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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澄]小氣女孩(另類美少女三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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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28:33 |倒序瀏覽
小氣女孩【另類美少女三號】 作者:子澄

正要走出便利店的竇嗣丞,突然看見一抹嬌小的身影,
以狂緝著風火輪的三太子之姿直衝而來,逼得他下意識地往後退~~~~
當場讓他慘遭被兩扇電動玻璃門夾成人肉簡餅的酷刑!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女人居然只是為了要撿起地上的五塊錢!?
哇咧!她有沒有搞錯?他可是人見人愛的鑽石單身漢耶!
他那出眾的外表、優雅的氣質,居然會比不上那微不足道的五元銅板?
這個該死的女人,最好別再讓他遇到,不然她就死定了!
甄孝齊覺得自己很無辜,沒事就被壞脾氣的經理我碴,
偏偏這個經理大人還有個尊貴的身分~~~董事長的孫子!
要不是她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不敢得罪他,否則她實在很想瞪起雙腿,給他來個「奪命連環踢」!
但是他越來越過分了,竟然把她的惜福說成是小氣!?這下子,她真的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啦~~

男主角:竇嗣丞 女主角:甄孝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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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29:14
楔子

      「快讓開讓開讓開~~~」

       前腳甫踏出便利商店的竇嗣丞,還來不及踩穩腳步,便聽到一道清嫩卻稍顯急促的女音由身側響起,他下意識地轉頭望向發聲源,只見一個嬌小的身影由公車站牌方向,以狂飆著風火輪的三太子之姿直衝而來,當場逼得他直覺地倒退一步。

        「啊哈~~」女子興沖沖地在他面前驀地蹲下,才探出手,便讓頭頂上稍嫌淒厲的號叫嚇得三魂丟掉七魄。

        「噢!該死!」懊惱地踹了腳便利商店外的玻璃,竇嗣丞困難地揉著胸口低聲詛咒,咒那差點沒擠爆他身上一排排肋骨的電動門。

       女子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恰巧便利商店的女店員,也因之前玻璃的震動而出來探看,因緣際會之下,女子和女店員竟不約而同地送聲問道:「這位先生,這扇門跟你有仇嗎?」

       竇鬧丞閉了閉眼,先向便利商店的女店員點個頭致意,輕道了聲抱歉,在女店員情不自禁多看他兩眼、幹般不捨的困眸下,他轉而面對讓自己遭到兩扇電動門「夾殺」的罪魁禍首。

       「咳。」看清女子的容貌,實嗣丞清清喉嚨,決定來個大審問。「可不可以請問一下小姐,妳剛才在地上撿了什麼東西?」

       他想搞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導致他遭到如此非人的對待?

       「啊?」女子愣了下,在他稍嫌反應過度的殷殷企盼下,攤開揪緊的手掌心。

       「五塊錢吶,這是我的!」唯恐竇嗣丞會跟她搶那五元似的,她忙又收攏掌心,將小拳頭迅速擺至身後。「是我剛才不小心掉的!」

        五塊錢!?竇桐丞不敢相信,自己差點被電動門壓成肉餅的代價,竟然只值五塊錢?而且那還是別人的五塊錢,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啊!?

      「難道妳不能等我走開之後,再撿起屬於妳的五塊錢?」他是個有修養的紳士,從來不曾吼人的,尤其是女人,但是這個女人卻讓人忍無可忍!

       就算她長得眉清目秀又怎麼樣?他又不是沒看過比她漂亮的女人!

       女人瞪大眼看他,好像在看外星人空降地球那般。「當然不行,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在我之前把錢撿走?」她說得好急,越說越覺得有此可能。

        竇嗣丞差點沒昏倒。「小姐,妳知不知道為了妳的五塊錢,我差點成為台灣第一個死在電動門下的受害者?」

        如果是五百萬或五千萬就算了,搞不好多少可以拿點賠償金;可是五塊錢?算了吧!買根棒棒糖都不夠。

        或許聽出他的口氣很不高興,女人也有些光火起來,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何不妥,於是便直接言明心中的想法,毫不遮掩地說:「誰知道你會笨得往後退?」

       「我笨!?」堂堂耶魯大學研究所畢業的高材生,竟被一個來路不明的蠢女人說笨?實在是讓他氣惱得想一手指死她!「這是自然反應好不好?」

        女人聳聳肩,不想跟他繼續這麼無聊的爭辯。「如果你硬要把剛才被電動門夾住的蠢樣賴到我頭上的話,那我跟你道歉可以了吧?」真受不了這種小氣巴拉的男人!

      「不可以!」沒有理由地,他一口否決。「我聽不出妳的道歉有半點誠意。」

      「欸,你這個人真的很不講理欸!我都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你到底還想怎麼樣?」不管對方她認不認識,女人伸出纖纖玉指,二話不說地往他的肩窩招呼去。

      「我……妳……」竇嗣丞的俊臉陡地開始扭曲,僵硬的臉部線條彷彿正強忍著某種情緒。

      「什麼我啊你的?」女人毫無自覺地繼續戳著他的肩窩,一心二用地發覺自己等待的公車已然直向駛來,馬上揪緊背包衝往站牌,狠狠地將竇嗣丞丟在腦後,緊追著因發現乘客而緊急煞車的公共汽車。「欸~~停車、停車……」

       竇嗣丞的大掌按壓住適才被女人「攻擊」過的肩窩,眼睜睜地望著女人跳上公車揚長而去,滿腦子充塞著不堪入耳的咒罵言辭——

       天殺的女人!竟敢攻擊他最敏感且最容易亢奮的肩窩?差點害得他在大馬路旁演出傷風敗俗的戲碼,真是他媽的好極了!

       該死的女人,下回就別讓他遇到,不然她絕對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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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30:06
第一章

      「甄小姐,海報估價做好沒有?」男人的聲音很是嚴厲,半點沒有因為對方是嬌滴滴的小美人而軟化。

       甄孝齊聽見內線電話裡毫無預警傳來的冰冷嗓音,差點沒由座位上跳起來;她手忙腳亂地翻找著桌面上的估價資料,一邊以毫無內容的虛幻話語爭取搜索的時間。「就……就快好了……」

       「好了就好了,沒好就是沒好,什麼叫就快好了?」男人顯然沒耐性了,火氣直沿著電話線燒灼過來。「妳馬上給我進來!」

       甄孝齊垮下屑,就在她幾乎放棄,準備提頭去見那個壞脾氣的男人時,正巧讓她瞄到粉紅色估價單的「咖咖角」,讓她興奮得呼喊出聲——

        「拜託,甄小姐,經理都快發火了,妳還笑得出來?」兩個會計助理不懷好意地瞟了眼經理辦公室,其中長頭髮的吳淑麗忍不住嘲諷出聲。

        短頭髮的林素月朝吳淑麗眨了眨眼,兩人心底是幸災樂禍的笑翻天,臉上還裝出一副正經的模樣。「就是嘛,我看妳還是快點進去,免得又被經理刮鬍子了。」

        興高采烈地翻出估價單,甄孝齊沒心眼地朝她們笑了笑。「我知道了,謝謝妳們的關心。」然後一溜煙地跑去敲經理室的門。

        直到她消失在門的那一邊,兩個會計助理才忍不住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真受不了那女人,我們是在嘲笑她欸,她竟然還跟我們道謝?真是夠了!」林素月大翻白眼,對甄孝齊的不滿不言而喻。

       吳淑麗隱約猜得到林素月的心結,忍不住取笑道:「欸,妳講話別那麼酸好不好?人家只不過一來就霸佔妳覬覦已久的職位而己,不過那也是上面決定的啊,別對人家那麼小心眼嘛!」

       會計室裡撇開經理不算,總共有職員三名。兩名助理會計,一名會計組長,可偏偏那會計組長甄孝齊的年資最淺,到「另類」也不過才將近三個月的時間,難怪讓做了快一年的林素月瞧了眼紅。

       林素月冷冷地睞了吳淑麗一眼。「少來了,少在那邊五十步笑一百步;話講得那麼好聽?我看妳也差不了多少。」

        「什麼五十步笑一百步?」吳淑一麗撩了撩長髮,半點沒將林素月的譏諷聽進心裡。「我才不曉得妳在說什麼呢!」

        「妳是真不曉得,還是故意裝作不懂?」林素月撇撇嘴角,為吳淑麗踩了自個兒的痛處而報復性地揭她瘡疤。

       「是誰為了被搶走美女的頭銜而懷恨在心?哼,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自己,再裝就不像了!」

       吳淑麗的臉垮了下來,不算小的美眸滲入些許懊惱的火光,訕訕地說:「事情過了就算了,還提它幹麼?」

       其實林素月說得沒錯,吳淑麗的確是心理不平衡。

       因為前陣子「另類」內部舉辦了一場選美會,每個部門推出一個女性參選;從小到大自詞姿色過人的她,原先自信滿滿地以為經理會讓她代表會計室出賽,沒想到卻讓當時來不到一個月的甄孝齊出線,更讓她拔得前五名的殊榮,搶走了全公司最有前景單身漢的所有目光,教她怎能不恨?

      「是啊,該說那女人的手氣好,才會抽到參賽的那支籤。」林素月猶不滿足地火上加油。

       其實這種事,只要同部門的女人達成共識就好,著實不需要做什麼抽籤的無聊舉動。可是她們的經理嗆明瞭,為了公平起見,所以以抽籤決定參加選美的人選;偏偏甄孝齊不曉得走了什麼狗屎運,硬是將吳淑麗的希望給抽走。

       「別說了,人家她也真的是長得不錯啊!」吳淑麗的個性較大而化之,經她一段時問觀察下來,甄孝齊著實是個吸引人的美人胚子,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那麼介懷了。

       林素月聞言,心裡不禁響起噹噹警鐘。「欸,妳該不會是想倒戈了吧?」

       當初她們兩個人說好,共同排擠甄孝齊,最好能將她擠出「另類」,好為她們各自失去的東西「復仇」;可看樣子吳淑麗是心軟了,這讓她一個人怎麼好辦事?

       「哪有啊?」女人的友誼很奇妙,明知自己做的是不甚光明正大的事,卻還是因為同儕不分是非的相挺,而放任自己為所欲為下去。「我才不會丟下妳不管呢!」至少她現在還不想失去林素月這個朋友,不然日子實在太無聊了。

       林素月稍稍安了下心。「那就好。」

      「安啦,我們說好了的,我不會食言而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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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待在經理辦公室的甄孝齊,當然不曉得自己早已引起兩位助理的「天怒人怨」,她忙著面對經理大人的怒吼,感覺耳膜微微發疼。

       「這是什麼東西?」瞪著她擺在桌面上的印刷型錄和估價單,竇嗣丞的臉色就像剛蒸好的臭豆腐,甚至讓甄孝齊有種隱隱聞到那股臭味的錯覺。「我不是讓妳跟上回那家印刷廠交涉的嗎?」

        甄孝齊瑟縮了下,但本著會計錙銖必較的本能,她還是有話要說。「我知道上次合作的那家印刷廠價錢合理、分色精細,而且跟我們公司的作業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可是比較之下,他們的工錢稍微貴了點,所以我想……」

        寶嗣丞嗤笑一聲,不等她把話說完便沒風度地打岔。「貴多少?一張差不到三毛錢!」而那些差額還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他只要求精緻的成品,價格不是很大的問題,真不曉得這女人在想些什麼?

       「話不能這麼說!」提起自己少得可憐的膽子,甄孝齊指了指他桌上的型錄及估價單。「我看過這家新廠商的資料,也和他們的業務人員接治過;他們保證印刷出來的效果絕對符合我們公司的要求,並表現出絕佳的配合誠意,我們為什麼不試試看?」

       竇嗣丞兇狠地瞪她一眼。「妳幹過業務嗎?全世界最不能相信的話,全都是由業務口中說出來的!」業務員的嘴遠比算命師的嘴還會胡謅,這女人根本不懂!

      「那依你這麼說,我們公司業務的話也全都不能信嘍?」她明知自己這是虎嘴拔鬚的危險舉動,卻還是管不住嘴巴地脫口而出。「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地設置業務部門?」

       因為竇嗣丞除了擁有會計室經理的頭銜之外,他還有個和「另類傳播」臍帶相連的尊貴身分——他是董事長的孫子。

       換言之,他極有可能是「另類」下一任或下下一任的董事長,她此刻的舉動,無異是冒著丟掉飯碗的危險,執意為新廠商「仗義執言」。

        寶嗣丞狠抽口氣,他兩眼圓瞠、臉色鐵青,簡直不敢相信這女人是如此膽大包天,竟敢這般頂撞他門!?

      「妳妳妳……」他脹紅了臉,一時間控制不住脾氣,竟當場結巴了起來。「我不是請妳來來來……教訓我!」

        寶嗣丞最大的致命傷,就是當他的情緒波動太大時,極容易控制不住地結巴。因為這個要不得又尷尬的致命點,他總是將情緒隱藏得很好,蓄意留給外人一副溫馴有禮的表像,也一直隱瞞得天衣無縫;可偏偏他那張面具在甄孝齊面前怎麼都戴不住,每每教她氣得七竅生煙卻無法可治。

      「我不是在教訓你,我只是就事論事。」甄孝齊並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勝利的快感,她真的只是想為公司多少節流一些些而已。「而且我相信在『另類』,根本不會有人敢教訓你,你實在是太謙虛了。」末了還慘著些許嘲諷的語調。

       她從不認為自己有教訓主管的能耐,更遑論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她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會計,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有,純粹是抒發感想罷了。

       深吸口氣,寶嗣丞狠瞇了下眼穩住激動的情緒,思索著反撲的方式。「與其說就事論事,不如說妳一毛不拔!」

        打蛇打七寸,那才是致命點。帶著點報復的意味,他故意挑中她性格上最容易為人詬病的小缺點來打擊她,相信以她在公司裡的表現和各部門間流傳的耳語,這點應該足以令她原地跳腳。

        果不其然,甄孝齊斂去唇邊那抹輕淺的笑意,原就白嫩的臉龐更顯蒼白幾分,「難道我為公司節流的想法也錯了嗎?」微微抖顫的紅唇,竟讓竇嗣丞心頭產生些微莫名其妙的歉疚感。

       「我不是……」他試著表達自己的歉意,可惜甄孝齊並沒有給他機會。

       「或許一張海報省不了多少錢,可是你們家之所以會有錢,我相信那也是由小錢慢慢累積下來,存久了才會有如此可觀的數目;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從來不相信錢會從天上掉下來!」或許竇嗣丞當真踩到她的痛處,她的叨絮一時間竟停不下來。

       一席話說得竇嗣丞無言以對。她說得沒錯,以前爺爺也是貧困家庭出身的孩子,雖然很有賺錢的頭腦,但若不是奶奶為爺爺一分一毛地存下那些辛苦錢,恐怕他們現在也沒這麼好的日子可過。

       經理辦公室裡呈現短暫的靜窒,兩個臉紅脖子粗、針鋒相對的人隔著辦公桌遙遙對峙,彷彿誰先眨了眼誰就輸了似的。
       就在甄孝齊雙眼泛痠,自覺即將敗下陣之際,竇嗣丞竟然先投降了。

      「我實在很想知道,妳之所以養成如此呃,小氣的原因。」他微嘆口氣,原本想嘲笑她吝嗇,但不知怎的,話一脫口卻不由自主地轉了個彎,選擇較不損人的言辭。

        約莫三個多月前,會計室原先的會計組長陳秀蘭向他申請退休。陳秀蘭可說是公司的三朝元老,由年輕做到老,他實在不好意思否決她退休的意願,畢竟她大半生的光陰全奉獻給竇家人。

        他原想由兩個助理會計裡躍升一位擔任會計組長,可是陳秀蘭堅決表明那兩位會計助理的能力不足以勝任這個職位,因此「另類」不得不另行徵人,由陳秀蘭負責面試。

       結果,陳秀蘭人是徵到了,雀屏中選的竟是毫無背景的甄孝齊;竇嗣丞見到她時也頗感訝異,幾乎是立即想起兩人在便利商店前的邂逅——如果她當時不是那麼在意那五塊錢的銅板,或許他不會對她的記憶如此鮮明。

       天曉得當時他受到的刺激有多大?他那出眾的外表、優雅的氣質,竟遠遠及不上那五塊錢在她眼裡的魅力而被徹底忽略!

       不過,也許就是因為那段太過另類的邂逅,造成他對她的態度不若其他員工那般隨和,說不出所以然地,每當他面對她時,總是會帶著那麼點調侃的衝動。

       可他絕對不承認自己記仇——他怎麼可能有如此小家子氣的肚量?呿!

       「我一點都不覺得那是小氣,我只是惜福。」深吸口氣,她不想深入探討這個屬於私人的問題。

        她不否認每個人性格的養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原因或理由,可那些原因或理由並不足與外人道,至少,她就不想讓她的上司知道。

       「喔~~原來這就叫做『惜福』。」他一副受教的模樣,以再明顯不過的眼神掃過她身上的衣著,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我不認為一個年輕女孩得惜福到這種程度,非得將自己搞成三、四十歲的老氣。」

        其實竇嗣丞很懷疑,公司那些人的眼睛是不是長痔瘡還是怎地,為何在選美會上,會將手上那「神聖的一票」投給一個天天穿著深色且沉重的衣物,除了髮髻變不出其他髮型花樣,看起來像個保養得還可以、精神年齡卻已經是老歐巴桑的女人?

       思前想後,在傷透腦筋、殺死不少腦細胞之後,他總算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那就是參賽的時候的服裝是由合作廠商提供,全體統一,她才能以天生的優勢脫穎而出。

       「我、我就喜歡做這種打扮不行嗎?衣服本來就是用來保護身體的,誰規定一定要穿得花俏?」一反之前的蒼白,甄孝齊反常地脹紅了臉,小手緊握成拳。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忍受如此大刺刺地被批判儀表,甄孝齊也不例外;雖然她是情有可原,卻也不免感到些微受傷。他傷了她的自尊,倔強的自尊。

        什麼嘛!低級下流的大沙豬!她在心頭狠狠地咒罵著,表面上卻還得維持面無表情,實在是很辛苦,但她卻感覺有種發洩的快意。

       竇嗣丞當然不知道自己被罵得狗血淋頭,除非他有觀心術。

       「妳恐怕不知道,穿戴合宜的服飾不僅是一種美觀,更是一種禮貌,至少不會有礙觀瞻。」他洋洋灑灑地發表自己的看法,看似頗得意自己可以為她上這堂儀表學。

       「有礙……」甄孝齊一口氣卡在喉管,紅通通的臉脹成豬肝色,怎麼都說不出「觀瞻」二字。「你……」

        天!這個男人太過分了!要不是她需要這份工作,她實在很想蹬起雙腿,給他來個「奪命連環踢」!

        見她惱得七竅生煙,竇嗣丞反而變態地勾起唇角。「妳不用太感謝我,糾正下屬不自覺的缺失,是身為一個上司的責任。」

        忍!她要忍!但是熬字底下一把火,忍字頭上一把刀——這刀,插起來可真痛啊!

       「多謝經理的『指教』,身為下屬的我感覺……很受用。」甄孝齊深吸口氣,倔傲地抬高下巴,硬是壓抑住抽搐不斷的顏面神經,微瞇起眼,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你覺得我之前說的話不中聽,那麼,我道歉。」

       管他愛花多少錢去印海報?橫豎浪費的不是她的錢,就算省,也省不進她的口袋,她那麼多事幹麼?

