裡已經想到了死後的世界。
  
  「那我該做什麼人?好人不成、壞人也不行,那就沒有啦!
  
  「不對,世上並不只有好人和壞人,一定還有第三種人,比如……做官的、賣菜的……慢著,這就變成要分職業啦!錯了錯了,應該是……」
  
  岳妗粼一徑兒地對著明月又歎又念,絲毫不察窗欞下,一雙晶亮的眼兒將她的乍喜還憂盡收眼底。
  
  關靳封捧腹大笑。「怎麼有這樣奇怪的人?」他邊笑,邊小心翼翼退離原地。
  
  「還沒發生的事也能操煩成這樣,真是自討苦吃。」
  
  話還沒說完,適時,屋內傳出一記清朗讀書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關靳封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敢情那屋子裡不只有個愛憂天的杞人,還有位只會讀死書的酸書生?
  
  岳妗粼聽見異聲,嬌喝出口。「誰在那裡?」
  
  關靳封忙掩住氣息,半聲不敢吭。
  
  「難道有賊上門?」探頭察看的小姑娘當場變成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個不停。「那該怎麼辦?爹正病著,哥哥又只會讀書,家裡只剩娘跟我還算有幾分力,乾脆把娘叫過來一起殺出去吧!不行,萬一賊匪人數過多,單憑娘和我兩個人絕非對手,還是逃吧!可要逃到哪裡去?唉呀!真後悔自己沒習武,今朝若能活命,我必潛心學藝,將來好成為一名武林高手……對了,我可以當個江湖人士啊!那就不必煩惱要當好人還是壞人了,畢竟……」
  
  關靳封聽她雜雜念著,笑到肚子快痛死了。
  
  怎麼有這麼寶的人?一件平凡小事也能想那麼多。
  
  想他關靳封,虛長二十七,從未想過自己要做什麼樣的人。他有功夫、又聰明,一次因緣際會救了皇上,從此步上仕途,一帆風順到現在了。
  
  他行事但憑己意,覺得好,任千萬人阻擋,他亦一意孤行;否則,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會推托到底。
  
  朝中有些人嫉妒他,便說他一生平順,焉知民間疾苦?
  
  其實他本就出生民間,天下大亂時,他才出生不久;及長,聽聞明軍橫掃四方,也曾與三、五好友約定,長大後要投效明軍,建立一番大功業。
  
  可惜啊!等不及他有能力征戰沙場,天下就太平了。
  
  而後,他投身江湖闖蕩了幾年,這回倒沒想過要闖出什麼豐功偉業,只是無聊,便四處玩玩,卻不知不覺敗武當、降少林,被封為一代劍俠。
  
  接著救皇上、進廟堂、封高官……因而成就今日的他,皇上最寵信的禁衛隊長關靳封是也。
  
  想來,他這一生根本是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所以,想那麼多做什麼?
  
  忍不住回頭輕言。「你什麼人也不必做,做你自己……」話到一半,忙把嘴捂祝該死,又露行藏了。
  
  「真的有人!」一夜數驚,岳妗粼緊張得頭髮都豎起來了。「是好漢就出來,我我我……我不怕你……」
  
  關靳封迅即把頭一縮,像毛蟲蠕動般,既迅速又無聲地離開牆邊。
  
  好半晌,岳妗粼終於鼓足勇氣出門查看,除了黑漆漆的夜幕濃稠如蜜外,什麼東西也沒有。
  
  「怪了,難道是我聽錯?可一次是失誤,連續兩次又作何解釋?除非有人故意惡作劇,那就牽扯到仇怨問題了。會不會我們家最近得罪了誰,有人來尋仇?那到底是爹、娘、大哥,還是我招惹來的麻煩?唉呀!對方會不會想要斬草除根,將我岳家四口盡數滅絕……」她的想像力又開始天馬行空地飛躍起來了。
  
  關靳封「爬」到一半,悶笑到手腳都發軟了。真是難得的寶、活生生一朵奇葩啊!
  
  ***
  
  嚴格說來,關靳封真是個很幸運的人,想什麼、有什麼,要東西,連「南北」都會自動從天上掉下來。
  
  他才正煩著發財村內沒客棧,與劉伯溫兩人無處棲身,不知如何是好。
  
  漫無頭緒之際,順著村郊周圍繞一圈,即在東方半山腰發現獵戶休憩用的小屋;雖然髒亂,倒也是個不錯的棲身之所。
  
  他快快樂樂地找來劉伯溫,想兩人一起打掃,頂多半個時辰,美好小窩便可成形。
  
  不料劉大國師對天咳了兩聲。「關禁衛,老夫適才觀星,發現東方高麗國將發生變故,影響我大明甚深,老夫要占卜一下,這打掃一事就麻煩你了。」
  
  然後,他走了。
  
  關靳封順遂愉悅的人生二度吃癟。
  
  「這隻老狐狸!」他真不想順他的意,但與這種懶人在一起,除非蛻變成比他更了不起的懶蟲,否則注定淪為僕人。
  
  關靳封生平第一次拿起掃帚,結果,打壞了一扇門,敲斷了一張椅子。
  
  別問他這般豐功偉業是從何得來,因為,他不知道。
  
  但兩個時辰後,他終究還是弄出了一個差不多可以住人的地方。
  
  「我其實也挺厲害的嘛!」不得不佩服自己,真是個宜室宜家的好男人。
  
  伸個懶腰,第一道朝陽自通透的屋頂灑落他的俊顏,照得他熠熠生輝,凜然威嚴。
  
  「關禁衛果真是人間龍鳳,氣概儀態俱是萬中選一,莫怪皇上對你器重有加。」屋子打掃完畢,劉伯溫自動歸來,順道送上一句褒獎。
  
  「豈能與國師相比。」論狡詐,他還遜上一大截。
  
  「這就是年歲的差別了。」所以狐狸是老的精。
  
  「末將會多多向國師學習的。」總有一天整死他。
  
  「關禁衛真是好學啊!不過……」劉伯溫指指他一身泥灰。「老夫適才發現屋子後方有一條小溪,清澈見底。 關禁衛打掃屋子也累了,要不要去梳洗一番,順便摘些果實、野菜回來當早餐?」
  
  「也好。」洗完澡,他還可以抓條魚烤來吃,至於劉伯溫,讓他吃酸果去吧!
  
  揮揮衣袖,他走了。
  
  劉伯溫看著他的背影,兀自沉吟。「好個奇人、奇格、奇事;於大明究竟是好?是壞呢?」他很有興趣看這齣戲。
  
  ***
  
  關靳封別了劉伯溫來到小溪邊,才把衣服脫光,準備好好洗個沁涼的冷水澡時,一陣窸窸窣窣的悶響引起他的注意。
  
  「什麼東西?」小嗎?正好,捉來加菜。
  
  躡手躡腳地,他輕步走向聲音來處。
  
  才靠近,「喝!」差點兒一蹦半天高。
  
  是那個對月哀歎要做好人還是壞人的小姑娘!她怎會在這黎明時刻上山,又如此湊巧來到小溪邊?
  
  從她家到這小山腰,走路也得半個時辰,照這天候看起來,她必是天未亮就啟程了。
  
  「真不像話,一個姑娘家,天未亮就在山裡走來走去,也不怕撞著豺狼虎豹,啃她個屍骨無存!」他一邊念著、一邊看著她越走越近,而且——
  
  天啊,她的目的地,似乎就是他的藏身處啊!
  
  「該死!」他沒穿衣服呢!
  
  想也不想,他縱身一躍,跳上身旁最高的一棵樹;幸好枝葉濃密正可棲身,否則就要出糗了。
  
  「什麼東西?」岳妗粼聽見破空聲響,舉目四望。
  
  不過關靳封輕功太好,她只來得及瞧見一道暗影唰一聲,消失在林蔭間。
  
  「是飛鳥嗎?」不太像,體型太龐大了,她懷疑真有鳥長成那副德行,還有辦法飛上樹。
  
  「那就是山貓!」她曾聽說過,山貓動作靈敏,或許可以上樹。
  
  正巧她今天帶了弓箭,若是山貓,不如就獵了它給老大夫做診金;一張山貓皮,加上山貓肉、貓爪……可值不少錢呢!
  
  她彎起弓、搭起箭;亮閃閃的箭鏃在朝陽下映著光。
  
  關靳封瞧得眼都凸了。
  
  喂,我是人、不是山貓,別射啊!他在心裡喊。
  
  但她顯然與他心靈不相通,所以箭還是發射了,筆直地飛向他的心窩。
  
  「哇!」他張嘴,發出無聲的尖叫。
  
  怎麼辦?擋下它吧!可才伸手,瞧見赤條條的手臂,遲疑了。這要給第三者發現,非將他當成淫棍,抓去浸豬籠不可。
  
  那躲閃呢?兩顆眼珠子四下轉了一圈。天要亡他,兩邊的枝幹是密得足以藏住他的裸身沒錯,卻也斷了唯一的逃生之路。
  
  他死定了,輓聯上十成十要寫著:天妒英才、紅顏薄命……不對,他又不是美女,幹啥兒就此認命賠上大好人生?
  
  一定要想辦法躲。他努力地挪、蹭、轉、移,累出一身汗,卻也只側了半邊身子,另半邊依然賣給那枝白森森的奪命利箭。
  
  他不想死啊!運起全身的功力,他一口真氣透唇吹出,「咻——」直擊箭鏃。
  
  祖宗保佑,利箭被他吹偏了寸許,堪堪擦過胸膛,只破了一點點皮。
  
  好險、好險,命保住了。
  
  不敢遲疑,他隨手摘下一片樹葉,運勁射向岳妗粼右後方,打折一株小樹,發出砰然聲響。
  
  「誰在那裡?」岳妗粼嚇一跳,注意力被轉移。
  
  關靳封乘機幾個縱躍,跳向密林深處。
  
  「什麼人?快出來!」她步步小心地邁向右後方。
  
  「出來,再不出來別怪我不客氣嘍!」說著,手上的彎弓搗向矮叢內。
  
  「捉到你了……咦?」沒人耶!只有一株被攔腰截斷的小樹。
  
  「難道是我聽錯了?」她蹲下身細瞧小樹斷折處,折口平整,似被什麼利器削斷。
  
  「剛才一定有人躲在這裡。」想到她專心打獵,卻有人暗中窺伺,心頭一陣忐忑。「昨天晚上就有人在屋子附近窺伺,今晨又有人偷偷跟蹤我,莫非真有仇家尋上門?那可不妙,對方來無影、去無蹤,身手一流,我們家只能淪為人家的俎上肉,任憑宰割,太慘了,嗚……」
  
  她要不要趕快回去稟告爹娘,逃命要緊?
  
  可是無憑無據的,爹娘會相信她嗎?
  
  不如把那個人引出來。她屏氣凝神,細查周圍。
  
  風吹過樹梢,揚起幾許沙沙聲,清脆的鳥鳴在林間婉轉輕啼,偶有激水沖刷流石,除此之外,她還聽見了……一個不該屬於這大自然的聲音。
  
  有東西在林中跳躍!而她判定,那正是騷擾得她寢食難安的罪魁禍首。
  
  那傢伙移動得好快,比她獵過的任何野獸都快,他的功夫一定很好。
  
  而她卻只是個尋常 姑娘,一身靈敏的感覺是靠著在山中打獵、砍柴練出來的。
  
  要跟那樣厲害的人對峙,她沒把握,想了一下。「還是算了吧!」聰明人不拿雞蛋去碰石頭。
  
  她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心裡有一點點懷疑,發財村如此偏僻,什麼樣的高手會找到這裡來?
  
  有沒有可能對方的目標根本不是岳家,是她多慮了?忍不住好奇,她停下腳步觀察。
  
  瞬間,活躍於林內的各式聲響消失,徒余沉靜,壓得人心慌慌。
  
  突然,岳妗粼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在背後聚集,忙不迭地跳起來,趕快跑。
  
  「抓不到獵物,捕幾條魚也不錯,反正老大夫不會介意。」而她很介意身後那股子霸氣,非常介意,所以跑吧!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拚命往前跑。
  
  同時,待在不遠處樹上觀察岳妗粼的關靳封,在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後,一身強橫霸氣終於收起。
  
  「好險。」她再不走,他非露餡不可,不過
  
  「該死!」一巴掌扇向自己臉頰,捉著一隻細如螻蟻的小蟲,掐死後,沾得滿手血腥。
  
  「死臭蟲,竟敢咬我?」這回真是虎落平陽被「蟲」欺啊!而且還不只咬一處。
  
  他可憐兮兮地忙抓癢,也不知是什麼鬼蟲子,黑抹抹的,比跳蚤還靈敏,沒半晌就咬得他一身癢。
  
  「唉呀,受不了了。」他跳下樹,也不管岳妗粼是不是會再回來,便急巴巴地往淺溪方向奔去。
  
  這一身的紅腫正需要冰涼的溪水來止癢。
  
  來到溪邊,不及細查,他縱身跳進水裡。
  
  「嘩!好涼。」簡直舒服斃了。
  
  他不停地將水潑向那一身的紅腫,直到麻癢漸漸褪去。
  
  「呼,總算再世為人了。」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發現那小小的蟲子這般可怕,以後在山野間不敢再隨便脫光衣服了。
  
  他洗得太快樂,警戒心相對地降低,沒發現
  
  不知不覺間,潑水聲由一個變成了兩個。
  
  不知不覺間,清澈的溪水自底部翻起一陣混濁。
  
  不知不覺間,有道纖細的身影靠近了他。
  
  不知不覺間……
  
  「看你還逃到哪裡去!」一記清脆的女聲在關靳封大腿邊響起。
  
  潑水的動作頓停,他瞪大眼,目光緩緩往下移去。
  
  岳妗粼正兩手捉著兩條魚,自水裡浮出。
  
  他直挺挺地站在溪中,她半跪於溪底,腦袋正在他胯間搖晃,企圖抖落一身的水;而雙眼則正對著他的……
  
  想都不必想,關靳封立刻伸手點了她的昏穴,並在她暈進水裡前扶住她,當然,不忘將那兩條魚一起送到溪邊。
  
  然後,他轉身拚命地跑。
  
  剛剛是怎麼回事?她怎會從那個地方冒出來?她明明走向另一個方向啦,然後……
  
  天哪,他不知道。好丟臉,邁開腳步,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往前跑,腦海裡充斥各式各樣的畫面,不停地追逐打轉。
  
  「不曉得她瞧見了幾分?有沒有看到他的臉?而……喝!」突然,他倒吸口氣,劉伯溫的臉擋在他眼前。「國師?」他為何會在這裡?難不成在跟蹤他?那剛才的事情……老天,他不用做人了。
  
  「關禁衛這澡洗得可真久,不過……」劉伯溫一雙眼把他從頭打量到腳。「你怎麼沒穿衣服?」
  
  「啊!」他腦袋冒出了白煙,這才想起衣裳還留在溪邊,好像……就枕在那個瞧見他「小兄弟」的女子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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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20:00
第二章
  
  岳妗粼在溪邊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衝回家,揪住娘親大人猛遙
  
  「娘啊!惡人又尋上門了,咱們快搬家吧!」說著,她手上已經開始收拾起行李。
  
  「胡說什麼?」岳夫人斥了女兒一聲,兩眼卻忍不住緊張地左右張望半晌。「哪有惡人?」
  
  岳妗粼將昨兒夜裡和今晨的事詳細說了一逼。
  
  「娘,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咱們家也沒金錢值得人圖謀,偏有人卻監視加跟蹤不停,這分明是為了尋仇。再加上那個人武功高強,我們決計打不過他,最後只好束手就擒、乖乖被滿門……」
  
  「夠了。」知道女兒接下來說不出什麼好話,岳夫人頭痛地搗住她的嘴。「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
  
  好話不實際啊!忠言總是逆耳,岳妗粼好生哀怨。
  
  「娘,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我們應該鼓起勇氣面對現實。萬一惡人真的尋上門,我認為你和爹……」
  
  「什麼惡人?」岳家大公子岳觀雲突然插了一句話進來。
  
  岳妗粼把心中的擔憂又說了一遍。
  
  岳觀雲搖頭晃腦。「妹妹所言有理,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正是在說我們家這種情況。爹爹重並田里收成不好、又有仇人來尋,唉呀,真是糟糕!」
  
  「對嘛!所以我跟娘說,咱們要趕快遷居避禍。」
  
  「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
  
  「那該怎麼辦?」
  
  「士可殺,不可辱。仇人別妄想玷污我岳家門庭。」
  
  「那哥哥有辦法退敵嗎?」
  
  「這個……我們可以去報官。」
  
  「要怎麼跟官爺說?」
  
  「不必說,我可以寫狀紙。」
  
  「哥哥加油,等你寫完狀紙,我們一起去報官。」
  
  「好,我這就去寫。」
  
  見那兩兄妹越討論越離譜了,岳夫人鼓足了氣,大喊:「兩個都給我閉嘴。」
  
  岳觀雲、岳妗粼當下成了悶葫蘆兩隻。
  
  「觀雲回房讀書,妗粼進廚房去給你爹熬藥,立刻去。」老佛爺下了指令。
  
  兩兄妹跳起來,各自領命辦事去也;至於方才熱烈的討論,早在老佛爺的盛怒下灰飛煙滅。
  
  「這兩個寶貝,到底是從哪兒學來這樣胡思亂想的習慣?」岳夫人大聲歎息,卻不知窗邊有個人同她一般想法。
  
  「我有這麼像壞人嗎?」關靳封好生納悶,自見到岳妗粼以來,一直是他吃虧多,她半點損失也沒有。但她卻將他當成累世仇人般防禦,究竟是何道理?
  
