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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酈潔]我的老婆不是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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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5:44:54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4-11 15:52 編輯

我的老婆不是她 作者:酈潔

自昏沉中醒來,她——竟然不記得自己是誰?
而且,從別人口中,知道她不但有老公,還有個兒子
為什麼她卻完全不記得了呢?難道是那場車禍——
可是,就算失去記憶,應該不會連性格都變了吧!
從水性楊花變得癡心專情;從冷淡無情變得青春俏皮
這一連串的改變差點令她的愛人同志與小仔仔適應不良,
好在熱情開朗的她努力以實際行動打破「壞女人」形象,
第一步當然得從親愛的老公大人下功夫羅!
只見她施展出生澀大膽的調情技巧,對他上下其手
惹的一臉酷樣的他無力招架、性趣盎然、血脈僨張,
「做」完分房多年後第一次的恩「愛」
原以為一家三口從此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怎知一連串惡夢與陌生男子的糾纏卻使一切好景不長
在那陌生男子掐著她脖子暴力下,她不但「斷了氣」,
還遇見一名叫做藍的天使?!
原來,這一切都是天使惹的禍,她根本不是他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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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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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5:45:5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4-11 15:53 編輯

第一章

  驟然的強光劃破了無息的黑暗,突兀的光線驚擾了在黑暗中摸索的我。

  我一個挑眉,面有疑色地微睨著前的光源,耀眼的光芒為我驅退不少黑暗中的寒氣;慢慢地,刺骨的涼意漸漸消退,我的身子也跟著溫暖不少。

  為什麼會有這道光?沒有人肯回答我。

  失神間,我感到光源的靠近;陡地,一股強大的拉力拉走了我,把我的身體拉進了那一團刺眼的光源裡。

  刺眼的光芒令我難受!我抬起手,想要遮住那些飛箭般的光束;不過,我根本就是在白費功夫,一道道擋也擋不住的光線依舊從我的指縫間滑過,直直地射入我的眼中。

  我難過地合上雙眼,靜待光源的消退。

  半晌,誠如我所料那般,強大的光源體果真消失不見了!白色的天花板很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陣陣刺鼻的藥水味迎面撲來,使我有股想逃離這裡的衝動。

  這裡是哪裡?我一臉茫然地盯著頭頂上白色的天花板,仍舊搞不清楚此刻的我身在何處;視線由天花板移至覆蓋在我身上的被單,然後──我驚訝地發現到,我的身子居然躺在一張白色的病床上。

  腦裡的思緒全亂成一團,我仍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是生病了嗎?還是出了意外?為什麼我會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靜躺在雪白的床單上,等待著某人給我個滿意的答案。

  或許是老天爺剛好接到了我的祈求,一名醫生打扮的老者正巧推門進來,閃著銳利之色的眸子頓時迎上我無助的目光,老者輕輕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朝我步來,說:「你好,蔚太太!你終於醒過來了。」

  老者伸出他的手,在我面前晃動著,「你可以告訴我有幾隻手指頭嗎?」

  我微蹙著眉,出聲回答他這個無聊到會令人打呵欠的問題,說:「三隻。」

  好奇怪的問題!這個老人家怎麼這樣問我?難不成──他當我是白癡嗎?真失禮!不自覺地,我的眉頭又皺得更緊些了。

  「非常好,蔚太太。」他鬆了口氣,一臉釋然樣,「你沒問題了。」

  問題?什麼問題?我一頭霧水,根本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不過,我可不習慣躺著對別人說話,於是,我要求他說:「對不起!你可不可以過來扶我起床?」

  「當然,蔚太太。」老者立刻步向前,協助我坐起身來。

  這個小小的移動讓我疼得不能言語,一陣陣難言的疼痛感就如同打上岸的潮水般不停地從我體內肆出,我忍不住全身刺骨的疼意,輕輕地呻吟了一聲。

  他塞了個枕頭到我背後,面露憂色地問說:「你還好吧?蔚太太。」

  蔚太太?誰是蔚太太?這個陌生的稱呼使我覺得不太自在。

  「你口裡的『蔚太太』是我嗎?」

  醫生皺著眉頭,點頭答道:「當然!不然你以為是誰?」

  「我──」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擾亂了我原本就拼湊不太起來的記憶。

  我拚命地在腦海中搜尋著一絲熟悉的回憶,很想要找出令我感到不對勁的地方;但是,一股彷彿像是要將身體撕裂開來的疼痛卻在這個時候找上了我,硬是打散了腦海中一片片凌亂的回憶。

  我雙手緊抱著頭,痛苦地尖叫著:「好痛──我的頭好痛呀──」

  一旁的醫生被我突來的舉動給嚇著了,「蔚太太,你別慌,冷靜些!」

  處在劇痛中的我哪裡還能冷靜得下來呢?

  我緊咬著下唇,頓時,我嘗到口中帶著濃濃腥味、鹹鹹的液體。

  冷不防地,房門被人給推開,一抹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聲音飄進了我的耳裡,「這裡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吵?許醫生,是不是我太太出事了?」

  悅耳的男低音微微驅散了一些疼痛。

  我順著聲音的源處,找到了那抹聲音的主人──一個「貌若桃花、美艷」得連身為女人的我都自歎弗如的男人,視線與他的交纏著,在略帶點驚艷的目光中,我竟然淡忘了身體上的疼痛。

  深邃而動人的眸子令我難忘,眼前的他,是一個成熟穩重的大男人,像他這樣的男人,實在很不適合擁有一雙似女人般水汪汪的美麗眼眸,以及長的不像話、又翹又鬈的濃密睫毛眼眸──就跟水底的黑珍珠一樣黝黑動人,緊緊地捉住我所有的目光,美麗得足以引起女人們的嫉妒心,當然,連我也包括在內。

  最後,男人俊逸超凡的容顏盡落我眼底。

  天!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張漂亮得過火的清俊臉孔?而且,這張好看的臉龐居然還是一名男人,為什麼會有張比女人還要「艷麗」的臉孔?

  美麗的他讓我忍不住起了少許疑心,他是不是──是不是女人所喬扮的?

  男人冰冷的視線與我的相對,我可以在他充滿寒意的目光中找到一絲嫌惡感……嫌惡感?我呆了呆,男人的嫌惡感是因為我嗎?我不懂!是我看錯了嗎?就在這個時候,男人率先移開了視線,眼底那抹冷冷的嫌惡感愈來愈濃煎;這一回,我瞧清楚了,那是一抹貨真價實的嫌惡,他真的討厭我!為什麼?

  男人朝醫生的方向步去,完全不看我一眼。半晌,他開口,是那種低沉悅耳的磁性嗓音,但凜冽的口吻卻冷得足以讓人聞之發寒,「許醫師,我太太還好吧?」

  我太太?我倒抽口涼氣,我是他的太太?這麼說,他就是我的丈夫羅?我搖搖頭,腦海中找不出一絲他的記憶,說得更明確些,我遺忘了我自己,也遺忘了之前的所有記憶,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甚至連我怎麼進醫院的都不曉得,與我有關聯的,恐怕只有跟前這名冷得跟塊冰似的俊美男人。

  剎那間,我就像是個溺水的人,在汪洋大海中,尋獲了可以維持生命的浮木般緊撲著男人的衣襟不放,驚惶地出聲問道:「你認得我是誰嗎?認得嗎?」

  男人皺著眉,「這是你的新把戲嗎?」他仍舊是那副沒有什麼情感的口吻。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放開他的衣襟,雙手抱頭,「我什麼也想不起來,我的名字,我的家人,我──我把一切全給忘了──」

  我感到眼前頓時模糊,涇熱的水珠沿著我兩頰滑落。

  「你這是在哭嗎?」他斜倚著門,嘴角旁有抹嘲弄的笑容,冷道。

  好可惡的男人!他怎麼可以如此地待我?頓時,我怒火橫生,他冰冷的態度惹惱了我,盛怒中的我忘卻了哭泣,怒氣衝天地直瞪著他說:「你真過分!難道你以為我是在假哭嗎?」

  他未做任何回答,不過卻要不相干的人離去。

  沒多久,偌大的病房裡就只剩下我和他僵持不下。

  「好了!」他像個鬧脾氣的孩子般用力地關上大門,冷冷地說:「省省你的眼淚吧!這裡已經沒有外人了,你就別再演戲了。」

  他尖酸刻薄的言辭再次挑起我的怒火,他好過分!怎麼可以用歹毒的字眼來刺激我這個病人?我是真的記不得了,他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為什麼總是認為我從頭到尾都在說謊騙他?為什麼?

  我抹去頰上淚痕,忿忿地說:「我沒有在演戲!」

  「別再浪費你的唇舌,我不會再相信你,你騙不了我的!」他不帶任何情感地說道,「說吧!你演這場戲的目的為的是什麼?我忙得很,可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陪你玩遊戲。」

  我氣得全身發抖,雙拳緊緊握著說:「我說過了我沒有!沒有!沒有!沒有!你聽清楚了嗎?我沒有!」

  他置若罔聞,繼續接腔說著:「如果你演這場戲的目的是為了想跟我離婚,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比較好,我是不會答應你的,你的父親也丟不起這個臉。」

  離婚?為什麼?在我未失憶之前,我真的對他提出了離婚這個過分的要求嗎?難道,我和他的關係真的惡劣到要走上離婚這條路嗎?頓時,我一頭霧水,腦海裡的思緒更加紛亂許多。「為什麼?」

  「因為你還不值得我為你支付贍養費。」

  「你真的就這麼討厭我嗎?」他殘酷的回答傷了我,我的心好痛,汩汩如湧泉般不絕的淚水,像是開了閘的水庫般難以抑止,「為什麼?我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嗎?我是你的妻子,你為什麼要如此地傷害我?」

  一瞬間,他臉上的冰霜似乎有消退的模樣,但那也只不過是曇花一現,一層更冰更冷的寒霜取代他臉上原有的冷意,「夠了!別再對我耍些見不得光的小把戲,你要是喜歡玩,就讓你自己去玩個夠,我還有事要做,不陪你了,再見!」

  話聲甫落,他轉身就走,任憑我怎麼喊叫,他也不曾再回頭。

  丈夫冷淡的態度令我心寒,陣陣如刀割般的疼痛由心窩處傳來,緩緩地在體內各個角落蔓延開來。

  為什麼?他不是我的丈夫嗎?為什麼他對待我的態度會是如此冷漠?為什麼?難道──難道我有愧對於他之處?霎時,我感到身子開始顫抖起來。

  我很想從一團混亂中找出答案,卻絲毫無任何蛛絲馬遺跡可循。

  莫名的心疼感不斷地腐蝕著我的心,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沿著我的兩頰輕輕滑落,緩緩地掉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沒來由地直掉眼淚,心痛得不得了,整個人陷入了一片哀傷的氣氛中。

  又過了一天,我的主治大夫許醫生證實我的確是喪失了記憶。

  這是個非常有趣的笑話!倘若,這笑話中的主角不是我,我想,我一定會好好的大笑一番。

  午後,我的母親林美月曾到醫院來探望過我。

  她是個體態十分嬌小的女人,雖然已年過四旬﹝這是母親對我說的﹞,但一張娃娃似的可愛臉龐,卻使她看起來並沒有實際年齡的老態,臉上找不到一絲皺紋的她,彷彿少婦般嬌艷動人。

  「大概是『歐蕾』用多了吧!」我想。

  然後,我從母親的口中,重新認識了我自己。

  母親是商界大亨夏亞力的小老婆──也就是情婦的意思,她十分得夏亞力的寵愛,只要母親一句話,夏亞力沒有不右從她的,在夏亞力的心中,母親的地位遠遠超過他明媒正娶來的妻子,夏亞力簡直把母親當作是女皇般地疼惜著。

  「女憑母貴」!照理說,母親獨得夏家太上皇的無限嬌窄,做女兒的我,當然也會跟著受到一些平凡的禮遇,但其實不然,夏亞力並非我親生的父親,我只不過是母親的小拖油瓶,我真正的父親,早已在母親答應委身於夏亞力的幾個月前死於非命──一場車禍奪走了我生父的一切。

  頓時,母親與我的生活隨著父親的噩耗而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在沒有任何親友肯伸出援手的情況下,嬌柔無助的母親為了要養活年僅六歲的我,終於在父親的百日之後做下決定,母親決定到某家知名的酒店中當陪酒的舞小姐,來養活那時候只會哭鬧著找父親的小女孩──我。

  夏亞力就是在這種環境下與我的母親相逢。

  他對我的母親一見鍾情,雖然他已有正妻呂惠玲──他與呂惠玲的婚姻是一椿企業與企業之間的聯姻,兩人只圖利益,並無實質的感情,在商界上多的是這種組合的夫妻──但是他仍然不死心,開始以鮮花、名鑽的攻勢,企圖來迷惑我母親的心,他想將母親納入懷中,當他夏亞力專屬的地下情人。

  母親終究還是抵不住夏亞力熱情的追求,不到月餘,母親就接受他的「幫助」,答應做他的情婦;而夏亞力也同意負責我們母女倆的所有開銷,直到我可以完全自力門戶為止。

  就這樣──我從「薛曉薏」變成了「夏曉薏」,與母親一起被夏亞力帶進了夏家,展開了另一個全新的生活。

  隨著時間的飛逝,漫長的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在這段歲月裡,我瘦小的身子開始抽長,平板的曲線也開始變得玲瓏有致,不到幾年的時間,我從不起眼的醜小鴨蛻變成與我母親一樣美麗的天鵝。

  但是,我的養父夏亞力,並沒有因為我的外表與母親愈來愈相似而喜歡過我,他極端地厭惡我,不肯與我親近,只因我不是他與所愛的母親一同孕育的小孩,所以他討厭我,非常的嫌惡我,惹不是看在母親的份上,他早就把我一腳踹出夏家大門,哪還能忍受得了我?

  直到我十八歲的那一年,下嫁給「蔚氏企業」的少總蔚子凡時──聽母親所言,我與蔚子凡的婚姻也是一場商業間的聯姻,因此,我倆的感情並不如外界所傳聞般地那樣融洽──夏亞力才稍微給我些好臉色看,不再對我痛恨欲絕。

  「他大概是為了面子問題,不想讓其它的人看笑話,所以才會硬擠出笑容,勉強自己對我好的吧!」我心裡想著。

  一年後,我為蔚子凡產下一子,取名為蔚少庭;從那個時候起,不知是為了什麼因素,我與蔚子凡過著分居的生活,彼此再也不干涉對方的任何行為。

  母親對我所說的一切,我完全沒有絲毫的印象。

  唯一令我感到困惑的是,為什麼母親要說我憎恨著蔚子凡呢?

  我不懂!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我並不討厭蔚子凡──也就是我的丈夫,就算他昨天惹我哭了,我也不會對他產生反感,而且,我還很高興他能夠在百忙之中抽空到醫院來探望我──母親說他公事繁忙,很少有時間能夠離開公司──頓時,我感到一陣熱流通過我心底,我的心暖和起來。

  紛亂的思緒開始清晰起來。我愛我的丈夫!我深深地愛著他!縱使他冷漠無禮,對待我簡直已經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陣陣的罪惡感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直湧上心頭,有抹聲音在心中告誡著我,它要我千萬別把我的心掏出去,要我千萬別喜歡上我的丈夫蔚子凡。

  我不願理會它,愛上自己的丈夫有什麼不對?為什麼要有罪惡感?

  我微微一笑,心忖:我一定很愛他,不然我不會在失憶之後,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裡,又重新拾回對他的愛戀。

  思及此,所有的罪惡感消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想念他的思緒。

  他什麼時候才會再來探望我?我好想見他,她想見他喔!為什麼他還不來?

  呵!我輕笑出賣,驚覺自己思念他的行為就跟個花癡一般難看至極。

  我緩緩地伸了個大懶腰,不小心碰觸到放在床單下,一塊冰冰涼涼的鏡子,我拾起它,憶起這是母親離去前我她要來的鏡子,為的就是想要看清楚自己此刻的外貌;我把鏡子稍微拿近了些,屏息一瞧,出現在鏡子裡的是一張陌生卻長得異常美麗的臉龐。

  直盯著鏡中艷麗的我,一記驚歎的呼聲脫口而出,我仔細端詳著鏡中的亮麗人兒,這張動人的嬌艷容顏真的會是我嗎?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所看見的,如果真有謫仙,鏡裡的女孩無疑是這個名詞的最佳寫照。

  一陣規律的敲門聲拉回了我的思緒,我對著房門輕聲說道:「門沒有鎖,自己進來!」

  推門進來的是一個穿著國小制服的小男孩,男孩的輪廓和他是如此地相似,彷彿是用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這令我不用多作猜測,也能知道來人是誰。

  是我與他的獨生子──蔚少庭。

  少庭面無表情地走向我,眼底所流露出來的冷漠神態令我吃驚不已,我睜大雙眼,看著少庭帶著一身寒氣緩緩地靠近我,我忍不住心忖,為什麼我的兒子會有如此冷酷的面容?他才幾歲?六歲,或是七歲?這麼小的年紀,怎麼會有如此冷淡的神情?莫非──我暗自揣測著,他是受了父親蔚子凡的影響?

  少庭的淡然令我心疼,我的兒子怎麼會變得如此難以接近?

  他一本正經地站在我面前,開口說話的語氣冷得可以令人牙齒打顫,「媽媽,你好多了嗎?」

  我果然沒有猜錯,他真的是我的獨子。

  「你叫少庭沒錯吧?」我友善地對他笑一笑,繼續說著:「媽媽很抱歉,因為意外的原故,所以媽媽把你給忘了,你該不會為此而責怪媽媽吧?」我試探地問,表情像極了因貪玩而闖禍的小女孩,無辜地笑著。

  一抹驚訝的眸光驀然閃過少庭的眼底,這抹光芒雖然稍縱即逝,不過我卻瞧得一清二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少庭會有這種怪異的反應?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我提出了問題:「怎麼了?是媽媽說錯了什麼嗎?」

  「呃──」少庭頓了頓,臉上微愕的表情限即被最初的漠然給取代,第一百零一號的神情又掛在他的臉上,答說:「沒有!」

  我不以為然,輕拍床沿笑道:「既然沒事就別站在那裡說話,來,坐這裡,跟媽媽聊天。」我有好多事想問問他。

  「聊天?」少庭睜圓了眼,臉上的表情十分地滑稽。

  「不想跟媽媽聊天嗎?不回答就是默認了。你真是一個不孝的小鬼!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失憶的媽媽呢?」我掩面而泣,抽抽噎噎的哭泣聲令少庭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我。

  我把臉藏在手掌底下偷偷地笑著,少庭的反應令我竊喜,我太不喜歡自己的兒子寒著一張臉與我說話,所以,我要打破少庭臉上那層厚厚的寒冰。

  我滿意地微笑著,從少庭呆愣的表情看來,我想我是成功了。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有點壞心,怎麼連自己親生的兒子也要欺負,不過,那份內疚很快地就讓我給拋開了,兒子本來就是解悶用的,如果兒時不好好地捉弄他一番,等兒子長大了以後,他會怪你不夠疼他呢!

  少庭臉上的呆樣猶如曇花一現般,很快地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宛如殭屍般的面孔,視線依舊是冰冷的。

  然後,他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出聲問道:「知道了,媽媽想聊些什麼?」

  我聞言差點吐血!暗斥道: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怎麼說起話來還是那種冷得可以讓我牙齒打顫的語氣,而且──連死魚臉都擺出來了,一張沒啥表情的臉孔就好像是欠了他幾百萬沒還似的,真不可愛!

  「臭小子!」我輕擰他的鼻,繼而又揉亂了他梳得極為整齊的短髮,「瞧你答得多委屈呀!是不是要外人以為我正在虐待你呀?」

  這般親暱的舉動又惹來少庭一臉的愕然,我狐疑地盯著他,再也忍不住滿腔的好奇心,輕聲詢問著說:「你什麼地方不對勁嗎?幹嘛要那樣看媽媽?」

  「你──你不太像是媽媽。」少庭答得很小心,好像怕我會為此而遷怒於他似的,「因為──因為媽媽從來就沒有對少庭這麼溫柔過,媽──媽媽從不曾找少庭聊過天,也不會──不會揉少庭的頭髮,媽媽是──是討厭少庭的。」

  少庭酸酸楚楚的聲調柔化了他臉上的寒霜,卸下了冷漠的面具,那副想哭又不敢放聲大哭的可憐模樣教我看了真難過,真為他感到心疼。

  此時,眼前的少庭就跟平常七、八歲的小孩般悶聲地直哭著。

  他的淚意嚇傻了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少庭心中竟是這麼沒有人性的母親。

  天!我怎麼可以狠得下心來傷害這個討人喜歡的孩子?我怎麼可以?

  我覺得自己好壞!好殘忍!好討厭以前那個還未失憶前的自己!

  心疼地擁他入懷,我輕拂著心愛的兒子的髮絲,說:「可憐的少庭,媽媽怎麼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來?你是媽媽最心愛的小寶貝,媽媽不該這麼對你的,媽媽好可惡!好壞心!媽媽跟你保證,以後媽媽會很疼少庭,會很愛少庭的。」

  「不要淨說一些欺騙小孩子的好聽話,他會信以為真的。」

  子凡的聲音自門的方向傳來,我抬起頭望著斜倚在門上的他,雖然很高興能夠再見到他,但他帶著嘲諷的口吻卻惹來我難抑的怒火,我不悅地橫了他一眼,反駁說:「你怎麼這麼說話?難道你不疼少庭嗎?」

  自我清醒後,今天還是第一次與我的兒子打照面。

  在記憶中,雖沒有兒子少庭的可愛身影,但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曾厭惡過他的情緒,我喜歡我自己的兒子蔚少庭。

  沒錯!我承認少庭的反應是奇怪了點,一張小臉上總是會不定時地掛上冷冷的寒霜,可是,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而且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我又怎麼會狠得下心來傷害他呢?真搞不懂我以為是怎麼想的,神經!

  天底下沒有一個母親會去討厭自己的孩子,更何況又是像少庭這般出色俊秀的小男孩,我疼惜都來不及,又怎麼捨得讓他受委屈呢!

  「爸爸!」原本小臉上佈滿淚痕的少庭,在見著子凡俊逸的身影後,立刻掙脫出我的懷抱,綻出一抹令人難以忘懷的燦爛笑靨,朝子凡的方向奔去。

  這抹耀眼的絢爛笑靨是我所不曾瞧見過的!

  突來的笑靨使我驚訝地張大了口,我不可思議地圓睜著眼,直盯著子凡彎下身去抱起了他的愛子少庭,然後在少庭的頰上輕輕印下一吻,問說:「下課了嗎?來看媽媽?」

  子凡雖是對著少庭說話,但他冰冷的視線卻是停留在我身上,子凡的嘴角微微上揚著,唇邊掛著一抹嘲諷的笑,似乎是在取笑我此刻滑稽的模樣。

  在他的盯視下,我連忙收起窘態,好奇地盯著正在子凡耳旁低語的少庭。

  少庭的聲音好細小,小到無論我怎麼用心聽,也聽不見他們父子倆在說些什麼;霎時,我有種被傷了心的感覺,有什麼話我不能聽的?為什麼要把我摒棄在一邊?為什麼少庭不肯讓我聽見?

  「是這樣子的嗎?」子凡臉部的表變得柔和許多,這種突來的轉變讓我整個人完全看呆了,「那麼──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是不是呢?」

  「嗯!」少庭用力地點了個頭,臉上耀眼的笑意仍未減分毫。

  為什麼要高興?為什麼不把喜悅與我分享?一想到這裡,我竟難過得想要大哭一場;然後,子凡將注意力轉向我,視線在剎那間又冰冷起來。

  為什麼子凡要這麼對待我?為什麼少庭總是不肯多親近、親近我?對他們父子倆而言,我既是個妻子,也是個母親,是他們最為親密的家人啊!縱使這是一椿商業聯姻,縱使我以前曾有過許多的不是,但是如今的我都已經記不得了,難道他們還要記恨記到現在,硬是不肯原諒我?

  以前的我真的可惡到讓他們這麼深惡痛絕?為什麼他們非得要用一堵冷牆來隔離我?為什麼要拿冷漠來對待我?為何不肯對我和顏悅色?為何不肯親近我?

  我不懂!真的不懂!

  「你覺得如何?好多了嗎?」他的語氣還是那麼的冰冷,冷得令我打顫。

  子凡這般不帶任何情感的口吻使我氣憤,他為什麼不能再溫柔一點?為什麼非得要用那張好像是欠了他幾百萬的臭臉跟我說話不可?,

  我像是在賭氣般地應了回去,想紓解一些流在我體內的怨氣,「非常好!死不了的。」

  「很好!我已經替你辦好了出院手續,回家吧!」

  他真是一個該死又自負的臭男人!他就這麼的確定我會聽他的命令行事嗎?我是他的妻子,可不是他所豢養的寵物,他怎麼可以不顧我的意願;自作主張地就為我決定好了一切,真是──真是可惡透頂!這個蔚子凡──我的「好」丈夫,他當我是三歲孩子般好騙、易安撫,玩弄我於股掌間嗎?

  見我沒有任何動作,他問:「怎麼還不下床?不想回家嗎?」

  也許是我多心了,剛才我好像瞧見了他眼底一閃即逝的怒意。

  「是誰說我不想的!」哼!我還在生氣呢!

  「既然想,為什麼還不動呢?」又是那對帶著寒意的雙眸。

  「我要你過來抱我,不然我就不回去!」

  「你要我過去抱你?」我的要求令他圓睜了眼,在沒有任何神情的面孔上,一抹難得一見的驚訝神色陡然出現在子凡的頰上。

  不錯嘛,很有「人性」的表情,我還以為他不會被任何事給嚇倒哩!想不到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就能夠昨倒他,看樣子,是我高估他了。

  「不行嗎?我可是個病人,病人最偉大!難道你沒聽說過嗎?」

  見他如此,我更肆無忌憚地撒嬌下去。

  「你不是最討厭我碰你的嗎?」子凡神色有異地說。

  我以前這麼說過嗎?我不記得了。「如果我曾說過這種話,那麼我道歉,現在就收回,OK?」

  反正我就是不允許他找任何理由來拒絕我這要求。

  我想,在我未失憶之前一定是個很驕蠻的女人,不然他們的反應也不至於會如此地怪異;可是我都已經記不得這些了,難道他們非得這麼跟我計較不可嗎?」

  不管了!無論我以前是什麼樣的女人,是蠻橫也好,任性也罷!反正,那都是過去式了,我不許任何人去追究,就連子凡也一樣!

  我想重新再活一次,子凡臉上的寒霜令我心痛,少庭頰上那抹不開心的笑容讓我心疼,從現在起,一個全新的夏薏就此誕生了!

  見子凡不主,我有些惱怒地叫道:「你到底肯不肯嘛?」

  子凡猶豫了一會兒,說:「肯!我肯!這下子你該高興了吧?」

  言畢,他放下懷中的兒子。

  兒子朝我飛奔而來,子凡則帶著一臉古怪徐徐地向我走近。

  一會兒,子凡站在床邊,大手用力將我整個身子環抱起來。

  我笑得就像只偷腥的貓兒般,既滿意又得意地朝兒子炫耀說:「委屈你了,兒子!你用走的吧!」

  子凡與少庭皆怪異地瞪著我瞧,我不加理會,催促著他走出病房,懷著興奮的心情離開我待了兩天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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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5:53:33
第二章

  暗的羽翼又再次籠罩了我,冷冷的空氣就像潮水一波波地打在心坎上,我冷得直發抖,陣陣刺骨的寒意使我雙手緊環著肩,不停地摩擦著,想藉著這個取暖的動作為自己多添一絲溫意。

  陡地,銀鈴般的輕笑聲劃破了這一片漆黑,出現了類似城市的景物,周邊的景色也跟著變得清晰起來。

  我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既陌生又覺得挺熟悉的大街上。

  疑惑的視線好奇地打量著街上的一切,就在對待的地方,我眼尖地瞧到有三名身穿制服的女孩子正朝著我走過來;白衣藍灰格子裙的K?C職校制服看起來好眼熟。

  在我的印象中,我不記得自己認識這三名女孩子,甚至可以說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她們,在此之前,我完全沒有她們三個人的任何印象。

  但是一最令我感到吃驚的是,我竟然可以一個一個地道出她們的姓名!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有張永遠也看不出實際年齡為何的娃娃臉,是謝小綠的標誌,頂著一頭「赫本」的她,常常是男孩子們注意的焦點;長辮垂肩的是羅楚楚,她是三人之中,體質最為孱弱的一個,一抹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婉約笑靨常駐於粉顏上,宛如一朵生長在水邊的清蓮般,尊貴得令人不敢逼視,是繼謝小綠之後,另一個受人矚目的發光體。

  三人行的最後一人,是有「小太陽」之稱的黃稜媛,她是個短髮俏皮的帥氣女孩,可愛又充滿無限活力的甜美笑容是她最自傲的地方,亮麗光鮮的外表正好符合了「小太陽」這個綽號,既耀眼又炫目,令人很難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看著徐徐朝我步來的她們,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渾沌迷惑一直深深困擾著我。

  我非常確定自己不認識這些女孩,而且在腦海裡根本就找不出一線有關她們的記憶,但是──陣陣熟識的情愫卻不斷地自心窩處湧現,彷彿想提醒我,我與她們之間有某種特別的關係存在著。

  尤其是那個名叫黃稜媛的女孩子。

  我定瞧著她,仔細將黃稜媛亮麗的臉龐給刻劃在心底。

  毫無預警地,一抹椎心般的痛楚直直地打在我的心坎上,我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心痛起來,愈想找出答案,我的心就愈加地疼痛,彷彿是不想讓我知道些什麼似的,莫名的心痛感一直干擾著我的思緒。

  女孩們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她們靠得我好近,就快迎面撞上我了;正當我考慮是否該移開腳步讓她們先行通過時,一幕令我震驚的事實卻選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女孩們竟然穿過了我的身體!

  她們的身影與我的重迭著,我無法置信地望著自己,然後驚訝地發現到,我竟然是個透明的隱形人!我訝異得不能言語。

  女孩們越過我之後又繼續緩緩向前,我看著她們已遠去的背影,雙眼驚駭地圓睜著。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我會變成透明人呢?我感到困惑極了!

  明亮的光線被黑暗所奪,四周在轉眼間暗了下來,我圓睜著眼,不安地環顧著週遭,像只驚兔般驚慌失措;宛如是電影換場的場影般,待光線再度降臨時,原本大街上充滿歡笑的氣氛,竟被一幕血淋淋的畫面給取代。

  鮮紅的血挾帶著腥味從黃稜媛的體內緩緩地湧出,雪白的制服上沾滿了令人作嘔的鮮血,藍灰的格子裙則被染成了暗紅,不久,鮮紅爬滿黃稜媛的身。

  醒目的鮮紅從黃稜媛身上慢慢地向外擴散開來,紅色的血液開始緩緩匯流成河,沒多久,鮮血深及膝,腥味極重的黏稠液體仍飛快地增加它上升的速度,視線所及之處全是怵目驚心的耀紅。

  我試著想要移動被鮮血困住的雙腳,然某種異物撞上了我,阻擋住我往前行的路線;我低頭一看──嚇!是黃稜媛,她正躺在血池裡,宛如是個被人丟棄在路旁的破娃,用哀怨的眼神直瞪著我礁,一臉不甘心的怨恨神情,彷彿像是在訴說著她無限的委屈。

  「不──不要啊!」這一幕騙人的畫面使我尖叫出聲,恐懼的尖叫聲在寒冷的空氣中迴響著,顯得格外刺耳。

  「曉薏,醒醒你作噩夢了,曉薏!」

  我陡然睜開雙眸,第一眼就瞧見俯在床側的子凡,見到他令我著實心安不少,感覺到有子凡在我身邊,令我逐漸地平息心底的懼意,但仍心有餘悸地四處搜尋著,想找出被鮮血淹沒的可憐女孩──黃稜媛。

  週遭的陳設再次令我杏眼圓睜著!