       微蹙眉心凝了她一眼,竇嗣丞陡地撇撇嘴角哼笑一聲。

       「有什麼好笑?」猜不透對方心思著實令人氣惱。甄孝齊一直搞不懂,這位會計經理對她的態度,為何總比其他同事來得「直接」?幾乎不在自己面前掩飾任何情緒,因此她總能見識到他不同於展現在其他同事面前的面貌。

       這樣到底是好還不好?是面對她時較為坦率,還是因為看她太不順眼,所以很難像面對其他人那般隱瞞自己的真性情?

        從剛進「另類」沒多久,這個問題就不斷地困擾著她,而她也一直找不到答案;恐怕只有他心裡最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那個笑是怎麼回事?實在教人猜不著頭緒。

       「我笑妳,今天怎麼這麼快就妥協了?」以往遇到兩方意見不同時,她哪一回不是與他爭得面紅耳赤?

        老實說,她此刻表現出的順從,著實讓他不習慣,很不習慣,非常不習慣!

        甄孝齊雙眼圓膛,懊惱地瞪他一眼。「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欸,我說換一家你不肯,說隨你高興又嫌我妥協,簡直莫名其妙!」

        笑著搖了搖頭,竇嗣丞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愉悅得過火。「我以為妳會為了那一張兩、三毛價差的海報,跟我吵到掀桌子,翻臉不幹!」

        她的眼瞪得更大了些。

        這傢夥……真是一針見血!

        穩了穩情緒,她再次抬高下額。「哼!我像脾氣那麼壞的人嗎?請你別用那種很瞭解我的語氣來形容我可能的作為,我記得自己跟你並不很熟。」

        雖然他是上司,自己是下屬,可除了公事上的交集之外,他和她半點牽連都沒有;因此除了上班時間,這傢夥只能稱之為「路人甲乙丙」,甚至連普通交情都談不上!

       「是嗎?」優雅地眨了下眼,重新掃向她的眸滿是興味。「沒想到妳年紀輕輕,記憶力倒像個老人家。」

        甄孝齊臉上淨是茫然。「什麼意思?」這個經理真的很奇怪欸,好像剛從火星移民到地球似的,因為她老覺得自己聽不懂他的話。

       竇嗣丞的嘴角抽搐了下,對她的反應反感到極點。

       她真的已經把他忘記得一乾二淨?真教人氣餒。

       抹抹臉,他徹底被這女人的粗神經給打敗了。「看來我真的比不上那五塊錢。」他的表情如喪考妣。

       「嗯?」愣了一下,甄孝齊無辜地貶貶眼。「什麼?什麼五塊錢?」

       竇嗣丞當真忍不住發火。瞧瞧!她對錢的注意力果然比他這個人還強烈,一提到錢,不論是三、五毛還是五塊錢,至少都能讓她集中全副精神!

       該死的!他這個鑽石單身漢竟然比不上微不足道的五元銅板!?萬一傳出去,不笑掉人家大牙才怪!

      「仁愛路的便利商店。」閉了閉眼,他好心地將話提示「一咪咪」。

       仁愛路前的便利商店?她的茫然更深了。「經理,你是不是不舒服?」不然怎麼元宵節都過去好些時候了,他還在玩猜燈謎的遊戲?

       「哪有?我正常得很。」便利商店跟他舒不舒服有什麼關係?不過每想起那回受的窩囊氣,他的確一點都舒服不起來!

        「是嗎?」她狐疑地上上下下瞄著他瞧,表明了不相信他的說辭。「那麼我請問一下,仁愛路這~~麼長一條,路上的便利商店不知道有幾十家,我哪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感覺好像大海撈針喔,她要是聽得懂才有鬼!

        「難道妳經常在便利商店前跟人搶錢?」竇嗣丞修剪整齊的髮,幾乎全體豎立,只差沒舉牌抗議。

        甄孝齊的嘴圈成O型,上身不由自主地後傾了十五度。「我、我這個人是愛錢了點,可是我從不做壞事的,怎麼可能跟人搶錢?」

       「是零錢。」吸氣再吸氣,他走到窗邊望著天空的白雲,將之想像成她細瘦的脖子,伸出雙掌,收攏五指,在玻璃帷幕前做掐緊狀。

        他不會真的殺人,但想像一下總不犯法吧!?

       「零錢?多少錢?」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五、塊、錢!」他咬著牙齦一字字地吼道。

       「五塊錢?」他爆出越多細節,她的記憶就越空白。「做什麼用的?」

       「我哪知道妳是做什麼用的!?」

       「不可能啊……就算要搶也得搶大條的,怎麼可能只搶五塊錢?」不相信地再打量他一眼,美眸裡滲入同情。「誰那麼倒楣讓我搶啊?」

       「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額際的青筋隱隱跳動。

       「你!?」不敢置信地學他指著他的鼻,她的下顎因太過驚訝而無法咬合;不消三秒,迅速由驚愣轉為同情。

       「噢,可憐的經理,沒想到當時你只有五塊錢……」

       「我什麼時候說我當時身上只有五塊錢?」這是由哪句話推出來的結論?

       「剛剛啊!」她一派天真地盯著他。「如果你不是只有五塊錢,而且那個搶匪是我的話,我一定不只搶五塊……」

       「見鬼了!」他的耐心全盤崩潰,被她氣得幾乎神經失常。「妳為了那五塊錢,差點害得我被便利店的電動門夾成人肉餡餅,妳該死的敢說妳忘了!?」

       「電動門?人肉餡餅?」幾個畫面閃過腦際,她開始有了不怎麼美妙的預感。

       「就是電動門和人肉餡餅!」他氣瘋了,根本沒精神理會那兩樣東西有沒有任何關聯性。

       呆滯了一分鐘,甄孝齊突然沒來由地驚叫一聲——

       「啊!」她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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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30:51
第二章

        盯著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數字,掌心下壓著像山一樣高的單據,那是甄孝齊在下班後額外兼差的會計工作,但她的注意力卻全然不在那些蝌蚪文和紙張上頭,反而回想著公司的海報事件。

         為什麼到最後會變成竇嗣丞妥協,決定採用由她推薦的新廠商?

         那個臭男人八成等著看她笑話!

         如果真的如他所言,全世界最不能相信的話全是由業務員口中說出來的,那麼他的決策便產生了很大的漏洞,擺明瞭等著新廠商出茶包,然後狠狠地嘲笑她一番——她相信,這才是他最終的目的。

        門板上輕淺的敲門聲適時響起,阻斷她天馬行空的思緒;她嘆口氣地敲敲腦袋,努力揚起一個差強人意的笑臉,故作輕鬆地喊道:「請進!」

       喇叭門鎖轉動了下,探進一顆小巧可愛的頭顱。

      「姑姑,我吵到妳工作了嗎?」

      「當然沒有!」改了個坐姿方向,她轉而面對開啟的門板,向那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女孩招了招手。「有事嗎?小薇。」

      「呣……那個,明天學校要交班費,阿嬤阿嬤叫我來跟妳說……」小薇侷促地走近她,怯生生的小臉似乎對自己的要求感到羞赧。

      「喔,班費!」笑著拍了拍額頭,她忙撈起擺放在桌邊的皮包,由裡面拿出錢包來。「班費要交多少錢?」或許是感覺到女孩的不安,她故意將聲音放得更軟。

      「嗯……一、一百五十塊。」小薇低下頭,緊張地扭絞著上衣下擺。

       甄孝齊自錢包裡抽出一張兩百元的綠色紙鈔,牽起小薇的手,將之放在她那小小的手心上。「小薇,是姑姑不好,最近太忙了,所以忘記妳要交班費了,對不起喔!」

       凝著手上的兩百元紙鈔,小薇過了好半晌才抬起頭看她。「姑姑,我明天交完班費之後,再把剩下的五十塊還……」

       「不用了,小薇。」忙阻斷小女孩未竟的話語,由心裡泛起深濃的心疼。「妳快升四年級了,一定有些自己想要的東西吧?姑姑從來沒給過妳零用錢,以後姑姑每天給妳二十塊,一個禮拜付清,那麼小薇以後就可以買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好不好?」

        望著甄孝齊清澈的眼,小薇紅著眼,搖了搖頭。

        甄孝齊發現小薇的異樣,關心地詢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姑姑說錯了什麼?」不然她幹麼一副快哭了的樣子?

        眨眨眼,眨掉眼底那可疑的水光,小薇猶帶稚氣的臉龐,顯露出超乎年齡的成熟。「沒有,所有東西姑姑都替我準備齊了,我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

       摸摸小女孩的頭,甄孝齊實在不懂那顆覆在柔軟髮絲底下的腦袋在想什麼東西。「怎麼會呢?姑姑像妳這麼大的時候,有好多東西都……」

       「姑姑。」小薇捏緊手上的紙鈔,也伸手摸摸甄孝齊回家後放下的黑長髮。

       「我知道妳賺錢很辛苦,為了小薇,妳都捨不得花錢打扮自己;為了賺錢養小薇和阿嬤,姑姑都把自己弄得醜醜的,卻給小薇買漂亮的髮帶、衣服,我真的不需要更多的東西了。」其實她是不想再增加姑姑的負擔。

       甄孝齊聞言心都軟了,眼眶也紅了。

       的確,她之所以凡事斤斤計較,甚至被外人認為自己小氣、吝嗇,全都是因為她確實有沉重的經濟負擔——她除了必須扛起房子的貸款,養活自己和媽媽,最重要的,還要照顧哥哥遺留下來的女兒小薇,所以她沒錢也沒閒去理會其他人對她的負面評價。

       甄母何彩玉是個極傳統的女人,育有一子一女;因為體質不容易受孕的關係,兩個孩子的年紀相差了足足八歲。

       所幸身為哥哥的甄孝文對妹妹甄孝齊愛護有加,並沒有因為她的出生分走父母對他的注意力而有所妒意,因此兄妹倆感情好得令左右鄰居津津樂道。

       可惜好日子不長久,甄父在一次交通意外中喪生,肇事者逃逸無蹤,從此家庭的重擔便落在當時只是個高中生的甄孝文身上。

       一個高中剛畢業,又還沒當兵的男孩能掙到什麼錢?更別提父親買的房子還有十幾年的貸款得繳,於是甄孝文毅然決然地放棄升學,出外為家裡龐大的經濟壓力打拚。

       剛開始,甄孝齊完全不懂,為什麼哥哥總能帶回不少錢給媽媽花用,而且不論她怎麼間,哥哥都不肯告訴她金錢的來源;後來她懂了,以極其殘酷的方式瞭解甄孝文被抬回甄家了,以僵硬屍體的姿態,殘忍無情地呈現在一雙軟弱的至親女子面前。

       他在一場幫派大火併中被流彈擊中,當場死於非命。甄孝齊和母親這才明瞭,之前甄孝文拿回來的「生活費」,全都是靠他混黑道,冒著生命危險掙來的錢。

       而更令她們想像不到的是,從不曾聽過甄孝文提起感情的事,卻在他走後,由他的「兄弟」送回他的遺體和一個年僅六歲的小女孩;據那些兄弟說,那小女孩是甄孝文的親骨肉,一直跟他住在一起,除了幫裡的兄弟之外,沒有太多人知道。

       為什麼哥哥從來沒提過?她從不曉得自己曾有過一個「大嫂」。不過當時聽那些兄弟含糊提起,大概就是琵琶別抱之類的結局,令人為那無辜的小女孩感到心酸。那個小女孩就是小薇,剛回到甄家時,甄孝齊甚至一度懷疑她是個自閉兒——

       大人說什麼她就做什麼,一整天說不到五句話。

       一個合該是最活潑階段的小女孩,臉上的表情除了呆滯還是呆滯,經常教甄孝齊感到深層的無力。

       可是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關心小薇,只能將她託給母親全力看顧,因為她得為龐大的經濟壓力而努力。

       由於何彩玉與社會脫離太久,而她又不忍心讓母親去從事那極為勞累的清潔婦工作,因此何彩玉可說是已經沒有任何工作的能力了。

       至於之前甄孝文拿回來的錢,除了生活所需之外,大部分都已經拿來支付甄孝齊的學費,最後所剩的也全拿出來為甄孝文辦後事,甄家至此可說是山窮水盡。

       想了又想,整個甄家上上下下就剩下三個女人,可老的老、小的小,老的沒有賺錢的能力,小的又正處急需教育的高花費階段,唯一能扛起家庭重擔的,也只有她一個正值年少的中堅份子,因此她義無反顧地休了學,憑藉著大二肄業的學歷找工作。

       剛開始的生活簡直糟透了,因為她的學歷是半桶水,待遇根本就不敷支出。

       可是她並不氣餒,像塊海綿般用力地吸收儲存會計工作的經驗和能力,然後不斷藉由工作的轉換爭取更多的薪資,並在有獨立自主的能力時,開始接一些公司外放的會計工作至今,生活才逐漸上了正常軌道。

       可是她很明白,這種太過安逸的日子並不能撐多久,因為小薇接下來的教育得花更多的錢,因此她下班後外接的工作不敢稍放,反而較以往接得更多,並開始一點一滴地存下錢,好為未來的不時之需做萬全的準備。

       不過她的節儉卻讓小薇有了這般錯覺,認為是因為她的關係,才讓姑姑過著如此寒酸的生活,小小心靈因而有了陰影,這實在是甄孝齊所始料未及的結果。

       「小薇。」拉起小女孩的手,將之貼在自己臉上。「妳覺得姑姑很醜嗎?」

       「才不呢!」小薇皺起鼻子,唯恐她誤會似的急忙澄清。「姑姑長得好漂亮,比我們任何一個同學的媽媽都漂亮!」頓了下,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甄孝齊的髮。

       「可是如果妳可以每天都把頭髮放下來……」

       甄孝齊微笑等著她往下說,卻發覺小女生一溜煙地衝出她的房間,急得她立即站了起來,朝小薇飛奔的背影喊道:

       「小薇?」

       「我馬上回來!」小薇一轉眼便不見蹤影,只聽見她的聲音由她自己的房間裡傳出。

       甄孝齊才剛鬆了口氣,又聽見雜遝的腳步聲直衝到自己面前,她一揚首,便看見小薇興奮地抱著一個鐵盒子直往她懷裡塞,裡頭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

       「這……」難不成這小女生要送她什麼東西?

       「姑姑,我用不了那麼多,分一半給妳好不好?」小薇掀開鐵盒蓋子,露出各式髮帶和髮飾,大多是甄孝齊下班時,在等公車的空檔買下來給她的。

       甄孝齊看了簡直是哭笑不得。「小薇,妳不覺得這些顏色不太適合我用嗎?」

       縱觀鐵盒裡的髮飾,漂亮是很漂亮,可顏色大多都是青春洋溢的粉嫩色彩,無一例外,這樣的顏色對習慣樸素的甄孝齊來說,實在是太難接受的一個關卡及障礙。

       「不會啊!」姑姑明明就還很年輕,卻常把自己弄得跟阿嬤差不多,這樣怎麼交得到男朋友?連坐在她隔壁的小女生都不曉得換過幾個男朋友了,比較之下,姑姑簡直是遜斃了!「這些顏色好漂亮,既然妳會買下來,就表示妳喜歡它們。」小女生有小女生的思考邏輯,說得甄孝齊啞口無言。

       咬了咬唇。「可是……」雖然她的確是喜歡它們才買下的,但她著實很難說服自己將那些可愛得過火的髮飾,別到自己的髮上。

       「好啦!幫我一起用嘛!」拿起一隻繪工精細的手繪髮夾,將甄孝齊的髮抓成一東馬尾,然後仔細地用髮夾將之夾起。「看,好漂亮呢!」

       天!她可沒那個勇氣照鏡子!「不用了,小薇……」她的語氣無限虛弱。

       「拜託啦,姑姑。」小薇將她推到桌前,上面有一面巴掌大的桌上立鏡,執意讓她看清自己的美麗。「真的很好看吶,而且放著它們不用,它們很可憐,會很孤單欸。」

       「孤單?」不敢看得太清楚,她隨意瞟了眼鏡子便轉開視線。「它們又沒有生命,哪會感到孤單?」這小鬼,說謊完全不打草稿。

       「會啦!真的會!」小女生卻堅持自己的看法。「姑姑,妳可以跟我一起……嗯,『分享』它們嗎?」這是老師今天教的新詞句,用在這裡應該沒錯吧?

       「呃……」甄孝齊這下當真感到十分為難。

       「姑姑。」小薇扁扁嘴,帶點撒嬌又有些使性子的意味踩腳。「如果姑姑不用的話,那小薇以後也不用了,就像姑姑那樣,隨便用黑色的夾子夾一夾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料不到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娃也懂得威脅大人,甄孝齊頓時有絲無措。「妳跟姑姑不一樣,我不……」

       「我們都一樣是女生吶。」快樂地多夾幾支可愛的小夾子在她額際,小薇的表現全然不像一個稚嫩不懂事的孩子。

       「阿嬤說女生都愛漂亮,我是小女生,我愛漂亮,姑姑是大女生,當然也一樣愛漂亮。」

        甄孝齊說不出話來,粉嫩紅唇微微發顫。雖然她的壓力如此重大,而母親也沒有辦法在經濟上幫她,但她的確將小薇照顧得很好,也教得很好,那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至少她對得起在天之靈的哥哥了。

      「姑姑?」見她低頭不語,小薇有些不安,畢竟她不過是個九歲大的小女孩。

      「好。」吸吸鼻子,她激動得莫名其妙。「姑姑收下就是,謝謝妳,小薇。」

       小薇開心地笑了,小臉笑得紅潤。「那姑姑明天開始就要把頭髮放下來,用這些漂亮的夾子夾起來喔,打勾勾!」伸出小指,重拾她該有的年齡表現。

       她驚慌地圍瞠美眸。「呃,不、不用吧……」這,打過勾勾之後就不能反悔,她不確定自己有足夠的勇氣,改變長久以來的打扮習慣。

       「要!」小薇可堅持得很,就擔心她會說話不算話。「這是姑姑和小薇的約定。我們老師說大人不能騙小孩,這樣老天爺會生氣喔!」她天真地說道。

        在小薇清澈堅定的雙眸凝視下,甄孝齊只得乖乖地與她打勾勾,並在小薇的大拇指上蓋了象徵性的隱形印章,開始思索著老天爺會不會真的怪罪下來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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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進公司不久,竇嗣丞遠遠便看到林素月和吳淑麗兩人在辦公室前交頭接耳、嘰嘰咕咕的不曉得在說些什麼,八成又在論人是非;女人家就愛講那些有的沒的,他沒興趣也沒閒功夫聽。

       微嘆口氣,他兩個大步跨上前去,語帶嘲諷道:「這麼好興致?一大早在這邊聊天吶?」

       「呢,早、早啊經理。」吳淑麗雖然有些慌張,可仍擠出完美的笑容問安。

       她覬覦竇嗣丞的男色和身分地位,在「另類」早已不是新聞。自從她進公司以來,全副精神幾乎都集中在竇嗣丞身上,總認為身為會計助理的自己會「近水樓台先得月」,即使竇嗣丞幾乎不會正眼看她。

       就是因為不會正眼看她才會沒被她煞到時,搞不好有那麼一天,他就這麼被自己的美色熊熊煞到也說不定!她血脈僨張地幻想著。

       「我們不是在聊天,只是正好要到洗手間。」林素月可不想讓竇嗣丞對她留下打混摸魚的印象,畢竟她心心念念就是想往上層爬,一丁點壞印象都不能留下。

       竇嗣丞挑眉,多看了林素月一眼。「兩個人約好去洗手間?」像小學女生似的,嗟~~

       「呃,是剛好……」林素月用手肘頂了頂呆滯的吳淑麗,以防她瞧竇嗣丞瞧得流口水。

      「是,我們是不約而同,不約而同正好同時想上廁所!」吳淑麗驚跳了下,不假思索地大聲附和。

       竇嗣丞搖了搖頭,辦公室裡還有一大堆的公事等著他去處理,他才懶得理這兩個神經兮兮的怪女人。「去吧,快去快回,別耽誤上班時間。」

       沒搭理二女反應,他推開會計部的大門走進去,迎面對上聽到開門聲下意識抬頭、神情卻顯得很不自在的甄孝齊。

       「經、經理早……」

       竇嗣丞倏地瞇了瞇眼,瞧她的眼神多了份專注。不知怎的,總覺得她今天看起來不太一樣!?不,該說是很不一樣。

       平日慣於盤成髻的髮,今早竟如雲地披覆在她纖細的肩,兩側向後拉攏在腦後夾了個彷彿太過幼稚的花朵髮夾,即使她身上穿的還是那稍嫌老氣橫秋的深色套裝,卻還是讓她整個人明顯亮了起來。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啊!一點小小的改變,竟可以帶來差距如此大的視覺效果,無怪乎女人總愛買些有的沒的首飾、髮飾。

       不過這不是重點,令他較為好奇的是,什麼人竟有辦法改變她那顆固執且小氣到令人髮指的腦袋?!!莫非是女為悅己者容?