  打出生沒被人如此對待過,他真是很不服氣,忍不住起了雪恥決心。
  
  ***
  
  話說關靳封這一趟的任務,雖是調查胡惟庸的殘黨是否躲藏在發財村,及觀察劉伯溫對大明的忠誠度;但真正讓他費大把心思調查的,卻是那個把他看光光的女人——岳妗粼。
  
  他現在可是將她的生辰八字、祖宗十八代,連同個性、嗜好,甚至喜歡吃的東西都查得一清二楚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露點肉給人瞧瞧,又不是什麼大事,他犯不著像個失去貞操的女人,鎮日耿耿於懷,要死不活的。
  
  偏偏,他確是窘得死去又活來。
  
  日裡思,她看他看到了什麼程度?
  
  夜裡想,她會不會把他當成登徒子?
  
  吃飯、沐寓上茅廁,不管他在做什麼,她那……其實不怎麼漂亮,卻深烙心底難除的容顏就是死賴在他腦海裡翻騰,任他又擦又抹,硬是不去。
  
  結果,他變成了一個跟蹤狂,有事沒事就去跟在岳妗粼身邊。
  
  也沒想要幹什麼,只是沒瞧著她,心裡就是不安。
  
  可得慎重聲明一點,他絕對不是想殺人滅口;頂多只想遮遮那日的糗事,不讓人發現他一世英名中的這一絲絲小污點。
  
  也幸虧他的身份是密探,到處尋尋覓覓本是工作,因此即便行為鬼祟了些、舉止詭異了點,劉伯溫還是沒發現他的異樣,只當他正努力在執行任務。
  
  不過,他到底要跟蹤她到幾時啊?
  
  心裡著實沒個底,很想停了這煩人時舉動,但……終究想想便罷!他還是日夜跟在她身後,眼裡看著、耳朵聽著、心裡想著,滿滿都是她。
  
  然後,越跟他越不懂,她是吃錯了什麼藥,天馬行空的想像裡,十之八九都是壞事,好像那些快樂、幸福都被送進娘舅家裡了。
  
  比如這一日,岳妗粼又被母親喚出去向鎮裡唯一的大夫賒藥。
  
  她當然不會白要人家的東西,因此又帶著弓箭上山,企圖打些獵物去換藥。
  
  她的箭術真的不錯,很快就打了兩隻鳥,還是「一箭雙鵑」。
  
  本來,滿載而歸是喜事,豈料她竟愁容滿面?
  
  「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我運氣突然這麼好,會不會有問題啊?」
  
  關靳封一聽,差點昏倒。
  
  「運氣好就代表你福澤夠,還會有什麼問題啊?」差點破口大罵,因為那兩隻鳥是他幫她射下來的。
  
  不過既然她擔心,為了讓她明白什麼叫運氣來了,城牆也擋不住,他索性再敲暈兩隻野兔,拎到山路邊等著。
  
  不多時,岳妗粼已扛了鳥,又捆了一些柴,準備下山去換藥。
  
  關靳封躲在草叢裡,等她走過身邊,立即將兩隻野兔搖醒,推向山徑。
  
  甫清醒的野兔像暍醉酒似搖搖晃晃地走向她,咚地,撞到她的腿,又昏了。
  
  岳妗粼目瞪口呆看著兩隻「自投羅網」的兔子。
  
  「這是不是叫『守株待兔』?」不對,她啥事也沒做,所以這只能說是上天的恩賜。
  
  可是——
  
  「無功不受祿,我什麼事也沒做,可以收這樣的大禮嗎?」她遲疑著。
  
  關靳封差點吐血兼抓狂。
  
  東西給你就是你的了,想這麼多做什麼?快把兔子捉起來啊!他在心裡喊。
  
  幸好岳妗粼還不算太笨,終是彎腰拎起了野兔。
  
  「謝天謝地,朽木總算開竅了。」關靳封才鬆下一口氣。
  
  她又道:「既是天賜之物,不如就捐給菩薩吧!不對,菩薩吃素,那捐給誰呢?」邊走,她邊咕噥不停。
  
  他兩顆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你不是最喜歡吃兔肉,就捐給你的五臟廟不就得了?想那麼多做什麼!
  
  她忽爾一拍手。「啊!有了,我可以將它們放生,也算功德一件。」
  
  他倒地抽搐,明白了一件事。
  
  要討好她,真的很難很難——
  
  ***
  
  岳妗粼今年十四,已經是可以出嫁的閨女了,不過因為岳母要求過高,加上她本身又對出嫁沒啥兒興趣,因此婚姻大事便一直耽擱下來了。
  
  其實岳夫人的要求也很正常;她夫婿體弱,兒子又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雖家有薄產,兩個女人也無法妥善經營,因此希望將來的女婿能為岳家多出點力,好好孝順一下岳父、岳母。
  
  可是,你女兒嫁到別人家裡,無法全心為婆家盡力就算了,反要人家兒子照顧娘家,這樣的要求,有多少人願意?
  
  加上岳妗粼又非國色天香的大美人,雖不醜,但滿腦袋奇異的想法,常教人啼笑皆非,在發財村內自是乏人問津。
  
  直到近幾個月,她好像服了仙藥,整個人無端端閃亮了起來,才開始又有媒婆踏上岳家大門。
  
  「娘……張大嬸!」媒婆二度上門了耶!岳妗粼懷疑哪家公子這麼有勇氣,敢來挑戰她娘親的底限。不過她不擔心,反正沒人鬥得贏娘,微笑打完招呼,她回廚房做飯去。
  
  張大嬸瞧了眼岳妗粼容光煥發的模樣,輕咋舌。「大娘好福氣,有個這麼標緻的閨女。」以前怎麼沒發覺,原來岳妗粼精神飽滿、淺笑盈盈的時候,瞧起來真是挺可愛的。
  
  岳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其實女孩子只要好好調養,要養得珠圓玉潤有何難?
  
  不過之前家貧,沒什麼好東西吃,岳妗粼才會顯得面黃肌瘦。近一個月以來,他們打獵、捕魚、下田都有大收穫,吃得好,女兒自然健康漂亮。
  
  但就因為女兒漂亮了,她才更不願隨便將女兒嫁出去。
  
  「張大嬸,客套話對我是沒用的,你知道我的要求,那姓……李、劉、還是王?隨便啦,反正只要那位公子答應將來照顧我們兩老,他隨時可以來娶親,否則就甭談了。」
  
  「是金公子,隔壁街賣豬肉的金家三公子,他願意入贅。」
  
  「但我們家已經養不起第五張嘴了。」照岳夫人的意思,女兒是要出嫁的,將來衣食都不必她來操心,而且又能多個女婿來幫忙做事,多好啊!
  
  「岳大娘,你總不能啥事兒都要挑便宜的占吧?」
  
  「問題是,我偏要。」要說這世上有真小人和偽君子之分,岳夫人無疑是個真正的小人,而且,她還承認得非常理直氣壯。
  
  張大嬸氣紅了臉。「你以為你女兒是寶嗎?態度這麼囂張,我保證她絕對嫁不出去。」
  
  「那也無所謂,反正妗粼會幹活兒,留在家裡幫忙更好。」
  
  「你這、這……簡直是在糟蹋一個好姑娘。」
  
  「她是我女兒,我愛怎樣就怎樣,你管我!」半諷半攆的,岳夫人將張大嬸給趕了出去。
  
  臨出大門前,張大嬸還不忘回頭喊。「以後你女兒嫁不出去,變成一個老姑娘,那全是你的錯——」
  
  「呿!」踢出討厭鬼,岳夫人關上大門。「變成老姑娘又怎麼樣?老娘就是不爽把辛苦養大的女兒送人使喚去,又不是說一定會過得好,還不如留在家裡。」
  
  岳妗粼躲在廚房裡偷笑。
  
  岳家其實不大,大廳後,隔著一間睡房就是廚房了,加上岳夫人是有名的大嗓門,她在大廳吼,甭說廚房聽得見,走到最遠的茅廁也避不開響雷轟耳。
  
  她聽見母親趕走媒婆,心裡想著,要辯歪理,這世上早沒人辯得贏了不起的岳夫人;偏張大嬸愛來觸霉頭,怨得了誰?
  
  「妗粼。」岳夫人走到廚房門口喚人。「動作快一點,你爹爹、哥哥要吃飯了。」
  
  「哦!」她點頭,加快動作生火煮飯。
  
  「還有,柴火快沒了,我讓你去拾,拾了嗎?」
  
  「我明天……咦?」岳妗粼一轉頭,呆望著高聳的柴堆。記得她還沒去拾啊!怎麼……已經堆滿了?
  
  「妗粼,我說話你聽見了沒?」
  
  「聽見了。」
  
  「聽見了也不會回一聲。」岳母走進來,瞧見高高的柴堆。「原來你已經把柴拾好啦!」就說她女兒能幹活吧!如此好使喚的寶貝,誰要無端端送人?作夢去喔!
  
  「呃……大概吧!」她真的沒有拾柴的記憶,但柴火硬是堆得高高的。
  
  「發什麼呆?」岳母瞄了她一眼。「算了,既然柴火都拾齊了,你快點煮飯吧!我還要去服侍你爹喝藥呢!」說著,人走了。
  
  岳妗粼依然呆站在柴堆前。
  
  說句老實話,她最近運氣真是好得嚇死人。
  
  原本只想上山獵隻鳥,竟連兔子都自動送上門,還一來就是兩隻。
  
  偶爾,母親又為難她去向老大夫賒藥,她一時沒空去找診金替代品,也會碰到老大夫的義診日,分文不取地就送了她幾包藥。
  
  明明記得,老大夫自從對窮苦人家免費贈藥,搞得一些愛貪小便宜的人成天裝窮去誆藥後,就不辦義診了,怎地遇到她,義診又重新開始了?
  
  還有,弄丟的東西會自動回來、老舊的弓箭會莫名其妙變新,才想著要去打水,水缸就突然添滿了……
  
  「難不成遇到神仙了?」自己想都覺得好笑,世上要有這麼多無聊神仙,成天注意著她的需求,那可真要天天三炷馨香、鮮花素果、三牲九禮來叩拜了。
  
  所以說,神仙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鬼怪!
  
  她完全沒想到,有可能是「某人」暗中相助。
  
  背脊莫名發涼,岳妗粼緊張兮兮地左右張望。「我該不會真的撞邪了吧?」
  
  是有聽說過,鬼怪會以幫人做事為手段,向人類要求某些代價。
  
  天啊,那麼她得付出什麼代價來換取這些好運?該不會……是她的小命吧!
  
  「哇,大哥!」找岳觀雲去,他房裡什麼書都有,說不定連符咒的書也有,請他畫張符,她隨身攜帶,就不怕鬼怪纏身了。
  
  她一邊叫、一邊跑向書房。
  
  可憐關靳封,一番好意竟被當成鬼怪要脅,真真要吐血兼昏倒了,唉——
  
  ***
  
  那一邊,岳妗粼日子過得雖快活,卻有些膽戰心驚。
  
  而這一廂,則有個人卯足了勁兒,跟在她身後費心又費力地打點那些讓她又愛又怕的「好運道」。
  
  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將任務丟著不管,鎮日跟在女娃兒身後,發誓要改變她胡思亂想習慣的關大禁衛是也。
  
  這一夜,趁著月黑風高、四下無人,關靳封又出馬為佳人奉獻心力。
  
  他悄無聲息地疾奔於發財村內,唯一的學堂屋簷上。
  
  「就是這裡了。」透過墨色的覆面巾,他低頭瞧望泥磚糊成的建築,和它周圍一圈高聳的圍牆。
  
  前日,他跟蹤岳妗粼來到學堂附近,見她猛蹬雙腳,拚命地想要躍上高牆,窺視另一頭學子研讀的情況。
  
  當然,她沒學過輕功,是攀不過高牆的。
  
  但他卻發現,原來她很想讀書。不過岳家已有名書生,食衣住行樣樣需要人打理,約莫是沒銀兩再送一人進學堂了,尤其,還是個女人。
  
  瞧著她失望的眼神,關靳封真覺得不捨。
  
  想想,學堂是讓人讀書求學問的地方,沒事蓋那麼高的牆做什麼?怕人搶劫那幾本四書五經嗎?
  
  讀書識字可不是那些有錢人或男子漢所專屬的;任何人都應該有接受教育的權利。
  
  因此,他思前想後三天,決定過來將這座牆「砍」矮。
  
  他身長近七尺,這座牆又高他半顆頭,而岳妗粼只到他肩膀,也就是說,這座牆大概得截個兩、三尺,才方便她趴在上頭,觀看裡頭的教學。
  
  想到就做,他拿出皇上御賜的騰龍寶劍,輕輕往泥牆上一插,像切豆腐似地,一大塊泥磚給削了下來。
  
  「果然好劍。」比那勞什子中看不中用的尚方寶劍好多了。所以說他聰明嘛!離京前,皇上本要賜他尚方寶劍,遇奸邪貪官,盡可先斬後奏。
  
  他推辭說,自己身份不夠,不敢受此大任;其實是嫌尚方寶劍之名太聳動,要有個萬一,他再多生三個腦袋也不夠皇上砍。
  
  想不到皇上卻讚他虛懷若谷,另賜削鐵如泥寶劍一把,是沒有尚方寶劍的駭人聽聞啦!但使用起來卻好上了百倍。
  
  「如此好劍,關禁衛拿它來砍泥牆,不嫌可惜?」一個悠閒帶笑的聲音倏忽從關靳封背後響起。
  
  劉伯溫!他迅速回頭,月光下,一張慈祥的臉,仙氣飄飄,真的好像座前佛陀,可惜就是眼兒賊了些。
  
  關靳封振起精神。「月夜散步,國師真是好興致。」
  
  「暗夜鑿牆,關禁衛的興趣也挺別緻的。」
  
  「呵呵呵,我只是……」快想,絕不能讓劉伯溫發現他的弱點,否則麻煩大了。「呃,這牆太高了,妨礙我監視,因此將它截矮些。」
  
  「原來關禁衛早查出胡惟庸的殘黨所在,並布下重重防護了。看來是老夫多事,還想來告訴你,皇上委下的任務有眉目了。」
  
  「啊?」找到胡惟庸的殘黨了?幾時發生的事?他不曉得啊!
  
  「既然關禁衛已有所打算,老夫就不打擾了,你自個兒小心。」
  
  呃!看著劉伯溫離去的背影,關靳封好生掙扎,要不要追過去問清楚呢?
  
  追了,豈不讓人知曉他日日外出,卻一心忙著旁事,早將聖命拋諸腦後?
  
  不追……唉,只好另花心思再查,是不覺得困難啦!只是有些懶,眼下他真正有興趣的是岳妗粼,至於胡惟庸的殘黨,真想叫他們哪邊涼快哪邊閃。
  
  但這話兒絕不能讓皇上聽見,否則非砍他腦袋不可。
  
  有些煩,不過……算了!還是早點將牆截矮,再費個幾日完成任務,對皇上有所交代後,他再告假一段時間,專心追逐岳妗粼。
  
  說起這岳妗粼,滿腦子古怪思想,事事都能往牛角尖鑽,真沒見過這樣的女孩。
  
  他很好奇,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讓她開懷接受自己的好意,而不疑神疑鬼?
  
  但幸好,她的胡思亂想僅限於口頭上,還不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因此偶爾見她大驚小怪的,倒也挺有趣味。
  
  再加上岳妗粼很擇善固執,絕不貪小便宜,這一點頗讓他佩服。他這個人生性懶散,從不講節操、骨氣,與人決鬥,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說好聽點是能屈能伸,說難聽些就是很會見風轉舵。
  
  不過如果是岳妗粼,她一定是那種戰前乖乖遞挑戰書,過程中一絲不苟與人打到分出勝負,其俊完全照對方要求做的人。
  
  像她這樣的人倘若為官,遇到英明君王,定成能吏;但如不幸碰到昏君,則百分百死定了。
  
  他越看她,越覺有趣;朗朗世間,有風骨的人是漸漸減少了,如她這般的寶貝,值得保護。
  
  他一邊想,一邊迅速「砍」牆,一會兒後心滿意足地拍拍手。「這樣就不怕她身高不夠,聽不著學堂裡的講學了,不過……」發現學堂圍牆突然變矮,她是會驚聲尖叫呢?還是開心聽講?
  