  這裡──這裡分明是蔚氏宅子裡的臥房呀!哪裡來的血池?我一頭霧水地到處張望著,為何不見躺在血泊中的黃稜媛?為什麼?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身在臥房裡的我滿是不解,難道真是我作了噩夢?

  一時之間,我還無法完全反應過來,睜著一雙茫然的大眼睛,漫無目標的視線在房中不停地飄移著。

  「又怎麼了?」子凡一臉疲憊,寫滿倦容的惺忪神色宛如剛被人從溫暖被窩裡挖出來般,既狼狽又憔悴,完全不見以往冷漠的傲態。

  在他充滿柔意的關切眼神下──我自認為的一我止不住鼻酸,淚水漸漸聚集在眼底,然後像個受了驚的孩子般,我抽抽噎噎地說道:「血──有好多的血!那些血不斷地──不斷地從她的身上湧出來──鮮紅色的血液沾滿了她的衣裳──染紅了她的裙子──噢──」我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

  「是誰死了?」臉上滿是困惑的他不解地盯著我瞧,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模樣,「別慌!你先定下心來,然後再將事情完全整整地說出來。」

  我深深吸了口氣,淚水終於沿著雙頰滑落,一顆顆地沒入了被褥中。

  「是黃稜媛!我夢見黃稜媛死了!」

  「什麼?」這個名字引來他的驚訝,子凡緊緊捉著我的雙臂,在他大睜的眼眸裡,我看到了意外的神色,「你記得她?你刻黃稜媛這個人嗎?」

  「不記得!我不記得了──」我一連搖了好幾個頭,答說:「黃稜媛她──她是不是死了?是不是?」

  子凡神色怪異,寒霜一點一滴地慢慢凝聚。「不!她沒有死!」

  我拭去淚水,欣然問說:「真的?真沒騙我?你認識她嗎?」

  「當然!她正是這場意外的受害者。」子凡放開我,冷冷的口吻中帶有重重的指責,「她因為你的原故而變成了植物人!這是你一手所造成的,記得嗎?」

  子凡的指責彷彿是盆從我頂上狠狠淋下的冷水般,刺骨的寒意倏然進我體內,頓時,我感到四周的空氣在一瞬間冰涼起來,我止不住冷,全身開始為此而不停地發抖著。

  子凡未察覺到我的異樣,獨自接腔說:「那天──你到機場送機,在回程的途中飛車,任性的你一向都有開快車的壞習慣,要你滅緩速度是不可能的!」

  「不──你別說了!別說了!我不要聽!」

  「你害怕知道事實的真相嗎?」子凡無視我的喊叫,仍繼續殘酷地說著:「你想知道黃稜媛的主治大夫是怎麼說的嗎?他說──黃稜媛能清醒的機率幾乎等於零,也就是說,她再也沒有辦法把眼睛睜開來了!一個前途充滿著希望的少女就這樣被你給毀了,你──」

  「夠了──夠了!」我捂著雙耳,失控地尖叫著,淚水早已爬滿雙頰,我毫無形象地放聲痛哭著,「求求你──別再說了好嗎?我求求你──」

  一股彷彿要將全身都給撕裂、略帶些懲罰性的疼痛向我襲來,突兀的疼痛使我咬著下唇不放,兩手緊緊地抱住我的頭,我疼得將身子縮成一團,連摔下床都不曉得,我疼得連話都說不出口,恨不得能以死來解脫。

  這抹難以形容的疼痛感使我咬破了下唇,血絲沿著齒印緩緩流下,霎時,我嘗到了口中一絲帶著鹹意的血腥味。

  子凡見狀,飛也似的朝我奔來,他扶起在地板上疼痛掙扎的我,使勁地扳開了我的嘴,斥說:「該死!你在做什麼?不要死咬著唇,快點張開你的嘴!」

  「好疼──我好疼呀──」

  處在疼痛中的我,根本就聽不清楚他所說的,仍然固執地想要合上嘴。

  半晌,我感覺到有某樣東西被硬塞進我的嘴裡,然後,子凡將我擁入懷中,柔聲地安撫著我,說:「你忍著點,曉薏,這點疼痛很快就過去了,我會在這兒陪著你,別怕!」

  雖置身在劇烈的疼痛中,但我仍然為子凡這般唐突的舉動而訝異著,這會是我的幻覺嗎?我那個冷漠的老公居然會自個兒放下高傲的身段,出人意表地擁我入懷,彷彿當我是哭鬧不休的小孩般,耐心十足地輕聲安慰著我。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子凡會突然如此?他不是挺討厭我的,又怎麼會──全身的痛楚就在濃濃的疑惑中慢慢地消退了。

  我整個人清醒過來,接著,我驚訝地發現到自己正咬著他的手,明顯的齒印很清晰地浮現在他的手背上,齒印周圍早已黑青紅腫,且還泛著少許的血絲。

  這一道小小的傷口看起來雖然並不太嚴重,不過我想,此刻的他一定疼的不得了;無限的悔意頓時湧上心頭,為了他手背上的傷,我地掉下了淚水。

  「對不起──一定很痛吧?」我拉起子凡的手,輕輕地上頭呵著氣,想減輕傷口的疼痛感,說:「我不是有意的,我──」

  子凡粗魯地從我手中抽回他的手,冷冷地道:「這不干你的事!」

  他冷淡難馴的態度又惹來我不少淚水,我雙手不停地拭著淚,繼而可憐兮兮地說:「我知道自己很討人厭,所以──所以你們才會不──不喜歡我,還有黃──還有黃稜媛的事,雖然我沒有什麼印象,可是我真的很後悔,我──我為什麼還會活著呢?為什麼不早點死──」

  「住口!」子凡帶著慢意斥責著我:「我花了很多錢,費了很多心力才把你辛苦地從鬼門關給拉回來,如果你再敢有任何想尋短見的念頭,我保證你一定會十分後悔的!」

  我噙著淚,「你不是討厭我嗎?」

  他把頭一偏,盯著牆上的一幅風影畫,「我──誰說的,我還是很討厭你,別──別再問我一些無聊的問題!」

  盯著他一臉難為情的神色,我破涕而笑,說:「我不問就是了。」

  從這一刻開始,我發覺子凡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男人,而且他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討厭我,不然,他剛才一開始是可以不用理會我的!但是,他卻沒有這麼做,反而還非常有耐心地陪在我身邊,柔聲地安撫著我。

  這項發現令忍不住展開笑靨,雖然子凡常拿冷臉待我,常拿話來刺激我,就連與我說話的口吻也是冰冰冷冷的,可是,只要我肯稍加留意一些,便不難發現子凡也有,溫柔細心的一面,只是他不善於表達。

  「沒──沒事了!快──快點睡覺吧!晚安。」子凡急著想踏出房門。

  我不依,緊拉著他的衣袖不放。

  子凡皺著眉回頭,帥氣的臉上儘是費解的疑猜,「還有什麼事情?」

  「陪我睡好嗎?我──我怕再會夢見──夢見她──」

  「先提出分居的人是你。」

  子凡的俊臉上完全不見一絲表情,教人真猜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從現在起取消了,行不行?」我想,他應該知道女人是善變的吧。

  「你──如果真是喪失了記憶。」他終於接受我失去記憶的事實。

  子凡歎了口氣,抽出我手中的衣袖,轉身走出我的房間,把我一個人留在冷清的臥室裡,他這樣的反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拒絕嗎?為什麼?

  他明明是很在乎我的!可是──難不成這全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嗎?搞不好他根本就沒這意思,關心我的舉止是出自於同情,而不是真心的。

  難道真的是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嗎?

  子凡的離去讓我難過得想要大哭一場。

  傷心的淚水卻要奪眶而出時,從身後傳來的聲響使我回頭,抱著枕頭和棉被的他正站在入口處與我相望著,子凡的臉上掛在一抹極不自然的嚴肅貌,說:「是你要我過來的。」

  難掩心中的喜悅,我飛奔向他,兩手激動地環上他的腰,笑道:「老公,你實在是太可愛了!我最愛你了。」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他瞪著我,一臉的不屑,「那伍智君呢?」

  「伍智君?他是什麼人?」這個陌生的名字使我皺起了眉,我抬頭著子凡臉上寫滿不信任的臉龐,問說:「媽媽沒有告訴我他是誰,我認識他嗎?」

  子凡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是個陌生人。睡覺吧!」

  陌生人?那個伍智君真的只是個陌生人而已嗎?瞧子凡一臉想殺人的模樣,白癡也不會相信他真的不認識那個被喚作「伍智君」的男人。

  「你別搪塞我,子凡。」我看著子凡翻身上床,心有疑惑地問:「他──」

  「曉薏──」他將棉被拉至胸膛上,打斷我的話,說:「趕快睡覺!我明天還得上班,難道你想害我遲到嗎?」

  遲到?我偷偷做了個鬼臉,他蔚大少爺是堂堂蔚氏企業的少總裁,他高興什麼時候去上班就什麼時候去,誰敢管他來著!

  這擺明了就是在敷衍我的問題嘛!什麼上班會遲到,哼!鬼扯。

  我不悅地爬上大床,輕聲道:「算了!我不問了,睡覺吧!」

  熄了燈之後,子凡把我拉向懷裡,我就像是一隻布娃娃似的被他摟在胸前。半晌,一抹低沉略帶點寒意的聲音在我頂上響起:「曉薏,我會告訴你『伍智君』是什麼人,不過──不是在今天!」

  他料定我會不依地提出問題,於是搶在我出聲之前,用手摀住我的嘴,霸道地命令著我說:「睡覺,不准再開口了。」

  在夜色裡,我又悄悄地扮了個鬼臉,在心中暗自臭罵著他的自負,但我卻一點也不以他這般驕傲自大的話為忤;子凡雖霸氣,還帶點漠然,可是他仍然是我最深愛的丈夫,我才捨不得他鬥氣呢!

  夜也深了,睡神的降臨使我緩緩地合上了眼。

  雖然還會害怕再一次夢見黃稜媛,不過有子凡陪在我身邊,我就不怕自己再夢見她;子凡會保護我的!這是我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清脆的鳥叫聲喚醒了我。

  我一個翻身,就碰著了子凡熟睡的身軀,全身皆沐浴在晨曦中的他,宛如是個受了詛咒的「睡美男」般神秘動人;說真格的,子凡是一個容貌極為出色的美男子,世上鮮少有人能夠擁有像他這種美麗的容顏。

  身為男兒的他,脫俗絕塵的俊美面容確實是比女人還要漂亮上幾百萬倍。

  像他這樣俊美的臉孔若是拿來經商,實在是太可惜了些。

  假使子凡肯朝演藝界發展,以他耀眼亮麗的光鮮外表,肯定能招惹來不少拜倒在他西裝神下的女影迷;到時候,那些什麼「天王級」之類的偶像明星,一定都會他給擠下台的。

  然後,整個演藝界就全是子凡一個人的天下──嗯!等等,如果子凡真的給我所願地朝演藝圈進軍,那他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

  不可以!這種事情實在太可怕了,我才不會讓它發生呢!我的丈夫──我的子凡就只能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准跟我搶!

  對!他還是經商,當個企業家比較好。

  想著想著,掛在牆上的大鐘響了起來。

  我抬頭一望,才五點半多一點。心想:少庭還要上課呢!我得趕快起床準備早餐才行。

  我匆忙地滑下床榻,不發出一絲聲響地來到廚房。

  雙腳一踏進廚房,望著眼前潔淨整齊的廚具與流理台,我側著頭心忖:我知道怎麼煮飯嗎?考慮了有五分鐘之久,我決定要試一試。

  打開墨綠色的大冰箱,放在冰箱裡的材料實在是少的可,我想,我們家一定很少開伙,不然怎麼連顆難蛋也沒有?不過倒是有幾顆皮蛋。

  我從冰箱裡取一塊不知放了多久的小肉塊,湊近鼻下聞一聞,還好,還沒有壞掉,我想應該還可以吃吧!接著,我再拿出一把不曉得該怎麼來形容的枯黃青蔥,然後再拿出唯一完好的四顆皮蛋,找齊了所有材料後,我打算煮一鍋香味四溢、滑嫩爽口的皮蛋瘦肉粥。

  我拿出切菜用的砧板,動作利落地開始料理那些東西。

  我一個來到廚房的人是我的兒子少庭,他才剛起床,正要進浴室去盥洗,途中經過廚房,瞧見了在廚房裡忙東忙西的我,頓時,他俊秀的小臉蛋上浮現出一絲異色,整個人就愣愣地站在原地直盯著我瞧。

  我放了些調味料到鍋裡頭去,嘗了嘗之後覺得還不錯,便轉過身去想拿個碗來盛那些粥;突然,我發現到他,朝他綻出笑容,招呼他說:「早啊!少庭。怎麼在這裡發呆呢?快──趕快去洗把臉,早餐馬上就準備好了,等一會你就可以吃了。」

  不久,當少庭從浴室出來時,我的皮蛋瘦肉粥也煮好了。

  我拿出碗筷,為他盛了一碗香噴噴的粥,笑道:「別傻傻地站在那裡,趕快過來,不然等粥冷了就不好吃了。」

  少庭坐在我身邊,拿起桌上的筷子,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著。

  「味道怎麼樣?媽媽的手藝還不錯吧?」我含笑問。

  「嗯!」少庭直點頭,又扒了口粥到他的嘴裡去。

  瞧少庭這般拚命的吃法,讓我忍不住為他捏了把冷汗,連忙為他舀來一碗蔥花湯,說道:「吃慢點!又沒有人會跟你搶,小心別噎著了。」

  此話一出,少庭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神情古怪地對著我瞧,「媽──媽媽,你──你關心少庭嗎?」

  我揉亂了他的髮,順手在他的頂上輕敲一記,佯怒道:「傻小子!怎麼淨問些笨問題?你是我的寶貝兒子,我若是不關心你,那你要我關心誰去?」

  「那我──我──」少庭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顧忌。

  「什麼你呀你的,有話就大方地說出來,別吞吞吐吐的!難道──」我邊說邊挽著袖子,一張俏臉上洋溢著壞壞的笑意,「難道你是嫌我煮的不好吃?好哇!你這個臭小子,你是太久沒洗澡,皮在癢了是嗎?想討打啊?」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少庭把他的頭搖得像個波浪鼓似的,連忙否認說:「媽媽煮的食物非常好吃,只是──只是少庭不習慣而已,是真的!真的──」他愈說愈小聲,一顆腦袋也跟著往下掉,到最後連話都聽不李。

  像個小媳婦的少庭惹來我的輕笑,我輕拍著他的頭,溫和地笑道:「少庭喜歡吃媽媽親手煮的食物嗎?好!從今天起,媽媽每天都煮給你吃,直到少庭吃膩了,不想再吃為止;你說,這樣子好不好?」

  聞之,少庭為我綻出一朵燦爛耀眼的可愛笑容。

  如星辰的笑靨令我大為感動,這是自我清醒後,少庭給我的第一抹笑靨。

  少了根筋的我猜不到笑容的背後代表著什麼樣的含意,不過──至少少庭肯對我露出笑容了,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現象,不是嗎?

  「好了,快點吃吧!不然你就會遲到了。」

  「喔!」少庭應了我一聲,燦爛的笑容好像有點枯萎。

  「怎麼了?」感覺到少庭的異樣,我輕聲地詢問他說:「有什麼事嗎?」

  「沒事!我吃飽了,媽媽再見。」語畢,少庭不等我答話,匆匆忙忙地就離開廚房,拿起擱在沙發上的書包,頭也不回地跑出門外,完全無視在他身後喊他的我。

  少庭離去的速度是如此快速,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怕的妖魔鬼怪在追趕他似的,那種異於常人般的超級速度,實在快得可以改寫最新的金氏;見到少庭此種怪異的舉動,恐怕就只有白癡才會相信他真的「沒什麼」。

  帶著滿腔疑,我跟著少庭的步伐來到院子外,他每天等候交通車的地方,然後,我看到他把一張粉紅色的紙張給扔到垃圾筒裡。

  我悶聲不吭地悄悄地上前,從垃圾筒中拾起被他揉爛的粉紅色單了。

  緩緩地打開單子一瞧,是一張國小運動會的父母邀請單,日期就在今天。

  這壞小子,是不好意思邀我去參加他的運動會嗎?不可愛的小孩!

  「喂,蔚少庭!你給我過來。」我大喝一聲,嚇著了正在前方等候車子的少庭,少庭面露訝然貌,好像對於我的出現感到十分地吃驚;我朝少庭的方向揚揚手中的單子,問:「這張單子是怎麼一回事?我要你老實地給我招來,不許騙我!」

  少庭怯怯地走向我,小臉上有抹明顯的恐懼,「我──我──」

  「為什麼不告訴我媽媽?是不是不喜歡媽媽去給你加油?」

  「不是的!我是想──媽媽一定不會想去的,所以我──我──」

  「真是個小傻瓜!」我用力「啵」了他一下,輕輕捏著那張因過度驚訝而有些變形的小臉,柔聲道:「媽媽會為你煮很多好吃的東西去看你。記得,要在學校的大門口等媽媽,好不好?」

  少庭原有的訝然被耀眼的笑靨給掩蓋,「嗯!我會乖乖地在大門前等媽媽,媽媽一定要來喔!」

  「當然!媽媽不會食言的。」我噙著笑道。

  這個時候,來接少庭上學的交通車出現在前方的不遠處。

  車子緩緩朝我們開來,最後停穩在少庭面前。

  「那──那我要上課去了,媽媽。」少庭朝我揮揮手,準備上車去。

  「等等!」我拉住正要離去的他,笑說:「媽媽想──你還忘了一件事。」

  困惑浮上少庭的小臉,「有嗎?我把我要用的東西都帶全了呀!」

  「唔,不對!是這個啦!」我指著自己的面頰,暗示著他說:「不能只有少庭『啾啾』,媽媽也要!」

  「可是──」滿臉通紅的少庭不知所措,忸怩不安的模樣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小男孩般手足無措,令我有股想放聲大笑的衝動。

  「不要嗎?媽媽要生氣羅!」我故作不悅,想讓少庭屈服。

  我實在好壞,不是嗎?

  「好吧!」少庭踮起了腳尖,勉為其難地在我的頰上印上一吻。

  達到目的我壞心腸地笑著,然後拍拍他的頭道:「好了,上課去吧!」我心滿意足地放過他。

  望著遠去的車子,我仍不放心地對著車影叮嚀著:「要小心點──」

  屋裡的電話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我跑進屋裡接起它,心存好奇地猜測著會是誰打來的電話,「喂?這裡是蔚公館,請問你找誰?」

  沙啞的男低音從話筒裡傳來:「曉薏,是我!伍智君。」

  伍智君?他是誰?我飛快地腦海中搜尋著有關他的記憶──不行!完全沒有頭緒的我根本就想不起他是何許人也。

  「很抱歉,伍先生,請問你是誰?」

  「曉薏,你別這麼對我,我知道你在回機場的途中出了意外,原諒我現在不能抽空回去看你,等我──等再過半個月,我英國這邊的公演結束後,我一定馬上訂張最快的機票飛回台灣去看你,曉薏──」

  「伍先生,我真的想不起──」

  「啪!」的一聲,有人切掉了電話。我好奇地回過頭,穿戴整齊的子凡正站在我身後,帶著一臉的怒意死瞪著我,臉上鐵青的神色就宛如是風雨欲來前的寧靜,一副想把我碎屍萬段的模樣。

  「怎麼了?為什麼要切掉我的電話?」我真不懂子凡這抹突兀的怒氣是源自於何處,不過,我的直覺卻很清楚地告訴我,很有可能是那通電話的原故。

  「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他?你想起他了嗎?」果然沒錯,真的被我給猜中了!

  我想,我或許可以去從事算命師的工作,我的直覺實在太準了。

  「我打給他做什麼?我根本就不認識他!那通電話是他打過來的。」我糾正他,心底有種受了委屈的感覺。

  「他打給你做什麼?」他的口吻稍微和緩了許多,不過還是十分火爆。

  我白了他一眼,賭氣地說:「我怎麼會知道!他都還沒說到重點就被你給切斷了,你說,我哪來這麼大的本事可以揣測出他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

  「以後別接他的電話,明白嗎?」

  「我又不是法力無邊的神仙,怎麼能事先知道哪通電話是他打過來的,哪通又不是他打來的呢!」我是故意要違逆他所說的話,誰教他硬要不明事理地冤枉我,害得我被他白白地斥責一頓。

  「要你別接照做就是了,問這麼多問題做什麼!」說完,他轉身進廚房,霸道又蠻橫的作風惹得我朝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以示不滿。

  然後,跟著他的步伐,我也來到了廚房裡。

  瞧見擱在餐桌台上的瘦肉粥,子凡兩眼大睜地旋過身來直盯著我,口吻中含有許多難抑的露驚味道:「這鍋粥──這鍋粥是你自己一個人親手做的嗎?」

  「你這不是廢話,難不成你以為是它自己長腳,從隔壁人家的廚房裡跑過來的?」我沒好氣地應了他一句,雖然目前正與他在嘔氣中,不過我還是盛了碗粥給他,問:「你嘗嘗看味道好不好。」

  子凡兩、三口就喝完了碗裡頭的粥,然後把空碗遞給我說:「再盛一碗。」

  我依言照做了,看著他一碗接著一碗地喝光了我親手煮的粥,心中有抹喜孜孜的甜蜜感,我做的粥真的有這麼好吃嗎?哇──我好有成就感喔!連帶著,也一併掃去我心中所有對他的不滿。

  直到子凡把碗筷放下後,鍋裡的湯汁就只剩下一點殘渣而已。

  望著鍋底僅存的湯汁,我苦哈哈地自我解嘲著,我都還沒動到筷子呢!這麼一點湯粥,恐怕還不夠的塞牙縫呢!

  不過,我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連忙追問著子凡,說:「怎麼樣?這粥──好吃嗎?」

  子凡沉默了一會兒,說:「明天再多熬一些吧!」

  哇!好新潮的答案!不過,這就是他。

  狂喜的浪潮直直打在我心坎上,我忘情地衝上前去緊環著他的腰,掩不住滿腔的興奮,笑說:「噢──子凡,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老公!我簡直是愛死你了。」我毫無掩排飾地向他表達著我的愛意。

  「放──放手啦!」子凡急忙想拉開我的手,雖然他背對著我,不過從他泛著紅潮的耳根看來,顯然他是十分地不好意思。

  我放開他,看著他的背影咧嘴大笑著,「子凡,晚餐你想吃些什麼?」

  「隨──隨便你啦!」他離開廚房,我則緊跟在他身後。

  子凡踏出大門,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正在外頭等候著。

  一見子凡走出來,守在一旁的司機老陳便快步迎上,準備為他開車門。

  他的身子都還未進到車子裡,想想不對,又折回到我面前,告誡我說:「你可不許給我出去!等我到公司後,我會不定時地打電話回來查問你,如果你不在家,回來看我怎麼處罰你。」

  我噘著嘴,不悅地嗜嚷著:「為什麼我不能出去?」

  「你會迷路的!」好牽強的理由。

  「胡說!我有少庭畫給我的地圖,又怎麼會迷路呢?」

  「我沒有胡說!別忘了,你都已經把你自己給遺忘了,又怎麼會去記得那些曲折又繁雜的道路呢?我猜──你一旦出了大門後,一定會馬上走失的。」

  天啊!他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些。

  我兩眼翻白,無力地想:我也只不過是喪失了記憶,又不是喪失了方向感,怎麼會迷路呢?他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些;雖然我失去不記憶,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會跟「路癡」這名詞畫上等號呀!

  「不行──」我試著跟他講道理,「我一定要出門!今天是少庭的運動大會,我答應少庭要送便當過去,我絕對不能食言,不然少庭他失望的!而且這樣也會留了個壞榜樣給他,不行!我做不到。」

  「我不管!我說你不能去,就是不准你去!」

  又來了!他以為他是「現代秦始皇」嗎?

  我的脾氣也是硬得很,「我說要去就是要去。」

  既然霸道是他的專利,那麼我任性總該可以吧!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去就是了。

  「曉薏你──」

  「我不聽!不聽!我可不想讓自己肥死。」食言而肥!他應該有聽過吧!

  子凡歎了口氣,想必是屈服了。「好吧!我可以答應讓你去,不過,等運動會一結束,你就要馬上回來,千萬別到處亂跑,也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知道嗎?」

  「如果是來向我問路的,你也要我不答話嗎?」真是受不了!我都已經過了需要人家囑咐叮嚀的年紀,難道子凡不知道他這麼說,對我而言是一種極大的侮辱嗎?不過以他這種蠻橫不講理的態度看來,他顯然是不知道。

  「曉薏!乖乖聽話,運動會結束後馬上通知我,我會去接你們的。」子凡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筆來,在紙上留下了他行動電話的號碼,「把這個拿好,有事就打這上頭的電話來找我,明白嗎?」

  我接過紙張,乖乖點點頭,「我明白了,你不用太擔心。」

  「誰──誰擔心你來著?」子凡口是心非地說,在他佈滿冰霜的俊臉上出現了一抹十分罕見的紅潮,「我只是怕──怕我的寶貝兒子會被你這個大路癡給帶丟了,才──才不是擔心你。」

  「是!是!是!老公說的是。」我笑著給他一個香吻,「路上小心。」

  我這個人挺公平的,既然親了兒子,當然也要給老公一個「啵」才行!

  不然──有人會抗議的!

  子凡臉上的紅潮更加明顯,我目送著步伐不太穩的他東倒西歪地坐進了車子裡,然後有些結巴地吩咐著老陳將車子緩緩開往公司的方向。

  他這般異於平常的舉動使我露出了壞壞的笑容,口裡哼著節奏輕快的小曲兒,懷著一顆愉悅的心情踱回大宅裡;我真的好壞!平常捉弄兒子也就罷了,現在就連親愛的老公也不肯放過,摸著良心想想,我好像稍微過分了點──

  才怪呢!我當然不會覺得自己很過分,在我的字典裡,從來就不曾出現「過分」這兩個字眼;人類的生活實在太無聊了點,如果不多找些樂子來娛樂娛樂自己,那豈不就跟我家的老公一個樣了嗎?我的天啊!那多嚇人啊!

  這確實是十分地嚇珍!所以一…為我自己好,我還是決定要繼續捉弄我最親愛的家人們,雖然有些不人道,不過──既然他們願意,那又有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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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5:53:53
第三章

  十一點三十分,我騎著腳踏車離開了蔚氏大宅。

  在蔚家的地下停車場裡,停放著幾輛價值不凡的名貴跑車,不過,我並沒有想要駕駛它們的念頭,一來是怕再發生意外,二來則是想換換口味,嘗嘗什麼叫做乘風的滋味。

  所以,我就騎著少庭的「大猩猩」──「大猩猩」這個名字可不是隨便亂取的!它是根據「灌籃高手」中,那個跟猩猩有淵源的「赤木剛憲」而來的。

  他是少庭最、最、最喜歡的漫畫人物,比起「流川楓」與「櫻木花道」,少庭對「赤木剛憲」的癡狂程度,簡直遠超過他們兩個人。

  少庭之前曾畫了張地圖給我,這對失憶的我來說,無疑是一張非常管用的寶貝,不過……它現在好像還派不上用場:失去記憶的我不僅是遺忘了自己,就連附近一些街道名稱以及商店的位置我也記不得多少,這一切的一切,彷彿印證了今早子凡所說過的那些話,真是氣惱我也。

  頂上的艷陽正毒辣地散釋出火炙的熱氣,略帶鹹味的透明水珠緩緩沿著額頭輕滑而下,我煩躁地拭去額上涔涔的汗水,感覺背上一片涇黏;抬頭望著高掛在天邊的火熱太陽,我打從心底後悔著,為什麼我不在出門前就找頂帽子呢?那麼我現在也就用不著這樣辛苦了。  這個心念一動,我又覺得更後悔了;在又熱、又累,以尋不著路的窘態下,逼不得已,我只好四處搜尋著公共電話,準備打電話到子凡的公司求救兵去。

  真是有夠丟臉!早上我還信誓旦旦地對子凡保證,說我絕不會迷路,一定可以安然無阻地到達少庭的學校,誰知我才剛一出門就遇上了大麻煩,我想,我一定會被子凡笑死的!

  又過了約莫五分鐘,我騎著少庭的「愛馬」在這條短短不到幾百公尺的大街上逛著,接著,我訝異地發現,在這條街上,我居然看不見一具公共電話。

  天啊!這是什麼世界?平常不用電話時,滿街都可以瞧見它,如今我只想打那麼一通小小的電話,竟然找不到電話們的蹤跡!

  難道──今天是我的黑煞日?人家說:「人若倒霉時,就連喝口水也會被噎到」,用這句「名言」來形容我現在的困境,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我把少庭的腳踏車停在一家名喚「米奇」的鐘錶店前──別誤會,我把車子停在這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只不過是巧合罷了──考慮到底該不該進去借個電話;然後,我一咬牙,把少庭的車子停好後,便硬著頭皮推開了「米奇」鐘錶店的玻璃大門。

  一進門,一位面帶微笑的女店員馬上就迎上前來,笑吟吟地說:「歡迎光臨!你好,小姐,我能為你服務嗎?」

  「這個──我──我──呃──」我羞得不知道該怎麼武器,「我──我想向你借個電話,不曉得可不可以?」

  說完,女店員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的眼底一片呆愣與驚異的神色,彷彿我突然長出角似的把我當怪物般地直盯著我瞧。

  尷尬的寂靜在空氣中漾開,我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對著她瞠目結舌的面孔綻出了笑容,「不──不方便嗎?」我費力地開口,臉上的紅潮未退分毫。

  女店員聞言,在轉眼間便收起了她的窘態,掛上她最專業的笑靨,說著:「不──你請便,電話就在那邊。」

  她指著櫃檯處,一支卡西歐的無線電話機。

  我低聲朝她道了謝,不再浪費時間,馬上走過去拿起話筒,然後掏出口袋裡的紙張,開始撥著紙張上的電話號碼。

  一會兒,電話接通了。

  話筒裡傳來子凡冰冷中霜、絲毫沒有情緒起伏的語調:「喂?我是蔚子凡。」

  「是子凡嗎?」聽到他的聲音讓我高興得不自覺地提高了語調,不遠處的女店員好奇的視線不時朝我的方向飄來;頓時,我壓低了我的聲量:「我是曉薏啦!」

  「曉薏!怎麼了?為什麼打電話給我」是不是你遇上麻煩了?

  一絲激動劃開他酷似冰塊般的冰冷口吻,「你先別慌!快告訴我你現在的地方,我馬上過去接你。」唉──真不曉得是誰在慌?