       說不上來胸口急速竄起的悶是怎麼回事,他深吸口氣,沉穩地應了聲。

      「嗯。」

       無意識地觸摸著桌上的memo紙,甄孝齊不曉得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那個,剛才公關組的白小姐打電話過來,說臧熙嬉在高雄的演唱會可能有問題……」

       「什麼問題?」微蹙眉心,他厭倦了自己得參與其他各個部門的善後工作,只因為他的身分較為特殊。

       他也是人,也會累、會倦怠,但現實卻不允許他有這種負面情緒在心頭滋生。

       「好像是場地費談不攏。」她盡責地轉述白小姐在電話裡交代的意思。

       「好像?」他挑眉,挑出對她的第二個不滿。「妳做事能不能精準一點?不要老是好像、差不多、大概什麼的!」真教人心煩吶!

        甄孝齊愣了下,懊惱地撐起眉,壓抑地咬了咬唇。「對不起,是場地費談不攏的問題。」她賭氣似地重述一次,並省略了那多餘的習慣性發語詞。

        習慣就是習慣嘛!她又不是故意的,他幹麼一早就給人臉色看?

         「以前不是也租過那個場地?」他扯了扯領帶,調整適度的呼吸空間。「幹麼?對方獅子大開口嗎?」經濟這麼不景氣,地主還想調漲?真沒天良!

         「這我就不清楚了。」白小姐又沒交代,她怎麼知道?

         「不清楚?這麼重點的問題妳不清楚?」他的聲音揚高了幾分,搞不懂自己在煩躁個什麼勁?

         「我只負責傳遞白小姐的來訊,內容應該是你直接跟她談過才知道吧?」什麼嘛!雖然他是主、她是僱,可她是來工作為他賺錢,可不是來看他便臉色的。

         「妳是會計組長欸,難道以為自己可以像助理那樣,問這個不清楚、問那個不知道?」他的心火越燒越旺,感覺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妳領得比別人高的薪資是領假的嗎?」

         「很抱歉,經理,我不知道會計組長還得兼任接線生的工作!」甄孝齊吸氣再吸氣,兩頰因為憤怒而駝紅,胸口更因情緒的激動而急遽起伏,努力維持平穩的語氣反擊。

        竇嗣丞瞇起眼,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起伏的胸口。「妳現在是指責我不講理嘍?」

        該死!好個伶牙俐齒的女人,她留在會計部著實可惜了,搞不好幹業務或公關會比留在這裡來得適任許多。

        「我沒那個膽。」揚高下顎,她以強硬之姿武裝自己的憤怒和忐忑。

        以下犯上,在公司的上下層分際算是很嚴重的罪名,可是這個男人太教人生氣,她實在忍無可忍!

        「妳這樣頂嘴叫做沒那個膽?」竇嗣丞瞪她,兇狠地瞪她。

        這女人……明明就是睜眼說瞎話!

        甄孝齊也毫不客氣地回瞪他。什麼嘛!要比眼睛大是不是?她就不信自己圓滾滾的雙眼皮,會比不上他細長單眼皮撐開的弧度!

       懊惱地發覺她的眼比自己的大了一倍有餘,竇嗣丞非常不情願地別開眼,莫名地感覺心跳快了一拍。

        「看來妳很不滿意我這個上司。」他用的是肯定句,沒給她否認或說謊的機會

        「不敢。」要檢討是不是?她也有一籮筐的苦水要吐。「倒是經理對我這個會計組長不滿才是真的。」

        「我什麼時候對妳不滿了?」挑眉,因為自己從不曾懷疑過她的辦事能力。

        「很多時候,譬如說現在,經理總是給我按上莫須有的罪名。」她豁出去了,以她的經歷,她不信自己找不到工作,雖然規模比「另類」大、薪資比「另類」高的工作似乎是不太可能找到了,可是總比被他氣死來得好。

        「我給妳按上莫須有的罪名!?」天!他不是這麼想化身為鸚鵡的同類,可是由進門至今,他不曉得做了幾回這種蠢事,只因她太過咄咄逼人。

        「不是嗎?」她早就懷疑這個男人心眼小,不然怎會對她如此「特別」?「如果是因為我來公司之前,在便利商店前害你出糗的事而讓你記仇至今,我道歉。」

        「我記仇!?」他快氣昏了,不曉得話題怎麼會完全脫離公事範疇?「我會為了那五塊錢跟妳計較!?」

       「經理把數目記得如此清楚,沒有人相信經理不是會記恨的人。」

      「妳……」他正想發飆,不巧兩個助理推門而入,立刻令他英雄氣短,訕訕地收起差點淹沒理智的火氣。

      「呃,經理,我們回來了。」兩女見情況不太對,吳淑麗扯開甜美的笑靨,希望竇嗣丞可以因而注意到她。

       「嗯。」握緊手上的公事包,竇嗣丞深吸了口氣。「甄小姐,幫我訂到高雄的即時機票。」

      冷冷地睞他一眼,她知道他又戴上那副死板板的面具。「是。」

       「兩張。」

       「兩張?」三個女人同時瞠大雙眼,全數為他的吩咐感到莫名其妙。

       「甄小姐跟我一起去處理場地的問題,往後再有類似的狀況,就由她全權處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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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31:36
第三章

       對甄孝齊而言,飛機無疑是隻令人驚懼害怕的「恐怖巨大飛天鐵皮禿鷹」,直教她心口凝縮、腳底發麻,腦中一陣暈眩。

       當飛機緩緩在跑道上滑行,慢慢地抬高機首衝上雲霄之際,商務艙裡甄孝齊兩眼圓瞠、雙手緊攀著兩側扶手,併攏的雙腿微微顫抖,帶著太過緊張的心情癱坐在藍色柔軟的沙發裡,臉色之蒼白足以媲美情女幽魂中的聶小惰。

       經過約莫五分鐘細細的觀察,竇嗣丞終究忍不住拍了下她的肩。「欸,甄小姐,妳還好吧?」

       「啊!」像被拉緊弦至飽和點的弓,甄孝齊因他陡然出聲而低聲驚呼,臉色更加慘白幾分。「我、我我……沒事。」

       實嗣丞挑眉,顯然非常不滿她的推託之詞。

       「妳這樣還叫沒事?」當他是三歲小孩那般好騙嗎?」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的粉唇止不住上下碰撞。「我我我我……怎麼了嗎?」

       閉了閉眼,竇嗣丞荒謬地感覺到,他彷彿親眼目睹情緒失控時的自己——因為她結巴個不停。雖然兩個人結巴的誘因不盡相同,但實屬異曲同工。

       「咳。」清清喉嚨,他很難表達自己複雜的心情。見她如此緊繃,他有種變態的復仇快感,卻又隱隱感到憂心,怕她當真受不了刺激昏厥或休克什麼的。「基本上,現在台灣的飛安還稱得上安全,而且我們搭的是『長榮』。」不是出事率最高的那家航空公司,她應該為此感謝上蒼。

       「你的意思是理、理賠金比較、多嗎?」她緊張得語無倫次。

       竇嗣丞感覺頭上幾片烏雲飛過——因為飛機已經穿透雲端,理論上烏鴉是飛不上這種海拔高度,因此他做了適度的修飾來形容自己頗感無奈的心情。

       「妳,不會是第一次坐飛機吧?」在這個天涯若比鄰的時代,雖然感覺自己的問題很蠢,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地問了。

       「我、我是啊……」經濟壓力太過沉重的環境沒給她太多旅遊的機會,在她成長至目前的歲月裡,最遠的地方只到過台南,那時是因為父親還健在,而且奶奶又定居在台南的緣故;不過現在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望著自己不斷因顫抖而碰撞的雙膝,甄孝齊似乎更加恍惚了,陡地一股噁心感直竄喉頭,胃部控制不住地泛起酸水,令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擂。

       察覺她的確很不舒服,竇嗣丞竟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害她受苦;雖然他不是經常這麼衝動,但偶一為之,恐怕就會操掉她半條命。

       抬手向美麗的空中小姐示意,對方立刻沿著商務艙還算寬敞的走道走近。

       「抱歉,請問需要點什麼?」揚起職業性的可掬笑容,空中小姐只消隨意瞄一眼,就知道眼前這出色的一雙男女中,女的那個已經快不行了。

       由於職業的關係,對於這種擁有類似「密室恐懼症」、「懼高症」等客人她看得多了,並不會感到太意外,不過像那位男士這般出色的男客倒是少見,無怪乎她的笑容較平日更為刻意造作幾分。

       睞了眼快翻白眼的甄孝齊,竇嗣丞揚起客氣的笑,向空中小姐提出要求。「麻煩妳送一瓶葡萄酒過來。」

       「好的,請稍待。」小姐輕淺領首,然後踩著穩健的腳步離開。

       「不是、一個小時就到高雄了嗎?你、你確定要喝、喝酒?」天吶!在這種半空中、虛浮得令人想尖叫的地方,他竟然還想喝酒!?不是她聽錯,就是他瘋了!

       竇嗣丞但笑不語,望著窗外等待空中小姐的到來。

       不消多久,空姐那窈窕的身影便重新出現在走道上,手上的托盤穩穩地立著兩只酒杯和一瓶深紫色的葡萄酒;將酒杯和酒瓶堆放在餐桌上擺好,空姐便識趣地離去。

       原先閉眼企圖逃避暈眩的甄孝齊,在鼻尖傳來香醇濃鬱的酒味時盛起秀眉,一雙大眼受幹擾地睜開,卻愕然地發覺竇嗣丞單手舉著斟好酒的酒杯,距離她面前不過五公分的距離。

       「做什麼?」她不擅喝酒,連含有輕微酒精的飲料都不行,單單聞到酒味,便讓她感到兩眼昏花,對她的昏眩只有「火上澆油」的分。

       「喝掉。」精簡地說了兩個字,不意外得到她拒絕的推離。「喝掉它,妳會感覺舒服些。」他誘哄道。

       「是、是嗎?」因驚恐而瞪大的美眸,顯示出她不太相信他提出的解決方式,開始懷疑這會不會又是他公報私仇的另一種手段?「我怕我會醉……」

       「沒關係。」扯開誠懇得令她無法抗拒的笑紋。「到了我會叫妳。」

       不安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的杯子,這是他有史以來在她面前呈現出最好看的「面腔」,她實在很難拒絕他的好意。

       「真的……會舒服一點?」她不放心地再一次確認。

       「相信我,嗯?」不由分說地拉起她冰涼的小手,「押」著她將那些深紫紅色的液體吞下喉管,他的眸在她不注意的時刻,閃動著太過弔詭的光芒。

       「嗝!」好不容易喝掉他遞過來的酒,她飽脹地打了個酒嗝。「不行……不行了,我喝不下那麼多……」噁心感更重了,她好想先跑去廁所吐一下。

       體貼地將她的座椅往後傾倒至最低,讓她因最舒服的臥姿而漾出淺淺的喟嘆。

       「眼睛閉起來睡一下,到機場後我會叫醒妳。」

       「唔……」沒有太多體力回應他的善意,因為她的大腦迅速被酒精征服,酥麻地任由酒意淹沒自己的意識。

       凝著她唇邊那微微上揚的弧度,竇嗣丞簡直滿意得不得了,在另一個杯子倒入葡萄酒,優雅地啜飲起來。

       這就是他之所以點葡萄酒的原因,先把她弄暈,省得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否則若放任先前那糟糕的情勢蔓延下去,恐怕不用到高雄,連他也會抗拒不了地掛在飛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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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竇嗣丞是個說謊的騙子!

       直到他們被原機遣返……不,是重新踏上松山機場,甄孝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擺了個天大的烏龍!

       那傢夥根本沒真的叫醒她,讓她一路由空中睡到高雄,然後拖著半睡半醒的她去和地主交涉,印象中好像還有看到白小姐那漂亮親切、卻又帶點說不出曖昧的臉龐,然後她就迷迷糊糊地跟著他去搭機,再由高雄睡回臺北。

       真不曉得她幹麼要多走這趟冤枉路、他幹麼花這個冤枉錢?

       「嘿,我是真的叫妳了!」坐進駕駛座踩動油門,平穩地操控著方向盤,斜睨著她氣呼呼的腮幫子,竇嗣丞忍不住笑開了。「只不過妳醉得太厲害,我搖了半天都沒能讓妳恢復清醒。」

       搖了半天?這是哪個星球的說法?莫名地,她躁紅了臉,慍惱地扣緊安全帶。

       「我說過我會醉的!」

       她真的曾經試圖在喝光那些酒前警告他,可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大豬玀,根本半點都沒將她的話聽進耳裡!

       「我怎麼知道妳的酒量真有這麼差?」誰曉得她不是唬弄人的?嗟!

       「我……」我是根本沒喝過酒!她想尖叫、想狂吠,卻只是悶悶地發了個音,什麼埋怨都沒說出口。

       聽見她滿臉頹喪,竇嗣丞的心情弔詭得好,簡直快壓抑不住唇邊的笑意。「妳這樣怎麼行?酒量差又有懼高症,以後我怎麼敢再帶妳出門?」

       甄孝齊驚訝地抬起小臉。「我、我根本就沒跟你一起出門的意思!」這一切從頭到尾全是他的主意,她連半點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竇嗣丞還是笑,不置可否。

       這傻丫頭,多少人想跟在他身邊學習都不得其門而入,難得她擁有如此「殊榮」,不知謝恩就算了,竟還一副天降橫禍的避之唯恐不及!?真教人感到挫折。

       無所謂,他這個人沒什麼特別感興趣的東西,唯有挫折這種令人又惱又恨的麻煩,特別對他的胃口;她越倔、越想撇清關係,他就越有更大的興趣跟她攪和、牽連,順道摧毀她不可救藥的幻想。

       他對自己有信心,絕對能征服這個倔丫頭!

       望著窗外的路樹不斷往後飛奔,甄孝齊看了看逐漸轉暗的天色,想起殘存在腦海裡的出差片段。「後來呢?那個地主和你的戰爭到底是誰估了上風?」

       「戰爭?」睨了她一眼,竇嗣丞喜歡她使用的形容詞。「的確,談判就像戰爭一樣,總得論出個輸贏。」推動排檔桿,他感覺心情好極了!「妳說呢?」

       「我怎麼知道?」知道她就不會問了,真是個白癡問題!「你忘了,我一路,由臺北醉回臺北!」很好,她一點都不介意提醒他的自作聰明!

       竇嗣丞終究忍俊不禁地朗聲大笑。「由臺北醉回臺北?哈!哈哈哈~~」這丫頭果然有趣得緊。

       「本來……本來就是嘛……」甄孝齊惱紅了臉,荒謬地發覺他的笑容很吸引人,頓時感到有絲無措地囁嚅低語。

       「不,妳沒說錯,我只是覺得好笑而已。」沒啥特別的意思,更不是蓄意見她出糗。「我發誓,這跟我們之前的『私怨』絕對無關。」

       「後!」甄孝齊立即像抓住他的小辮子似地大叫一聲,以食指指著他的側顏。

       「你總算承認了你這個沒有風度的男人!」還說他不是會記仇的人?騙鬼去好了!

       察覺自己說溜了嘴,他痞痞地撇清。「我承認什麼?相信我,這個世上妳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麼有風度的男人。」末了還不忘自我吹噓一番。

       「才怪!」做了個鬼臉,或許因為不是在公司裡,所以沒有沉悶的辦公室氛圍,她也不再拿他當上司看,言辭間稍微放縱了些。「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竇嗣丞笑著搖了搖頭。「說真的,妳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

       「我不是說了沒有嗎?除了你對我的不滿之外,我想不起來自己對你有何不滿之處!」這個人煩不煩吶?同樣的問題他要問幾次才算滿意?

       「喔。」他佯裝明瞭地點了下頭,實際上他聽了半天還是不懂。「那妳認為呢?妳覺得我對妳什麼地方不滿?」他把同一個問題再丟還給她。

       「喂!那是你個人的問題好不好?」甄孝齊更惱火了,搞不清他那顆日理萬機的腦袋裡,裝的都是什麼「原料」?

       「既然是你對我不滿,理論上只有你自己清楚;而我是被人不滿的人,哪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車內出現短暫的沉默,過了好半駒,竇嗣開口了。「或許真的是為了那五塊錢吧?」

       然後車內的沉默指數達到飽和,沒有人再試圖打破這份尷尬到不行的氣氛,直到車子停在一間看似溫馨的餐廳前面,甄孝齊才找回說話的能力。

       「經理要在這裡用餐嗎?」待他點了下頭,她立即鬆開安全帶。「那我自己回家了,麻煩你告訴我,往哪兒走可以通到最近的捷運站?」

       「妳不留下來陪我吃頓飯?」她是什麼意思?他車都停下來,泊車小弟也站在車門旁,她還在問什麼見鬼的捷運站!?
       「我為什麼要留下來陪你吃飯?」故意忽略心口竄上來的驚喜,她面無表情地猛拉車門鎖。「欸,這門怎麼打不開?」

       「當然打不開。」這女人,分明想氣死人嘛!「中控鎖還鎖著咧。」跟她作對似的,兩人就在車內僵持不下。

       「叩叩!」

       車窗被敲了兩下,竇嗣丞訕訕地按下車窗,面對笑容太過僵硬的泊車小弟。

       「幹麼?」

       「呃,先生用餐嗎?需不需要泊車?」泊車小弟笑得臉快抽筋了,可看眼前這輛黑頭車,少說也值個三、五百萬,著實不敢得罪,只得輕聲細語地發問。

       「你問那位小姐!」指了指身邊的女人,他把決定權留給甄孝齊。意思是,如果她大小姐不賞臉留下來吃頓飯,他老兄也不爽吃了,管他泊車小弟笑到顏面神經麻痺,他老大就是走人一條路!

       甄孝齊頭皮一麻,沒想到他會做這麼卑鄙的事——他竟然威脅女人?太……太偽君子了!