  不曉得,但一定很有趣,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她變化萬千的表情了。
  
  「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哇!」毫無預警地,一陣天搖地動晃得他差點掉了手中的劍。
  
  「地震!」而且是很強烈的那種。他眼睜睜看著學堂圍牆裂開來,立刻想起破舊的岳家老屋。
  
  「妗粼!」三步並作兩步,他拔腿往岳家方向奔去,就怕去得晚了,岳妗粼會有個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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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20:25
第三章
  
  當關靳封來到岳家,整個岳家已燈火通明。
  
  岳母正一手攙著夫婿、一手拖著兒子,口裡不停呼喚女兒逃出屋外。
  
  這姓岳的一家子男人都挺沒用的,衣食要靠女人打點就算了,連這種緊急時候都得仰賴妻女救援。
  
  關靳封看著岳老爺、岳夫人和岳觀雲都逃出去了,獨漏岳妗粼,心頭猛一震。她在蘑菇些什麼?怎麼還不出來?
  
  他有些緊張,就聞岳夫人又喊:「妗粼,你快一點!」
  
  「就好啦!」她的聲音有些抖。
  
  關靳封忍不住憂心,趁著月色街明,繞到岳家後門翻牆進去一看,一口血差點噴出。都什麼時候了,岳妗粼居然還在收拾細軟!
  
  「娘啊!我找不到爹的藥。」岳妗粼對著門口吼。
  
  「那就別找了,改日再去向老大夫拿便是,屋裡危險,你快出來。」岳夫人大叫。
  
  關靳封躲在暗處拚命點頭,萬事不及小命重要,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嗎?
  
  豈料她卻呢喃了句。「藥如果有這麼好拿,我還用得著找嗎?」為了給爹親看病,岳家可也算散盡了千金,直到遇上老大夫,利用他的好心腸,偶爾跟他佔點兒小便宜,那藥費才不至於壓垮了一家生計。
  
  銀兩難賺啊!還能夠用的東西她絕不輕言放棄,繼續翻箱倒櫃。
  
  關靳封簡直給她急死了。
  
  突然,又是一陣搖晃。
  
  「哇!」岳妗粼站不穩腳步,纖細的身子踉踉蹌蹌往後倒去。
  
  關靳封哪還旁觀得下去,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穩後,又迅速退下。
  
  「啊!」她嚇一大跳,以為會跌個鼻青臉腫,卻沒有,真是奇跡,只是……不知是否錯覺,好像有人助了她一臂之力。
  
  難忍好奇,她四下張望了會兒,卻不見其它人影。
  
  「真是錯覺?」那麼錯覺也太多了吧?尤其最近運氣又好得離譜,都快以為身旁跟了尊超級大福神、或者是圖謀不軌的大妖怪了。
  
  不過不怕,她已經請大哥繪了張驅魔符隨身攜帶。
  
  「不管你是什麼妖魔鬼怪,先警告你,我身上可是帶了符咒,不想死的就不要靠近我。當然,我也不會想害你。」她低聲自言自語著,未了,不忘再補一句。「不過若是神仙相助,我就不介意你跟緊一點了。」她也不算太老實嘛!
  
  然而,關靳封卻聽得只想昏倒,一聲喝罵出了口。「你瘋了——」
  
  「妗粼!」適時,岳夫人催促的聲音再度傳來,壓過他的聲音,沒教岳妗粼發現他。
  
  「來啦!」岳妗粼不敢再耽擱,趕忙將所有衣箱都翻過來,終於在最角落的箱子裡找到父親的藥。
  
  她轉過身子才想走,窗旁一道黑影掠過眼角。
  
  「那是什麼?不像神、也不像鬼,倒像個人影耶……」心頭暗凜,該不會有賊想乘亂打劫吧?
  
  她故作不知地繼續走,那抹影子一動也不動,看來是個很謹慎的賊。
  
  她想轉回去捉他,卻知自己絕非他的對手。他就站在窗戶邊,只要她一妄動,他翻個身立刻走人,她就算追到天邊也沒用。
  
  只好想辦法引他出來了!她轉著腦子,腳下不敢停,急急步出大門。
  
  「妗粼。」岳夫人看見她,鬆口氣,迎上來。「瞧你動作慢的,萬一又地震,房子垮下來,看你怎麼辦!」
  
  「我找不到爹的藥嘛!」她分神回話,還不忘注意屋裡的動靜。
  
  「找不到就別找啦!人命會抵不上一包藥?」
  
  「這可難說了,有時候少了一包藥,確實會害死一個人……啊,來了。」屋裡的人開始動了,她聽到一記輕微的碰撞聲,想必是賊人在翻箱倒櫃找值錢東西時弄出來的。「看你往哪跑!」沒心思再與娘親爭辯下去,她一個箭步衝進屋內。
  
  「妗粼!」岳夫人看得眼都直了。「好不容易才跑出來,又衝進去做什麼?」真真氣煞人也。「你給我出來,妗粼!」她正想要進去把女兒捉出來。
  
  「夢蝶。」一個虛弱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是岳家那病假面的老爹。
  
  「相公。」岳夫人忙回頭扶住丈夫。「你哪裡不舒服?」
  
  「唔……藥……」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呃,好,我馬上餵你服藥。」掏出懷中方才岳妗粼搶出來的藥,這時真要佩服她的機靈,否則岳老爹這回非病發身亡不可。「雲兒,去井邊提點水來給你爹服藥。」岳夫人對著長子喊。
  
  「我……提水……」即便危急逃命,岳觀雲手中仍不忘拎著一本厚厚的書冊;而此刻,他埋在書裡的臉是滿滿的錯愕。
  
  「這裡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說的也是,但……他一輩子除了書和碗筷外,沒提過其它東西耶!可是爹爹病得這麼嚴重,娘和妹妹又都在忙,所以……
  
  「好吧!我去提水。」岳觀雲走了,手中的書依然長傍身旁。
  
  岳夫人擔心地看著除了讀書之外,什麼也不會的兒子。不能怪她緊巴著女兒不放,看看這一家子,唯一有一點點擔當的就只有岳妗粼了,她不靠她,又要靠誰?
  
  「唉,如果相公能健康一點,雲兒能幹練一些,那該有多好?」岳夫人仰天長歎。
  
  「咳咳咳……夢蝶……」岳老爺咳得一張臉都青了。
  
  「相公,你再等等,雲兒去提水來給你服藥……」一句話未完,後院傳來驚天動地的嚎叫聲。
  
  「救命啊!娘,我快給拖進井裡了,娘——」是岳觀雲。
  
  「雲兒。」不是只提個水嗎?為何會被拖進井裡?岳夫人擔心兒子,又放不下丈夫,只好使出「神力」,一肩扛起丈夫,搖搖晃晃地走到後院。
  
  井邊的景象讓岳夫人瞧得臉都黑了。
  
  「你在幹什麼?」放下丈夫,讓他就地躺好,她奔到兒子身邊,搶接過打水的桶子。
  
  「娘,這水桶奸重啊!差點把我也給拖了進去。」岳觀雲苦著一張臉。
  
  岳夫人提起水桶一看,不過半滿。「你真是……」唉,百無一用是書生啊!「下回提不動,就直接放下吧!」總下能叫兒子為了一桶水,摔進井裡淹死吧!
  
  「對喔!可以放的,我怎忘了?」
  
  呆書生就是呆書生。岳夫人沒轍地歎口氣,提了水,喂丈夫服藥去。
  
  果然還是妗粼有用,絕對不能把她嫁出去,絕對!岳夫人邊服侍丈夫、邊想著。
  
  雖然女兒再個把月就十五了,剩沒多少青春好蹉跎,但嫁人也不一定好啊!也許還會更辛苦呢!
  
  像她,第一任夫君嘴裡說她是他唯一的真愛、要憐她一生一世,結果……哼!他所有的紅粉知己加起來,比一整座發財村村民人數還多一倍有餘。
  
  她憤而離去,窮途末路之際遇上岳老爹,人才是不怎麼樣,沒錢又沒勢,但卻有一顆真心,不嫌棄她再嫁之身,又拖著一個女兒,反而對她們照顧有加。
  
  岳家公子也很好,「娘親、娘親」的喊得親親熱熱,從不將她當後娘看。書生漢啊!除了少些氣力外,忠厚老實、誠懇用心、孝順乖巧……他是樣樣佔足了;比她親生的女兒還貼心。
  
  所以她願意為岳家做牛做馬,毫無怨尤。
  
  不過她一個人撐太辛苦了,非得要女兒幫著不可,雖然是委屈了妗粼,但……大家都是一家人嘛!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很正常,不是嗎?
  
  ***
  
  關靳封也不知自己是得罪了哪位過路神仙,莫名其妙被岳妗粼看光了身子、無緣無故讓她走進了心裡、不知不覺為她擔驚受怕……現下,還要為她把一條小命送給閻王老爺。
  
  他這輩子沒幹過什麼壞事啊!雖然……暗地裡跟蹤她、有事沒事扶她一把,但……他真的沒安任何壞心眼。
  
  頂多就是逗著她好玩,順便希望她領了好處,不再記恨他的不小心「現寶」,把那件微不足道的小小糗事就此遺忘。
  
  這樣算很過分嗎?老天爺居然因此就想要他以命相抵,太不公平了。
  
  「我還不想死啊!」無奈看著年久失修的橫樑在第三次搖晃中斷裂,緊接著,四面磚牆唏哩嘩啦地倒了下來。
  
  眨眼間,生路盡斷,他被一堆殘磚破瓦給困住了。
  
  要逃,其實不難,衝破半傾的屋頂便可;以他的功夫來說,這是小事一椿。
  
  但要跑得無聲無息、不洩行蹤,就頗令人傷腦筋了。
  
  唯一慶幸的是,岳妗粼已經出去了,不會發現他、進而想起他是那日在溪邊的男子……
  
  「你這小賊,當真要錢不要命,屋子都快垮了,你還不快出來?」一聲嬌喝自門口一路張揚進臥室。
  
  關靳封當場一呆。不會吧!岳妗粼又回來了?
  
  他不敢相信,但隨著門口的破磚碎瓦被搬開,一道柔和的月光照進他黑暗的世界裡,他看見她慣常穿著的藏青色衣裙,確定麻煩上身了。
  
  「喂,我知道你在裡頭,屋子快塌了,你再不出來,就要被壓死了。」她很賣力地搬石挖土,企圖為他造出一條生路。
  
  關靳封眼都直了。她不是很膽小嗎?成天擔心這個、憂愁那個的,怎麼這節骨眼兒上反而有勇氣往危險裡鑽?
  
  「喂,你有沒有聽到?了不起我不報官就是,你快出來吧!」她快挖出一條路了。
  
  關靳封只想大叫。
  
  求求你繼續你的膽戰心驚吧!走都走了,又何必再回來?反正我的死活又與你無關,求你別再過來了,徒然令我尷尬嘛!
  
  他承認自己是個很害羞的男人,尤其在經歷了那樣的……初會後,他委實不想再見她;起碼……在未作好心理準備前不要。
  
  所以才會默默跟在她身後,費心又費力,卻始終不願現身與之見上一面。
  
  「哇!」又是一陣搖晃,震得正在搬磚塊的岳妗粼腳步不穩,幾乎跌了個四腳朝天。
  
  關靳封一顆心提到喉口。「你……沒事吧?」最後三個字清音,因為他還是不好意思見她。
  
  「可惡!」門外,岳妗粼一聲詛咒,才搬開的路又被塌下來的磚石堵住了。「喂,你到底出不出來?」
  
  管他出不出去,反正這些碎石木屑於他無礙,但她不同,沒有護體剛氣保身,隨便一塊破磚都可能要她小命的。
  
  「妗粼,你跑哪兒去了?」忽地,岳夫人尋人的聲音響起。
  
  岳妗粼忙搗住嘴巴,可不敢讓娘親大人知道,她為了一名小賊又跑進半倒的屋子裡,非被念到耳朵聾掉不可。
  
  「妗粼……啊!」一陣強烈的震盪傳來,岳夫人嚇得放聲大叫。
  
  岳妗粼還來不及反應,轟地一聲巨響,柱場梁倒,半傾的屋子瞬間夷為平地。
  
  岳妗粼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大塊屋樑當頭砸下。
  
  完蛋了。她想。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關靳封一掌轟碎擋路的磚石,身形電轉,來到她身邊,另一掌托住塌下的屋樑。
  
  這趁火打劫的小賊竟救了她!岳妗粼詫異地抬頭,想瞄救命恩人一眼。
  
  關靳封已趕在四目相對前,一指點向她的昏穴。
  
  「呃!」岳妗粼只覺眼前一黑,馬上便倒下了。早知道不能太過信任匪徒,瞧,報應臨身了吧!但可惜,她已無力反抗。
  
  「好險。」關靳封鬆下一口氣,總算沒讓她看清他的真面目,謝天謝地。
  
  不過現在要怎麼辦?逃出去是很簡單,可要拖著她,還有這塊屋樑……
  
  看來,要再隱藏行蹤是不可能了。
  
  唉!他真命苦。
  
  右掌吐力,偌大的屋樑被震成碎層;關靳封另一手環住岳妗粼,沖天而起。
  
  同時,他不忘再出一掌擊向地面破屋,震起碎石泥沙在他倆週身形成一道塵霧,遮住兩人的身形。
  
  能瞞得一人是一人,他可不想洩漏自己的真面目搞得人盡皆知,將來要執行任務會很麻煩。
  
  他自忖行動已經夠快了,即便稱不上電光石火,如鷹飛冤走,也是有的。
  
  偏偏——
  
  「哪兒來的登徒子,放下我的妗粼!」居然被岳夫人發現他的行跡。
  
  關靳封嚇得手一軟,險些將懷中佳人摔落地面。
  
  怎麼可能?一名鄉野村婦居然能看穿他的隱密手法,砍掉他的頭都不信。
  
  但岳夫人的身影卻已追上。「再不放開我女兒,休怪我不客氣了。」
  
  關靳封一張臉藏無可藏,只得邁開大步,拚命地往山林方向逃去;卻忘了,把岳妗粼放下不就得了。
  
  「喂——」岳夫人追不上他,氣得柳眉倒豎。「是你逼我的。」衣袖翻飛,一支暗鏢射向關靳封。
  
  他作夢也想不到,岳夫人竟諳武藝,當下被偷襲個手足無措。
  
  嘟地一聲,鏢刃直入肩膀,他左手登時一麻。
  
  「鏢上有毒。」勉力運勁封住左半身的穴道,他白眼一翻,只覺今晚真是倒霉透了。
  
  ***
  
  一直到回到與劉伯溫同住的山上小屋後,關靳封才想起,他幹麼把最不想與之相見的岳妗粼帶回家裡?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關禁衛,你……」劉伯溫看著一身血污的他和他懷中的岳妗粼一眼,半晌,了然一歎。「唉,關禁衛,想你年少有為,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何苦學那土匪頭子,強搶民女?」
  
  「誰搶民女了?她是……」要如何解釋?岳妗粼是……剋星吧!每次遇上她,他都會很糗大。
  
  「她是什麼?」劉伯溫故意逗他。
  
  「她是……我在山下救的人。」這樣的說辭應該沒錯。「方纔山下發生地震,一棟民屋倒塌,這姑娘差點被壓到,我順手救了她。」
  
  「剛才地震一事老夫知道,還聽說發財村裡共有兩戶人家房子倒塌,一家姓彭、一家姓岳,都沒什麼大損失,不過就是岳家丟了一個女兒,正準備去告官。」
  
  這老頭兒是妖怪啊!為什麼他人在家中坐,卻啥事兒都知道?
  
  皇上懷疑劉伯溫的忠誠,有意辦他;要讓關靳封來說,皇上根本是畏懼他的能耐。
  
  只是皇上怎不想想,劉伯溫果真上知天文、下通地理,能曉過去未來,修成半仙之體;他要當皇帝還不簡單,何必去為人作嫁,再給自己招來無邊禍患?
  
  皇上是多疑了。所以他這樁探測國師心思的任務也該作個了結——劉伯溫無意於大明江山,無須剷除。
  
  改天得抽個空,寫道折子給皇上;然後,這一件工作結束,他要立刻與劉伯溫分道揚鑣!
  
  他再也不要跟這個妖怪相處下去了,絕不!
  
  「那是他們誤會了,我只是用了一個比較驚世駭俗的方法救下這姑娘,我並未綁架她。」
  
  「驚世駭俗?」劉伯溫輕搖羽扇,緩緩微笑。「是說關禁衛在一般平民百姓面前展現神功,露了行蹤?」
  
  關靳封瞪他一眼,明知故問。不過,這回他是猜錯了。
  
  「我是洩漏行藏了,但可惜並非在一般百姓面前。發現我的是個武林高手。」而他一直被騙了,可惡。
  
  但誰又想得到,一個尖酸刻薄又愛佔人便宜的鄉野村婦居然諳武?
  
  劉伯溫覷了他片刻。「關禁衛中毒了。」
  
  知道這個人不會成為自己下一個目標,關靳封對他的態度也就不再那麼針鋒相對。
  
  「給人射了一鏢。」他說著,轉身,讓劉伯溫看他左肩的鏢傷。
  
  「蝴蝶鏢。」劉伯溫示意他先將岳妗粼送入內室休息。
  
  半晌,兩人重回廳裡,劉伯溫為他拔下蝴蝶鏢,並做簡單的包紮。
  
  之後,他皺著眉。「關禁衛可知,這蝴蝶鏢原為何人所有?」
  
  「武林第一美人,莊夢蝶。」他當然知道,而且他還曉得——「莊夢蝶另有一綽號,女羅剎。」只不知,岳夫人怎會有莊夢蝶的蝴蝶鏢?
  