  「我也很想啊!可是我根本就不曉得自己在什麼地方,我──我迷路了!」

  「你說什麼?你──你迷路了!」子凡如雷貫耳的聲音在我耳邊咆哮著,令我將話筒拿開了十多公分遠,以免遭受到耳鳴之苦,「該死的!我就知道你會發生這種狀況。」

  不悅的情緒湧上我的心頭,「事情才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

  「哦──那是怎麼樣呢?」子凡帶著一絲趣意,把問題原封不動地退回給我。

  「事情是──是──哎呀!我承認自己是個大路癡,失憶的路癡啦!你就別逗我了,子凡,快點過來接我啦!」誰教自己要逞強呢!真是活該。

  「我是很想過去接你,不過呢──」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在話筒那一頭的子凡似乎心情愉快到就連說話都還帶著笑意哩!「路癡小姐呀!你還沒告訴我你在什麼地方,要我怎麼過去接你呢?」

  %#$&*……我暗自臭罵子凡一頓,強忍住心中的不悅,我低聲朝女店員詢問了地點之後繼續說道:「我在『米奇』鐘錶店裡──」接著,我怕他會跟我一樣迷了路,又將附近幾個比較明顯的建築物描述給他聽。

  「我知道那個地方。」子凡不像我這般迷糊,他一聽到地址就曉得路該怎麼走,輕聲叮嚀道:「你別到處亂跑,我這就過去接你。」

  「好──對了,子凡,我想幫少庭挑只表,可以嗎?」

  我剛進門,就瞧見展示在櫥窗中琳琅滿目的精巧手錶,華美別緻的鐘錶深深吸引住我所有的目光,我為這些美麗的小東西而著迷,連視線都捨不得移開;心想,少庭一定很適合這些可愛的手錶。

  毫不考慮地,我向子凡提出我想買只漂亮的手錶送給少庭。

  「隨便你!只要你乖乖地待在那邊,等著我去接你就行了。」

  說完,他不等我應話,「啪!」的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我不以為意,帶著一臉笑意將手中的話筒緩緩擺回去,沒有聽到斥責聲的我可以忍受子凡對我的無禮。

  然後,我轉身朝正在暗中觀察我一舉一動的女店員說:「我想為我的兒子挑只表,你能為我介紹嗎?」

  女店員輕盈地迎向我,臉上燦爛的笑容像朵盛開的玫瑰花似的,答說:「當然沒有問題!太太。」


  太約過了二十多分鐘,鐘錶店的大門突然被人用力地推開,發出了陣陣粗嘎難聽的聲響;我與女店員皆抬頭將視線瞥向聲音的來源處,望見玻璃大門前子凡俊朗不凡的身影後,我耳尖地聽到一記驚訝的細微讚歎聲。

  我不著痕跡地暗中觀察女店員的神色,發現她居然用一種彷彿想將子凡吞進肚裡的渴求目光直盯著子凡不放;霎時,我感到十分吃味,一顆顆不悅的種子開始在心底慢慢萌芽。

  子凡是屬於我──夏曉薏一個人的!我不准其它女人覬覦他!我要打破她們心中對子凡的無限遐想。

  「親愛的──」我含笑奔向子凡,滿意地聽到耳旁一抹失望的歎息聲。「你來得好快,我還以為要等上好幾個鐘頭呢!」我笑得更燦爛了。

  子凡輕捏我的粉頰,以示懲試,說:「我若是不趕緊來接你,誰知道你又要閒逛到哪裡去了。」

  我扁扁嘴,不依地反駁道:「胡說!我才不是在閒逛呢!」

  拉著子凡的手,我慢慢地將他帶到之前的櫥窗前,指著一隻我剛剛看中意的米奇表,笑問:「快過來看,子凡,你想,咱們的少庭會不會喜歡它?」

  子凡要女店員把表拿出來,二話不說,便吩咐女店員說:「把它給我包起來!」

  「是!先生。」她輕應了一聲,帶著滿臉失望,開始了包裝的動作。

  可憐的她!望著女店員一張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容,我心忖,她一定被我刺激的很慘,尤其是聽到那一句「咱們的少庭」時,我想,這對她來說,無疑是項重擊!活該!我偷偷地朝她做了個任何人都看不見的鬼臉,我不會同情她的,誰教她要打子凡的主意呢!哼!我樂得快飛上天了。

  愉悅地輕笑著,我把小手搭上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說著:「子凡,謝謝你!你人真好。」

  「你呢?你想不想要?」

  我搖搖頭,「不要!我不習慣戴表,而且我怕會弄丟它。」

  子凡不知在呢喃著什麼,在他古怪的注視下,我顯得十分地不自在,「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沒事!我想,是我多心了。」

  子凡從女店員手裡接過用包裝紙包起來的表盒。

  就在女店員蒼白的笑容,以及一對帶著濃濃失意的眸光目送下,我與子凡一齊離開了,「米奇」鐘錶店。

  唉!可憐的女店員!男人真是禍害的根源,不是嗎?

  黑色的凱迪拉克平穩地飛駛在寬廣無阻的大道上,直直地開往K小──也就是少庭所就讀的學校方向;車內,寂靜的沉默充斥在每一個角落裡,我無聊地望著窗外一幕幕飛逝的景色,不時還打著呵欠,煩悶得都快捉狂了。

  直到窗外的景物再也不能挑起我任何的興趣時,我將視線移至子凡身上,悄悄地從睫毛底下偷瞄他,然後緩緩挪動我的身子,我開始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接近子凡。

  不久,我便來到子凡的身邊。

  子凡一臉極為認真的神情陡然躍入眼底,我望著他因此批閱文件而顯得十分專注的俊俏側臉,敬佩之餘,我覺得有種被他冷落的感覺。

  一抹帶著壞壞邪意的笑容頓時浮上我的兩頰。

  「你有什麼事嗎?曉薏。」子凡突來的聲意嚇著了在一旁打著歪主意的我。

  我輕拍著臉脯,想安撫著點被他嚇得幾乎快停止跳動的心臟。

  討厭啦!我還以為子凡真的很用心在研讀公文,正打算捉弄他,以報他忽視我的存在之仇時,想不到他卻先發制人,被嚇到的人反而是我。

  可惡!真不公平!為什麼我不能夠如願地好好的嚇他一次呢?

  「我無聊。」我沒好氣地應道,心中仍平息不了那股怨氣。

  子凡將手裡的文件翻了頁,說:「別急!K小馬上就要到了。」

  「是嗎?」我皺著眉頭,一臉的不耐。

  真的很奇怪耶!我記得少庭曾告訴過我,從蔚家大宅到K小的這段距離,只需要花二十分鐘的時間即可到達,怎麼三十多分鐘都過去了,仍不見目的地呢?

  難不成──子凡也迷路了嗎?我用懷疑的視線直盯著身旁的子凡瞧。

  子凡彷彿洞悉到我內心的想法,一個挑眉,他敲了我一記,說:「別把你那個不靈光的腦子和我的混為一談,我可不像你這樣迷糊。」

  揉著頂上的腫包,我輕聲抗議著:「你胡說!我哪裡迷糊了?」

  子凡沒接腔,不過他卻放下手中的文件,繼而解下手腕上的表,然後拉起我的手,再把它繫在我的手腕:「不准把它給弄丟了,知道嗎?」

  我呆望著左手腕上的表,不知所措地望著子凡一張毫無情緒反應的臉孔,「為什麼要把它給我?我說過我不要戴表的呀!」

  我急忙想脫下表,但子凡阻止了我,一臉微慍的他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說著:「你最好別試著這麼做,不然我保證你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我正要反駁,不料子凡的大手卻伸向我,在我還來不及弄清他的用意時,子凡把我拉向他,輕輕地拂著我的髮絲,繼而又開始批閱著他剛才還未看完的文件。

  子凡溫柔的動作不但讓我感到窩心,而且還一併拂去我所有的抗議與不悅。

  暖暖的熱流輕輕襲上心頭,我喜孜孜地將小手環上他的腰,並將頭枕在他的肩上,心滿意足地吐出口氣,暗忖著:「真希望永遠也到不了K小。」

  這個希望對少庭來說,或許是不太公平了些,可是,能夠跟子凡撒嬌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像現在這種時刻,對我而言,這簡直是在作夢!

  所以,少庭呀!你就委屈一點,讓媽媽能夠多跟爸爸撒撒嬌、使使性子,媽媽會補償你的!真的,媽媽保證!


  十二點三十八分,我在子凡的陪同下,終於來到了K小的正門前。

  K小大門前、鬱鬱寡歡的少庭正倚著牆,神情落寞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解悶,孤單寂寞的模樣教人看了十分不忍,使我興起一股想把少庭擁在懷中細細疼愛的衝動。

  帶著不捨,我緩緩走上前,然後把便當遞到他的面前,笑說:「少庭壞小子,媽媽給你送便當來了。」

  少庭抬起臉,原本寫滿失望的表情在看清來人是我之後,一抹彷彿中了百萬特獎的燦爛笑意在一瞬間點亮了少庭灰暗的小臉。

  但這抹耀眼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很久,就在轉眼之間,少庭臉上的光彩笑靨宛如沙堆般全垮了下來,少庭有些抱怨地說著:「媽媽迷路了嘛!少庭原諒媽媽好不好?媽媽今天帶的便當裡有少庭最愛吃的鮪魚三明治喔!還有媽媽親手泡的奶茶──」

  「媽──不是──不是這樣的──」紅暈飄上了少庭的小臉,少庭一臉羞澀,不好意思地說著:「少庭──少庭並沒有責怪媽媽的意思,只是──只是媽媽讓少庭等了好久好久──少庭覺得無聊,所以──所以──」

  我愛憐地揉亂了少庭梳得極為整齊的髮線,接腔說道:「所以,少庭心中覺得不快樂是不是?」

  見少庭點頭,我大力地在少庭的頰上印下:「原諒媽媽好不好?」

  「嗯!」說完,少庭想從我手中接過那只沉甸甸的野餐籃,說:「媽媽,讓少庭來幫媽媽提。」

  「少庭真乖!不過媽媽自己提就行了。對了,少庭,你看看──」我指著子凡所在的位置,悄聲地對少庭說:「是誰來了?」

  少庭順著指頭望過去,子凡正倚在車門上,冷眼地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瞧。

  「啊──是爸爸耶?媽媽,是爸爸耶!」

  從少庭興奮的口吻聽來,他顯然十分高興子凡的來臨。

  子凡離開車身,緩緩地走向我們:「運動會如何?好玩嗎?」

  「嗯!」少庭點著頭,臉上掛著愉快的笑靨,「是媽媽找你來的嗎?」

  子凡彎下身去抱起少庭幼小的身軀,「對!是她找我來的。」

  「好啦!別再『CONVERSATION』下去,我的肚子都快餓扁了,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吃午餐,再來閒話家常好不好?」我望著手腕上的表,哇──十二點四十一分!吃飯的時間都已經過去一大半了,難怪我的肚子會叫個不停。

  我提著野餐籃率先走進K小,子凡懷抱著少庭走在我身側,少庭好奇地問:「媽媽,什麼叫CON……CON什麼TION?」

  「是『CONVERVATION』!它是『廢』話的意思,來!跟媽媽說一次,『CONVERVATION』──哎呀!」我輕呼一聲,順勢橫了子凡一眼,斥道:「臭子凡,你怎麼敲人家的頭啦,很痛的耶!」

  子凡反睨我一眼,說:「滿嘴的胡言亂語,小心少庭被你給帶壞了!」冷不防地,子凡從我手中奪去野餐籃,再把它交到少庭的手上,看著他穩穩地抱住籃子,子凡才滿意地輕道:「少庭,我們走,我們不要理你媽媽,等見過你的導師之後,我們再去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飯。」

  語畢,子凡順著少庭告訴他的路線,往另一個方向步去。

  我急忙追上去,在他們身後喊著:「嘿──你們太過分了,那些食物是我做的,你們怎麼可以鳩佔鵲巢,強佔我的東西呢?真是可惡!你們──你們等我呀!子凡──少庭──」

  第一眼見到少庭的導師,陣陣難掩的爆笑聲幾乎脫口而出。

  她不算美,但是很有成熟女人的韻味,只可惜一支金邊的鏡框架在她那張略嫌圓胖的大餅臉上,遮去她不少的美麗風采。

  導師的年紀並不大,頂多和我差不多歲數,已有二十來歲的「高」齡,卻打扮成像個孩子似的天真模樣──有荷葉邊的小公主裝,而且還是粉紅色的──天啊!那看起來真是有夠惡了。瞧她這副「拙拙」的樣子,擺明了就是向全世界的人宣佈她仍未婚。

  「蔚──蔚少庭,他──他是你的爸爸!!嗎?」

  導師的視線一直放在子凡的身上,完全忽略了在一旁的我。

  可惡!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用那種渴求的目光直盯著我的子凡瞧?那種蛇盯上青蛙時的垂涎表情,彷彿想把子凡一口吞進肚子裡的急切神態,令我不禁聯想到那名鐘錶店的女店員;霎時,我心中的警鈴大聲,提醒著我必須要注意眼前這名還是個「小姐」身份的女人。

  我不是滋味,帶著示威意味極重的神情,挽著子凡的手臂,整個人就像是水蛭似的緊貼在子凡身上,兩人之間完全不留一絲空隙,輕聲說著:「你好!老師,我們是少庭的『父母』!」我特別強調「父母」這兩個字,就是希望她別再癡人說夢,子凡是我一個人的。

  導師微點個頭,看向我的視線十分地冷漠,似乎是不把我放在眼底,淡道:「你好!我是陳明雪,蔚少庭的導師。」

  一旁的子凡伸出手來與她相握,說:「你好,陳老師!我是少庭的父親蔚子凡,她是內人曉薏。平常我們家少庭一定給你惹來不少麻煩吧?」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陳明雪緊緊握著子凡的大手,絲毫沒有想要放開的意思,「少庭非常的乖,他是我們班上的模範生呢!」

  子凡滿臉的不自在,神色有異地收回了手,說:「是──是嗎?」

  然後我眼尖地撞見她微微顫抖的雙手。

  陳明雪一臉興奮的模樣盡落入我眼底,望著她寫滿愉悅的神情,我忍不住思忖著:她很有可能在短期內都不會想要洗手了,尤其是被子凡觸摸到的那一隻。

  「沒錯!沒錯!」陳明雪邊說邊向前傾,「少庭非常的傑出,班上奶少有學生能和少庭相比,我想──這一定是父親太優秀的原故,你說是不是呀,蔚先生?」她整個人都快黏上子凡了。

  我看得兩眼直冒火,她怎麼可以這麼做?真可惡!這個陳明雪,少庭的導師,她居然敢當著我的面,對我的子凡拋媚眼!

  只見子凡的臉已經皺成一團,我暗忖,他一定也很受不了她的花癡。

  「陳──陳老師──你大概很忙吧?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很──很高興見到你,我們先告辭了。」說完,像是逃命似的,子凡拉著我,懷中抱著少庭,匆匆忙忙地逃離開陳明雪的視線。

  未離去前,我偷偷望了她一眼,陳明雪臉上的失望非常的明顯;活該!我幸災樂禍地朝她扮了個鬼臉,誰教你要來跟我搶子凡,這就叫報應!嘻──

  又過了幾分鐘,我們一家三口終於找到一塊面積並不大的樹蔭低下。

  子凡放開了少庭,靠在乾皺而粗大的樹幹上喘著氣。

  當他將視線移至左側處,發現他的手還緊緊地拉著我時,子凡的反應就好像是被火燙著了似的,立刻把我的手甩得老遠。

  受傷的神情立刻浮上我的兩頰,我被子凡這種嫌惡的舉動給刺傷了心,「你就這麼的討厭我?連我的手也不願意碰嗎?」

  「沒這回事!我只是──」子凡答得極快,卻又支支吾吾的。

  我不願放過他,直追問著說:「只是什麼?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我──」他頰上微紅,堂堂「蔚氏」的少總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窘色,「我不想讓你生氣,你曾經說過,你最不喜歡我碰你了。」

  原來是這回事!這木頭實在是傻得可愛,我都已經說過取消這般荒唐的協定了,他怎麼還記得這麼清楚?真服了他。

  釋懷的笑容浮上面頰,快樂躍上心頭,我伸出手緊握住他的,像個正在對學生說教的老師般嚴肅地對他說:「子凡,我要你仔細的給我聽好!我──夏曉薏絕對不會因為你的碰觸而大發雷霆,還記得嗎?我在出院之前就有說過,難道你把這件事給忘了嗎?」

  「我──」從他一臉茫然的表情看來,他確實是忘記了。

  我不以為意,子凡仍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新生的我,就好像我重新適應他一樣。

  帶著笑意,我將野餐籃擱在樹蔭底下的草地上,再從籃子裡取出一塊印有小碎花圖樣的巾布,把它鋪平在涇涼的草地上後,我邊笑邊從野餐籃裡取出食物,招呼著他們說:「你們的肚子都餓了吧?來!我們就在這塊樹蔭底下吃午飯好了。」語聲未歇,肚子快餓壞的少庭率先在碎花布上坐下,然後就是已經恢復常態、撤除臉上所有寒意的子凡。

  待他們就定位後,我含著笑意;把手中的鮪魚三明治分別遞給他們父子倆,「來──一人一份,這可是我親手做的喔!」

  少庭一接過它,馬上就用力地咬了好大一口,在小嘴裡咀嚼著。

  我等不及少庭吞下肚去,急切地想要得知少庭的評語:「怎麼樣?好吃嗎?」

  少庭直點頭,含糊不清地說著:「嗯,很好吃!」

  一絲微甜的喜意在我心頭上逐漸漾開,「媽媽好高興!來──賞你一杯好茶喝。」

  我正準備為少庭倒上一杯香濃可口的奶茶,陡地,一隻空紙杯突然憑空出現在我眼前,我好奇地沿著杯緣望去,一臉酷樣的子凡正舉起他的杯子,神色有些怪異地對我說:「我也要一杯。」

  我依言替他倒滿了杯子,子凡和少庭爭寵的模樣使我有股想大笑的念頭,不過為了子凡的顏面著想,我強忍著笑意,不敢大笑出聲。

  或許是我表現的太過明顯了些,子凡他臉上微泛著紅,滿臉不自在地問道:「怎──怎麼了?難道我不能喝奶茶嗎?」

  忍不住了!我終於笑出聲音,「可以!當然可以!」

  我逕自笑個不停,引來他微紅的窘態。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輕快悅耳的音樂聲倏然從廣播器裡響起。

  音樂聲過後,傳來一記清脆明亮的女聲,說:「大會報告!大會報告──請各位參加親子遊戲比賽的爸爸媽媽們,帶著你們的小孩到司令台的右側集會,比賽即將開始!再報告一次,請參加──」

  聞聲的我,含笑問道:「少庭有參賽嗎?」

  少庭一連搖了好幾個頭,讓一旁的我看了都忍不住替少庭擔心,他可愛的腦袋會不會因此而從頸子上掉了下來,「沒有!因為我不知道爸爸和媽媽會來參加我的運動會,所以我──我──」

  我和子凡對望了一眼,在眼神的交流中,他知道我想做什麼,不過,子凡卻對我搖搖頭,表示他並不贊同我的主意。

  但我不了予理會,仍照著我的意思去做。「現在還可以去報名嗎?」

  少庭的小臉在轉眼間亮了起來,光憑這個笑容,我更加相信我所做的決定並沒有錯。「可以的!媽媽,你也要下場參加嗎?」

  我輕輕點了個頭,小手緩緩搭上子凡的手臂,含笑說道:「當然!還有爸爸也是!是不是呀,子凡?」我側過頭凝望著子凡的臉,如果他敢說個「不」字,我一定會馬上捏腫他的手臂。

  子凡收到我眼底那抹濃濃的殺氣,他輕歎一聲,點頭答說:「沒錯!爸爸也參加。」

  「太好了!」少庭快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激烈的賽程在刺耳的槍聲中展開,子凡和少庭父子倆正拉著布袋,從起點開始往終點大步跳去;而我,當然是留在休息區裡加油吶喊羅!

  到了終點,少庭急急跳出布袋外,拾起平放在跑道上的紙袋,少庭用力撕開紙袋上的封口,抽出裡頭一張乳白色的小紙袋,與一旁的子凡悄聲討論著。

  他們到底在那兒磨蹭些什麼?一旁觀看的我實在是心急死了,望著四周已經開始往下一站飛奔而去的其它隊員,我緊握著拳頭,強壓抑著心中那股想伸出腳來絆倒那些隊員的念頭。

  半晌,待子凡與少庭的討論有了結論後,他們果真落後其它隊員許多,從原本的第一,淪落至倒數第一。

  氣憤之餘,我發現遠處的少庭正朝我的方向賣力地揮著手,喊說:「媽媽,你快點過來!」

  他們父子倆的怪異動令我大為困惑。帶著一肚子的不解,我小跑步奔向他們;而後,子凡大手橫抱起我,和少庭一齊往下一站的終點跑去。

  「你們──你們到底是怎以一回事?」濃濃的迷惑充斥在心中每一個角落,我望著子凡出色無雙的笑容,忍不住提出了我的疑問,「你們有誰肯好心地告訴我,為什麼連我也要參加比賽呢?」

  子凡的臉又紅了,他示意我向少庭尋得答案;只見奔跑中的少庭從他的上衣口袋裡掏出剛才的小紙張,然後再把它遞給了我。

  我接過來,打開一看,那上頭寫著五個米粒般大小的字體:最喜歡的人。

  少庭漲紅的小臉,與子凡一張早已紅得可以跟猴子的紅屁股相媲美的臉龐盡落入我的眼裡,我凝望著此生最深愛的兩個男人,笑得連眼睛都瞇成一直線了。

  一抹愉悅的笑意掛在嘴旁,我雙手緊環著子凡的頸子,在他的耳邊低語著:「我也愛你們呀,子凡!不過呢──你若是給我輸了,我可絕不原諒你!」奔跑的速度變快了許多,像是子凡給我的回答。

  比賽終於進行到最後一項賽程。

  參賽的選手們必須在腳踝處繫上數個汽球,然後全部集合在某個特定的範圍裡,在這個範圍中,選手們要將不是隊友腳上的汽球踩破,而且還得要護著自己腳踝上的汽球不被其它人踏破才行。

  猜到這個遊戲是踩什麼了嗎?沒錯,它正是踩汽球比賽。

  這次的比賽由我和少庭參加,子凡則在一旁觀看著。

  我深信,我一定能取下這個項目的冠軍!

  瞧!我斜睨著身旁一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婦,再看看另一邊一名瘦小的女人,如此孱弱的身軀,怎麼和我這個健康寶寶相匹敵」我篤定這次比賽的魁首一定是我!

  不過,我卻忽視了「人外有天,天外有天」的道理。

  待比賽的哨音一響,那些原本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婦人們居然搖身一變,她們臉上全是凶色,就好比是兇猛無比的惡狼般直撲向我,拚命地往我的方向擠來不說,她們還非常用力地踩著我的腳踝,不但腳踝處的汽球全部被殲滅,就連我的腳也被她們那群人踩得痛極了。

  我掙脫不出人群,腳上傳來的痛意讓我真正嘗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突然,從身後過來的一股推力使我站不住腳,尖叫聲迴盪在空氣中,我應聲跌倒在地,頓時感覺到膝蓋處有些涇涼,陣陣椎心的疼痛感一波一波地開始由膝蓋往上身蔓延,我知道,我的膝蓋受傷了。

  今天肯定是我的倒霉日!不然,我不會如此倒霉的。

  「曉薏──你還好吧?傷著哪裡了?」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扶起了我,那抹熟悉的觸感使我不必回頭就能得知來人是誰。

  子凡可能是在休息區中瞧見了跌到在地的我,所以才會跑過來的吧!

  「不好!我的腳好痛喔!」我嘟著嘴悻悻然地答道。

  他聞言,馬上轉身對朝著我們跑過來的少庭說:「少庭,把你的手帕給我。」

  少庭匆匆忙忙地掏出手帕,小臉上淨是憂愁地問:「媽媽不要緊吧?」

  子凡搖搖頭,立刻把我的傷處給包裹起來,「你媽媽很好,這點小傷根本要不了她的命!」

  我杏眼圓睜地往子凡肩上捶一拳,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受傷了耶!不同情我也就算了,還在一旁說風涼話,你好可惡!我不要理你了。」

  「你太容易受傷了!」子凡文不對題地說了一句。

  我橫了他一眼,獨自嘔著氣,不想與他說話。

  「可能是因為你太過愚笨的關係。」

  「蔚子凡!你──你怎麼──」我又往他肩上用力捶了一拳,完全忘了自己還跟他在嘔氣這回事,「怎麼這麼討人厭啦!」

  「是嗎?」子凡攔腰抱起了我,「為什麼沒人告訴過我?」

  子凡這個舉動惹來不少人的側目,我忘了要反駁他,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裡,難掩羞怯地在他的懷中掙扎著,說:「子凡,快放我下來,有人正看著呢!」

  「你受傷了。」好專橫的答案!

  他不理會我的抗議聲,仍執意地把我抱在懷中,往休息區步去。

  「子凡──」我掙扎得更為厲害,「我不管啦!我要你馬上放下我,比賽──比賽還沒結束呢!」

  「你已經輸了!瞧,你腳上的汽球都沒了。」

  少庭在一旁附和著:「是呀!媽媽,汽球沒了就沒得,比了。」

  「怎麼會──我腳上的汽球怎麼會連一顆也不剩了?」

  反觀少庭腳踝處的汽球,一顆、兩顆、三顆──仔細算來,少庭的汽球也還有四、五顆,為什麼我的卻──難道真的是我的反應太差了嗎?

  子凡看穿了我的心事,煞有其事地說著:「我說過了,那全是因為你過太愚笨的原故,怨不得別人。」

  「你們──」我瞪著他們父子倆,尤其是少庭,在他的俊秀的小臉上,我瞧見一抹同意的表情,「你們是在笑我笨嗎?」

  子凡沒啥反應,倒是少庭,他一臉慌張,急於想澄清我對他們的誤解。

  「不是──不是這樣的!媽媽,我和爸爸都沒這個意思,是不是,爸爸?」少庭反身詢問子凡,想得到他的支持。

  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答著:「當然!沒有人會笑你愚笨,頂多也只是知你傻而已。」

  「蔚子凡!」我氣得在他肩窩上印下一個齒痕,嗚──子凡的肌肉硬得讓我牙齒發麻,「你怎麼這麼討人厭啦!」

  不僅人要欺負我,就連他的肩膀也跟我過不去,真的好可惡喔!

  子凡不痛不癢地說:「我知道,你剛才就說過了。」

  「蔚子凡!你──你去死好了。」我已經氣得口不擇言了。

  叫臉天真的少庭卻在這個時候出聲,「不行的,媽媽,如果爸爸真的死掉了,那誰來當我的爸爸呢?」少庭天真的模樣竟然使我啞口無言。

  一時之間,我不知該如何接腔。

  子凡緩緩開口:「是啊!如果我真的死了,那誰敢來做你的老公呢?」

  噢!該死的蔚子凡!我怎麼會以為他是個冷漠寡言的男人呢?

  「你們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大混蛋,我──我──算了!好女不跟男鬥。」

  休息區就在眼前。

  子凡快步走進去,然後再把我輕輕放在一張乾淨的椅子上,「是好男不跟女鬥才對!」

  子凡的回答並沒有激起我的怒火,冷不防地,我突然大笑出聲,引來子凡與少庭兩人怪異的目光。「不,你們別誤會,我沒有發瘋。」

  我連忙為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狂笑舉動辯解著,真怕他們把我當瘋子看待。

  一旁的少庭好奇地問,一張小臉上全是不解的疑雲,「媽媽為什麼要大笑呢?」

  「這是個秘密。」難得子凡會與我鬥嘴,我真的好高興喔!

  「秘密?媽媽有什麼秘密是不能對少庭說的?」

  「不可言!」我笑得連眉梢上都沾滿了愉悅的笑意。

  正好擴音器傳來要同學集合頒獎的消息。

  我輕捏著少庭的鼻尖,笑說:「快去吧!臭小子,你可要為媽媽拿塊獎牌回來喔!」

  「可是──」少庭遲疑著,「少庭想知道媽媽的秘密是什麼嘛!」

  「挖掘人家的隱私是不道德的事,少庭知不知道?」我又輕擰他一記。

  「我──」

  「一盒瑞士巧克力和你交換這個秘密,不准你再追問,好不好?」

  這是少庭最喜歡吃的東西,我就不相信少庭不屈服。

  考慮過後,少庭才緩緩點了個頭,說道:「好!一盒瑞士巧克力,少庭就答應不再追問媽媽的秘密。」

  「媽媽知道啦!還不快去集合。」

  「是,少庭這就去。」說完,少庭立刻跑出休息區,到操場集合去了。

  少庭匆匆奔往操場後,我發現身旁的子凡在偷笑,鼓著雙頰,我像是撒嬌似的道:「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他威脅我啦!」

  子凡臉上微笑不斷,但未做任何表示,惹得我嬌嗔連連,直嚷嚷著要子凡給我做主,讓我有個可以贏回瑞士巧克力的機會。

  夕陽緩緩西沉,休息區內卻是一片和煦暖意。

  子凡與我的關係逐漸在心變,我想,也許有一天,我能與子凡做一對人人都羨慕的恩愛夫妻。

  我深深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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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5:54:19
第四章

  下午四點鐘,陰時多雲。

  這天,我仍是騎著少庭的「鐵馬」在街上逛著,經過半月餘來的「勘察」,我大致認得蔚家附近的街景,已不再有迷路的糗事發生。

  與子凡他們父子倆相處至今,仔細算來,莫約有半月餘的光景。

  這半個月來,我雖與子凡同睡在一張大床上,但是子凡卻沒有一絲想要碰我的念頭,他就像個坐懷不亂的君子般,遠遠地窩在床側邊的一角;每夜,盯著子凡都快跌下床的身影,我竟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慶幸之餘,我又沒來由地感到傷心難過。

  子凡近來對我的態度可以說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他不再對我冷言冷語,與我說話時也開始含帶些暖意,尤其是當他發現我會煮一大桌美味好吃的菜餚後,他的舉動更是和以往完全不同,彷彿──彷彿換個人似的,他會主動地與我搭話,也會跟我抬槓了,甚至還會對我露出微笑呢!

  這一切都跟我所期待的一般,子凡漸漸對我撤除了防備,就連少庭也開始會纏我了。我覺得很幸福,對目前的一切感到滿意,唯獨就只有子凡不肯碰我的事實,至今我仍為這件事而耿耿於懷,為什麼子凡不願意碰我呢?

