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莉]不怕妳不愛[全文完]

不怕妳不愛 作者：舒莉

遇上安悅笙以後，邢允聞才懂兩個人可以有緣到什麼地步；
他不過在路邊停個車，就被擺攤躲警察的她「借用」，
車子借她藏包袱，人也借她當臨時男友，有沒有這麼熟？
而且她的謝禮，竟然是寫著「你是好人」的卡片一張 ~ ~
第二次遇上，他決定要硬起來、不妥協，哪知她更強，
露出流浪狗似的眼神拜託他，真會抓他的弱點！
難道他堂堂一個總經理，注定永遠被這小女生吃死死？
可是她這朵清新小茉莉越看越順眼可愛，真讓他心思蠢動，
就這樣被她吃死死又有什麼關係？大男人能屈能伸，
只要能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讓她也甘願啊……

第一章

    周末的東區街頭，隨著夜色逼近，彌漫一股騷亂的氣氛。

    騎樓之下，人潮漸漸涌現，不少踩著高跟鞋的美女成群結隊，在店家與店家之間走秀競妍。

    她們個個衣著亮麗、妝顏完美，無論是姿色或身材，都不輸電視上的明星。

    而整條街上，能吸引這些美女的目光，除了路上偶然經過的優質帥哥，便非路旁的地攤莫屬——

    「小姐，這件洋裝怎麼賣？」

    聽見有客人上門，正忙著點貨的安悅笙，立即露出招牌笑容。「哇！這位美女你眼力真好，這是昨天才剛到的新款，只要八百九就好！」

    「八百九？」客人垂眉。「有點貴耶！」

    「怎麼會？這是韓國新款耶！而且你摸摸這質料，保證跟百貨公司賣的一模一樣！你說百貨公司的衣服會只賣八百九嗎？」

    「可是……這衣服又沒有牌子，怎麼跟百貨公司的衣服比啊？」客人繼續挑剔，其實是想要些折扣。

    「這位美女，有沒有牌子不重要！你看我的攤子這麼小，但我的貨可都是正牌韓貨，跟其他攤子不一樣喔！再說你身材這麼苗條，這衣服穿在你身上絕對美的啦！」安悅笙見客人有些動心，連忙鼓動。「不然這樣吧！你算我今天第一個客人，我算你兩件一千三如何？」

    「這樣啊……」被灌一大壺迷湯，又被喊了這麼多聲「美女」，客人不由得心花怒放。「不然我帶這件跟那件好了。」

    「這兩件？」拿起衣服給對方確認，安悅笙笑得更燦爛了。「這位美女，你眼光真的太好了，我剛好只進一套，你買了就沒有了喔！」

    「真的？」聽到不會撞衫的承諾，客人更高興了。

    「當然嘍！」一手交貨一手點錢，安悅笙還是燦爛到不行的笑臉。「我這裡衣服流動率很高，Always是新款單品……對了，這是我名片，有需要就打電話找我，上面也有我的網址，歡迎隨時來看！」

    安悅笙隨即從側背的包包裡抽出名片，遞給對方，還不停點頭送客人遠去。「掰掰，歡迎再來。」

    呼……

    想到自己站了一小時，現在總算有點收獲，安悅笙不禁鬆了口氣。

    東區本來就競爭激烈，再加上不景氣，最近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了。

    尤其是他們擺地攤的，別說東西賣不賣得出去，光是一張罰單，都足以讓一天的辛苦白費。這時候，耳聰目明就很重要，隨時注意四周動靜，小心警察有沒有出現，絕對可以避免額外的損失。

    正當安悅笙左顧右盼時，客人又上門了。這次客人一看就挑上了三件洋裝，手上還拿著兩件細量著。

    安悅笙心喜，又介紹又拿衣服，完全沒注意到警察已經接近，等到附近的小販都閃了，她才發現苗頭不對。

    幸好她的貨本來就帶得不多，大布一包就可以拎著跑，趁著人多混亂，只要溜進小巷子包準沒事。

    於是她趕緊問︰「那個美女，你要這四件嗎？」

    「是啊。」可惜客人不知民間疾苦，還當自己在旗艦店VIP包廂，可以慢慢來。「不過我還想看耶！我想順便幫我妹妹買幾件……」

    可惡！是大戶啊！

    安悅笙不願砸了買賣，只好耐著性子等客人，直到警燦詡已經近在兩百公尺內，才終於兩手一包，不得不請客人等等。「美女，你等等，我先避一下風頭，等一下再讓你看——」

    「前面的，不准跑！」

    糟！現在連跑都嫌晚，要是被抓到就是人證物證俱全了！

    正當安悅笙急得跳腳時，她發現身後停了一部黑色休旅車，休旅車的車身很高，底盤離地面也很遠，正好容得下她軟軟的包袱。

    雖說車子不是她的，不過借藏一下東西，應該沒有罪吧？

    心裡一想，她立即趴下身去，就將家當藏到那輛車底下——

    「喂！小姐。」當她藏妥之時，警察也在她身後出聲了。「你在做什麼？」

    「我……我東西掉了。」安悅笙咽口氣起身，還對他亮了亮手上的零錢包。「有事嗎？」

    警察瞪她。「你知不知道這裡是紅線啊？」

    啥？紅線？紅線幹她什麼事啊？

    她不解地問︰「然後呢？」

    「然後？」警察火了。「這裡不能停車啦！快把你的車開走！」

    安悅笙這才發現原來警察所說的車，就是她身後的黑色休旅車。

    「喔，對……」她搓手，乾笑打哈哈。「這是我的車……」

    「那還不快開走？想等著吃罰單啊？」

    要開車也要有鑰匙，問題是她哪來的鑰匙啊？「呃……警察大哥，你再等一下！我正在面交，面交完我馬上走……」

    說完，她便轉向客人哈腰道歉。「美女，這四件都對吧！一共三千零八十，我阿殺力算你三千就好！」

    「喔……」客人倒也識相，點了東西就打算走。

    「對了，這是我的名片，有空上網多照顧喔！」

    依照慣例地送客道別，回過頭，安悅笙驚愕地看著警察居然還站在自己眼前，額際已經嚇到沁出冷汗。

    唉，怎麼警察現在都不抓小販啦？一直杵在原地，盯著她這個弱女子做什麼……

    「你到底要走還是不走？」雖然這女生笑容甜美得像自己女兒，但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好，我走……」安悅笙小手貼著車身，緩緩走了幾步路後，她忽然靈機一動，回頭又對警察乾笑。「可是我不會開車耶，老實說，我在等我男朋友，是他載我來的……」

    「夠了！」警察終於喪失耐心，走到車頭記下車牌號碼。「紅線違規停車九百。」

    九百?!那是她賣一件衣服的錢啊！

    接著，警察又拿起對講機。「喂，忠孝東二段XXX號門口，車牌XXXX-XX準備拖吊……」

    拖吊？好樣的，馬上再追加兩張四個小朋友，她心好痛啊……

    等等，這又不是她的車，罰也不是罰她，她心痛什麼？

    呃，不對！她的貨還在車子底下啊！

    安悅笙趕緊制止警察叫拖車的舉動。「警察大哥，別這樣嘛！我男朋友馬上出來，真的！等等——」

    「怎麼了？」

    感覺身後被男人高大的身形擋住，安悅笙直覺回頭。那一瞬間，她的心神也被男人英挺的外表吸引住了。

    他有一張英俊到不行的臉龐，身形也是天生的衣架子，還有雅痞的穿著風格，都讓他渾身充滿了優雅高貴的氣質。

    連安悅笙只是一看，都能斷定他身價不凡。

    「先生，這你的車嗎？」同性相斥，警察可沒被迷昏。

    「是我的。」邢允聞大方承認，也料到自己大概要被開單了。

    「行照駕照拿出來。」

    邢允聞從西裝內掏出了皮夾，拿出兩張證件交給警察，大方得好像只是遇上臨檢。

    「等等！」見他居然願意被開單，安悅笙趕緊抓住他伸出去的手，然後對警察甜甜微笑。「警察大哥，既然人都出來了，這罰單就不要開了吧！」

    說完，她還楚楚可憐地看著警察，求他放水的意思相當明顯。

    警察看看安悅笙再看看邢允聞，見她喊自己「大哥」，又有悔意，索性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我警告你們，紅線是不能停車的，要暫停車裡也得有人……」接著他轉向邢允聞。「還有，你放不會開車的女朋友顧車做什麼？要是車子被陌生人開走，你要她呆呆被綁是吧？」

    邢允聞被罵得一頭霧水。「女朋友？」

    「呃，是啦是啦！」深怕謊言被拆穿，安悅笙趕緊往兩人中間一站，轉移警察的注意力。「他知道自己錯了，下次絕對不會再犯，謝謝警察大哥替我出氣……」

    邢允聞英眉一皺，俯望緊摟著自己手臂不放的安悅笙。

    她是他女朋友？怎麼回事……現在談戀愛都不用先認識是吧？

    「警察大哥你慢走啊！辛苦你了啊……」揮手送警察離開，安悅笙直到人都看不見了，才鬆了口氣。

    幸好她夠機靈，否則這兩千九的罰單吃得多虧啊？

    「小姐，」等她轉過頭，邢允聞面露微笑。「聽說你是我女朋友？」

    被男人識破謊言，安悅笙一陣尷尬，不得不解釋。「我這麼說是為了幫你省罰單，要不是我一直拖時間，你的車早就被拖走了。」

    他忍不住笑了。「所以我要說謝謝嗎？」

    見他一笑，安悅笙瞬間愣住了。

    天呀！這男人連微笑都好帥，該怎麼說……穩重中又帶點調皮，像個優質的好男人，又像個豪爽的大男生……

    怎麼辦？是她不能抗拒的類型啊。

    「呃，不客氣啦……」不敢再看他好看的俊臉，安悅笙再度趴下身子，趕緊拿出自己的家當。

    「你——」

    正當邢允聞對她的舉動一頭霧水，安悅笙也拿出了包袱，起身狼狽地對他笑了笑。

    「抱歉，我剛借了一下你的車子，希望你不要在意……」

    說完，她抽出一張名片，很有禮貌地遞給他。「這是我的名片，我叫小安，如果你女朋友有需要的話，可以帶她來看看，看在你今天救我一次的分上，我可以算你八折喔！」

    邢允聞前後翻看那畫著五線譜跟樂器的可愛名片，一臉不解。「你在賣樂器？」

    見他不明白，安悅笙給他一個大笑容。「不是，我在賣衣服。」

    賣衣服？所以她包袱裡裝的全是貨物嘍？

    想起她解釋到一半的話，邢允聞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如此，你剛剛是靠我的車躲過罰單？」

    難怪她會謊稱是他女朋友，還幫他跟警察求情，原來都是為了躲罰單啊……

    「沒錯，謝謝你的幫忙。」再次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安悅笙決定跟萍水相逢的帥哥說再見。「好啦！我要走了，祝你周末愉快。」

    率性地揮揮手，穿著紅色洋裝的安悅笙，像個發完禮物的聖誕精靈，瀟灑離開邢允聞的面前——雖然他的禮物只是一張廉價得可以的紙片。

    真荒謬，現在又不是十二月，哪來的聖誕禮物？

    邢允聞搖搖頭，隨即上車，駕車駛離東區。

    爬上小公寓的頂樓後，安悅笙放下貨物，拿出鑰匙開門。

    房間的燈壞了還沒修，家裡唯一的光源只有陽台的小逼燈，於是她放好家當，就把筆記型電腦抱到陽台外。

    等待開機的時間裡，她走進廚房，一開冰箱就拿啤酒。

    迫不及待地拉開拉環，啤酒氣泡頓時溢了滿手，她直接抬起手湊近唇邊，吸去險些浪費的酒液。

    重新在電腦前坐好，她接著喝口啤酒，終於滿意地吐了口氣。「啊，好.舒.服喔……」

    每晚下了班回家，來杯冰涼的啤酒，就是她一天最大的享受，比起什麼高檔的紅酒，她還是比較喜歡啤酒的平易近人。

    蚌然，電腦跳出一個視窗，安悅笙回神，立即戴上耳機。「喂？」

    「小安，你怎麼現在才到家？」安怡築語氣著急。她從傍晚就找不到妹妹，到了十二點才見她上線。

    聽到姊姊溫柔的聲音，安悅笙忍不住撒嬌。「姊，我告訴你，我今天超慘的！」

    安怡築大她六歲，國中就到日本求學直到大學畢業，成長過程跟自己完全不同。在安悅笙的眼裡，姊姊獨立有主見，她在國外生活的歷練總能給自己很多提點，她總是想，是不是只要自己也學著獨立，就能跟姊姊一樣處事分明？

    因此她才會在大學畢業之後，不顧父母的反對，堅持留在台北自力更生，但是台北的消費不比故鄉，幸好她從大學時代就有擺地攤的收入，前陣子也順利找到一份電視購物台的正職工作，可以彌補擺地攤的不穩定收入。

    雖然有決心，但學習單飛的路還很長，她這隻雛鳥還是很需要姊姊的溫柔鼓舞，因此每次姊姊撥電話來，她都會像個小女孩，對姊姊露出要糖的嬌氣。

    「怎麼啦？」

    安怡築人在國外，前陣子知道小妹因為不想回鄉而跟家裡鬧翻，自那之後，她時常會主動關心妹妹的生活，並回報給南部的雙親。

    「今天補貨的時候，老板給錯了兩件衣服，結果我回到家才發現，偏偏那又是客人下標的衣服，害我只好再沖回去換一次，超累的……」說著，她還伸手揉揉自己跑到酸疼的小腿肚。

    「噗！」安怡築笑出聲來。「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小心，還賴老板啊？」

    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事當然要學著謹慎點。

    安悅笙只好繼續搬出苦情話題。「而且我今天也沒賺到什麼錢，才賣幾件衣服警察就出來趕人，那時候我還剛好有客人，我又想賺錢又怕被開單，簡直緊張死了！」

    這下應該有句安慰了吧？

    可惜安怡築母愛不夠，只是笑問︰「你被開單了嗎？」

    安悅笙癟嘴，有些不甘願地回答︰「沒有。」講實話，肯定沒糖。

    「那就好啦！有驚無險，今天還算滿幸運的嘛。」

    姊姊的糖真難要，看來想被愛，她得更灑狗血一點。「還有啊……」

    「嗯？」

    安悅笙垂眼，想起傍晚那個開著名車的英俊男人。「我今天失戀了。」

    「什麼？」安怡築一聽，終於有反應了。「什麼時候的事？」

    她眨眼。「今天啊！」

    「姊姊是問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怎麼都失戀了我才知道？」

    「唉，姊姊……」聽到一絲緊張，安悅笙更是發揮厲害的演技，自艾自憐起來。「愛情總是來得快去得快，你還在為它揪心，結果它卻像瞬間一現的煙火，咻——就沒了。」

    「那男的玩速食愛情還是劈腿？」安怡築聽出頭緒，認定是妹妹肯定被人欺負了。

    「都不是啦！」安悅笙語帶保留，竟然發現自己想不出適合他的罪名。誰讓他不但長得帥又平易近人，光看就是個好男人？

    拔況看他的穿著，身家背景肯定有來頭，該是貴公子之類的人物。

    見妹妹難以開口，安怡築只好柔聲勸道︰「小安，你別難過，如果沒有心認真交往，分開了也好，聽姊姊的話，你千萬不要為他流眼淚啊！」

    「姊，我沒有流眼淚，我只是覺得……有緣無分的愛情好心酸呀！」那種富家公子要不是死會，就是一堆女朋友在後面排隊，注定跟自己沒有交集，不是有緣無分是什麼？

    「這就對了，小安。有緣無分的愛情不值得心酸，因為它本來就不屬於你，你懂嗎？」這下安怡築鬆了口氣，幸好妹妹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

    「我知道。」不自覺地又憶起那男人的面容，安悅笙幽幽嘆了口氣，可惜他不會是自己的菜。「其實他一開始也沒給我什麼承諾，我想我大概是自作多情吧？」

    「這樣吧！」見妹妹心傷難平，安怡築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是吵著要看SMAP的演唱會？我記得下半年他們有巡迴演唱，我幫你訂門票，到時候你請幾天假來日本，還有，機票錢我也出了。」

    此話一出，安悅笙愣了愣，沒想到姊姊會這麼慷慨。

    「真……真的嗎？」她頓時有點害怕又有些愧疚。「姊，你真的要帶我去看演唱會？」

    姊姊一向對自己追星的少女情懷不予置評，這次居然主動開口讚助，是不是她謊話真的說得太誇張啦？

    一抹愧疚涌上心頭，她忽然想跟姊姊坦白一切只是玩笑。

    然而，姊姊的撫慰是那麼誘人，讓她捨不得放棄這顆大糖果啊……

    「反正我也很想你，就當是姊姊要你來看我，順便來日本散散心吧！」安怡築語氣溫柔，對妹妹充滿了疼愛。

    安悅笙感動得無話可說。「姊……」

    「好了！別多想，明天一大早還要上班對吧，快去休息。」她知道妹妹身兼二職，白天上班晚上擺攤，正努力經營自己的人生，站在姊姊的立場，她也很想為妹妹做些什麼，讓她開心。

    「好。」乖乖掛了電話，姊姊最後的一段話，讓安悅笙心暖。

    誰說有媽的孩子是個寶？像她這樣，有個疼愛自己的姊姊，她也是姊姊的寶啊！

    釋懷之後，安悅笙忽然充滿斗志，在心裡悄悄發誓，將來絕對要成為跟姊姊一樣的獨立女性。

    背著對姊姊的思念，這晚，她想著日本，作夢也夢到日本。

    可奇怪的是，夢裡，她並不是跟姊姊一起去看演唱會。

    在夢裡等著自己的，反而是她在東區遇見的那個男人——

    因為作了個好夢，安悅笙一早進公司顯得特別精神奕奕。

    「大家早安！大家好！」一路從大門口到電梯前，她逢人就笑，熱情的程度連左右同事都有點承受不住。

    「哇，你這件衣服好漂亮啊，是哪個櫃的？」眼尖地拉住一名女同事，安悅笙乘機打探市場。

    「百貨公司買的，哪個櫃我忘了……」

    「嗯嗯，你的眼光很好，這是今年最夯的款式，有小蝴蝶結又不太過花俏，不只今年流行，以後的實穿度還很高喔！」

    「對啊！我也是這麼想。」被稱讚的同事一下子就與她聊開了。「雖然今年流行俏麗風，但怎麼可能喜歡的都買？經費有限啊！」

    「沒錯沒錯！」安悅笙不愧是賣衣達人，馬上就抓到機會切入主題。「買衣不只要美學，更要有哲學，老實說，我的網拍上也有很多今年最夯的款式，而且質地不輸專櫃，價格大碗滿意，帶三件等於你買一件！」

    「真的？」

    「當然！」安悅笙見她不相信，便拿出名片給她參考。「這是我的網拍，有空上去看，包準便宜！而且我們是同事，如果你有喜歡的貨，隨時找我隨時可以給你看，不喜歡不買沒關係。」

    女同事很心動。「好啊，我有空會上去看。」

    兩人閑扯之時，周圍也聚集了一群觀眾，於是安悅笙逢人就發一張名片。「來來來！每人一張，歡迎來看，有機會多指教……」

    電梯門應聲而開，一陣人潮涌出涌進，腳步紛沓。

    安悅笙幸運地擠進電梯，還對進不來的同事道別，要她們別忘記給自己捧場。

    當電梯門板關閉之時，另一台電梯也剛好下樓。

    門打開，沒有剛才的擁擠人潮，只有邢允聞與兩名隨行。

    他一臉嚴肅地踏出電梯，皮鞋踩上磨得晶亮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時，目光忽然被腳下的紙片吸引。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襲來，於是他移開鞋尖，垂目注視。

    長長方方的白色紙片，上面還有些可愛插圖……他是不是在哪看過？

    見主子對紙片瞪了許久，身旁的隨行很機靈，彎身就想替他撿起——

    「不用了。」邢允聞伸手拒絕，然後喊另一個隨行。「陳處長，請你注意一下公司整潔，大廳人潮來來往往的，滿地都是紙屑像什麼話？」

    陳處長一陣汗顏。「是，我知道了……」

    以邢允聞向來隨和的行事作風，這點小事通常不會讓他特別關切，但自從他接到一通從國外打來的電話後，心情突然不佳，已經責備了好幾個主管，陳處長本以為自己可以躲過，結果還是逃不掉。

    可惡！等等他非得去查查，到底是誰在公司大廳亂丟紙屑！

    邢允聞沒有多說，目光一斂，便舉步朝門外的座車走去。

第二章

    為了一通國外打來的電話，邢允聞整個早上悶悶不樂。

    可笑的是，對方既不是什麼難纏的客戶，也不是他治事嚴厲的父親大人，只是一個女人。

    一個與他青梅竹馬，他此生都擺脫不掉的女人——

    正當他皺緊雙眉時，車內電話響了，於是他分神接聽。「喂？」

    「允聞哥，是我。」是個如甜似蜜的女子聲音。

    又是她?!