  可別告訴他,如今的岳夫人,就是二十年前的武林第一美人,他會昏倒;那芳華,也褪色得太快了吧?
  
  「莊夢蝶並不好惹。」
  
  「我見識到了。」所以他的肩膀才會這麼痛,還餵了毒。「請問國師,可知鏢上毒物為何?」那毒挺猛烈的,雖然目前被他用內力暫時壓下,卻不知能壓多久,得盡快施以解毒丹才行。
  
  「赤蠍散。」
  
  偏劉伯溫說了個讓關靳封呆掉的藥名。
  
  「赤蠍散!傳聞只有天山雪蓮可解?」算一算從發財村到天山的路程,縱馬快奔要四天,再花個兩天找雪蓮,差不多六天,然後……中赤蠍散者,最多三天,必然斃命。
  
  所以也不必找了,反正找到藥,他人都掛了,還找來作什麼?
  
  全身的氣力倏然抽光,真想不到他關靳封年紀輕輕就要去見閻王,唉,果然是天妒英才。
  
  「那倒不一定。」峰迴路轉,劉伯溫自懷裡掏出一隻白玉瓶遞給他。「這裡頭有兩顆丹藥,一紅一白,你先服紅的,服下後會渾身發熱,這是排毒現象,你無須擔心,儘管找處水池,藉冷水去熱即可。待得全身燥意排盡,再服下白的,自可化解赤蠍散之毒。」
  
  「真的?」他可以不必死了?好像在作夢。
  
  「老夫生平不打誑語。」不過偶爾會拐拐人。但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缺點,就不必說了。
  
  「多謝國師。」關靳封接過藥瓶。「我這就去找處水池療毒。」
  
  「屋後那條小溪的水挺清涼的,應該可以用。」
  
  關靳封臉頰頓紅。那條小溪……有著他不堪回首的過往,說實話,他真沒臉再去第二次,不過為了小命,就再勉為其難一次吧!
  
  「我知道了。」他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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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21:00
第四章
  
  關靳封走後,劉伯溫也跟著轉身回屋內,並且進了內室。
  
  岳妗粼還睡在裡頭,她被點了穴,穴道未解前是不會醒的。
  
  依照關靳封的手勁,他點的穴最少得兩個時辰才會自解;但那是指在無人插手的情況下,倘若有人幫忙……
  
  劉伯溫伸指在岳妗粼身上點了下,她立刻清醒。
  
  「你是……」救她的人是這位老先生嗎?感覺不太像耶!
  
  「姑娘若要尋救命恩人,請往屋後小溪去。」
  
  他怎麼知道她要找救命恩人?岳妗粼一臉狐疑地瞪著他。
  
  劉伯溫輕搖羽扇,一派溫和的笑。
  
  那模樣真的是……很仙風道骨,教人無法懷疑他的話。
  
  所以岳妗粼也不知不覺信了。
  
  「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老夫姓劉。」
  
  「劉先生。」岳妗粼起身,對他拱了拱手。「我找那位公子,其實只想跟他說一句話,命比錢更重要。若非他死賴在我家半倒的屋子裡不走,我們也不必經歷那場危機。」
  
  劉伯溫雙眸一亮,像蓄積著某種笑意。
  
  「老夫相信那位公子會很樂意聽你訓話,你快去吧!」
  
  岳妗粼不知自己說了什麼惹他如此開心,卻曉得她很難拒絕他提出的建議。這位劉先生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慈祥溫和,稱不上霸道,卻教人不得不敬服。
  
  「那……我走了。」儘管覺得特意去找一名不相熟的男人,對他訓話有些奇怪,但在劉伯溫的殷殷注視下,她還是提起了腳步。待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劉伯溫失笑出聲。「想不到關禁衛費盡心思的結果竟是……哈哈哈……」關靳封一定想不到,這趟任務完全是他夜觀星象,察覺東方高麗國將有巨變,為了奠定大明百年江山,特地奏請皇上派下的。
  
  而關靳封正是任務成功與否的關鍵,至於查緝亂黨,那叫順便,成也好、敗也罷,無關大局。
  
  ***
  
  赤蠍散的毒性又猛又烈,關靳封服下解藥後,熱得差點連頭髮都冒出火花,幸虧冰涼的溪水稍微退了些火,否則,他真要自燃起來了。
  
  「還以為死定了。」鬆口氣,他覺得光泡水不過癮,索性脫光衣服,整個人潛入溪裡,浸它個透心涼。
  
  約莫半個時辰後,盤踞心頭的烈火終於消去,他欣喜地長嘯一聲,躍出水面。
  
  逃出生天的喜悅讓他開心地忘了警戒,直到一記疑惑聲起。
  
  「好熟悉的景象。」是岳妗粼。她依著劉伯溫的指示來到溪邊,欲尋那位……算是害她遇險,也是救她一命的男子。
  
  不意卻撞著了一名裸男衝出水面。難忍好奇,她探頭張望,先是看到一雙筆直修長的腿,然後……一幕熟悉到她幾乎可以說出何年何月何日何時、她在何地亦曾見過的同樣畫面,浮上心頭。
  
  毫無預警地,一股強烈激流在體內奔竄,她幾乎是目不轉晴地瞪著「他」。
  
  關靳封聽見她的聲音,內力頓洩,筆直栽進水裡。
  
  「啊!」她大吃一驚,忙奔過去想扶人。「你還好吧?」
  
  他一點都不好。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他們每回面對面都要在他光著屁股的時候?
  
  想想,他們自第一回在林中初遇至今,也有數月了,他就算不是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也是每日必出現。
  
  她從來沒發現他過……該說他隱匿的功夫十足到家,除非他願意,否則別人休想察覺他的尾隨。
  
  偏偏……偏偏每回他脫光衣服,警戒心降低時,她必定出現,然後……撞見他的裸體,讓他窘到想鑽地洞。
  
  他幾乎敢用腦袋來打賭,她不一定認得他的臉,但絕對知道他的身子長啥兒德行。
  
  老天一定是故意在整他,要不,哪會在他極欲抹平前樁糗事前,再增一件;讓他永遠也別想在地面前抬起頭來?
  
  「這位公子,你沒事吧?」岳妗粼已走到溪邊。「如果沒淹死,回一聲好嗎?」當然,如果掛點就不必回了,因為她怕鬼。
  
  關靳封自然不會回,回了,讓她記住他,往後他還要不要做人?
  
  萬一、假設、不幸,她是個守不住秘密的女人,將他赤裸著身體的事到處說,不必人家將他誤認為登徒子打死,他自己會先去買條繩子上吊自殺。
  
  絕對不能讓她看見他的臉,所以——
  
  故技重施。他隔水彈出一記指風,點了她的穴道。
  
  岳妗粼在第二度瞥見「美男出員的同時,當場又被點昏。
  
  關靳封又躲在水裡等了半晌,不聞她的聲音。「應該有點到吧?」
  
  在確定她昏睡後,他方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找齊衣服穿上,順便服下那第二顆白色解毒丹。
  
  「好險。」穿妥衣服,他鬆口氣,立定她身畔。「現在該怎麼辦?」
  
  他實在沒臉見她,又不能將她留下,還是……無聲無息將她送回岳家?
  
  驀然想起那支蝴蝶鏢,真是作夢也想不到岳夫人竟是名武林高手;她會不會就是那位武林第一美人,莊夢蝶?
  
  她用的武器像、身手也像,獨獨臉蛋不像。
  
  一個人的五官雖然會隨著環境、教育、思想……而有所異變,但基本上,大致的模樣應該是固定的。
  
  但岳夫人,她的眼睛太孝鼻子太扁、嘴巴又大,怎麼看,都沒有半絲美人應備之條件,就算再年輕二十年也一樣。
  
  除非……她易了容,要不就是被毀了容,否則她絕不可能是莊夢蝶。
  
  「可是她的臉又不像有易容過。」再怎麼高明的易容術總有跡可尋,偏偏岳夫人的,他確信是沒有。
  
  那麼就只剩另一個可能性,岳夫人臉上戴的是真正的人皮面具,才能既顯出喜怒表情、又能轉紅化白,教人無從辨別。
  
  殺人取臉,這種事他是聽過,卻沒真正經歷過,想想,把一張死人臉皮剝下來,戴在自己臉上,多噁心啊!
  
  他懷疑怎麼有人敢這樣做,也不怕臉爛了?
  
  不過,如果岳夫人是莊夢蝶,那麼岳妗粼呢?她同樣夠不上美人標準,難不成她不是岳夫人親生?抑或者,她也易容了?
  
  忍不住好奇,他蹲下身,摸了下她的臉。
  
  「放心好了,我女兒沒易容。」一記陰涼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關靳封迅速反應,橫抱起岳妗粼倒退三尺。
  
  「莊夢蝶!」他戒慎地望著岳夫人。
  
  「我已成親,夫家姓岳,所以請你叫我岳夫人。」她這番話等於間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你真的是昔日武林第一美人,莊夢蝶?」這日子是怎麼過的啊?竟能讓一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短短十餘年,變成鄙俗村婦一名?
  
  「不敢當。」岳夫人對他伸出手。「請把我女兒還給我。」
  
  「她真的是你女兒?」說實話,關靳封不太相信。第一,岳夫人不像那種對子女呵護備至的娘親,甚至,她待女兒是過分嚴厲的。
  
  其二,她們的五官不太像。雖然都夠不上美女之流,但岳妗粼的臉明顯較岳母更立體了些。
  
  她的眼窩很深,以至,雙瞳雖不甚明亮,模樣卻挺可人,尤其當她笑起來的時候,毫不羞怯地大張著嘴,別有一番爽俐的風格,很是亮眼。
  
  岳夫人沉吟片刻,深吸口氣,歎道:「武林中有位高人,名喚歧山散人,聽過吧?」
  
  「聽過,傳聞他功力不凡,精通醫卜星相,年歲已超過一百八。」
  
  「那是騙人的,他今年頂多一百零八。他是我的曾曾曾曾祖父,這輩子最驕傲的是練就三種曠世奇藥:丑顏丹、美顏丹、還顏丹。 顧名思義,一種吃了會讓人變醜,一種吃了則會變美,另一種自是還回本相。」
  
  「而夫人服了丑顏丹?」真教人難以相信,好好一個大美人,幹麼故意將自己弄丑?「不過世上竟有此奇藥,委實令人驚奇。」
  
  「有什麼好驚奇的?一個人活了百來歲,成天無事幹,想不弄些詭異的東西來玩都難。但有一點你說錯了,服丑顏丹的不只是我,妗粼也服了,這種藥吃下去後,會變得多醜,因人而異,所以她的五官才會與我大不相同。」
  
  「原來如此。」關靳封總算懂了。
  
  「我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你了,關禁衛,你可以將女兒還給我了吧?我願發誓,與胡惟庸殘黨絕無關係,你要查案儘管查,但請勿將我們一家子牽扯進去。」
  
  關靳封登時呆了。「你怎麼知道……」
  
  「是我告訴岳夫人的。」山徑另一頭轉出一道身影,白髮白髯、出塵脫俗,活脫脫是人間謫仙。正是劉伯溫。
  
  「劉先生。」岳夫人對他長身一揖。「方纔多有得罪。」
  
  「你們認識?」關靳封疑惑的眼在二人身上來回梭巡。
  
  「方纔在小屋裡對了一仗。」劉伯溫笑答。「老夫認出賢侄女的功夫,也相信散人的子孫必不介入朝廷紛爭,因此為岳夫人報了來此的路徑。」
  
  弄了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劉伯溫搞出來的,關靳封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又被整了。
  
  真搞不清楚,姓劉的明明只有那張臉可親,肚子裡藏的儘是虛偽詭計,怎麼多數人都會為其所騙,以為他是個德高望重的賢者,進而尊敬不已?
  
  他暗橫劉伯溫一眼,抱著岳妗粼送回岳夫人懷裡。
  
  「抱歉,小生並無意擄走令嬡,實因任務在身,不便洩漏行蹤,才想找個適當時機,再暗中送回令嬡,不意引起偌大風波,小生萬分抱歉。」
  
  岳夫人想起方纔的危機,也明白關靳封的為難,不置可否地擺擺手。「今夜的事看在劉先生的面子上,就一切作罷。至於關禁衛你,我希望你別再與妗粼糾纏不清了。」
  
  「我……幾時與令嬡糾纏不清了?」他頂多是賞了點甜頭給岳妗粼吃,以防她把他的糗事大肆宣傳。
  
  「如此最好。歧山一派,不與官府打交道。」說完,岳夫人抱著女兒走了。
  
  關靳封呆立月下,良久、良久——
  
  直到劉伯溫一掌輕輕拍回他的神智。「關禁衛也無須憂煩,天涯何處無芳草?」
  
  「誰告訴你,我對岳妗粼是那種想法?」他惱羞成怒。「我暗助她只是……」
  
  「只是什麼?」一雙精明眼兒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不吐一語。
  
  關靳封給瞧得臉都要冒出火來。「反正你不會懂啦!」堵嘴不成,還被誤會,真是氣煞他也。
  
  「對於情愛,老夫確實不懂。」劉伯溫撂下最後一句狠話。
  
  關靳封當場爆炸。「劉、伯、溫——」他要宰人了。
  
  ***
  
  自從岳家成為發財村內唯二兩家地震受災戶後,岳妗粼的生活又陷入一片忙亂中;當然,關靳封被岳夫人勒令不得接近她,以致無法對她伸出援手,亦是原因之一。
  
  岳家的房子要重建、衣食需張羅,岳老爹的藥材更是一大煩憂。
  
  而岳家唯一健康的大男人,岳觀雲,忙著拯救他落難的藏書都沒時間了,更甭提要他撥出一丁點兒時間分擔家計。
  
  「妗粼。」岳夫人僅有的倚靠只有岳妗粼。「後街賣豬肉的金大娘家裡有些不用的棉被、衣裳要給我們,不過指名你親自去取,待會兒記得去拿啊!」
  
  「為什麼要指名我?」
  
  「當然是肖想你做媳婦啊!」
  
  岳妗粼嚇一跳。「娘啊,她別有目的,你還叫我去?」真想賣了她嗎?「我應該不只值幾件棉被和衣裳吧?我會做很多活兒,而且……」
  
  「別又胡思亂想。」岳夫人喝停她的杞人憂天。「叫你去是因為有便宜不佔,浪費,沒要你嫁!」
  
  「這樣啊!」她放心了,可是……「娘,你剛才不是要我上山砍幾擔柴嗎?那到底是要砍柴,還是拿衣裳?」而且,她手邊還煎著藥呢!岳家老爹原就虛弱的身子自從被地震嚇到後,又更衰疲了,現下只能躺在床上哀哀哼哼,由妻子一手照料。
  
  「這……」柴和衣裳兩樣都是必需品,岳夫人一時也難以取捨。
  
  「要不,我去叫哥哥幫忙。」岳妗粼提議道。
  
  「雲兒,他行嗎?」岳母才遲疑著。
  
  「娘阿妹妹……誰都好,快來救命吶!」岳觀雲的呼救聲如雷響起。
  
  岳氏母女忙丟了手中工作往聲音來處奔去。
  
  原是書房,如今已成廢墟一堆的殘磚破瓦中,一道碩長身影被壓在下頭,四肢揮舞不停。
  
  但事實上,他背上也不過壓了一方——小小的磚塊。
  
  「雲兒!」
  
  「哥哥。」
  
  母女倆忙衝過去,一個拉手、一個抬腳,將岳大少爺給扶了起來。
  
  「你在幹什麼?」岳夫人無力地看著兒子。
  
  岳觀雲一臉興奮。「娘,你記不記得我之前丟了一部禮記,找到了呢!」
  
  「哥,你找書就找書,又怎會被壓在下頭?」還是那麼一方小小的磚頭,而他居然爬不起來,岳妗粼也著實服了哥哥的軟弱。
  
  「我也不曉得。」岳觀雲抓頭撓耳。「我一見禮記,開心非常,便使盡全力一抽,那磚頭就朝我砸過來了。」
  
  岳妗粼臉上一陣黑。「爐上還煎著藥,我去看火。」這麼鳥龍的事,虧哥哥有臉大聲說,她快昏了。
  
  「藥我煎就好。」眼看兒子是無法倚靠了,丈夫又重病纏身,光靠她和女兒兩個人張羅家計,十成十要累死,岳夫人當機立斷。「妗粼,你也不必砍柴或上金家拿衣服了。」
  
  「那我要做什麼?」她是不喜歡太忙,可也空閒不下來,很無聊的。
  
  「你到山上去,找著獵戶小屋,裡頭有兩個人,一年長、一年輕。你去跟那個年輕的說,你需要幫忙,請他相助一臂之力。」
  
  「啥兒?」岳妗粼一頭霧水。「娘啊,人家跟我們非親非故,幹麼非幫我們不可?而且,我又不認識他們。」
  
  「因為那個年輕人欠了你一次。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我幾時有錢可借人了?」
  
  「你別問這麼多,只要找到他,跟他說,女子貞節貴勝千金,請他還錢;他自然會懂。」
  
  「誰的貞節貴勝千金?」該不會是她吧?但岳妗粼明明記得自己一向守禮守分啊!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有人就是了。」關靳封與岳妗粼之間的誤會,岳夫人也是聽劉伯溫說的,而且說得神神秘秘、含含糊糊,最終以一句「天機不可洩漏」作結。
  