  又過了兩分鐘,我來到一家人潮熱絡的生鮮超市前;知道自己善於烹飪,且精通廚藝後,這家名為「松崎」的超市,就是我每天必來的地方。

  停好少庭的「鐵馬」,我緩緩走進「松崎」,提起旋轉在,入口處的菜籃子,我開始在心中考慮著該買些什麼菜色回去煮晚飯。

  來到蔬果區,我瞧見一盒一盒包裝精緻、鮮紅欲滴的草霉,我知道少庭最愛吃這個,準備拿幾盒往菜籃裡擺時,我聽到有人叫著我的名字。

  「曉薏……真的是你!」我轉身望著眼前這名陌生的男人,只見他一臉喜悅,一張大嘴滔滔不絕地說著:「剛剛在外頭看見你時,我還以為我很花、認錯人了!誰知跟著你進來一瞧,果然是你沒錯!我好驚訝喔!曉薏,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呢?這簡直不太像是你會做的事情。」

  「我不認識你,先生。」我皺著眉,腦海中完全沒有他的一絲記憶,「請問你是誰?」

  「曉薏!」男子倒抽口涼氣,清秀的臉龐在轉眼間突然刷白,「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我是伍智君呀!你是不是車禍時撞壞了腦子?怎麼會不認識我呢?」

  「伍智君?」我在腦海裡很努力地搜尋著有關他的記憶。

  沒有!我完全想不起來,完全沒有他的任何回憶;不過,我倒是曾在某個電視專訪的節目中見過他,他好像是個──是個挺有名氣的年輕音樂家。

  還有子凡也曾提過他,而且,每次他一說到這個名字時,子凡總是會氣得臉色發青,彷彿這個伍智君是他的殺父仇人似的,恨不得能夠一槍斃了他。

  他們之間大概有什麼過節吧!我想。

  「對不起!伍先生,我最近出了意外,得了失憶症,所以我──」

  「你說什麼?你有失憶症!」這項事實顯然帶給他不少的打擊,「那你──你還記得些什麼事?」

  我甜甜一笑,答說:「雖然記不得多少,但我知道我有個愛我的丈夫,還有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孩,他們全是我最愛的家人,待我好極了──」

  「胡說!胡說!」伍智君的臉色異常蒼白,他緊捉著我的肩,神情猙獰地對著我說:「他們不是你最愛的人,你最愛的人是我!是伍智君,曉薏,你快想起我,求求你別忘了我,他們蔚家的人全是騙子!大騙子!」

  「你捉得我好痛,快放開我啦!」

  我開始覺得這個人很恐怖,直覺地想要掙開他,最好是離他遠遠的。

  我的叫聲引來身旁不少的側目,其中有個帶著小孩的女人實在看不過去,她勇敢地站出來說:「這位先生,你還不愉快放開小姐的手,難道你沒聽見小姐在喊痛嗎?」

  話鋒一轉,女人給我一朵和藹的笑容,柔聲安慰我說:「你別怕!小姐,如果他不肯放開你,我會去找警察來為你主持公道的。」

  我感激地朝她點點頭,「救我!他是個壞──」

  還沒說完,伍智君就一手摀住了我的嘴。

  只見他換上一副極縱容我的神情,宛如是我在無理取鬧一般,把所有的過錯全推到我身上來,滿臉歉色地對大家陪罪說:「太太,我想你是誤會了,這個小姐是我的女朋友,由於我不太會說話而得罪了她,惹得她大發嬌嗔,現在正在使性子呢!話聲甫落,伍智君還煞有其事地輕歎一聲,彷彿我真的跟他所說的一樣蠻橫不講理。

  我掙扎得更激烈,想掙脫出他的箝制,大聲地揭穿他的謊言。

  他察覺到我的意圖,悶不吭聲地把我緊緊摟在懷中,霸道地用他的身子箝制著我,在他強而有力的臂膀下,我無疑是在白費力氣,如做困獸之鬥。

  最後,我把心一橫,掰開他摀住我的嘴的手,用力咬上他緊摟著我的手臂。

  伍智君痛呼一聲,像被毒蠍子螫到一肌,如我所願地鬆開對我的箝制。我一得到自由,馬上就將手上的菜籃子往他的方向一扔,立刻拔腿就跑,跑離開這個令我感到害怕的男人。

  「曉薏,你別跑呀!」

  伍智君又追了上來,急於想拉近我與他之間的距離。

  望著他愈來愈靠近的身影,無限的恐懼直湧上心頭,我加快腳上的速度,連少庭的腳踏車都來不及牽,急著想擺脫他對我的糾纏。

  「曉薏,你別跑,快回來我身邊,我不會傷害你的,曉薏──」

  我怕極了!不敢放慢速度,奔出「松崎」的大門後,我開始往人潮洶湧的鬧區狂奔而去,想藉著繁雜的人群來減緩伍智君追趕我的腳程;我盲目地在大街上狂奔,被心中的懼意逼出成串的淚水,汩汩不絕的淚水弄糊了我的視線,我沒有多餘的手可以拭去它,只是一味地奔跑著,深怕突然會被伍智君逮到。

  漸漸地,我感到體力不支,直覺自己就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一條小暗巷陡地出現在眼前,靈機一動,我一個側身就閃進暗巷裡,動作之快連我都有些吃驚,自己打哪來的絕妙反應?大概是人家所說的「危急時的潛力」吧!

  急躁的跫音隨風傳入我耳中,躲進暗巷裡的鐵製垃圾筒旁,我連忙撫平自己紛亂無序的氣息,不敢再發出一絲絲細微的聲響。

  就在這個時候,伍智君的身影陡然出現在巷外,我一個瑟縮,整個人更往鐵製垃圾筒邊的縫隙擠去,我屏住呼吸,向上天祈求著別讓伍智君找到我。

  「子凡,我好怕!好怕喔!你快點來救我,子凡──」我一邊用手背拭去頰上的淚水,璉在心中低喚著子凡的名字,緊咬著下唇,我悶聲地啜泣著,抬頭望著天邊最後一抹帶著夜色的晚霞,我感到心中的懼意又加深了許多。

  過了一會兒,伍智君的足音終於不再在巷子中徘徊,緩緩離開我躲藏的地方後,我才舉起遲疑的腳步來到巷口,懷著不安的心情,怯生生地往外一探──

  沒有瞧見伍智君那抹可怕的身影著實令我放心不少,趁著這個可以逃離他的機會,我拔腿就跑出我藏身的小巷,往後方向的街道快跑離去。

  不知跑了多久,我手扶著街燈大口喘著氣。

  此時,整條街上已被一片夜色給籠罩,吃晚飯的時間就快到了。

  望望四周夜燈燦爛的街景,我渴望回家,無奈心中那抹驚駭太過濃烈,使我不敢獨自一人回到「松崎」牽車,又無法自己一個人回到蔚家,正當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一抹熟悉的影子突然闖入腦海裡,我想到有誰可以幫我了。

  於是,我開始尋找公共電話的影子,想打電話回家叫子凡開車來接我。

  我很幸運地街道旁找到一具別人才剛剛使用完結的公共電話,用力拉上電話亭的折迭門,我心有餘悸地仔細察看四周的景色,等到我確認伍智君已不在附近時,才鬆了一口氣,開始撥著一組再熟悉不過的電話號碼。

  電話接過後,子凡慣有的嗓音在話筒一頭響起:「喂?蔚公館,請問您找誰?」

  「子──子凡──」聽到子凡的聲音,我忍不住心中的懼意,眼眶裡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又像水庫般直洩不停,我哽咽著,頰上的淚水怎麼拭也拭不完,「我是曉……曉薏啦,我……我回不去,有人……有人在追我,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喔!你來接我──來接我好不好?子凡──」

  「曉薏!你別哭。」子凡的語氣中含有一絲的慌亂,「你不是上街買菜去,怎麼會有人在追你呢?」

  「我……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我只記得我正在看水果,誰知道──誰知道有個叫伍智君的男人突然冒出來……」我緩緩將之前所發生過的事一古腦地全說給子凡聽。「子凡,我……我好怕喔!你可以……可以來接我回去嗎?我把少庭的車丟在『松崎』了,我怕會再遇到他,不敢回去牽,嗚──」

  「別哭,曉薏。」話筒那一邊的子凡柔聲安慰我說:「快告訴我你在什麼地方,我馬上就過去接你。」

  「嗯!」我飛快拭去頰上的淚水,把現在的所在地告訴了子凡。

  「好,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接你!等十分鐘……不!只需要五分鐘,你只要乖乖地待在原地五分鐘,我保證你一定可以見得到我;在這之前,你可千萬別給我到處亂跑,明白嗎?」子凡不等我回答便匆忙地把話筒給掛上了,可見他是真的在為我憂心焦急。

  就在電話亭附近,我懷著一顆恐懼顫抖的心,等待著子凡的到來。

  子凡只讓我等了三分四十五秒。

  不到五分鐘,一團火紅的影子驀然竄進我眼底,我定眼一瞧,是子凡那輛帥氣拉風的法拉利流線型跑車;子凡俊逸不凡的身影一出現在洶湧的人潮中,出色脫俗的外貌頓時惹來街上不少女人們傾慕的眸光。

  她們無數只眼睛全盯在子凡身上,彷彿很久沒見過像子凡這般俊俏的男人似的,恨不得撲向前將子凡生吞活剝下肚,一臉急於想贏得子凡青睞的無恥模樣,完全失去了女性所應有的矜持美德。

  唉!瞧見這一幕,我更能肯定男人果然是個「禍害」。

  急急關上車門,子凡快步來到我身邊,見到他的喜悅仍敵不過心中那抹揮之不去的懼意,我就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女孩,急於尋得可以庇護我的港灣,止不住全身的顫抖,我害怕地投入他懷中,完全沒有形象地放聲大哭著。

  「別哭!有我在你身邊,他不敢再對著你輕舉妄動。」子凡緊摟著我,雖然看不見他此刻臉上表情,但是從他飽含著憐惜的口吻聽來,想必他是心疼我的,「來,快把臉上的淚擦一擦,不然會被少庭看笑話的。」

  我抬頭,睜著一雙和兔子一樣的紅眼睛,透過層層薄霧迷濛的眸子凝望著他,抽噎地說著:「我──我好怕,還以為自己被他追上──」

  「你這個小傻瓜!」子凡眼中閃過一抹堅決的神色,臉上全是心疼與憐意,「我向你保證,在往後的日子裡,絕不會再有類似今天的事情發生!以後你若是想上街,就算我無法陪同你一起出門,我也會找個人代替我陪你出去,好不好?別哭了,來──」他的意思是想替我請個保鏢嗎?我已經累得無法思考。

  子凡摟著我,緩緩步向他那輛大紅色的帥氣跑車,輕聲道:「今天你也累了,咱們先回家,等你洗過舒服的熱水澡後,上床睡個好覺,我會在身邊陪著你,待你明天醒來,就會把今天的不愉快全給忘了。」

  「可是──」我提醒子凡說著:「少庭的──少庭的腳踏車還放在『松崎』的大門口──」

  子凡為我打開門,「你別擔心,等咱們回到家後,我再叫老陳去把它牽回來。」

  「嗯──」在子凡的牽引下,我輕輕拉上車門,半躺在世為我調整好的座椅上,疲憊地閉上雙眼,正想好好地休息一會時,我突然想起子凡他們的晚餐還沒有著落呢!一個猛然起身,我對著準備要發動車子的子凡說著:「子凡,我──我今天沒有買菜,所以──」

  子凡一臉明白地點點頭,又把我的身子壓回柔軟的椅背上,輕聲說:「我的好曉薏,你就當作今天是你的公休日,休息一天好不好」等一會兒我們若是有經過快餐店,我再停下車來買幾份晚餐回去,現在呢!你要做的只有乖乖睡覺這件事,等到家後我再叫醒你,OK?」

  在他帶點霸氣的眸光下,我除了說好以外,還能說些什麼呢?

  大紅色的法拉利緩緩離開街道,慢慢開往蔚家大宅的方向。

  嘈雜紛亂的車聲吵醒了我,我從夢中逐漸清過來,我仍半躺在車內,大紅的流線型跑車已不在行駛狀態中;我的視線移至身旁,子凡熟悉的身影已不知在何時離去!,

  無形的恐懼油然而生,之前所受到的驚嚇襲來,我睜大眼睛,直盯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放,我不自覺地開始顫抖,害怕會在擁擠的人潮中發現伍智君的身影。

  伍智君帶來的恐懼實在太多太深了,打從我車禍醒來到現今,我還沒這麼怕過一個人,他的模樣會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個人,我在腦海中拚命尋找與伍智君有著相同靈魂的男人──一個模糊的影子飄了過去,我來不及捕捉它,它就這樣從我腦中再次輕溜過。

  是誰會讓我覺得他像伍智君?還是,伍智君像他呢……

  突來的開鎖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嚇了一跳,帶著一顆盛滿駭意的心,我回頭緊盯著緩緩開啟的車門,淚悄聲滑落,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哭了。

  「怎麼又哭了?」剛剛踏進車子的子凡一觸及到我臉上的淚水,他慌得手足無措,馬上把手上的麥當勞紙袋往後座一丟,急急為我拭去沾在粉頰上的淚珠,滿臉憂色地問:「別哭,曉薏,告訴我,怎麼了?」

  「我──我醒來後──醒來後就沒瞧見你──」我的淚落得更急了。

  子凡輕笑一聲,之前的慌張一掃而空,「你這個小傻瓜!我不是好端端地在這裡嗎?好了,快把臉上的淚水擦乾,我們就快到家了。」

  我胡亂地拭去淚水,眼底的懼意仍清晰可見,「子……子凡,那個伍智君,他知道──他知道我們家在什麼地方嗎?如──如果他知道,那我們──我們搬家好不好?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子凡一臉古怪地看著我,「你會怕他嗎?曉薏。」

  「嗯!」我直點頭,答道:「我很怕他,怕得都會發抖,真的……」

  「好!」子凡用力地把我擁入懷中,允諾我說:「我們搬家!我在南部高雄的澄清湖附近有棟別墅,如果你不怕高雄炙熱的太陽會曬壞了你白皙粉嫩的肌膚,那麼我答應你,選個好日子,咱們全家就搬到高雄,你說好不好?」

  「不怕!我不怕南部的炙熱太陽,噢──子凡,謝謝你!」我緊摟著他,感動得又要落下淚水,「你對我實在太好、太好了!你不怕會寵壞我嗎?」

  「我為什麼要怕?只要你答應我不會悶聲不響地突然棄我而去,就算你想要天上遙不可及的閃亮星星,我也會想辦法為你摘下來。」子凡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頓時惹來我心中陣陣不安的心悸。

  「子凡,我──」

  「噓──」子凡用食指點住了我的唇,打斷了我的疑惑說:「你只要把我今天說過的話牢牢地記在心底就行了,好嗎?」

  我愣愣地點了個頭。

  子凡露出一抹和煦的笑,移開我唇上的手指後,他利落地回到駕駛座上,將車子發動,「好了!咱們快回家去吧!不然,少庭的肚子可要餓慘了。」

  留下一抹輕煙,大紅的法拉利頓時絕塵而去。

  而我在子凡的陪伴下,終於從一場驚嚇中返回了蔚,氏大宅。

  洗完澡步出浴室,我邊拿大毛巾拭著涇漉漉的長髮,邊在臥房中尋找子凡的身影。沒有!子凡的人已經不在臥房,他不見了!子凡騙人!他答應要在浴室外陪著我的,怎麼可以食言跑得不見蹤影呢?子凡是個大騙子!

  子凡的離去讓我的心一凜,來不及穿上室內拖鞋,打著一雙赤裸的小腳,踩著腳下冷冰冰的石質地板,急急奔出臥房大門,想尋得子凡俊逸的身影。

  我整個人都還沒有跑出臥房門口,就猝不及防地在門前撞上一具堅硬的胸膛,痛呼一聲,我直捂著被撞疼的小鼻子,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急什麼呢?」隨著子凡聲音的響起,他的大手也在同一時刻穩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子,接腔說:「撞疼了沒有?來,讓我看看。」

  顧不得鼻子傳來的疼痛,我連忙掙出他的臂膀,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指著他的鼻尖,指控他說著:「你騙人!你說過要在溶室外頭等我的。」

  「我沒騙人。」子凡邊說,邊牽我進臥房。

  「胡說!」一時之間,我突然有種想要嚎啕大哭的念頭,伍智君所留給我的餘悸不少,這會兒子凡的謊言又讓我感到難過萬分,我吸吸鼻子,有些哽咽地說:「我剛剛從浴室出來時,你就已經不──不見了,我──我──」

  自從遇險歸來後,我好像跟淚水撇清不了界線,變得愛哭,不僅是子凡看了心煩,就連我自己也覺得受不了,討厭極了!

  「我的好曉薏呀──」子凡輕歎一聲,無奈地說道:「不准哭!我說過我沒有騙你!若不是你佔住整個浴室,我突然覺得內急,就算是地震火災什麼的,我也不會離開這間臥房一分一秒。」

  急急眨回眼眶裡的淚水,我帶著一朵甜美的笑意飛奔入他懷裡,笑說:「對不起,我又無理取鬧了。」

  子凡擰擰我被撞紅的鼻尖,取笑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也不怕少庭會笑話你,羞羞臉!」

  「少庭沒這膽子的。」我纏著他,開始與他撒嬌著。

  不一會,子凡的大手觸及我涇漉漉的長髮,他不自覺地皺緊眉頭,順勢在我頂上敲了一記,板起冷峻的臉,斥責我說:「為什麼不等頭髮乾了再出來?萬一不小心感冒了怎麼辦?真是的!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該打!」

  「不行!」我飛快地離開他溫暖的懷抱,離他遠遠地說:「我都已經長這麼大了,你不可以打我。」

  子凡板著臉,喝道:「你要我過去捉你嗎?快過來!」

  自知免不了這一場責罰的我,噘起一張可以吊上三斤豬肉乾的小嘴,怯怯地走向他,與他討價還價地說著:「子凡,你下手可要輕一些,我──」

  語聲未歇,我被子凡一手拉進懷裡,兩人雙雙跌向身後柔軟的大床。

  從我頭上陡然罩下的黑暗引來我高分貝的尖叫聲,黑暗帶來了無限恐懼,我驚呼著,感到身子在瞬間顫抖了起來,「子凡,我──怕黑,快點──快點放開我!」

  不到半秒鐘的光景,耀眼明亮的光線又重新回到我眼中。

  光亮劃開一片黑暗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寫滿濃濃歉意的臉龐。

  子凡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從他後悔莫及的眸子裡,我可以瞧見滿是無限憐惜的眸光,子凡暗啞著聲音,歉然地說:「別哭!曉薏,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嚇你的。」

  直到此時,我才發現驚懼的淚水竟不知在何時已爬滿了我的臉。

  我搖頭,胡亂地拭著仍沾在粉頰上的淚痕。迷濛淚意中,我發現子凡手上握有一條白色的大毛巾,蓬鬆柔軟的毛巾使我聯想起之前的那一抹暗色,剎那間,我明白子凡剛剛叫我過去的用意,他是為了想幫我擦去發上的濡涇。

  破涕一笑,我感到窩心,陣陣帶著暖意的熱流拂去心中不少的寒意。

  「如果你不介意幫我擦乾頭髮,我就原諒你。」

  子凡二話不說,馬上繞到我身後,開始手上的動作。

  沉默就在子凡為我拭乾頭髮的過程中慢慢充斥在臥房裡的每個角落。

  「子凡──」我受不了這種會讓我感到窒息的寂靜氣氛,抬頭看著子凡一張沒啥有情的平板臉孔,我率先打開話閘子,好奇地問他說:「那個伍智君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死纏著我不放呢?」

  拭著髮絲的大手很明顯地僵了一下,「為什麼問?」

  「好奇嘛!你就告訴我好不好?子凡──」我央求他說。

  「伍智君是夏曉薏以前的未婚夫,是夏曉薏青梅竹馬的愛人。」

  好怪異的文法!子凡知道他說的話有語病嗎?什麼夏曉薏以前的什麼東東──我的腦袋都快被子凡給搞混了,夏曉薏不就是我本人嗎?為什麼子凡用的稱呼是「夏曉薏」,而不是「你」呢?

  這種說法好怪異,讓我覺得好奇怪喔!彷彿──彷彿我不是夏曉薏似的;子凡看我的眼神變得詭異,雖然眼底的愛意仍不減分毫,但卻增添一絲突兀的陌生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知道嗎?」子凡放下手邊的毛巾,在柔軟的床墊下坐了下來,他大手一伸,順勢把我圈進他懷裡,讓我坐在他的雙腿間,接腔說著:「夏曉薏並不愛我,她愛的只有伍智君一個人,我們倆之所以會步上紅毯,完全是為了兩企業間的利益;婚後,她對我提出分居的要求,不願與我同床共枕,就連少庭的受孕也是在一隻冰冷的試管中完成──」

  「不要說了!」我猛然旋身用兩手摀住他的嘴,不准子凡再說下去。

  子凡輕拉下我的手,無奈的笑意中藏有一絲對我的憐惜與縱容。

  「你怎麼又哭了?」他溫柔地為我拭去頰上的淚水,輕聲道:「不要哭!你的淚水是為了我嗎?不要緊的,我也不愛夏曉薏呀!」

  我哭得更凶了。夏曉薏就是我啊!雖然我對子凡所說的一切完全沒有印象,也不記得自己曾如此殘忍地對待他,可是──可是我愛他呀!我深深地喜歡上他,還以為他的心也跟我的一樣,同樣深愛著我;但是,他卻當著我的面打破了我所有的希望,他不愛「夏曉薏」,子凡不愛我!

  我淚流不止,惹得一旁的子凡手忙腳亂,怎麼拭也拭不完我頰上的淚水。

  「不准哭!」他大喝一聲,很有效地打斷我臉上汩汩不絕的淚水,我呆呆地望著他,新的淚意又從眼眶裡溢出。

  子凡一臉沒轍地看著我,「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的心都讓你給哭亂了。」

  我置若未聞,仍是哭個不停。

  半晌,我聽到耳邊傳來他的歎息聲,令我吃驚地,他的唇冷不防地落在我的眼瞼上,不斷地吻去從我眼眶中湧現的淚水。

  我急忙想掙脫他,不愛我的他,所展露出來的溫柔讓我無法接受,我眼中的淚落得更多了,我拚命地與他的力量抗爭者,腦海裡全是該怎麼推開他的念頭。

  子凡緊捉著我,不讓我如願離開他的懷抱,他的唇離開了我的眼瞼處,開始往上游移著,「別哭!我愛的人是你呀!你為什麼要落淚呢?」

  「騙──騙──」子凡炙熱的呼吸輕拂在我的頰上,「你──你自己剛才說──說你不愛──不愛夏曉薏的,怎麼──怎麼現在又說愛──愛我呢?」

  「小傻瓜!」子凡輕笑一聲,用他的唇結實地封住了我的嘴。

  剛開始,子凡先是用舌尖沿著我緊抿的唇邊輕舔著,我無法思考,一股前所未有過的濃濃懼意浮上心頭,我感到身子在輕顫,就連獨自面對伍智君時,我也不像現在這般覺得如此害怕過。

  我欲張口制止他,他柔軟而熱情的舌便趁機滑入我口中。

  他把吻加深,變得猛烈而多情,我沒有辦法順利地呼吸,才一張口便又讓子凡奪去了呼吸,粗嘎而低沉的喘息聲頓時充斥在臥房中的每一個角落裡。

  「子凡──快──快停止,我──我──」

  他輕咬我耳垂的舉動引來我的無力感,接著,我驚訝地發現,他勃起的部分正頂著我的大腿內側;不斷從心底湧出的懼意使我微微顫抖,我不停地掙扎著,卻掙不開他強而有力的雙臂。

  我想出聲制止他,卻驚恐地發現,從我口中竟然發現陣陣撩人的呻吟聲。

  魅惑人心的狂熱慾念緊緊地網住了我,在子凡熟練的挑逗下,我逐漸地失去了理智,與他一起沉淪在一池不能自拔的情潮愛浪中。

  不知過了多久,子凡終於甘心放開對我的箝制;我鬆了口氣,以為子凡不會再對我採取任何行動時,他接下來的動作卻惹來我陣陣驚惶的低呼聲。

  子凡的手就像是一條姿態輕盈的小蛇般,悄然爬上我胸前的丘壑,涇熱的唇瓣隨著大手的動作,冷不防地含住兩顆鮮紅誘人的蓓地蕾,輕輕解下胸前的衣扣,子凡開始愛撫著它們。

  我不停地抗拒著他,用力地往他肩窩處咬出一個齒痕。

  他低吟一聲,更加使勁地把我往他的懷裡攬,我兩手抵在他寬大堅硬的胸膛上,以示自己絕不屈服於他的心;子凡察覺到一股阻力正阻撓著他的目標,他輕笑一聲,繼而拉起了我的手,很容易地突破我最後一道防線。

  子凡將我的手繞過他強壯而有力的臂膀,我雙手環上他的肩頭,驀然我才驚覺,我的身子早就已經不知在何時背叛了自己的理智,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我兩手不停地摩著子凡的背脊。

  「子凡──我──我怕──」我被狂熾的情慾迷惑得無法自主。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子凡的手逐漸往下移到我平滑的小腹上,在我的肚臍處打轉著,我無助地呻吟著,淡忘了所有的反抗與懼意。

  陡地,一陣陣微涼的寒意從我胸前處傳來,我低頭一看,子凡的大手正慢慢地褪下我的上衣;不一會兒,子凡隨意將褪下來的衣裳往身後一拋,它就像是一池春水般,緩緩地落在床沿旁的冰冷地板上。

  羞澀的紅潮立即浮上面頰,我害羞地遮掩著它們,不敢直視子凡的臉。

  他飛快地除去我身上剩餘的衣物,連同他的。子凡一絲不掛地來到我身邊,用他火熱而結實的身了輕壓著我,眼底有抹遮掩不住的濃烈的慾火,肅然問:「你──你願意變成我的人嗎?」

  我點著頭,面帶酡紅的雙頰像把烈火般,點燃我炙熱的情慾。

  得到允許的子凡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慾望,他低吼一聲,如雨點般的熱吻夾帶著一波波狂野的熱潮而來,我無助地攀附在他肩上,腦袋裡亂得無法思考……

  一陣微風吹過,吹落了繫在窗沿上的紗幔,薄紗隨風舞動著,遮住了我倆熱情的身軀。

  輕盈的笑聲又迴盪在冷冷的空氣裡,朦朧中,我瞧見她們三人全聚集在兩張合併起來的桌椅前;漆上綠色油漆的桌面上擺有幾個美味可口的餐盒,從她們臉上洋溢著垂涎三尺的渴望笑容,以及四周同學們大快朵頤的嬉鬧聲看來,現在大概就是學生們感到最愉快的午餐時間吧!

  站在黃稜媛身後,我看著她們三人把餐盒打開,湊近一瞧──

  柔弱動人的羅楚楚的餐盒裡裝的是清淡爽口的家常小菜;英氣迫人的謝小綠則是日本風味的可口壽司,而一臉慧黠的黃稜媛帶的是香氣四溢、令人食指大動的什錦炒麵。

  「哇──壽司耶!」黃稜媛發出一記驚呼,眼捷手快,「咻」的一聲,馬上就從謝小綠的餐盒盒裡劫走兩塊夾看魚子醬的壽司,一塊丟入自己口中,另外一塊則硬塞進一旁嫻靜安恬的羅楚楚嘴裡,「楚楚,你也吃一個,人間美味耶!」

  黃稜媛邊說邊把口中的壽司往肚裡吞,等吃完壽司後,她還意猶未盡地舔去殘留在指尖上的黏稠感,孩子氣的舉動惹來我的輕笑聲。

  謝子綠來不及阻止黃稜媛的惡行,只好鼓著腮幫子,惡狠狼地盯著她瞧。

  「好吃吧?楚楚。」在黃稜媛的詢問下,我瞥見一旁的羅楚楚緩緩地點了個頭,一臉乖巧賢淑的端莊模樣,看起來頗有名門閨秀的尊貴氣勢。

  一朵帶著壞意的邪惡笑容立刻浮現在黃稜媛的嘴角旁,「那──楚楚,你還想不想吃呢?」

  羅楚楚還未做任何回答,馬上就被謝小綠的抗議給打斷。

  「不行!」謝小綠馬上將餐盒裡的壽司護在懷裡,「如果我的午餐被你們這兩個貪吃鬼給吃完了,那我不就沒得吃,得餓肚子不成?所以──不可以!你們別想打我這盒壽司的主意;尤其是你!小媛,你這個天下第一貪吃鬼,我不准你接近我半徑兩公尺──不!三公尺之內,你最好是離我遠遠的,直到我吃完午餐才准你靠過來,聽見沒?」

  謝小綠像是趕蒼蠅似的朝黃稜媛揮揮手,想把到處「打游擊」為樂的黃稜媛給趕到一邊去,要不然她別想安心地吃完這一頓飯,「去!到一旁去,別過來。」

  「休息!我就是要吃你的壽司。喂──臭小綠,你別跑!快把你的壽司給我交出來!小綠──」黃稜媛急急追上帶著滿盒壽司逃逸而去的謝小綠,開懷的歡笑聲輕洩了一室,連我都忍不住微笑起來。

  我與羅楚楚皆在一旁欣賞著她們這對寶貝為食而爭的精采戲碼。

  「黃稜媛同學──」陌生的聲音打破了歡樂的氣氛,羅楚楚和我一齊望向聲音的來源處,瞧見一名身著白領藍白格子上衣的稚氣男孩擋在她們兩人面前,只見男孩一臉靦腆,把手中的餐盒遞上前,對著黃稜媛說:「我也買了些壽司,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吃我的。」

  黃稜媛突然臉色一變,輕輕搖著頭,有些僵硬地說道:「不──不用了,我不想吃壽司了。走吧!小綠。」說完,黃稜媛拉起謝小綠的手,像在躲什麼病菌似的飛快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臉上歡愉的笑意已不在。

  男孩失望地返回了原先的位置上。

  謝小綠頂頂她的腰際,輕聲問:「喂!現在的壽司耶!你真的不拿?」

  「謝小綠,你想討打嗎?」黃稜媛忿忿地往自己的椅子上一坐,順勢橫了她一眼,眼底有抹慍意正在醞釀當中。

  怎麼了?我好奇地悄聲在羅楚楚耳旁詢問著,雖然明知道她聽不見我的聲音。

  「又是你的仰慕者陳志倫嗎?」羅楚楚甜甜的嗓音幽幽傳來,像是一股炎炎夏日中的清涼流水般,澆熄她不少的怒火,「你還是這麼地討厭他。」

  「當然!」黃稜媛用力撕開衛生筷上的包裝,將筷子一分為二,準備要開始享用她的午餐,「如果換成是你,都已經說過不喜歡他了,他還像只惹人厭的蒼蠅般直纏著你,纏到你心煩的話,我想,你也會跟我一樣,恨不得能用支蒼蠅拍『啪!』的一聲用力打死他,看他還敢不敢過來煩我,哼!」

  是呀,那個陳志倫可真是惹人厭死了!