    邢允聞閉眼，好半晌才能溫和出聲。「怎麼了？」

    「你現在在哪？我剛打你辦公室，你秘書說你不在耶！」言下之意是，她埋怨他出門居然沒有知會自己。

    「我有事。」他沒必要跟她報備吧？「所以離開公司一會兒。」

    她又問︰「那你要回公司了嗎？」

    他惜字如金。「對。」

    「允聞哥，是這樣的啦……」感覺他好像很忙，吳泰珍趕緊說出用意。「我剛不是告訴你，我決定完成學業後要回台灣嗎？其實啊……我的機票已經訂好了，就在下個月。」

    「喔。」邢允聞應聲。原來自己只剩一個月的清淨日子好過。

    他似乎對這消息不感興趣，吳泰珍奇怪地追問︰「你不高興嗎？」

    「怎麼會？」邢允聞反射性地否認，並不想讓她不開心。「你在英國待了這麼久，一個人無親無故的，現在要回國是件好事，我怎麼會不高興？」

    「你高興就好了。」聞言後吳泰珍覺得安心，接著試探地說︰「還有啊，我跟伯父提過了，回國之後，我打算到公司幫你做事。」

    邢允聞覺得背脊一涼。「做什麼事？」

    「我希望能在你身邊學習，所以請伯父為我安插職位，如果可以，我想當你的特助。」她說得理所當然。

    「不好吧？」他愣了愣，不小心就說出一個「不」字。

    「為什麼？」

    「你才剛回國，應該先休息一陣子，看看朋友或什麼的，如果讓你來幫我，我會很過意不去。」

    「可是如果不到公司幫你，我才會覺得過意不去呢！」吳泰珍聽到他是為自己著想，心裡頓時充滿溫暖，想他與自己分開了這麼久，始終還是在乎自己的。「畢竟我們有婚約在身，我遲早都得學著當你的賢內助啊……」

    婚約？這約束的字眼足以讓他三天吃不下飯。

    「咳！」他咳了聲，要自己冷靜。「泰珍，你聽我說，關於婚約——」

    「我知道。」吳泰珍知道他要說什麼，於是率先搶話。「其實允聞哥……你一點也不想履行這個婚約，對吧？」

    邢允聞百口莫辯，因為他的確不想履行。

    「從小允聞哥就對我很好，你很溫柔，對每個女孩子都照顧有加。」知道他無心，吳泰珍並不難過。「記得嗎？小時候我有次出去玩跌倒了，一群男孩子誰都不肯理我，只有你留下來陪我，還背我回家……那時候，我就跟伯父伯母說，我將來要當你的妻子。」

    雖然如此，但她也明白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都已經長大，小時候的童言童語，其實不能代表什麼。

    「所以我開始賴著你到處跑，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還不准你跟其他的孩子玩，說真的……那時候你一定覺得我很煩吧？」

    邢允聞頓了一會兒，但為了不傷害她，他選擇否認。「沒有。」

    看吧！他就是這麼溫柔的人，捨不得讓女孩子難過啊……

    吳泰珍了解他，所以心裡早有打算。「如果沒有，我們來做個約定吧？」

    「什麼約定？」

    「如果允聞哥在今年生日之前，還沒有找到喜歡的女孩子，那就當我未婚夫，怎麼樣？」

    這算變相的強迫中獎嗎？邢允聞不敢貿然出聲。

    「噗！」猜到他肯定怕中陷阱，吳泰珍自己先笑出來。「說謊大王，我唬你的啦！還敢說不嫌我煩，瞧，連個問題都要考慮這麼久！」

    察覺被整，邢允聞心情一鬆，不自覺笑了。「你耍我啊？」

    她扁嘴。「誰叫你不誠實，活該！」

    兩人之間的氣氛因這個玩笑而輕鬆不少，邢允聞甚至覺得，吳泰珍似乎和五年前的她有些不同了。

    是不是這些年她在國外的生活歷練，已經讓她成長為一個女人，而不是當年那個過度驕縱的女孩了？

    「好了。」吳泰珍也不再纏他，清楚自己該有分寸，反正來日方長，她多得是時間得到他的心。「不打擾你工作，我要掛了，希望你會期待我歸國。」說完，她就自己先掛斷電話。

    合上手機，邢允聞雖然還是不見笑容，但臉部線條已經不再緊繃。

    他想，如果吳泰珍真的與以往不同，那麼他是該放寬心，把她當作自己可貴的童年玩伴看待。

    畢竟事過境遷，他不該用過去的錯誤來評斷一個人的全部。

    心念一轉，邢允聞不再多想，他啟動車子駛離。

    「威和媒體」是頗具規模的傳播集團，旗下有媒體與廣告兩大事業體系，不但擁有自己的購物台，還有專業部門為顧客提供全方位的商品行銷。

    這麼大規模的公司自然吸引很多人才，任何傳播相關工作者，無不以威和為目標，將進入威和視為一種榮耀，好像光是提及集團的名字，都與有榮焉，也像是自己的專業有了口碑保證。

    安悅笙也幸運地進入威和媒體工作，雖然她在公司只是個小助理，但以她樂觀進取的個性，很快就熟悉了忙碌的生活。

    此時她在攝影棚裡，忙著將待會兒要拍攝的素材搬來搬去，她的組長也正跟要入鏡的烹飪老師、購物台主持人等，進行最後的溝通確認。

    他們今天要賣的商品是一套德國廚具，因此準備了一些食材現場烹煮，可是中間似乎有些差錯，有些食材沒有備齊，引來烹飪老師的不滿。

    「為什麼會沒有巴西裡呢？你們知不知道那是義大利菜裡很重要的配菜，沒有它，整道義大利菜就相形失色了！」

    「是，可是您當初列的材料裡並沒有巴西裡這項，所以說它重要，它應該也沒這麼重要吧……」畢竟他們賣的是廚具，又不是義大利菜。

    「你是在質疑我的專業嗎？」老師有些火了。

    「孫老師，這當然不是，只是現在時間緊迫，再過三十分鐘就要開播了，關於巴西裡這件事，可不可以請您將就一下？」許組長出聲提醒他們購物台是現場直播，可禁不起時間差錯。

    「將就？原來你們購物台就是用將就來欺騙消費者的？」孫老師這下更不滿了。「是不是想要我等會兒拍完，回去告訴我的學生，說你們在電視螢幕的背後，都是這麼草率地欺騙消費大眾？」

    許組長被駁得無言以對。誰教他們請的老師在業界小有名聲，要是他真的出去亂說，購物台的形象可賠不起啊！

    「難怪購物台商品的品質總是不被信任，看你們的做事態度就知道了嘛！」孫老師堅持不肯妥協。「我不管，反正如果沒有巴西裡，這道菜我是不會做的！」

    許組長氣得快七竅生煙，真不知道當初是誰找了這麼一個難溝通的老師給她，簡直是自找麻煩！

    她閉眼調息，轉頭喊安悅笙。「小安，你過來一下。」

    安悅笙聞聲，只好擱下忙到一半的工作，走到組長的面前。「怎麼了，組長？」

    「孫老師是你連絡的吧？」

    「啊？」安悅笙目光轉了轉，試圖看出場面有什麼不對，否則組長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喔……是啊，你要我找一位有名氣的老師，孫老師就在你給我的名單上——」

    說到一半，她猛然頓住，因為許組長狠狠掃了她一眼。

    「既然是你找的，你得自己善後。老師現在需要巴西裡，限你在三十分鐘內找來。」

    「巴西裡？」安悅笙愣住，聽都沒聽過。「那是什麼？」

    「你管它是什麼？」許組長又睨了她一眼。「總之，三十分鐘內找來！」

    見組長又動肝火，安悅笙趕緊微笑遵命。「是……三十分鐘是嗎？沒問題，我馬上去買……」

    但一轉身，她的笑容馬上變成苦臉。

    天啊！別說現在才早上十點，百貨公司超市開了沒都不知道，何況她連巴西裡是什麼也不懂，要她上哪找啊……

    安悅笙垂眉。既然是義大利菜，這個巴西裡要不是香料粉，就是進口食材的一種，總之先上超市找就對了。

    於是她立即沖到離公司最近的超市，尋找巴西裡的下落。

    「什麼？沒這種東西？」她沒想到是得到這個答案。

    「對，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說的巴西裡是什麼……」

    包慘！這下她要上哪找巴西裡？

    步出超市，安悅笙想撥電話回公司求救，卻在這時發現自己的手機居然不在身上！

    不會吧？怎麼她昨天才作了個好夢，結果一早就諸事不順，老天爺是不是在開她玩笑？

    她只好頂著大太陽，再度跑回公司確認哪裡有賣巴西裡，這一來一往，她已經浪費了十五分鐘。

    「啊！剩十五分鐘，我會死～～」正當她邊看表邊沖出公司的時候，一輛黑色休旅車也正好開上車道，朝她按了下喇叭。

    安悅笙被嚇一跳，回過頭看休旅車。

    車子的擋風玻璃剛好反光，她看不到裡面的人，可是她心情焦急，也瞪著駕駛座。

    見她還站著不動，對方又按了一次。

    那聲喇叭終於讓安悅笙有了動作，她跨步走近車子。

    「小姐，你擋到路了。」邢允聞乾脆探出頭，要她從停車場入口讓開。

    是他?!

    忘了原本開口要說的話，安悅笙整個人在看到邢允聞的一剎那停格了。

    邢允聞這才發現他見過眼前的女孩，就在昨天的東區——

    「是你？」

    「對……你還記得我？」見他對自己有印象，安悅笙有股說不出來的高興。「我就是昨天假裝你女朋友的那個啊！」

    聞言，邢允聞想起昨天的烏龍，不禁扯扯唇角笑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喔，我在這裡啊……」安悅笙猛然想起自己有任務在身，她還要去買巴西裡啊！

    接著她看到他的車，靈光一閃，好像看到人生中的光明。

    注意到她的表情，邢允聞直覺不妙。「怎麼了？」

    「你——」她露出期待的笑容。「可以載我去一個地方嗎？」

    「什麼？」邢允聞不解，雖然他們見過面，但一開口就要他幫忙，他們有熟到這種地步嗎？

    安悅笙也沒時間等他慢慢思考，她走到副駕駛座旁。「拜托你，我真的有急事，你幫我這一次吧！」

    「可是我也有事。」他半小時之後還有兩個會要開，忙得很。

    「拜托你嘛！」她合掌哀求，晶瑩的眼眸像被棄養的狗兒。「頂多十五分鐘，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你就幫我一下吧！」因為超過十五分鐘，她也可以不用回來了。

    這個安悅笙還真會抓他的弱點，該不會是知道他心腸軟，最禁不起被人求，尤其是女人。

    邢允聞考慮再三，最後牙一咬，還是開了車門。

    安悅笙得救似地上了車。他的人真好，換作是一般男人，哪會平白無故招惹這種麻煩，大概只會以為她是詐騙集團吧。「麻煩五分鐘到微風。」

    雖然等等有會要開，邢允聞還是溫和地提醒她。「安全帶。」

    既然已經讓她上車，他也沒想抱怨，很配合地在五分鐘內將她送到微風。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下車後，安悅笙又交代一句，才自他面前消失。

    邢允聞心想她這一去，應該有點時間讓他看一下開會資料。

    可是他才拿出資料來翻了兩頁，就見安悅笙一臉挫敗地走回來，他很訝異。「怎麼了？」

    「微風超市沒貨了……」安悅笙簡直要瘋了，很想抓自己頭髮。「到底哪裡還有賣巴西裡啊？」

    「巴西裡？」邢允聞重復一次，然後問︰「你是說Parsley？荷蘭芹？」

    安悅笙瞪大眼，不敢置信。「你知道？」

    「我買過。」邢允聞笑了，沒想到會有人跟他一樣，為了買這小小配菜而翻遍東區。「我記得Sogo超市也有，可以去那裡找找。」

    「那還等什麼？」她立刻上車，看了看表又哀號。「天啊！我只剩八分鐘，你可以開快一點嗎？拜托。」

    「知道了。」或許是她的遭遇讓他覺得同病相憐，邢允聞忘了自己等等要開會，還安慰她這個麻煩。「放心，Sogo很近，很快就到。」

    他以最快的速度繞到Sogo百貨，還貼心地讓她在距離超市最近的入口下車。

    接著，他把車停在原地，只為了能立刻讓她上車。

    沒多久後，安悅笙終於買到東西回來了。

    「太好了……快載我回威和大樓……四分鐘……」時間不多，她跑得太急，差點喘不過氣。

    邢允聞安慰她。「別緊張，會來得及的。」說著，他將冷氣轉強一點，想讓她覺得舒服一點。

    迎面的涼風果然讓她舒服許多，安悅笙閉起眼，總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她也因為這不必言明的體貼，對他有了更深的好感。

    「謝謝你。」

    邢允聞只是笑了下。「不客氣。」

    他為了她刻意抄捷徑，將車停在威和大樓側門。這裡有貨梯，平常沒人會使用，她從這裡上樓比較快。

    察覺他的意思，安悅笙立即跳下車道別。「今天真的很謝謝你，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應該好好謝謝你……」

    雖然有緣再次遇到他，而且又承蒙他幫助，可是礙於自己有急事，沒辦法跟他好好說聲謝謝，為此安悅笙不免對他有些抱歉。

    再說……也不知道這次分別，他們還有沒有相見的機會？

    「沒關係。」邢允聞知道她時間不多，也不以為意。「你有急事，還是快上去吧！」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安悅笙也只好微笑道別，但走不到幾步，她又捺不住心底想報答他的聲音，折回到他面前。

    她抽出自己的名片，在上面寫了一些字，然後遞給邢允聞。「喏，給你。」

    他不明就裡地接下。「這是什麼？」

    「好人卡啊！」她順口開玩笑，不願讓他以為自己的留步是別有用心。「謝謝你今天的幫忙，還有，如果下次你帶女朋友來東區，我會給你打對折。」

    像他這樣脾氣好又英俊的男人，肯定有個能與他相襯的女友在身邊吧？雖然，她不能否認，自己有點期待他會說「我沒女朋友」之類的話……

    「打對折太低了吧？」哪有人這麼做生意的？「這樣你會虧本吧？」

    聽他說怕自己虧本，該不會他真的有女朋友吧？安悅笙僵硬一笑。這下真的該死心了……

    「不會啦，你總不會帶十幾個女朋友來光顧我吧？」

    「你怎麼知道？」邢允聞也跟她開起玩笑，覺得她真不會做生意，很想嚇嚇她。「萬一我真帶那麼多女朋友去呢？」

    「那……」那她只能微笑祝福他啊！「那我就認賠嘍！」

    說完，顧不得邢允聞臉上的驚訝，安悅笙轉身跑進公司，就當一切都是自己痴心妄想。

    望著她像在逃難的嬌小身影，邢允聞直到她閃進轉角，才拉回視線，看著手上的名片。

    她在上面畫了個很像她的小人偶，還寫了「Thanks」跟「你是好人」的字樣，有點像小學生會得到的乖乖卡。

    他恍然憶起，原來，早上在公司亂丟紙屑的人就是她？

    可是說來奇怪，她不是在東區賣衣服嗎，怎麼會賣到他公司樓下來？

    邢允聞不解，然而當他憶起自己接二連三地在有趣的狀況下與她相遇，他也不自覺地笑了。

    看來，這個安悅笙不只有趣，還跟他有緣分得很。

    安悅笙覺得當助理，時時刻刻都得面臨挑戰。

    尤其是傳播業，由於工作屬性的關係，麻煩總是層出不窮，剛解決一個又來一個，根本沒半點喘息的空間。

    「小安，等等要入鏡的狗呢？」當她在忙著處理雜事時，攝影助理小張抱著狗籠來到她面前。

    「狗不是在籠子裡——」她回頭，然後瞪著空狗籠大叫︰「咦？狗呢？」

    「我哪知？剛剛就不見了啊！」

    「厚，肯定是有人抱出來玩，結果又忘了鎖門！」安悅笙哀叫一聲。上個月，她也是因為這樣跑掉了一隻貓，害她還爬到布景上去抓貓，差點沒從一樓高的景架摔下去。「你等等，我現在就去找。」

    攝影棚的出入口都是厚重安全門，小狗沒道理逃得出去，可是安悅笙找遍同層樓的一棚、三棚跟六棚，還是找不到小狗的身影。

    敝了，那麼活潑的一隻吉娃娃，能跑去哪裡躲起來？

    「巴布，快出來喲，姊姊有餅乾給你喔……」安悅笙拿著誘餌，溫柔地喊著狗狗，彎著身子在各棚內進行地毯式搜索。

    最後，她終於在一堆木板夾層下，發現巴布的後腳。

    「巴布，你怎麼在這裡呢？」見它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安悅笙心想它該不是受到了驚嚇，否則怎會這麼害怕？「來，過來姊姊這裡好不好？」

    巴布朝她吠了幾聲，敵意非常明顯。

    「別這樣嘛！你看，我有餅乾喔！」將餅乾放在離它較近的地方，安悅笙退了幾步，等它察覺沒有威脅，才慢慢走出來啃餅乾。

    「你是不是很無聊啊？唉，我知道像我們這種小角色，只有任人擺佈的分，不過習慣就好啦……」

    伸手抓抓小狗的頸部，她對著狗喃喃自語，突然很有感觸，把它當成跟自己一樣的天涯淪落人。

    巴布抬眼看了一下她，既沒閃也沒吠。

    「我懂，你也覺得出來工作很辛苦對吧？沒關係，再過一個小時就可以回家，我會送你回家，好不好呀？」

    巴布吞下了餅乾，主動上前，還對安悅笙猛搖尾巴。

    「你說好啊？那我帶你回攝影棚，你要乖乖，不能任性亂跑喔……」抱起小狗，安悅笙像對個孩子一樣，開心哄著它回到棚裡。

    邢允聞難得下來巡視攝影棚。

    身為威和媒體的總經理，旗下的廣告事業與媒體事業自有高階經理人向他報告營運狀況，他無須特地為任何一個事業體費神。

    然而，偶爾心血來潮時，他還是會下來看看各部門的工作狀況，順便了解一下購物台的銷售業績。

    畢竟購物台的手續費收入，是大股東「汛威金控」當初之所以投資威和的主因，身為必須向股東報告的負責人，這一塊他尤其在意。

    「下午攝影棚上線的商品是什麼？」邢允聞身旁只跟著陳處長，因為他不想造成同仁驚慌。

    「是Gucci新一季的時尚手鏈，還搭配同款的寵物項圈，所以特地請了模特兒與寵物一起走秀，希望能吸引喜愛寵物的女性族群。」

    「聽起來很有趣。」邢允聞微笑頷首。「那就去看看吧！我也想了解寵物精品的市場。」

    他們走進準備拍攝的第三攝影棚，剛好離開賣只剩十分鐘。

    然而棚內卻尚未就緒，只見主持人跟模特兒全圍著一隻狗束手無策。

    小狗對著眾人狂吠，很明顯就是攝影棚混亂的根源。

    「怎麼回事？」他問。

    「小狗臨時出了點狀況，完全沒辦法配合進行拍攝……」

    邢允聞注視眾人。那隻處於戒備中的吉娃娃果然不讓人靠近，不論是美麗的模特兒，或是能言善道的主持人，直到一個面熟的女孩上前哄它，吉娃娃這才乖乖停止吠叫，可是只要那女孩一離開，吉娃娃立刻又大吠起來……

    那不是安悅笙嗎？

    原來，她不只在東區擺地攤，還在自己的公司工作？

    邢允聞有些驚喜，甚至無視於現場混亂，扯開了唇角。

    「搞什麼！不是馬上要連線了？」邢允聞沒有吭聲，倒是身旁的陳處長已經看不下去，連忙揮手指示。「快點要他們處理一下，如果小狗還是搞不定，乾脆撤掉小狗的景好了——」

    「等等！」此時，邢允聞說話了。他對氣得臉紅的下屬笑問︰「陳處長，你覺得那個女孩怎麼樣？」

    陳處長循著他的目光，看見正抱著狗的安悅笙。「那女孩？」

    「嗯，長得還挺上相的，當模特兒應該不會太差吧？」他以老板的身分表示意見。「而且還挺能言善道，連狗都聽她的話……」

    「您的意思是……」

    「讓她入鏡吧！如果小狗只願意安靜待在她身邊，那我想她的加入，能讓整個拍攝工作更順利。」說完，他又微笑地看著安悅笙。

    陳處長一聽，雖然一臉納悶，還是趕緊指示下屬。「還愣什麼？都剩幾分鐘了？還不快讓她換好衣服上陣？」

    「是、是——」

    恍如夢醒的下屬連忙沖進人群，抓住許組長轉告上司命令。

    「什麼？讓小安入鏡？」許組長聽到都快暈了。「她又不是模特兒！」

    「沒辦法了，反正上面怎麼說你們照做就對了！」

    「可是……」安悅笙也覺得不妙，她只是個小助理啊。「我長相又不出眾，要我上電視嚇人，不行啦……」

    「誰管你長相！你只要能讓小狗安靜演出就好！」

    拍板定案，安悅笙只好硬上火線，她匆忙換了套衣服，甚至連妝都沒上，就被拱上去當代班模特兒。

    在半小時的錄影中，她很努力逗巴布玩，巴布也親昵地又舔她又撒嬌，他們之間彷彿是真正的主人與寵物，因此博得許多電視前觀眾的好感。

    拍攝工作順利結束，也因為她與小狗互動良好，銷售業績更是超過當初的預期。

    當安悅笙下了鏡，簡直累癱了。沒想到她這個小助理不但要追狗，還要充當模特兒賣東西走秀，工作內容還真是包羅萬象。

    趴在後台，她虛脫得眯起眼，真想就這樣睡上個一時半刻。

    算了，先休息一下，她等等還要送巴布回家呢……

    然而，這念頭一出現，她也立即睜開眼跳起來——

    天啊！她的狗呢?!