       泊車小弟的額上多了好些黑色線條,還好天色已轉為深暗,車裡的人應該不至於看得太過清楚,否則他只有丟飯碗一途可走。「那,小姐……妳的決定是?」

       惱恨地瞪了竇嗣丞一眼,她揪緊原本放在大腿上的皮包。「你還不開門?」

       一句話讓泊車小弟鬆了口氣,笑容變得自然可愛許多。竇嗣丞挑挑眉尾,死不承認自己因她的妥協而感到愉悅,但嘴角卻不自主地揚起笑紋,在微聳了下肩後,輕輕鬆鬆地按開中控鎖。

       待兩人下車、竇嗣丞將鑰匙丟給泊車小弟時,望著他臉上得意的笑臉,泊車小弟呆呆地跟著笑了——

       看來這位有錢的大哥很滿意這種「下場」,他得好好地將這輛黑頭車停個好位置,有空的時候拿條抹布來清清玻璃上的灰塵,說不定等一下他的口袋就「麥克麥克」了,因為那位老兄給的小費鐵定……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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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吞虎嚥地吞食著可口的食物,甄孝齊以秋風掃落葉之姿橫掃桌面,直教竇嗣丞的下巴險些因她太過豪放的吃相而合不起來。

       「妳真有這麼餓嗎?」老天!她看起來像是吃得下一整條牛般饑餓!

       狠狠地咬下雞腿肉,甄孝齊漂亮的眼裡滿是怨恨。「你管我!?」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就算他是她的頂頭上司又怎麼樣?天皇老子來都管不了她!

       「妳在鬧什麼彆扭?」閉了閉眼,竇嗣丞直想嘆氣。

       「我哪有鬧彆扭?」她睜著眼說瞎話,其實她氣得快得內傷了!「肚子餓犯法啊?那你叫員警來抓我啊!」

       可惡!還不都是他害的!

       剛才不小心看了眼菜單上的價錢,每一道菜後面的阿拉伯數字都令她感到反胃——像她盤裡的炸雞腿,平常自助餐店裡七十塊就買得到,還附三樣青菜和免費的湯,想不到這家店是黑店,一份雞腿餐加上服務費就要七百七,足足可以讓她吃十一個便當!

       要是不吃個精光怎麼夠本?她可不想落個暴殄天物的罪名,更不想走在雨天的路上無端遭雷劈!

       這樣還不叫鬧彆扭?竇嗣丞簡直是哭笑不得。「好,算我說錯話可以了嗎?」

       結果甄孝齊賞了他了面「本來就是」的白眼。

       「真看不出來妳的食量這麼大。」就他記憶所及,她好像每天都帶便當,可那便當並沒有很大啊,難道她的便當是聚寶盆還是無底盒?真教人匪夷所思。

       「不是我的食量大。」事實上她已經快撐不下了,可是她就是氣不過,氣不過自己白白被這餐廳坑了這條錢!「難道你不知道這隻雞是鑲金子的嗎?」邊說還邊小心地注意,有沒有一讓一旁的服務生偷聽了去。「不把它吃光我不甘心!」

       實嗣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因她咬牙切齒的理由而失神了將近一分鐘;回神後,他又忍不住笑了。

       「你還有時間笑?」發覺他盤子裡的餐點幾乎沒動到,甄孝齊對於他的浪費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快吃啦!你媽媽沒教你不能浪費食物嗎?」何況是這麼貴的食物!

       搖了搖頭,竇嗣丞總算專心地拿起刀叉切肉。

       「沒有,都是我奶奶教我的。」

       「嗯?」剛含進一口油膩的炸雞肉,她將那塊肉擠到口腔右側,爭取說話的空間。「怎麼可能?媽媽怎麼可能沒教這種事?你是她兒子欸!」她一副逮到他在說謊的樣子。

       「真的,我媽沒教過我這些道理。」優雅地叉起一塊牛肉,他凝著甄孝齊的眼很是清明。「他們打理事業都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管我?」他彷彿事不關己地陳述著。

       擠在口腔右側的雞肉一直停滯在那個地方,直到口腔受不了刺激而分泌出唾液,她才驚覺地抽了口氣,將逼近嘴角的口水吸回嘴裡。「你……」

       「我是奶奶帶大的。」或許是父母不似爺爺那般深具生意頭腦,因此管理起「另類」龐大的事業體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他等於是被放逐了。「還好我奶奶閒得很,全部時間都花在我身上了。」他慢條斯理地將肉塊合進嘴裡。

       「啊?」怎麼可能?他奶奶可是老董事長的夫人欸!有錢人家的夫人據說不是那麼好當的,她真有那麼閒嗎?

       「閒得很?你開玩笑的吧?」

       細細吞嚥下牛肉塊。「我很少開玩笑。」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

       「呃……」甄孝齊語塞了,她的確很少聽見他說些五四三、沒營養的話。「那你不就很寂寞?」

       雖然她的生活很清苦,也沒過幾年太好過的日子,可是至少父母、哥哥都很疼愛她,在他們都還在的時候;即使是現在,也還有母親和小薇圍繞身邊,至少心靈上她是富足的。

       「寂寞?」他訕笑,沒做正面回答。「我為什麼要告訴妳?」

       「嗄?」也對,他沒必要告訴她這種私密的事,畢竟他們之間只能算同事,幾乎沒有任何交集。「是你自己……提起的嘛!」可是,她真的好想知道喔~~

       「嗯,沒錯。」這回他倒是沒再笑她,大方地承認了。「不是不可以告訴妳,只是我有條件。」

       「什麼?」她不過是好奇,再加上有那麼點軟心腸作祟,頂多也只不過是聽他傾倒心靈的垃圾而己,這樣還得答應什麼條件?她都被他搞糊塗了。

       勾了勾手指,將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才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可以告訴妳任何事,但先決條件是,妳得答應做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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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32:18
第四章

       當事情超過設想的範圍太多的時候,下場通常是一團混亂。

       甄孝齊在聽完他「驚世駭俗」的條件之後,當場狠抽了口冷氣,她幾乎是直覺反應地乍然起身站直,結果在沒計算到椅子與桌子之間的活動距離之下,腰側因這急躁且不經考慮的大動作而撞上桌緣,導致整塊桌子強力晃盪了下,並發出不小的杯盤碰撞聲響,讓附近的服務生臉上明顯浮起憂色,卻踟躕地沒上前觀看。

       竇嗣丞連忙穩住遭受撞擊的桌子,較擔心的其實是她受創的腰部;單憑想像,他便不難猜到那個部位明天肯定會青紫一片。

       「不必這麼激動,妳可以慢慢考慮。」她該感謝現在不是在路邊攤的小吃店,不然經她這麼一撞,可能桌翻湯倒、杯盤狼藉。

       「你瘋了!」幾乎是咆哮,甄孝齊這輩子從沒有這麼失控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答案,根本不需要考慮了。」

       由於是高級餐廳,大廳裡除了細細的輕音樂之外是全場安靜,甄孝齊的失控已經引來附近食客好奇的目光,並低低地竊竊私語起來。

       「哦?」可憐的甄孝齊顯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引起的騷動,但冷靜的竇嗣丞卻已經發覺不安的空氣隱隱流動。

       「我倒想聽聽妳的決定。」他很好奇她接下來的表現,即使他很清楚這個丫頭的答案絕對跟他想要的不一樣。

       「我就算會好奇到死,也不會為了那窮極無聊、愚蠢到不行的念頭,做這種出賣自己的事,你、休、想!」她惱火地吼完後,拉起掛在椅背上的皮包,無視於眾人驚異到不行的眼光,由皮包裡抽出一張仟元大鈔,猛力拍平在桌面上。「再、見!」

       雖然她很想對他吼「永不相見」,可惜她理智的腦袋仍殘留著正常運轉的功能;即使她現在爭一口氣又怎麼樣?她可禁不起丟掉工作,然後再找一份穩定工作的空窗期……

       哎~~~~果然人為財死!

       這段插曲顯然為沉悶的餐廳注入新的生命力,幾個附近餐桌的食客忍不住笑出聲音,就連難聽的訕笑也跟著出籠了——

       「欸,那女的是不是在作白日夢啊?」

       「現在是晚上,哪來什麼白日夢?」

       「哎喲~~~~你看那個男的多帥啊!看看那個氣質、那種動作,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結果那女人竟然賣弄清高,說什麼不屑出賣她自己?哼,要是我,不用錢我都肯倒貼!」

       「別這樣講,那個女人長得也不錯啊……」看起來是有被包養的本錢。

       「不錯還有個『錯』。光看到她那身沉悶的衣服就令人倒胃口,真不曉得那個帥哥看上她哪一點?」

       甄孝齊氣紅了眼,陡地在那桌愛嚼舌根的餐桌前頓了下腳步,兇狠地瞪了那多嘴的女人一眼。

       「這位『美麗』的小姐,妳與其有空在那邊往自己臉上貼金,不如到洗手間把那張臭嘴洗乾淨,恐怕受他青睞的機會會多一點!」她正好將火氣發洩在這陌生的蠢女人身上,然後很跩地甩頭離去。

       那女人驚訝地張大嘴,臉上青紅交錯,而坐在她對面的男士卻忍不住低頭悶笑,更讓那女人羞窘得無地自容;她心火一上,正想拔腿追上那個無禮的女人理論之際,陡地一道好聽的男音阻止了她的憤怒。

       「抱歉,小姐。」竇嗣丞很快地又丟了一張仟元紙鈔夾進帳單夾裡,快步跟上甄孝齊的腳步,適時地阻擋了另一場戰爭的發生。「我女朋友太任性了,我替她向妳道歉。」

       一見到竇嗣丞優雅俊美的笑容,女人縱然有天大的火氣也在不知不覺中消融了,兩眼冒出花癡般紅色的愛心,微赧地低下頭。「呃,我也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可是……」

       「別可是了。人家早追他女朋友去了,妳犯得著跟空氣談情說愛嗎?」坐在那女人對面的男士終於忍不住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幾聲悶笑令女人羞惱地坐回座位,而這段插曲便在極短的時間內被遺忘了,畢竟在這分秒必爭的時代,誰還有多餘的精力去插手人家小情侶的小恩小怨?

       還是填飽肚子來得實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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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出餐廳沒多久,竇嗣丞憑著筆直的長腿,很快便追上如瘋牛狂奔中的甄孝齊。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猛一施力地將她摟進懷裡。

       「啊!」甄孝齊根本來不及看清楚是誰抓了她,鼻尖便迅速傳來男人的氣息,小臉甚至還直接貼在那個人的胸口,令她心頭的驚恐指數扶搖直上。「救命!非禮啊!該死的,放開……」不知哪來的神力,她揪著皮包直往那男人身上捶。

       「孝齊!」連續避開她好幾次攻擊,竇嗣丞仍難免被她K中幾次。「是我!妳看清楚是我!」他從不知道失控的女人,力氣會有這麼大,還好她的拳頭全落在衣物覆蓋的部分,他還不至於得在隔天戴墨鏡上班!

       甄孝齊嚇得兩腿發軟,怔愣地對上他的眼,並在看清他熟悉的俊顏後,小手下意識地攀附著他的手臂以支撐身體的重量。

       「嗚……」太過緊繃後的放鬆令她情緒崩潰,忍不住哽咽出聲。

       心口一縮,他的心情因她的哽咽而沉重。「我以為我的條件夠好,沒想到妳看不上眼。」凝著她頭頂的髮旋,胸口五味雜陳。

       「哪裡好!?」脫口的聲音太過淒厲,她吸了口氣,清了清聲帶,並試圖穩住虛軟的身軀,可惜卻徒勞無功。「我不知道你會是這麼這麼下流的男人!」

       他一聲哼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認為自己哪一點夠得上『下流』這麼嚴重的罪名。」

       「你還不承認?!」她又氣又急,偏偏雙腿不聽話,使不上半點力氣,若不是有他支撐著重量,她恐怕早就癱坐在地。「我是好心當你的心情垃圾桶,結果呢?結果你竟然還敢提出這麼不入流的條件,我真是錯看你了!」

       不知怎的,說到這裡她好生心酸,或許是因為認清了他的真面目;可是她不懂,自己與他並沒有交情,為何會因為看清他的本性而感到悲哀?

       蹙眉發覺她的肩抖顫個不停,他脫下身上的西裝為她披上,依舊體貼且小心地撐住她虛軟的身軀。「妳會不會是誤會了我的意思?」

       「你都說得那麼明白了,我還有什麼好誤會?」雖然她唸的是會計科系,但她的中文程度可不差,他可別錯估了她的內涵。「我可以解釋——」

       「不需要!」惱火地打斷他的話,她此時就像頭固執的蠻牛,半點和解的機會都不給。「從現在開始,你只要離我遠遠的,我就很感激你了!」

       「妳這個樣子,要我離妳遠遠的恐怕有困難。」他指的是她癱軟的程度。

       「我可以叫計程車回家!」可惡!這男人到底要她浪費多少冤枉錢才甘願吶?剛才她已經多付了兩百多塊,再加上待會見的計程車費嗚!?好心痛啊!

       「我不認為一個單身女人適合在晚上獨自搭計程車。」他蹙起眉,完全不認同她的率性而為。

       或許心疼那花費掉的錢,也或許是受不了他的糾纏,她完全不經思索地反駁道:「至少我認為計程車司機比你安全。」

       他也跟著惱了,除了驕傲的自尊被踐踏不說,更重要的是,她全盤否定了他這個人的人格。「妳講講道理行不行?」

       「哈!」她嗤笑一聲,以犀利的言辭武裝自己的脆弱。「我都不知道色狼還跟人講道理……唔!」

       尾音消散在他極其攻擊性的唇瓣裡,她不敢置信地瞠大眼,感覺雙腿更為無力!?他以為他在做什麼?難道他聽不出來,她說的色狼指的就是他嗎?他竟然還敢色膽包天地當街強吻!?

       真該海K他一頓或賞他一耳光,如果她還有殘存的力量的話……可情她半點力氣都使不上來,更別說是「行兇」了。

       原想懲戒她那雙滿口不中聽言語的紅唇,不料碰觸她的滋味竟是如此柔軟而美妙,竇嗣丞不由得加深這個吻的力道,強硬地撞開她微顫的牙關,執意吮過她每一份甜蜜的肌理,直讓她那甜美的小嘴再也無法口出惡言。

       他管不得有沒有人看見他們熱吻的畫面,有力的健臂支撐著她越加無力的腰肢,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和她,還有這個甜蜜得令人不忍結束的吻……

       好不容易鬆開她被吮腫的紅唇,在她忙著吸進氧氣的當口,他沙啞地澄清。

       「我想要妳當我的女朋友,只是這個意思!」不想讓之前含糊的語意徹底毀斷兩人可能的未來,他還是認為自己有解釋的必要。

       女朋友?她狐疑地抬頭瞪他,藉著不甚清明的街燈想看清他眸底的誠意。

       「不是妳想的那樣難堪,我只是想要妳花點時間陪陪我,聽我談談心事罷了。」他從來沒有跟別人分享心事的習慣,也從不曾表現出如此需索的態度,唯獨對她,這些話語竟說得如此自然,好似他早就在心頭說過千百回。
她瞇了瞇眼,神情更顯戒備。「你?」

       「我爺爺有兩個老婆,一個是我奶奶,另一個就是別人所說的狐狸精。」也許是為了掙得她的信任,他開始釋出一些些關於他自己的私事。「這就是為什麼我奶奶能將所有時間和精神全留給我的主因。」因為爺爺大部分的時間全留在那個狐狸精那裡。

       甄孝齊抽了口氣,著實很難想像如此複雜的故事情節。「那……」

       「妳說的沒錯,我確實很寂寞。」他的眸黯了黯,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博取她的同情。「而妳,是頭一個發現我寂寞的人。」

       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以往認為「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態,在微微傾訴過後竟感覺肩上的壓力鬆懈了起了至少心頭不再那麼沉鬱、厚重;他幾乎是立即就愛上這種難以言喻的騷動感,也因此更加不願放棄說服她。

       「我……」她震了下,不敢再凝視他閃動著她所不懂光芒的眼,逃避似地將他推離幾吋。「我可以當傾聽你心事的朋友,可是女朋友……」

       「別跟我說什麼配不配的蠢理由。」對她的逃離視若無睹,他微微施力便又將她扯進懷裡,伸出拇指按壓住她紅腫的唇,他竟察覺身體燥熱起來。「我們家可不流行身家背景那一套。」

       他奶奶和母親都不是什麼豪門淑女,自然不會在意世俗那套門當戶對的俗氣心理,這是他從小就明確體認的事實。

       「不……不可能!」他可以不介意,但她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忽略兩人之間的差距,即使經過剛才那個吻,她已然察覺了自己深受他吸引的事實……

       「為什麼?」他無法接受這種答案,她怎能還沒踏出第一步便全盤否定他們之間所有的可能?「除非妳的理由可以說服我。」他霸道地不肯放手。

       抬頭看了他一眼,她垂首咬了咬唇,一時間莫名地感到鼻酸。「如果……如果我說,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該怎麼當他的女朋友。他如何能要求一個只會拚命賺錢、省錢,卻不知道怎麼花錢的女人來當他的女朋友?或許就像花錢一樣,她根本不知道當女朋友該有的「竅門」,又如何能做到心安理得且稱職?

       「感覺可以慢慢培養。」這個理由根本構不成理由。「妳休想隨便找個答案來搪塞我,我不接受。」他表現出難得的堅持。

       她心動了,面對如此強勢且優秀的男人,要女人不心動幾乎不可能,但是……

       「我不認為我們適合。」

       「適不適合得等交往過後才知道。」這還是他破天荒地主動追求女人,她應該感到無限尊榮。「我準備好了,妳呢?」

       她呆愣地眨了下眼,緊繃的心情竟頓時煙消雲散,並忍不住輕笑出聲。

       「笑什麼?」那笑聲感染了他,讓他的心情也跟著放鬆起來。「妳知不知道,妳笑起來漂亮多了。」他開始相信她擁有被推選為美女的資格。

       「少胡說!我只是不曉得那種事還得做準備。」嬌嗔地瞪他一眼,她覺得身體有絲顫抖,卻不再是因為之前的不安,而是帶點說不出的悸顫?

       她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跟男人交往過密的經驗,只是那彷彿是該自然而然進行的情事,卻讓他說得好似得做好各項準備才能為之的謹慎,聽起來就是覺得……怪。

       「哪種事?」他明知故問。

       她脹紅了臉,更提不起看他的勇氣。「呃……沒、沒事。」她怎麼好大面神地重提他的意圖?再怎麼說她都是臉皮薄的女孩子啊!