  我都已經很明確地拒絕他,甚至還用髒話大聲斥罵過他了,怎麼他還是不肯死心,反而更變本加厲地在我四周打轉著──

  咦?奇怪!我怎麼會如此地瞭解黃稜媛的每一絲思緒?我既不是她,對黃稜媛的認識也不是挺清楚的,況且,發生在我眼前的這一切,充其量也只不過是我夢裡的一小段插曲罷了,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有待考量,我又怎麼會──

  謝小綠的聲音打斷盼了我的思緒,「哇──好暴力喔!真不曉得陳志倫是看上你哪一點,怎麼會這麼沒眼光地選上你,唉──可憐的陳志倫!」

  「謝小綠──」黃稜媛氣得哇哇大叫,一場追逐戰又重新展開。

  我仍然在一旁欣賞著此幕。

  突然,黃稜媛與謝小綠的身影居然漸漸地開始模糊,我心一驚,反觀身側的羅楚楚,發現她也和黃稜媛她們一樣,清晰的影像正以緩慢的速度在淡化中,直到完全消失不見為止。

  接著,四周的景物又換了另一幕,我與黃稜媛被陳志倫擋在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子裡,他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響起:「小媛,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我拜託你,陳志倫,你離我遠一點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死纏著我,只會給我帶來無窮盡的困擾,加深我對你的厭惡感,你懂嗎?」黃稜媛牛頭不對馬嘴地說著:「我不愛你,陳志倫,我勸你還是死心吧!」

  「給我一個機會,我對你是真心的,不要這麼快就把我三振出局好不好?」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呢?」黃稜媛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苦口婆心地勸著他:「我不適合你,請別再把你的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

  「我不相信!」陳志倫仍努力地想改變黃稜媛對他的看法,「我們又沒有真正單獨地相處過,你憑什麼斷定我們不適合在一起呢?」

  「憑我的第六感!」黃稜媛簡直快要被他逼瘋了,她真想扒開陳志倫的腦袋看看那裡頭裝的是什麼,「你用你那顆不笨的腦袋想想,如果你討厭一個人,你還會對他產生好感嗎?還會想跟他和平共處嗎?」

  「這麼說──你是討厭我羅?」

  這個大白癡!我真的十分懷疑,像他這般「青番」的智障,怎麼會是全學年的第一名呢?

  黃稜媛點點頭,她很高興陳志倫這個「愛情大白癡」終於開竅了,「你能明白就好。現在,別再擋著我,快給我讓開,我趕時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陪你玩遊戲,我們別再見面了,拜拜。」

  語畢,黃稜媛立刻越過他,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我急急跟上她的腳步,有些不放心地頻頻往陳志倫的方向望去。

  陳志倫的眼神引來我全身的顫意,他看著黃稜媛的視線使我聯想起伍智君,這個沉默寡言的陳志倫,有雙與伍智君同樣的可怕眼睛。

  「等一等!」身後傳來陳志倫的叫喚聲,隨著他語尾的消近逝,他的身影頓時來到我們跟前,再一次地,他又擋住了黃稜媛的去路,說:「我還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黃稜媛輕歎口氣,滿臉的無奈樣,答道:「你要問什麼就快點問吧!等你問完了以後,我要你馬上給我滾出我的視線範圍之外!要不然,我會讓你不完兜著走的,你聽清楚了沒?」黃稜媛惡聲惡氣地出言威脅他。

  陳志倫不理會她的恫嚇,表情有些怪異地問:「如果你是屬於我的,那麼,你是不是就不會再討厭我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黃稜媛感到巨大的危險正緩緩地接近她。

  陳志倫沒有答話,眼底一抹詭異的光彩令黃稜媛覺得害怕。

  這般不尋常的氣氛也影響到一旁觀看一切的我,我知道他想做什麼,卻無力制止他。

  「你──陳──陳志倫,如果你敢這麼做,我一定會──我一定會──會恨──恨死你的──」黃稜媛怕極了,無助不安的視線正四處尋找著可以拯救她的武器,微微顫抖著的雙腳正在一步步地往後退,連身子都抵制牆壁上了也不曉得。

  黃稜媛打從心底希望此時此刻會有人經過這裡。

  不過,她覺得這種機會並不大,因為這條小巷子過偏僻、太恐怖了,長年在樹木的遮掩下,這條小巷給人們帶來一種陰森可怕的感覺。

  在平常,黃稜媛是不會選擇走這條小巷的,若不是今天她急著回家,她也不會破例挑了這條人煙稀少,卻又能最早回到家的快捷方式走。

  如今,又在半路上遇著了這個大麻煩──

  黃稜媛覺得頭疼極了,處在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況下,她該怎麼辦才好呢?

  事情全發生在一瞬間,陳志倫趁著黃稜媛分神之際撲上前去,用他強健的身軀壓著她,開始撕扯著黃稜媛的制服,猙獰恐怖的面乳像只喪失心智的野獸般,想用暴力玷污黃稜媛清白的身子。

  黃稜媛奮力反抗他,然後趁機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陳志倫直喊疼,箝制她的力道稍微鬆懈許多,黃稜媛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使盡她所有的力氣推開他,自他的腋下逃開,拔腳就跑。

  陳志倫忍著疼意,馬上追了上去。

  兩抹身影一前一後地在巷了裡追逐著,距離正緩緩地被拉開中。

  說真的,陳志倫哪裡會是黃稜媛的對手,黃稜媛可是一百公尺短跑賽中的紀錄保持者,如草上飛的速度絕不是一般人能跟得上的。

  過沒多久,陳志倫的身影被她超人的速度給遠遠地拋在身後。

  黃稜媛開心地笑著,往身後的他的扮了個滑稽可笑的鬼臉,諷刺說道:「不自量力的傢伙!你要是想追我的話,先去練幾百年再來找我吧!」她朝他吐吐舌頭,轉身跑出小巷外。

  巷子外的陽光極為刺眼,黃稜媛笑嘻嘻地跑出來,以手遮著陽光,踏著輕快的腳步往回家的路上飛奔而去,不時還可以從她的嘴裡聽到不成調的歌曲呢!

  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後,打從心底高興著她能夠平安逃離陳志倫的魔掌。

  不久,黃稜媛帶著我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對面的號志亮的是紅燈,她停下腳步,在班馬在線等待著綠燈的亮起。

  不祥的預感隨之浮上心頭,我感到不尋常的事情即將發生。

  我的視線在四處遊蕩著,想找出這種異感的原因;一絲熟悉的回憶很清晰地在我腦海中重現,我驚訝地發現到,這個路口──這個路口竟然是黃稜媛當時出事的地方!

  我頓時呆愣在原地無法反應,心中的困一直不斷地浮現出同一個問題。我為什麼又會夢見這個地方?是心上的苛責,還是想提醒我所犯下的過錯?

  當然,沒有人會回答我,而那場可怕的悲劇正悄悄地上演著。

  紅燈還未轉錄,酒紅色的敞篷車卻在這個時候出現,它正以一種非常快的速度往這個路口衝過來,裡頭的駕駛人可想而知當然是我自己──夏曉薏。

  車禍還未發生之前,酒紅色的敞篷車仍然平穩地飛馳在寬廣的馬路上,我拚命地在黃陵媛的耳旁大聲吶喊著,想藉此警告她,讓她逃過這場可怕的意外。

  無奈,我這麼做只是在白費力氣,她根本就沒聽見我的警告聲。

  我伸出手想要推開她,但是我的雙手卻像是空氣般,「咻」的一聲便穿過了黃稜媛的身體。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由我所駕駛的敞篷車就快接近她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綠燈取代了原有的紅燈,黃稜媛開始移動她的腳步。

  我鬆了口氣,以為她會就此逃過此劫時,不知怎麼著,籠罩在心頭上的不樣感應仍像烏雲般驅之不去。

  帶著疑惑,我的視線停頓在那輛酒紅色的敞篷車上。

  冷不防地,原本平順地駛在馬路上的酒紅色敞篷車突然來個大轉彎,在沒有任何的徵兆下,車子行駛的軌道陡地轉向黃稜媛的方向,黃稜媛閃躲不及,眼看著車子就要撞上她那抹嬌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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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5:54:45
第五章

  我倏地睜開眼,天邊才剛露出魚肚白,微亮的曙光撒了一地,將室內所有傢俱的形狀全給清晰地勾勒出來,臥房裡的光線還不是很足夠,我稍稍移轉被子凡摟得死緊的身子,感覺到腰上的力道頓時收緊了許多。

  我微微一笑,從窗戶縫隙中滲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使我看不清子凡的臉,子凡炙熱的舞息正輕輕吹拂在我臉上,惹來我不少微癢的異感。

  思緒回到先前的夢境中。

  夢裡那一幕可怕的畫面仍是揮之不去,抹去額上被噩夢所逼出來的涔涔冷汗,我暗自鬆了口氣,心有餘悸慶幸著:「呼!太好了,那只是一場夢而已──」

  寒風悄悄地從微啟的窗縫中吹滲進來,我覺得冷,直往子凡的懷裡縮去,黑暗的羽翼像層薄紗似的遂然罩在我頭預上,一陣昏眩襲來,我感到不適,還未清醒過來的意識在處無與現實間遊走著。

  我是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覺身體變得好沉重?為什麼我混濁的意識老是集中不起來?我很努力地想保持清醒,不想屈服在這股帶點詭譎意味的神秘力量下;這種莫名的怪異氣氛來突兀,如潮水般的懼意油然而生,我不敢稍有分神,豁怕會陷入一潭無底的深淵中。

  半響,縈繞於腦海中的昏眩感逐漸消退,一切皆回歸到最初的自然。

  一個噴嚏使我陡然回神,我邊揉著鼻尖邊回想著剛才那一抹異感,剛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突然會有這種非常詭異的情況發生?

  我絞盡腦汁也要找出個合理的答案。不料,在我還來找著答案之前,管不住的目光卻不安分地往身下飄去,我低呼一聲,驀然驚見藏於柔被下一絲不掛的雪白身軀;頓時,難為情的紅潮直湧雙頰,我不好意思地捂著臉,想遮住臉上片片令我感到羞澀的霞光。

  昨夜的激情深刻地刻印在我腦海中。

  一想起昨夜的種種,我就好像是個得不到滿足的飢渴蕩婦般,直纏著身子凡強健結實的身軀不放,回想起昨夜銷魂的呻吟聲一那種連我自己聽了都會臉紅的放蕩聲音一頰上的熱度又長高了許多,我的臉熱得簡直可以煎荷包蛋了。

  突然,子凡呢喃了一聲,把我的身子摟得更緊些;我屏自己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在心底祈禱著他千萬別在這個時候清醒過來,要不然一要不然我會羞得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過了一會,子凡仍睡得很沉,並沒有清醒過來。

  我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移開腰上的大手,悄悄地溜出他溫暖的臂膀。

  從地板傳來的涼意引來我一記聽聲,我回頭望著子凡一還好,他還沒有醒過來,只是翻了個身,又繼續沉沉地睡去,輕笑一聲,我彎下腰撿起散落一地的衣裳,然後躡手躡腳地跑進浴室裡,一手扭開了水龍頭,頓時,帶著暖意的水蒸氣四逸,把浴室裡的玻璃與鏡子皆蒙上一層朦朧的霧氣。

  我準備要洗個舒服的熱水澡。

  當溫熱的水輕輕刷過我的身體,也洗去昨夜激情的證明。

  過了不久,水聲戛然而止,我換上了家居服,在鏡子裡瞧見了自己的倒影。

  鏡子裡的我,顯然是個被愛情滋潤過的小女人,玫瑰色的美麗紅暈浮現在兩頰,一抹彷彿獨得世上所有幸福的笑意掛在唇邊,我直盯著鏡中的自己,陡然發現在頸側附近佈滿了許許多多青紫的吻痕。

  噢~真是羞死人了!我不敢直視它們,怕又怕引來我另一波羞澀的紅潮。

  急急奔出浴室,我從衣櫃中取出一條淺藍色的方格絲巾圍上,在絲巾的遮掩下,的確掩去頸上不少痕,最後一次在鏡前審視──很好!我滿意一笑,鏡中的頸側已不見吻痕的遺蹤跡。

  我放心地走出臥房,準備到樓下廚房烹調他們的早餐。

  今天是星期一,一個萬里無雲,天氣晴朗的好天氣。

  輕輕解下身上的印花圍裙,我把它擱置在椅背上,望著餐桌上那些由我產手烹煮出來的可口餐點,我不自覺地露出個滿意的笑靨,在偷偷淺嘗一口之後,我邊舔去指尖上殘留的油漬,邊往少庭的房間移動。

  我緩緩爬上通往二樓的樓梯,打量著四周我並不太熟悉的環境,一抹窩心的笑意浮上嘴角;子凡實在信縱容我了!他果真實現我日前任性的要求,舉家從繁華熱鬧的台北搬進這棟位於高雄澄清湖附近的別墅裡。

  子凡的心意讓我深深感,動不過我知道,他決定搬來高雄的舉動會為他帶來更多處理不完的工作量,我於心不忍,雖然我很害怕伍智君對我的糾纏,但是更害怕瞧見子凡被繁忙的公事纏身而日漸消瘦的臉龐。

  我曾試著想打消子凡準備要搬到南部的念頭,無奈子凡的意志過於堅定,任我怎麼威脅利誘他也絕不妥協,仍是執意要搬往高雄澄肖湖附居住,就在一個多禮拜前,子凡完成了這一項偉大的壯舉,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我們全家一齊搬到南部高雄,在澄清湖附近居住了廣來。

  少庭為了我轉學,目前就讀於一所名為「共和」的私立學園。

  「共和學園」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財團──「羅氏」,為了要培育國家未來的人才而創辦的一個小規模學園,從附屬幼兒園到最終的研究所,「共和」完全承襲日本風的教育學制,實施一貫教充的貴族學校。

  佔地寬廣的「共和學園」中,不僅僅設有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以及研究所,還另處附設有銀行、醫院、電影街和商店街等等;羅氏集團的主腦羅浩東不惜花費巨資,把整個「共和」與建成設備完整的小型都市。

  由於這所知名的「共和學園」是專門為國內各青年才俊所設立的,與任何的身世財產無關,只要你的才能一旦被「共和」所承認,「共和」的大門就會永遠為你而開;所以,「共和」又以出現眾多才能卓越的青年才俟而聞各。

  「共和」的學風非常新穎,它所採用的學制是發學生為主的「學會制度」。

  何謂「學會制度」?顧名思義就是由學生們來掌權的意思。

  創辦人羅浩東為了要給學子們一個能夠充分發揮自己所長的空間,因而在各層年級中皆設有一學生組織,從幼兒園一直到研究所,每一學級中都有一個由學子們投票票選出來的「學生會。

  他把「共和」所有的「權力」全交給各學部的「學生會」成員,由他們負責執行學園內各學部的活動,和其它校務運作等等;一旦「學生會」決定了某項提案後,無論任何人皆不得再有異議。

  因此,學生會所握有的實權遠遠超過理事會、家長會、教職會及教授們,由羅氏首腦羅浩東一手創立的「共和」,實際上,可以說是個被學生們所掌控的小型王國。

  停在少庭房門前,少庭的房間就在二樓的中央處,我與子凡的正對面。

  輕敲著門,我柔聲部著:「少庭,你起床了嗎?」

  半咯,沒有半點回應,我又輕聲部了一次:「少庭,你醒了嗎?媽媽要進去了喔!」房門內還是沒有傳來回答。

  我等了一會兒,終於推門而入,走進了少庭的房間。

  門內,一大片落地窗佔去我所有的視線,少庭的房間也和墅內其它幾間臥房的格局一樣,同樣都擁有一塊視野非常遼廣的大型落地窗。

  和牆壁一般犬的落地窗被純白的窗廉布給罩著,幾技術頑皮的陽光跳躍在窗廉布上,產生一大片白濛濛的煙霧效果,為整個房間帶來了似夢似幻的奇異感。

  落地窗的右側牆角處,有個大得令我瞠目的書架,我好奇的接近它,很仔細地瞧著架子上那些裝訂精美,卻又厚重得使我結舌的書籍。

  只稍稍瞄了一眼,我就不敢再再繼續往下看。

  能有資格被少庭擺在架子上的,全是些有關醫藥以及科學的業書,再順著視線看過去,止光所及之處全擺滿一些連我都看不太懂的商業雜誌一望著擺滿整櫃深奧難懂的書籍,我忍不往驚呼一聲,我的兒子少庭到底有顆什麼樣的腦袋?怎麼讀的全是那些連我這個大人都會覺得。頭疼的書籍?

  我實在太驚訝了!難道我的少庭是個天才嗎?我開始感到不妙,如果少庭架子上擺的全是些漫畫或者是武俠小說的話,也許我還不至於會如此訝異。畢意,有誰家的小孩子不愛看這些呢?

  可是我家的少庭卻──不行!我非得要找個機會好好的開導他一番才行。我才不想讓我的孩子變成天才呢!那可是會早死的。

  視線又移往別處,我看見被安置在衣櫃附近的水族箱。走近一瞧,我發現水族箱裡佈置得非常的漂亮,有精緻的小巧涼事、可愛的中式水車,甚至在箱底的中央處還架有一座跨越兩側的圓形拱橋在,招整個水族箱給點綴得十分的美麗。

  幾條色彩艷麗的魚幾在涼亭周圍嬉戲著,翠綠色的水草在水波的指動下輕輕舞動著,就好像是座小小的海底龍宮般,深深勉吸引住我所有的視線。

  是的!它非常的漂亮,可以說是我有生發來看過的水族箱裡,最美麗、也是最得我心的一個;從水族箱細緻華麗的外觀看來,想必擁有水族箱的主人將不少精力花費在這上頭,他顯然是個十分熱愛海洋的人。

  當然,那個人正是我的兒子。

  身後傳采陣陣細微的呢喃聲,我的視線由水族箱上稱至身後的大床上;睡在單人床上的少庭正揉著還未清醒過來的雙眼,睡跟惺忪地對著我道:「媽──幾點了?」

  我帶著睡意走向他,把他從溫暖的被窩里拉起身,答說:「不早了,已經過六點半了。」

  「喔──六點半了──什麼!六點半了?」少庭滿腦子的睡意全被我的一句話給逼退,只見他慌慌張張地跳下床,在房裡飛快地來回走動著,邊脫下睡衣,嘴裡邊不停地嘟囔著:「慘了!我一定會遲到的!制服──制服呢?我的制服擺哪去了?」

  「你把它擱在樓下的更衣室裡了,記得嗎?是你說這樣了會比較方便的。」我好心地提醒他,在一旁咧嘴大笑著,平常不苟言笑的少庭,今天居然會出現難得手忙腳亂的情形,這種機會實在是太少見了,我非得好好欣賞一番不可。

  少庭連忙停下慌亂的腳步,斷面鬆了口氣地呆坐在床沿上,呢喃地說:「沒錯啊!是我自己決定把制服放在樓下的更衣室,我怎麼會忘──」

  語聲未歇,少庭好像又想起什麼似的,驚惶地從床沿上彈跳起來後,他喊:「糟了!我忘了書包擺哪兒去了!」

  少庭四處搜尋著,在找不著書包的情況下,他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般亂竄,難得一見的慌亂又露了出來。

  我實在是憋不住了,噗哧一聲笑倒在床上。

  突如其來的笑聲使少庭的動作全停頓下來,只見他嘟著嘴,小臉上淨是寫著不滿,不依地指控說道:「媽媽好壞!你不幫少庭也就算了,怎麼可以在旁邊嘲笑少庭呢?」

  我連忙端坐身子,拭去眼角因為狂笑而被逼出眼眶的淚珠,答說:「沒有啊!我哪有笑你?」我死不承認。

  少庭欺身向我,指著眼角處殘留的淚痕,嘟著嘴道:「還說沒有!你看,媽媽笑得連眼淚都跑出來了。壞媽媽!你不但譏笑少庭,而且你還欺騙少庭。」

  我聞言,馬上神色一凜,以最快的速度恢復成最正常的模樣,「好啦!好啦!媽媽真的不笑了,你就原諒媽媽好不好?」

  我強抿著嘴角,很努力地想裝出一副正經的面孔來。

  但沒多久,止不住的笑意又重新湧了上來,如爆竹般的狂笑聲頓時充斥在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引來少庭的跺腳:「哇──媽媽說謊!我──我不理你了。」

  語畢,少庭提著好不容易才找著的書包奪門而出,辟哩啪啦地衝下樓去。

  一會兒,我終於止住了笑,慢慢從床上支起我笑得花枝亂顫的身子,略整理過儀容後,我起身走出房門,順手為少庭帶上了房門。  

  來到對面的房門前,我回想起子凡昨夜的狂熱,雖然已不是第一次與子凡共赴魚水之歡,但我還是忍不住羞澀,感覺頰邊開始燥熱起來。

  小手拂上藏於淺藍色方格絲巾下,昨夜子凡所遺曠的「證據」,一波波帶著熱度的紅潮緩緩浮上雙頰,我一臉羞怯難掩,已不見剛才捉弄少庭時的刁鑽神情。

  我深吸口氣,想平息心底那股的騷動,無奈我的自制力並不如我想像中的那麼好,掛在臉上的紅潮不但未減分毫,反而還有愈來愈火熾的趨勢。

  不得已,我只好宣告放棄,帶著一臉可以與紅蘋果相媲美的羞澀,我輕輕敲著臥房的大門,喚道:「子──子凡,時候不早了,你──你也該起床了。」

  五秒鐘過去了,門內仍是一片寂靜。

  真是的!父子倆同一個德行。

  臉上的紅潮頓時被心中一抹無奈取代,我歎了口氣,一手推開了臥房大門。

  緩緩來到床邊,子凡正側著身,面對著開啟的大門而熟睡著。

  我悄悄俯下身,細細凝望他熟睡時的俊臉。

  子凡以手代枕,略帶著稚氣的五官絲毫不見以往冰冷剛硬的線條,宛如一個玩累的小嬰孩般天真動人,沒有任何防備的單純臉孔看起來真是可愛極了。

  我輕輕推著他的肩,身上只裹著一件薄被蔽體的他引來我的羞澀﹝子凡喜歡裸睡,說什麼有益身心健康﹞;我紅著臉,更加用力地推著他,喊道:「子凡,醒醒!你再不醒來的話,你上班就會遲到了。」

  子凡一天只利用一個上午的時間﹝下午當然是回家來陪我﹞,到高雄的分公司視察北部總公司的運作情形,如此一來,就算子凡人不在總公司坐鎮,他也能瞭解整個公司的業務狀況。

  他沒有反應,只見他一個翻身,一不小心就從床上摔了下來。

  子凡跌下床的滑稽模樣使我爆笑出聲。我不能遏止自己的笑聲,像個沒受教養的野孩子般,完全沒有形象地趴在光潔的石質地板上狂亂地大笑著。

  一會兒,笑聲歇止,我趴在地板上,凝視著仍躺在原地熟睡著的子凡。

  我以為子凡會在我的爆笑聲中清醒過來,可是,他並沒有。

  被我尖銳、宛如是噪音肌的狂笑聲輕炸過後,他只是再度翻了個身,仍然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呼呼大睡著。

  我慢慢爬向他,俯身在他的肩窩處。

  子凡還沒醒來嗎?難不成我的笑聲沒熊影響到他?還是──他在裝睡呢?

  滿肚子的好奇心使我遲疑地伸出我的手,輕輕地用指尖戳著他充滿彈性的面頰;指尖的碰觸引來子凡的低喃聲,冷不防地,他又翻了個身,順勢將靠在他肩旁自語的我給帶了過去。

  我低呼一聲,發現此時此刻,我正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古龍水香氣撲鼻而來,炙熱而逗人的鼻息不斷吹拂著我的髮梢,為我帶來了陣陣酥麻的異感。「子凡──」

  我滿臉通紅地掙扎著,卻怎麼也掙脫不出他的臂膀,反而覺得這個溫暖的箝制愈來愈緊,好像是人為蓄意般,讓我無法掙脫。是我多心了嗎?

  就在我深思的這段時間裡,我驚覺自己已經「掛」在他身上。

  「子凡,你快點醒來──」我推著他,試著想要喚醒他熟睡的意識,「你醒醒嘛!要不然──要不然我就要哈你癢了。「我要挾他,子凡最怕癢了!這可是少庭偷偷告訴我的秘密,代價是一盒從日本進口的小糖果。

  語聲未歇,子凡終於有了些反應,只見他騰出手來,把我輕輕按下身去。

  淡淡的古龍香水夾帶著煙草味隨之傳來,我微張著嘴,他的舌尖立刻長驅而入,與我的交纏著;霎時,我感到一股熱流從小腹湧出,緩緩擴散至胸口不停地盤旋著,我緊緊攀附著他,像觸電般的微顫在全身的每一處活躍著,我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整個人全被子凡的氣息給網羅住了。

  「媽媽,我──我要去上課,呃──」少庭匆匆忙忙地跑進來,突兀又充滿純真的稚語打破了這個迷幻般的魔咒,我帶著羞色從子凡的懷裡抬起頭來,卻驚訝地發現到,子凡他──他居然是清醒的!

  這項事實立刻引來兩片紅霞,我不好意思地紅著臉,望著他臉上那朵饒富趣意的笑容,雙頰上的酡紅更加熾熱,彷彿快燒起來似的。

  我推開他,飛快地起身,少庭帶著少許壞意的捉狎聲傳來,「媽媽,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看!我把兩隻眼睛都給捂起來了,什麼也沒瞧見。」

  少庭的童語惹來子凡的笑聲,我羞得無地自容,繼而轉身瞪著少庭。

  這小鬼!雖然他用小手摀住了眼,不過,剛才那一幕卻從他大張的指縫間盡落入眼底,而且他還佯裝出一臉極為無辜的不解模樣──噢!真是氣死人了!

  「蔚少庭!」我羞不過,連忙拿怒氣來當擋箭牌,「我都看到你指縫間的眼珠子了,你還想抵賴!」

  「有嗎?」少庭連忙拼起指縫間的空隙,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笑說:「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自己有通天眼,可以隔著手掌看到你跟爸爸在做什麼呢!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捂著眼睛都還能夠看得到你們的原因。放心好了,媽媽,下次我一定會改進的,你別不好意思呀!」

  少庭的笑容就跟只偷了猩的野貓般賊賊的,真可惡!

  「蔚少庭!你再給我說一次看看,看我饒不饒得了你!」我聽得連耳根子都紅了,若不是子凡還緊摟著我,我早就衝上前去修理他的小屁股了。

  少庭急急退到門旁,「呃──對了,現在的時間不早了,我若是再不趕快到學校去就會遲到了!爸爸再見!媽媽再見!你們不用出來送我了。」說完,少庭像是一抹來不及捉牢的輕風,一溜煙就跑得不見人影。

  臨走前,他的小手還蒙在眼睛上呢!

  「蔚少庭,你不要跑──」我欲要追上去,想趁機離開子凡溫暖的懷裡。

  也許是我的動機太過明顯,竟然被子凡洞悉我的心意,搶先我一步,他將我牢牢箝制在他強而有力的臂膀裡,輕咬著我的耳垂,在我耳邊低語著:「你想要到哪兒去?說!是不是想要避開我?」

  出其不意地,他扯下我的絲巾,頸側紅紅藍藍的吻痕立刻毫無遮掩地展現在他眼前;霎時,羞怯的紅潮使我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不敢再直視著他的眼。

  「小傻瓜,為什麼要遮著呢?這是我愛你的證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無言以對,他的唇再次印上了昨夜所遺留下來的痕跡,反覆地吸吮著。

  一絲呻吟從我嘴裡吐出,我喘息著,開始覺得渾身燥熱,雙腳發軟──

  在意識渾噩中,子凡粗重低沉的聲音傳來:「要不是時間不允許,我真想現在就把你給吃了。」

  此話一出,如同一盆從頭往下淋的冷水,喚回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一手推開他,在他的懷裡頭掙扎著要起身,「子凡,讓我起來,我還沒送少庭出門呢!」

  他敲著我的頭,煞是有趣地看著我:「少庭他已經去上課了,你記得嗎?他剛才還過來跟我們說再見呢!」子凡微笑著,那抹燦爛的笑靨真是迷死人了。

  望著他那朵帶有取笑意味的笑容,我氣不過,只好使出我的撒手鑭──一抹壞壞的笑意掛在嘴旁,我悄悄伸出手到他的腰際處,反身壓在他身上,開始搔他的癢,「好啊!你還敢取笑我,看我怎麼對付你!」

  被搔癢的子凡反應是很驚人的,而且,還非常的沒有形象。

  堂堂「蔚氏」的少總,竟然承受不住我輕輕一搔,以一種十分可笑的姿勢笑倒在冷冷的地板上,整個人就像是只失控的毛毛蟲般,瘋狂地在我身上扭動著,不時還會發出幾抹非人類的怪聲,完全失去了以往那威嚴謹慎的雄姿。

  「曉──曉薏,你──你快──快住手,我──我受不──不了──」

  「我不知道你支支吾吾的在說些什麼,能不能再說大聲一點呀?」我是故意的,誰教子凡要取笑我呢!

  啊!這種能欺侮他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我簡直快樂極了。

  「你──你這個頑──頑皮的一小鬼──」慘了!他開始掙扎了。

  「噢,不可以!你不可以起來。」我急忙用更強大的力量牽制著他,想藉此方法來制止他這種反抗的行為,好讓我可以再繼續欺凌他;畢竟,能欺壓子凡的機會難得,我捨不得就此罷手。

  可我再仔細想想,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終究還是敵不過他與生俱來的強壯力氣,不久後,子凡一定會如願掙脫出我的箝制,到時候──我可就有苦頭吃了!不行!我還是放了他比較好,不然等子凡重獲自由後,我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對,就這麼做!「子凡,你──你別亂動嘛!我這就放開你,不過──你要保證不能對我採取任何的報復行為喔!」

  話聲甫落,我移開了身子,怯怯地朝他面無表情的臉孔微笑著。

  子凡一言不發,臉上帶著風雨欲來的可怕表情。

  我睜圓了眼直盯著他,邊往後退邊問他說:「子凡,你生氣了嗎?不會吧!你連這點玩笑都開不起的話,將來一定會惹人嫌的。」

  子凡沒有接腔,他快步來到我面前,用一雙強壯結實的臂膀橫抱起我後,一個轉身,他直直走向大床,狠狠地把我整個人往床上丟;我被子凡丟得暈頭轉向,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狀況。

  接著,子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猛然撲向我,如法炮製地強壓在我身上,一抹惡魔武的壞壞笑容就在子凡的唇邊漾開,剎那間,我感到陣陣毛骨悚然的抖意逐漸在我體內慢慢擴散開來,他輕聲說:「頑皮的小鬼,你看我怎麼整治你!」

  我還來不及發出抗議,子凡的大手便伸向我的腰際,讓我嘗到了與他剛才一模一樣的『處罰』;動彈不得的我被他搔得好難過,如果現在有人問我,什麼叫作「生不如死」,我想,我此刻的樣子就是那句名言的最佳寫照。

  「子──子凡,你快──快住手,我──我好──好難過──」我拚命地掙扎著,卻掙脫不出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子凡──你快放手,放手!」

  我的求饒怕使子凡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子凡低笑一聲,繼而用他龐大而蠻橫的身軀直壓著我,俯在我耳邊,子凡神氣地說:「你知道錯了嗎?那你下次還敢不敢這麼做呀?」

  這抹突如其來的重量把我肺部裡的空氣全擠了出來,頓時,我感到呼吸困難,胸口一股氣透不過來,只能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回答他,「不──不敢了,你趕快──快起來啦!不然,我就快──就快被你給壓扁了──」

  「不行!你還要說你愛我才行!快說,說你愛我。」

  「好──好啦,我──我愛你啦!你──快起來──

  噢──我被他壓酌好難過,難道他想謀殺親妻不成!」

  「不浪漫的小鬼。」子凡嘟嚷著,一臉不甘願,然後就像是個動作遲緩的老人家似的,幔條斯理地從我身上爬起身說:「一點羅曼蒂克的細胞都沒有。」

  子凡一將身子移開,我立即從床上坐起身,帶著恨意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他的胸膛上,氣呼呼地說:「什麼叫做沒有羅曼蒂克的細胞?如果你跟我一樣,被一隻重達數十公斤的大象給壓著,我看你還有沒有力氣再說這樣的話。」

  子凡不痛不癢地讓我捶著他的胸口,笑嘻嘻地把我摟進懷裡,「那只可惡的大象在哪裡呀?膽敢欺侮我心愛的老婆,我非要把它大卸八塊不可。」

  我白了他一眼,嘟著一張可以吊上五斤豬肉的小嘴,沒好氣地說:「我真的好感動喔!」

  「生氣了?」子凡低頭詢問我,在我的頰上撒下一串的碎吻,「別氣了嘛,我給你陪罪好不好?你就原諒我吧!」

  縈繞在心頭上的慍意在他的親吻下遽然消退不少,輕歎口氣,我知道自己的性子不會與他生氣太久,「我才懶得跟你這個無賴生氣呢!快起床吧!我的好老爺,早飯都快涼了。」

  「知道了,老婆大人,我馬上就起床。」說完後,子凡在我的唇上用力印下屬於他的痕跡,然後帶著作夢般的笑意往浴室鑽去,口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準備開始盥洗。

  子凡充滿稚氣的笑容引來我的莞爾,不知道他發現了沒有,當他露出笑容時,浮現在他臉上那抹孩子似的神韻,簡直就跟少庭微笑的小臉一模一樣,宛如是從同一個模子所複製出來似的。

  我忍不住搖頭失笑,這對寶貝蛋為我平淡的生活帶來不少歡笑,我好愛好愛他們!很難想像幾個月前,他們對我還很冷淡。

  我緩緩走出臥房,慢慢地步下樓梯,他們父子倆已融入我的生活中,我實在想像不出沒有他們的日子裡,我該怎麼度過;心念一動;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就像一抹驅之去的烏雲般直罩心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我想太多了嗎?