第三章

    結束工作的攝影棚裡很冷清，道具亂擺一地，總是留待下次開工再讓他們這些小助理想辦法解決。

    但安悅笙現在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她趴在地上，只想快點找到巴布。

    「巴布，快點出來啊！姊姊要帶你回家啊……」

    她到處都找遍了，連下午它藏匿的地方都翻過，就是沒有巴布的身影。

    她好累也好著急，怕巴布就此走失，成為沒人愛的小孩。

    「巴布，你到底去哪了，難道你不想回家了嗎？」最後，她癱軟在地上，真的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不行啊……有家的小孩才是寶，千萬不要想跟我一樣逞強，自己出來討生活啊……」

    她想起自己的辛苦，又為巴布擔憂。

    像它這種寵物犬，好比有錢人家的小孩，打出生就嬌生慣養，哪有本錢在街頭混吃混喝呢？

    「你在做什麼？」當安悅笙又嘆口氣的時候，邢允聞赫然出現在她面前。

    「咦？」她循著聲音抬眼看他，神情有些像在作夢，頓時徹底驚醒。「你怎麼在這裡？」

    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踫面，想起今天早上他們也是在公司門口偶遇，莫非他也在這家公司上班？

    可是，這裡的人她都熟，沒印象看過他呀……

    「這問題應該是我問的才對吧？」邢允聞溫柔地拉開笑容。找她找了一陣子，沒想到她還在攝影棚裡。「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

    他笑了，那笑容又害她失神。

    「你的狗。」他右手一抬，將狗籠舉至她看得到的高度。

    「天啊！巴布！」安悅笙興奮地坐直身子，巴布也立即以叫聲回應。「我以為你不見了，結果你跑到哪裡去了嘛！嚇死人了……」

    將巴布抱出籠子，安悅笙親昵地將它摟在懷裡，好像自己真的是遺失愛犬的主人，完全忘了巴布只是一隻她從寵物店借來的狗狗而已。

    見她喜極而泣，那瞬間，邢允聞心裡閃過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那感覺很難說明，大概就像一個人吃遍了天下美食，結果卻在路邊攤發現自己的最愛一樣。

    一思及自己莫名其妙的比喻，邢允聞心想，自己是不是餓了？否則怎麼會把她比擬成食物，而且還是路邊攤？

    「我找它找了好久呢……對了，你在哪找到它的啊？」安悅笙跟巴布重逢夠了，於是問他。

    「我沒有找它。」他也蹲下身逗巴布。「它一結束拍攝就一直跟著我，我只好暫時照顧它。」

    「它跟著你？」她訝異，巴布這麼怕生，怎麼會跟著人呢？「不可能吧，它很怕生耶，連我去寵物店借它時，老板都不敢相信它願意讓我抱。」

    「大概我身上有狗味吧。」他家裡有狗，或許是同類的氣味吸引它吧？

    安悅笙不太相信，探頭靠近他頸部，聞了聞他的衣領，還吸了口氣。「哪有？」

    她東嗅西嗅半天，結果他身上只有古龍水味。說到這個，他的古龍水不知道是哪個牌子，挺好聞的，害她不自覺地越貼越近……

    邢允聞察覺她快貼上自己，出聲喊她。「你做什麼？」

    「喔，對不起……」

    她縮縮頭，因失態而害羞的模樣令邢允聞一時恍神。

    奇怪，為什麼她害羞的時候，兩頰會像小蜜桃似的，粉紅粉紅得令他一陣口乾舌燥？

    他越看越想不透，直到察覺自己太入神了，這才別開臉。「對了……你是不是該送它回家了？」

    「嗯，要快點送它回寵物店，不然它的主人會擔心。」

    「那走吧，我載你去。」

    她吃驚。「你要載我去？」

    「不然呢？你都累到站不起來了，難道要自己走路去？」他答得理所當然，反正他也要下班了，順道載她也不算麻煩。

    「也是啦……」安悅笙微笑，自己現在倒是挺狼狽的。「那麻煩你了。」

    她含蓄微笑的樣子很可愛，邢允聞的胸口一窒，逼自己轉開視線。「走吧……我的車在停車場，我們坐電梯下去。」

    他接過空狗籠，讓安悅笙抱著小狗，反正它現在是不可能逃跑的。

    「那個……」她下意識跪直身體，喊住他。

    「怎麼了？」見她還站不起來，他問︰「你沒辦法走嗎？要我幫忙嗎？」

    幫忙……意思是他要背她嗎？

    安悅笙被問得小臉一紅。「不是啦，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耶……」真羞人，她哪有這麼嬌弱啊！

    邢允聞再度因她的臉河邙凝住，好半刻才出聲。「我叫邢允聞。」

    「喔。」好好聽的名字喲。「允文允武的允文？」

    「不是，」他解釋。「是友直、友諒、友多聞的聞。」

    「哇，好有學問喔。」奇怪，自己怎麼一直讚美他？她真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還好吧，我的名字是照輩分取的。」他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輩分？」她反應很快。「那表示你還有兩個哥哥嘍？」

    他笑意更深。「你不笨嘛！」正常人都猜得出來吧？

    見他笑了，安悅笙竟呆呆地附和。「是啊，我還不笨嘛……」

    等等……這話好像有語病，難道他以為自己很笨？

    「好了，快走吧。」見她居然被騙到，邢允聞忍住笑，故作沒事地往外走。「我很餓，快點送它回家，我還想去用餐。」

    這麼說，他是打算跟她一起吃飯嗎？

    頓時，安悅笙的心中充滿驚喜，就算腿都麻了，還是強忍著追上他。

    邢允聞知道自己很餓，也知道只要回到家，母親馬上就會準備他最愛的菜色上桌。

    可是，今天的他竟然很想吃路邊攤，於是他提議要安悅笙帶自己到她常去的攤子吃飯，點一些他平常不會吃的鹵肉飯跟黑白切。

    「好吃嗎？」安悅笙細心問他。這是公司附近她最喜歡的小吃攤，大碗鹵肉飯只要三十元，還自動加一顆鹵蛋，這種行情在台北很少見的。

    「還可以。」他扒了口飯。奇怪，味道並沒有想像中的美妙，他不禁懷疑自己真的是因為想吃路邊攤才邀安悅笙的嗎？

    「是嗎？」她有些泄氣，原來他不喜歡啊。「你不喜歡這種小吃吧？」

    「不是。」他看見她的失望，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其實不愛吃鹵肉飯，怕她因此更失望。「只是……覺得我家煮的比較好吃。」

    「原來你家在賣鹵肉飯？」安悅笙恍然大悟。「早說嘛！那我就不會帶你來吃鹵肉飯啦！」

    她的天真惹得邢允聞一笑，說她好騙，還真是沒錯。「我家不是在賣鹵肉飯。」

    「啊？」她偏頭，而後蹙眉。「那是你媽媽很會煮鹵肉飯嗎？」

    他抿嘴。她這問題有點難答。「嗯……我母親廚藝不錯。」

    「真好，我媽煮的油飯也很好吃喔！」果然有媽的孩子是個寶，害她都思念起在南部的父母了。

    見她半句離不開食物，邢允聞真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想他認識的那些女人，哪個出門不是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不像她這樣坦率。

    對她起了興趣，他主動開啟話題。「對了，你在威和工作多久了？」

    「三個月，剛過試用期。」

    他誠心讚美。「能熬過三個月的人不多，你很厲害。」

    「對啊，聽說之前的助理都做不到一個月，沒辦法，工作太刺激了，隨時都在考驗我的EQ跟體力。」安悅笙點點頭附和。她能撐到現在，大概只能說是倔強的性格使然吧。

    「要是男生就算了，你一個女生，怎麼會找這麼辛苦的工作？」

    「還好啦！」安悅笙對他俏皮地笑了一下，這年頭有工作就該高興了。「反正有困難度的工作才有成就感，太簡單的工作只會讓人懶散，這是我換過幾份工作的感想。」

    這答案令邢允聞有些驚訝，轉而想起她還有另一份工作。「我記得你還在東區賣衣服？」

    「嗯，那算兼差，只有假日能夠擺擺攤，平常我在做網拍。」

    他很好奇。「為什麼要這麼努力？你有什麼困難嗎？」他認識的女人裡，沒一個像她這樣努力討生活的。

    「沒有啊。」她沒有經濟壓力，就算有困難，父母姊姊也可以幫忙，她之所以努力賺錢純粹是為了自己。「我只是有個夢想。」

    「什麼夢想？」

    被作其他不熟悉的人，安悅笙不會吐露這麼多，可是面對邢允聞，她不自覺地想告訴他自己的心願。「我想開一間店。」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是個可以談心的人，至少，他應該不會像自己的父母，毫不支持她的夢想。

    他馬上意會。「賣衣服嗎？」

    「嗯。」他的回應讓她有勇氣多說一點。「我想在三十歲前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小店。」店小沒關係，只要是她的就好。

    「很不錯的夢想。」他頷首，每個人都該擁有屬於自己的夢，也該被尊重。「你想好怎麼達成目標了嗎？」

    見他沒有對自己的夢想嗤之以鼻，還興致勃勃地想了解自己的想法，安悅笙露出更多笑容。「當然是好好工作存錢啦！雖然我姊姊曾經說過她願意資助我，可是我還是想靠自己，自己摘的果子比較甜嘛！」

    邢允聞望著她，臉上的笑容也更深。「也對，家裡給的沒什麼，靠自己比較有成就感。」

    雖然自己出身豪門，生來就有公司等著讓他繼承，可是他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反倒是像安悅笙這樣為夢想努力，直到真正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他才覺得難能可貴。

    「你真的這樣想？」安悅笙反問他，因為他看起來跟自己不一樣，一看就知道從小受過良好教育，家裡肯定非富即貴。「可是我看你，好像家裡挺有錢的——」這種有錢人怎會覺得靠自己才有成就感？

    「雖然我不用像你這麼辛苦，不過不用辛苦的路也不一定好，萬一你剛好很討厭那條路，那你不覺得人生很無趣嗎？」

    邢允聞很清楚自己的人生打從一出生就受限制，就跟他的哥哥們一樣，他生來就得負起邢家的事業，連夢想都沒得選擇。

    因此看到安悅笙有勇氣為自己的夢想努力，他也很想鼓勵她。「所以你要加油，要知道，你的人生比我還幸福。」

    他一副擺老說教的模樣，可是安悅笙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的，因為不想讓她覺得自己的夢想太渺小。

    她的心不禁又陷落了一寸。像他這樣聰明，懂得察言觀色、為人著想的男人，還真是世間少有，哪有女孩子不喜歡他？

    只可惜……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她想著又垂下目光，努力壓下心裡那一點點想喜歡他的欲望。「邢允聞，你人真好。」

    可惜，不會是我的菜——

    「什麼？」他沒聽到。

    安悅笙沒解釋，只是從包包裡拿出名片、簽名，再度發了一次好人卡給他。「喏，給你！」

    「又是好人卡？」邢允聞對她老是發名片當獎勵的行為，覺得奇怪。「為什麼要送我好人卡，好人卡有什麼涵義嗎？」

    老實說，她的一些古怪舉動，他還是參不透啊！

    「啊？」安悅笙被問得一愣。原來他不知道什麼是好人卡啊？「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的神情太認真，害得安悅笙忍不住笑出聲來。像他這樣聰明的男人，也不一定無所不知嘛！

    「沒什麼啊！就是想表揚你是大好人嘛——」

    好歸好，但她注定要不起也配不上。

    雖然很想喜歡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最好把他當成朋友，不要對他有任何期待。

    畢竟，昂貴的花瓶看看就好，要她跟別人搶，她也沒有勝算啊……

    假日的邢家有別於平日，除了女眷以外，邢昆譽跟兒子們要是沒有應酬，也會盡量待在家裡，一家人吃飯聊天，過過家庭生活。

    一早帶愛犬出門跑步，邢允聞直到十點才回到家裡，上樓沖個澡，剛好接著準備吃午餐。

    餐廳裡，梁雪方正端菜上桌。她雖是邢家主母，做菜卻從不假手他人。

    「媽，今天菜色這麼豐富？」撫著下顎，邢允聞快流口水了。「今天怎麼這麼多新菜？又在試新手藝啦？」

    「你說呢？」梁雪方瞧了兒子一眼，就知道他嘴饞。「這麼多道菜，你愛吃哪一道啊？」

    「不對啊！」邢允聞很慎重地數盤子。「這些都不是我喜歡的菜，媽您偏心，都專煮大哥、二哥喜歡的。」

    「什麼話？最好我十道菜裡道道都偏心！」梁雪方又氣又好笑，拿這個小兒子很沒辦法。「不然你想吃什麼，媽再弄給你。」

    「我想吃……」他想起一絲心動的味道。「鹵肉飯。」

    「允聞想吃鹵肉飯？」這時，羅妍書端著最後一道菜上桌，一臉奇怪地跟梁雪方相望。「媽，他不是最討厭吃碎五花的嗎？」

    羅妍書是他的大嫂，嫁入邢家三年來，一直把邢允聞當自己弟弟照顧。

    「是啊，從小討厭碎五花的人，居然說要吃鹵肉飯呢！」梁雪方也覺得莫名其妙。「我看我這兒子是轉性了，連他娘親都快認不出來了！」

    「媽——」邢允聞皺眉，受傷很深。「您這樣就不認我，我很難過耶！」

    羅妍書忍不住掩著嘴笑，倒是梁雪方挺得住，還能瞪著他問︰「我說三少爺，你該不是在外面吃飽了才回來，所以看見滿桌好菜食不知味，故意在刁難我吧？」

    「沒有啊！」他舉手投降，娘親最大。「我是真的想吃鹵肉飯。」

    「你啊！」梁雪方睨他一眼，他真是越來越皮，欠一個老婆教訓。「只會跟我耍嘴皮子，哪天等我不在了，看誰還替你張羅吃的？我看你還是自己找個老婆比較實際！」

    邢允聞笑笑地回嘴。「媽，你有一個媳婦疼還不夠啊？」

    「廢話！不然你以為我這麼辛苦，生了三個兒子做什麼？」梁雪方只嫌兒子不夠貼心。「不就是希望你們拐三個女兒進門，好讓我完成有兒子又有女兒的夢想嗎？」

    「是是是，兒子知錯了——」邢允聞扯了扯好看的唇角。邢家主母把媳婦當女兒疼是出了名的，打從大哥娶了大嫂，他大哥在母親心裡的地位也就跟著降三級了。

    「話說回來，我聽說泰珍要回國了？」梁雪方轉了個話題。

    吳家與他們算是世交，吳泰珍也是梁雪方從小看大的，她對自己兒子的心眼，梁雪方也是清楚得很。

    邢允聞臉色一僵。「您知道了？」

    梁雪方馬上與羅妍書對看一眼，神情曖昧。「當然知道！泰珍早早就來打過招呼，她還說只要一回國，馬上就要來跟我請安——」

    「什麼時候？」邢允聞搶話。「到時候跟我講一聲，我那天不會在家。」

    梁雪方眯起眼，對他的沒禮貌很感冒。「邢允聞！」

    「媽，您知道我是認真的，所以不要想站在她那一邊，拜托。」

    要他應付吳泰珍的非分之想還不打緊，他擔心的是雙親會跟著起哄，那他大概會脫身不及，反被套牢。

    「我也先跟你說好，」梁雪方做人識大體，教育兒子自是不會隨便。「就算你不喜歡泰珍也不許你沒禮貌，你吳伯伯跟你爸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你跟泰珍也不是小孩子，該交際的、該應酬的還是得做，明白嗎？」

    她接著補一句。「還有，如果想拒絕人家，你最好找個喜歡的女孩子來給我過目，懂不懂啊？」

    「謝謝媽。」見母親的意思是會站在自己這邊，邢允聞終於放心地笑了。「最後一點我會考慮。」

    「你喔，就只會給我找麻煩！」被兒子惹得又氣又笑，梁雪方不再多說，轉身就進廚房替兒子加菜。

    邢允聞還是滿臉笑意，回想母親給自己指引的活路，不知怎麼地，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了安悅笙。

    可他雖然欣賞她，也喜歡與她聊天，但是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又好像太過突兀了……

    因此邢允聞只是微笑，很快放棄了這個如流星般一閃而過的念頭。

第四章

    一早，安悅笙匆匆忙忙跑進公司。

    她抱著一大包的貨物，一見有電梯要上樓，連忙用身體擋開正要關上的電梯門。

    「等、等一下！」安悅笙好不容易擠進電梯。

    然而抱著大包小包的她，佔據了電梯裡本來就不多的空間，因此引來同事的大小白眼。

    更慘的是，刺耳的超重警音也在此時響起。

    她很厚臉皮地當作沒事，一邊悄悄地吸氣縮小腹，可是電梯門還是不關起來，最後，她只得尷尬地對眾人笑笑，退出電梯。

    「抱歉，你們先上去吧，祝你們今天愉快啊！」

    看著電梯門無情地闔起，她今天是注定要遲到了。

    最近接連幾次都在工作上出差錯，今天她要是再遲到，不知道會不會被許組長打橫送進冷藏庫啊？

    正當安悅笙垂頭喪氣之時，另一部電梯門打開了，她顧不得形象，搶進那台電梯——

    「對不起、對不起——」

    「這位小姐！」陳處長不悅的聲嗓響起。「你搭錯電梯了吧？這裡不是貨梯耶！」

    「我知道，我也不是送貨的，我是這裡的員工。」說著，她飛快地秀了一下自己的識別證。「我只到七樓，麻煩忍耐一下——」

    忍耐？有沒有搞錯！這是高階主管專用電梯啊。「你是新人啊？」

    「對啊！我剛來三個月，前輩您好。」她笑著打哈哈，在險惡的社會裡混久了，這種進退應酬她最會了。

    陳處長簡直氣絕。這丫頭居然還理所當然地回話？他非得瞧瞧，是哪個部門的員工這麼大膽……

    「很重嗎？」正當陳處長探頭想看清楚她的名牌時，站在他前面的主子開口。「要不要我幫你拿？」

    安悅笙聞聲抬眼，看見邢允聞含笑的英俊臉龐，立即露出笑容。「咦，好巧喔，居然坐電梯也會踫到你。」

    邢允聞依然微笑。「要不要我幫你拿？」又問了一次。

    「不用啦！」她不想造成他的困擾。「東西很輕，我自己可以拿。」

    接著，她瞥見了他的識別證，那一張薄薄的名片上，除了他英俊的大頭照之外，剩下的介紹居然都是英文。

    唉呀呀，她的英文可不太行啊！

    「那個……邢允聞，你在哪個部門？」她只好直接開口問。

    後面的隨行人員都被她直呼上司名諱的行為嚇一跳，唯有邢允聞面不改色。「我部門在頂樓，跟你不同樓層。」

    「難怪……我都不認識你。」安悅笙咋舌，模樣煞是可愛。「想我第一周報到就把全樓層的人名都背起來，而且一一認識，連輪班的警衛伯伯我都知道他家有幾個小孩喔！」

    他聞言一笑。這也未免太辛苦了吧！「有必要嗎？」

    「當然有嘍，這是打好人際關係的第一步，好比你搬新家要送隔壁鄰居禮物，鄰居有近有遠，但你怎麼可以只送巷子口的美女呢？」她慧黠地比喻，跟他闡述做人的原則。「所以啊，想要有高EQ可不是看看書而已，要身體力行，讓周圍的人都感受到你的誠意——」

    邢允聞被她說服了。「說得不錯。」

    大道理人人會說，但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安悅笙職階雖小，但邢允聞知道，她絕對比任何人還有資格說這些話。

    想想，他又問︰「你抱著一大包東西上班，難道今天又要去擺攤？」

    「對啊！太久不去會被客人忘記，維持一定的知名度是必要的，我必須努力經營我的存在感啊。」

    仰起小臉，她舉手擺出一個奮斗的架勢，絲毫沒發現後面的男人都看傻了，活像她是外太空來的長江八號。

    叮咚！

    七樓到了，安悅笙收起淘氣，回頭跟邢允聞道別。「上班嘍！你也要好好工作，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你也是。」

    含笑送走她，直到電梯關門，邢允聞還是有些依依不捨。

    怎麼辦……

    這個安悅笙……真的很能讓他開心啊！

    自從他們認識以來，兩人不但有緣得很，到現在，他只要一天沒看到她，就覺得那天過得特別無趣。

    她是那麼一個開朗沒心機的女孩，對他也不像其他員工一樣帶著距離，讓他覺得跟她在一起很放鬆、很自在。

    他甚至有個念頭，如果能一直讓她待在自己身邊，不知道他的日子會多麼有趣呢……

    「呃，老板……」陳處長在此時咳了一聲，雖然感覺兩人認識，可公司的規定該講的還是要講。「這台電梯是……」

    「喔。」邢允聞回頭看他一眼，接著問︰「陳處長，你對安小姐剛剛說的話有什麼想法？」

    「安小姐？」

    「你不知道她的名字嗎？」邢允聞唇畔有一絲詭異的笑。「這怎麼成？身為上司，不能比下屬還不懂做人的道理吧？」

    陳處長又汗顏了。「呃，是……」

    「這樣吧，你也去好好認識公司員工，下次有機會我要抽考你。」

    說完，邢允聞走出了電梯，心情異常地好。

    下班時，邢允聞接到大嫂羅妍書的電話，要他去拿裱好的字畫。

    雖然家裡有請佣人，採買取物之類的雜事根本不勞他們親為，不過由於那字畫是今年他們兄弟準備送給父親的壽禮，所以邢允聞格外重視，從挑選到訂畫都由他與大嫂負責。

    把車停在忠孝東路上，邢允聞忽然想起自己之所以會認識安悅笙，也是因為他來這裡看畫，不禁覺得世事真巧。

    記得安悅笙說她今天會擺攤，於是下車時，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周圍兩眼，只可惜，並沒有看到她的人影。