  老實說啦!岳夫人覺得那種「神話」聽得懂的叫笨蛋,聽不懂才屬正常。
  
  本來,她也不願以此為要脅、逼人做事;畢竟,歧山一派向來不與官府打交道。
  
  但非常時期,人都快累死了,也沒辦法,只好盡量利用身邊所有能利用的東西,算關靳封倒霉。
  
  岳妗粼壓根兒不信有那種事,但——
  
  「還杵著幹什麼?快去啊!晚一點陳師父要過來幫我們看房子如何重建,我還有得忙,而你得幫我看著你爹,他最近情況不太好。」岳夫人不停推著她走。「記住,快去快回。」
  
  岳妗粼拒絕不了,艱難開口。「娘,你說實話,這該不會是威脅吧?」
  
  「你想哪兒去了?」頂多是「賣女求方便」;那一夜,岳夫人瞧得清楚,關大禁衛對女兒頗有好感。
  
  只是她素來討厭與官府中人來往,規矩一堆,又驕傲得要命,因此她匆匆帶著女兒走人。
  
  本不欲再有所牽扯,偏發生這種事,單靠兩母女實在無法解決,只得求助關靳封。
  
  岳妗粼遲疑了半晌,期期艾艾地開口。「我只是想,我一點都不想因為威脅一個人而去坐牢。」
  
  呃!這層利害關係岳夫人倒沒想到,所謂「官」字兩個口,萬一關靳封翻臉不認人,反告他們一狀,確實會很麻煩。
  
  「不然……你就好聲好氣地求求他,他願意自然很好,否則,就算了。」
  
  這還差不多,岳妗粼輕頷首。「那我去了。」
  
  岳夫人點點頭。「一路小心。」
  
  ***
  
  岳妗粼作夢也想不到,她才見到關靳封,說出所求,他就一口答應,連哀求、拜託都不必;還附贈了仙風道骨的劉先生一名,說要順道襄助岳家重建。
  
  瞧來,關靳封真是欠了「她」很多、很多的錢。
  
  只是,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過關靳封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他們不是頭一回見面了。
  
  「關公子,我們以前見過嗎?」
  
  「沒有。」關靳封絕對不承認前兩回的失誤算相見;所以今天,她一出現,不必她詳細解釋、詢問,她一開口,他什麼都答應了,只求她別認出他來;至於到了岳家,要幹些什麼事,他一點都不在意。
  
  「我也覺得你的臉很陌生。」偏偏,感覺好熟。
  
  「也許岳姑娘熟悉的是關禁衛的其它地方。」劉伯溫突插一語。
  
  關靳封一個打跌,險些摔個四腳朝天。
  
  「國師,你年紀也不小了,是否該有點老人家的莊重?就別老跟小輩開玩笑了。」他不懷疑劉伯溫怎知這樁秘密,畢竟,世上少有事能瞞得過那個老妖怪。
  
  「說的也是。」劉伯溫點點頭。「老夫是不該將關禁衛對岳小姐的辛苦付出宣諸於口。」
  
  「什麼辛苦付出?」她有聽沒有懂。
  
  劉伯溫只是笑嘻嘻地望著關靳封,不發一語。
  
  關靳封發誓,劉伯溫先前所指絕非他暗助岳妗粼一事,不過老妖怪奸詐狡猾,誰又能敵得過他?
  
  「國師神機妙算,語中總帶玄機,咱們平凡人缺少慧根,聽不懂也是平常事,岳姑娘不必太細究國師的話中之意,以免徒增煩惱。」
  
  「是這樣嗎?」岳妗粼總覺得這兩個人言行針鋒相對,似有什麼深仇大恨。
  
  「對了,岳姑娘,你說你家倒了,那有辦法煮飯嗎?咱們要不要順便帶些食物過去?」關靳封努力轉移她的注意力。
  
  「煮食是沒問題,不過柴火沒了。」她想,既然已經上山,不如順便拾些柴火,省得明日再跑一趟。
  
  「柴火啊!」關靳封放眼望去,相中一棵半倒大樹,約三人合抱那麼粗。「你等我一會兒。」暫別岳妗粼,他走向大樹,兩掌翻飛如浮雲遊走,瞬間截了所有枝桿,僅餘主幹一株。
  
  然後,他扛著樹幹,又回到岳妗粼身邊。「這樣應該夠了吧?」
  
  她瞧得目瞪口呆。「是……夠了,但……關公子,你剛才那一手,好厲害啊!」她想學,好想好想學。
  
  他望著她晶亮亮的眼,之前就知道她好學,不過……「那招叫截心掌,招式並不難,但立樁練馬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只要他肯教,再苦她都願意學。
  
  「不只辛苦,還很累,早晚都要在梅花樁上蹲一個時辰的馬步,閒暇時還要打坐練氣,甭說你一個姑娘家,很多大男人都受不了的。」
  
  「我不怕。」她只怕自己能力不足,無法在這多變的世間存活。
  
  在岳家,且不論常年臥病在床的爹親;大哥岳觀雲飽讀詩書,雖說是把人都給讀呆了,但他確實學富五車。常常,聽著他講聖賢事講得頭頭是道,她心底好生羨慕。
  
  再說岳夫人,在村裡,她是有名的悍婦,人見人怕,卻沒人討厭她,因為儘管是歪理,由她口中說出來就是極具說服力,讓人反駁不來。
  
  岳妗粼雖不喜母親橫霸的作風,卻也不得不佩服她一個女人家,竟能撐起整個家的韌性與毅力。
  
  相較起來,她就無能多了;要文不行、要武也差,女工、刺繡、烹食,以至棋琴詩畫,她沒一樣行的。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生活對於人的磨練卻是不分男女,她常常想,萬一有一天爹娘無靠,手足不親,她要如何活下去?
  
  她不信嫁人就好,畢竟,娘親嫁了爹,還不是一樣辛苦;而她不怕操勞,就怕沒能力操勞,只能白白等餓死。
  
  這大概是她看著娘親一路持家苦過來,所養成的觀念吧!
  
  然,岳妗粼不怕辛苦,關靳封卻捨不得她太累;正想著有什麼方法可以說服她放棄練武的念頭。
  
  劉伯溫說話了。「岳姑娘習得一身高強高藝,不怕日後婆家嫌棄?」
  
  岳妗粼揚起唇角,笑靨如花,炫彩奪目;關靳封一時瞧得癡了。
  
  前回岳夫人說,她和岳妗粼都服了丑顏丹,因此眼前所見皆非她們的真面目;但關靳封看岳妗粼現下的樣貌,已十足可親又可愛,真不知她恢復原貌會是何等的天香國色,他忍不住好奇。
  
  「我家娘親大人雖然很愛強人所難,卻有個一等一的大優點,絕不逼我嫁人;她說,嫁人若不能保證幸福,不如不嫁。」而岳妗粼亦有同感。
  
  劉伯溫若有所思地睇了關靳封一眼。「關禁衛辛苦了。」想娶這樣的女子,得有十成十的覺悟。
  
  岳妗粼卻誤會了他的意思。「我會很認真學習,不會讓關公子太辛苦的,不然……我拜你做師父好了。」
  
  「不要!」關靳封大叫。
  
  「萬萬不可!」劉伯溫也喊。
  
  關靳封是從來沒想過要有個徒弟,尤其人選還是岳妗粼。
  
  但劉伯溫反對的理由卻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日後想改會很麻煩,還是別做師徒了。」
  
  「那要做什麼?」她疑惑。
  
  關靳封瞪了劉伯溫一眼,方道:「既然岳姑娘有意習武,也不必拜我為師,就直接與我一同練習吧!你稱我一聲大哥,咱兄妹倆教學相長,不也是美事一樁?」
  
  她不知那二人百回千轉的心思,只一逕兒感激。「那小妹就多謝關大哥的教導了。」
  
  「不必客氣。」他鬆下一口氣,並不太在意。反正姑娘家本就文弱,吃不了太多苦,他預估了不起三天,她必會打退堂鼓,他也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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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21:21
第五章
  
  這樣說雖然很奇怪,但岳妗粼真覺得她那莫名其妙的好運道又上門了。
  
  晨起,她拎著水桶才想去汲水,走到水缸邊一瞧,水缸已滿。
  
  過午,她想著柴火沒啦,該上山砍柴,一轉頭卻發現廚房邊的柴堆迭得有兩個她那麼高。
  
  傍晚,一家子用完飯,她正想去幫爹熬藥,發現劉伯溫已將湯藥備好。
  
  「劉先生!」她恍然大悟。「原來一直在我身後幫助我的人是你。」不是妖怪,她好高興。
  
  劉伯溫有些愕然。「我做了什麼嗎?」
  
  岳妗粼指指他手中的藥。
  
  「這個啊!」劉伯溫把藥碗遞給她。「我發現令尊的身子會長年衰疲,藥石無效,主要是因為他中了蠱。那些蠱蟲在他的身體裡吸收他的精氣,也就難怪你們怎麼幫他調養都調養不好了。」
  
  「蠱蟲,那是什麼?」一般人豈聽過那種邪門歪道?
  
  劉伯溫解釋。「那是西南邊境一種邪術,端午時分,將各種毒蟲放入缸中,埋進土裡任其自相殘殺,一年後掘出,取其中存活者製成蠱。其術陰毒無比,正派人士絕不使用,以免有違天和。」
  
  「好恐怖!」她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可好端端的,我爹怎會中蠱?」
  
  「聽說令尊年輕時曾是個走方郎中,足跡 遍及中原各處,也許就是在那時染上的吧!」劉伯溫說。
  
  「我從沒聽爹說過。」
  
  「別說你不曾聽過,你娘也不曉得,這是我中午才從你爹口裡問出來的。」而關靳封正在密切調查岳老爹的來歷。
  
  「原來如此。」岳妗粼頷首表示瞭解。「這麼說來,爹的病不是一般藥草可治好的嘍?」難怪他們看了無數大夫都沒效。
  
  「是的。所以我另外給你爹配了新藥,頂多服個三帖,便能將蠱蟲排盡,剩下的就只有調養了。」
  
  「多謝劉先生。」
  
  「岳姑娘不必客氣。藥快涼了,你快端去給令尊服用吧!」
  
  「我這就去。晚安,劉先生。」
  
  「再見。」送走岳妗粼,劉伯溫信步來到後院。岳家本宅因為地震倒場,目前正在重建中,因此在前庭搭了個帳篷暫時棲身。
  
  至於後院,則因人手不足難以兼顧,變成廢園一座。
  
  不過關靳封和劉伯溫來了之後,有鑒於後院土壤肥沃,浪費可惜,因此在此辟起了菜園子,種些落花生之類的植物。
  
  劉伯溫步進後院,關靳封正在給菜園子除草。
  
  「關禁衛辛苦了;要你堂堂一位督統大人來幹這些粗活,真是委屈你了。」
  
  「大明國師都可以屈身成大夫了,我種些菜又算得了什麼?」關靳封頭也不抬,懶得看他一眼。
  
  劉伯溫哈哈大笑。「看來關禁衛對老夫誤會很深。」
  
  「你玩我玩得很開心,這一點絕不是誤會。」他終於抬頭,睨了劉伯溫一眼。「我查過了,岳老爹年輕時確實是位走方郎中,還有個赫赫有名的稱號叫神醫怪客。不過他的專長是傷病,本身並未習武,對於毒、蠱也毫無研究,以致自己中蠱多年卻無法自救。」
  
  「神醫怪客曾是胡惟庸的座上賓。」
  
  「座上賓談不上,他不過是替胡惟庸看過一回玻而且神醫怪客在江湖上是有名的孤僻,等閒不與人交往,我懷疑他會替胡惟庸做事。」看了姓岳的一家,他真覺得人生境遇無常。
  
  想那岳夫人,曾是武林第一美人,多少王孫公子趨之若騖,她不屑一顧,如今卻甘願洗盡鉛華,專心照顧病弱夫婿,何等情深?
  
  而岳老爹,年輕時雖稱不上叱吒江湖,也是赫赫有名,今朝卻磨圓了性子,見著人就笑呵呵的,焉有昔日孤僻影子?
  
  劉伯溫觀察了岳氏一家,也知他們與胡惟庸殘黨無關係,卻忍不住要戲弄關靳封。「關禁衛如此維護岳老爹,不會與私情有關吧?」
  
  「如果你要說的是岳妗粼,很抱歉,她並非岳老爹親生。而且我與她清清白白,任你東牽西扯,也談不上私情。」有關這一點,關靳封可是有十足的把握。
  
  確實,初查出岳夫人乃當年武林第一美人莊夢蝶,岳父是鼎鼎有名的神醫怪客;關靳封是大吃了一驚,幾度還懷疑,該不會連岳觀雲和岳妗粼都別有身份吧!
  
  但經過一番詳查後,發現岳夫人是在八年前的一個雨夜,抱著才六歲的女兒暈倒在發財村入口,被岳老爹所救,兩人方始結識。
  
  當時,岳老爹的身子還沒有那麼差,兩人,一個是鰥夫、一個是寡婦,日久生情,彼此疼惜,這才結成一家,從此在發財村裡落地生根。
  
  八年了,這裡什麼事也沒發生;除卻他們特殊的武林人士身份外,關靳封相信,這對夫妻應是沒有其它值得懷疑之處。
  
  「原來岳姑娘並非岳老爹親生。」劉伯溫低頭,呢喃自語。「那麼老夫之前的疑惑就解釋得通了。」
  
  「國師不是神機妙算、無人能敵,又豈會不知岳姑娘身世?」
  
  劉伯溫苦笑。「老夫也是人,不是神,怎可能無所不知?」
  
  關靳封只當他是在裝佯,也不理他,逕道:「發財村裡其它人家我也都調查過了,沒什麼問題,待岳家重建完畢後,我會抽個時間回京面聖,將這樁任務作個了結。」
  
  「關禁衛的動作真快。不過,你走了,岳姑娘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你這樣小心翼翼照顧她、保護她,不就是希望能獲得她的青睞?可你又不向她表白,這豈非平白浪費大好時光?」
  
  關靳封瞠目結舌地望著劉伯溫好半晌。「國師,你當我是什麼樣的人?挾恩以求回報這種事我是做不出來的。」
  
  這會兒換成劉伯溫呆了。「那你對她那麼好……」難不成是在耍人?
  
  「我覺得她太辛苦了,就為她出點力,可沒旁的心思。」了不起就是希望她別洩漏他的糗事,還有,覺得她偶爾大驚小怪的模樣怪可愛,至於其它方面,他真的想都沒想過。
  
  「這是說,你並不喜歡岳姑娘?」
  
  「就算我喜歡她,也不會用這種卑鄙下流的方法追求她。施小恩、求大惠,豈是君子所為?」關靳封哼了聲,走人。
  
  劉伯溫僵成木棍一枝。一直以為關靳封算是精明人了,怎麼……也有如此憨直的一面?「哈哈哈……」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
  
  岳妗粼最近常常作……算美夢吧!
  
  事實上,這個夢已經持續幾個月了,不過之前總是久久,十天、半個月才來一次,近月,卻是三、五天就來上一常
  
  在夢中,出現了一名渾身赤裸的男子。他有著寬廣的背、緊小的臀部,下接兩條修長的腿,一身強健有力的肌肉。
  
  她總是從下方仰望他,然後,就在快看清楚的同時,眼前一黑,在夢中,自己昏倒。
  
  真奇怪,她一輩子都待在發財村裡,也沒見過什麼人,怎會作這種夢?
  