  不會的!我絕不會離開他們父子倆的!但是,為什麼我總擺脫不掉那抹籠罩在心頭上的心悸?帶著濃濃驚懼,我走到廚房,很努力地想擺脫掉那股令我難受的異感。

  下午五點零四分。

  距離少庭放學的時間至今都已經過了個把個鐘頭了,為什麼仍不見少庭稚嫩的身影?少庭的遲歸令我心神不寧,我憂心極了,一顆心也跟著揪緊起來。

  體貼的子凡不忍心見我如此焦慮不安,囑咐我好好守著這棟大宅後,他二話不說,馬上拿起桌上大紅法拉利的車鵬,驅車外出尋找少庭遲遲未歸的身影。

  望著窗外逐漸西沉的夕陽,我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虛寂寞感。

  少庭是怎麼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回來?濃濃的憂慮直纏繞著我,我止不住滿腹的擔憂,在心底狡滑,難道少庭遲歸的原因是遇上了意外?抑或是──

  一連搖了好幾個頭,我急忙把心中那抹不祥的預感給甩出腦海之外,不會的!我不停地在客廳上來回踱步著,少庭不會有事的!我如此地安慰著自己,但是為什麼我總擺脫不掉那份存於心中的憂愁不安?

  心慌之餘,少庭童稚的聲音陡然從大門方向傳來:「媽──媽媽,我回來了!」

  話聲甫落,少庭一身「共和」制服的帥氣身影也跟著飛奔至我面前;我細細打量著他,少庭臉上可愛的笑容以及一副完好如初的安然模樣讓我鬆了口氣,著實令我放心不少。

  「為什麼晚回來呢?」我接過少庭的手中的書包,為他褪下身上一襲剪裁素雅大方、色澤墨藍的西裝外套,輕聲道:「媽媽跟爸爸都很擔心你,尤其是爸爸!因為你的晚歸,你爸爸焦急得連飯都吃不下,到現在還在外頭找你呢!」

  「對不起!媽媽。」少庭垂著小臉,稚幼的童音中帶著濃濃的歉意,「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們這麼擔心的!其實我也很想早點回家,只是剛剛放學時,我在路口發現一個小皮包,皮包裡有很多、很多的錢,我心想,遺失這個皮包的主人一定很著急,所以我不敢亂跑,就在原地等待皮包的主人來認領,誰知道這一等就等了好久,連天黑了都不曉得──」少庭愈說愈小聲,到最後連聲音都沒了。

  我輕笑一聲,愛憐地揉著他稍稍被風吹亂的頭髮,問道:「那麼,少庭到底有沒有等到皮包的主人呢?」

  他點點頭,漾出了一朵微笑,答道:「嗯!她是一個很可憐的姊姊喔!姊姊原本還說要請我去吃冰的,可是我只想早點回來陪媽媽,所以沒跟姊姊一起去,姊姊到最後就被一個很帥、很帥的大哥哥給接走了。

  我輕擰少庭的小鼻尖,一抹掛在唇邊的笑意燦爛得可以和一朵香花相媲美,「乖兒子,媽媽果然沒有白疼你。」

  少庭窩心的答案讓我開心地在他的頰上輕輕撒下了一串碎吻。

  「媽媽不生少庭的氣嗎?」少庭一臉怯意,小臉上全被擔憂給佔滿。

  「如果──」我清清喉嚨,臉上有抹溫柔的笑意,「少庭下回再遇上這種突發狀況時肯先打通電話回來報平安的話,也許,媽媽會考慮原諒少庭今天的遲歸,如何?」

  少庭點頭如搗蒜,笑道:「嗯!我下次會記得的,謝謝媽媽。」

  「謝什麼呢?媽媽才是那個最該謝謝的人。」我一臉認真,「謝謝少庭肯包容媽媽的任性,陪媽媽一同來高雄生活。」

  「不──」少庭搖搖頭,體貼地說:「媽媽一點都不任性,是少庭自己要來高雄讀書的。」

  「乖兒子!」我緊摟著他,努力眨回眼底的涇意。

  少庭敏感地察覺到我的異樣,輕輕推開了我,他的小手拂上了我的頰,為我拭去頰上的淚水,說:「媽媽不要哭,少庭會很難過的──」說著說著,水氣緩緩在少庭眼底聚集,紅了眼眶,眼看著眼中的淚就快滾落下來。

  飛快拭去頰上的淚水,我反過來安慰少庭說:「不准哭!媽媽不喜歡有個愛哭的兒子,來──過來這裡。」

  我牽起少庭的手慢慢往沙發走過去,母子倆一起坐上沙發上,我柔聲問:「告訴媽媽,少庭在學校有沒有遇上好玩的事情?或者是交到一群很好的朋友?」我換了個話題,想轉移少庭的注意力。

  少庭唇邊漾開一朵耀眼的笑,答說:「嗯!我覺得『共和』是一所很好玩的學校,而且同班的同學們都對我十分的友善,我才剛到班上沒多久,他們就為我舉辦了場歡迎會──」少庭滔滔不絕地說著,在他眼中,我已經瞧不見先前那抹佔滿他眼眶的楚楚淚水。

  「聽你這麼說,你很喜歡『共和』這所新學校羅?」我與少庭在沙發上聊著有關於「共和」的話題。

  歡笑聲中,我們一同在別墅裡等待著子凡歸來的身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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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5:55:06
第六章

  擺在餐桌上的是三人份的西式早餐。

  仔細一看,有一份早餐已經被人動過了,是少庭的那一份。望著餐桌上僅存的麵包殘屑,我想,少庭一定是吃過早餐後才到學校去的。

  今天我為他們所準備的早餐是各兩顆荷包蛋以及火腿片,還有兩塊烤過的土司和一大杯五百CC的溫牛奶,這些熱量對他們父子倆來說應該是足夠了,尤其是像子凡這種坐在辦公桌前高談闊論的大老闆,實在是綽綽有餘。

  但我還是在少庭的餐盒裡多擺上一份小點心,以防少庭肚子餓。

  盥洗過後,子凡精神抖擻,滿臉笑意地來到樓下廚房,在我身旁的椅子上坐定後,笑問:「早安!曉薏,今天吃些什麼?」

  我回他一抹燦爛笑容,把另一份早餐遞給他說:「簡式西餐,希望能合你的胃口。」

  子凡輕捏我的臉頰,「小傻瓜!自從吃了你那一鍋皮蛋瘦肉粥後,我的口味就被你給養刁了,不是你親手煮的美食已經滿足不了我的胃,我真怕有一天你大發嬌嗔,不肯再下廚做飯給我吃的時候,我該怎麼張羅我的食物,我看啊──」子凡邊搖頭邊自憐地說:「我恐怕就只有餓肚子的份了!」

  「臣──謝過太后。」我忍不住搖頭失笑,他打哪兒學來這種文謅謅的詞兒?是電視劇看多了嗎?很有趣!也更能顯現出子凡稚氣灑脫的一面。

  拿起盤邊的刀叉,子凡正想好好享用他的美味早餐時,一連串不識相的電話鈴聲卻在這個節骨眼上乍然大響;子凡放下手中的刀叉,輕歎口氣,準備起身接聽它時,我朝他的方向搖搖頭,搶先一步擋在廚房門口說道:「你繼續吃吧!我來接就行了。」

  話聲甫落,我的人也跟著來到了客廳。

  執起吵鬧不休的話筒,我柔聲問:「喂?這裡是蔚公館,請問您找誰?」

  沉默了一會,話筒那邊傳來一抹令我想忘也忘也忘不了的恐怖聲音,「我最親愛的曉薏,你想我會想找誰呢?」

  嚇!是伍智君,他怎麼會知道我們搬到了高雄?我驚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彷彿猜著我心意似的,話筒另一端的伍智君輕笑一聲,說:「不出聲是吧?我美麗的曉薏,你以為我會不曉得你們全家都到高雄去逍遙快活了嗎?」

  「你──你想做什麼?」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多半是害怕的原故。

  放肆不羈的狂笑聲從話筒中傳來,「聰明的曉薏,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只要你一人!我只要蔚子凡把你還給我而已,要不然──你就等著替他收屍吧!」

  伍智君的恫嚇讓我倒抽口涼氣,我緊抓著話筒,雙手顫抖得十分厲害。

  「伍先生,求求你!我求求你千萬別對子凡下手,只要你肯放過子凡,我什麼都聽你──」轉眼間,執在我手中的話筒突然不翼而飛。

  我回頭一瞧,不知從何時就站在我身後聆聽這一切的子凡滿臉殺氣,瞧他一副巴不得能捏碎手中話筒的可怕表情看來,想必他已經知曉這通電話的主人是誰了;而且啊!他還氣得不輕呢!

  子旦搶過我手裡的話筒,憤怒道:「伍智君!你這個該死的卑鄙小人!我不怕你,你有什麼卑鄙的手段就儘管使出來吧!別老是用惡毒的言辭來威脅一個弱小女子──」

  隔著一條電話線,子凡與他開始爭執起來。

  我緊守在子凡身邊,不敢離開,雖然我不知道伍智君對子凡說了些什麼,不過從子凡一臉想殺人的鐵青面孔看來,想必他說的也不是什麼好話。

  沒多久,子凡帶著怒色,用力將話筒給甩了回去。

  「該死的伍智君──」子凡旁若無人地開始咒罵起他來,「那個該被打下十八層地獄受盡折磨的卑鄙傢伙!他居然敢威脅我?真是可惡透頂!我非得給他點顏色瞧瞧──

  當視線一落在我身上,子凡一個怔愣,陡地閉上了嘴,顯然是不想讓我知道他與伍智君之間的談話結果。

  子凡這種欲蓋彌彰的舉動令我擔心不已,揮不去心中難掩的恐懼,我緊揪著他的衣襟不放,直追問他說:「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告訴我!伍智君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

  我心急死了,奇怪?他怎麼都不吭半聲呢?

  子凡淡淡地搖了個頭,毫不在意地說道:「我不會有事的,你別太過擔心了。」說完,他一個旋身,不再理會身後憂心焦慮的我,轉身踱步回廚房,打算吃完他的早餐。

  我飛快跟上子凡的腳步,望著子凡人座的自在神情,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愁然悵色遞然飄上了眉宇之間,「可是我──我就是忍不住會害怕嘛!子凡,我真的真的很不想失去你,請稱一定要小心提防伍智君這個人好嗎?」

  子凡終於露出了笑容,他朝我勾勾手,輕聲說:「過來。」

  我依言坐在他身側的椅子上,他大手輕拂著我的髮,笑道:「我說過了,你不需要為我操心,我絕不會有事的。」

  子凡的話非但不能除去我心中的憂慮,反而更加添一抹永無止境的不安,強忍著心上焦急,我不滿地嘟囔著說:「胡扯一通!你既不能未卜先知,又怎麼能事先得知自己不會發生意外?」我氣得拍掉我發辦上的一雙大手。

  「我可愛的小傻瓜啊!你也沒有參透天機的本領,又怎麼能毅然斷言我一定會發生事故,呢?」子凡莞爾,將問題完整地丟還給我。

  「子凡!」我差點被他這種可笑的對話給氣死,「人家是──人家是真的在擔心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我的話當成是耳邊風,一點都不在意呢?」這個絲毫無危機意識可言的自大男人,他怎麼可以在我為他的安危憂愁的心情嗎?

  我的思緒全亂成一團,如果我是個男人,如果我有能力可以保護他不受伍伍智君的威脅恫嚇,我一定會隨時跟在他身後,守護著他的安全──

  對了!一個絕妙的點子驀然從我腦中飛奔而過,我怎麼會沒有想到這一點?

  「子凡──」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想到你的公司去,好不好?」

  子凡詫異地揚起眉,驚奇地問:「你想跟著我到公司去?為什麼?你為什麼會突然有這種念頭?」

  「我──我想學點東西嘛!」我總不能對他說,我要當你的帖身保鏢吧!

  「只是純粹想學點東西而已嗎?」

  子凡狐疑地瞪著我,想從我的臉上找出一些可疑的蛛絲馬跡。

  我直點著頭,為了取信於他,我刻意擺出一副十分謙卑的面孔來混淆他的判斷能力,「我知道自己是個只會靠老公吃飯的軟弱女人──」

  天啊!什麼軟弱女人?我可是留美回來的優等生,精通六個國語言的才女耶!﹝這些全都是我出院後子凡告訴我的﹞怎麼有可能會跟「軟弱」這兩個沒用的字眼扯在一起呢?我真是有夠委屈自己了。

  清清喉嚨,我接腔說道:「既沒謀生的能力,也沒有什麼寶貴的社會經歷;所以,我想藉著這個機會到外頭見見世面,順便學些有用的東西回來,你說──這樣子好不好?」

  「曉薏,你怎麼會突然想到這些?」子凡仍沉著地吃著餐,從他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孔看來,我實在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嗯──我是想──」態度並不怎麼熱絡的子凡好像不太相信我那一套說辭,不成!我得趕快找個借口來敷衍他才行,「你是──呃──你是我們家的原動力嘛!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被某人給『怎麼』了,那我們家的大支柱不就也跟著倒了?到時候,我們一大家子該靠什麼方式來過活?所以我想,我要是能跟在你的身邊多學著點,萬一這天真的來臨的話,我們全家也不至於會淪落到露宿街頭的下場,你說是不是啊?」

  天啊!我到底在胡謅些什麼呀?

  不悅地噘著嘴,我怒說:「蔚子凡!你真可惡,我是認真的,你怎麼可以笑我呢?」

  子凡收起如爆竹般的狂笑聲,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竟然識破了我的詭計。

  只見他坐直了身子,正色說道:「曉薏,我實在很佩服你的瞎掰能力,假如你能把這份才能發揮在電影編導上,我包準你一定會大紅大紫,不過呢──」子凡有些壞心地笑著,「你如果是想騙倒我的話,那我勸你最好還是別白費心力的好。」

  「你──你全猜到了呀?不生氣嗎?」我想──他應該不會那麼沒度量吧?

  子凡搖頭,一手就把我攬進懷裡,柔聲說:「我疼你都嫌來不及,又怎麼會捨得對你生氣?不過曉薏啊!有件事我還是得跟你澄清一下,你老公賺的錢多得可以讓你拿去當衛生紙用,所以說,你的顧慮是多餘的,我們家絕不會有夜宿街頭的一天。

  我扁扁嘴,不依地抗議說:「人家的問題又不是這個──」

  他輕捏我的粉頰,微笑說:「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是不是?」

  「因為我想看你為我擔心著急的模樣嘛!」

  「蔚子凡,你這個大壞蛋!」我掩不住心底的怨氣,用力捶著他,怒道:「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如此地試探我?好過分!我是真的在擔心你,擔心得連心都揪緊起來,你──你──」我憤恨得說不出話來。

  子凡牢牢接下我的拳頭,眼底認真的神色拂去了原有的嘻笑、不正經的眸光,「我知道!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更不想讓你陷入這場危險的混亂中。」

  危險!子凡也知道會有危險嗎?我還以為就只有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鬆了一口氣,原來──原來子凡並沒有像他外表那般漫不經心嘛!

  「我不怕危險。」我向他撒著嬌,眼底充滿了渴求:「你就讓我跟嘛!」

  「不行!」子凡放開我,臉上儘是肅然的厲色,毅然拒絕我,我說過,我不想把你卷人這場是非之中。」

  我沒有因為子凡臉上鐵青難看的慍意而打退堂鼓,「我不管!伍智君的事情是我惹出來的,我絕不能撒手不理。」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子凡一臉霸氣,說什麼也絕不妥協。

  「你──」我與他僵持著,誰也不肯讓誰。

  半晌,子凡先撤除防備,輕輕露出一朵和煦的笑容,他溫柔地親吻著我的額頭,眼底滿盛的慍意被一抹醉死人的暖暖情意給取代,柔聲地勸著我說:「聽話!曉薏,你只要乖乖的待在家裡等我回來、做我的好妻子就足夠了,別再為一些無關緊要的繁雜瑣事煩憂,把它們全都交給我一個人來處理好嗎?」

  「不好!」我一手推開子凡,不願被他的柔情蜜意給收服,「我不想傻傻地守在家中接獲你或許已經遇害的消息,也不願意讓自己在你的粗心大意下榮登寡婦的後座,告訴你──如果你真的讓我做了寡婦,我一定會馬上帶著你的寶貝兒子少庭和你的錢下嫁給你最痛恨的男人。」我想,子凡應該知道我指的人是誰。

  他微笑不語,那秣無關痛癢的怡然笑容又挑起我另一波難的怒火。

  「你──你還笑得出來,我是絕對認真的!難道你一點也不相信?」

  子凡收起唇邊的笑意,緩緩拿起桌上的牛奶,喝完它。

  「信!我當然相信,我老婆說的話誰敢不相信?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在地底下找個情婦。」擦乾淨唇邊的渣滓後,他起身離開座椅,轉身走出廚房。

  「蔚子凡!你說什麼廣我急忙追了過去,擋在他面前,緊揪著他的領子,惡聲惡氣地問說:「你敢在那邊討小老婆?不怕我會生氣嗎?」

  子凡輕笑一聲,滿臉笑意,神情煞是有趣地反問我道:「我的好曉薏啊!你不是也要討個小老公?」

  「我──」子凡的問題使我結舌,不知該做何回答。

  「不管!」我霸道地約束他,兇惡刁蠻的模樣有點類似吃味的母老虎,反正──反正我不准你討小老婆!就連地底下的也不行!知道嗎?」

  子凡拿我沒辦法,顯然是對我沒轍了。輕歎口氣,一抹無奈的笑意浮上子凡的頰,彷彿正取笑著我的稚氣、不成熟,「是!是!我知道了,現在,我最親愛的老婆大人,你可不可以稍微放鬆你手頭上的力量?你知道嗎?我被你勒得都快喘不過氣了。」

  我依言放開仍緊握在手中的衣領,不死心地追問他說:「子凡,你真的不讓我跟?」

  「不行就是不行!」子凡捉著我的肩,正色地直視我道:「你聽我說,曉薏,我絕對不會讓危險纏上你,乖乖的待在家裡等我回來,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像個任性的孩子般喊鬧著,緊拉住他的衣角不放,「我偏要跟!如果你不讓我去,我也絕不放你出門半步。」

  「曉薏,你別鬧了行不行?」子凡對我無可奈何,一臉頭疼貌,「伍智君的事情我會處理得非常圓滿,你就相信我好嗎?」

  瞧他如此傷神,陣陣濃郁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平日為了繁多公事而忙碌不停的子凡,如今竟然還得分神為我一手所惹出來的禍端煩憂,思及此,我的行為確實是太過驕縱、不講理,我高高地噘起小嘴,順從地點點頭,一臉不甘願地放開他的衣角,輕聲說:「好嘛!我聽話就是了。」

  不過,你可別奢望我會乖乖的待在家裡喔!我在心中補上了一句。

  子凡喜出望外地親吻了我的額,待我像個孩子般揉亂了我的髮,含笑道:「乖女孩,這才是我的好曉薏!那麼,我到公司去了,你可別惹麻煩。」

  「我知道啦!路上小心。」說完,我順便附送他一記別人所不能模仿的超級大鬼臉,不依地嚷著說:「還有──我不惹麻煩。」

  子凡大笑出聲,接過我順手從沙發拿起的公文包,擁著我緩緩走至大門前,門前由老陳所駕駛的黑色凱迪拉克正在待命著;老陳是子凡專屬的司機,也是唯一一個跟著他們一家子到南部來的部屬。

  給我一個告別吻後,子凡放開我,一個低身,他彎著著身子正準備要踏進凱迪拉克時,他一個停頓,猝然出聲說道:「對了,老陳──」

  老陳必恭必敬地站直身子,一臉肅色地在車門旁等待著子凡的吩咐。

  「你今天不必再跟著我到公司去,現在,我要給你一個新的任務,就是替我看著太太,別讓她到處亂跑、闖禍,你明白嗎?」

  我一聽,連忙急嚷嚷著說:「我不會隨便亂跑的!你別叫老陳跟著我好不好?子凡。」

  如果真的讓老陳跟在我身邊,那麼我的計劃豈不就要胎死腹中了?

  此話一出,我恨不能馬上咬斷自己的舌頭;夏曉薏,你這個白徉女人,沒有腦袋的大笨蛋!你這麼說不就正好應了那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至理名言嗎?蠢女人!大傻瓜!我暗自臭罵自己一頓,實在是笨到家了。

  迎上子凡唇邊一抹瞭然的笑容,他的笑容使我明瞭,剛才的念頭肯定是要無疾而終了!「為什麼不讓老陳跟?你是不是想去做壞事呀?曉薏。」

  雖然理虧,但我還是嘴硬地答道:「才──才沒這回事呢!」

  子凡臉上的笑意不減,輕聲說:「不管有沒有,反正若是老陳不跟你,我就不到公司上班,如何?」

  我認命地歎了口氣,「知道了,我讓老陳跟就是了。」

  「好女孩。」子凡誇讚了我一句,然後轉身,再次囑咐老陳說:「老陳啊!你可要好好地跟著太太,千萬別把人給我跟丟了,知道嗎?」

  臨走前,子凡像個老母難般直叮嚀著老陳一定要看好我,彷彿當我是個成天以闖禍為樂的大麻煩一樣,一臉不放心的神態真教人氣憤。

  老陳明白,先放心改開大紅的法拉利上班。

  就這樣,子凡留下老陳這個大累贅給我,獨自一人到公司去了。

  我一臉無奈,擠不出一絲笑容來,不知道該拿老陳怎麼辦才好。

  不成!現在可不是沮喪的時候,我有要務纏身,不能陪老陳待在這棟宅子裡乾耗,所以我一定得甩開老陳這個大包袱不可,不然,我怎能成就大事?

  對!沒有錯!我得想個方法把老陳給甩得遠遠的,最好是能讓他這把老骨頭休息個幾天,沒多餘的空閒時間來煩我──

  我緩緩露出笑意,打定主意心忖著。

  整件事情簡直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居然甩不掉老陳緊迫盯人的惱人身影;老陳就像是一隻煩人的蒼蠅般直跟著我,任由我怎麼斥罵,也逼退不了他。

  三天了!我煩躁地在客廳裡來回不停地踱著步,幾乎快把客廳上的大理石地板給走出一條溝來;三天了!已經整整過了三天,這三天裡,老陳一直很忠心地死守著子凡交代給他的神聖使命,無論我走到何處,都有老陳年邁的腳步聲跟著,我一臉厭煩地盯著一旁的老陳,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可以如願地甩開他。

  輕歎口氣,我已經黔驢技窮了!

  「太太──」一旁守候的老陳看不過去,忍不住出聲勸我:「你已經在客廳裡來來回回走了將近快兩個小時,累了嗎?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會?」

  我斜睨著他,把所有的不滿全發洩在他的身上,口吻十分地火爆,「用不著你管,你給我閉嘴?」

  老陳噤聲,不敢再多說話。

  望著老陳一臉無辜受累的模樣,內疚感油然而生,我自覺自己真的是過分了些,怎麼可以惡劣到對一名不相干的人亂發脾氣?尤其是當對像還是個老人的時候;可是,思緒一轉,我又想起老陳是奉了子凡的命令,跟在我身邊像個典獄長似的監視著我時,內疚感馬上被惱人的慍意給取代,反倒讓我更加討厭緊跟在我身邊的老陳。

  「老陳,你真的好討厭!你能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我滿腔的怒火無處可發洩,只好找上既無辜又可憐的老陳,「你知道嗎?你這個樣子讓我聯想到嘔心的老鼠。」

  無奈的笑容浮上了他蒼老的面容。

  頓時,自我厭惡感湧上心頭,讓我覺得自己的舉止好令人討厭。

  「對不起,老陳,我知道不該把無名的怒火發在你的身上,可是我──」

  老陳露出個和藹的笑靨,善解人意地答說:「沒關係的,太太,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不過,這是先生的吩咐,老陳不能不遵從。」

  「那麼──你給我半小時的時間好嗎?」我想利用這段時間到保全公司找個可靠的保鏢來保護子凡的安全,要不然,我真的放不下心,「我向你保證,半小時一到,我一定馬上回來,好不好?老陳。」

  他一臉為難,囁嚼地說:「太太──」

  面對我無理的要求,老陳為難地白了一張臉,他驚慌的表情盡落入我眼底,我忍不住滿腔不耐,煩躁地揮著手說,「算了!算了!你就當我沒說過。」

  說完,我踱步至沙發上坐定,臉上不悅的表情像極了正在鬧脾氣的小孩般獨自在一旁生著悶氣,搞得老陳啼笑皆非,一臉拿我沒轍的模樣。

  我們倆相處的模式又恢復到最初──老陳仍像往常一樣緊跟隨在我身側,而我也像三日來那般與他保持著無任何對話的僵局,寂靜的沉默緩緩在廳上漾開。

  不一會兒,電話的鈴聲陡地打破這一片無聲的默然。

  喧鬧不停的鈴聲讓我徒生恐懼,我視它如洪水猛獸一般可怕駭人,直瞪著遍體通白的精緻電話,我不敢伸手接起它,紅潤的血色自我頰上褪去,我感到害怕,怕會再次聽到伍智君的恫嚇聲。

  伍智君不肯罷休的死糾纏惹來我不少驚惶;近日來,自從他知曉我置身在南部高雄的消息後,伍智君就常利用方便的電話線來騷擾我的安寧,令我終日難以成眠,每當電話鈴聲響起,我彷彿像只驚弓之鳥似的驚駭不已,止不住的抖意皆因驚恐而起,我嚇得連聽到電話聲都會感到惶恐極了。

  電話鈴聲接連不斷,第一聲──第二聲──第三聲……我已經數不清它到底是響了幾聲,一旁的老陳知道我的恐懼,二話不說,馬上代我接起它,我感激地朝他漾出一朵笑容。

  「喂?這裡是蔚公館,請問您找哪位──喔!是先生呀!太太嗎?您放寬心吧!先生,太太很乖的……您要找她聽電話嗎?好,您等一會。」

  老陳寒暄過後,很快地就把話筒遞給了我。

  接過話筒,子凡帶點抱怨的獨特嗓音隨即幽幽傳來:「曉薏,為什麼不肯接我的電話?你好狠心,難道不怕我會心疼嗎?」

  子凡會心疼?我感到不可思議,像這種類似情人間的親密對話,子凡是最反感的!在子凡的觀念中,他很排斥這一類他認為是沒啥營養的綿綿情話,以往,任憑我怎麼利誘威脅,子凡也絕不輕易說出口,氣得我連話都不跟他說,為什麼今天反倒會主動與我說這些?莫非是我「調教」有方?

  子凡突來的轉變讓我淡忘了伍智君先前所帶給我的惶恐。

  久未出聲的我,讓話筒一邊的子凡急嚷嚷著問道:「曉薏?你還在聽嗎?曉薏?」

  我微微一笑,身旁的老陳帶著會意的笑容躲到一邊去了,話筒旁,只剩下我獨自一人和子凡談著話,「嗯!我還在。」

  「既然你還在話筒旁邊,為什麼遲遲不肯與我說話?」子凡微慍的口吻隔著電話線傳入我耳裡,語調中有些惱怒地問:「是不是不想聽到我的聲音?」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連忙澄清剛才發呆的原因,「我很高興你能夠打電話回來,更高興你可以隔著話筒跟我聊天,可是,我怕──我怕會再聽到伍智君的聲音,所以我──我──」

  「別說了,曉薏,別說了!是我不好,讓你難受了。」

  子凡也知道伍智君常打電話來騷擾我的事,他自己也曾接過好幾通。

  話筒邊有短暫的沉默,過了大約有十來秒鐘,子凡的聲音才再度從話筒另一頭傳來:「曉薏,別怕!我馬上就回去。」

  「你要回來?子凡,我沒聽錯吧?」你個狂人一般拚命工作的他,真的會為了我而拋下他的第二生命回來?我實在是太驚訝了。

  「你似乎很吃驚,曉薏。」帶著意的聲調徐徐傳來,我不難想像在話和筒邊的他肯定是一臉興奮,嘴角邊還掛有一抹笑意,「為什麼?」

  因為你是一個只知道工作的自我虐待狂!可惜我並沒有這句話說出口。

  「為什麼──哎呀!反正我就是覺得不太對勁,你別再問了行不行?」我胡謅一通,想要帶過這個話題,「啊!對了,子凡,你打電話來找我有事嗎?」

  話題成功地被帶開了。「你真的不喜歡我打電話回來!」

  子凡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失望,彷彿是個在鬧脾氣的孩子般,連點成熟男子的味道也沒有,真難想像他是個堂堂跨國企業的總裁。

  不過,這樣子的他卻讓我暗自竅喜著,因為這證明他在乎我。

  「胡說!我很喜歡你打電話來找我,更喜歡你能馬上回來看我:子凡,人家真的很想你,你現在就回來好不好?拜託嘛──」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我開始向他撒嬌。

  話筒裡傳來他愉悅的大笑聲,「長不大的小鬼!我馬上就回去。」

  我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聽見「卡」的一聲,子凡的電話讓人給切斷了。

  疑惑地轉過身,我想看看到底是誰會這麼的大膽,竟敢切斷我的電話。

  我帶著滿腔的怒火回頭,伍智君俊秀的面容驀然映人眼底;突來的震驚使我手中的話筒止不住的顫意,「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伍智君邪邪地笑著,笑容裡藏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神色,他晃了手中的東西,清脆的碰撞聲隨之響起,一道銀色的閃光遽然躍入我眼底。

  我仔細地瞧著它──噢!我忍不住呻吟一聲,我的天啊!