    邢允聞心裡驀地有股失落，又有說不出的擔心，一時間，他居然忘了自己來這裡做什麼。

    直到店員出來喊他，邢允聞才回過神，走進了店裡。

    確認裱好的畫框不需花費什麼時間，然而細心的店主卻在店員請他確認時，發現了畫框不合的問題，於是邢允聞尊重她的專業，同意重新裱過一次。

    反正距離父親的壽辰還有些時間，不必急著拿畫，倒不如讓畫裱得更好，這樣父親一定會更開心。

    空手走出店裡，邢允聞的心頭依然有淡淡的失望，原因並不是拿不到畫，而是因為沒看到安悅笙。

    他上車，想起忠孝東路這麼長，也許安悅笙今天在別的地方擺攤……

    然後，他不知道犯什麼傻，竟然開車沿著忠孝東路巡了一趟，認真注意每一處地攤，試圖從路上繽紛亮麗的女人中找到安悅笙的身影。

    然而，他還是沒看到她。

    越失望的事越讓他掛心，他想著安悅笙，漸漸擔心起來。

    擔心她是不是被警察趕，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事……總之，他很擔心。

    直到等紅燈的時候，他看見路人牽著狗散步，那瞬間，他想起了公司附近那家她最喜歡的寵物店。

    憑著一股沖動，邢允聞掉頭回公司。

    終於，他看到了安悅笙。

    她站在寵物店展示玻璃外逗狗，又扮鬼臉又講話的，可是櫥窗裡的小黃金還是不想理她，只顧著跟它的黃金兄弟玩。

    最後她放棄了，像個沒要到糖果的小孩，抱起家當往前走。

    邢允聞注視著她的背影，無法解釋自己的心情為何跟她的腳步一樣沉重。

    見到她垂頭喪氣的剎那，他發覺自己有一股沖動，想將小黃金抱出來讓她揣在懷裡，只為了能看到如同找到巴布的那天晚上，她滿足的笑容。

    可是，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這種沖動？

    背著這深深的困惑，車子緩緩滑過她身邊，然後彎進前方的巷口。

    安悅笙正要過馬路，就這麼被他硬生生地攔下——

    「上車吧。」他拉下車窗，對她微笑。

    「你——」安悅笙被嚇到了，沒料到他會出現。「怎麼在這裡？」

    「先上車。」他依然笑著。「我送你回家。」

    她心裡一陣欣喜，雖然剛剛受了些小挫折，可是，能看到他心情總是愉快的。「謝謝。」

    見到了期待已久的笑容，邢允聞也跟著笑了。「今天怎麼沒擺攤，你不是說要擺攤的嗎？」

    「喔，擺攤啊……」她臉上忽然有一抹狼狽，又想起了臨下班前，她問警衛伯伯，在頂樓上班的職員裡，有沒有一個姓邢的員工。

    結果警衛伯伯告訴她，全大樓只有一個姓邢的員工，就是威和媒體的總經理，而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他是自己的大老板。

    那一刻，她忽然發現自己跟他的距離有多遠，不要說是喜歡他了，就連跟他做朋友，她都稍嫌不夠格吧……

    「你怎麼了？」

    被邢允聞一問，她趕緊解釋。「沒什麼，是因為組長突然有事交代，所以我忙到剛剛才下班，來不及去東區……」

    「那今天東西不是白背了？」

    「不會啦，可以當運動啊，反正我最近手臂有點粗，剛好可以瘦瘦手臂。」她拉開笑容，不想被他發現自己的落寞，更不想讓他看出任何不對勁。

    既然從頭到尾他都沒有主動告知自己的身分，那她就當作不知道好了，這樣的話……就算不能喜歡他，她還可以繼續跟他做朋友，反正，他們現在也只能做朋友……

    邢允聞看著她瘦弱的手臂，莫名地心疼，不自覺就說︰「不如你把東西寄放我車上吧！」

    安悅笙不解。「為什麼？」

    「這樣你就不用背來背去了，如果可以準時下班，我會載你去東區，不能準時下班的話，就寄放在我車上，等你有空的時候再說。」

    她受寵若驚。他對自己太好了。「可是，我還要退貨補貨啊，動不動就要去五分埔耶！」

    五分埔？那是什麼地方？

    邢允聞有些困惑。「無所謂，我也會載你去。」

    「邢允聞……」安悅笙覺得好詭異。老實說，他是堂堂總經理，而她不過是個小助理，他有必要對自己這麼好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啊？」

    為什麼？

    懊問題，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為什麼……

    邢允聞看著她。「你不喜歡嗎？」

    或許他該問，她喜不喜歡自己？

    這念頭一起，邢允聞也被自己嚇了一跳。

    難道……他喜歡她？

    「不是！」安悅笙不想讓他誤會，她只是覺得他太照顧自己了，而這種照顧，會讓她想入非非，忘了該守的分際。「只是我賣衣服真的很麻煩耶，時間又不能固定，當我的司機很辛苦喔！」

    趁現在還能抽身，她應該跟他說清楚，不要對她太好，否則萬一害她真的沒他不行的話，那她要怎麼辦？

    但是邢允聞聽到她的話，只覺得她即使辛苦還要硬撐，不肯在自己面前流露軟弱，心中狠狠一揪，說不出那被她推開的感覺是酸還是痛。

    他斂目，決定依循自己的心意。「沒關係，我試看看。」

    安悅笙凝望著他，縱使明白這是他的好意，可是理智還是叫她不要依賴他。她很清楚，他那種過分的好，最後只會讓自己受傷。

    因為她會更喜歡他，卻又得不到他……

    「我看還是不要吧！」於是她故意拒絕他，也提醒自己抓住最後一絲理智……他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了。「你又不喜歡我，幹麼當我的司機，不如我自己找個男朋友比較實際吧……」

    不喜歡她？男朋友？

    聽到她那一番話的邢允聞內心一震，心比剛剛更酸更痛了。

    然而，這強烈的醋意也讓他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除了普通的喜歡，他是不是還多了一點什麼？

    是……愛嗎？

    這個突來的發現讓他徹底錯愕。莫非……他對安悅笙是來真的？

    「你怎麼啦？」見他忽然不說話又表情古怪，安悅笙問。

    「沒有。」他壓下自己紛亂的心情。此事非同小可，喜歡跟愛情完全不一樣，在沒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他不該輕舉妄動。

    於是，他僵硬地轉過頭，打從兩人認識以來，首次淡淡地對她開口︰「我送你回家吧。」

    色澤完美的檜木桌上，躺著兩張安悅笙送他的好人卡。

    邢允聞支手撐顎，一手玩弄著桌上的卡片，陷入沉思。

    然而，他沉思的每一個片段裡，都有安悅笙的面容，不管是大笑還是失望，她的每一個表情都意外地令他的心為之揪緊、抽動。

    他肯定愛上安悅笙了——

    可是了解自己的心意，也讓他有種莫名的恐慌。

    他……真想要跟她在一起嗎？

    畢竟他的世界裡，從來沒有出現過像安悅笙這樣的女孩，他也害怕自己對她只是一時動情，如果真是那樣，最後他一定會傷了她……

    而他，不想失去她。

    「允聞，我可以進去嗎？」

    這時，羅妍書的聲音響起，邢允聞拉回心神。「可以，請進。」

    羅妍書推門而入，給他一個溫柔的微笑。「怎麼了？關在房裡一整天，不怕悶壞啊？」

    他笑了，大嫂老愛開他玩笑。「悶就悶，反正你們各有各的幸福伴侶，誰還管我這個孤家寡人啊？」

    「胡說什麼！」

    「我才沒有胡說，喏，你今天不是要跟大哥去聽音樂會？還有二哥，他連約好的球局都不打，一早就出門了，我看說不定正在談戀愛呢！」

    說到底，家裡有煩惱的人只有他一個啊！

    「聽起來你有心事喔。」羅妍書聽出他酸然語氣後的落寞，於是在他面前坐下，像個心理輔導老師。「來吧，給你十分鐘的諮詢時間。」

    邢允聞打趣地反問︰「大嫂，你不用先排時間給大哥嗎？要是我搶了他的額度，我怕他會不高興喔。」

    「他出門了，公司臨時有事。」羅妍書依然是一副溫柔的笑臉，然後，她看見桌上的名片。「這是什麼？」

    見她拿起名片，邢允聞倏地斂起笑意。「好人卡。」

    「好人卡？」羅妍書驚奇。「誰給你的？」

    他望著她。「一個曾經跟我一樣，在東區狂找巴西裡的女孩——」

    想起大嫂曾經為了做義大利菜討好大哥，要他做過一樣的事，他不能不調侃一下。

    羅妍書立即笑出聲。沒想到他也挺愛記仇的嘛！「你喜歡她啊？」

    靠！一刀斃命。

    他唇角抽動。「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好籠統的答案。」羅妍書發現問題的癥結，決定就從這裡開始輔導。「她是怎麼樣的女孩？」

    邢允聞想起安悅笙，唇畔不禁浮起一個笑。「像外太空來的女孩。」

    「你跟宇宙人戀愛啦？」羅妍書眯眼。一個男人能邊想著一個女人邊笑，這不是喜歡是什麼？「這不太妙，你們的頻率不太一樣。」

    「我知道。」他承認，這是問題之一。「她離我的世界很遠。」

    安悅笙的個性太直率、太單純，與自己以往認識的女孩子太不一樣，說她來自不同的世界並不夸張。

    然而，吸引他的也正是她的不一樣啊！

    羅妍書又問︰「再遠……有比你跟泰珍的世界還遠嗎？」

    被這麼一問，邢允聞忽然答不出來，於是羅妍書繼續道︰「人與人的世界，只有愛情存在時才會無限近，沒有愛情，就算最親密的愛人也是無限遠。」抿唇，她笑了一下。「你的問題還滿簡單的嘛！是你想太多了。」

    的確……比起自己的青梅竹馬，邢允聞承認安悅笙的確更令他動心，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他應該承認自己的感情，更應該主動抓住安悅笙。

    邢允聞恍然大悟，卻又不甘心。「這樣就算諮詢完了？」

    羅妍書點頭。「你的部分是這樣，不過如果有機會，記得帶那女孩來讓我諮詢一下，她的問題可能比較大。」

    「哪裡大？」

    她晃了晃手上的名片。「她送你好人卡耶！」

    「然後呢？」

    真是的……他該不會不知道好人卡代表什麼意思吧？

    「好人卡，是女生踫到不適合的對象時，才會祭出的安全牌。」羅妍書替他解惑，接著臆測。「照我看呀，她要不是不喜歡你，就是比你還顧忌該不該喜歡你——」

第五章

    「美女，看看喔。」

    「一件三百九，買二送一喔。」

    東區的街道上，來往人潮如昔，安悅笙站在攤子前，卻有些意興闌珊，連主動招呼客人的力氣都沒有。

    想起邢允聞那晚送她回家時的冷淡，她怎麼都想不透。

    明明前一秒他還好心地對自己微笑，要幫她解決來往補貨的麻煩，怎麼下一秒，他就冷漠得像陌生人？

    雖然是她拒絕了他的好意，但他有必要這麼生氣嗎？害她好幾個晚上睡不好，一直在胡思亂想……

    啊……好煩好煩！安悅笙你幹麼一直想他呢？

    明明都決定不要喜歡他了，就算遭到他的冷眼又怎樣呢？

    安悅笙企圖安慰自己，可是心裡想的卻不是這一回事，甚至，她只害怕他的冷淡，會是疏遠自己的前奏。

    這一切，會不會是因為……那晚他發現了自己話語中隱藏的心意？

    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喜歡上他，所以，才開始故意疏遠、拉開距離？

    當她擔心地胡思亂想時，一個男聲出現在她身後。「今天生意不好啊？」

    她嚇一跳，回頭瞪著邢允聞。「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

    剛剛是多久？應該沒發現自己正在想他吧？

    安悅笙一陣心慌意亂，不禁試探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開車繞著忠孝東路繞了兩圈才找到你。」邢允聞解釋完，便鎖上身後的車子。

    「喂！」安悅笙急喊︰「這裡不能停車啦！」

    「有車子在，萬一警察來了，等等你要跑比較快吧！」他是為她著想。

    「會被拖吊喔！」她恫嚇他。

    「無所謂！」邢允聞笑笑，好像決心要跟她在這裡耗著。「反正我只要打個電話，馬上就會有人去牽車。」

    見到他這種不顧一切的態度，安悅笙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是直覺告訴她，這男人今天有點怪怪的……

    「小姐，這件有其他顏色嗎？」這時，客人上門了，安悅笙只好先撇下他，轉身去應付客人。

    然而客人越聚越多，安悅笙快忙不過來了，才猛然發現，原來客人的目光，都是沖著她身邊的邢允聞而來。

    啊，她都忘了他是身高超過一八○的優質帥哥，難怪能吸引這麼多女性客人的目光——

    「怎麼連你都在看我？」察覺到她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樣熠熠生輝，邢允聞不禁笑開。「要我幫你賣衣服嗎？」

    被他這麼一揶揄，安悅笙馬上回過神，提醒自己別跟其他女人一樣痴迷。「才……不用，你繼續當你的稻草人吧！」

    她命令自己移開目光，拍拍手，搶回自己的主控權。「來喲！今日限時特價，只賣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馬上收攤喔！」

    「小姐，能不能介紹一下？」有客人詢問了。

    「當然可以。」安悅笙只看對方一眼，就馬上抽出一件比例合乎對方臉形的針織上衣。「你看看這件，小Ｖ領最適合像我們這種圓臉的人，可以特別修飾我們的臉形，不那麼顯胖。」說著，她還把衣服搭在客人身前，然後問身邊的邢允聞。「怎麼樣？好看嗎？」

    她眨眼，示意他配合自己。

    邢允聞眼眸泛笑，對她的技巧心悅誠服。「很棒。」

    見男人微笑了，一群女人都倒吸口氣，接著，全都要搶安悅笙手上的衣服。

    「小姐，我要那件！」

    「我也要那件——」

    「別急！別急！」安悅笙連忙安撫眾人。「每個人都有適合的衣服，讓我慢慢為大家介紹……」

    於是在邢允聞的站台下，不到半小時，衣服就被一掃而空。

    「呼！」她抹抹汗，賺錢好辛苦啊！「今天收獲不錯。」

    邢允聞向她邀功。「生意這麼好，我的功勞應該不小吧？」

    「你只不過站在那邊而已，哪有什麼功勞呀……」喊到口乾舌燥的人又不是他，他頂多就是……貢獻一點色相罷了。

    邢允聞忽然俯身靠近，英挺的鼻樑差點踫到她的，安悅笙頓時住口，張著一雙被逮到的大眼，愣愣地望著他的俊臉。

    他……想幹麼？

    懊不是想對她做什麼矩的事吧？

    像是——吻她？

    於是安悅笙屏住氣息，還抿緊了小嘴，滿心的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終於，他開口了。「我餓了。」

    「喔，你餓了啊……」幻想破滅，她還有些回不過神。

    她剛剛是怎麼了？居然期待他會吻自己？

    意識到自己的荒唐，安悅笙覺得羞愧不已，趕忙轉開臉，抹去心頭那股莫名其妙的失望。「那快點收拾，我們去吃飯吧——」

    「等等！」見她想逃避，邢允聞拉住她的手臂，兩人姿勢的改變，也讓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臉，勾引她輕顫。「你要請客。」

    一股燥熱沖上頭頂，頓時讓安悅笙紅了臉。「為、為什麼？」

    瞧見她的羞赧，邢允聞笑彎了唇。說她不喜歡自己，要他怎麼相信？「因為我剛幫你賣了不少衣服，所以我要分紅。」

    「喔，分紅……」要分紅就說嘛！何必嚇她？她會得心臟病耶！「沒問題啊，那等一下我請客……」

    說完，安悅笙趕緊低頭收東西，還故意離他遠遠的，免得再讓他發現自己失控的心跳。

    冷靜下來之後，安悅笙越想越覺得，他剛剛是故意逗她的。

    明明氣氛那麼曖昧，一個男人貼著女人的臉，要不是想吻她，難不成在幫她找粉刺？

    照道理說，哪個女生不會心花怒放，閉眼等著溫柔的吻？

    可是，他卻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我餓了」，這不是整她是什麼啊……

    悶悶地瞪視邢允聞，說不出口的怨氣只能在安悅笙的眼底醞釀。

    「你怎麼不吃？」

    察覺她在發呆，邢允聞抬起頭問。

    她嚇一跳，趕緊收起埋怨，故作沒事。「沒啊，我只是中場休息，我等等還要吃三球冰淇淋。」

    他看向她碗裡的冰淇淋。「原來你這麼喜歡吃冰淇淋？」從剛剛到現在，她好像一直在吃冰淇淋。

    「對啊，我喜歡。」安悅笙大方承認。怎樣，嫌她胖嗎？

    邢允聞抿抿唇，真心建議。「女孩子吃冰對身體不好。」

    見他關心自己的身體，安悅笙方才還不悅的表情，反而變得無措。「你……你管我身體好不好？」

    「當然要管。」他坦然道，態度一如往常的輕鬆。「你一個人住，又要上班又要賣衣服，生活這麼忙，萬一生病怎麼辦？」

    「我生病又不是你生病……」

    他瞥了她一眼。「可是我會擔心。」

    擔心？對她嗎？

    安悅笙愣住了，完全忘了對他的不滿。

    見她錯愕，邢允聞忍住想笑的沖動。「喂，冰要融化嘍！」

    「喔……」安悅笙回過神，趕緊低頭吃自己的冰淇淋。

    可惡！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一直被他捉弄啊？

    她試圖搞懂邢允聞在想些什麼，於是以眼角餘光探看他的表情，沒想到這一看，竟然直接對上他的目光——

    邢允聞回她一個帥氣的微笑，一時間，她更是血氣沖腦，整個小臉紅得像是天邊的黃昏。

    拜托！安悅笙，快收起你的傻笑，不要再被他看見你臉紅了，否則他一定會發現你喜歡他，到時候你就完蛋了啦！

    「你臉好紅。」他突然伸出手，寸寸接近她的嬌顏。「怎麼會吃冰吃到臉紅？是不是人不舒服？」

    老天……拜托別踫她，她快不行了啦！

    「我沒事，我……只是有點熱……」她倏地站起身，免得他真的探到自己的體溫。「我……要再去拿冰淇淋。」說完，她就沖離他身邊。

    手上落空的邢允聞沒半點奇怪，望著她跑開的背影，更是揚高了唇角，好像剛才是故意要捉弄她的。

    他現在可以肯定，大嫂絕對在胡說。

    光瞧她一下臉紅一下閃躲的，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邢允聞自認神經不算粗，不可能連女孩家的心思都看不出來。

    不過……如果安悅笙不是不喜歡他，那該不會是大嫂的第二個理由，害怕喜歡上自己吧？

    可是，為什麼？

    「我回來了。」安悅笙回到座位。她剛剛去洗手間沖把水，已經冷靜許多。

    邢允聞決定先把問題放在旁邊。「你的冰呢？」

    「啊！」驚叫一聲，她暗罵自己蠢。「我忘記拿了……」

    「那別拿了，吃這麼多冰我還怕你拉肚子呢！」邢允聞倒也沒戳破她，言語間對她只有無限的關懷。「還餓不餓？要不要再吃點什麼？」

    「不要了！我又不是豬，而且晚上吃這麼多會肥耶！」

    「你這麼瘦，有什麼關係？」

    「我才不瘦，我肚子肥到都有游泳圈了。」她一邊撫著小腹，心想自己都瘦不下來了，居然還想喜歡他？

    他不懂。「什麼游泳圈？」

    「就這個啊！」一時腦筋不清楚，安悅笙捏了捏自己的小骯。

    就在同時，她忽然察覺這麼做好像不太妥當，畢竟邢允聞是個男人，還是個她喜歡的男人啊！

    喔！她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原來這就叫游泳圈啊？」撫著下顎，邢允聞覺得新奇極了。「是誰發明這麼有趣的名詞，感覺好貼切——」