       抬高她的下顎,讓她看清自己眸底的真誠。「小駝鳥!談戀愛當然得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啊,這表示我已經準備好,好好地疼妳、寵妳,而不是怎麼虐待妳。」他似笑非笑地挪揄道。

       她不敢置信地膛大美眸。「後!原來你之前都在虐待我!?」

       佯裝認真地思索了下,他下了最後定論。「嗯哼。嚴格說來也不算虐待,只不過是『苛求』了點。」他聰明地為自己的罪狀寫下較為輕緩的判決。

       「為什麼?」不平衡吶!憑什麼她得得到如此「特殊」的待遇?「而且為什麼是我?」她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吸引男人的條件,因此對她而言,這是個重要的盲點。

       竇嗣丞扯開優雅的笑,細長的眼見也彎了起來。「嗯,或許就是為了那五塊錢。」

       「五塊錢?」她更迷惘了。

       「別想了,我送妳回家。」

       就因為那個調皮的五塊錢,貪玩地滾離她小手的掌握,牽起一條隱形的紅線將她帶至他身邊,所以他們相遇了——

       感謝那枚五元銅板。有機會的話,或許可以考慮給它「安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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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月,可不可以麻煩妳,過來幫我看看這些收據明細?」拿著一疊厚厚的單據,甄孝齊的眉心擰成一線。

       林素月瞟了眼吳淑麗,兩人交換曖昧的眼神,然後才起身走向甄孝齊的座位。

       「怎麼了嗎?組長。」其實女人們的年齡都差不多,如果能撇開心結不提,或許可以成為交心的朋友;但林素月可不這麼想,刻意以職位頭銜來拉開彼此間的距離,更是蓄意提醒自己失去的「江山」。

       「這是這個月的公關收據。」每個部門都有所謂的「交際費」,不論是客戶或廠商,甚至「另類」旗下的明星、歌手,公司都有負責招待的責任和義務,然後每個月底會全數匯集到會計室報公帳,統一處理。「呣……比前幾個月多了一倍有餘,是不是哪裡出現問題了?」

       會計助理的工作,就是將各部門零零散散的消費作個整合,再由身為組長的甄孝齊作最後的核對與確認,然後交由竇嗣丞批准之後,公司才會撥款;這些單據全都是由林素月和吳淑麗經手,因此上面全有她們的簽章,這表示已經通過最基本的審查。

       但這個月的數目實在超出以往太多,甚至可以說是離譜了,因此甄孝齊思索再三,終於還是決定問清楚比較好。

       「我怎麼知道?」挑高不馴的眉,林素月的芒刺顯而易見。「每一張單子上面都寫得清清楚楚,程式也都沒有問題;我們做助理的也不過是收收單據、管理些零用錢,哪知道哪裡有問題?」

       一推二五八,她就不信甄孝齊可以查出個什麼把柄。甄孝齊不笨,她怎會聽不出林素月的敵意?只是她真的不曉得自己在哪裡得罪了林素月。

       從她進「另類」開始,這兩個助理就好像怎麼都跟她不對盤,經常出些小批漏不說,最令她頭痛的是她們的態度問題。以她直率的個性,自然不會仗勢欺人,可對生活汲汲營營的她,又抓不到與她們和平相處的訣竅,因此只能將所有的煩惱往肚裡吞。

       「就是嘛組長。」吳淑麗扭腰擺臀地跟了過來。雖然承認了甄孝齊的美貌,但女人總是善妒,她從不覺得自己會輸給甄孝齊分毫。「我們也是依公司規定做事,要是連這點組長都不滿意,那我們要怎麼安心做這個工作呢?」眸心黯了黯,甄孝齊懂得她話裡的威脅意味。

       對,現在經濟不景氣,以「另類」的規模,再找兩個會計助理並不是難事。但甄孝齊太清楚沒有收入會帶給人多大的壓力,因此她不願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便隨隨便便遣退公司的員工,這樣並不公道。

       何況她們待在「另類」的資歷比她久,她實在無法命令自己這麼做。

       「那下次……可不可以麻煩他們,清楚交代交際對象和地點,好讓公司做詳細的審核?」這是她在最短的時間裡,所能想出來的解決方式。

       「不會吧,組長門!?」誇張地瞪大原本就不算小的雙眼,吳淑麗撩撩染得赭紅的波浪長髮,豔麗的紅色指甲在空中揮舞,看起來像極張牙舞爪的怪獸。「這樣人家會以為我們在找麻煩欸!」

       「就是啊,組長,妳這不是為難我們嗎?」林素月乘機在一旁火上加油。「誰曉得這樣傳出去的話,會有多難聽啊?」

       大公司就是這樣,既定的程式一旦變動,很容易就引起員工的怨言;因為大家都習慣原有的制式方式,要求,只會引起更多反彈而已。

       甄孝齊沒有說話,心頭無力地暗嘆一口氣。

       她人微言輕,即使有心為公司節制消費,可遇上不肯配合的員工,她就算有再粗的手臂,又怎有能耐力挽狂瀾?「知道了,妳們回去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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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33:06
第五章

       走出電影院,由於才剛散場,電影院外是人滿為患;竇嗣丞拉著甄孝齊的手,瞧了眼她紅腫的眸,關心地問:

       「怎麼了?我看妳最近好像特別累的樣子。」

       「沒什麼。」她低下頭,避重就輕地答道。

       事實上她是很累。因為林素丹和吳淑麗兩個助理不願配合她節流的方法,所以她只好親力親為,一個一個部門去拜訪、請託。

       大部分的部門和同事都同意配合,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好說話,還是有些人當場不給面子地拍桌子翻臉,說這樣辦起事來綁手綁腳,公司與其要這麼不信任他們,不如廢除「交際費」的制度等等。

       這些事甄孝齊都沒有往上呈報,因為她知道等著竇嗣丞處理的事夠多了,她不忍心再添加他的麻煩,所以能攬下來做的,她都儘量自己想辦法解決。

       正好現在是月底了,一些外接的案子最近都在趕,每個月的這個時候,她總得昏天暗地的忙個三、五天才行。
還好較急的案子全交了,而且竇嗣丞連續幾次邀約,她都讓他吃了軟釘子,因此今晚她才會拖著疲累的身子,跟他一起去看電影。

       「真的沒有?」側身凝著她微紅的眼,他忍不住挪揄道:「還是片子太感人?瞧妳哭得眼睛都腫了。」

       們剛才欣賞的是一部韓國片,故事敘述一個在大都會長大的男孩,在父母離異、沒人照顧他的暑假,到非常偏僻的鄉下和又聾又啞的祖母生活了兩個月。

       在那個物質極為貧瘠的鄉下地方,一老一小由最初的對立,逐漸衍生出深厚的情誼;導演以極為細膩的手法,呈現祖孫之間微妙的變化和豐富的情感,確實是一部頗能觸動人心的作品。

       可是瞧甄孝齊那水嫩嫩的眼、紅通通的鼻,還有手心裡緊握的衛生紙團,在在都不難看出她適才哭得有多慘,簡直可以用「水淹金山寺」來形容。

       「我只是很感動而已嘛。」吸吸鼻子,她下意識地以手背揉揉眼角。「我流那點眼淚算什麼,你沒聽到我隔壁那個男人哭得多大聲?」想起來便覺莞爾,那傢夥的哭聲幾乎引來電影院裡所有觀眾的圍觀。

       「嗯……可能他跟那個韓國男孩有類似的遭遇吧?」頓了下,他才說出隱藏在心頭那股複雜的感覺。

       人類之所以感動,往往是在某些事物間投射出自己的影子,甚至觸動到自己原先不曾察覺的潛意識,藉此引發彼此之間的情感共鳴,因而產生強烈的情緒波動。

       其實他也差點在戲院裡崩潰了,因為他是由奶奶養大,片裡某些片段難免會和記憶中的印象重疊;要不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太過失態,他恐怕會真的掉下淚也說不定。

       偶爾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博得她些許同情和疼惰,這是他還能接受的「尚可」允訐範圈,但要他失控到落淚下輩子吧!

       瞧瞧,剛才坐在她隔壁哭的那傢夥,現在不是被她拿出來比較、取笑?他還得維持男人最基本的尊嚴呢!

       「你呢?」她想起他的情況也頗為雷同。「你不也是由你奶奶帶大的?」

       她一向心思細膩,他不認為她會忘記自己曾說過的話。「嗯。有興趣陪我一同緬懷過去嗎?」他問。

       甄孝齊呆了下,沒來由地笑了。「什麼嘛!一副老頭子的口氣。」這口吻跟他「亮眼」的外形半點都不搭,她早注意到附近有好幾個女人偷偷在看著他呢!

       扯開好看的笑紋,他不置可否。「我也不算年輕啦,都三十一了,對一些『小朋友』來說,我的確是老了點。」

       他指的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現在新新人類總覺得年過二十五,就足以被冠上「老」這個字了。

       「胡說!你一點都不老!」不需經過思考,她脫口而出,接著陡然發覺自己似乎洩漏太多情緒,不安地低下頭咬了咬唇。「呃,不是,我的意思是……」

       「沒關係,我一點都不介意妳為我傾倒,這是我的榮幸。」他可得意了,嘴角的笑紋陷得更深、更迷人。

       「少、少來,什麼為你傾倒?少臭美了!」她輕笑出聲,感謝他化解那份尷尬「沒有嗎?我以為我還迷得倒妳這種老女生欸。」

       「誰老了?我才二十四,小了你七歲!」都相差超過「半輪」呢!

       「是是是,妳是青春美少女,我是老頭子,這樣可以了吧?」

       「你……人家才剛說你不老,你又……」

       「好,那我們一個俊男、一個美女,加起來正好湊成對!」

       「誰、誰要跟你湊成對?」

       「嗟~~~~壞女人,老愛說反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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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沒想到你還會泡老人茶。」輕啜了口清香的烏龍茶,甄孝齊仍感不可思議。
      
       影城離竇嗣丞的公寓並不遠,因此竇嗣丞建議到他家喝杯茶,順道「緬懷」一下過去,於是他們便繞過擁擠的人群,在取車之後直接殺到了他的住所。

       「妳不知道的事還很多呢。」他笑,將滾燙的開水注入壺裡,然後蓋上壺蓋,

       不疾不緩的動作依舊優雅,教她瞧得兩眼發直。「我等著妳慢慢挖掘。」

       「誰、誰要挖掘你什麼?」她不好意思了,忸怩地換了個坐姿。「我只是……願意傾聽你壓抑過久的情緒而已。」

       無聲地輕笑,竇嗣丞有男一種解讀方式。「這,應該說是分享吧?」

       分享彼此的過去、現在,甚至是未來,他喜歡這種感覺,有一種寧靜的美感,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耽溺其中。

       「我這個人無趣得很,沒什麼值得和你分享的。」或許是逃避,也可能是種過度保護自我的潛意識,她並不想談論太多的自己。

       「是嗎?」他還是笑,笑她防心太重。「記憶所及,我奶奶是個極為沉靜的女人,雖然朋友很少,但總有一、兩個較為貼心的手帕交。」睞她一眼,對於她交友情形的好奇,更甚於敘述自己的家人。「妳呢?應該也有些好朋友吧?」

       「我?」她不曉得話題怎會繞到她身上,但她還是坦日地搖了搖頭。「沒有。」

       顯然這是在他預期之外的答案,他明顯地愣了下。「那親人呢?妳跟什麼人住在一起?」

       「喂,你是叫我來緬懷你的過去,還是叫我來調查戶口的啊?」她有點不高興了,因為他太接近她所設下的自我安全距離,那讓她心慌。「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要調查我,那不如找徵信社來得快!」她恆惱且毫不猶豫地揚起全身芒刺。

       竇嗣丞凝著她的眼,深深地看向她的瞳底,似乎想望穿她那顆固執的腦袋。

       「妳到底在防什麼?我以為男女朋友之間該是無所不談的。」這是他對交往的定義,也從不準備隱瞞她什麼,包括他的家事及私事;如果她間,他會老實回答,不論她提出任何問題。

       「我不這麼認為,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不願公開的隱私,我不相信你沒有。」就算最親密的夫妻都未必做得到事事坦承,更何況他們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分離的情侶

       「我的確沒有。」冷靜地盯著她,直視她靈魂裡的不安。「不論妳對我有任何疑問,我都願意誠實告訴妳,這就是我對妳的態度。」

       甄孝齊無語了,畢竟連外人也不曉得他爺爺有兩個老婆的事,他都願意對她坦言,她現在的質問彷彿顯得太過無理取鬧。

       「撇開我的身分不談,我就是妳看到的這個樣子。」不願意談論一無所知的愛戀,他情願與她分享所有的歡樂與苦痛。「妳還有什麼不明白?」

       木然地搖了搖頭,她同心頭的自我設限拔河。

       長久以來的壓力、疲累,加上交際及生活圈的貧乏,偶爾她也有想要一吐為快的時候,但往往因沒有傾訴的對象而作罷;慢慢地,她習慣將所有情緒沉澱在心裡的最底層,如今要她正視自己的心態,她反問猶豫了。

       或許傾訴之後是全然的放鬆,但沒有人有把握他對她的新鮮感能維持多久;如果她適應了這個相互分享心事的輕鬆後,她是否無法承受再次失去的打擊?

       如果,如果他和她沒有未來的話——

       「我,竇嗣丞,三十一歲,未婚。」要是她需要更多對他的認識,他不介意從頭敘述一次。「目前住在這裡,家裡還有爺爺、奶奶、雙親和一個妹妹;認識甄孝齊之前交過三個女朋友,分手三次,經歷過數不清次數的相親,這樣夠清楚了嗎?」

       甄孝齊呆住了。「你?相親!?」

       「嗯,相親。」可惜相過就忘了,連一張較為印象深刻的臉都沒有。「抱歉,次數實在太多,十根手指頭都不夠用,因此我沒辦法詳細地告訴妳。」因為連他自己都計算不清。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的堅持簡直可笑。「你條件那麼好,何必利用相親……」

       「承蒙妳看得起。」竇嗣丞揚起嘴角,感覺懊惱的情緒受到平撫。「妳知道,獨子往往得背負起傳承香火的工作,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經歷無數次那種無聊餐會的原因。」換言之,就是家裡的長輩比他還急,只差還沒將他清倉拍賣而已。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到現在還單身?如果他家裡真的逼得這麼緊的話。

       「不知道。」聳聳肩,他似乎不曾深入鑽研過這個問題。「或許我還沒找到上帝由我身上拔走的肋骨吧?」

       「嗄?肋、肋骨?」她的腦子有一瞬間轉不過來。

       發覺她發呆的樣子好可愛,他忍不住笑開了。「對,肋骨。難道妳沒聽過亞當跟夏娃的故事?」

       她赧然地紅了臉。「那個我們、我們家沒有太特別的宗教信仰。」

       很好,至少他知道一丁點屬於她的事情,即使那對他們的交往情形一點幫助都沒有。「願意談一談嗎?」察覺她的鬆動,他試著誘哄道。

       慍惱地瞪他一眼,她有種誤上賊船的謬覺。「你騙我,如果我知道你是要盤問我的——」私事。

       「有差別嗎?」聊天不就是這樣嗎?聊聊妳的事、聊聊我的事,他相信全世界的人聊天時都是這個樣子。「我們遲早要瞭解對方所有的一切。」

       不知怎的,他最後那句話令她不安,臉蛋控制不住地漾起緋色。

       「嘿,妳臉紅個什麼勁兒?」他喜歡她害羞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我沒別的意思,妳要是想歪了可不關我的事。」

       「亂、亂講,我才沒有想歪呢!」她心虛地嘟嚷著。

       「好,沒有想歪。」他更樂了,但也沒敢囂張地笑得太過火,免得她又縮回龜殼去了。「剛剛我只是開開玩笑而已,但我真的很想多暸解妳一點。」無論是她或是她的家人,他全部想知道。

       心頭一暖,說不出所以然的,她開始有了訴苦的衝動;或許是他的誠懇感動了她,也或許是她渴望能依靠他的溫柔,總之,她不再那麼排斥與他「分享心情」的念頭。

       竇嗣丞沒有逼她,安靜地繼續泡茶的工作,間或啜飲香茶,耐心地等待她打開心扉;倒是一旁的甄孝齊坐立難安,一會兒更換坐姿,一會見以眼角偷覷他的反應,一張小嘴囁嚅地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偏偏發不出半點聲音。過了好半啊,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後來那五塊錢,妳拿去做什麼用了?」

       「嗄!?」她驚跳了下,差點沒由位子上跳起來。「什麼、什麼五塊錢?」

       「在便利商店前,造成我們第一次相遇就不太倫快的禍首。」哎~~他怎麼老對那五塊錢「念念不忘」?真糟糕啊!

       「喔,被我拿去坐公車了。」她垂下肩,鬆了口氣。

       他瞪她,想起後來她跳上公車揚長而去的畫面。「它差點害我被便利商店的電動門夾死,妳就這樣把它花了?」真是……有夠冷血的女人!

       「沒辦法啊。」她好無辜啊!「沒有那五塊錢,我就沒辦法搭公車了,所以……」

       閉了閉眼,他無力地癱進沙發裡。

       勤儉持家、勤儉持家——他試著用小時候奶奶經常告誡他的話催眠自己的腦袋。

       人家說喜歡一個人就要連她的缺點一起喜歡進去,事到如今,他唯有將她的小氣幻想成優點,這樣他才不會三不五時被氣到得內傷。

       「呣……」見他一臉快虛脫的模樣,甄孝齊隱隱感到內疚。「其實……其實你的『待遇』已經不錯了,至少我撿的不是一塊錢……」

       竇嗣丞不敢置信地膛大眼。

       老天!這女人員有逼瘋人的本事!

       「如果……如果你知道我的難處,或許就不會那麼在乎那五塊錢帶給你的傷害……」抿抿唇,她終於下定決心面對自己長久以來的壓力。

       清嫩的嗓音迴盪在客廳裡,竇嗣丞安靜地傾聽她訴說著她的家庭、她的困難及努力,還有,她是如何一步步養成她在外人看來摳門到不行的小氣行徑。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說來慚愧,她這個人還真的乏善可陳,無聊到不須利用太多時間就可以交代完她的生平大事,由她出生到現在。

       竇嗣丞沒有講話,緊鎖的眉心和肅穆的神情令她忐忑,不曉得他會不會因此而瞧不起她?

       沉默許久,他吐出一口氣,驀然站起身問:「要不要來杯咖啡?」

       「竇先生……」她緊握著手上小小的陶杯,對他莫測高深的反應感到不安。

       「到現在還叫我竇先生?該打!」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他稍嫌太過愉快地步入廚房,甚至還哼著小曲兒。

       甄孝齊摀住自己的鼻尖,頓時感到有些迷糊,完全不僅他的心裡在想什麼,怎麼好似剛才那段沉重的對話從來不存在一般?以後,他會怎麼看她?

       她怔忡了,凝著桌上的空杯發愣,分不清該不該後悔自己的衝動,全然沒有思前想後地一股腦兒地將所有壓力傾瀉給他——

       「在想什麼?」

       直到他太過接近的聲音響在耳際,她才驚覺他不知何時已坐在她身邊,桌上的老人茶茶具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兩杯冒著輕煙的熱咖啡。

       眨了眨眼,她頓時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有些問題呢,我想我們還是先談談比較好。」拿起一顆奶油球,聲音將她飄離的思緒拉回現實。

       心臟一陣凝縮,眼眶一熱,她確定自己後悔了。「談……什麼?」

       像她背景如此複雜的女人,真不該碰觸感情;撇開龐大的負擔不說,單就哥哥混過幫派、最後死於非命的結局,就教一般人難以理解和接受。

       她怎會異想天開地認為自己能跟男人談感情呢?尤其像他這麼優秀、家世又如此顯赫的男人……

       定定地看著她的側顏,竇嗣丞的表情令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妳先告訴我,妳現在在想什麼?」即使不知道答案,他卻可以肯定自己不會喜歡她現在腦子裡的任何想法。

       嚥下喉中硬塊,她艱澀地撒謊。「沒,我沒在想什麼。」

       「沒有嗎?」他瞇了瞇眼,壓根兒不信她的說辭。「要不要讓我猜猜看?」

       「不……」她猛抽口氣,徬徨地搖著頭。

       他拉起她的手攤平,將奶油球放在她的掌心,然後攏起她的手指,讓她確實地握住那顆奶油球。「妳一定在想,我聽完妳的故事之後,八成會後悔跟妳提出交往的事,恨不得趕忙撇清我們的關係,是不是?」

       訝然地瞠大美眸,她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微嘆口氣,雙掌包覆她的小手。「傻丫頭!我喜歡的是妳這個人,而不是妳的家世背景,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跟其他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眼前一片迷濛水霧,她幾乎忍不住落淚,為他的溫柔體貼。

       「我們沒有選擇父母親的權利,所以妳根本不需要感到自卑。」輕易拆穿她的心結,他期許兩人可以共同面對未來。「只不過我比妳幸運,出生在生活不虞匱乏的家庭;撇開所有虛無的附加價值,我們都只是平凡人而已。」

       「可是……」真有他說的那麼簡單嗎?