  「我有這棟別墅的大門鑰匙,是你給我的,還記得嗎?」

  等趕走他之後,我一定要馬上叫子凡換掉那扇雕琢精美的大門門鎖。

  「我──我並不歡迎你的拜訪,請你馬上──馬上離開這裡,要不然──要不然我就要叫人來趕你了。」我四處張望著,想找個幫手來替我趕人。

  奇怪了,老陳到哪去了?剛剛他不是還像塊牛皮糖似的直黏著我嗎?怎麼現在連個影子也瞧不見?「老陳,你在哪裡?快出來幫我趕人呀!」

  「曉薏啊──」伍智君又輕笑起來,他笑得極為詭異,使我不禁聯想起格林童話裡那只正打著壞主意的大野狼,而我──就是那個倒霉的小紅帽。

  頓時,不好的預兆緩緩地在心頭上蔓延開來。

  「如果你想找的人是那個老傢伙的話,那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唇舌的好。」

  「你──你究竟對老陳做了些什麼?」

  他野狼般的笑容更加顯明燦爛許多,「也沒有什麼,我只不過是把他給打昏了而已。」

  「你打暈了老陳?」噢!這下子可慘了,真的沒人幫我了。心念一動,我心底的懼意又跟著加深了不少,「你──你想做什麼?」

  伍智君收起他的笑容,換上一副飽受傷害的臉孔,「曉薏,你別把我當成是可怕的怪物看待好嗎?我是愛你的!難道──你一點印象也沒有嗎?想想以前快樂的時光,如果沒有蔚子凡這個程咬金──」一絲怒容悄然浮上他兩頰,轉眼間,他變得如惡魔般猙獰恐怖,「若是沒有他,你現在就是我最疼愛的老婆了!」

  「你住口!我什麼也不要聽!」緊捂著雙耳,我不想讓他混淆了我的心,「你馬上給我離開這裡,不然一不然我就要報警了。」我出言威脅他說。

  「報警?」他又笑了,先前的笑容已從猙獰轉成了邪惡,「你以為我會讓你得逞嗎?」

  說完,伍智君走到電話旁,粗暴地把整條電話線用力扯了下來。

  一臉霸氣的他使我心寒。二話不說,他馬上從他身側越過,想逃離他的魔掌。

  「不行!」他看穿了我的伎倆,大手一橫便捉住了正要溜走的我,「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我要帶你走!帶你離開蔚子凡的身邊!」伍智君像是發了狂似的在我耳旁犬吼著。

  我奮力地掙扎著,硬是不讓他如願,「我不要聽你的!快放開我,放開我!可惡!你再不放手的話,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羅!」

  他聞言笑之,「是嗎?我倒要試試看。」

  他嘲諷的口吻使我怒從中來,我氣憤萬分,一張口就使出我的絕活──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臂不放;伍智君痛呼,用力甩開我,眼底全是不能置信的驚訝,「曉薏,你──你怎麼可以咬我呢?」

  我沒有時間理會他,得到自由的我馬上越過他身側,往大門的方向奔去,我必須跑到街上才有機會可以逃離他的摩掌,立刻追了上來,嘴裡不停地嚷嚷著:「曉薏,你別跑呀!我不會傷害你的,快回來呀!曉薏──」

  美麗的浮雕大門就在眼前,我只要再多跑個幾碼就能遠離我身後那個可怕的男人了──但,我還是遲了一步,當我即將奔出門外的那一剎那間,伍智君如鬼魅般的身影一個旋身,他成功地阻撓了我,擋在我面前,順勢關上了大門,把我完全與外面的世界隔離開來。

  「曉──曉薏,你跑得真──真快──」靠在大門上,伍智君停頓一會,待氣息稍稍平順後,他才接著說:「害我追得連氣都差點──差點喘不過來──」

  因為過度奔跑而顯得有些狼狽的他,雖然身體已呈疲態,但臉上老神在在的鎮定笑容仍然令我感到心慌不已,我不知所措,腦中思緒全亂成一團。

  「你不要過來!我不要你過來!」我怕極了,難道就沒人救得了我?

  伍智君置若罔聞,慢慢地朝我靠近,他柔聲道:「曉薏,你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如此冷漠待我?為什麼?是不是蔚子凡在你的面前說了一些對我不利的話?是不是?」

  他臉色大變,一張可以媲美惡魔的恐怖面容浮現在我的眼前。

  「那個該死的蔚子凡,他怎麼可以在你的面前扭曲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呢?不過──」伍智君神色一整,惡魔式的邪惡臉龐馬上被天使般的純真笑靨給取代,多情溫柔的伍智君又重新出現在我眼前,「我所愛的曉薏,你應該不會相信他所說的鬼話是不是?應該不會被他的花言巧語給蒙蔽了心智對不對?你是愛我的,你一直是愛我的!」

  如果我不認識伍智君,此刻的我一定會誤以為他是個演技十分傑出的當紅藝人;他真的很厲害,居然能夠在短短的幾十秒鐘之內做出兩種極端不同的表情來,假如不是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我一定會為他這種精湛的演技而好好的喝采一番。

  「伍智君先生,我現在很明確地告訴你,我並不愛你!子凡也沒有在我的面前說過你任何一句不好的話。」我試著想說服他,希望他別再對我糾纏不清,「我已經羅敷有夫了,一個有了丈夫的婦人是很難再去愛上丈夫以外的男人,我雖然忘卻了以前的種種,能記起來的事情也不多,不過我至少知道我愛的人並不是你,而是我現在的丈夫──蔚子凡。」

  「我不相信!」伍智君不帶任何情感地說,在他的眼底,我瞧見了一絲危險的光芒,「你會有這種想法一定是,蔚子凡灌輸給你的!你應該是愛我的!一定是那個該死的蔚子凡改變了你,一定是的!不行,我不能就這麼算了,我要使你恢復記憶,恢復成原來那個愛我的曉薏,我要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語畢,他舉步向前想要捉住我。

  「不要!我不想離開這裡。」

  見他大手伸來,我馬上轉身就跑,一場體力的拉鋸戰就此展開。

  別無選擇地,我又奔進屋內,別墅裡光潔的大廳並沒有我可以躲藏的地方,逼不得已,我只好轉向通往二樓處的大理石階梯;伍智君就在我的身後,我甩不掉他,他就好像是一隻黏人的水蛭般難纏,緊緊地跟在我身後;面對毫不死心的他,我無計可施,只有選擇繼續逃跑,等待奇跡的出現。

  不久,我被他追趕到二樓處的平台上。  

  這棟別墅的設計全是採用西洋宮庭式的建築,從大門口進來,首先瞧見的是一處頗為寬廣的大廳,在大廳的右側,通往二樓處的大理石階梯醒目可見,階梯的上方,有塊面積並不大的小平台,從平台往下看,大廳裡每一個細微的小動作都能看得十分清楚,就好像是座聳立在高處的樓台般傲視一切,站在平台上放眼望去,任何事物皆難以遁形。

  置身平台,通往臥室的走廊就在我的身後處,伍智君正從右側的樓梯朝我狂奔而來,我猶豫著不知該往何處去才能夠躲避他這個大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子凡的身影遽然出現在我眼前。

  子凡的出現使我重燃一線希望,我忘形地將身子探出平台外,朝子凡的方向用力揮著手,想引起他的注意力,完全把一旁的伍智君給忘卻了。

  「子凡,我在這裡,快來接我,子凡──」

  平台底下的他滿頭大汗,顯然他是在電話被切斷之後覺得怪異,連忙拋下手邊的公務飛車急趕回來,不然他也不會喘成這副德行。

  想到這裡,我對他的愛意也就更加濃郁許多。

  順著我的聲音,子凡瞧見了大半身子全掛在扶手外頭的我,他驚呼一聲,原本因呼吸急促而變得有些泛紅的面容在剎那間全部刷白,他馬上奔向我,嘴裡不停地嚷嚷著說:「曉──曉薏,快把身子縮回去,小心別跌下來──」

  我正想告訴他用不著擔心我的安危時,伍智君的大手突然伸向我,我心頭一顫,第一個反應就是將身子再往後傾些,想躲開他的觸碰,「不要!你不要碰我──呀──」

  一聲尖吃,我發現自己居然跌出扶手外,騰空的身子正往下墜落中。

  我感到昏眩,逐漸模糊的意識讓我不能思考。

  即將被黑暗所擄獲之前,我瞧見子凡向我奔來的身影,以及愈來愈近的大理石地板……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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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5:55:31
第七章

  我的頭好痛!發生了什麼事?

  帶著疑惑,我環顧著四周,竟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裸露著一隻小腳,站在一條人潮相當擁擠的大街上,眼前往來不息的人群嚇著了我,我睜著一對寫滿茫然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盯著前方在柏汕路上橫衝直撞的車輛發呆。

  紊亂的思緒中,我搞不清楚此時的我身在何處,以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我的頭會痛得如此厲害?為什麼我會站在這裡──這些全都是我急於想要得知的答案;可是,根本就沒有人肯理我,沒有人肯再多看我一眼,身處在穿流不息的人群裡,彷彿找不到我的立足丫,他們好像全當我是透明人似的,連正眼也不肯瞧我一眼,真是冷淡極了。

  頭頂上炙熱的陽光刺痛了我的眼,雙手遮著頭,我抬頭望著蔚藍的晴空;湛藍睛空下,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一棟棟雄偉高大的大樓巨廈,我想,這裡一定是某個繁榮的商業區吧!但,它又是屬於哪一帶呢?

  我張開口,試著想找出某些令我感到熟悉的名字,不料,浮上腦海的居然會是一頁頁的空白記憶──我想不起任何事來!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喪失憶記?沒有人可以回答我。

  噢──我微蹙著眉,感覺一股惱人的疼痛又開始不安分地在我體內各處騷動著,我雙手扶著頭,整個身子因那反動派突來的痛楚而蜷縮於一旁,我緊咬著下唇,靜待疼意的消逝。

  路上的行人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不適,是不願意理睬?還是沒有多餘的同情心來憐憫我?我未再深思,另一波難以形容的痛楚又擄獲了我。

  不知過了多久,全身的疼痛像退潮的海水般逐漸從我身上消退。

  藉著身旁一道圍牆的幫助,我費力而緩慢地支起身,路上的行人已經沒有像剛才一般擁擠,街上的人煙正慢慢散去中。

  呆立一旁,我望著漸漸減少的人群,不知道該往何處去。一迷惘中,一股莫名的強大力量陡地替我做下決定,霸道地拉走了我,經由幾條小巷子的快捷方式,它把我拉往一個未知的方向;這抹不能抗拒的神秘力量帶領我來到一家醫院門口,不知怎麼著,看著聳立在橘紅晚霞下的白色醫院,我突然心生懼意,遲遲不肯進到醫院去。

  我抗拒著,雙腳卻不由自主地往醫院裡移動,我怕得連淚水都快掉下來了。

  最後,我掙脫不出那抹蠻橫的強勢力量,被迫進入醫院,一股刺鼻的藥水味隨之襲來,我嫌惡地皺皺眉頭,生平最不喜歡聞的就是這種味道。

  藥水味瀰漫的醫院中,到處可見身著白衣的呆板醫師,和毫無表情的厭謹護士穿梭於廊道上,以及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傷患病人;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年紀大約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大概是不良於行的原故,小男孩端坐在輪椅上,當我經過他的身邊時,他直直朝我露出個和煦的微笑。

  小男孩是第一個瞧見我有反應的人,我大為感動,也往他的方向漾出一朵和善的笑容,想停下來與他打聲招呼;可是,那股力量並不允許,仍執著地把我拉往更裡頭的病房,我無法停下腳步,只來得及對他露出個歉意的微笑,他的臉色稍微暗了暗,彷彿十分地捻。

  心頭一緊,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行為就眼個無賴壞蛋般過分可惡!

  我開始為剛才惡劣的舉動而深深反省著,自責之餘,我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已停下行走的動作,來到一扇掛有「三0二」的門版的病房前。

  揮之不去的疑惑直困擾著我,神色有異地陷入冥想中,我滿懷不解,好奇地猜測著它帶我來此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這個念頭一浮現,那反動派突兀的力量又想把我拉進去;我抗拒著,急急伸出手想推開擋在前方的大門,因為我若不是這麼做,那我整個人一定會撞上那扇厚實的大門,雖然我想不起任何事,不過這點小常識我還懂,

  異常霸道的力量並不妥協。仍執著地想把我拉進房裡。

  一個猛拉,我來不及踩煞車,眼看著我就快要跟那扇大門打KISS了──

  我識命地閉上眼睛,準備承受隨即而來的一反動派椎心之痛;等倏了許久,我所預期的疼痛感並沒有如願地降臨時,濃濃的疑惑驅使我睜開雙眼,接著,我瞧見一幕令我驚訝的畫面。

  眼前的景物不再是一扇掛有「三0二」門牌的乳白色房門,而是房門後頭,一間和門扉同樣色調的單人病房;小小的單人床就擺在窗子附近,床頭的右側處有張面積不是很大的小茶几,茶几上放有一盤削好的水梨,以及一束香氣濃郁的鮮紅玫瑰。

  一抹嬌小柔弱的身影正無助地躺在病床上,是個相貌極為可愛的女孩,年紀不大,頂多十七、八歲;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小女孩,怎麼會被病魔給擄獲?佈於頰上的病態舉目可見,就猶如是一株即將凋謝的水仙花一般,女孩的生命力正緩緩地流逝,恐怕隨時都會有離開人世的可能。

  女孩的纖細勾起我心底最深處的憐惜,踱步來到床前,我滿懷不捨地伸出手想撫摸她削瘦的面頰,一個落空,我訝異地發現,我的手居然穿透了她。

  無限的驚駭使我縮回了手,帶著濃濃的懼意,我低頭望著自己的身子──天啊!我的身體竟然是透明的!難以置信地,我再次伸手想碰觸其它東西,結果如我所想像的一樣,我真的抓不住它們!

  腦中思緒全亂成一團,慌亂中,我把視線撇向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帶著病色的容顏清晰地跌映入眼底,剎那間,我瞧清女孩甜美的臉孔,不斷從心底湧現的熟悉感引來我不少訝色,宛如就像是滂沱大雨中的雷電般,一抹說不出口的詭序情愫倏然打在心坎上,我好像在一瞬間想起什麼似的,還未來得及捉牢它,彷彿像是一陣突然興起的狂風擾亂我心底的平和後,悄然離去,不留一絲雲彩。

  「你是誰?」躺在病床上的她並不知曉我的存在,更不能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好像是自言自語般,一個人獨自對著冷冷的空氣喃喃自語著:「是你引我來的嗎?應該是吧!不然為什麼我只出現在你的病房裡,而不到其它地方去呢?」我微微一笑,先前的慌亂與困惑在見著她的人之後,已平息在一抹熟悉的情愫裡。

  我移動雙腳,更加靠近她,立於床前,女孩的雙眸緊閉著,完全沒有一絲更醒的跡象;乍看之下,我以為她熟睡了,正與周公廝殺得厲害,但其實不然,她不是熟睡,而是陷入昏迷狀態中,無法靠自己的意識清過來。而後我發現,在女孩的床沿週遭皆擺滿了現代科學的精密儀器,女孩並不健康,她的生命全靠這些現代化的樂療設備才能得以繼續存活下來。

  沒錯!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是個植物人。

  這項事實讓我倒的抽口涼氣,如此一個妙齡少女,又怎麼會淪落到得依賴這些儀器才能夠生存的下場?她的遭遇令我深感同情,心疼憐惜的視線從女孩的身上飄移至掛在床尾欄杆上的病歷表,上頭寫著「黃稜媛」三個字。

  黃稜媛──黃稜媛──這是她的名字嗎?心中一抹熟悉感更加濃烈,空白的迷霧被這個熟悉的名字劃開,漸漸地,我好像憶起些什麼──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病房門被輕輕地推開,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我招聘不容易才整理出來的一點頭緒,順勢也把我的希望之火澆熄了。

  我轉身面對來水,走進房來的是一個年齡大約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雖然無情的歲月會在她臉上留下不少痕跡,不過從她的輪廊看來,婦人在二八年華的少女時代,也稱得上是一個頗有姿色的美人兒。

  婦人來到床邊,愁然悵色像午後的烏雲直罩於眉間,她看起來好憂傷,清澈的雙眸裡滿是無限哀痛,柔弱不堪的身子骨單薄極了,彷彿風一動,那婦人就會被風吹走的感覺。「小媛,媽媽來看你了。」婦人的聲音有些哽咽。

  媽媽?她是黃稜媛的母親嗎?

  我走上前,好奇的視線在她們之間來回地游移著,仔細一看──沒錯!媽媽人秀麗的輪廊是有點黃稜媛的影子,她們果真是母女關係。

  尾隨婦人身後進來的是一名與黃稜媛差不多歲數的帥氣少女,少女頂著一頭長度稍微過耳的「赫本」頭,手執一束被綠意圍繞的鵝黃色向日葵──我猜,它們應該是黃稜媛最鍾愛的花朵──來到床沿前,一臉哀悉地對著病床上原黃稜媛說:「稜媛,我帶了你最喜歡的向日葵──」

  少女把手中的花束擺在黃稜媛的粉頰旁,輕問:「像耀眼太陽一樣充滿生命力的向日葵,是我祝你早日康復的禮物喔!」

  婦人哽咽,急急抓起一旁插滿紅玫瑰的花瓶,胡亂找個借口說:「這玫瑰──這玫瑰有點謝了,我去把它換舊,改插你帶過來的向日葵;小綠,麻煩你陪一下我們家的小媛,我馬上就回來。」語聲未歇,婦人拾起病床上的花束,不等謝小綠答話便匆匆奔出「三0二」的房門外。

  婦人怪異的舉動引來我不少的好奇,花瓶中的玫瑰不是還綻放著嬌艷的風采,為什麼婦人要說玫瑰已經凋謝了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突然興起一股想跟隨婦人離去、一探其中秘密的衝動,但謝小綠──不知是什麼原因,一抹很奇怪的聲音告訴我,少女的名字就叫做謝小綠──接下來的一番話緊緊拉住我即將跨門而出的動作,臉色微愕地停下腳步,我一個轉身,聆聽著房內的聲音。

  「你知道嗎?小媛,楚楚──」謝小綠的眼中開始泛起些水氣。「楚楚失蹤了──」說著說著,謝小綠的跟眶中溢出了點點淚珠。

  楚?好耳熟的名字!可是我想不起她,這個楚楚到底是我的誰呢?為什麼她會讓我覺得熟悉?為什麼我會對楚楚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奇異情愫?目光與床洞邊的謝小綠相對,謝小綠那雙明亮的眸子使我陡然一震,眼中含著淚水的謝小綠好像讓我想起些什麼。

  望著謝小綠拭去淚水時的堅強模樣,我心有不捨,想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無奈身為靈體的我觸摸不到她的人,失望之餘,我靜靜地坐在謝小綠身旁,與黃稜媛一齊傾聽著她近日來的遭遇。

  「小媛,我們到處都找不到楚楚的人,她真的失蹤了!楚楚失蹤的那天,她會到醫院來探望過你,是我陪她來的。過後,有一對美麗的孿生子找上她,他們手中握有楚楚所遺失的玉石──」謝小綠微微一笑,然後又接著說:「你也知道的,小媛,楚楚很珍惜那塊玉石,所以,當楚楚知道她的玉石不見之後,她曾經難過了好一陣子,直到孿生子他們撿到它,親自把它還給楚楚後,楚楚才重新拾回了笑容,一掃之前憂愁的神色;楚楚高興得連眉梢上都染有一層濃濃的笑意,為了要答謝他們,楚楚提出了她作東、要請他們飽餐一頓的要求,他們點頭答應顧,楚楚就與他們一行三人──」

  謝小綠神色一暗,突然斥責自己的不是我:「都怪我不好!如果那天不是我另外有約,無法一同與他們前往,楚楚也不會就此音訊全無,我──我──」謝小綠往床沿一趴,陡然痛哭起來。

  「別哭了。」明知謝小綠聽不見我的聲音,不過我還是在一旁柔聲安慰著她,「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就算你陪在楚楚身邊又能怎麼樣?是福不是禍,是禍射不過,也許是楚楚命中注定有如此一劫,你也就別太自責了──」

  話都還未說完,只見謝小綠倏然從床沿上支起身子,臉上滿是淚痕地朝黃稜媛綻出兩個十分可愛的小酒渦!笑說:「對不起!小媛,我不該淨對你說些難過的事情;可是,小媛,你知道嗎?看著你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楚楚又下落不明我真的對那場車場的肇事人夏曉薏生出一股難以平息的恨意!如果不是因為她,你也不會變成植物人,孤單地躺在喧裡;如果不是她,楚楚的名字也不會被警方列入失蹤人口的名單上;如果不是她──」謝小綠的眼眶又紅了起來,淚意又湧了上來。

  我在一旁聆聽著,夏曉薏這個新加入的名字又引來我另一抹熟悉的異感,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我總是會對一些從未聽聞過的姓名生出熟悉的反應?這代表著什麼?它想告訴我什麼?我找不到答案,不過,存於腦海中的迷霧正逐漸地淡化散去,我想就快了!揭曉答案的時刻就要來臨了。

  謝小綠在黃稜媛的病床前繼續啜泣著,立於她身側,我感覺週遭明亮的光線好像有逐渭減弱的現象,不消多久,病房內完全被一抹突兀的黑暗給籠罩;我不知所措。置於黑幕下的我無法正確協別出入方向,只能呆滯在原處,靜待光芒重視,此刻,我竟然心生懼意,有些害怕接下來即將降臨在我身上的「事實」。

  一記推門聲劃破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耀眼的光亮隨著一名帶著稚氣的青年再度回到空上病房裡,謝小綠低聲啜泣的身影已消逝無蹤。

  我定眼一瞧,他──我費力地在腦海中搜尋有關這名男孩的記憶,他不就是那名──那名想要強佔黃稜媛清白身子的陳志倫嗎?我認得他!黃稜媛之所以會遭遇到這次意外,有一大半因素全是因為他的原故。

  我還記得那一天,黃稜媛從陳志倫的魔爪下逃開後,來到街上,很倒霉的被開著酒紅色敞蓬跑車的我撞個正著;接著,黑夜的暗色將我們納入了羽翼下,幽暗的夜絨中,我走向黑暗裡唯一一道燦爛耀眼的光芒。

  隨即,我失去意識,等我再次清過來時,映入眼簾的就是我自己的這一張臉──我從未懷疑過這其中是否有可疑之處,一直深信著自己就是子凡的妻子,夏曉薏本人,可是──真的是這樣子的嗎?

  心中一抹怪異的情愫急催促著我努力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整件事情的經過;恍惚間,片斷的記憶隨著陳志倫的探訪,像一道突然決堤的洪水般直湧心頭,過往記憶彷彿像是一記悶棍般,重重地敲開我腦海中那段塵封已久的記憶。

  我想起來了!那一段曾經失落的回憶慢慢地被串聯起來,空白迷霧被一股突兀的風給吹散,那一個夏日的午後,那一場猝不及防的車禍,那一輛迎面而來的拉風跑車──我全想起來了!

  無息的淚水沿著兩頰輕輕滑落,我想,我知道我是誰了!

  我──我就是黃稜媛,那名躺在病床上孱弱無助、亳無知覺的植物人。

  由於日前一場意外的車禍,因而造成我與夏曉薏靈體互換的錯誤。

  我到現在才悄然大悟,難怪我無法適應夏曉薏的生活習性,無法從黃稜媛──也就是我自己的夢境中掙脫出來,原來我就是K?C職校的女學學生黃稜媛,謝小綠與羅楚楚的摯友、同學,像惡霸一般強佔了夏曉薏的身體,厚顏薄恥地將自己的靈體附於夏曉薏身上苟活下來的黃稜媛啊!

  我終於證實了自己的身份,我是黃稜媛!

  這項令我驚異得難以言語的事實使我跌坐於冰涼的地板上,目光直直盯著病床上的黃稜媛發愣,一抹彷彿凍結萬物的涼冽寒意意遍佈全身,我不能抑止地微顫著,不能消化、更無法接受這個我並非夏曉薏的事實。

  我怎麼會是黃稜媛呢?長久以來一直盤醒在夢中的女孩居然就是我自己!老天爺啊!你到底跟我開了一個什麼樣子的玩笑?為什麼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我自認自己從未恨過人,更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噗什麼偏要讓我遭遇到如此心碎的下場?一旦撕下夏曉薏的偽裝後,我還有什麼名分可以待在子凡的身邊?還有什麼理由能夠再繼續留在蔚家與他們父子倆一齊生活?

  噢──老天爺呀!我從未像現在這般如此地痛恨著你!

  微愣的目光緩緩從黃稜媛身上移開,茫然地飄向窗戶外遙遠的某一點。我該怎麼辦?再回去當那個單純的職校女學生嗎?不!我做不到;愛上子凡的我發現,我意然十分不願意再回到我自己的身體,假如我可以選擇,我會希望我是子凡心愛的妻子──夏曉薏。夏曉薏的外衣未褪下之前,我完全相信自己是夏曉薏的事實,有個喜歡裝酷的寡言老公和一個是早熟可愛的天才兒子;清醒過後,我安然地接受了這個身份,而且還樂在其中,為他們烹煮愛心餐為他們打理家務雜事,我毫無怨言,全心全意地照顧蔚氏父子。

  與他們相處的甜美日子裡,是我感到最幸福的時候了!在那段不算短的日子中,我初次嘗到戀愛的酸甜滋味,子凡霸道又帶點柔意的溫暖懷抱,少庭可愛卻又帶點小大人味道的頑皮模樣,他們每一個都是我心中的摯愛,你教我如何忍心拋下他們、棄他們父子倆於不顧呢?

  老天爺啊!我與夏曉薏之間的錯體靈魂是禰一時興起的惡作劇嗎?是你排解無聊時光的消遣娛樂嗎?所以,你極力想彌補你所犯下的錯誤?

  這並不公平!老天爺,是你親手為我纖編這一幅甜蜜的夢幻,藉著你的手,把我牽引至他們父子倆身邊,為什麼現在你卻要狠狠地打破這個美麗的幻象?為什麼要強行替這則美妙的詩篇劃上句點,讓我從夢境中清呢?

  既然子凡從未曾屬於過我,你為什麼又要讓我體驗這份灼熟的狂戀?為什麼要讓我無悔地栽進其中,深深為它著為呢?

  為什麼要如此地愚弄我?為什麼?老天爺呀!我真痛恨禰的狠心與無情。

  「曉薏──曉薏──」突然身邊傳來子凡叫喚我的聲音。不,我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子凡口中所喊的名字並不是我,是夏曉薏!那個被我強佔住身子、靈體不曉得遊蕩到哪兒去的美麗女人,子凡只擔心她,滿腔的焦急情意也只為夏曉薏一人所綻放,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根本就不曉得我是誰?

  充斥於心上的哀傷使我眼眶中的淚水落得更急了。

  「曉薏──曉意──」子凡急切的叫喊聲接連不斷,我心一顫,從他滿懷著焦慮不安的緊湊呼喚聲聽來,我不難想像現實中的他飽受擔憂之苦的模樣。

  噢!子凡──子凡,你別再喊我了,我不是你所愛的曉薏呀!

  我心痛得直掉眼淚,呢喃說,「子凡,我也不想離開你呀!可是我──我沒辦法──沒辦法呀──」濃濃的哀痛中,我渾然不察四周的光線又再次暗淡下來,一瞬間,我整個人跌進黑暗的懷抱裡,耳邊仍充斥著子凡深情的呼喊,一聲聲不停地在暗夜中迴盪著……

  「曉薏,醒來!我就在你身邊,別怕!」大手握住了我,子凡溫柔且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曉薏,你聽見了嗎?快醒來,曉薏──」

  子凡的聲音彷彿像是一道耀眼的光線,將層層包圍住我的黑衣給劃開了。

  費力地掙出黑暗的懷抱,我緩緩睜開雙眼,子凡一張焦慮受驚的面容立刻出現在眼前。見我安然無恙之後,子凡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曉薏,你終於醒過來了。」他愛憐地揉著我的髮,笑道:「小磨人精,你害我擔心極了。」

  看了子凡俊俏的臉龐一眼,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鼻頭一酸,彷彿像個痛失愛子的慈母般,雙手緊緊環著他的頸子,我開始放聲大哭著。

  我這一哭,馬上就引來子凡另一波驚慌失措的神色。

  「你怎麼哭了?曉薏──」子凡反手摟著我,面帶驚慌地急問:「是不是傷口又疼了?」他開始在床邊凌亂的茶几上搜尋著止痛劑的蹤影。

  伸手制止他的動作,我搖頭無語,流著淚不肯回答,心想,子凡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是為了什麼原故而流淚。

  子凡──我在心底呼喊著他的名字,請你別對我太好,行嗎?你這個樣子只會讓我更捨不得你,更加無法拋棄你而遠去,你應該把你的關懷用在你真正的妻子夏曉薏身上,而不是──而不是我這個冒牌的假貨呀!我並非你所愛的夏曉薏,我──我是黃稜媛啊!

  一想起這個事實,我的淚流的更凶了。

  「曉薏,你別淨哭個不停嘛──」子凡手忙腳亂地替我拭去淚珠,輕聲哄著我說:「別哭!曉薏,是不是那個可惡的伍智君嚇著你了?不要怕,我已經把他給趕走了,別再哭了好不好?」

  半俯在子凡溫暖而寬大的懷抱裡,我抬頭望著他,眼眶噙著淚水,問道:「子──子凡,求你──求你愛我好嗎?」垂下頭,我羞紅了臉,第一次大膽地對他提出要求,我極想忘掉自己是黃稜媛的事實。

  「可是──」他面露難色,遲遲不見下文。

  他的遲疑傷透了我的心,抬起頭凝望著子凡,眼底一抹晶瑩的點點淚珠即將要決堤而出,「你──子凡,你不愛我了嗎?」

  「胡說!沒有這回事,我當然是愛你的!」子凡斷然打消我腦海中亂七八槽的念頭,一臉認真的神情稍稍減緩我心中的痛意,但一想起他是愛「我」的──我援援頭,不願意再去碰觸那個只會讓我傷心難過的事實。

  雖然我的本質是黃稜媛,不過,我深愛子凡的熱情卻絲毫不輸給任何一人!我打從心底深深愛著子凡,就算他所受的人不是我也無妨。

  在靈體留於夏曉薏體內的短暫時光中,我只奢望子凡眷戀的目光肯停停在我身上,他滿腔的熱戀只為我一人所綻放,所以夏曉薏,請你──請你把你的子凡借給我一陣子,讓我能夠擁有子凡一段時間,我保證等你體之後,我一定會雙手將子凡完好如初地奉還給你,夏曉薏,還有老天爺,求禰再讓我擁有子凡一段日子,就當作是禰補償我的代價,拜託!