    安悅笙真是快要窘死了，可是當她發現他的笑容不像是介意她的身材，她也慢慢卸下懊惱，跟著難為情地笑了。

    就在兩人氣氛正好之時，手機響了，邢允聞只好先收起開心的笑容，接起那通不識趣的電話。「喂？」

    「允聞哥，你在哪？」

    那個嬌甜嗓音隨即讓他變了臉色。「泰珍？」

    「對啊！我已經回台灣了，現在人在機場，你可不可以來接我？」她話裡有無限期待。

    「現在？」他看了安悅笙一眼，心情活像從天堂掉到地獄。

    「嗯，我提早回來，不想讓家裡人來接，我想給他們驚喜啊！」

    這話擺明是要自己去接，但邢允聞轉念一想，她一個女孩子待在機場，也不忍拒絕她的要求。

    「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趕過去。」

    「就知道你最好了！」吳泰珍高興地笑開。「那我等你，你快點來喔！」

    切斷了通話後，邢允聞的臉色一時還調整不過來。

    「怎麼了？」安悅笙看得奇怪，不懂他突然不高興的原因。

    是因為電話裡的人？還是……她？

    「我臨時有事。」不想跟她多解釋吳泰珍的事，邢允聞接著起身。「我得趕去處理一下，我先送你回家吧！」

    他說走就走，有些突然，安悅笙無法多問，臉上稍顯落寞。

    「喔……那我們走吧。」

    上了車，安悅笙再度看見他凝重的表情，不禁又開始發愁，怕今晚的愉快又是一場泵覺。

    吳泰珍的回國，著實讓邢允聞措手不及。

    連他都不得不暫時放下他與安悅笙的事情，來應付吳泰珍。

    原以為離她回國還有好一段日子，他有時間跟兄長們串通，可以好好安排她的去處，不要讓她待在自己身邊。

    但他沒想到，她竟然回來得這麼突然，而且一回來就得到特許，馬上就到他的公司報到。

    「允聞哥，你發呆啦？」

    中午時間，當吳泰珍走進辦公室邀他吃午餐時，正好看見他對著電腦桌面發呆。

    被她一喊，邢允聞別開眼。既然來了，他就認命吧！

    「沒有啊。」

    「沒有幹麼一直瞪著電腦？」吳泰珍仔細推敲，覺得有鬼。「老實說，你是不是有心事？」

    邢允聞嗤笑。「我又不是女人，哪像你們有那麼多心事？」

    「咦？你對女人有歧視啊？」

    「我是對女人有近視！」邢允聞隨口開自己玩笑，不想惹她繼續東問西問，便轉開話題。「有事嗎？」

    吳泰珍對他指指手表。「中午了，吃飯吧！」

    原來已經到中午，邢允聞想的卻是安悅笙不知道休息了沒有，他記得這幾天購物台有好幾項大案子在跑，不知道她有沒有準時吃飯……

    「允聞哥！」

    他回過神。「什麼？」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吳泰珍對他的失神有些不滿。「我肚子餓了！」

    「好好好——」肚子餓的人最大，邢允聞起身，只好任她拉著自己往外走。「你想吃什麼？」

    她送他甜甜一笑。「你想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那去「畿饌」吧！」那是二哥名下的餐廳，邢允聞知道她很愛那裡的北京烤鴨。「你也很久沒吃了，肯定很懷念吧！」

    「謝謝你！」因為他的體貼，吳泰珍攬緊他的手臂，臉上滿是被他重視的愉悅。「允聞哥，還是你了解我。」

    「我了解的是你的胃，以前天天跟你吃飯，想不了解也難。」回她一句玩笑，邢允聞隨即踏進電梯，但此刻的他卻沒發現，有個人就站在走廊轉角，正看著他與吳泰珍邊說笑邊離開。

    安悅笙看得愣了。

    那女孩她不認識，可是那個男人……不就是邢允聞嗎？

    他為什麼會跟那個女孩那麼親密？莫非，她就是他的女朋友？

    罷剛還想約他吃飯的期待心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安悅笙甚至因為前幾天他對自己的冷漠，而對這個事實深信不疑。

    他……早就有女朋友了。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可一旦親眼見到，安悅笙還是無法避免心頭那如針刺般的痛覺，只覺得好傷心好傷心……

    她才發現，原來她從沒學會不喜歡他，打從一開始，她就已經把心送給他，想要也要不回來了。

    結束拍攝工作後，安悅笙自願留下來收拾道具，所有人都去吃宵夜了，只有她還留在冷清的攝影棚。

    她忙著整理那些道具，連平常不用整理的也拿出來整理，好像只有拚命讓自己勞動，才能忘記邢允聞這個人。

    一不小心又想起了他，她倔強地咬住唇，拿出更多的道具。

    只要擦完這些，她或許就能忘記他了吧！

    「你怎麼還在公司？」正當她低頭忙碌時，邢允聞突然出現在她身邊。「我聽說你同事都去吃飯了，怎麼你還在整理東西？」

    他發現那些尚未整理的道具中不乏重物，令他皺眉，氣她的同事居然把粗活都留給她做。明天一定要那些主管好好照顧女員工——

    但安悅笙並未注意到他的心思。她一看到他，就想起中午看到的那個畫面，心裡不禁緊縮了下，感覺自己一整晚的努力都白費了。

    邢允聞發現她神情不對。「你怎麼了？」

    被這麼一問，她立即別開臉，要自己裝得平常點。「沒有啊，只是被你嚇了一跳。你怎麼來啦？」

    沒察覺她心思的邢允聞笑了。「我在等你，想跟你一起下班。」

    跟她一起？明知這句話不會有其他意思，但安悅笙聽了，心臟還是忍不住漏跳了一下。「你幹麼跟我一起下班？」

    邢允聞的表情更柔了。「因為我想送你回家。」他一整天都被吳泰珍纏住，好不容易打發了她，當然要來見自己的心上人。

    她卻問他︰「你不用送別人回家嗎？」

    「送誰？」

    被他回問，她反而愣住，悶悶地應了一聲。「沒事。」

    「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他終於發現她不對勁。

    「我沒有。」安悅笙背過身拒絕他探詢的目光，氣自己居然在對他發脾氣。

    說實話，他有女朋友又沒對不起自己，她為什麼要生氣？

    她深吸口氣，轉過身面對他。「老實說，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果然有問題。邢允聞斂色，問︰「發生了什麼事？」

    「女生嘛，一個月裡總是會有幾天心情超級差，這樣講你懂吧？」

    「……」

    「所以你離我遠點，我不想讓你掃到台風尾。」所以……快點走，在她受不了而控制不住脾氣之前。

    沒想到邢允聞扯了扯唇角，拉起她的手安撫她。「不要生氣，我知道有幾天你會很煩，不過沒關係，我讓你出氣好了。」

    看著他的溫柔笑臉，安悅笙忽然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垂下眼眸，再也沒辦法偽裝自己，拒絕他的好。

    「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見她神情放鬆了，邢允聞又想辦法吸引她注意。「如果還是很不好，要不要跟我去看馬戲團？」

    「什麼馬戲團？」看他努力想安慰自己，她的心更軟了。

    「太陽劇團來台灣公演，我剛好有兩張公關票。」

    「喔。」她知道這個聞名世界的馬戲團，也知道他們的表演一票難求。「才兩張票，為什麼不跟女朋友去？」

    「我又沒有女朋友。」他馬上回答。

    安悅笙很錯愕，瞪大眼看著他。「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奇怪，她怎麼會比自己還激動？邢允聞困惑地皺了皺眉。「有人跟你說我有女朋友嗎？」

    「沒有啊……」只是，她不小心看到——

    「那你怎麼會這麼問？你怕我有女朋友嗎？」邢允聞打量她。她該不是一直誤以為他有女朋友吧？所以，她才會如大嫂所說的，顧慮著不該喜歡自己？

    「誰管你有沒有女朋友？」被他這樣試探，安悅笙直接否認，深怕他發現自己喜歡他。「反正你又不是我的菜……」

    就算他真的沒女朋友，一切是自己誤會，但安悅笙也不敢輕易讓他知道自己的感情，頂多只是在心裡偷偷高興，慶幸自己說不定還有機會……

    他不懂。「什麼菜？」

    見他又不懂了，心情豁然開朗的安悅笙，不禁偷笑。「沒有啊，時間好晚了，我們回家吧！」

    說完，她率先離開，留下一臉莫名的邢允聞。

第六章

    原來他沒女朋友啊……

    安悅笙只要想起昨天他說的話，唇角還是忍不住上揚，不知道在開心什麼。

    他不過是說了沒女朋友，又不是說喜歡她，會不會高興得太早啦？

    想歸想，她還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動不動就臉紅微笑。

    「咦，小安？你今天這麼早到公司啊？」攝影助理小張平常是最早報到的人，今天卻被她搶先了。「昨天的道具都整理好了？」

    「對啊！昨晚我有約會，所以早上早點進來整理。」昨晚解釋清楚後，她還跟邢允聞去吃了宵夜才回家，現在心情好得很。

    「約會？」小張走近她，發現她果然紅光滿面。「你在談戀愛啊？」

    她沒否認，反而十分開心。「嗯……算吧！」

    「對象是誰？助理阿文？」

    「不是，阿文他有女朋友了。」

    「那我認識嗎？」小張更是摸不著頭緒，沒聽說過她有男朋友啊。「是公司的人？」

    「對。」安悅笙甜甜地想起邢允聞，一臉含情脈脈。「不過他跟我們不同部門，他在頂樓上班——」

    這時，許組長走進攝影棚，拍拍手要大家注意她這邊。「各位，跟大家介紹一位新同事吳泰珍小姐，她以後會在頂樓企劃室負責專案企劃，針對我們購物台進行策略設定……」

    小張趁著空檔向安悅笙悄聲說︰「喂，她也是頂樓來的高層耶！」

    「嗯……」安悅笙漫不經心地應著。她一眼就認出吳泰珍是那日跟邢允聞關係很好的女孩。原來，她也在公司上班？

    「小安！」許組長忽然叫她，於是安悅笙連忙回神，舉步上前。「這是小安，她是我的助理，以後如果找不到我，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她。」

    安悅笙對她打招呼。「你好，我是安悅笙。」

    「你叫小安？」吳泰珍打量她，對她印象不錯。「以後多多關照嘍！」

    「吳小姐，你也是。」

    「那我先上樓去了。」簡單認識完畢，吳泰珍便想回去找邢允聞討論公事。「你們好好工作吧！」

    等她走遠，許組長轉向安悅笙交代。「小安，這個吳小姐可是上面指派下來的長官，所以對她凡事都要小心，知道嗎？」

    她愣了愣。「哪個上面啊？」

    貶讓許組長以「上面」相稱的人，肯定是頂樓的大長官，她不禁想著那個人會不會是邢允聞……

    「當然是邢總啊！」許組長瞪她一眼，不解今天的她怎這麼不機靈。「聽說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感情很好，兩家關係匪淺，她跟邢總以後說不定會結婚呢！」講到這邊，她不忘再次提醒安悅笙。「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應付，別給我出紕漏，懂嗎？」

    結婚？

    跟邢允聞？

    安悅笙一聽，整個人傻住，連接話都沒有辦法。

    他……不是說他沒女朋友嗎？結果是——他已經有未婚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組長沒發現她的異狀，還回頭喊助理阿文。「還有阿文，以後道具收拾的工作都由你來做，上面說了，要我們多多照顧女同事……」

    然而安悅笙完全沒聽進這一段話。

    她只想著那個吳泰珍是邢允聞的青梅竹馬，兩人說不定還會結婚……

    這一刻，她再也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

    一連好幾天，她都沒再遇到邢允聞。

    他的工作似乎很忙，就連她偷偷上頂樓辦公室，也看不到他的人。

    為了許組長的那一番話，安悅笙不安了好些日子，可是想起邢允聞說過的話，她又覺得一切應該是誤會。

    畢竟，他若沒有女朋友，又哪來的未婚妻呢？

    卑雖如此，但這些日子她都找不到他，就算她真想要個解釋也沒有辦法。

    垂下眼，安悅笙不自覺地瞄了眼日歷。與邢允聞約好看太陽劇團表演的日子就在晚上，然而這會兒，她卻連會不會被放鴿子都無法確定——

    蚌然間，她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喂？」

    「你在公司嗎？」對方肯定與她熟稔，所以一開口連名字都不說。「中午休息了吧？那出來吃飯，我在小攤子這邊等你……」

    他的聲音一時間令安悅笙恍如作夢，直到最後聽他說出了小攤子的地點，她終於確定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好，我馬上過去。」

    像是衛星收到電波，她立即跑出公司。

    當她到了小攤子，果然看到邢允聞已幫她佔好位子。

    「你來了？」他神色溫柔。「快點坐下吧。」

    但安悅笙動也不動，只是看著他，問︰「你去哪裡了？」

    不論他知不知道，這些日子，她真的很想他。

    原本只是奇怪怎麼見不到他，而後逐漸變成擔心他的下落，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電話，卻是別人接的，害她慌張之下就掛斷電話。

    她每天都想著他，短短五天裡，她想他想得連飯都不想吃，而他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又若無其事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安悅笙實在不清楚，自己心裡怎麼會那麼生氣，又那麼心安。

    「我去出差。」邢允聞見狀有些意外。她的反應好像太大了點。「臨時得去美國參加一場會議，今天才剛回國。」

    原來是出差啊……安悅笙聽了，心中所有的埋怨都消失了。她也太緊張了，畢竟他們又不是男女朋友，他怎麼可能事事都跟她報備呢？

    說到底，她又有什麼資格胡亂生氣？

    安悅笙想想自己什麼都不是，心裡又有一絲淒涼。「那怎麼不說？我很擔心你——」

    「對不起，是我忘了留言給你。」邢允聞道歉，這趟出差決定得突然，他來不及告訴她，的確是他的錯。「本來是想說給你一個驚喜，說不定你會更高興的……」

    「什麼意思？」

    「我們晚上不是要去看太陽劇團嗎？」他們說好了要一起看表演，這件事他一直擱在心上。「其實會議本來跟我們的約會撞期，是我自己決定提早出國解決的。」若不這樣，他怕會誤了與她的約會。

    他是為了與自己的約會才提早出國，安悅笙哪還有理由責怪他。「是嗎？那你下次早點講，我就不會錯怪你了……」

    想起自己錯怪他，安悅笙馬上想起吳泰珍的事，深怕自己又犯了一樣的錯，於是決定開口問他。「對了，有個新來的吳小姐，你認識她嗎？」

    「你說泰珍嗎？她怎麼了？」

    果然認識！

    「你……跟她從小就認識啊？」

    「嗯，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們算是一起長大的。」

    丙然，許組長說的一點都沒錯。

    她的心裡忽地蒙上一層陰影，又開始有不好的念頭。

    「你們……」於是垂下臉，她忐忑地問︰「感情很好？」

    「還不錯。」他思索著妥當的言詞。「我們之間的感情比較像兄妹。」

    這麼多年來，雖然吳泰珍一直對他抱有好感，但他只把吳泰珍當成任性的小妹，對她也只能如此。

    安悅笙愣住。「兄妹？」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她還傻傻地以為自己這次肯定出局了。

    「對，泰珍對我而言就像妹妹，除此以外，什麼都不是。」

    他知道安悅笙是女生，總會在意男人與其他異性的關係，即便現下他們還沒在一起，他也不願意讓她誤會任何事。

    「那我就放心了。」她真的鬆了口氣，心裡也再度重燃希望的愛火。

    他卻追問︰「你放心什麼？」

    「呃……」一時間，她接收到他試探的目光，神色立即畏縮起來。「我是說……我跟小張阿文他們打賭，賭她不是你女朋友啦……」

    雖然知道他沒有女朋友也沒有未婚妻，等於自己仍有機會，可安悅笙還是有點害怕，掙扎著該不該讓他知道自己的感情……

    因為撇開這個，他們之間還是存在著身分的差異，而她知道這個差異，絕不是一句有沒有、是不是可以解決的。

    「是嗎？」見她扯謊，邢允聞唇角一揚。「那你等等要不要回去再跟他們打一次賭？」

    「賭什麼？」

    「賭你會不會變我女朋友——」

    賭你會不會變我女朋友——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安悅笙不知道自己是笨，還是太小心，對他的弦外之音，居然推敲老半天還弄不懂是不是玩笑。

    「小安。」迎面而來的吳泰珍向她打招呼。「剛去吃午餐？」

    「對。」她寒暄一下。「你也吃了嗎？」

    「還沒，這附近我還不熟，不知道哪裡的東西好吃。」吳泰珍笑得嬌柔。「或許你能幫我介紹，你都上哪用餐啊？」

    沒心機的安悅笙直覺地脫口而出。「喔，後面有很多好吃的小吃店，每一家都很經濟實惠——」

    「真可惜。」沒想到吳泰珍居然笑了。「我不喜歡吃路邊攤，那邊的東西不是很衛生。」

    「喔……」她像平白挨了一記悶棍。「也對啦！」

    「對了，你認識允聞哥嗎？」

    聞言，她笑了。「嗯，認識。」

    「是嗎？」吳泰珍乍看之下很是驚訝。「你們怎麼認識的？」

    「這個嘛……」安悅笙很不好意思地解釋。「有一次我在東區擺攤，他剛好幫我擋下一張罰單，沒想到我們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而且他又陸陸續續幫了我許多忙，我們就是這麼認識的。」

    「這麼說，允聞哥是你的貴人嘍？」聽著她的解釋，吳泰珍笑容和煦。「他啊，從小就是好人一個，只要女生求他，他連眉毛都不會皺一下呢！」

    「對啊，我也覺得他是個好人。」

    「還有啊，小時候他不喜歡的女生跑來纏他，他也是顧慮了好久，才找了朋友當替身，婉拒人家的好意呢！」

    「真的？好笨喔！」跟吳泰珍聊起邢允聞，安悅笙意外地了解更多的他，那些都是她來不及參與的過去。

    把她的笑容看進眼裡，吳泰珍低頭瞄了一下表。「抱歉！我耽誤你太久了，晚上有空嗎？不如我們一起吃晚餐？」

    安悅笙想起與邢允聞的約會。「抱歉，晚上我有約了，要去看太陽劇團……」

    吳泰珍對她的拒絕不以為意。「沒關係，是我太心急了，不如下次有機會，我們再一起吃飯吧！」

    「好。」安悅笙跟她允諾，這才轉身回攝影棚去。

    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吳泰珍終於眯起眼，斂下笑容。

    當她剛才到公司後面的超商買東西時，意外看見邢允聞和安悅笙一起吃飯。

    她知道邢允聞這些日子出差去了，但教她驚訝的是，他居然連提前回國也沒通知自己，反而跑去跟安悅笙吃飯？

    更過分的是，他居然約安悅笙參加晚上的表演！

    她原本還一直以為他之所以沒有約自己出席，是因為他恐怕趕不回來。

    這個安悅笙，究竟與他是什麼關係？

    這一刻，吳泰珍的姣好面容逐漸扭曲。

    不論是什麼關係，她都絕對不允許有人搶走她的允聞哥！

    邢允聞趁著下午先回家一趟，反正他提早歸國，本來就不打算進公司，去見安悅笙只是為了讓她安心。

    當他換了身衣服下樓，準備出門，卻看見吳泰珍坐在自己家中，而且還跟梁雪方相談甚歡。

    「換好衣服啦？」梁雪方笑看兒子。「你看，泰珍早早就來等你了，就你還東拖西拖，到現在才下樓！」

    邢允聞不解地看著吳泰珍，微微皺眉。「你怎麼來了？」

    他沒約吳泰珍，而且下午她應該還要上班，他不明白她怎會突然到訪。

    「咦，不是你約人家一起去看表演的嗎？」梁雪方先答話了。「還叫人家自己來家裡等，我說你什麼時候學會這麼沒規矩，不用親自去接女孩子？」

    「伯母！」見梁雪方語帶微詞，吳泰珍趕忙出聲。「您別怪允聞哥，是我自己要來的，允聞哥他不知道。」

    「就算不知道也不能這樣！」梁雪方又疼愛地拍拍她，然後轉向邢允聞挑眉詢問︰「對吧？」

    母親的意思，他再明白不過。

    眼下吳泰珍已經找上門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失禮先走，然而，今晚他已經跟安悅笙約好，又怎麼能因為她而放安悅笙鴿子？

    思索了一會兒，邢允聞終於想到辦法。「泰珍，今晚的表演，泰旻哥也會去吧？」

    「會啊！怎麼了？」

    「沒什麼。」他暗自盤算，等一下要打電話叫吳泰旻來接妹妹，免得她耽誤了自己與安悅笙的約會。

    吳泰珍看出他的盤算，立即嬌喊︰「允聞哥，你該不是想叫我哥先來接我吧？這可行不通，因為他公司還有事，肯定會晚一個小時進場。」

    被她識破計劃，邢允聞一時語塞，滿臉錯愕。

    莫非，她早有預謀？

    「我說允聞怎麼會這麼做呢？」梁雪方看出端倪，想兒子可能約的並不是吳泰珍，只是表面上仍然站在吳泰珍這邊。「放心，他絕對會送你到會場，等等你就跟我們坐同一台車吧……」

    吳泰珍目的達成，終於滿意地笑開。「謝謝伯母。」

    「對了，允聞，」當邢允聞因為母親的攪局而臉色凝重之時，梁雪方也對他開口。「家裡車這麼多，不差多開一台車，為了省麻煩，還是你叫司機「另外」載你跟女伴回來？」

    知母莫若子，邢允聞聽出了母親的意思，是要自己先陪著吳泰珍虛應這一回，至於自己真正的女伴，可以吩咐家裡的司機去接。

    一瞬間，他明白地笑了。「我知道了，我會跟泰珍坐一台車。」

    這是權宜之計，眼下他只能與安悅笙在會場貶合，至於稍晚之後，他相信母親會替自己想辦法，讓他可以擺脫吳泰珍的糾纏。

    吳泰珍悄悄到一旁撥電話給安悅笙。

    「喂，小安嗎？」

    「吳小姐？」

    「有件事很對不起你。」吳泰珍抿抿唇，看了遠處正在打電話的邢允聞一眼。「我正在允聞哥家，他剛決定要陪我去看晚上的表演，所以不能陪你去了。真抱歉，我沒想到他約的人是你呢！」