  而每次作完夢,她都會有些沮喪,因為,她永遠也看不出那個人是誰。
  
  然後,就是一夜的無眠,只好起床練拳。
  
  「暍剎剎——」一掌劈下,一塊紅磚應聲斷成兩截。岳妗粼還算滿意這成果,不過她家老師似乎不怎麼欣賞,因為他始終不肯再教她更高深的武術。
  
  「真希望可以再多學幾套掌法、劍招。」她像飢餓多日的孩童,好不容易找著食物,只想多啃幾口,以免將來時局不濟,又要空腹度日了。
  
  「貪多嚼不爛!習武最忌好高騖遠,馬步沒紮好前,你別想要學其它。」關靳封在帳篷裡睡到一半,聽見外頭有聲音,出來查看。想不到都過三更了,她竟還在練掌法,真是不要命了。
  
  「關大哥!」岳妗粼看見他,笑嘻嘻的。
  
  「這麼晚了還不睡?」
  
  「我睡一趟起來了。」
  
  關靳封瞇著眼,顯然不太相信她。
  
  「我知道你急著學會新本事,但弄壞身體就什麼也沒有了,你好好想清楚。」真正相處了才知道,她性子其實沉靜又有點自卑,不如外表那般活潑。
  
  不過她很好強,認定的事非做到好不可,頑固起來則比騾子還可怕。
  
  他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姑娘,凡事都想得過多,又容易煩惱,這樣怎麼快樂得起來?不如學他,天塌下來當被蓋,人生也如意多了。
  
  「我知道,我不會太勉強的。」她兩手垂在腿邊,低著頭的模樣就是一副乖寶寶狀。
  
  他有些頭痛。「我不是在罵你。」
  
  「我沒說你罵我啊!我只是在反剩」她很認真的,彆扭到有點不通透。
  
  「總之……唉!等你馬步扎得更穩,內力有些基礎後,我會再教你新招式的,眼下你先別太急。」
  
  她其實不相信他會留這麼久,畢竟,人生無不散之筵席。
  
  不過他都說了,她便姑且聽聽。「謝謝關大哥。」
  
  他抓抓頭,看著她,想了一下。「妗粼,你……其實可以不必這麼認真的。」
  
  「認真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但……太認真,不懂得變通,你不覺得累嗎?」
  
  「關大哥認為我不懂得變通?」她以為自己已經算很識時務了,所以才懂得未雨綢繆,以免遇乾旱渴死。
  
  這頭一點會不會太傷她的心?關靳封很掙扎。
  
  但他真心希望她凡事想開一點,別老是緊繃得像張圓滿的弓,一不小心很容易繃斷的。
  
  因此,他還是點頭了。
  
  孰料,她竟輕聲笑了起來。「多數人是如此看我沒錯,娘也常說,我太認真,又不夠強悍,將來很容易吃大虧,可我長這麼大,也沒吃過什麼虧啊!」
  
  他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覺得她笑得很奇怪、很詭異、還很……有魅力。
  
  他瞧著瞧著,竟有些呆了,可她還這麼小,他怎可能對她動了心?八成是病了,最近天氣乍暖還涼,是很容易生玻
  
  ***
  
  關靳封第一回見識到岳妗粼的厲害,是在與她相談後的一個月。
  
  她的武功新學不過四十餘天,居然……就跑去剿翻了人家一座山寨,而且,還真的讓她打贏了。
  
  當他聽說,她以剿滅那座山寨作為考核自己是否已習成截心掌的測驗時,眼睛都凸出來了。
  
  而她渾然不察他的驚嚇,逕自笑得雲淡風清。
  
  「關大哥,你說,我可不可以學下一套拳法了?」她很有禮貌、很謙遜,而且看起來該死地沉靜透了。
  
  他一時間一見忘了回話。
  
  「關大哥,你覺得我的截心掌還不到火候嗎?」她虛心請教。
  
  他結結巴巴。「你……怎麼會想到去找座山寨來……印證武功?」
  
  「這不是最快的方法嗎?而且,那座山寨的人曾經企圖搶劫村子,後來雖然無緣無故退走,不過我很擔心,他們隨時可能再上門,因此曾暗中調查過他們,發現那裡的人根本不懂武功,只靠著蠻力在逞兇,我就想,哪天等我有本事,一定要破那山寨,以防日後他們又興起劫村的打算。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搶過我的獵物。」簡而言之,她還順便報仇就是了。
  
  他早該知道的,她曾曾曾……不知道哪一代曾祖父歧山散人是有名的怪胎,親娘莊夢蝶當年亦曾搞得江湖一團混亂,這樣的一脈血緣下來,她會乖巧到哪裡去?
  
  不過與岳家其它人的特出相比,她才顯得平凡,真要跟一般人比,她已是特立獨行了。
  
  「唉!」他歎,暗猜,當年敗退山賊的是岳夫人,不過……「妗粼,你究竟為何想習武?」
  
  她想了一下。「其實我本來是想讀書勝於習武的。從小,我就很羨慕哥哥,什麼都懂,大家都說他是個才子,總有一天會光耀岳家門楣,所以,他每天只要讀書就好,啥事兒也不必做,真的好好喔!」
  
  嗯,這種小孩子的比較心態他懂。「那你就認真讀書啊!如果不會,我可以教你,再不然就去上學堂嘛,若有束修問題,我幫你想辦法。」
  
  「我才不要去學堂。」
  
  「呃!」可他明明記得,曾見她站在學堂圍牆邊眺望,而且一臉渴望。「為什麼?」
  
  「學堂西席的學問又沒哥哥好,我何苦去白花錢?」
  
  「那之前你在學堂圍牆邊徘徊是……」
  
  「噢,那是因為學堂的院子裡種了一棵梨樹,每回結出來的果實都又甜又大,我很喜歡吃,偶爾實在忍不住嘴饞,就到那附近去轉轉嘍!」
  
  他昏倒。
  
  「不過關大哥怎知我去學堂附近轉的事?」
  
  「呃……偶然間看見的。不說那個了,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何堅持要習武?」他飛快轉移話題。
  
  她想了一下。「因為我這半年來都睡不好。」她把自己夢見裸男的事說了一遍。「我想捉住那個會飛上天的人,所以我要習武。而另一個原因是,有武藝防身,將來我就不怕被人欺負了。」
  
  他一口氣梗在喉頭,差點窒息。
  
  「你……咳咳咳……為什麼一定要捉他?」搞了半天,原來他亦是她習武的原因之一,這不是冤孽嗎?
  
  「也沒什麼,我只是想看清楚他是誰。」
  
  「看清楚後呢?你想對他做什麼?」
  
  「沒啊!我什麼也不想做,只是,他騷擾得我半年不得安眠,我好奇,才想見見他的臉,就這樣。」
  
  他想撞牆去。「妗粼,那……沒人告訴你,一個姑娘家對男子的身體……那樣好奇是不好的,亦不合禮。」
  
  她搖頭。「娘只告訴我,這世上有很多長得好看的男人喜歡欺騙姑娘家,叫我要小心,見著那種人也不必客氣,打了便是。」
  
  有沒有搞錯?岳夫人竟這樣教女兒!關靳封眼珠子瞪得快掉下來了。
  
  「你娘說的是沒錯,但並不是所有男人都會欺騙女人,不能以偏概全。而且,男女授受不親,姑娘家其實不能對男人的身體有太多好奇的。」
  
  「那男人可以對姑娘家的身體有好奇心嗎?」
  
  「呃……多數的男子是會對姑娘起好奇心。」
  
  「這樣太不公平了。」她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搖啊搖的。「我娘說過,只准男人三妻四妾,做這個、做那個,卻不許女人做,這是不對的。如果女人不能對男人的身體有好奇心,男人也不行,這樣才公平。」
  
  哈哈哈!岳夫人居然教給她這種觀念。 關靳封手癢癢,想扁人。
  
  「還有,哥哥也說過,食色性也,這是不分男女的,我們不要勉強去壓制人類的天性,要順其自然,才是正確的生活態度。」
  
  「你說的是沒錯,卻忽略了世俗禮節。人活在世間,就難免要遵守一些規範,否則將很難生存下去。」
  
  「那關大哥很遵守世俗禮節嗎?」
  
  「呃……」他算是最滑頭,專挑喜歡的遵守吧!「偶爾啦!」
  
  「那正好,爹、娘、哥哥也是這樣。我記得有一回,哥哥買了一本春宮畫回家,我說我也想看,哥哥本來還在考慮,但娘說,有什麼不可以的,反正這些事情日後都是要懂,早學晚學一樣。哥哥就把書給我了,他還解釋給我聽喔!不過他們都叮嚀我,不能將這件事拿出去說,會被人笑;但關大哥不是外人,所以我才告訴你。」岳妗粼畢竟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天真未泯,看不出來最想把岳夫人和岳觀雲抓起來扁一頓的正是關靳封。
  
  這一家子到底是怎麼教小孩的?他決定了,一定要找岳夫人和岳觀雲好好談一談。
  
  「妗粼,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現在我有事,先走一步。」他笑,很勉強的。
  
  「關大哥,你還會教我武功嗎?」
  
  他想了一下,這麼認真的學生很難得,而且,他不忍心看她失望的臉。
  
  「只要你想學,我就會繼續教你。」
  
  「謝謝關大哥。」她彎腰,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
  
  真是個有禮貌的乖小孩,關靳封欣慰地看著她跑遠。
  
  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看關禁衛對岳姑娘似乎挺有意思的。」溫和的嗓音,像水、也像風,除了劉伯溫外,還會有誰?
  
  「國師,她只是個孩子。」他今年二十七,而她才十四,兩人差了近一倍的歲數,在他眼裡,她就像個半大的孩子。
  
  「很多十四歲的姑娘早已為人母親。」
  
  他翻了個白眼。「我對小孩子沒興趣。」他喜歡的是性感多情、妖嬈冶艷的大美人。
  
  劉伯溫眼底閃過一抹異光。「岳姑娘究竟長大沒,你可以用你的雙眼親自去印證。」話落,轉身走人。
  
  關靳封睨他一眼。「神經兮兮。」不過他沒空理他,給皇上的折子已經擬好,得趕快送進京去。
  
  但岳家的麻煩尚未解決,他實在放心不下。再不然還有一法——飛鴿傳書將事情進展大略稟奏皇上知曉,並請求延長任務時限。
  
  他猜,皇上八成會應允,但如此一來,他就不能請求皇上將他調離劉伯溫身邊了。
  
  想到得與那個老妖怪繼續糾纏下去,他直想歎氣。心底有一隻天秤,一端是岳妗粼、一端是劉伯溫,天秤搖搖晃晃……好半晌,他長歎口氣。
  
  「算了。」找飛鴿傳書去。因為,他終究離不開岳妗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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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21:50
第六章
  
  要說關靳封對岳妗粼的感覺,那真是很複雜。
  
  她是他在發財村認識的第一個人,也是他生命中最尷尬的存在,更是他花費最多心思去照顧的女子。
  
  但如果要間他喜不喜歡她,答案該是否定的吧?
  
  他其實不是很瞭解自己為何對她感興趣,她的個性不是挺討喜、樣貌也非頂尖,沒什麼特殊專長,不過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鄉下姑娘。
  
  唯一的特點大概是固執跟……薄情。
  
  十日前,他飛鴿傳書向皇上稟告任務進展,並請求皇上延長執行期限,原以為會很順利,不意皇上竟堅持要他回京面稟。
  
  幸好皇上並末訂下日期,他才能繼續在這裡耗著,不過君命難違,回京的計劃還是得早作打算。
  
  因此今日晨起,他便提前向岳妗粼告辭,預定三日後返京向皇上覆命,歸期不定,也許就此別離,再不復見。而她居然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很瀟灑地道了再見。
  
  「關大哥,你走之前,可不可以再教我一式劍招?」她只關心武藝。
  
  曾幾何時,他關靳封竟淪落到比幾套武學還不如的地步?想當初在京裡,多少女人追著他跑,只為博得他一笑;這岳妗粼真夠沒眼光了。
  
  「這兩個多月來,我已經教了你一套拳法、兩套掌法,劍招、刀招各一,你還嫌不夠啊?未免太貪心了。」
  
  「我不是貪心,只是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當然要努力學習才行。」
  
  很有道理,但……「你學那麼高深的武功想幹麼?仗劍江湖快意行嗎?」
  
  「沒有啊!只是想多學一點東西以備不時之需嘛!」
  
  他實在無法理解她的想法。明明不是貪心的人,卻有很多想望,什麼東西都想學,還不只是初涉皮毛,一定要學到基本水準以上。
  
  她這麼努力做什麼,想當個博古通今的天才嗎?
  
  「說實話,妗粼,我不覺得你學這麼多東西,將來有派上用場的一天;還不如輕鬆一些,日子照樣過得逍遙自在。」
  
  「俗話說,人無遠憂,必有近慮。人事無常,豈能不多做準備?反正東西學起來就是自己的,誰也搶不走,為什麼不趁有機會時多學一點?」
  
  「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妗粼,你對未來似乎很悲觀?」
  
  「不是很,是非常 悲觀。」從小,她和娘就不停地搬家,到發財村,已是第五處落腳地,幸虧後來遇上爹,這才暫時安定了下來。
  
  但她毫不懷疑第六處隨時可能來到。
  
  說不定,打明兒個起,他們又得搬家了;她當然要把握時機,能學多少是多少,以防日後遇著危難時可防身。
  
  原來她老是杞人憂天、胡思亂想的主因在這裡藹—對未來缺乏信心。
  
  「妗粼,你不覺得做人應該開心一點嗎?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
  
  岳妗粼瞄他一眼。「萬一意外發生的時候,我身旁沒別人,只有自己一個,誰來幫忙頂?」
  
  「你想太多了。」照她這種過日子法,就算無風無浪,她自己也會把自己嚇死。
  
  「不,我篤信靠人人跑、靠山山倒,唯有靠自己最好。」她很堅持。
  
  關靳封算是服了,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竟能想這麼多。「那你想怎樣呢?」
  
  「我要盡量學習各種藝業。」
  
  「那你應該去找劉伯溫,無論醫卜星相、文韜武略,他無一不精。」
  
  「真的?」
  
  他頷首,還想再跟她多說幾句話,卻發現自己被拋棄了。
  
  「喂——」她居然就這樣跑了。「你去哪裡?」
  
  「我要去拜劉先生做師父。」
  
  喝!真夠現實了,半刻鐘前不是還纏著他要學武嗎?這丫頭。「你不練拳了?」
  
  「反正你又不想教,我去找劉先生教也是一樣。」
  
  他突然覺得很生氣。「回來!」他喊。
  
  她腳步一頓,停在原地,怯怯地望著他。「關大哥,你心情不好喔!」而她沒興趣做炮灰,所以請不要遷怒於她。
  
  被這麼輕易遺棄,誰的心情會好?尤其他還照顧了她這麼久。
  
  「你要學武,我教你便是,過來。」
  
  「但你不是不想教?」
  
  「我改變主意了,不成嗎?」
  
  「當然成。」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蹦過來,笑嘻嘻地鞠了個躬。「關大哥,請多指教了。」
  
  他怎麼有種上當的感覺?不過……算啦!
  
  「你愛學我就正式收你入門吧!拿著。」他丟了一塊銹成鐵黑色的令牌給她。
  
  「這是……」
  
  「鐵劍門的令牌。我師父是鐵劍門門主。之前我教你的都是一些基礎功,不論派別,任何人都可以學,但你若要學更高深一點的功夫,可得拜我師父為師了,不過師父不在這裡,所以我代他收徒,也代他傳藝,以後你改叫我師兄吧!」
  
  「可以嗎?」不問過當事者,就代對方收徒,會不會出問題啊?
  
  「有什麼不可以的?師父自己要把鐵劍門的令牌給我,以後鐵劍門的事當然任憑我作主。」
  
  「萬一師父他老人家不喜歡呢?」
  
  「那就叫他自己去改過來啊!反正徒弟做錯事,師父收尾,天經地義。想那麼多做什麼?」
  
  她目瞪口呆。怎麼事情原來可以這樣推諉,她從不知道?
  
  ***
  
  關靳封顯然低估了岳妗粼的耐性。她不只努力,還很能熬。
  
  他和劉伯溫搬進岳家三個月,岳家的房子已重新建好,而岳妗粼也學會了鐵劍門八成的功夫,差的只是內力火候。
  
  真不知她怎麼有那麼多時間練習,明明她要挑水、煮飯、砍柴、下田……雜事一堆,卻有空閒將招式練得爛熟,害他不得不持續教下去,而回京的時間只得一延再延。
  
  「你該不會都沒睡覺,每天就想著練武吧?」他很懷疑。
  
  「我有睡啊!而且睡得很好呢!」她最近精神飽滿、容光煥發,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是你每天掃掉做家事、打獵、下田、睡覺的時間,根本就沒空閒再練武啦!為什麼還挪得出時間練習?」
  
  「對喔!」這個問題她從沒想過,如今仔細算了一下。「但最近,打獵、下田,甚至砍柴、挑水的活兒都有師兄代勞,我其實沒做什麼事耶!」
  
  敢情全部是他的錯?關靳封仰頭,無語間蒼天。
  
  「妗粼……」岳觀雲的聲音遠遠傳來。
  
  岳妗粼停下舞劍的手。「大哥,我在這裡。」
  
  岳觀雲跑過來,手中還拿著一卷畫軸。「你要的東西我幫你畫好了,你瞧對不對?」
  
  岳妗粼接過畫軸,攤開細瞧。
  
  恰巧關靳封也在一旁,瞄了一眼。
  
  「這不是……」男人的裸體嗎?這兩兄妹到底在幹什麼?「你們怎麼可以畫這種東西?」
  
  岳觀雲好奇地望了他一眼。「人體是很美麗的東西,為什麼不能畫?君不見,多少出水芙蓉圖被當成稀世珍寶,仔細收藏,此圖必也能成為一佳作,廣為流傳。」
  
  「出水芙蓉圖畫的多是女子,你這張畫的卻是男人啊!」而且那姿勢、身影、背景……活脫脫是在溪邊洗浴,卻不小心被岳妗粼看光了全身的他嘛!這幅畫若是被其它人瞧見,他還要不要做人啊?
  
  「男人、女人,不一樣是人?」岳妗粼插了一句。
  
  岳觀雲點頭如搗蒜。「美麗的東西是不分性別的。」
  
  關靳封快昏倒了,偏偏岳妗粼又來上一記悶棍。
  
  「大哥,我記得畫中人大腿部分有顆痣,你漏掉了。」
  
  「這樣嗎?我立刻去補。」岳觀雲抱著畫又跑走了。
  
  關靳封目瞪口呆。原來她把他看得這麼清楚,連他大腿上的痣都記得。
  
  怎麼會這樣?明明,每回事情一出錯,他就立刻點了她的昏穴,叫她睡上幾個時辰的啊!她居然還是看見了,還叫岳觀雲將它繪成圖樣?
  