       「噓。」不讓她繼續鑽牛角尖,他阻斷她的發言,直接講重點表明態度。「不管妳心裡怎麼想,我對妳只有三點要求。」

       哪三點?她呆愣地凝著他,但眼前的水霧令她看不清他的黑眸。

       「妳放心。」他扯開挪揄的笑紋,邪惡地笑彎了眼。「我不會叫妳『三點全露』。」

       她愕然,馬上紅了臉頰。「什、什麼嘛!」

       「不再那麼緊張了?」他蓄意放鬆她緊繃的情緒,見她面紅耳赤地點了頭,這才開心地咧開嘴笑。「可以專心聽我說了?」

       「嗯。」天!他這個人竟然可以在這樣嚴肅的時刻還這麼不正經?真是夠了!

       「第一,我希望妳能辭掉晚上所有的工作。」沒有老闆會欣然接受自己的員工另外兼差,更何況她的工作單位是整個企業體最敏感的部門,因此最好在還沒有人發現的現在,斷絕所有讓人嚼舌的可能。

       「可是我——」可是她需要那些錢來支付生活所需呀!

       「放心,我這裡多得是工作可以讓妳做。」他當然知道她的顧慮,也為她想好瞭解決之道。

       「第二,我想,妳是不是該把我介紹給妳母親了?」她愣住了,沒想到這會是他的第二個要求。

       「最後,我們找個時間帶妳的娃女一起去玩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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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33:48
第六章

       黑不溜丟的辦公室裡,兩道刻意壓低的女音略顯焦躁地交談著,原先還算冷靜的語調,逐漸因那股看不見的緊張感而變得高亢,言辭間也慢慢形成不耐的口角。

       「好了沒有?妳動作怎麼那麼慢行?」

       「欸,我們這樣……真的不會有問題?」將印鑑鎖進保險櫃裡,後者顯得心虛且不安。「萬一被發現了,我們可就得吃公家飯了!」

       「後!妳怎麼那麼囉嗦啊!」較強悍的那道聲音不耐煩了,用辭滲入明顯的責備。「妳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這事情是我們幹的?」

       「可是……還有公司的警衛知道啊……」此時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真諦,不曉得會不會太晚?

       對方嗤笑一聲。「叫妳去勾引他妳又不肯,怎麼,現在才來後悔啊?」

       「拜託!我也有我的堅持欸!我就算哈男人哈得快要死掉,還是得堅持寧缺勿濫呀!」她可不是那麼隨便的女人。

       不過……如果那個警衛再年輕一點,額前的髮再多長幾絡,然後再買個潔齒劑來刷刷那口黃板牙,最後,把那中廣的油肚子削去起了或許她就肯了也說不定。

       「哼!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麼多?」小心地傾聽辦公室外的動靜,較強勢的那個失去了耐心。「快點啦!拖那麼久,難怪妳只能做個小助理!」

       「我……我又不是妳,只要找到一張闊綽的長期飯票,我才不要工作得那麼辛苦呢!」鎖上保險櫃,再將保險櫃的備份鑰匙拿到原先擺放的位置藏好,後者不服氣地頂了句。

       「是是是,只想不勞而獲的蠢女人!」前者不屑地嘟嚷著,聲音,卻含在嘴裡。

       拿起處理好的檔,不安的女人又有了新疑問。「欸,真的不會有問題?」

       那個警衛呢?他的嘴巴牢靠嗎?真的不會把她們供出來嗎?

       「嗟~~~~男人吶,色膽包天,只要給他們點甜頭吃,保證乖得像條狗——」

       緊張的女人跟上前者的腳步,小心翼翼地尾隨出辦公室,並將門板輕輕闇上。

       「那萬一他又餓了呢?」

       「餓了就再讓他吃一頓好料的嘍!」這根本就不是問題,笨蛋!

       「……可是,這樣下去不就沒完沒了了……」

       「噢~~~~拜託妳閉嘴!」終於有一方先受不了了,懊惱地扯了扯頭髮。「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按照我們的劇本演下去就是,沒問題的啦!」

       然後兩道偷偷摸摸的影子,迅速由「另類傳播」的後門摸黑離去。但最大的問題是——沒問題?真的沒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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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甄孝齊將竇嗣丞介紹給何彩玉跟小薇認識之後,竇嗣丞就像,多了第二個家,三天兩頭就往甄家鑽;他的說法是「瞭解家庭比瞭解她來得更為重要」,因此甄孝齊對他的堅持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只能放任情勢在不經意間扭轉。

       竇嗣丞以極快的速度融入甄孝齊的生活範園,由何彩玉和小薇對待他的態度,便可看出極其明顯的侵略成效。

       「竇叔叔,我這題數學不會做,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在甄家用過家鄉味十足的晚餐之後,小薇便纏著寶嗣丞問東問西,大自電視裡她看不懂的美伊戰爭,小至她明明就寫得熟到不行的功課也拿出來發悶。

       剛由廚房洗好碗的甄孝齊走了出來,聞言有絲莫名的吃味。「小薇,我的數學也不錯啊,妳怎麼不來問我?」

       小學三年級的數學題會有多難?得勞駕他那過過鹹水的留學生來教嗎?她就不信自己這土生土長的大學肆業生沒辦法回答,非得要求助於他這個「外來客」!

       「啊?」小女孩好似被抓包了似的,小臉蛋頓時浮起愧色;她大眼滴溜溜地轉了下,見到甄孝齊解下圍裙,急中生智地說:「沒、沒有啦,姑姑,我……看妳在忙嘛!」

       趁小薇正和她姑姑解釋得昏天暗地、冷汗直冒,竇嗣丞主動將小薇擺在桌上,已經攤開的作業簿拿過來,狀似認真地看著她所謂的問題。

       「喔,這個問題簡單!」是雞兔同籠的變化題,只不過是將雞兔改為章魚和海星,這小鬼也太小題大做了點吧!?點了點小薇的肩,他旁若無人地教導起來。

       「喏,妳看,這隻章魚呢有幾隻腳?」

       「嗯……嗯……」小薇尷尬地看了看他,又不知所措地轉頭瞄了眼噘著嘴生悶氣的甄孝齊,小傢夥著實不知道自己該偏向哪一邊比較好。

       將她小小的頭顱轉過來,竇嗣丞沒好氣地再問一遍。「嗯什麼?我在問妳章魚,有幾隻腳?」

       「欽……嘿、嘿……」結果小薇縮著肩,在過度緊張的氛圍之下,她一連「嘿」了好幾聲,卻半點意義都沒有。

       「嘿什麼嘿?回答啊!這麼簡單的問題,妳該不會不知道吧?」寶嗣丞自然知道小女孩的彆扭,但基於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他刻意將聲音揚大。

       這小鬼,臉都黑半邊了還「嘿」!

       甄孝齊檸起眉,望著小薇尷尬到幾乎抬不起的頭顱,完全不曉得自己也是造成姪女如此反應的始作俑者之一,反而自以為仁慈地為她出頭。「欸,那個問題很益智好不好?連幼稚園生都會!」

       「嗯,沒錯啊。」認同地點了下頭,竇嗣丞終於將視線焦距定在甄孝齊臉上,表情卻是一副欠扁的笑容。「所以小薇原本就應該會才對。」

       他這姿態讓甄孝齊不爽到了極點。「你明明知道她會,幹麼還這麼大聲吼她?」

       竇嗣丞滿臉無辜。「我哪有吼她?我只是要她告訴我答案而已。」

       「既然那個問題連幼稚園生都會,你這放『洋』的孩子沒道理不知道吧?」幹麼這樣逼迫一個小女生?簡直勝之不武!

       「我什麼時候放過羊?」彷彿故意要激怒她似的,竇嗣丞樂得跟她打哈哈。

       甄孝齊瞪他。「我說的是海洋的『洋』。」

       「喔~~~~」拉長尾音,竇嗣丞陡地咧開嘴笑。「可我說的是雞鴨牛羊的『羊』,原來音同義不同啊!」

       甄孝齊惱了,火大地吼他。「竇嗣丞!」

       「幹麼?」要挑釁是不是?來啊!Who怕who?

       「呃……竇叔叔……那個……姑姑……」望著兩個大人在眼前你一言我一句地殺過來又砍過去,小薇難過得幾乎掉下淚來。

       怎麼會變成這樣啦!?人家只是喜歡竇叔叔,故意讓他多注意自己一點前已嘛,為什麼到後來竟會變成他們兩個大人在吵架?

       嗚~~~~人家不是壞小孩啦!這樣會被人討厭欸!

       「怎麼啦?大小聲的,我在門外都聽到你們倆吵鬧的聲音了。」何彩玉去了趟附近熟識的水果攤買水果,還來不及進到家門便聽到兩人的爭吵,急得她連忙推門而入,一進門就喳呼道。

       「沒有啊,伯母。」竇嗣丞一臉「冤枉啊!大人!」的表情,差點沒教甄孝齊怒火攻心。「我們只是在研究小薇的功課。」

       「研究你的頭啦!你根本就是故意找麻煩!」甄孝齊氣昏了,發覺他平日在公司時那沉穩的性子全是偽裝,這傢夥根本是個大痞子!

       「我哪有故意找麻煩?」後後!重點來了喉?他推得乾乾淨淨,就等著看她不知所措的傻愣模樣。「倒是妳,小薇在問我功課,妳在一旁攪和個什麼勁兒?」

       甄孝齊猛抽口氣,恍似積鬱過久般卡在胸口,一時間竟忘了呼吸。「我、我哪是攪和?我只是說她不一定要找你教嘛,我、我也可以教她啊!」

       「欸,妳這麼說就怪了,我這個做叔叔的教她功課也算是理所當然,為什麼非得要妳教不可?」

       「我……我哪有說她一定得讓我教?我說了老半天,你是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我當然聽得懂人話。」竇嗣丞硬是壓下即將逸出喉頭的笑意,藉著兩人之間類似「隔空喊話」的奇妙對談,蓄意讓何彩玉摸清兩人之所以爭吵的前因後果。

       「我只是真的覺得很奇怪嘛,不過是道簡單的數學題,有必要因為誰來教而爭得面紅耳赤嗎?」

       伸出手指著他的鼻,甄孝齊是有理說不清。「你」

       「你什麼你?手別這樣亂指,沒禮貌!」何彩玉約莫瞭解當時的情況了,微嘆口氣放下水果,然後拉下女見的指,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兩個這麼大的人了,在孩子面前吵吵鬧鬧,到底羞不羞啊?嗯?」

       笑意凝在唇邊,竇嗣丞有種被反將一軍的錯覺。「呃……」

       而甄孝齊可委屈了,掃向他的眼寫滿了譴責的字旬,大概就是類似「都是你啦!」的意思。

       「奶奶。」小女孩總算找到有力的靠山,兩眼一泡淚地衝進何彩玉懷裡。「我不是故意害姑姑和竇叔叔吵架的啦~~~~」

       「小薇乖,這不關妳的事。」摟緊小薇微顫的肩,何彩玉忙著安慰內疚得哭成淚人見的小孫女。「只不過是姑姑在吃小薇的醋,妳就別再跟姑姑、叔叔計較了。」

       「轟」地一聲,甄孝齊的臉讓母親挑明的話給炸紅了。她僵直著身軀,像是看到十字架的吸血殭屍,恨不得馬上挖個地洞往地裡頭鑽。

       竇嗣丞可爽快了,臉上浮起礙眼刺目的笑意,為何彩玉的冰雪聰明暗自叫好。

       「吃醋?奶奶,姑姑為什麼要吃醋啊?那不是好酸的嗎?」所有人全懂了,唯有那個黃毛小丫頭不懂,還一派天真地眨巴著淚眼,眼巴巴地繞著何彩玉轉。

       竇嗣丞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抱著發疼的肚子笑得好不開心;甄孝齊則是一臉慘然,直想當場暈死過去算了!

       「那只是一種比喻。」連何彩玉都忍不住揚起唇角,感覺家裡一向沉悶的氣氛,全因竇嗣丞的加入而活絡起來。「妳姑姑是不高興竇叔叔跟別的女生講話……」

       「媽!妳……妳別教壞小薇啦!」甄孝齊羞惱地衝到何彩玉身邊,既不能阻止她,更沒敢大刺刺地摀住老媽的嘴,兩隻手就這麼一會兒舉高、一會兒放下,來來回回數次直教其他人完全傻眼。

       媽也真是的,小薇還那麼小,哪懂得大人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反應?看了眼甄孝齊又看了眼竇嗣丞,最後將眸定在姑姑慌亂的大紅臉上,小薇的眼睛瞬間發亮,像燈泡突然通了電似的亮晶晶。

       「我們班有一個男生喜歡一個女生,每次那個女生跟其他男同學講話,那個男生就生氣了。」她頓了下,小巧的嘴見忍不住往上彎。「原來姑姑跟我們班那個男生一樣,因為喜歡所以生氣嗎?」

       所有人皆因小女孩的早熟而變得呆滯。何彩玉年紀最大也最鎮定,寵溺地摸了摸小孫女的髮。「嗯,小薇好聰明!陪奶奶去洗水果好不好?我們洗水果給竇叔叔吃。」

       「好~~~~」清嫩帶笑的童音響起,小薇蹦蹦跳跳地跟著奶奶提起大包小包的各式水果,一同走向廚房——

       「孝齊,回魂嘍!」輕輕地拍了拍甄孝齊的臉,竇嗣丞不由得為她的呆滯感到些微擔心。「呃,伯母和小薇進廚房了,妳還好吧?」

       好什麼好?木然地將眼對著他,卻好似沒將他映進眼瞳裡似的。

       他說的是什麼好?應該是「好可怕」才對!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女生,怎麼會懂得如此奧妙的問題呢?連她這種成熟的大女生都不太明瞭的課題,為什麼不到十歲的小薇會比她還清楚呢?

       簡直莫名其妙嘛!

       「刺激太大啦?」拉起她僵硬的小手,他輕輕地以長指揉蹭起來。「因為喜歡,所以生氣的姑姑?」

       噢!他愛死了小薇那個小女孩,說的話簡直甜到他心坎裡去了!改明兒個一定要買個大玩偶給她,誰教他搶了她的好姑姑呢?

       「喜歡」那兩個敏感的字眼,恍似破除迷障的音律,深刻且不偏不倚地擊中甄孝齊的心臟。「誰、誰說我喜歡你了?」

       「不是我。」他趕忙舉起三指發誓,完全記得人家常說的俚語——惹熊惹虎,不通惹到恰查某。

       「不是你還有誰!?」她的音量足以媲美河東獅。

       「誰曉得?」無辜地聳了下肩,瞳仁暗示性地往廚房裡瞟,更可惡地裝可愛猛眨眼。「大概是……小薇嘍!」

       再次拍拍她泛紅的臉,竇嗣丞無力地輕嘆口氣,感嘆她不小心又走入童話的世界,「不幸」遇上「蛇魔女」,讓蛇魔女的魔力將她化為石人。

       這麼清楚而簡單的道理,連對小薇這個小女孩都不成問題的問題,為什麼他的親親孝齊就是不懂呢?

       喔哦~~~~她該不會是害羞吧?因為女人家難以理解的矜持,所以死不承認?

       嗯,這個理由讓人心裡舒坦多了。

       「來吃水果嘍,嗣丞。」何彩玉的聲音傳了過來。

       「喔!」

       趁著甄孝齊還來不及回魂,他愉快地在她紅嫩嫩的紅唇上偷了個香,飛快地在廚房裡衝——嘿嘿!吃水果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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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統計好所有的薪資,正想拿到影印室影印存檔,甄孝齊倒是沒預期會在長廊上遇見僅在高雄有過一面之緣的公關組白睦琳。

       「甄小姐。」白睦琳挨到她身邊,不管她有沒有拒絕的意思,直拉著她問東問西。「我一直有個想不通的問題想請教妳欸!就是妳到高雄那天吶,竇經理說妳是暈機才會那樣昏昏沉沉的,可是我一直聞到妳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欸,到底是妳宿醉還是我鼻子過敏?」

       「呃」要死了!她怎麼會突然提到那天的糗態?甄孝齊恨不得將那天暈眩的無力感由心頭全然抹去。「事實上,我是暈機沒錯。」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是喔?是暈機喔?」白睦琳顯然不是很相信她的話,但人家都這麼說了,她也沒有要揭穿人家的意思,但是——「啊可是為什麼後,都下了平地妳還暈吶?會不會妳連坐車都會暈?」

       由於白睦琳是土生土長的高雄人,說起話來難免有個濃重的南部腔,聽起來很有趣,但甄孝齊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哇咧!她現在很想也給它來個「平地暈」省得面對白睦琳這些個莫名其妙且令人神經緊張的無聊問題。

       見甄孝齊好似不太願意回答的樣子,白睦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欸……我只是有點好奇啦,沒有逼問妳的意思喔,希望妳不要太介意。」末了,還稍嫌沉重地嘆了口氣。

       側臉看了眼,白睦琳,雖然對她的印象可說是微乎其微,但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為什麼會把嘆息掛在嘴邊?她還以為她是個很開朗的人呢!

       「白小姐?」衝動地,一股沒來由的關心取代她的戒心,她輕喚了聲白睦琳。

       「嗯?」白睦琳怔愣了下,馬上扯開笑臉回神。「哎呀,不好意思,我好像有點失『身』了……」

       失、失身!?一愕然地瞠大美眸,甄孝齊陡然明白她真正的語意——她想說的應該是「失神」吧作因為察覺自己的失態,一時口快才產生口誤。

       她忍俊不禁地輕笑出聲,很容易便喜歡並接受這麼一個可愛的女人。

       「咦?啊妳在笑什麼嗄?」白睦琳顯然沒發現自己的口誤,一派無辜地反問。

       「噗哧~~~~」哎喲!受不了了!怎麼有這麼寶的女人呢?再難壓抑地,她抱著肚子蹲了下來,笑得嘴角都快抽筋了。

       「甄小姐?」白睦琳一見她蹲了下來,竟拉了拉褲管也跟著蹲下來,不過姿勢上豪邁許多;可能因為穿的是褲裝,所以她是岔開腿蹲著的,完全沒半點女人家該有的嬌態。「妳這個人很奇怪款,我又沒有說笑話給妳聽,啊妳到底在笑什麼笑嗄?」

       再也不管會不會傷到白睦琳的心,甄孝齊破天荒地開懷大笑。

       白睦琳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看甄孝齊笑得如此開心,她也蹲在一旁跟著傻不愣登地笑了。

       「妳們兩個蹲在這裡笑什麼?」正巧經過長廊準備到各部門補充文其用品的蕭嵐旅,不經意發現兩個姿勢詭異且笑得神經兮兮的女人,忍不住好奇地湊上前詢問。

       「欸?」抬頭看了眼蕭嵐旅,白睦琳的笑臉好虛弱。「呃,我也不曉得甄小姐為什麼那麼高興,可是看她高興,我就很高興了啊!」

       或許是因為南部人天生的熱情,白睦琳活脫脫是個爽朗到不行的女人。

       「……」感覺頭上飛掠過龐大的烏鴉群,蕭嵐旅著實無言以對。

       「嘻……哈哈~~~~」甄孝齊完全不受控制地忘形大笑,此際的她忘卻了肩上龐大的壓力,也忘了自己和助理之間的不甚愉快,此刻她只想笑個痛快。「噢……我笑得肚子好痛喔~~~~」雖然如此,她還是停不下誇張的笑意。

       無力地翻了下白眼,蕭嵐旅都快控制不住地跟著蹲下。「妳們可以站起來說話嗎?」蹲著粉累欸!