    她故作無知，其實早在剛剛看見邢允聞的為難臉色時，就料到約安悅笙看表演的人肯定是他。

    電話那一頭的安悅笙忽然停止呼吸。

    「喂？」吳泰珍乘勝追擊地嚷嚷︰「你有聽到嗎？允聞哥要我跟你說，他不去載你了……」

    安悅笙恍如夢醒，終於出聲。「我……聽到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難堪，就算邢允聞說過他與吳泰珍只是兄妹關係，但是事實證明，他還是比較在意吳泰珍，甚至，超過了自己……

    吳泰珍在電話另一端優雅地微笑。「那就這樣，你下了班就快回家吧！」

    說完，她便收線。這下可以放心，今晚絕對不會有人來跟她搶允聞哥——

    邢允聞果然沒有等到安悅笙。當一行人抵達會場，表演都已開始，他還是沒看到去接安悅笙的自家車。

    偏偏安悅笙的電話一直佔線，現在還關機，他根本連人都找不到。

    雖然表面是輕鬆的應客笑容，但邢允聞的心裡早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趁著應酬告一段落，他立即打電話問司機狀況。

    「接到安小姐了嗎？」

    「還沒，三少爺，現在還沒看到安小姐出公司。我剛進去問過，她的同事好像也不知道她在哪。」

    「留話給她同事，看到她要她馬上跟我連絡。」

    「是。那我還要繼續等嗎？」

    就算有預感機會渺茫，他還是決定要等。「繼續等。」

    這時，吳泰珍來找他了。「允聞哥，要開始了，我們進場吧！」

    一想起她今晚的攪局，邢允聞的口氣難得地很悶。「你是故意的吧？」

    「什麼？」

    「你故意提早離開公司來找我，就是要我陪你看表演？」

    「允聞哥！」被他責問，吳泰珍沒有一絲愧色，反而任性地嘟起嬌唇。「從以前開始，你的女伴就只有我一個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有必要發這麼大脾氣嗎？」

    以前是以前，但現在的他有了更想在一起的女孩……現在，他跟以前願意充當她男伴的邢允聞不一樣了。

    對她保留最後一點的容忍，他壓下情緒，轉身離開。

    「允聞哥！」

    他停步回頭，口氣很沈很深。「泰珍，我們已經長大了。」然後，他連解釋也沒有，便自行離開會場。

    上了車後，邢允聞腦子裡只想著無論如何，他都要親自確認安悅笙的行蹤。

    直到車程的半途，他接到司機的電話。「三少爺，安小姐的同事剛說了，安小姐似乎早就下班了，好像說是要去東區……」

    他的眼神像是重獲一線希望。「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東區已經過頭了，他煞住車，在不能回轉的路上緊急回轉。

    安悅笙……你最好乖乖讓我找到你！

    否則，我一定讓你後悔錯過今晚與我的約會——

    安悅笙打了一個噴嚏。

    從傍晚開始的雨勢，讓夏天的夜裡也有陣陣涼意。

    蹲在廊下，她想今夜生意肯定不好。

    尤其一想起邢允聞的事，安悅笙的心情更是糟到了極點。

    她真不該自作多情，更不應該一不小心就喜歡他這麼多，她當初怕的就是到最後得不到他，會像現在一樣傷心。

    算了，不如就這樣放棄算了，至少現在他還不知道她喜歡他，她還有跟他當朋友的勇氣……

    正當她這麼想著時，警察也在這時出現了。「通通站住！一個一個開單！」

    安悅笙見狀心裡一急，也顧不得自己的難過，趕緊把東西包好，就往旁邊的巷子裡撤。

    「前面的站住！」發現她的身影，警察嗶她了。

    這下她更是頭也不回，沖出一個接一個的巷口，這種狀況別說要躲雨了，她連前面有沒有車都顧不得。

    就在她不要命地跑出巷口時，差點被駛出巷子的車子撞上。幸好對方車速不快，否則她一定多一條妨礙交通的罪名。

    「對不起、對不起——」驚魂未定的她扶著引擎蓋連聲道歉，然後才發現這車有點眼熟，怎麼跟某人的車那麼像？

    她視線上移，看見駕車的車主，還真是她認識的——

    邢允聞。

    快點上車！他咬牙切齒的神情，讓安悅笙看懂了他的意思。

    「嗶嗶！」哨聲越逼越近，安悅笙不得不做出決定，依他的意思上車。

    邢允聞隨即將車子駛離巷口，很快地在路邊停下，打算給她機會把事情解釋清楚。

    但安悅笙只是笑著打哈哈。「能遇到你真好，我今天又被警察追了……」說著還瞄了表情嚴肅的他一眼。「那個……你沒去看表演啊？」

    邢允聞沒有回話。

    她暗自心驚。難道他在生氣嗎？

    「對不起，我全身都濕了，好像把車子弄髒了，你今天應該沒有做大美容吧？」她只好開起玩笑，希望他可以不要生氣。

    邢允聞終於轉過頭看她。那一瞬間，他眼底淨是洶涌又復雜的情緒。

    今晚的他是那麼心急，他氣她的不告而別，又抱歉自己的失約，如今找到了她，他又是那麼惱她不顧安危，心疼她滿身狼狽……

    然而這個安悅笙，居然還若無其事地跟他說笑話？

    「允聞……」見他神色依然嚴肅，她怯怯地喊了聲。

    他震了下，所有緊繃的情緒都因為這聲小貓似的叫喚而面臨失控。

    然後，他再也克制不住似的，伸手扶住她的後腦勺，湊向她的唇——

    安悅笙想「唔」一聲，卻正好被他吻住整個小嘴。

    這個吻，驚慌大過所有甜蜜。

    她嚇得甚至感覺不到他的唇是熱的還是冷的，微渺的意識裡，只剩下從腦後傳至眼前，一種快要失明的感覺。

第七章

    直到他放開自己，安悅笙才愣愣地問了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要親我？」

    看她一臉無措，邢允聞嘆了口氣。「你覺得呢？」

    她屏息，然後問出早就存在心裡的疑惑。「你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

    他的眼睛明亮堅定，透露不容她懷疑的心意。

    「那泰珍呢？」她突然胸口一陣酸澀，想起了他今晚的失約。「你也喜歡她嗎？」所以，他選擇去陪她了？

    「我最喜歡的人是你！」邢允聞不懂她為何問到吳泰珍，只能有耐心地解釋。「至於泰珍，我說過她像我的妹妹，在我心裡就只是妹妹。」

    說著，他又嘆了一口氣。「跟你這個小笨蛋完全沒得比——」

    「那麼……你今晚決定跟她去看表演，就是因為她是你不得不照顧的妹妹？」低下頭，安悅笙很想相信他的真心，但心底總是有些遺憾。

    畢竟今晚，她是那麼期待與他約會，可是他卻失約了。

    「泰珍臨時來找我，我母親也在場，我不能當面讓她難看。」他很清楚吳泰珍是個很要強的女孩子，從小就受不得挫折。「所以我找了司機先去接你，怎知道你會提早下班——」

    那是因為吳泰珍打電話給她，叫她不用等了啊……安悅笙無聲地在心裡反駁。

    「我怎麼知道你找別人來？」她嚅嚅唇，委屈得像小媳婦。「手機又剛好沒電，我只好當你今晚不想見我啦……」

    所以她才一氣之下，反而到東區去擺攤。

    聞言，邢允聞忽然將她抱進懷裡，覺得很心疼。「給你我的電話到底是為了什麼？就算手機沒電，不會直接打給我問清楚嗎？居然只知道要逃……這世上怎麼有你這種笨蛋？」

    他罵她笨蛋，其實更想罵的是自己。

    若不是他沒有親自跟安悅笙解釋，她又怎麼會失望地自己離開？千不該萬不該，他都不應該因為吳泰珍而丟下她……

    「你知道今晚我有多著急嗎？沒有你，我根本不想看表演，我甚至還先跑掉，留下我父母應付客人……」

    在他坦白的同時，也牢牢地摟緊她。「安悅笙，為什麼你會讓我這麼牽掛？為了你，我好像快變成我不認識的邢允聞了。」

    這麼沉不住氣不是他的作風，然而只要事關安悅笙，他似乎就無法冷靜以對，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對自己的影響力已如此之深？

    被他這麼抱著，安悅笙心裡好滿足，因為他的體溫正透過她的身軀，讓她明白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終於得到他的愛了。

    「對不起，是我害你擔心了。」於是她也緊緊回抱他，對他承諾。「我知道錯了，下次要跑，我一定會先打電話……」

    他又嘆氣。「還有下次？」

    「沒有了沒有了！」她抬眼，急急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心。「以後我只相信你的話，你要我等我就會等，再也不會讓你找我了——」

    縱然心底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一見她緊張得要哭了，邢允聞拋開了那些問題，只想讓她從自己身上獲得安心。

    於是，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顎，再次吻住了她。

    她果然安靜了下來，這一次，她也真實感覺到他的唇是那麼溫熱柔軟……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雨停了，兩人把車停在大安公園，就在公園裡面手牽手散步。

    「不知道……」邢允聞英眉一攏，認真思考。「大概是我在寵物店前找到你的那天。你那天心情好像不好，自己對著櫥窗裡的狗扮鬼臉。」

    安悅笙很驚訝。「你看到啦？」

    她以為那天只是與他偶遇，沒想到，連自己的蠢樣都被看光啦？

    「嗯，你那天像是受了挫折。老實說，是不是被許組長罵了？」他笑問。

    她噘起唇否認。「不是。」

    「那是為什麼？」

    安悅笙停下腳步面對他，決定對他吐實。「其實……我已經知道，你在頂樓做什麼工作了。」

    罷開始，他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下一秒，他也意會到她知道自己的家世了。「你知道了？」

    「嗯，我請警衛伯伯幫我查過公司裡姓邢的員工。」她低垂著眼。「然後他告訴我，全大樓姓邢的只有總經理一個人，那時候我就知道了。」

    從那天起，她終於知道他高高在上的身分，他不但是自己公司的總經理，他的家族更是擁有金控背景的大家族。

    這樣的他，理所當然得跟吳泰珍那樣的女孩在一起，所以她才會一直遲疑，倔強著不敢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害怕得不到他的愛。

    但是，他對自己又是那麼好，好到她連心都交給了他也不知道，直到吳泰珍出現了，而她，可以讓他取消與自己的約會，顯然比自己還要讓他放在心上……

    「所以你那天才挫折地下了班，跑到寵物店去顧影自憐？」邢允聞的表情比她還要驚訝。

    難怪，她從來不問他的工作，不好奇他的辦公室在哪……原來，她早就什麼都知道了！

    想起大嫂曾經說過她對這段感情有所顧慮，他現在也能明白幾分。

    然而想通之後，邢允聞也忍不住笑她。「拜托，這種時候你應該要很開心才對吧？」

    「開心什麼？」

    「找到小開男友啊！」他又睨她一眼，覺得她傻。「這種機緣難得，你去問一百個女生，一百個女生都會很開心。」

    「可惜我是那一百零一個。」她抿抿唇。「小開男友有什麼好的？這種人不買地攤貨，不跟我逛五分埔，還不跟我擠公車……這種人我很難相處耶！」

    被她這麼一說，邢允聞認真檢視起自己的言行，怕自己真是她說的那種人。「等等，我沒有說不做那些事啊。」

    看他那麼緊張，她笑了。「我又沒說是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打從那天晚上，他主動允諾願意當她的司機，還願意陪她去五分埔補貨時，她就知道他不是那種驕奢的公子哥，所以他一定能夠體諒且接受她所選擇的生活，即便那是連她父母都不能認同的道路。

    畢竟，如果連他都不能理解，以後又怎麼繼續走下去呢？

    「那你還顧慮什麼？」他當然明白，兩個人在一起不能只是互相喜歡，唯有彼此尊重跟包容，才是長久之道。「告訴我，我願意做到最好。」

    「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安悅笙對他綻放笑容，眼裡滿滿都是崇拜與感動。「只是我對自己沒信心，一開始就以為你有女朋友，所以不敢讓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你……」

    邢允聞深深望著她。原來安悅笙一直喜歡自己，只是從不說出口？

    「原來，真正的笨蛋是我？」想起來，他覺得有錯的人是自己。「我沒早點發現你的顧慮，還害你擔心受怕，我真是笨蛋。」

    她慌了，不捨得他這麼說自己。「別這麼說，我又不怪你。」

    邢允聞聽了，立即霸道地將她擁入懷裡。「就是因為你不怪我，所以我才得怪自己，否則我會被天打雷劈。」

    她笑了。「你是大好人，好人才不會被雷劈呢！」

    「那就放心讓大好人愛你吧！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有讓你難過的事了……」他真心地承諾，情不自禁喚著她的名字。「悅笙，悅悅……」他似乎在測試，哪種叫法比較合他的意。

    她側臉聽他從胸腔發出的聲音，忽然抬起頭笑了。「聽你喊『悅悅』好奇怪喔！」

    「哪裡奇怪？」

    「因為沒人這麼喊過啊！」她笑開，臉蛋滿是紅霞。「我家人從小叫我小安，喊我悅笙的人也少之又少。」

    「這麼好聽的名字為什麼沒人喊？」既然沒人用過，他反而興起獨佔的念頭。「不管，那我就這麼喊，而且只有我可以這麼喊——」

    語畢，他更是將這份親昵融入對她的吻裡，像是兩人間獨特的秘密，要她記住，她在自己心中，是唯一且專屬的存在。

    兩人開始交往之後，邢允聞堅持要接她一起上班。

    安悅笙很想拒絕，畢竟同進同出太過招搖，萬一被人看出他們的關係怎麼辦？

    但邢允聞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想大方享受這份甜蜜，也要安悅笙知道，他對她是徹底地真心。

    兩人從停車場搭電梯上樓，到了一樓，立即遇上很多員工。

    「小安，早安。」攝影助理小張一邊打哈欠，一邊步入電梯。「今天又這麼早到公司，昨天道具又沒收完啊？」

    「呃，是啊……」

    「早！」第二個是身材魁梧的阿文。「小安，我又來不及買早餐，今天我想吃飯團，等等你下去幫我買？」

    「喔，好啊……」

    第三個是許組長。她一大早心情就不好，甚至連邢允聞都沒看見。「小安，昨天為什麼這麼早下班？我要你確認的彩妝師你連絡了嗎？」

    「組長，這個我辦好了。」安悅笙上前一步。組長交付給她的名單，她帶在身上。「是Anna Sui的茱蒂老師對吧？我已經打了電話，要她下午務必來公司討論企劃——」

    「什麼茱蒂？我要的是文森老師！你不知道現在的女性都喜歡看帥哥彩妝師嗎？女彩妝師根本就吸引不了觀眾！」

    「可是……」安悅笙看了一眼名單，前天勾的還是茱蒂沒錯啊！「組長你那天明明——」

    許組長連看都不看就揮揮手。「總之叫文森來，那個茱蒂我不喜歡了！」

    安悅笙只好認命。「是……」

    最後，在電梯門即將關上之時，平常不搭一般職員電梯的陳處長匆匆趕了進來，一眼就看到電梯裡的安悅笙。「安小姐？」

    「是？」

    「你應該沒有繼續在公司亂發名片了吧？公司規定員工不能隨便兼職，小心再讓我接到密報，我一定會向上提報你！」

    被陳處長當眾警告，安悅笙更是戒慎恐懼。「是，我知道了……」

    然後陳處長回頭，忽然意識到電梯裡有個不該出現的人。

    他的臉色瞬間轉為僵硬，然後提心吊膽地回視那個從頭到尾都站在角落裡的男人。「老……老板。」

    全部人都因這一聲老板而轉過頭，看著後方的邢允聞與安悅笙，這才發現他們兩個人竟然站在一起。

    安悅笙深怕被他們識破關係，於是想都沒想就挪腳遠離他一步——

    見她閃開，邢允聞覺得很不快。「悅悅……」

    悅悅?!

    頓時，電梯裡出現好幾個深呼吸聲，就連安悅笙自己也忘了換氣。

    她心裡又急又氣，看都不看邢允聞一眼，只當作什麼都沒聽見。

    老天保佑，剛剛什麼聲音都沒有！大家也什麼都沒聽到！她不想因為這樣成為辦公室話題——不，是整棟大樓的頭條……

    氣氛緊張，直到陳處長忍不住再確認一次。「老板，您剛說什麼？」

    「月底的手續費報表出來了嗎？」在最緊張的那一秒，邢允聞終於斂眼，巧妙地化解一場危機。「陳處長，你立即到財報室問一下，我馬上要知道數字。」

    「是是……」

    這會兒，大家都當剛剛聽錯了。邢允聞怎麼可能是在喊安悅笙？

    而且還是親密的「悅悅」這種稱呼，絕對不可能嘛！

    七樓到了，於是一票人收起驚訝，紛紛散場離去。

    正當安悅笙也想跟著落跑，邢允聞反而拉住了她。「等等，你跟我上去。」

    然後，他按下關門鍵，電梯裡再度剩下他們兩個人。

    「你剛剛很過分耶！」安悅笙終於能一吐怨氣。他讓兩人的關係差點穿幫，害她差點心臟衰竭。

    「過分？」見她對自己抱怨，邢允聞揚眉瞪她。「剛剛是你先閃我的，要說過分的人是你才對吧？」

    他會突然喊她，就是不喜歡她在人前故意閃躲自己，好像跟他站在一起，是一件天底下最為難的事。

    「那是因為你跟我站太近了嘛！萬一我們被人誤會怎麼辦？」

    「哪裡有誤會？我們本來就在交往，難道不對嗎？」

    唔……他說的是事實，這下換安悅笙無言了。

    「好啦，不要嘟嘴了。」他嘆口氣，溫柔地摟摟她。「算我剛剛太沖動，我跟你道歉。可是就算不公開關係，也不准你假裝不認識我，知道嗎？」

    他願意先退一步，直到她可以坦然面對一切。

    安悅笙抿抿唇，也算妥協了。「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接著，她露出往常的開朗笑容，惹得邢允聞也含情望她。

    這時電梯門又開，吳泰珍就站在外面。她親眼看到他們兩個人共乘一台電梯，而且邢允聞的手正摟著安悅笙……

    「允聞哥……」她快要窒息了。

    「早，泰珍。」邢允聞轉頭對她微笑。「昨晚的表演好看嗎？」

    「好看……」她命令自己鎮定，並掃了安悅笙一眼。「小安，你怎麼上頂樓來了，我不記得有請你上來——」

    「是我帶她上來的。」邢允聞主動為她答話，神情從容。「泰珍，你們已經認識了吧？聽你的口氣，好像很熟了？」

    他居然帶她上樓？吳泰珍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其實也不熟，只是公事上踫過幾次面而已。」

    「那請你以後好好照顧她，我希望你們能做好朋友。」他語出真心，說完又轉向安悅笙。「走吧，我想跟你喝杯咖啡再上班。」

    「不……不了吧！」安悅笙發現吳泰珍臉色很難看，趕緊拒絕。「我還得重新連絡另一位老師，我要先下去上班了……」說完，她立即按下電梯按鈕。

    沒想到邢允聞卻伸手擋下電梯門，溫柔地問︰「悅悅，你真的不想跟我喝咖啡嗎？」

    這下換安悅笙要窒息了。「不想……」

    他也不再逼她。「好，那你快去上班吧。」

    他一放手，電梯門立即闔起，然而這短短幾秒，已經讓吳泰珍明白一切。

    「你剛剛喊她什麼？」

    「什麼？你說悅悅嗎？」

    「不要在我面前這麼叫她！」她突然抓狂，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她憑什麼讓你這麼喊她？她不過是一個小助理而已！」

    邢允聞斂目，雖然心裡有所準備，但她的反應還是超過了自己的預期。「怎麼了？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她哪裡讓你不高興了嗎？」

    她別開臉，要自己冷靜下來。「我不喜歡你跟她那麼親近，除了我，你從沒正眼看過其他女孩子，她根本不值得你這麼重視。」

    她的允聞哥只能是她的，誰都不能搶！

    見她生氣是因為自己，邢允聞沉思片刻，決定跟她把話說清楚。「泰珍，記得你要回國時，你對我說過什麼話嗎？」

    吳泰珍沒有答腔。

    「你說過，只要我沒有找到喜歡的人，或許我該考慮跟你在一起。」有些事，他認為及早說開比較好。「可是現在我找到了喜歡的人，就是安悅笙。」

    「不可能！你是不是想擺脫我，才編這個故事騙我？」她直覺反應。

    「我不會為了擺脫你而說謊，泰珍。」邢允聞對她一如往常地寬容。「而且，我也不會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

    但他的坦白深深刺傷她。「那我呢？允聞哥，我怎麼辦？」

    邢允聞臉上的溫柔像是心疼妹妹。「你遲早會找到喜歡你的人，到時候，你一定會忘記有我這麼一個人。」

    「我不可能忘記！」吳泰珍沖口而出。他怎麼可以這麼瞧不起她的愛？

    這麼多年的歲月，她從來不曾對他改變心意，即便出國念書，也是為了讓自己配得上他，一切都是因為她愛他啊！

    而他，現在居然說喜歡上比她還差的安悅笙，教她如何甘心？

    「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你從來沒有拒絕過我，所有人都認為我們才是最相稱的一對，不是嗎？」

    「就算別人誤會我們，你也應該清楚，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他不喜歡為交際應酬費神，再加上吳泰珍從小與他相識，所以他總是與她一起出席公開場合，然而這並不代表他們之間應該有任何承諾。