  完蛋了,這要讓其它人發現……不行!他絕不能讓別人知曉這段糗事。
  
  不過她也太過分了,瞧見就瞧見了,作啥兒還繪圖為證,想威脅他嗎?
  
  「妗粼,你無緣無故,幹麼叫你哥哥畫那種圖?」
  
  「師兄覺得那圖很醜嗎?我倒認為挺好看的。」她語多讚賞。
  
  他不禁有些飄飄然,畢竟她讚的是他。「好不好看是一回事,但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圖繪男子裸身,難免有違禮法。」
  
  「又不是我畫的,是大哥畫的。」
  
  「看也一樣。」他咬牙。
  
  「有這麼嚴重嗎?」她納悶。
  
  「男女授受不親,你總該聽過吧?在京裡,一些名門閨秀甚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生除了親人與夫君外,不見其它男子,以示貞節。」
  
  「幸好我不是名門閨秀。」
  
  「即便是一般民間女子,也不能在未婚前看男子裸體。」這些話他不知已說過幾次,不明白,她為何就是不懂。
  
  「可那是他自己要在我夢中出現的,我也沒辦法。」不得不看,她也很委屈好嗎?
  
  他頭痛得差點炸掉,怎麼會有如此離譜的事?
  
  「我想,老是作夢也不是辦法,才叫哥哥繪了圖,想說,若能找出畫中人,也許就不必再受夢境影響,夜不安枕了。」她是作夢也想不到,夢中人早在身邊。
  
  關靳封嚇得當機立斷。「妗粼,我還是那句老話,一個姑娘家,圖繪男子裸身不合禮法。不過你的情況不同一般,所以我也就不多說什麼。另外告訴你一件事,教你的掌法、劍招,你有不懂的,趁這兩天趕緊提出來,過後,我就要走了。」快快離開,免得露了餡,很丟臉。
  
  「啊!」她怔仲。早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但乍聞他要走,還是有些不捨。
  
  「妗粼?」以為她會留他,想不到竟然沒有。她只一逕兒地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你還好吧?」
  
  她回過神,若有所思望了他一眼。「我這兩天會努力練武,絕不教師兄失望。」她很認真地說,卻真的連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
  
  他不禁有些訕訕然。「那就好。」真是悶,照顧她這麼久,竟連一句再見、挽留的話都沒得到,這個小沒良心的。
  
  「師兄,難得今晨上山獵了只獐子,要不要我去做些好菜,預先為你餞別?」此後一別,恐無再見之日,岳妗粼想起他的慇勤照顧,難免離情依依,真心希望最後一段口子能過得快樂些。
  
  他卻誤會了,只道她已等不下去,想快快趕他走人。「我說……」話到一半。
  
  「妗粼。」方離去的岳觀雲又回來了,手上還是那幅叫關靳封欲昏倒了事的裸男圖。「我補好了,你瞧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喔!」兩兄妹湊近圖紙,對著男子裸身喁喁低語、評論不絕。
  
  關靳封但覺一陣昏眩迎面襲來,再待下去,怕真要一睡了事了。
  
  「你們兩兄妹慢慢看畫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揮揮手,他轉身欲走。
  
  「關兄不一起看嗎?小生自認此畫繪得頗為傳神,將男子的氣韻、姿態捕捉無遺。」岳觀雲留他。
  
  那真是多謝他的細心了,關靳封翻了個白眼,擺擺手。「下了,你們慢看吧!一會兒見。」他是對自己的本事頗有自信,卻沒無聊到對自己的裸體發癡。
  
  「師兄,晚上記得過來吃餞別宴啊!」岳妗粼不忘叮嚀他。
  
  關靳封氣得快炸了,猶得強自鎮定。「知道了。」
  
  「那就晚上見了,關兄。」岳觀雲揮手向他道別,忽然——
  
  「啊!」岳觀雲凝視著關靳封的背影驚呼。
  
  「大哥,你怎麼了?」岳妗粼疑問。
  
  「妗粼,你覺不覺得關兄的背影很像這畫中人?」岳觀雲突發驚人之語。
  
  關靳封雖已走了老遠,但畢竟是武人,眼力、耳力均勝常人一籌,尤其岳觀雲又叫得很大聲,他自然聽到了,頎長身子頓時僵成木雕一尊。
  
  「會嗎?」遠遠地,岳妗粼拿著圖細細比較畫中人的身姿與關靳封的背影。
  
  「真的很像。」岳觀雲再添一把火。「你瞧仔細些,他們不論腿長、背寬,甚至姿態,都好像、好像。」
  
  關靳封恨不能立刻轉回頭,狠罵岳觀雲一頓。這呆書生,沒事攪什麼局呢?卻又不敢,怕洩了底,更丟臉;只能咬緊牙根,維持悠閒的步伐離開原地。
  
  才轉過牆角,一張教人恨得牙癢癢的笑臉出現他面前,可不正是劉伯溫。
  
  「關禁衛的臉色似乎不大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他咬牙。會這麼在乎這名譽問題,除了因為岳妗粼外,另一大主因就是劉伯溫。這老狐狸是他的剋星,他死都不願在他面前出糗。
  
  「我還以為關禁衛是為了那幅畫的事在煩惱。」劉伯溫兀自笑得開懷。
  
  他知道了!關靳封臉色大變。
  
  孰料劉伯溫接下來的話卻是——「岳夫人看了畫,也是整張臉都白了。看來,這幅畫將掀起滔天巨浪。」
  
  岳夫人看過畫了?不可能吧!那畫明明才由岳觀雲繪好啊!岳夫人是從何得知圖像一事?
  
  「你說的是什麼畫?」關靳封問。
  
  「一幅美人圖。」
  
  不是裸男圖,那就與他無關了。但岳夫人卻大驚失色,莫非有事要發生?
  
  「雲兒、妗粼——」突然,岳夫人的尖叫聲響透雲霄。「立刻收拾行李,我們要搬家了。」
  
  關靳封與劉伯溫對視一眼——真的出事了。
  
  ***
  
  關靳封和劉伯溫轉進岳家門,發現姓岳的一家已經把包袱準備好,隨時可以走人了;真是訓練有素啊!
  
  不過——
  
  「岳夫人,好端端的,做什麼搬家呢?」房子才蓋好,就這麼丟著,不覺得可惜嗎?關靳封不解。
  
  劉伯溫瞧見攤在大桌上的美人圖。「夢裡銷魂、蝶蹤難尋。這應該是岳夫人昔年的畫像吧?」
  
  聞言,關靳封瞄了圖像一眼。「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與今朝的岳夫人相比,相差何只天與地。
  
  「是的。」岳夫人邊點頭回應劉伯溫,邊扶著岳老爹、招呼一雙子女。「雲兒、妗粼,動作快一點。至於那幅畫,關禁衛若喜歡,儘管留著,我們要走了,後會有期。」
  
  「慢著。」劉伯溫擋住他們。「岳夫人匆匆離別,總有個理由吧?」
  
  「因為有壞人在追我們。」岳妗粼答。「我和娘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東藏西躲,想不到還是被找著了。」個中緣由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發財村是她們住最久的地方,想想還真是很不捨。
  
  「什麼壞人?」岳觀雲疑問。
  
  關靳封瞪大眼。「你不知道?那你跟人家在跑什麼跑?」
  
  「娘說跑就跑嘍!」在岳家,當家作主的不是兩位大男人,而是小小女子岳夫人。她的話,誰敢不遵?
  
  「不對啊!」岳妗粼似乎想起什麼。「娘,壞人追的是我們,又不追哥哥和爹,有必要拖著他們一起跑嗎?」
  
  「娘子到哪裡,我們就到哪裡!」岳老爹搶先發言。
  
  「我也一樣,絕不跟娘和妹妹分開。」岳觀雲大喊。
  
  岳夫人看看兩父子,嚴格說來,拖累他們一起逃亡,過著流離顛沛的生活,對他們並不公平;但放他二人在發財村,她也擔心他們會餓死,所以……「也罷,就大夥兒一起走吧!劉先生,請別阻止我們。」
  
  關靳封還是繼續盯著畫瞧。「岳夫人,你會不會太緊張了?要我是你與妗粼的仇人,單憑這幅畫,再對照兩位服下丑顏丹後的容貌,我絕對認不出你就是畫中人。」
  
  岳氏母女對望一眼,岳夫人點頭。「這麼說也有理。」
  
  岳妗粼續道:「娘和我當初就是怕被人認出來,才服藥改變容顏的。」若這一招,半絲效果也無,那她們苦心把自己弄成醜八怪,豈非白費心思?「娘,我們都變成這樣了,難道壞人還認得出來?」
  
  岳夫人想了一下。「可是,已經有人拿著這幅畫問到村子裡來,我怕被拆穿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關靳封還是不相信有人可以這麼神通廣大,單憑一幅十餘年前的圖,找到今日容顏大變的岳氏母女,除非——那個人是天下第一軍師。
  
  他懷疑的眼神不自覺地瞟向劉伯溫。「國師,你覺得呢?」
  
  劉伯溫只是緩緩搖著他的羽扇。「岳夫人,冒昧問一句,你的敵人究竟是何許人也?竟有如此能耐,多年來緊追二位不捨?」
  
  岳夫人哼了兩聲。「是我的前夫、妗粼的親生爹爹,一個很有錢、有權、又有勢的渾球。」
  
  關靳封此刻的表情,只能以瞠目結舌來形容。
  
  「岳夫人,若對方是妗粼的親爹,應該不會傷害她,而追逐二位,或許只是為了一點感情問題,你不覺得兩位坐下來好好地談清楚,比東躲西藏要妥善許多?」他問。
  
  「才不呢!」岳妗粼輕撇嘴角。「如果被他找到,他只會想盡辦法把我拐走,再逼娘回到他身邊。他很討厭,我一點也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也不願離開娘。尤其,他家的菜好可怕,都是酸掉的,我根本不敢吃,跟他住在一起,我早晚要餓死。」
  
  「妗粼,那菜不是酸掉了,而是故意放醋去醃,叫泡菜。」岳夫人解釋。
  
  「那我怕吃辣,他們卻故意把每樣菜都弄得很辣又怎麼說?」岳妗粼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段備受欺凌的日子。「比起來,我還寧可留在村於裡啃蘿蔔葉。」
  
  「如果只是吃食不合,可以溝通。你爹既然有權又有勢,當可供給你更優渥的生活,哪裡不好?」關靳封不懂。「而且,他一直不死心想要岳夫人回到他身邊,表示他對岳夫人始終無法忘情,如此癡心的男子世所罕見,你們為何如此厭惡他?」
  
  「因為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口口聲聲說我是他的唯一,後來我才知道,他的唯一有一座樹林那麼多,我瘋了才會去當他叢林裡的一棵小樹。」岳夫人怒挑柳眉。「還有,別跟我說什麼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我不吃那一套;在我家,一個男人只有一個妻子,我爺爺、奶奶是這樣,曾祖父、曾祖母是這樣,爹娘是這樣,我也要一樣。」
  
  「他是什麼人,竟能娶如此多的妻妾?」關靳封暗想,一座樹林那麼多,那不是比皇帝還風流?
  
  「真正娶的倒是沒那麼多,不過加上他的紅粉知己和侍兒就有了。」岳妗粼語帶厭惡。「他家裡的丫鬟成天不幹正事,就會打扮得花枝招展,期待主人看中,一朝飛上枝頭作鳳凰。有一次,我被他帶回家去,娘不得已也只好跟著去,我親眼看見那些女人對娘冷嘲熱諷,說什麼……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哼,她們一個個還不都一樣。我不喜歡他們家吵得要死,也不要娘去受委屈,所以我們絕對不要被找到。」
  
  「竟有這種事!娘子受委屈了。」岳老爹很是憐惜地擁緊岳夫人。「不過你別怕,如今有了為夫,我會保護你的,絕不讓你難過。」
  
  關靳封很訝異,竟有男人如此寬宏大量,毫不介意妻子過去種種?
  
  他想起初見岳老爹,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全靠老婆、女兒照顧,以為不過是個無能病夫,及後得知他是赫赫有名的神醫怪客,直覺不可思議。直至今日,臨危見風骨,果然不愧威名。
  
  這四個可愛的岳家人,讓他忍不住很想助他們一臂之力。
  
  「岳夫人,倘若那個人真如你所言的厲害,你們這樣走,怕也是逃不了的。」他分析道。「對方既然找得到發財村,有可能已知你再嫁的消息,他們尋人,就算不依相貌,也必鎖定年紀、人數與性別,你們四人一塊兒,目標太大,不如分開走。」
  
  岳妗粼想了一下,拉拉岳夫人衣袖。「娘,師兄說的有理耶!我們分開走,目標小一點,比較好逃。」
  
  「問題是,要怎麼分?事後,又要到何處集合?」要岳夫人放下岳老爹、岳觀雲自己去闖,她如何放得下心?
  
  「加上我和國師,應該就好分了。」關靳封自告奮勇。
  
  「岳先生的病還需服藥,這治蠱一事,只有老夫懂,不如就讓老夫與岳先生一組先走,岳夫人和岳公子一道,至於岳小姐,就麻煩關禁衛照顧了。」
  
  「沒問題。」頷首同時,關靳封不忘望一眼岳妗粼。「可以嗎?妗粼。」
  
  「好啊!我跟師兄一起,途中,師兄還可以繼續教我武功。」暫免了離別之苦,她可是高興得緊,自然滿口同意。
  
  「岳夫人的意見呢?」劉伯溫問道。
  
  岳夫人思考片刻,這確實是最好的分法,只是……「我們要去哪裡?」
  
  「京城。」劉伯溫笑嘻嘻地又搖起了他的羽扇。「各位若不介意,可在舍下暫避鋒頭,相信老夫這塊破招牌還可擋得幾許風雨。」
  
  關靳封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總覺得劉伯溫又在挖坑給別人跳了,只不知他這回的目標是誰?
  
  適時,劉伯溫回頭,兩人、四隻眼在半空激盪出一串火樹銀花。
  
  瞬間,關靳封的警戒心又起。姓劉的不老實,他一定還發現了什麼沒說,自己最好小心些,莫教人賣了,還在替人數銀兩。
  
  然,岳家人卻不知劉伯溫心頭計策,只開心有大明國師罩著,天塌下來都不必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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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31:13
第七章
  
  「師兄。」聲音的主人是個顏似朝華、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
  
  她柳眉彎彎如飛燕、秋眸盈然似西湖,精彩無雙,道不盡一身清靈脫俗,活生生是天上仙子下凡來。
  
  關靳封看得眼凸了、下巴掉了。
  
  他從不是個重色之人,當然,他也喜歡美麗的事物,但比起外在的容貌,他更重姑娘家腹內所藏;畢竟紅顏易老,而腦子裡的東西卻是歷久彌新。
  
  所以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看一個女人看到呆掉,看到……渾身起雞皮疙瘩。
  
  若說,美人圖裡的莊夢蝶是武林第一美人,那麼他毫不懷疑,眼前的女子是天下第一美女。因為,她實在是太漂亮了。
  
  「師兄,我叫你,你怎麼不回話?」女子又開口。
  
  他怔然回道:「請問姑娘閨名?」他很確定,自己從出生到現在二十七年,從未見過如此艷奪人心的女子。
  
  「我是岳妗粼啊!你不記得我啦?!」女子語出驚人地回答。
  
  關靳封的下巴再度狠狠一掉。「姑娘愛說笑,妗粼的容貌我豈有不識之理;你與她半分都不像。」
  
  「離開發財村前,為了怕那人又尋上來,娘二度要求我與她一起改變容顏。後來,她拿了一顆美顏丹讓我服下,說是三日後即可改變我的相貌,你忘了?」而今天正好是第三天。「況且,你就算不記得我的臉,也該熟悉我的聲音,你聽不出來嗎?」
  
  她這一說,關靳封才發現,女子確實有著「岳妗粼」的嗓音,不過之前他被她的美麗嚇呆了,一時忽略。
  
  不過——
  
  「你真的是服下美顏丹、改變容貌後的妗粼?」說實話,一開始關靳封並不相信世上真有美顏丹、丑顏丹之類的東西,那太駭人聽聞了。
  
  況且,果真有如此寶物在世,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必搽脂抹粉來增添麗容了,想辦法買一顆來吃,自可保一生嬌麗無雙,不更省事?
  
  可長久以來,從未有此類消息傳出,因此他早認定,岳夫人和岳妗粼的變臉是某種更高明的易容術,與丹藥無關。
  
  如今,岳妗粼竟活生生在他面前轉變成另一個人,教他如何接受?
  