       「當然……」動作一向比大腦動得快的白睦琳想都沒想地立即站起,沒想到卻因而撞上探頭探腦的蕭嵐旅,直將她撞退了三大步。「啊!歹勢、歹勢,我不是故意……」

       「嗚……」好痛喔~~~~蕭嵐旅差點被撞哭了,撫著被她猛力撞擊過的肩,稍嫌緊張地貼住長廊牆面,細長手臂伸得筆直,為雙方劃下安全範間。「妳、妳別過來,我們保持這種距離就可以了!」

       「尷尬」兩個字陡然從天而降,甄孝齊斂去笑意,緩緩地站起身來。

       「咳!」清清喉嚨,她突然覺得自己有打破僵局的義務。「蕭小姐,妳有事找我嗎?」

       戒備地瞪了眼白睦琳,蕭嵐旅這才想起自己的確有事要「請教」甄孝齊。

       「那個,妳上次說總務部衛生紙的消耗量,比上個月多出了四分之一倍是不是?」揉揉肩膀,她好不容易將話說得完整。

       「是啊!怎麼了嗎?」上回就是為了這件事,她才上總務部跟人家「情商」,結果氣氛弄得有點僵,她怎會忘了?

       「可是我清點過叫貨量和存貨,使用量明明比以前少了起了為什麼會跟妳的資料不符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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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34:36
第七章

       支出與實際情況不符?現在公司的帳目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怎麼她始終找不出癥結?翻看所有的字據和支出比對,甄孝齊在「另類」辦公室裡煩惱了一下午。

       其間,她不斷偷覷著兩個助理;她們一下子對帳,一下又核對支票收支款額,間雜著其他部門同事過來請教或送單,看起來忙得不亦樂乎。

       垂肩望向桌面上的收支表,每一張申請單上全明明白白地蓋上助理們的印章,如果金額無誤,上面也會有她甄孝齊的簽章,但事先總是得先過助理那一關——

       會不會……是她們動的手腳?

       一個堪稱邪惡的念頭閃過腦際,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不會的!她們只是和自己的工作態度略有出入,而且以命理來說,或許她和她們是屬於較無緣分的人,因此沒有辦法做好朋友,但她們還算得上是好同事——至少她們該做的全做到了。

       怎麼可以用這種小人心態來看待自己的同事呢?為此,她又感到內疚不已。

       接下來的時間,她還是找不到帳目之所以有差距的出入點;想撥電話給其他部門的請款人或廠商核對金額,又顯得對下屬不夠尊重……

       這個超級敏感的問題,讓她的情緒變得焦躁,引來偶發性的偏頭痛,連帶地影響到她晚上的工作——

       「妳今晚臉色不太對,怎麼了嗎?」趁著工作處理到某個段落,竇嗣丞離開電腦桌走動,並乘機沖了兩杯濃茶,遞一杯給整個晚上臉色都不是很好的甄孝齊。

       為了讓她的收支與往常接外件時差不多,竇嗣丞便將白天處理不完的公事留至下班後,兩人再留在公司或到他家裡「加班」,算是額外給她「打零工」的機會。

       沒辦法,那女人總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堅持,說什麼「他們之間非親非故,所以她沒有權利可以接受他的幫助」之類的話,聽來著實教人氣餒萬分。

       所以在情非得己的情況之下,他只好採用這個變通的辦法,不僅讓他處理公事的速率加倍,更可以爭取與親親女友獨處的時間;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在不被她察覺的情況下,加減暗中幫她一咪咪——簡直是一舉N得!

       所以他們今晚才會聚在他家,為的就是處理部分白天末完成的工作。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段時間的工作令她體力不勝負荷,或是她的身體有些不舒服,她今晚的臉色竟蒼白得嚇人!

       噢~~~~他只是想暗中幫幫她而已,並不是真心想將她當成機器人,日也操、暝也操,這樣他可是會心疼死欸!

       所以適度的關心是絕對必要的。否則萬一親親女友說他不夠體貼、不夠注意她,那麼他就只有一個下場——吃不完兜著走!

       甄孝齊虛弱地搖了搖頭,她不曉得該不該跟他坦白這個事實。再怎麼說,「另類」總是他們竇家的企業,撇開男女朋友的關係不談,他和她還有敏感的上司下屬關聯,這讓她踟躕、猶豫,無法下定決心。

       「對不起,我只是累了。」這句話彷彿成了全世界所有藏有心事的人,拿來當隱瞞作用的藉口,她累得無法思考更多,只能用最淺顯也最易懂的言詞來搪塞他。

       「是太累了吧?」賓果!果然跟他想像的情況不謀而合!「那今晚就做到這裡,妳好好休息,剩下的部分我們明天再做。」

       「嗣丞……」癡癡地瞧他一眼,甄孝齊發覺自己似乎變得軟弱了。

       以往,整個甄家最強而有力的臂膀是她,所以她只能義無反顧地拉下所有重責大任,而且完全沒有足以依賴推託的對象;但現在不同了,她有他,有他在背後為她撐腰、顧前顧後,像一個令她安心又放心依靠的穩固屏障,因此她軟弱得理所當然而迅速。

       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她迷惘了

       「別想太多,這陣子給妳的壓力太大,對不起。」他太瞭解她那頑固到不行的責任心,於是就很自然地將所有罪過往自己身上攬,想藉此軟化她的堅持。「還是我撥個電話,妳今晚就在這裡休息了?」

       「啊?」她驚跳了下,驀然脹個大紅臉。「住、住這裡!?」

       老天!她不是故意用這麼高亢且顫抖得令人生疑的聲調講話,但她就是控制不主!

       瞇了瞇眼,竇嗣丞雙頰閃過狼狽的紅痕。「妳放心,在妳這麼不舒服的情況下,我沒興趣對妳亂來。」

       真是!這女人在胡思亂想什麼?害得他也跟著心浮氣躁了起來!咬了咬唇,她為自己的多想而羞赧,小手不自覺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對不起,是我不好……」

       「算了算了!去,去洗個澡!」微慍地將她由位子上拉起,將她推往客房的方向。「我去幫妳撥個電話回去,免得伯母擔心。」

       「嗣丞」他是不是生氣了?被人這般誤解,任何人都會生氣的吧?她突然覺得腳步好沉重呵!

       回頭瞪她一眼,他像在趕雞隻回籠般揮了揮手。「去去去,快去!」

       低下頭,她欲走還留地走進客房,很快地讓自己置身於不斷冒出熱水的蓮蓬頭底下,一顆疼痛的腦袋逐漸恢復正常。

       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自己到底該不該跟他坦白工作上出現的嚴重失誤……

       迷迷糊糊地被敲門聲擾醒,甄孝齊這才發現自己竟在浴缸裡睡著了!

       她慌慌張張地由微涼的水裡爬出浴缸,找到放在架上的大毛巾包住頭髮,再套上掛在壁勾上的白色浴袍,赧紅著臉將門打開——

       「怎麼洗那麼久?」竇嗣丞一臉擔憂地審視她的神色,在看不到任何異樣之後微鬆口氣。「我還以為妳在浴室裡暈倒了咧!」差點沒把他給嚇死!

       當然,他不是沒想過衝進浴室「英雄救美」,但一想到她是在裡頭洗澎澎,他就感到既興奮又痛苦。

       之所以會興奮,是控制不住體內蠢蠢欲動的窺視心態,而痛苦,則是他已事先誇下海口,絕不會趁她不舒服之際「伸出魔掌」;在兩方勢力相互較勁的情況之下,的確讓他的理智和慾望經過一場激烈混戰,惹得他苦苦壓抑滿腦子綺麗甜蜜的遐想。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讓你擔心了。」

       她聳著屑的樣子好可愛,可愛得令他的心軟化,而身上的某個部位卻迅速變得堅硬!

       「我只是不小心睡著……咦?」

       猛然一股強大的拉力將她摟入壯碩的懷裡,他緊摟著她,緊得幾乎讓她無法喘息,埋在她頸窩間的俊顏微微扭曲。

       「嗣丞?」他……「唔!」

       滾燙的唇舌尋至她的粉唇,他急躁地吮住她的疑慮,以全然侵略的姿態舔吮她口中的芳香,直教她體內的血液不按正常秩序、混亂地到處亂竄,引得她犯疼的腦子更為暈眩了——

       當他好不容易願意放開她了,她的雙腿卻再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微微癱軟了下。

       「對不起!」他依舊摟著她,並不著痕跡地撐著她虛軟的身子。「是不是嚇到妳了?」他沙啞地問了句。

       急促喘息的甄孝齊又累又羞,臉紅心跳地輕輕搖頭,小手攀緊他身上的白色休閒棉衫。「你為何要道歉?」

       他們已經由同事關係演變成情侶,雙方之間有些親暱的小動作是在所難免。

       偶爾,在一些親吻或摟抱的舉止間,她會不經意地察覺他的慾望,卻總是紳士地忍住了,就是為了怕嚇壞她吧?

       其實算算日子,他們交往也有一、兩個月了,竟然還沒突破最後一道防線——她也覺得頗不可思議呢!

       不是她不知羞,而是在任何事都變化得如此快的二十一世紀,太過閉塞的觀念已經不再是矜持的表現,她也想感受他的體溫吶!

       「我答應不碰妳的。」淺淺地嘆了口氣,他懊惱自己的意志不堅。

       她嬌嗔地捏了下他的肩窩。「那你……還抱著我做什麼?」

       「噢~~~~」他突然瑟縮了下,抱著她的手臂似乎更用力了。「該死!」

       「嗣丞!」真要命!他抱那麼緊做什麼?甄孝齊的臉擠壓在他壯碩的胸肌之間,差點沒將她的臉壓到變形。

       「你弄疼我了!」她為了挽救自己的小命而輕喊。

       「天吶~~~~」狠抽口氣,他已經很努力地壓制自己的慾望,偏偏這該死的女人竟還指捏他最敏感的肩窩!?這不是存心逼瘋他嗎?「孝齊,不要捏我的肩窩!」

       努力推拒他壓迫臉龐的胸口,甄孝齊無辜地眨著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肩窩?為什麼?」

       像為了證明什麼似的她狐疑地再次戳刺他的肩窩,渾然不覺自己正在火上澆油!

       「甄孝齊!」全身泛起一陣酥麻的疙痞,他又驚又難受地低吼一聲,再次猛鷙地吮住她微啟的紅唇。

       甄孝齊膛大美眸,感受他在口腔內橫衝直撞的火舌,隱約之間像是明白了什麼。

       每個人身上都有敏感的地方,例如她的手腕、脖子、胸部等地方。該不會……

       該不會她適巧碰觸了「不該碰」的地方,所以他才會表現得如此激動?

       驀然,他鬆開對她的箝制,遠遠地將她推離一臂之遙,大口大口地喘氣。「不行!」

       不行?為什麼不行?

       雖然她的腦子很亂、心情不是很好,但在她難得脆弱、特別需要他的安慰時他為何如此輕易就卻步了?

       「乖,妳快上床去睡吧!」哇咧!他幹麼還提到那麼敏感的「床」何實在是自作孽不可活!「我還是——」快閃人要緊,不然就要野火僚原了!

       他才轉過身,還來不及跨出僵硬的步伐,一雙柔軟的小手環上他的腰,毫無預警地拖住他的腳步。「嗣丞。」

       「嗯?」慘慘慘!她以為她在做什麼!?他的額上冷汗直冒,感覺到自己宛如置身地獄油鍋般焚熱!

       「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潮紅的臉緊貼著他的背脊,她幾乎被自己的大膽給嚇死!

       可說出去的話如潑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何況她一點都不想做垃圾回收的工作。

       身體一僵,竇嗣丞猛地閉上眼,不敢相信這會是由她口中說出來的話。

       「孝齊,妳太累了。」再次睜開眼,他的眸深不見底,卻明白地跳動著慾望的火光。「好好休息一下,別再胡思亂想」

       「我、我沒有胡思亂想。」很多事就是這般莫名其妙,當別人要你做某件事時,你抵死不從;可等到人家不要你去做時,你偏偏又躍躍欲試,難免教人恨之入骨。

       淺嘆口氣,他實在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孝齊,聽話好不好?明天一早還要上班呢!」他柔聲誘哄道。

       「不好!」她不曉得哪裡冒出頭的個脾氣,微慍地將他扳過身來面對自己。

       「嗣丞,你說過你喜歡我,難道全都是在騙我?」

       「怎麼會?」他同時張大眼睛和嘴巴,因為太過驚訝而閉合不起。「任何事我都對妳坦白,在妳面前,我就像個透明人吶!」

       包括他在她之前談過幾段感情全都讓她知道了,她這麼質疑不是太傷人了嗎?

       噘了噘小嘴,她無限嬌羞地拉了拉他的休閒衫。「你哪是透明人啊?那這是什麼東西?」

       「啊?」他愣住,黑眸瞪著她扯緊棉衫的小手,傻呼呼地說:「當然是……衣、衣服啊!」

       忍不住翻了下白眼,甄孝齊對他的反應是又好氣又好笑,兩頰紅撲撲地甚是好看。「你不是要當透明人嗎?那還不脫衣服?」

       「嗄!?透明人幹麼要脫衣服?」完了!精明的腦袋當機、掛點了,只為釐不清她隱藏曖昧的語意。

       一時間,他竟認真地思索起來。

       「笨蛋!」能呆頭到這個地步,連甄孝齊都忍不住開罵了。「人家透明人都嘛沒穿衣服,不然早被別人發現了。」

       後!她都暗示到這個地步了他還不懂,分明是想氣死聖人嘛!

       好看的濃眉緊盛起來,竇嗣丞茫然地對上她嬌紅的臉,搞不懂為何兩個人會從離不離開房間討論到透明人穿不穿衣服的問題?

       甩甩頭,凝著她美麗的小臉,他的身體緊繃得難受,喉頭灼熱得彷彿快要噴火般;情勢對他極其不利,還是趁早逃離這「是非之客房」才妥當。

       「那個……很晚了,孝齊,我們還是……唔!」

       驚異地膛大眼,他不敢置信地眨巴著眼,望著近在咫尺的她緊閉的眸。

       現在是什麼情況?他被強吻了?被他害羞的小女朋友強吻,老天!

       生澀的吻挑起的是她無法想像的森林大火,她笨拙地以舌描繪他略薄卻優美的唇形,仔細地感受他的味道、氣息,直到她無力喘息為止。

       「你好過分……」害羞地將臉埋進他胸口,甄孝齊此際竟埋怨起他來了。「一定要人家女孩子開口,說出這麼、令人害羞的要求嗎?」

       嗚……她不是色女,她只是想再多愛他一點、多瞭解他一些些而已嘛!

       竇嗣丞止不住狂猛擂動的心跳,他終於明白他的小女人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將對女人來說如此羞人的話說出口——

       天!他真是挫斃了!穩坐最差勁男朋友的寶座!

       艱澀地吞了吞口水,他感覺自己好像回到年輕時代,那對女人和性事都充滿無限期待的青澀歲月。

       「妳確定?」該死!他竟得屏著氣息才問得出口!?

       再也提不出任何發聲的勇氣,她輕淺卻明白地抵住他的胸口點了下頭,明明白白地訴說著她的委身之意。

       「喲瞞~~~~」禁不住一聲歡呼,他霍地抱起她旋轉。

       「啊!」她驚呼了聲,不得不抱緊他的頸項,以防自己被離心力狠狠地摔出去。

       或許是感受到他的興奮心情,她忍不住愉快地笑了,發出串串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別鬧快放我下來」

       「老天!」他終於微喘地讓她落了地,撫著她紅顏的大掌微微打顫。「我以為我今晚要不斷沖冷水澡才過得去!」

       「討厭!」低下頭,她無限嬌柔地發嗔。「人家又沒有那個意思……」

       因為放鬆、因為喜悅,他開始有了跟她打趣的心情。「沒有嗎?那剛剛是誰一聽要留下來住一晚,就緊張得臉色發白?」

       「我哪有臉色發白?你突然提出那種建議,不論是誰都會誤會的嘛!」嬌媚地睞他一眼,睞得他的心都麻了。

       「原來在妳心裡,我是這麼野獸派的男人吶?」嘻皮笑臉地將她往床邊帶。

       幸好當初他為了讓客人住得舒適,所以在選擇客房的傢俱時,特地選用了加大的床鋪,今夜絕對足夠他們在床上「翻個夠」!

       「不會啊!」越靠近那張淺紫色的大床,她的心跳就益發難以止息地狂跳。

       「你一直都很紳士,除了……」她頓住了,不願再說下去。

       「除了什麼?」挑起眉,他以為自己已經是世上最後一個「尖特們」,沒想到她還不滿意。

       「呣……」她羞紅了臉。「除了、第一次吻人家的時候……」

       恍然大悟!

       他無賴地扯開笑紋,輕緩地抱起她放到床鋪上。「我以為女人都喜歡帶點霸氣的男人。」所以那次他才會強吻她。

       「才不呢!」說起這個就氣人,他以為他是誰?情聖嗎?所有女人都該對他的親吻俯首稱謝,「我比較喜歡溫柔體貼的你……」

       「哦?」含笑地聞嗅她的馨香,細碎的吻花落在她不經意裸露的鎖骨、香肩。

       「我?溫柔體貼?」他怎麼都不曉得自己有這麼棒的時候?

       「嘻……別鬧,好癢喔~~~~」她輕笑,感覺他的掌觸碰到發癢神經。

       翻身壓在她的柔軀上,他的眼神認真而嚴肅。「真的給我?」

       她揚起微羞的笑花,小手輕緩地遊移在他粗壯的頸項。「你不要嗎?」

       「這是最不可能的答案。」滿足地發出喟嘆,他情願死在這一瞬間。「妳不會知道,我想妳想得快瘋了!」

       「嗯……」輕吟出聲,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因為她害羞嘛!

       「放輕鬆,我不會傷害妳。」解開她打在浴袍腰際間的布結,他緩緩地拉開浴袍,讓她的美麗為他一人而展現。

       小手使壞地遊移至他敏感的肩窩,她狀似無辜地輕輕搔弄。「我知道你不會。」

       他狠抽口氣,一直維持輕柔的動作陡地開始變得粗魯、蠻橫,卻不會令她感受到一丁點的不舒服。

       「壞女人。」舔吭過她每一吋嬌柔的肌膚,他拉開她虛軟卻勻稱的長腿,置身於她的雙腿之間。「妳必須為妳挑逗我的舉動,付出對等的代價。」

       「唔!」一聲驚喘,感覺他衝入自己體內深處,她溢出疼痛卻滿足的淚滴。

       溫柔的呢喃化去她的不安,細碎不斷的吻花挑起她體內陌生卻逐漸甦醒的慾望,伴隨著他逐漸增快的撞擊,溫柔地、霸道地、愛憐地,將她帶上眩目的頂端。

       女人破碎而輕泣的嬌吟,男人低沉而濃濁的嘶吼,好笑地夾雜著些許幾不可聞、彈簧激烈跳躍的「嘰嘎」聲,
在深秋的夜裡,交織成一張甜蜜、灼熱且密實的網,緊緊地包覆著那雙熱切交纏的愛侶,久久、久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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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35:15
第八章

       帳目有問題之事,老天爺並沒有給甄孝齊太多考慮和掙紮的時間,因為另一個更大的問題,徹底蓋壓過帳目不明的分量。

       在週休二日前的禮拜五,一通銀行打過來的確認電話,讓所有問題赤裸裸地浮上檯面,也讓整個會計室陷入空前絕後的僵凝——

       「妳們誰可以告訴我,這張支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實嗣丞雙肘杵著桃木實心辦公桌,將下巴頂在撐起的手掌之間,桌上平躺著一張毫無摺痕的搶眼支票。那是他透過關係,叫人由銀行裡拿回公司的。

       他平均地將犀利的眸光分散在立於桌前的三個女人身上,明顯帶著審視意味的眼,不肯放過每個人臉上任何一分細微的變化。

       甄孝齊的臉色慘白得可以,她全然沒料到除了帳目出問題的事件之外,還會有這麼件「加大尺碼」的「意外」在等待著她!