    聽他這樣定義兩人的關係，吳泰珍再次受到打擊，為他的無情感到心痛。

    邢允聞見狀，放柔語調。「泰珍，別這樣，這些年來你已經夠成熟，應該可以理解我的意思。」

    這句「成熟」，忽然讓吳泰珍瀕臨崩潰的情緒緩緩恢復理智。

    她抿緊唇，記起哥哥曾經告誡過自己，如果真想要得到男人的心，就得學會做一個成熟的女人。

    因為男人最厭煩的一件事，就是女人的不成熟。

    拔況，她還沒真的輸了，她身邊還有很多人支持自己，他們肯定會跟自己一樣，不認同邢允聞與安悅笙的感情。

    「我懂了，既然你喜歡的是她，那我也不能強迫你喜歡我……」她寧可自己先求和，也絕不讓自己徹底失去他。「允聞哥，可我還是你最疼愛的妹妹對吧？你不會因為有了女朋友就忘記我吧？」

    她的妥協讓邢允聞鬆了口氣，想她還是可以溝通的。「當然。」

    「你放心吧！我保證，我一定會試著跟她做好朋友的。」

    於是吳泰珍努力調適心情，對他露出了不容懷疑的笑容。現下，她決定先忍耐，反正將來，她一定有辦法拆散他們兩人——

    「小安，你在忙嗎？」趁著上班時間，吳泰珍到攝影棚找安悅笙。

    「還好。」她剛解決許組長丟來的燙手山芋，現在可以鬆一口氣。「你來找我有事嗎？」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道歉？」安悅笙一愣。「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那天晚上，我打電話給你，要你別等允聞哥，結果害你們連表演都沒有看，為此我覺得很抱歉……」

    「原來是這個。」她聽了才想起這件事，立即笑開。「沒關係，那沒什麼。」

    那是一場誤會，邢允聞事後也跟她解釋過了，所以她並不怪她。

    「對不起。」吳泰珍卻表情嚴肅地又道歉。「那時我不知道你喜歡他，還以為你們只是普通朋友，所以說話不用大腦，希望你不要在意。」

    她的歉容讓安悅笙覺得很別扭。「真的沒關係，我不會怪你……」

    「你真好。」吳泰珍嬌容笑開。「難怪允聞哥會喜歡你。」

    聞言，安悅笙反倒微微紅了臉龐。原來她已經知道兩人的關係了。

    「我從小跟允聞哥一起長大，老實說，從沒看過他這麼喜歡一個女孩子，所以我可以肯定，你在他心裡一定很特別！」

    她害羞地笑了。「是嗎……」

    「小安，我好高興他可以找到喜歡的人，而且我相信，他喜歡的人也會是我喜歡的人。」見她卸下心防，吳泰珍的語氣更熱絡了。「所以小安，你一定也願意跟我做好朋友吧？」

    「當然願意。」能跟吳泰珍做朋友，安悅笙覺得邢允聞肯定也會開心，而且她這麼誠懇，自己更沒有拒絕的理由。

    「太好了！允聞哥一定會很高興。」她句句不離邢允聞，而且當著她的面，仍然親昵地喚他「允聞哥」，故意要安悅笙知道他們感情很好。「老實告訴你，之前允聞哥喜歡過一個女孩子，不過那個女孩子不喜歡我，甚至不讓我與允聞哥見面，最後允聞哥發現她的小心眼，所以覺得他們並不適合……」

    說到一半，她停下來看安悅笙。「小安，你這麼好，應該不會吃我的醋吧？」

    安悅笙即使聽不懂她的意思，心裡卻有種怪異的想法。感覺上，吳泰珍是怕自己搶了她在邢允聞心裡的位置？

    她不願這麼卑鄙地懷疑，於是搖搖頭。「當然不會，他跟我說過，你是他最照顧的妹妹，既然是他的親人，吃醋不是很奇怪嗎？」

    「這下我真的放心了。」聽見她的話，吳泰珍得意地笑了。想想她還真是天真，這樣也敢跟她搶邢允聞？「小安，我想我們一定會合得來。不如下次我們三個人一起出去吃飯，算是我恭喜你們吧！」

    「好啊，我們一起去。」安悅笙沒有拒絕，畢竟邢允聞當她是妹妹，所以她並不想懷疑吳泰珍的用心。

    而且為了邢允聞，即便自己隱約有些不安，她還是願意跟吳泰珍當朋友。

第八章

    「你答應她一起吃飯？」

    這天，邢允聞正在陪安悅笙補貨，聽到這個消息，頓時面露遲疑。

    「嗯，她希望跟我做好朋友，所以想要我們三人一起吃頓飯。」當吳泰珍興高采烈地把日子訂下來後，立即拜托安悅笙轉告邢允聞。「我覺得你也會希望我答應，對吧？」

    見到她討好的笑容，他當然附和。「嗯，我很高興。」

    她笑了。「看吧，我就知道你會同意。」

    「悅悅，你能與泰珍當朋友當然很好，不過……」邢允聞想起吳泰珍過去的任性，忽然覺得該提點她一些。

    「不過什麼？」

    看著安悅笙單純的容顏，他又想，既然她們願意做朋友，那就不該讓她對即將開始的友誼心懷芥蒂。於是邢允聞微微一笑，反而不想說了。「沒什麼。」

    見他有話不說，安悅笙忍不住埋怨。「唉，你是不是有秘密瞞著我？」

    「哪有？」

    「不然，話怎麼說到一半不說完？這樣很奇怪耶！」她有點醋意，感覺他對吳泰珍有種保護的心情。

    邢允聞毫不緊張，還將俊臉湊近了她的怒顏。「哪裡奇怪？」

    他的臉龐忽然就在眼前，引得她心口發燙，無法再直視著他。

    「你做什麼啦？」她嬌嗔，怒氣在一瞬間都飛光光了。

    「看你吃醋啊！」他意猶未盡地捉弄她。「怎麼我發現你對泰珍的事特別在意？」

    他是無心之語，然而聽他這麼說的安悅笙，卻猛然想起了吳泰珍告訴自己的話——

    他曾經喜歡的女孩子，因為嫉妒吳泰珍，最後惹他討厭，落得分手。

    她還想起吳泰珍希望自己，不要做第二個那女孩……

    「悅悅？」他發現她出神了。「你怎麼了？」

    「沒什麼……」安悅笙無措地看他一眼，深怕他發現自己很在意吳泰珍。「其實允聞，我沒有吃她的醋，我只是……」

    她只是覺得吳泰珍說的話有些奇怪。她好像故意要警告自己，不要在意他們之間的關係，可是如果他們只是普通兄妹感情，那自己根本不會在意啊！

    憊是其實，是吳泰珍隱瞞了什麼沒有說出來？

    「只是什麼？」他問得溫柔寬容，好像知道她有所疑慮。「你什麼事都可以問，我什麼都會告訴你。」

    對於自己的心上人，他自認沒有任何需要隱瞞的過往，何況他與吳泰珍之間的確什麼都沒有，這一點他也跟她說過了。

    見到他這麼磊落坦然，安悅笙覺得自己真是多慮了，她應該要相信他啊。「沒有啦！等有的時候我再問你好了。」

    「也好。」邢允聞不疑有他，握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還有哪幾家店要去？逛了這麼久，你腿酸不酸？」

    「不會。」

    大包小包的東西都讓他抱著，她哪裡還會酸啊！

    一想起來，她心窩又甜蜜蜜的。「還有最後一家，就在前面。」

    帶著他走進店裡，安悅笙熟稔地向老板娘打招呼。「老板，我來拿貨。」

    「小安啊！」老板娘一見到她，立即笑開。「你要拿跟上次一樣的對吧？」

    「對，還有兩個顏色我想追加……」

    「對了，小安，」幫她找貨的同時，老板娘想起一件事情。「上次你畫的設計圖我請廠商看過，做成樣版似乎不錯，你要不要考慮自己設計一批衣服來賣啊？」

    「真的嗎？」那些只是她的隨筆之作，她喜歡涂鴉，偶然讓老板娘發現她的巧思，於是幫她探問，沒想到還真能制成衣服。

    「嗯，如果想要，我可以幫你介紹廠商喔！」老板娘很熱心。

    但安悅笙想起自己現在工作正忙，恐怕是沒有辦法再兼差做第三份工作。「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看看。」

    補完貨後，兩人步出店家。

    「剛剛老板娘的建議，你為什麼不直接答應？」邢允聞忽然問。

    他也知道她很有這方面的天分，她送他的那些小卡片上，都有她的巧思，如果對方也認為她大有可為，她應該把握機會才對。

    「我也很想。」她咬了咬唇。「不過自行設計衣服販售的成本很高，跟批貨賣衣服又不一樣，我不確定自己有這種實力。」

    這麼有風險的買賣，她自認還不到那個能力，現在只想先努力賺錢存夠本錢，再過個兩、三年，或許她可以考慮開一間自己的小店。

    「可是你有這種企圖對吧？」邢允聞又問。他看出了她的顧慮。「你曾經說過想開一間店，對吧？」

    況且，只要有了自己的店，她就不用到處擺地攤，甚至不用這麼辛苦地往來店家之間了。

    「當然嘍。」她對他承認，也對自己立下目標。「我一定會開一家店的，到時候，你可要來當我的超級Sales喔！」

    想起那次他的協助，她想到時只要有他在，生意肯定很好。

    她這玩笑開得頑皮，邢允聞握緊她的手，信誓旦旦地承諾。「放心，我肯定會去站台，誰叫那是我女朋友的店呢？」

    安悅笙也笑了。有那麼一刻，她真心希望這個願望早日實現。

    吳泰珍與他們約在一間著名的景觀餐廳。

    位於頂樓的餐廳四面都是挑高玻璃窗，讓台北的繽紛夜景盡收眼底。

    餐廳中央還有個小舞池，加上每晚定時的鋼琴演奏，即便所費不貲，仍然吸引了很多愛浪漫的情侶前來消費。

    當邢允聞與安悅笙同時出現時，吳泰珍早已經等候了一會兒。

    「抱歉，路上塞車，我們遲到了。」邢允聞解釋。

    「不要緊，我也剛到，這附近的確塞得很。」吳泰珍不以為意地笑笑。「你們快點餐吧！這麼晚，一定餓了。」

    說著，侍者立即為他們送上菜單。

    「你想吃什麼？」

    「不知道唉……你覺得明蝦怎麼樣？」

    他寵溺地建議。「你喜歡就好。」

    安悅笙又悄聲問他︰「那你呢？」她想知道他喜歡海鮮還是排餐。

    瞥見兩人的柔聲低語，吳泰珍不甘心地打岔。「允聞哥吃蝦會過敏，我看還是點牛排，你不是最喜歡松阪牛嗎？這裡的牛排都是從神戶空運來的喔！」

    邢允聞不覺有異。「好，那我點牛排。」

    被吳泰珍這麼一提醒，安悅笙尷尬地放下菜單。「我點明蝦。」

    吳泰珍不懷好意地笑了。「我跟允聞哥一樣點牛排，我們都喜歡五分熟。」

    之後，侍者又為他們送上餐前酒，從他們品酒的姿勢來看，可能很習慣喝西方的紅酒。

    邢允聞發現安悅笙沒有動作，便關心地問︰「你不喝酒？」

    「不是。」她搖搖頭，說得很小聲。「我平常只喝啤酒——」

    再怎麼小聲的話，依然飄進了吳泰珍的耳裡。她微微一笑。「小安，這裡可沒賣啤酒喔！」

    彷彿自己說了蠢話一般，安悅笙的臉倏地紅了。

    「餐前喝點紅酒是西餐慣例。」邢允聞幫她解圍，然後為她拿起酒杯，搖晃杯裡的酒液，教她怎麼品酒。「喏，你得先聞香味，然後試試味道。」

    「好香。」安悅笙的小臉湊近他手上的酒杯，頭髮也順勢落在他的肩頭。

    在她輕啜酒液之際，吳泰珍彷彿看見邢允聞側過臉，輕柔地在她髮上留下一吻……

    那一瞬間，她的忍耐與理智差點崩潰。

    幸好侍者在此時送上前菜，打斷了兩人的親昵互動，否則她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事來。

    但吳泰珍的臉色還是好不起來，整頓晚餐間，她不再主動發言，只能眼看著他們開心地用餐。

    她不是要來看他們親熱的模樣啊！

    這時她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吳泰珍振作精神，適逢鋼琴演奏開始，於是她對邢允聞微笑詢問︰「允聞哥，要不要跳舞？」

    以前，每當他們出席公開宴會的時候，常常一起跳舞。

    邢允聞卻轉頭問安悅笙。「要不要跳舞？」

    「我不會啦……」她受寵若驚，忙亂地揮了揮小手。「你們去跳好了，我坐在這裡看就好。」

    「允聞哥，」吳泰珍又說話了。「自從離開台灣之後，我就沒有跳過舞，今天你就陪我跳一下吧？」

    他還沒決定，安悅笙已經笑嘻嘻地代他答應。「去吧，我也想看你跳舞。」

    見她答應得比自己還大方，邢允聞無奈地望她一眼，只好站起來朝吳泰珍伸手。「來吧！」

    當他們開始跳舞後，不只是安悅笙，就連其他桌的客人，都因為他們默契無間的舞步而頻頻注目。

    他們也像早已習慣彼此的舞步、反應，每當吳泰珍有了動作，他都能馬上反應，配合她進行每一個令人驚訝的回轉。

    別說是旁人，就算是安悅笙也忍不住驚嘆他們真像一對金童玉女。

    尤其是兩人的氣質相當，擁有同樣的背景與家世，如今見他們連興趣嗜好都如出一轍，他們……才是真正相配的一對啊……

    可在她這麼想的同時，她的心卻像是被扭緊的毛巾一般，擠出了酸苦的汁液，頓時教她疼痛得無法呼吸。

    她甚至看見邢允聞深情款款地望向跳著舞的吳泰珍，不知不覺，眼前起了一陣薄霧……

    她隨即垂下臉，很快地眨了眨眼，眨去那陣霧氣。

    安悅笙，你在做什麼？

    說好不會吃他們的醋，那你為什麼想哭？

    不可以這麼小心眼，你已經答應過，要與泰珍當好朋友的……

    周圍忽然響起一陣掌聲，安悅笙抬起頭，望見他們正朝自己走來。

    她立刻跟著用力拍手，像是想掩飾自己的落寞。「好棒喔！原來你很會跳舞嘛！」

    邢允聞凝視她一秒，然後坐下。「我只會跳這一支舞。」

    咦？

    「小安，你可別說出去。」吳泰珍曖昧地朝她眨眼。「其實啊……這是允聞哥為了我，唯一學會的一支舞！」

    為了她？

    安悅笙隨即將視線移向邢允聞，第一次發現他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

    他微笑地望著吳泰珍，好像這是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知曉的秘密。

    這也是她第一次了解，在他們兩個人的過去裡，沒有自己的存在。

    回程裡，安悅笙很沒精神，幾乎都是邢允聞說話，偶爾她才會回個一、兩聲無意義的嗯啊喔。

    她一直在想，關於他們兩人的過去。那些過去裡，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像是，也許他們曾經交往過……

    「你在想什麼？」

    邢允聞忽然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家已經到了。「喔……沒有。」

    「說謊還不會臉紅呢。」他轉回臉，看著前方擋風玻璃好一會兒，又問︰「老實說吧，是不是在想我跟泰珍跳舞的事？」

    被說中心事，安悅笙反而答不上話。

    他心裡有底。「早知道就不跟她跳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吃醋——」

    「吃醋」兩字霎時打中她的要害，讓她馬上反駁。「才沒有，我為什麼要吃醋？」

    她隨即找藉口。「我只是在想剛剛那餐太貴了，你知道那是我賣幾件衣服的錢嗎？我吃得好心疼啊……」

    「你確定你心疼的是錢？」

    「當然！」

    「所以你壓根兒不在乎我跟泰珍跳舞？」他逼近一步。「剛剛要結束時，她還希望我載她回家，但我顧慮你，所以要她自己先走——」

    安悅笙嘟嘴。「你可以載她回家啊！」

    邢允聞忽然不說話了。

    等她覺得不對勁，轉過頭才看見他正在笑。「你笑什麼——」

    「你的臉嘟得跟河豚一樣，卻要我相信你沒在吃醋？」他伸手捏捏她僵硬的臉龐，心疼她的逞強，一邊將她抱入懷裡。「過來。」

    當她的臉龐貼上邢允聞的胸口時，安悅笙心裡忽然涌上一股暖意，像是回到家裡的小羊，找到了最安全的窩。

    「那支舞啊……是我高中時學會的。」不管她想不想知道，他決定解釋清楚。「那時我跟泰珍都是國標社的社員，不過我不喜歡跳舞，所以總是蹺社團，直到學期末要檢驗成果了，我才只好跟泰珍惡補一支舞。」

    為了那支舞，他苦練了一個月，甚至廢寢忘食，可以說是終身難忘。

    所以當吳泰珍提起那個秘密時，他才會有感而發地笑了。

    她不懂。「既然你不喜歡跳舞，為什麼要參加國標社？」

    「我是被迫參加。」邢允聞苦笑。「是泰珍幫我填的入社申請單。」

    「什麼嘛！」安悅笙一聽，又有點悶了，有些埋怨他的善良。「你這麼容易讓她擺佈啊？」

    邢允聞也沒否認。「那時候的確是。」

    那時候的他太不細心，所以沒發現吳泰珍對自己的感情已經生變，她不再把他當成哥哥，卻利用妹妹的身分，爭取他所有的疼愛——

    「我很想珍惜泰珍，因為她是我唯一的玩伴。」他忽然憶起過去。「小時候，哥哥們都不愛理我，只有泰珍會黏著我，所以我當她是親妹妹，總覺得自己應該要保護她，直到現在也是。」

    所以從以前到現在，無論她犯了什麼錯，他都願意付出最大的寬容，因為這是他身為哥哥的義務。

    「悅悅，你可以理解嗎？」

    「我懂……」她垂下長長睫毛，明白他的心意。「我真的懂。」

    他人太好，就像兩人剛認識時，他對自己的無理要求都願意幫忙，他對吳泰珍，肯定也是出於這麼溫柔的心意。

    可是她從沒想過，他的好，也會成為她心酸的原因……

    「懂就不能再嘟嘴，要笑給我看。」他微笑地抬起她的下顎，要她笑一個。

    安悅笙凝望他，就算真心想笑，卻還是笑得勉為其難。

    邢允聞心疼她的傻氣，吻上她的唇。

    吮著她薄薄的唇，他慢慢勾引她接受自己，深怕弄傷嬌嫩的她。但她是那麼矜持，他只好以溫柔的言語誘哄她主動。

    「張開你的嘴……」

    嬌怯地照他的話交出自己，當舌與舌相纏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這麼敏感，在他的探索下只能節節敗退，根本不敢直接面對他。

    他卻更有耐心，像貓追毛球一樣地調皮，要她學他一樣的把戲，玩一場唇舌之間的追逐。

    直到，他們的游戲到了最高昂的瞬間——

    「告訴我，悅悅……」在她全心沉浸的那一刻，他反而退出她的溫暖，無比滿意地問她。「能讓我這麼心疼地吻著的人是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她安悅笙呀——

    心底感應到那唯一的答案，安悅笙終於笑了。

    捕捉到她的笑，於是他再次深入，多了想霸道佔有的積極。這次，換他要她最堅定的臣服與承諾——

    「想愛我就得勇敢，悅悅……我要你再勇敢一點——」

    那句話，安悅笙不確定自己是否聽見了。

    氣息蒙朧之際，她聽見他要自己勇敢，說想愛他就得勇敢……

    她自認很勇敢，就算一開始有想逃避他的念頭，但是現在，她已經願意相信他，信賴他引領自己的道路，就這樣跟他一起走下去。

    難道這樣還不夠？

    小腦袋裡像是長了蜘蛛網，她越來越覺得自己變笨了。

    是不是一旦談了戀愛以後，女生都會變得失去平時的判斷力，像個失了靈的雷達一樣？

    小心翼翼地踏進頂樓，她這顆壞掉的小雷達，還不忘努力搜尋著心上人，深怕自己錯過了他的身影。

    終於，她看見他正在會議室開會。從秘書退出沒關緊的門縫間，她看見邢允聞蹙眉，神色嚴肅地看著報告，這是她難得一見，對公事認真的邢允聞啊……

    突然間，門扉被人從外徹底關上。安悅笙不得不抬頭，仰視高於自己的吳泰珍，尷尬地解釋︰「呃……我是來送資料的。」

    瞥她一眼，吳泰珍領她走進邢允聞的辦公室。「拿來吧！」

    瞧她剛剛鬼鬼祟祟的樣子，真是令人討厭！

    只是表面上，她仍然克制自己不顯露任何情緒。「小安，你現在才送過來，該不是想跟允聞哥一起下班吧？」時間已屆八點，很多同事早就下班了，她這麼猜測並非借題發揮。

    「沒有……我只是踫巧上來，想看看他休息了沒，我怕他忙到忘了吃飯。」她只是想關心他，至於約會，根本不重要。

    然而她的關懷與幸福，看在吳泰珍的眼裡簡直刺目。「你放心吧！允聞哥有我守著，我不會讓他餓著任何一餐，所以你用不著上來麻煩了。」

    「不會麻煩啊！」她亂沒心機地回答，還以為吳泰珍真為自己著想。「我常常到處送東西，有很多時間可以來頂樓……」

    吳泰珍睨她。真不知羞恥。「你很閑啊！」

    「沒有啦。」她被說得臉上一陣赧色。「我只是想辦法忙裡偷閑啦……」

    什麼？吳泰珍氣到。等等一定要下去交代許組長看死她！

    暫時吞下氣惱，她動起不懷好意的念頭。「小安，你知道允聞哥喜歡吃什麼嗎？」

    她……不確定。「喔，我記得他曾經說過，還滿喜歡吃路邊攤的……」

    「路邊攤？」吳泰珍蹙眉，還真像她的格調。「我告訴你，允聞哥最討厭吃油膩的食物，尤其是五花肉，他的胃沾不得油啊！」

    安悅笙心頭猛地一窒。這些事，就連邢允聞也從未跟她說過，而她居然是從吳泰珍的口中知道真相？

    「所以你聰明點，以後別找他吃鹵肉飯之類的東西，那對他的胃不好。」

    她是故意這麼說的，誰讓她曾經看過他們在公司後面用餐。

    「還有……」見安悅笙因此低下頭，吳泰珍更反客為主地開口。「海鮮他也不踫，一踫就會全身過敏，所以你可不要害了他喔！」她的語氣神態，好像她才是邢允聞的正牌女友。

    安悅笙很困難地扯扯唇。「你真了解他。」

    「我們是青梅竹馬啊！」她理所當然地微笑。「從小我就學著照顧他，他的喜好、習慣我都很清楚，沒人會比我更懂他了。」

    這句話狠狠地刺傷安悅笙。或許，她永遠也不會如她一樣了解邢允聞吧？

    「是嗎？我好羨慕你，可以這麼了解他的過去……」

    吳泰珍的眸色因此泛冷。「小安，之前允聞哥喜歡的那女孩子，也跟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呢！」