  岳妗粼點頭。「正是我,師兄,你總算記起來了。」
  
  他還是無法相信。「妗粼,你易容了是不是?我知道你怕被找到,才想徹底改變容貌,但偽裝得如此美麗,反而易招人注意,惹出禍事。你還是去把臉洗一洗,我較習慣你原先的容貌。」
  
  「我沒有易容。師兄不信,可以摸摸我的臉,看有無易容痕跡。」
  
  「好!」儘管之前他早摸過她的臉,沒發現易容的痕跡;但他總認為,那次是自己大意,這回仔細謹慎些,一定會有所發現。
  
  然而,當他的手一伸到她面前寸許處,卻再也無法前進,好像……如此唐突她是件罪大惡極之事,凡有良心的人皆不屑為之。
  
  「師兄,你停下來幹什麼?摸啊!」她催他。
  
  他當然知道要摸,可手不聽話,有什麼辦法?
  
  「師兄?」他從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怎麼今天如此奇怪?莫非生病了嗎?「師兄,你是不是不舒服?」她一手探向他額頭。
  
  他卻像被燙到般猛地跳起來,後退三大步。
  
  「你到底怎麼了?師兄?」一個不好的念頭竄人心頭,她面色大變。
  
  離開發財村後,他二人一路狂奔,只求早一日到達京城,餐風露宿也不介意,當然,偶爾夜眠於長年不見天日的陰暗密林、古剎亦是有的。
  
  她聽人說過,那些地方不太乾淨,經常有山魑鬼魅進駐。難不成,他是被妖怪纏身,才會突然變了個性?
  
  「你……你你……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找水給你喝。」他慌慌張張,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
  
  「師兄!」岳妗粼因此更加肯定他是撞邪了,畢竟,他從來不曾如此憐惜她。
  
  也不是說他對她不好,基本上,一起逃難的日子裡,他始終居於保護者兼教導者的地位,雖照顧她,卻不會過分寵溺。
  
  他認為,一件事既然兩人動手比一人來得快,就一定會找她一起做,絕不會叫她過著四肢不動、飯來張口的日子。
  
  而她也很喜歡這樣的他,本來嘛,她又不是廢人,不需要他人事事服侍周到。
  
  可今天,他居然說要去找水給她喝。且不提他們的水囊裡還有水,她又不是不懂武功的千金小姐,邀她一起去找不是更快?
  
  所以,關靳封一定出問題了。
  
  「師兄——」她急巴巴地追在他身後。「你別怕,我有驅魔符,你帶著就不必擔心妖魔鬼怪纏身了。」
  
  岳妗粼的異想天開,正發作中。
  
  ***
  
  對他來說,岳妗粼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在離開發財村前,劉伯溫突然問了關靳封這麼一句話。
  
  記得他當時的回答是——師妹。
  
  當然,在心裡,她除了那個身份外,還是他命中的大剋星、和可愛的小妹子。
  
  他兩次最丟臉的經驗,都是岳妗粼所造成的。雖然她似乎搞不清楚,但他心裡就是有個感覺,在她面前,他一定會栽大觔斗。
  
  照理說,這樣一個人的存在,應該會讓他恨不得避而遠之,老死不相往來才是。
  
  偏偏,他卻和她攪和在一塊兒,有著牽扯不清的關係。
  
  為什麼會這樣?初始可說他是為了封口才接近她,但如今,他覺得……喜歡她的感覺又多了一些。
  
  他是家中的獨子,從小就沒有兄弟姊妹相伴,長大後雖結交了不少朋友,有時仍難免惆悵,而岳妗粼補足了這份缺憾。
  
  她固執、堅毅,老是杞人憂天、又愛異想天開,真的是個很獨特的姑娘。
  
  他不知不覺就開始照顧她,將她當成妹子了;一直以為如此就已足夠,直到剛剛,她突然碰了他——
  
  他心跳加速、全身火熱難耐,竟然……對她起了情慾的遐思!
  
  老天,她才十四……好吧!再過幾天她就十五了,但他已經二十七,與他相比,她無疑是個孩子,他竟對一個孩子起了異心?嗚,他不是人,他是畜生。
  
  「怎麼會這樣?」對著樹林空哀嚎,他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如此好色之人,只因她變漂亮了一點……呃,應該是很大一點才對,他對她的感情就完全改變;那麼,說他是「色魔」,他也無法反駁了。
  
  忍不住開始想,這一趟去京城還要好幾天,他與她日夜相處,能忍得住心底情潮嗎?
  
  「唔!」他沒把握。「怎麼辦?」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他把岳妗粼吃了,然後被岳夫人一刀了結……
  
  「師兄,你別怕,我有驅魔符,你帶著就不怕妖魔鬼怪纏身了。」突然,身後一個聲音遠遠傳來。
  
  「什麼驅魔符?」關靳封訝然回頭,迎上跑得氣喘吁吁的岳妗粼。「我幾時被妖魔鬼怪纏身了,我怎不知道?」
  
  「因為你居然自己一個人去找水給我喝啊!過去幾天,你都會找我一起去的。」她一本正經地揮著手中黃符。「你突然性情大變,一定是因為昨晚、不然就是前晚在林子裡或破廟裡被鬼怪纏身了。這是大哥繪給我的驅魔符,你快帶上,馬上就能恢復正常了。」
  
  他怔仲地凝視她紅撲撲的小臉,水盈秋瞳裡藏著熾熱火光,不正是昔日老對著他的「好意照顧」驚聲尖叫的岳妗粼嗎?
  
  她根本沒變嘛!除了那張臉外,骨子裡,她永遠是那個為了習武,在艷陽底下站幾個時辰馬步都不怕的堅忍女子。而在這樣的強韌個性中,又帶有一些些短路,老是為一些無端小事大驚小怪,怪叫連連。
  
  滿腹情慾盡消,再也忍不住,他哈哈大笑。如此特出的女子,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真是讓他又好氣又好笑。
  
  「師兄!」她被他瞧得有些手足無措,不覺心慌。「你做什麼那樣看我?」
  
  「沒、沒有……哈哈哈……」他擺擺手,只是笑,笑得彎下了腰,幾乎在地上打滾。
  
  「師兄!」見他莫名其妙大笑,她微紅的臉轉青,手忙腳亂地只想把黃符塞進他手中。「你快帶上符,快啊!」
  
  「慢著。」他阻止她。「我沒事,你不必擔心。」
  
  她不信。「就像喝醉酒的人永遠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一樣,被鬼怪纏身的人也都會否認到底。師兄,我拜託你就別再硬脾氣了,還是快帶上符吧!」
  
  若是之前的岳妗粼,他或許還拒絕得了,但眼前的絕美少女,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求他,饒是鐵漢,也要化為繞指柔。
  
  只是——「你這符到底是用什麼畫的,怎麼……有股怪味兒?」
  
  「那本來是要用硃砂畫的啦!不過繪符當日,我和大哥翻逼家裡也找不到硃砂,恰巧娘宰了一隻雞給爹補身,我們想,反正都是紅色的,就拿雞血代替硃砂來繪嘍!」
  
  原來這上頭是幹掉的雞血,難怪這麼臭!關靳封快暈了。
  
  「師兄,那符很靈的,你一定要帶妥,千千萬萬不可以拿下來知道嗎?」岳妗粼反覆叮嚀。
  
  關靳封拒絕不了,只得為難收下,卻暗自作了決定,找個時間一定要扔了它;反正她只說不能拿下來,又沒說不能丟。
  
  快快把符收到看不見的地方,他頗感噁心地擦著手。「好啦!我符也收了,繼續趕路吧!」
  
  「不找水了?」
  
  「水囊裡不是還有水?」
  
  謝天謝地,他恢復正常了,她開心地揚起了唇。
  
  這一瞬間,他又被眩花了眼。想想,她變得太美也很麻煩,不知要招惹多少狂蜂浪蝶前來騷擾,一定會影響他們逃難。
  
  「妗粼,你的容貌太出眾了,我怕會出事,你能不能用個什麼東西稍微遮一下?」
  
  她想了一下,取出手絹包住臉。「這樣呢?」
  
  「聊勝於無,到了市集,我再買頂帽子給你吧!」
  
  「謝謝師兄,那我們走吧!」往京城邁進。
  
  ***
  
  關靳封和岳妗粼又趕了一段路,進了府城。
  
  這一趟路上,盯著她瞧的人像天上的星星那麼多,儘管她已蒙面,不過就像夜明珠落入泥裡,沒有眼光的人會當它是垃圾,而匠心獨運的人則能很輕易地就認出寶貝,畢竟,夜明珠的光華是不容掩藏的。
  
  但他沒想到慧眼能識寶的人那麼多,他們一雙眼兒像惡狼般死盯著岳妗粼不放,瞧得他……一顆心莫名燒得滾燙燙。
  
  真想挖了那些人的眼珠子,可惜王法不容,所以他只能催著她走。
  
  「走快一點。」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他拉她進了一間客棧。
  
  「客倌,住宿還是用飯?」小二過來招呼,話是對著關靳封問,兩隻眼睛卻不時地瞟向岳妗粼,一副要將她拆吃入腹的樣子。
  
  「看什麼?」關靳封怒喝一聲,忙不迭地把岳妗粼扯向背後護祝「給我一座安靜的跨院。」
  
  岳妗粼在背後輕扯他的衣服。「師兄,兩個人住一座跨院,太浪費了。」
  
  他假裝沒聽到,逕對小二發脾氣。「還不快去準備?」這傢伙,要再對岳妗粼流露出興致勃勃的表情,他保證絕對揍人。
  
  「是,客倌這邊請。」發現關靳封不好惹,小二忙收斂言行。其實岳妗粼整張臉包成那樣,豈能瞧得清模樣?可就因為瞧不清,才更引人遐思。
  
  「師兄?」岳妗粼以為關靳封沒聽見她的話,又喚了聲。「我們住普通房就好了。」
  
  「哼!」他怒哼了聲,也不說話,只強拉著她隨小二轉過長廊,進了西邊最幽靜的院落。
  
  眼見關靳封似乎越來越生氣了,小二愈加小心地領二人進了房。「客倌裡面請,茶水馬上就來。」說完,連塊賞銀都不敢要,匆忙退下。
  
  小二一走,岳妗粼再也忍不住跳起來。「師兄可知有水當思無水之苦的意思?這是告訴我們,做人應當未雨綢繆,不能因為身上有些銀子就胡亂浪費,當心哪天變窮了,連碗粥都沒得喝。」
  
  「你說完了嗎?」他沒好氣。
  
  「還沒。」解下手巾,她一張俏臉佈滿憂慮。「你知不知道,天上有個神明叫雷公,他專劈浪費的人,你這般輕賤銀兩,萬一被他看到,會被劈的,而且……」
  
  「而且,再多的錢也敵不過你的安危。」他恨恨地截斷她的話。「你知不知道,打進城以來,多少人對著你那張臉流口水?我若不租個僻靜的院落將你藏起來,不多時,全城的男人都要跑來搶你了。」
  
  「怎麼可能?」她不信。「師兄太誇張了。」
  
  他深吸口氣。「你是不清楚自己那張臉有多美嗎?」
  
  「還不就是一張臉!」說真的,自變臉以來,她一直沒仔細瞧過自己的臉。
  
  但這怪她不得,這兩天他們一直在荒山野嶺中行走,身邊既無銅鏡,也少了平靜水面,如何照清那一張乍變的臉孔?
  
  「那麻煩你瞧清楚了,再來跟我說。」他把她推到銅鏡前。
  
  「喝!」她倒吸口涼氣。「這是誰啊?」
  
  「你!」他現在開始煩惱,要如何在不驚動四方人們、不招惹麻煩的情況下護送她進京?女人太美是禍端啊!她這張臉要被他之外的第三者瞧見,非引起軒然大波不可!
  
  「這太離譜了。長成這副德行,我如何出去見人?」語氣無比嫌惡。
  
  「怎麼,還不夠美嗎?」過去瞧她也不像虛榮的女人,怎麼吃了一顆美顏丹就全變了,他納悶。
  
  她臉上的憂慮更甚。「聽說,有美人可以一笑傾城、再笑傾國。我本以為是虛言,可這張臉,活脫脫是傾城傾國的模樣嘛!你想想,城倒了、國家滅亡了,我一介小小百姓焉能自保?這太可怕了!」
  
  他昏倒。
  
  ***
  
  關靳封自以為見過各式各樣的女人。他十幾歲就離家闖蕩江湖,不多時便揚名武林,自然有不少女俠、閨秀投以傾慕眼神,明示兼暗示願以身相許。
  
  及後,進了廟堂,深獲聖上恩寵,無數貴族千金、王公佳麗對他愛戀有加,他不想碰,因為她們多數都嬌生慣養,脾氣比他大多了,他消受不起。
  
  他真正比較常來往的是風塵女子,聽她們唱唱曲兒、彈彈琴,偶爾調笑一番,生活自也逍遙。
  
  這樣算下來,還有什麼女人是他沒見識過的?
  
  偏偏,岳妗粼卻不能列入其中。
  
  她雖然比那些江湖女子更能適應顛沛流離的生活,卻沒有她們的粗俗;她滿腹詩書,感激岳觀雲教得好;可惜,他同時也教了她很多詭異的東西。
  
  她也挺有大家風範的,居華屋,跟住陋室一樣自在;這是他最近才發現的,為了保護她不被太多無聊人士騷擾,他們開始食宿豪華酒樓,尤以那種限制身份進出的地方最為他所喜愛。
  
  原以為驀然踏入如此高級的地方,她一定會很彆扭,豈知她閒適得像在自己家裡,舉手投足雍容大度,看得他眼都直了。
  
  或許是因為她繼父和娘親都不是普通人的關係吧!他猜,她的這股特殊氣質應是家學淵源。
  
  不過她的杞人憂天和動不動就疑神疑鬼,就不知是誰教的了?
  
  還有,最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不想展現這難得擁有的美貌!
  
  在他的印象中,凡是女人,從八歲到八十歲,沒有一個不愛美的,尤其還擁有一張清靈水秀、彷彿林中仙子的美麗容貌,那更是恨不得展示給全天下的人看,要人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獨岳妗粼,對於那張服藥得來的美顏,簡直戒慎恐懼到教人覺得奇怪。
  
  每天,她除了拿布把整張臉包起來外,還會再戴一頂帽子、加一層黑巾。
  
  甚至,連他包下一整座跨院想讓她放鬆一下,她還是把臉包了又包,才肯出去練個幾趟拳,又趕快進屋。
  
  他問:「你不熱嗎?」
  
  「很熱啊!」她很自然地在他面前卸下一切束縛。「我的臉都起疹子了。」
  
  說實話,他很高興她只在他面前放鬆、只讓他瞧她的臉。但對於她這種反應,他還是很好奇。
  
  「既然如此,就把那層覆面布拆下來嘛!反正只要有帽子和黑巾,別人就瞧不見你了,何苦累得自己皮肉受罪?」
  
  「那萬一黑巾被揭掉呢?」
  
  「還有帽子。」
  
  「如果連帽子都被扯掉怎麼辦?」
  
  他皺眉。「有必要想這麼多嗎?」
  
  「以前,有個人曾這麼對我說,可惜我不是男孩兒,要不他一定最疼我。他其實已有很多男孩了,可還是想要男孩,我問他為什麼?他說,男孩多一點,才不怕將來香火失傳;畢竟,人生充滿變故,萬一發生疫病或是天災,一下子死了很多人,誰能料到那一堆男孩最後能剩幾人?因此,多一點好。」而那個嫌棄她不是男孩的人,正是她的親爹。
  
  「所以?」這個故事跟她的臉有何關係?他疑惑。
  
  「所以,防止變故最好的方法就是預防。」她一本正經。「若非怕窒息,我還會多包幾層。」
  
  他又要昏倒了。搖搖晃晃起身,走到門邊。「我看你練得一身汗,大概想洗澡了,我去叫小二準備些熱水。」
  
  「不用了,我自己去叫就行了,不必麻煩師兄。」
  
  「你不是不想讓人瞧見你的臉?」
  
  「遮成這樣,誰還瞧得見?」
  
  「算了,還是我去吧!你在房裡休息,我會順便帶些東西回來給你吃,你想吃什麼?飯、面,還是饅頭、包子……」他話到一半,被她驚詫的眼神震懾祝「為什麼這樣看我?」好像把他當妖怪,虧他對她這麼好。
  
  「師兄……你真的是我師兄嗎?」好疑惑。「之前你明明說過,出門在外不比家裡,凡事要懂得忍耐,別要求太多,怎麼……現在卻不一樣了?」不是說他過去不體貼,只是,也不到千依百順的地步。
  
  在她面前,他向來以兄長自居,一言一行莫不充滿教導的意味。可最近卻變了,好像把她當成什麼寶貝在疼惜,那感覺好奇怪,讓她心裡有些甜、有些酸,更有滿滿的困惑。
  
  他脹紅著臉,一言下發。自己有變這麼多嗎?就因為她換了一張臉,他……再也無法待她如妹子?
  
  脫口而出的話語反應出心底真切的期望。他想憐惜她,當她是個嬌嬌女般呵護;儘管認識她已久,知道她沒有那麼脆弱,他還是捨不得讓她吃一點點苦。
  
  他一輩子沒對哪個女人有過這般心疼的感覺,獨獨她;而且還是從她變美開始,膚淺的程度連他自己都覺得羞慚。
  
  「我去買飯。」他垂頭喪氣地走出去。
  
  「我說錯了什麼嗎?」畢竟才十多歲,還太小,猶不識情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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