       那是一張面額五千萬台幣的支票,以「另類傳播公司」的名義開給一個超級陌生的公司——強華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沒有人知道「強華企業」是打哪見冒出來的幽靈公司,但甄孝齊可以確認的是,「另類」從不曾與一家叫做「強華」的公司有任何生意上的往來,更別提會有如此大面額的付款金額了。

       那根本就是憑空而降的虛擬恐怖災難!

       「經理,你這麼說是懷疑我們嘍?」林素月抬高下巴,對於竇嗣丞的質問,不知怎的,衝口而出的是字字帶刺、夾槍帶棍。「麻煩你瞧清楚好不好?上面有組長的簽章款,我們只是小小的會計助理,哪有那個『榮幸』經手如此龐大金額的支票!?

       眼角抽搐了下,竇嗣丞不難聽出林素月的語氣裡滿是譏誚;他斜脫了甄孝齊一眼,發現她蒼白的臉已經慘敗得面無血色,便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掃向顯得有些浮躁的吳淑麗。「吳小姐?」

       「嗄!?」吳淑麗驚跳了下,手指不安地在身後扭絞著。「我我、我不知道!」

       「這麼特別的金額妳會不知道?」五千萬可不是小數目,就算是每天看著新台幣在眼前流來流去的銀行職員,都未必忘得了這筆堪稱龐大的天文數字;以一般平常的上班族而言,五千萬根本就等於數不清的「$」符號。

       「那……那又不是我開的票……」心虛地低下頭,她偷麒甄孝齊一眼。「上、上面不是有組長的簽、簽章嗎?你何不問組長就好了……」她越說越小聲,到後來,幾乎聽不清楚她的尾音。

       深吐口氣,竇嗣丞放下頂住下巴的手,手掌貼在桌面上微微攤平。

       「很好,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凝著甄孝齊蒼白的小臉,一字一句說得清晰。「既然妳們都很清楚,支票上有甄小姐的簽章,那麼,現在沒妳們的事了,我需要和甄小姐單獨談一談,好好地『研究研究』。」

       甄孝齊虛晃了下。她聽不出他真實的語意,在他臉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令她心慌得無以復加——

       會不會他會不會認為真的是她企圖挪用公款,所以虛擬了那個公司來騙取五千萬門!?

       想起那張支票上驚悚的面額,她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事情怎會變得如此複雜?原以為可以自行解決的差額問題,卻只是所有禍事蔓延的開端,而接下來不知道會不會還有更「刺激」的狀況在等待她。

       「經理英明!」林素月笑瞇了眼,揚起稍嫌誇張的嬌笑,不著痕跡地朝吳淑麗使了個銳利的眼色。「我就說嘛,以經理的聰明才智,當然知道這麼大條的麻煩,不會是我們這種小小的助理會計就可以隨便唬弄出來的;我們淑麗啊,剛才還緊張得要命呢!」

       竇嗣丞沒有答腔,斂下眼臉,順手抄起一枝鋼筆在指間把玩起來;倒是一旁被點了名的吳淑麗火燒屁股般,不服氣地嚷嚷起來。

       「我、我哪有緊張!」後!她也不想這麼神經兮兮的啊,可是人家就是莫名心虛嘛!「妳自己還不是一樣?是誰剛剛急著跑廁所?」一口氣憋不住似的,她不顧局面地猛吐林素月的槽。

       林素月氣壞了,臉色一陣青白。「妳……」

       「好了!」挑起眉尾,竇嗣丞反常地漾起笑紋。「既然不幹妳們的事,那麼麻煩兩位『小小的助理會計小姐』移駕,讓我跟甄小姐好好談談如何?」他沒有給林素月和吳淑麗太多爭辯的機會,因為他半點觀賞的興趣都沒有。
林素月馬上就發現竇嗣丞「盜用」了她用來自嘲的稱謂,也明白這位上司大人已經不甚高興,甚至有可能怒火中燒了!「那我們出去做事了。」

       竇嗣丞手掌一翻,做了個「請」的手勢,目送兩個礙眼的蠢女人離開辦公室,然後,整個辦公室裡突然有種令人彷彿會耳鳴的靜室,逼得人神經緊繃。

       甄孝齊不安地盯著他仰躺在辦公椅上的俊顏,他的雙眼緊閉、薄唇也抿得死緊,似乎睡著了那般沉靜,但她很清楚,這只是風雨前的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甄孝齊認為自己或許該表示些什麼,並聰慧地察覺在這無限敏感及尷尬的時刻,不論他們之間的感情如何發展,他們現在都該回歸為一般上司與下屬的職場關係。

       公與私,原本就該有明確的分際,不然便成了濫用交情、公私不分了。

       「嗣不,竇經理。」於是她改了口。

       「嗯。」他應了聲,依舊沒有張開眼,僅見他的喉結滾動了下。

       她的眼黯了黯,突地感到一陣鼻酸,只因他接受了那個帶著明顯距離的稱謂。

       「我很抱歉——」她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解釋這團混亂,只能以言語表達她深深的歉意。

       「為什麼道歉?難道妳承認這件事由妳主導策劃?」寶嗣丞睜開眼,望向她的瞳仁晶亮得過分。

       她窒住呼吸,除了膛大雙眸倉皇地搖首之外,乾澀的喉嚨擠不出半點聲響,小臉上淨是驚恐又絕望的晦暗,不由得跟蛤地退了一步。大出意外地,他陡然漾起好看的笑紋,朝她揮了揮手。「過來。」

       蹙起眉,她的神情滿是戒備和慌亂。

       「過來啊!」古怪地撇撇嘴,他再次揮了揮手,並旋開辦公椅,曖昧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嘿!妳忘了妳的位置在這裡?」

       甄孝齊被他耍寶的舉動給逗笑了。她翻翻白眼,心頭有絲放鬆又有絲說不出口的防備,並沒有依言靠近他。

       「你……不該『善待』嫌疑犯。」

       「是後?」他聳聳眉頭,彷彿頗贊同她的論調。「我就知道這會是個妳喜歡的好位置。」

       「我不認為現在是個適合開玩笑的時刻,竇經理。」噢,她該拿這個男人怎麼辦呢?財務上出現這麼可怕的危機,他竟還能談笑風生?簡直教人哭笑不得。

       擰起眉,沮喪的他看起來就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男孩。「我實在不喜歡妳叫我竇經理,或許加幾個字『逗人的經理』,那還在我可以接受的範圍。」他狀似認真地建議道。

       「竇嗣丞!」她又好氣又好笑,頓時忘記自己劃清界限的堅持,忘形地直喊他的名。「你別鬧了好不好?難道你一點都不急?」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她終於能體會這種深沉到令人氣血逆流的無力感。

       「嗯,這樣聽起來順耳多了!」他下了句評語,迅速斂去笑意,微微揖緊唇瓣,解答她發出的第二個問號。

       「這麼說吧,現在就算急破頭也沒有用啊,因為敵在暗我們在明,現在只能交給安全部去傷腦筋了。」

       安全部負責的工作就是處理公司內部危機,大到公司被威脅放炸彈,小至影歌星被緋聞纏身,全都交由安全部負責搞定。

       心頭一凜,她輕顫了下。「這」妥當嗎?

       「我雖然專心談戀愛且公事繁重,但我的腦袋還是保持得很清明。」以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他不忘吹捧自己一把。

       「竇嗣丞!你可不可以正經點?」她實在氣惱,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如此吊兒郎當!?

       「相信我,我真的很正經。」無辜地垂下眉尾,他微嘆口氣,突兀地又拍了下大腿。「嘿!妳真要放棄這麼令人垂誕的位置?太可惜了吧?我可以再給妳最後考慮的機會。」

       閉了閉眼她實在提不起跟他爭辯的力量帶著點羞澀她定定地盯著他輕喃道:「你是認真的,對不對?」

       她間的是兩人之間的距離,真該如他想望地拉得那麼近嗎?在她有可能是所有事件背後主導者的尖銳時刻!?

       「無論何時,我都非常認真。」幾乎不用思考,他敏銳地做出回覆,並且突然在下顎處以拇指、食指比了個倒七,狀似撐著下額。「人家說認真的男人最帥,難道妳不覺得我隨時隨地都很帥嗎?」

       瞇了瞇眼,甄孝齊的拳頭很癢,很想海K他那副自戀到不行的欠扁嘴臉!

       這男人跟她以前那個正經嚴肅的上司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他變了,變得開朗、輕鬆,甚至有點小頑皮;最重要的是她並不覺得討厭,甚至有點迷戀!?

       「妳不要老是這麼緊張兮兮的行不行?」見她像黏在地板上似的,竇嗣丞終究耐不住性子,起身拉著她踅回座位,將她安穩地安置在自己結實的大腿上。

       「我不愛看妳不快樂的樣子。」微嘆口氣,她真不曉得自己該高興還是難過。

       「嗣丞,你不該那麼快就相信我不是……唔……」一方指腹阻斷她未竟的話語,柔軟灼熱的唇落在她的後頸間輕輕遊移,挑起陌生中帶股熟悉的陣陣酥麻,也引來她些微抗拒。

       「我相信妳不好嗎?我以為這是戀人之間最基本的認知。」他像個曠世怨男,輕吐埋怨之語,卻過分地不願放棄他該享有的「權利」,火熱的唇舌及大掌忙著挑起她細微的戰慄。

       「不!」可她古板的腦袋卻無法接受這膚淺至極的理由。「不該是這樣……你有理由懷疑我的,當所有矛頭都指向我——」她扯著他環在腰際的健臂,又羞又急地想脫離他溫暖得令人心安的懷抱。

       「就因為所有的矛頭都太過明顯地指向妳,所以妳才沒有嫌疑。」微嘆口氣,他終究還是敗給她那不會轉彎的腦袋。

       所有算計技巧全是她最拿手的工作,如果她真的有心要挪用公款,就算不能做到天衣無縫,至少不會拙劣到被人一眼看穿。

       因此所有事件只有一個重點,那就是——她被栽贓了。

       「為什麼?」

       「噓!」無預警地朝她吹了口氣,他沒頭沒腦地反問一句。「為什麼不告訴我,妳和助理會計之間,相處得並不愉快?」

       甄孝齊怔愣住,她以為這是件小事,當真沒想到他注意到了。「我……是我差勁,沒能處理好人際關係。」

       他不置可否地說:「是這樣嗎?當初秀蘭姨決定重新徵聘新任會計組長時,我就料到內部會有反彈發生,只是我沒想到妳能忍耐這麼久。」

       「我沒有忍耐什麼。」她不過是個空降部隊,憑空佔了人家可能躍升的地位,引來怨慰也是自然,她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或許是我不好相處。」沒頭沒腦地,不論好與壞她全往身上攬了。

       「妳?不好相處?」他挑眉訕笑道。「妳這個人,好不好相處問我最清楚,少拿這種蠢理由來搪塞我。」

       「我說的是真的!」擔心他不信似的,她猛一回頭對上他的眼。「她們對我沒有惡意,只是我們沒緣分成為朋友而已。」不知怎地,她解釋得好心虛。

       深深凝著她的眼,他暗嘆一口氣,壞心眼地拆穿她偽裝的堅強。「妳啊,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倔;她們連對我都可以這麼尖銳不客氣了,我就不信妳會看到什麼好臉色。」

       她無語,淡淡的心酸在胸口流竄。「……那,那張支票,你打算怎麼辦?」他不擔心她卻害怕,沒辦法像他這麼老神在在地神色自若。

       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磨蹭,他像在討論天氣那般平常。「我不是說交代下去了嗎?除了等消息還能怎麼辦?」

       「行嗎?」看他輕鬆得令人憎恨的態度,她懷疑他根本沒將支票事件放在心上;他不會是為了讓她心安才編造這個謊言吧?閉了閉眼,她決心將自己的問題丟出去。「或許有件事我得跟你提一下。」

       「什麼?」他舔咬著她的食指,莫名地令她全身發燙、輕顫。

       「別這樣!」她抽回手,不安地搓撫被他親吻過的肌膚。「我發現公司裡的帳目,其實和各部門的實際開支有段差距……」

       「妳是說出入帳不符?」他倒是沒注意到這一點,看來是他疏忽了。「正好,趁著這次機會一併處理!」

       「你可不可以別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那她這些天來的擔心算什麼?庸人自擾嗎?「或許你可以更認真地想出更好的解決方式……」

       不滿意她老看輕他的實力,他佯慍惱地捏住她的鼻子。「妳想太多了,孝齊。公司裡安全部的所有人員,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精銳份子,別說我沒提醒妳,得罪他們的下場可不好受。」

       努力甩開他的手,她急喘口氣,兩眼滿是駭然。「是是嗎?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再三保證,他只差沒跪地發誓。「不過妳放心,我一定會排除萬難救妳的,我的小寶貝。」
      
       無辜的眼通上百萬電力,不遺餘力地朝她放電。

       狠抽口氣,甄孝齊沒來由地渾身發軟——

       噢!這個男人太邪惡了!

       他竟然……竟然在辦公室裡挑逗她行實在太太太太刺激、也太誘人了!

       「女人,妳臉紅嘍!」沙啞的、性感的嗓音,危險地貼在她的耳廓,勾起癢癢的、刺麻的、尖銳的歡愉,更令她雙腿不住打顫。

       「唔……」情難自己地,她發出淺淺的喘息,臀部不安地扭動了下。

       「嗯!」他悶哼了聲,熱掌已按上她的大腿,且似乎有逐漸往裙內風光遊覽的打算。「想玩點不一樣的嗎?寶貝。」

       「嗣丞……」她身子虛軟了、呼吸紊亂了、腦袋變漿糊了,卻還有一絲絲的理智殺風景地死賴著不走。「這裡……不適合……」

       萬一有人衝進來怎麼辦?突然有電話進來了怎麼辦?雖然他今天的行程安排裡沒有外客來訪及任何外出的計劃,但事情難保沒有個萬一的時刻啊!

       「喔,這妳倒提醒了我!」他輕笑,按下內線電話,並敢動了一個不曉得有什麼作用的紅色按鈕。

       電話透過外放擴音器,很快傳來了吳淑麗的聲音。「請問經理有什麼吩咐?」

       「咳,從現在開始,任何電話我都不接。」清清喉嚨,竇嗣丞將聲音壓得低沉,嚴肅的程度恍若更甚平常。

       「還有,沒預約的客人一律不見,我有『極重要』的事得先跟甄小姐解決。」

       甄孝齊不敢相信地死瞪著他眨巴的眼,這男人……蓄意加強某些字眼就算了,竟然還敢給她拋媚眼!?簡直——簡直——

       性感得教人想一口將他吞噬入腹!

       「是的,經理。」然後掛線,將經理辦公室的氣氛堆疊到最為曖昧的緊繃。

       「你瘋了!」這是她目前僅能想像與他劃上等號的三個字。「這裡是公司,是辦公室,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瘋!」

       她看得出他眸底跳動的慾火,看得出他的認真,所以她的心狂跳得難以自持。

       如果不是他諾緊她的腰,如果她的雙腿不是如此虛軟,如果見鬼的如果!

       她再怎麼催眠自己,也難以忽略這再實際不過的現實!

       「可憐的女人,妳怎麼會把自己繃得這麼緊呢?」疼惜地將她急欲閃躲的腰重新拉回懷裡,將她的髮撥至耳後,藉此機會教育。「世上沒什麼不能發生的事;這個地方不錯啊,至少比車後座來得好。」

       車後甄孝齊想尖叫、想狂吠,甚至想指死他!但前提是,她得先提起身上少得可憐的力量。

       緊緊抓住他使壞拉扯胸前鈕鉗的手,她亟欲做最後的掙紮。「別鬧啊!萬一被別人聽到了怎麼辦?」

       「喔!」彈了下指,他的神情比之前,欠扁無數倍。「我忘了告訴妳,全『另類』的主管辦公室裡,就屬我這間的隔音設備做得最周全……我沒預設什麼怪怪的企圖喔!妳知道嘛,我的身分比較特別一點,所以待遇也該特別那麼一點點。」

       「你……」甄孝齊哭笑不得,不曉得自己該不該在這時候翻白眼;但她還有別的顧慮,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量向他咆哮。「搞不好會有人闖進來……」

       然後她悲慘地發現,自己用盡力量狂吼的聲音竟比貓叫還小,可怕的是,竟還帶著點欲蓋彌彰的撒嬌意味!?噢!誰來拿把刀砍了她?至少讓她死得有尊嚴一點。

       「可憐的小寶員,妳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指了指剛才按下的紅色按鈕,竇嗣丞笑得像隻邪惡的豺狼。「知道這個按鈕的功用嗎?跟車子的中控鎖是相同的原理,按下去之後,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所以妳的問題根本就不存在。」

       完了!意思是她此刻插翅也難飛了?但——「你、怎麼會在辦公室裡加裝這種設備?」不會是跟之前的隔音問題有相同的理由吧?

       不是她太過好奇,實在是他的動機令人存疑,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嘿嘿,這個問題就有趣多了。」霍地掛開詭詐的笑紋,他的笑令甄孝齊心驚肉跳、頭皮發麻,愕然地發覺他不知何時扳開她堅守防線的手,在她無所覺的瞬間解開她襯衫上所有的鈕鈕,大手並穿過她的服下恣意對她進行「性騷擾」!

       她驚喘口氣,沒得到正面的回覆令她不安,但隨即而來的是令人暈眩的熱力和快感,直到她的背脊貼上冰涼的桃木實心桌面,總算讓她在暈眩裡找到一絲清明。

       「嗣丞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小傻瓜,當然就是為了『辦正事』用的嘍!」急呼呼地脫掉束縛身體的文明外衣,他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太過愉快地拉開她的長腿,找到他認為最為「貼切」的位置。「妳不會知道,我曾經幻想在辦公室裡抱抱會是件多麼浪漫的事?可惜在妳之前,我都沒有這種機會——」

       「唔!」他猛力挺身,她感受生命變得圓滿,卻全然讓他的「小小遺憾」破壞了那股美感——

       「天!」他沙啞地嘶吼一聲,開始不遺餘力地「興風作浪」。「果然跟我想像的一般美好,總算沒浪費了那個特殊裝置。」

       「……」

       「這張桌子也很棒對不對?桃木實心,絕對不用擔心它會垮。」

       「……」

       「還有——」

       「天殺的竇嗣丞!你現在、馬上,給我閉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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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進去那麼久?」

       「那不正好表示我們的計劃快成功了?」

       「可是真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嗎?」她就是感到不安吶!

       「放心吧,阿世那邊沒發現任何風吹草動,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阿世是配合這次行動的警衛,在事件完整解決到風平浪靜之前,他們之間都還保持著聯繫。

       「是喔?這樣我就安心一點了」

       「嗟~~~~再來就等著那女人被踢出公司,我將得到我想要的地位,妳也少了一個跟妳搶對象的麻煩,所以妳該更高興一點才是!」

       「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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