    安悅笙一驚，抬眼迎視她。

    然後在吳泰珍的眼裡，她看見一絲同情的陰影。

    「你可能還不清楚，我之所以這麼了解他，是因為我們兩家關係很好，我跟允聞哥……小時候還訂過婚呢！」

    一股涼意忽然從安悅笙的心底升起。「什麼？」

    「我們訂過婚，因為他父母很喜歡我啊！」她面帶燦笑，一點也不顧忌她是邢允聞的現任女朋友。「所以說真的，你最好別對允聞哥認真，我是怕……你會過不去他父母那一關，最後一定會受傷。」

    她的目的是要宣示，只有她吳泰珍才是邢家內定的媳婦——

    那麼她……只是他玩玩的對象嗎？

    看出她的不安，吳泰珍態度從容，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要逼她往死胡同走。

    「像我們這種家庭，就算男人得娶不喜歡的女人，也是很正常的事，何況允聞哥不是不喜歡我，所以我也不介意，他在婚前愛上別的女人——」

    卑說到底，她的心眼已經昭然若揭。

    她願意與安悅笙做朋友的目的，都是因為她篤定邢允聞未來的妻子只會是自己。

    而她，不過是自己成為邢家媳婦前，一個可憐的替代品。

第九章

    「他不會跟你結婚的。」


    神思恍惚中，安悅笙忽然對她說。

    「什麼？」吳泰珍的得意臉色一時僵住，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回答。

    安悅笙直視著她，耳邊同時揚起了邢允聞的聲音——

    想愛我就得勇敢，悅悅……我要你再勇敢一點——

    想起他的承諾，她願意相信他說過，只把吳泰珍當成妹妹的話。

    「如果他將來的對象不是我，也不會是你，他怎麼會娶自己的妹妹當老婆呢？」

    吳泰珍大為吃驚，想不到她會反擊自己。

    她……真的是那個沒有心機，看似任人欺侮的安悅笙嗎？

    屏住氣，吳泰珍很快地穩住自己。「娶不娶又不是你決定的，老實跟你說，在我回國的時候，他母親已經希望我們辦婚事了。」

    安悅笙望著她，動也不動。

    「但是允聞哥還不想結婚，所以我只好跟他說，如果他在今年生日前能找到喜歡的女人，我就不強迫他結婚了。」吳泰珍說著，還冷冷地對她哼了一聲。「沒想到你就剛好冒出來了，所以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你？說不定，你只是他緩兵之計的棋子……」

    「我不是——」安悅笙聽得臉色發白。她不相信這會是事實。

    那些與他相處的時光，他對她的好都是出自真心，他們的每一次相遇都是緣分，中間沒有作假，更不會是他的騙局。

    而且，他真的說過喜歡她！

    在那個下雨的夜裡，他對自己告白的啊……

    「安悅笙，你真是看得起自己。」見她如此難纏，吳泰珍將話說得狠絕。「你究竟哪一點比得上我？允聞哥會這麼傻，喜歡像你這種平凡女孩嗎？」

    安悅笙堅信他的心意。「他不傻，他只是認真面對他的感情。」

    她拚命在腦海裡回憶過去的甜蜜，回憶他對自己的溫柔，那些都是她的勇氣，足以讓她面對吳泰珍的挑撥離間，而不有一分一毫的動搖。

    「你真不要臉！」吳泰珍動怒了。她每見她勇敢一次，她的心就會痛一次……為什麼，邢允聞愛她卻不愛自己？

    「真要我帶你到允聞哥面前對質，你才會明白嗎？」

    她不能認輸，她非得打倒安悅笙，逼她自己離開邢允聞，就像很久以前的那個女孩一樣——

    「還是你想跟我上邢家，看看他的父母會支持我，還是喜歡你？」

    這次，吳泰珍終於打中她沒有防御的一角。她可以信任邢允聞的愛，可是她不能否認，吳泰珍的確比她更得人心，她本來就是他的童年玩伴啊！

    安悅笙有些軟弱了。「我……只要他喜歡我就夠了，其他人不喜歡我沒關係，反正只要我努力，我也可以得到他們的喜歡——」

    「你作夢！」她搶走她的允聞哥，還想搶走她在邢家的寵愛嗎？「伯母她疼愛的人是我，我才是她心目中的媳婦人選！」

    抬起頭，安悅笙再次迎上她得意的目光，可是她不讓自己被她打敗，她選擇要更勇敢，就像那個勇於面對生活的安悅笙。

    她笑了。「可惜他不喜歡你，他喜歡的人是我——」

    這一句事實狠狠刺痛了吳泰珍，她忽然失去冷靜，揚起手來想打安悅笙。

    「——鬧夠了吧？」

    她的手忽然被邢允聞抓住，硬是僵在半空中。

    吳泰珍的銳氣迅速退去。「允聞哥……」那一瞬間，她忽然察覺不到邢允聞對自己的疼愛。

    「泰珍，我沒想到你會鬧得這麼過分。當年你也是用這種手段傷害曉曉的嗎？」

    聽他提起往事，吳泰珍驟然心虛。

    這件事，他不應該知道的啊……

    「傷害一個曉曉還不夠，現在連我最愛的人，你也打算這樣逼退她嗎？」

    她百口莫辯。「不！不是的，允聞哥——」

    「你太讓我失望了。」放下她的手，邢允聞轉身去握安悅笙冰涼的小手。「我很想永遠當你是妹妹，看來現在是不行了。」

    吳泰珍緊張起來。「允聞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用這麼嚴峻的目光看著她，決定不再留任何余地。「如果你跟安悅笙必須選一個，我會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說完，他帶著一臉茫然的安悅笙，逕自離開了吳泰珍面前。

    送她回家，邢允聞陪她走過長長的樓梯，來到她家門前。

    安悅笙自始至終不發一語，讓邢允聞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當她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

    「悅悅……」他喚她，語氣滿是關懷。「你在生氣嗎？」

    從公司到家裡，她對自己連一句話也不說，他確定她心裡有事沒講。

    安悅笙握住門把的手忽地一緊。有些事，連她也不知道從何開口。

    「今晚泰珍鬧得太過分了……」他環抱她的身子，想用溫暖的體溫填補她受傷的那一塊。「她用了跟當初對曉曉一樣的辦法來對付你，我真的很失望。」

    他曾經以為吳泰珍變得成熟了，理解愛情不能單方面強求，沒想到她還是跟五年前一樣任性，只會用這種方法傷害他人。

    安悅笙咬唇，問得遲疑。「那個曉曉……是誰？」

    罷剛離去之前，她也聽到邢允聞說了這個名字，說吳泰珍也曾經以妹妹的身分逼退那個女孩，那麼，她就是他的前女友嗎？

    那個因為嫉妒吳泰珍，而被他討厭的女孩子……

    握住她的肩，邢允聞要她面對自己。「她是我曾經喜歡的人。」

    安悅笙身體微顫。就算那是過去，她還是能感到心裡一陣揪擰。

    「也是我第一次喜歡上的女孩子。」既然要講，他就得完全坦白，毫不隱瞞。「大學時我們同班，那時泰珍還在念高中，她跟你一樣……既開朗又沒心機，是個很好的女孩。」

    那句「跟你一樣」令安悅笙心一緊，好像自己是她的翻版。

    她不禁想，他為什麼要放棄這麼好的女孩子，如果她真如他所言，是跟自己那麼相像，那麼好的女孩子……

    「你……為什麼跟她分手？」

    「我沒跟她分手，」邢允聞嘆氣。「是她跟我分手。」

    「為什麼？」

    「那時我們交往不久，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說她不適合我，之後再也沒跟我連絡了。」回想起那段年輕往事，他現在只剩下一絲抱歉，再也沒有當初的心動。「過了半年，她的好朋友才告訴我，原來泰珍曾跑去找她，警告她不要打我的主意。」

    那麼，她不是因為嫉妒吳泰珍才被拋棄的，而是因為吳泰珍從中作梗，所以自願退出？

    「你沒有跟她解釋嗎？」

    「沒有。」他抿緊唇，想起那時的自己太年輕，其實並不如現在懂得愛。「也許是傷害已經造成，也許是我發現，她不夠信任我。」

    當時，他們對彼此的喜歡還太淺，走到這樣的結局，只能說是遺憾。

    「可是害她放棄的人是泰珍啊！」她突然覺得他有些無情，為什麼他沒有追回她呢？他至少該解釋一下啊。「如果不是泰珍利用跟你的關係，她怎麼會輕易相信那種謠言？」

    「但她怎麼可以相信泰珍？」他反問，口氣轉為沉重。「無論是什麼謠言，她該求證的人都是我，我才是她應該相信的人。」

    「或許，她是怕問了你會不高興，怕你以為她太小心眼……」安悅笙解釋，心酸得像在為自己辯解。

    如果那個曉曉聽到了，也會很想這麼反駁他吧？

    她只是……很害怕他會因為這樣就討厭自己啊！

    「不，那代表她不夠勇敢。」邢允聞沉聲否定，無法體會她的脆弱。「既然她不想問，就該勇敢地面對一切，但是她看到風險就想出場，代表她不是真心想與我在一起。」

    太無情了……

    他怎麼可以因為她的不安就否定她，甚至把她的真心當成空氣，以為她喜歡得不夠深？

    他根本不懂女孩子如菟絲草，必須倚附在堅固的牆邊，才有勇氣開出愛情的花。

    而他，不願意主動把牆砌在她身邊，就像給她一個再也不用解釋的理由，讓她不會被謠言的風雨威脅。

    「為什麼你只會怪她？」如果她今天脆弱一點，是不是他也要說自己不夠愛他呢？「你為什麼沒有想過，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理性，有些人必須很努力偽裝，外表才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點勇敢……」

    她說著說著，居然落淚了，好像被他遺棄的不是曉曉，而是自己。「你根本不明白，她會懦弱，是因為你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為什麼是她得信任他？

    為什麼不是他懂得讓她安全一點？

    為什麼他不了解，她其實很脆弱很脆弱，像是初生的蝴蝶，他必須給她無害的環境，才能鼓起勇氣飛到他的身邊。

    「悅悅……」見她哭了，他的神色震驚。是不是自己無意間讓她覺得，她跟曉曉會有同樣的命運？

    可是，她們根本不一樣啊！因為他是那麼喜歡她，他願意付出比對曉曉還多的責任與體貼來保護她。

    他抓緊她，急著解釋更多。「相信我，你不是曉曉，因為你比她勇敢，你們不一樣——」

    「我一點都不勇敢！」安悅笙擦去眼淚，討厭在他面前如此軟弱的自己，偏偏她就是這麼沒用。「你知道嗎？其實我很討厭泰珍，也很害怕看到她黏在你身邊，因為我會嫉妒她，嫉妒她比我更了解你！」

    可是邢允聞根本不知道，還希望她們做好朋友！所以她只好很忍耐很忍耐……然而現在，她沒辦法忍耐了。

    她的話令邢允聞一時怔住，只能無言以對地望著她。

    安悅笙忽然也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她當著他的面嫉妒另一個女孩，承認自己也有嫉妒心，她不是那種不會猜疑、不會計較的女孩……

    是她親口用真心話，破壞了在他心裡、那個沒有心機的安悅笙。

    現在，她不那麼完美了……

    她真的覺得自己糟透了。

    「我討厭你，邢允聞。」

    她討厭他害她變得這麼不理智，失去原本那個豁達灑脫的自己，如果當初他不說喜歡她，她絕對不會越雷池一步，讓自己落得如此難看。

    現在的她，簡直卑鄙得令人生厭——

    她推開邢允聞，馬上閃身進屋，將他擋在門外。

    「悅悅！」

    「你走開，我再也不想跟你講話了……」貼著冰冷的鐵門，安悅笙不想再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她不想讓自己再糟下去了。

    「你開門，我要跟你把話說清楚！」他忍著胸中因她而生的奔騰情緒，要自己用理智的方式跟她解決問題。

    「我不要說清楚！」她再次大吼，真的不想再失控地面對他了。「你快點走，我很累了，要睡了。」

    他抬手，想要敲門，可是她絕然的眼淚，卻讓他在下一瞬間頓住手。

    如今她像是受了傷的刺蝟，他明白自己必須退開，否則她不僅要傷人，還會傷了自己，一切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現在，他必須讓她冷靜，一個人冷靜。

    所以他決定轉身離去。

    餅了很久，直到安悅笙再也感覺不到外面的聲響，她才知道他走了。

    可是她的淚水，反而流得更多更多……

    視線蒙朧間，手機螢幕亮起，於是她倔強地擦掉眼淚，接了姊姊的電話。

    「小安，明天班機的時間不要忘記了，護照記得要帶，還有，姊姊白天有點事，你到了東京就直接打電話給我，我叫朋友過去載你……」

    她到現在才想起，明天是與姊姊約好要去日本玩的日子。

    而她原本……還想親口告訴邢允聞這件事，說她要離開台灣幾天，想問他會不會想念自己，如果他說會，她就考慮要不要留下來陪他……

    可是現在，全都搞砸了——

    她忽然情緒難忍，好想找個人傾吐。「姊，我好想你喔……」

    「傻丫頭，馬上就見得到面啦！憊有，別說我不疼你，我的朋友可是個日本大帥哥，你自己得好好把握喔……」自從上次妹妹在電話裡提起失戀，安怡築為此策劃良久，要送妹妹一個大驚喜。

    「真的啊……」她扯開唇，其實還是在哭。「我好期待喔……」

    安怡築笑了。「到夢裡期待吧！小妹。」

    之後姊姊又交代了一堆，可是安悅笙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答，怎麼掛上電話的。

    她只知道那晚，她流了生平最多的淚。

    隔天，不待安悅笙找來，邢允聞直接到七樓找人。

    他想，過了一夜，她應該冷靜許多，可以跟他好好地當面溝通，於是主動下來找她。

    但安悅笙不在攝影棚，他等了好一會兒，只好親自找許組長問人。

    「小安今天有來上班嗎？」

    許組長一臉驚愕。邢允聞居然要找小安？「她……休假了。」

    她沒上班?!「什麼時候？」

    「今天開始到下星期三……」記憶裡，安悅笙早就請了五天的假。做他們這種工作，要休假都得一個月前報備。

    邢允聞一聽到她休假，臉都僵了。

    難道她還想逃避下去，經過了一夜，她的氣還沒消嗎？

    他找出手機，當著許組長的面就要撥安悅笙的電話。

    「呃，總經理……」許組長連忙好意地提醒他。「您現在打電話可能找不到人……」

    「為什麼？」

    「她出國了，好像是去日本找她姊姊。」

    邢允聞的心更涼了，不敢相信她竟然挑這種時候出國，而且……居然連跟他說一聲都沒有！

    她該不會……這樣就想跟他說再見吧？

    想起她昨晚說過的氣話，他現在也沒有把握那是不是氣話了。

    莫非，她真的想跟當年的曉曉一樣，問都不問就離開自己……

    她怎麼可以這樣做？

    吞下這連番的震驚，他命令自己沉住氣。「幾點的飛機？」

    「不知道，她沒說耶……」

    「有她姊姊的連絡方式嗎？」他想盡辦法要確認她的行蹤。「日本住處的電話也可以，只要能找到她——」

    「很抱歉，可能要人事室才會有緊急連絡人資料……」這是許組長進公司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對上司的問題一點辦法都沒有。

    邢允聞不再說話，反倒像是另有辦法，隨即離開攝影棚。

    見他匆忙走了，這下換許組長緊張地抬高眼鏡，決定等等非找齊小張阿文，好好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邢允聞沒有想到，他第一次打電話給安伯母，就是要問她女兒的行蹤。

    沒頭沒腦的，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她男朋友，於是只得抬出上司的身分，藉口說是公司有急事，迫切需要找到她的人……

    要到了電話，他又直接打到日本，不過她姊姊不在家，他只得留言，要她請安悅笙回個電話給自己。

    之後，他還怕不夠妥當，又傳了簡訊到安悅笙的手機，只要她一開機就會收到訊息。

    可是直到他回家了，依然什麼回音都沒有，邢允聞真覺得自己快瘋了。

    懊死不死，吳泰珍居然還敢在自己家裡等他。

    「允聞哥……」吳泰珍也看出他火氣正大，還知道要縮在梁雪方身邊找靠山。「你回來啦？」

    見吳泰珍一臉害怕，梁雪方拍拍她，打圓場。「回來啦！怎麼臉臭成這樣？外面有人欺侮你啦？」

    他瞪著吳泰珍。「我倒寧可是欺侮我。」

    吳泰珍心虛地別過臉，氣氛更尷尬了。

    「怎麼說話的，看你把泰珍嚇成這樣！」梁雪方也察覺到兒子今天很不對勁。她這個從小性格溫和的兒子，正在當眾發脾氣啊！

    邢允聞忍下怒意，要拉吳泰珍出去談。「你跟我出去。」

    「我不要！」出去沒了梁雪方，她肯定吃虧。

    「你要我在這裡訓你嗎？」他給她選擇，算是有給面子了。

    沒想到吳泰珍還真開口︰「在這總比在外面好。」

    梁雪方聽不懂兩人的對話。「到底怎麼了？允聞，泰珍從小就像你妹妹一樣，你這麼跟她大小聲做什麼？」

    「媽。」邢允聞不想再忍讓了，吳泰珍的問題一定得解決。「你說泰珍像我妹妹，我也只當她是妹妹，對吧？」

    梁雪方被問得一愣，又瞥見吳泰珍正在跟自己求救。「是啊！你們之間是兄妹感情沒錯。」

    「現在我有個很喜歡的女孩子。」他冷靜地把話說清楚，也要吳泰珍當著母親的面徹底死心。「我打算介紹她給您認識，您會喜歡她，並把她當成未來的兒媳婦對吧？」

    「伯母——」吳泰珍示意她得說說公道話了。

    梁雪方還是一臉怔愣，點點頭，就順著兒子的心意答話。「是啊！你喜歡的人，媽也會喜歡，當然是邢家的兒媳婦啊——」

    吳泰珍慌了手腳。「伯母！不是這樣啦，那個女人——」

    「吳泰珍！」邢允聞沈聲喊她，決定不讓她有機會指白為黑。「我不想說第二次，以後你不要再上邢家了，也不要再說我們有婚約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係，聽懂了嗎？」

    他必須無情，她才會懂得放手，不再傷害他真正愛的人。

    語畢，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便逕自上樓。

    梁雪方眯了下眼，終於明白情況了。

    「伯母，您看允聞哥啦……」

    「唉呀，泰珍，伯母真是老了，你看你哥說的是什麼廢話，他如果要娶媳婦，我當然比誰都高興，你像是他妹妹一樣，他怎會以為你想嫁給他？」

    吳泰珍被問得一臉錯愕。「伯母，我是真的想嫁給他啊！」

    「說什麼傻話！」梁雪方斥責她。「你允聞哥又不喜歡你，你嫁給他做什麼？想要一輩子做沒人愛的苦媳婦啊？」

    情勢居然大逆轉，吳泰珍從來沒想過，從小看她長大的梁雪方會不站在她這邊。「可是，有您愛我就好啦……」

    「伯母既然愛你，又怎麼可以害你呢？」梁雪方既跟她說理，又對她動之以情。「乖，聽話，你允聞哥的事你就不要想了，他既然都把話說這麼狠，你最好就離他遠點，免得伯母到時候難做人啊……」

    面對梁雪方突來的倒戈，吳泰珍驚愕得無法反應。

    她甚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一向愛她的梁雪方突然拒絕她。

    「伯母……那我以後真的不能上邢家了嗎？」她想知道，她究竟還有沒有挽回的機會。

    「你要是想來看伯母，伯母當然很高興啊！」梁雪方由衷嘆了口氣。「不過既然允聞說了邢家不歡迎你，那麼你還是不要強求了，嗯？」

    雖然梁雪方表面還是在安慰自己，然而吳泰珍也終於認清，自己是徹底被孤立了！

    從今以後，不論是邢家或邢允聞，她沒有一個能得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