  「曉薏──」子凡略含著祈求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為什麼不說話?難道──難道你是在惱我嗎?曉薏──」

  我搖搖頭,委屈的神色悄然地飄上頰邊,嘟著一個幾乎可以吊上好幾斤肉的小嘴,我輕聲問:「沒有!我只是在想,你為什麼不肯碰我?是我變醜了嗎?還是你討厭我,不肯再親近我了──」

  「曉薏!我不准你再胡亂地鑽牛角尖!」子凡一臉慚色,他懊惱地扒扒頭,滿是無奈地說著:「真是的!你怎麼會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子凡輕歎一聲,又繼續說道:「你聽好,曉薏,我只對你說一次,不是我不想碰你,而是你現在頭部受了創傷,有輕微的腦震盪跡象,因此,醫生在臨走前曾囑咐過我,要我千萬別再讓你受到一丁點的刺激,所以我才不肯碰你,絕對不是因為你變醜了,或者是我討厭你的原故!我的傻曉薏,我永遠也不會嫌你醜,更不會有厭惡你之心,相反的,在我的心目中,你是最漂亮的女人!我要牢牢記著,曉薏,你是我這一輩子,甚至是生生世世中,唯一讓我想要疼愛的女人,你知道嗎?」

  子凡冷不防的表白陡地震傻了我,剎那間,我竟然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地點了個頭,心中忍不住羨幕起能獨得子凡所有愛戀的夏曉薏,艷麗冠芳的夏曉薏呀!能有子凡深情地疼愛你,你稱得上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

  抬手悄悄拭去一顆從眼眶中溢出的心痛淚水,我不慎觸碰到纏繞於額上的雪白崩帶,劇烈的疼痛突然竄遍體內每一個角落,我低呼一聲,靜待楚痛消退後,我滿懷疑惑地開始在腦中搜索著為何我會受傷的記憶。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為了要躲避伍智君頑固的糾纏,我不小心從二樓的平台上摔了下來,難怪我的頭會痛得好像是有幾百隻大象聚儲存在裡面跳舞似的,可惡!都是伍智君害的。  我帶著痛苦的呼聲惹來子凡關切的眸光,「曉薏,你的頭會疼嗎?」

  不顧一切,我張口吻了子凡的唇,開始吸吮著他。

  子凡的反應是驚人的,稍微怔仲兩、三秒後,他熱情地回應我,在我臉上撤下了一連串如雨點般的狂吻。

  「不行──我怕我會傷了你。」子凡在我嘴邊低語著:「快阻止我──」

  我一個微笑,雙手環上他的頸背,呢喃說:「我會的──」

  像靈蛇一樣輕巧的小手悄悄滑進子凡的衣內,之後我如願地找到綴於衣上的精緻鈕扣,無聲地解開它,子凡雄偉壯碩的厚實胸膛慢慢呈現在我眼前。

  褪下覆於子凡身上的上衣,我輕笑一聲,瀟灑的丟掉我手中的衣掌,在半空中劃下一道優美的弧形後,子凡的衣服便無聲地墜落在不遠處的石質地板上。

  我低下頭,開始親吻著他被太陽曬成古銅色的肌膚,陣陣難抑的呻吟聲從子凡的口中輕洩而出,我滿意地微笑著,在子凡充滿情慾的目光下,我一個用力,將子凡的身子推倒在柔軟的床墊上,跟著我的人也跨上了他的腰身處。

  子凡粗重低沉的喘息聲迴盪於房中每個角落,兩腿輕距在子凡的腰上,一記帶著狂野肉慾的喘息聲中,我緩緩解開自己胸前一排的扣子,一寸寸賽雪般毫無遮掩的冰肌逐漸暴露在冷冷的空氣中,以及子凡的眼前。

  除去身上的多餘物,我僅著貼身褻衣,冰涼的皮膚隨著我俯下身的動作與子凡炙熱的身軀緊貼著,我輕了著子凡赤裸的胸膛,雙唇慢慢往下移動。

  子凡承受不住我這般挑逗的舉動,有些粗暴地制止我的唇,他一個翻身,很輕易地就把我反在他身下,子凡龐大且火熱的身軀立刻重迭在我上方,充滿激情而略顯粗嗄的低喃聲隨即在我耳旁響起。

  「曉薏──」子凡費力地出聲,從他一雙變得漆黑的胡亮眸子,以及緊崩、難以得到紓解的身軀看來,我知道子凡正努力克制著滿腔急於想獲得抒發的濃烈欲為人民服念,說:「你現在──現在後悔還來的及,我可以去沖個冷水澡──」

  我沒有回答,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紅唇奉獻上去。

  子凡低吼一聲,開始為我除去身上剩餘的衣物,嘴裡不停地呢喃著愛語……

  激情過後,我無力地倚偎在子凡懷中,聆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此時我才驀然驚覺,原來子凡的胸膛才是我尋覓多年的避風港。

  但是,我還能擁有這個溫暖的臂膀多久?一個月?還是一年?如果有一天,我再也見不到子凡俊逸英挺的身影,再也感受不到他狂熱而充滿情意的寵愛目光時,我會想念得快發瘋嗎?我會思念得快瘋狂嗎?

  失去子凡後的日子猶如煉獄般令我難以忍受,雖然我無法預測沒有子凡的生活將會變得如何,我微微一笑,自己大概就像行屍走肉的癡人吧!

  我害怕這一天的來臨,陣陣不安的悸動在心底瓷意地放肆著,我下意識地擁緊子凡,想借此動作來制止在心中狂肆作亂的騷動。

  察覺到我的異樣,子凡縮緊手臂,一抹不解的疑地駢頓時浮上臉頰。

  子凡低下頭,滿臉迷惑地問:「怎麼了?曉薏,你冷嗎?」

  抬頭對他一笑,我輕輕搖著頭,臉上燦爍的笑壓遮去

了我不少煩憂,把困擾我的層層心結結遠遠拋在腦後,我笑道:「不冷!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冷。」

  子凡不覺有異地漾著笑,大手輕擰著我的鼻尖,他寵溺地說:「小磨人精,你真是一個嘴甜的小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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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5:55:54
第八章

  早上的風,隨著清新的空氣飄進了廚房裡。

  手執著菜刀,我站在光潔的料理台前,節奏規律的切菜聲迴盪在只有我一個人的廚房裡,好像略覺得異常冷清;我心不在焉,手中的利刀正自動地切著砧板上的蔬果,我一臉茫然,沒有焦距的目光則是失神地凝望前方發著呆。

  自從知曉我不是夏曉薏本人後,距今又已過了兩個星期。

  這兩個星期以來,我顯得失常許多,不是常發呆,就是會有一些突發的意外降臨在我身上;躁動不安的情緒令我煩憂不已,我該告訴子凡真相嗎?萬一子凡不願相信,或者是知曉一切後忿忿地把我趕出蔚家大門──我猶豫不決,無論得到什麼下場,這全是我所不能接受的!輕搖著頭,我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失神下,鋒利的白刃輕輕滑過我的指尖,帶來一陣陣彷彿被短針扎到般心疼的刺痛感;我痛呼一聲,望著從傷處湧出的鮮紅色黏稠液體緩緩落於白色的砧板上,如此強烈的對比讓我突發奇想──

  如果──如果我能這樣子失血身亡就好了。

  「媽媽──」少庭剛從浴室出來,路過廚房,他正打算進更衣室換下一身微有皺痕的睡衣時,一抹漫不經心的眺望下,少庭陡然瞧見我指上的血,既驚又懼地急急往的方向奔跑過來,說著:「你受傷了。」

  盯著白色砧板上一攤醒目的紅,我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甩甩我被刀刃劃破的手指,輕笑道:「不打緊!你不用緊張,只不過是點小傷而已,不會痛的!」

  會痛的地方是在胸口處,而不是在指尖上,是那股蟄伏於內心深處的寂寥哀傷。

  少庭執拗地搖搖頭,立刻執起已被污血弄髒的柔荑,仔細端詳首說:「媽媽騙人!誰說不會痛的?瞧,傷口好深喔!媽媽,你一定很痛吧?」

  軟軟稚幼的童語讓我的心一凜,一抹浮現在少庭眼底的關切眸光使我忍不住濃濃鼻酸,我用力吸著氣,強抑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我不願意欺騙少庭,極想保有少庭這個可愛的寶貝兒子,可是一如果讓少庭知道我並不是他真的媽媽,到那個時候,少庭會拿什麼樣的眼光來看我?他會唾棄我嗎?他會用充滿嫌棄的眼看光來鄙視我嗎?

  我不敢細想,任由淚珠在頰上肆虐著。

  沾在粉頰上的淚光惹來少庭臉上不少驚惶的神情,急急伸出小手,手足無措地為我拭著臉頰上的淚水,一張顯然失去方寸的俊臉簡直與子凡陷入狂亂時的表情如出一轍,真不愧是擁有相同血脈的蔚氏父子。

  「媽媽,你很痛是不是?我馬上去替你拿急救箱來,你等我一下喔!」

  顯然少庭誤解了我落淚的意思。

  「不是的!少庭,我──」我來不及解釋,只見少庭幼小的身軀就像是一陣輕風似的奔出廚房,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呆愣了一會,我莞爾一笑,臉上隨即綻出一抹自拾回黃稜媛身份後,第一朵燦爛愉悅的耀眼笑靨;這傻小子!我無奈地搖搖頭,只不過是一點小刀傷罷了,他何必緊張成這副模樣?我臉上的笑意更加深了許多。

  半晌,少庭的身影又像陣疾風般席捲進廚房,這回,少庭懷裡多捧了一隻白色的急救箱,慌慌張張地來到我面前,「砰!」的一聲,他連忙把急救箱擺在餐桌上,端坐於桌邊一角後,清清喉嚨,像個正要給病人看病的醫生般,臉色嚴肅地朝我勾勾他的小指頭,示意我過去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我依言入座,含笑望著他開始手邊的動作。只見少庭打開眼前的急救箱,七手八腳地急急從箱裡取出崩帶、棉花、小剪刀、小夾子、消毒水、紅藥水、曼秀雷敦、廣東目藥粉……看著桌面上擺滿了瓶瓶罐罐的小藥瓶,我開始覺得頭痛。

  「停!」少庭,你不要再拿了!少庭一張寫滿疑惑的小臉映人我眼底,我頓時覺得額際邊隱隱作痛的疼痛感又加深了許多。

  心懷著濃濃困惑,我的寶貝兒子少誕,他的智商真的有一八0以上嗎?

  我不禁開始感到質疑,如果少庭的智力真的有一百八,為何以他如此聰穎慧黠的優秀頭腦,會做出這種有點和「秀逗」掛上等號的怪異舉動?再者,我也只不過是在切菜時不小心讓刀口子給劃了一下而已,用得著他搬出這麼多的瓶子來嚇我嗎?唉!輕歎口氣,我真懷疑少庭的腦子是不是退化了?

  「為什麼呢?媽媽受傷了呀!」少庭一臉茫然地望著我,不解的眸光彷彿是在問:「受傷了不是得要包紮傷口?」

  面對少庭盛滿無知的雙眼,我突然心生一絲無奈感,這個傻小子,他平常不是挺聰明的?怎麼現在又倒成了超級大白癡了呢?我揉揉額際,完全拿少庭這種滑稽的舉動沒辦法,「唉!」的又歎了口氣,虧少庭還被「共和」的「學生會」成員提名,擔任其中的「文化部長」一職,真是有辱「共和」的校風。

  帶著滿腔的無奈,我舉起已不再泛出血絲的指頭給他看,在他的小臉前晃動著說:「真的不嚴重啦!你瞧,它不會再流血了。」

  「可是──?少庭還想說些什麼,但卻被我給打斷。

  「別再可是了,來──」我示意少庭上前,然後從皮包裡掏出兩張大鈔遞給他說:「少庭,好好收著,因為媽媽的手受傷了,所以不能替你準備早餐,你就拿著這些錢在外面買點吃的,好不好?」

  少庭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接下我的錢,小臉上淨是無奈的神情,「好吧!那我就先把藥瓶罐收起來入好後再──」

  「不用了。」我從椅子上拉起他幼小的身子,掛在牆上的大鐘正巧在這個時候響起,隨著瞄了一眼──六點三十分,距離少庭早自習的時間還有一個鐘頭。

  我邊推少庭出廚房門,邊提醒他,說:「我來就行了!你還是趕快換上制服,早點出門去吧!瞧──」

  牆上的分針又多走了好幾格,「都已經三十五分了,你再不出門就會來不及早自習了!」

  少庭輕笑一聲,小小的身影還未消失廚房他好心地提醒我說:「媽媽,我們『共和』是一所校風很新穎的學團喔!它不但沒有『早自習』的規定,更無所謂的『遲到』限制,而且呀!媽媽,我們九點整才上課。」

  說完,留下一抹清脆的稚幼笑聲,少庭如風似的身影已消失於門口處。

  淡然一笑,心想,少庭大概是更衣室去換制服了吧!

  邊收拾擺滿桌面上一罐罐的藥子,邊等待少庭換好衣服的空檔,我滿懷好奇,「共和學園」它到底是一所什麼樣的學校?怎麼會縱容學生如此漫無法紀的地步?不早自習、沒有遲到的制度、甚至還訂出九點整才上課的破格規定等等,非但如此,到最後「共和」還把學園裡所有權力、校務的運作全交由學生們來執行管理──如果不是自己的兒子就在這一所做法怪異,校風新潮的「共和」就讀,我真不敢相信在台灣這種學制下,還有如此奇特詭異的學園存在著。

  「媽──」將最後一瓶藥罐子擺回急救箱裡,少庭童稚的叫喚聲隨著即從廚房門口傳來,我抬頭一瞧;少庭已經穿好「共和」的制服──雪白的筆直襯衫、紋著「共和」校徽的師氣皮帶、墨藍的反折短褲、同色調的細短領帶、剪裁大方素雅的西裝外套,以及腳上一雙刷得黑亮的圓頭皮鞋和潮白素色的小短襪──一臉笑意地半倚在門上,正朝著我的方向微笑說:「我準備好了。」

  合上蓋子,我緩緩從椅子上起身,懷抱著急救箱來到少庭面前,我輕擰他的小鼻尖,回應他一抹笑意,說道:「你這個臭小子!別對你媽媽施展你那種無遠弗屈的勾魂笑容,要嘛!你就到外頭去勾個小美女回來當媳婦兒,讓媽媽高興高興,不然就馬上收起你臉上那種抹傻瓜似的白癡笑容,否則,我怕我會一時失控,打壞你的後俏臉蛋,到時候──我壞壞地笑著,你就沒有小美女可以整天地圍在你身邊打轉了。」

  少庭雖然還是個國小生,但從他老爸那兒遺傳到的俊美顏儼然已經讓他成為眾家閨女所傾慕的對象,憑著每天少庭帶回來的一封封情書,以及不定時都會收到禮物的情況看來,假以時日,我相信少庭一定會被那些小女孩滋寵成一個讓女人們心碎、男人們深惡痛絕,超級無敵的花心公子。

  微微一慚愧,少庭輕撥掉停留在他挺直鼻尖上的手,收起臉上一抹阿波羅式的燦爛笑容,起唇形優美的小嘴,嚷著怨道:「媽媽,我是你最寶貝的兒子耶!你怎麼可以如此狠心地對待我呢?」

  「好,好,好!媽媽疼你總行了吧!」我敷衍著說,小手又襲上少庭英挺漂亮的鼻樑,輕捏一把,笑道:「來吧!跟媽媽一起去叫爸爸起床,等會兒再叫爸爸開車載你到『共和』,好不好?」不等少庭回答,我拉著他就走。

  放回急救藥箱,我與少庭躡手躡腳地悄聲進入二樓的主臥房一我與子凡共 的大床前,子凡那張略帶孩子氣的睡容,在凌亂的被褥中更顯得可愛許多。

  放開少庭的小手,悄聲立於床沿旁凝望著子凡,我哽咽一聲,先前的好心情在見著子凡孩子氣的睡臉後,被心中一抹難言的哀痛給襲退得了無痕跡;子凡呀!子凡,你知道我愛你極深嗎?艮底泛起一層晉意的霧氣,細白粉嫩的柔荑輕拂上他的頰我強忍著淚意,陣了心悸般的疼能感不斷從心底上道難以癒合的傷痕湧出,殘地在我心中每一角落盡情地肆虐著。我愛你愛得連心都揪痛起來,可是我──我不是你所愛的夏曉薏呀!我能有什麼資格來愛你?憑什麼理由硬是霸著你的愛不放;如果有一天,當你知道與釜同生活有半年之久的,並不是你所深愛的那個曉薏時,你將會有什麼樣子的反應?鄙夷?輕視?或者是嫌惡──無論是哪一項,都是我所不能承受的。

  輕笑一聲,眼底的淚水隨著我臉上的笑意陡然滑落兩頰。

  子凡,你知道嗎?真正的我,非但沒有一張可以媲美夏曉薏的美麗容顏,更無夏曉薏家中億萬財產的身價,平凡無奇的我,所擁有的只是一顆滿盛愛你的心,和一份只為你而綻放的癡狂愛情。

  如此不及夏曉意千分之一的我,像天鵝群中一隻醜如粗鄙的鴨子,我最深愛的子凡呀!你深情的目光會為我而停留嗎?你滿腔只為夏曉薏而生的狂炙眷戀,能否有為我燃燒的一天?

  這個答案是肯定的!平凡的黃稜媛根本就沒有能讓男人為她傾出所有的誘人魅力,像子凡這種卓越出眾、目空一切的傑出男人更是如此;一抹苦澀的笑容掛在唇邊,油然而生的濃濃目卑感讓我悲傷地掉下淚水,晶瑩剔透的水珠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沿著兩頰邊輕輕滑落,一顆顆地滴在子凡熟睡的臉龐上。

  「媽媽──」一旁的少庭見我神色有異,輕扯著我的衣角,小臉上滿是擔憂害怕的神色,少庭囁嚅地問:「你怎麼了?為什麼要哭?」

  涇涼的淚意驚動了凌亂被窩裡一臉酣睡的子凡。

  子凡蠕動著,陡地翻了個身,我與少庭屏住氣息,仔細觀察子凡接下來的動作,突然,子凡一雙猶如羽扇般濃密的長睫毛微動了動,眼看著就要從熟睡的狀態下清醒過來。

  「誰?是你嗎?曉薏。」眼底噙著淚水的我,著實令剛醒來的他驚惶不已。冷不防地子凡猛然從溫暖的被窩中起身,一臉睡眼惺忪的疲卷神態早在觸及我頰上的淚意時被逼退得不見縱影,大手緊緊捉著我的柔荑不放,急問:「你哭了!為什麼?為什麼要哭呢?曉薏。」

  緩緩扔著頭,我連心拭乾淚痕,抬頭朝他綻出一朵足以掩去我眼底濃濃憂傷的美麗笑靨,輕笑說:「我沒事!今天不開廚,我們到外面用餐好不好?」

  子凡古怪地望了我一眼,在他灼熱逼人的銳利目光下,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過的不安襲上心頭。我不敢抬眼直視著子凡,彷彿藏於心中某個重大秘密會被他給看穿一般,我心虛地直垂著頭,慌張得連額上都冒出了涔涔汗水。

  毫無防備地,子凡緊握著我的大手輕輕一拉,我來不及做出反應,低呼一聲,隨即跌進一具帶著清新陽光味的溫柔懷抱裡,我聽到子凡這麼對少庭說:「少庭,你先下樓去,爸爸有點事情想跟媽媽討論一會,等討論有了結果後,爸爸再開車送你到『共和』上課好不好?」

  少庭慧黠地點點頭,一個轉身,乖巧聰穎的瘦小身影立即遠離臥房的範圍。

  「好了,曉薏──」子凡緊緊把我圈在他懷裡,臉上雖有少許笑意,但嚴謹肅然的認真神色還是佔了大半數,「少庭讓我給支開了,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說什麼?」我不願意面對事實,故意與他裝傻。

  「你近兩個星期來異常的原因。」

  我倒抽口涼氣,「子凡,你──」

  子凡無視我臉上的表情,仍繼續接腔說著:「曉薏,我已經暗中觀察你很久了!自從伍智君來找過你,害你不慎墜樓的那一天起,雖然你只是受了點輕傷,並沒有殘留下什麼嚴重的後遺症,不過我卻發現,你開始變得有些怪異,就連行為也跟著受到影響,整天不是傻傻地發著呆,就是若有所思地不曉自己一個人在煩惱些什麼──」

  直直望進我眼底那片遲疑驚恐的害怕神情,子凡面露急態,激動地問:「曉薏,告訴我!你到底在害怕些什麼?為什麼你寧願讓那些煩瑣事情深深困擾著你,也不願意告訴我你煩心的根源?為什麼?曉薏,難道我就不能夠讓你任何,不能夠讓你放心地仰賴我嗎?」

  「我沒有!我只是──只是──」在子凡逼迫的視線下,我感到十分不自在。

  「說呀!為什麼不說了?只是什麼?」子凡牢牢定住我的下噪聲,強迫我將目光轉向他,在他驚然轉為漆黑的夜色眸子中,我清楚地瞧見一抹因我頑強固執的性子而點燃的一絲憤急惱意,「看著我!我要你告訴我,曉薏,你到底在煩惱些什麼?我不要你有事情瞞著我,獨自一人默默地承受者。」

  子凡蠻橫地勉強著我,在他強硬的作風下,我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我今天不給子凡一個滿意的交代,我想,我很有可能會走不出這扇大門;可是,一旦我告訴他事實的真相,這是否意味著我與子凡之間的情分就只緣盡於此?

  我猶豫不決,一旁的子凡不耐煩地催促著我說:「曉薏,我正等你回答呢!」

  再也隱藏不住心中秘密,我一個咬牙,徐道出近日來直困擾著我、最讓我感到煩憂不已的心結,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不是你真正的妻子夏曉薏,子凡,你──你會不會嫌棄我?會不會不要我?」

  子凡皺著眉,眼底有一抹詭序的疑雲,「為什麼要這麼問?是不是你想起些什麼?」

  處在極度惶恐狀態下的我並沒發了凡口吻中的語病,使勁掙脫出子凡地實溫暖的臂膀,把心一橫,道:「其實,我不是夏曉薏本人,我叫黃稜媛,是K?C職校二年極的女學生──」我一古腦地把所有事實全告訴了子凡,絕望地閉上雙眼,帶著一顆擔憂不安的心,我等待子凡惱怒的斥責聲降臨。

  豈知,聞言後的子凡狂笑出聲,突兀的笑聲震去我心中不少懼意,睜大眼睛瞪著他,子凡出人意料的舉動讓我驚愕得無法言語。

  膝上的絲被一掀,子凡的長腿一跨,在我呆滯著目光下,只見子凡帶著一臉遮掩不住的愉悅笑意快步走向我,磊手一伸便把我擁入懷中,頂上隨即傳來他揮厚爽朗的大笑。

  你這個惹人心疼的小傻瓜!我怎麼會不要你呢?我早就已經知曉你不是夏曉薏,只不過一…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會是黃稜媛那個小丫頭。」

  「啊──」我驚訝地倒抽口氣,「你怎麼會──怎麼會──」

  無視找臉上那抹揮之下去的吃驚神情,子凡抬起我的下顎,輕笑說:「還記得剛出院的第二天,你親手熬給我們吃的皮蛋瘦肉粥嗎?曉薏──不!我的媛兒,你知道嗎?真正的夏曉薏是不會下廚作羹湯的,而你──」  

  子凡稍微停頓了一會,一雙盛滿笑意的明亮眼眸中,霎時注入了不少柔的溫暖愛意,「你卻為了我與少庭,放下夏曉薏平日應有的傲慢姿態,精心烹煮一鍋香味四溢的瘦肉粥來餵飽我們父子倆的肚子,從那個時候起,我就開始地對失憶的你充滿無限的好奇心,我感到疑惑,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你這種異於以往的反常性子?難道──難道失憶可以改變一個人原有的嗜好與性子嗎?我無法給我自己一個很明確的答案。

  不過,在我薄弱的印象中,我依稀還記得夏饒薏極度討厭油煙味的習慣;因此,當我知道以夏曉薏的身份與我同往在一個屋簷下的你善於廚藝時,老實說,我感到十分地吃驚,還以為是車禍失憶的原故,而導引出夏曉薏如小女人一般的似水柔情,像和藹慈母一樣疼愛子女、熱愛家庭的一面。為此,我高興了好久,感謝上天把如此溫柔體貼的夏曉薏送給了我。

  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那時候興奮激昂的情緒,車禍後的夏曉薏是那樣的媚動人,讓我第一次興起一股迫切想要擁有某個女孩的慾望念頭,尤其是當這個女孩是我自己的妻子時,那種喜悅歡愉的心情真教我樂得幾乎快忘了我是誰,就連睡覺時都會帶著笑意入夢呢!

  但,這股說不出口的欣喜感卻只持續了三天!三天後,我親眼目睹你與隔壁住戶家中所豢養的西伯利亞犬玩得渾然忘我,那時,我才明白自己實在是錯得有夠離譜!你根本就不是夏曉薏,因為真正的夏曉薏患有嚴重的動物過敏症,她無法忍受動物們的皮毛味,更不用說與它一同嬉戲玩耍了。」

  「那麼──」我無法相信我從子凡口中所聽到的,一切,噢!老天爺啊!如果這只是場夢,就讓我繼續夢下去,別喚醒我好嗎?「你早知道我不是夏曉薏?就在我出院後的第五天!噢──你真可惡!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子凡苦笑一聲,「小傻瓜!如果那個時候我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你,你不被我的驚人之語給嚇死才怪呢!」總而言之,子凡認為他這麼做是對的。

  「可是,我為了這件事情白白掉了好幾缸的眼淚,連眼睛都哭腫了」

  「你這個大笨蛋!難道我愛你的心還不足以讓你相信我嗎?」

  我心一震,呆呆地問道:「愛?你愛我?不是你那個美麗的妻子夏曉薏?」

  子凡歎了口氣,狠狠地在我粉嫩頰上用力擰了一把,留下一記略帶青緊的紅腫後,他有些微惱地說:「笨蛋!說你傻,你還不肯承認!我若是不愛你,又怎麼會碰你?我可沒興奮跟一個我不愛的女人共赴雲雨,你是特別的!」

  羞怯的熱潮隨著子凡露骨的情語像火燒原野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飛快速度蔓延於我的雙頰,淡忘了頰上隱隱約約傳來的疼痛感,我眼底綻出狂喜的眸光,驚呼道:「可是我一直以為──」

  「閉嘴!笨女人!」語聲未歇,子凡即用他的唇封住了我的嘴。

  輾轉吸吮下,一波波抵擋不住的狂野熱浪朝我席捲而來,沉滋於其中而不能自拔,我無力地樊附著子凡寬碩的肩膀,樓下少庭等待的稚幼身影逐漸從腦海中淡去,日前一直困擾我的濃郁煩憂一掃而空,專心投入於子凡熱情的深吻中,我不再感到迷惘失措,因為我知道,我找著了今生今世中,只屬於我一人的避風港!

  一瞬間,我彷彿獨得了全世界,崇高無上的幸福好似唾手可得。



  十一點五十二分,長至蒼穹最高處的艷陽正肆無忌憚地散發著它的毒辣。

  端上最後一道再菜豆腐湯,解下身上的印花圍裙,凝望著窗外不揚一絲塵灰的寬廣大道;我輕歎口氣,心想:奇怪!都已經這麼晚了,為什麼子凡還不回來吃飯?心念一動,思緒飄往人還在『共和』上學的少庭身上,我喃喃自語:「這個時候,少庭大概已經吃飯了吧!」

  自從我的身份被確實是黃稜媛後,雖然找不出可以恢復我本來面目的方法,也未告知少庭這整件事情的經過﹝當然,其中也隱瞞了我不是少庭真正母親的事實﹞,但,我還是隱約感覺到少庭對我的態度有了些許的轉變。

  我心想,少庭一定是嗅到了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微微一笑,手支著下巴,半趴在餐桌上,我嘲笑自己的愚蠢。

  我真是笨!竟然把聰穎的少庭當作是一般尋常的普通小鬼來看待,忘了少庭是個智商突破一八0以上的天才小孩,也忘了他是商業大享蔚子凡獨生嫡子,如此一個集所有優良基因於一身的傑出孩童,我怎麼會笨得以為聰慧的少庭會被我的小會倆給蒙騙呢?難怪──難怪子凡會笑我傻,我確實是傻得可以!

  「鈴──鈴──鈴」擾人思緒的電話鈴聲不識相地響起,起身離開廚房,我來到大廳上,等少庭回來後,我一定要問個明白;順便──順便再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他,也許──也許他會接受我也說不一定。我如此天真地心忖著。

  我執起話筒,一記飽含著焦急的聲音立刻從話筒傳來:「喂──是少總夫人嗎?」

  少總夫人?莫非是子凡公司裡的職員他打電話給我做什麼?

  「是的,我是。」我應了一聲,心中有許多疑惑與不解。

  「那真是太好了!」話筒裡的人明顯地鬆了口氣。

  一抹不祥的預感陡然輕竄過心底,那句「太好了」是什麼意思?我突然感到一陣不安,以常理來推斷。,子凡的部下絕不會無緣無故打電話到家裡,如今接到這通來得突然的電話,雖不成……我的心一擰,連忙追問聳說:「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是不是子凡出事了?」直覺告訴我,子凡一定是遇上意外了。

  話筒坦克的人答道:「是的!少總在公司附近的十字路口上出了車禍──」

  「車禍?」我尖叫一聲,不等他回答,便直追問著細節,「子凡出了車禍?嚴不嚴重?他被送到哪家醫院──嗯!我知道,是的,好──好──」振筆疾書的指尖飛快地在便條紙上舞動著,我急急記下醫院的地址,朝話筒裡的男人道聲謝後,馬上把話筒掛回去。我不敢稍作逗留,胡亂地將該帶的東西往皮包裡塞,慌張地奔出蔚家別野,我攔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紙上的地址後,醒目的黃色出租車立刻載著我往醫院的方向飛奔而去。

  到達目的地後,我匆忙的來到櫃檯,向護士小姐要了子凡的病房號碼。

  順著號碼,我如願地找著了子凡療傷的病房。心急地推開房門,過猛地力道使門扉打上堅硬的牆壁。

  毫無預警地,「砰!」的一聲,我的到來嚇著了所有人;巨大的碰撞聲惹來子凡的皺眉,只見他緊鎖眉頭,臉色微惱地盯著來人,一見來人是我,原本已湧出舌尖的斥罵聲又全數吞回肚裡。

  我焦慮的視線迎上子凡微詫愕的目光,頂上纏著崩帶、右手手肘處打上石膏的他勾起我眼眶中的淚意,快步來到病床邊,輕拂著被崩帶扎得死緊的傷處,我心疼地問:「大笨蛋!你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我好擔心你,你這個呆子!」

  「可惡!媛兒,是哪一個碎嘴的人通知你的?我要辭退他!」打從我尋回記憶、重新「更正」我的身份後,子凡就絕口不再喚我「曉薏」,而「媛兒」這個新生的名字正是子凡絕對喚我的匿稱。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匿稱,才會引來不少庭的疑心。

  「我為什麼不能來?」子凡有意隱瞞受傷入院、不讓我知道的做法令我難過,他這麼做不就等於把我當外人來看待了嗎?我頓時感到委屈難過,任由淚水在我眼中氾濫,明亮清澈的視線逐漸被淚花淹沒,我開始啜泣著,答非所問地說:「為什麼不肯告訴我?莫大量你是嫌我礙手礙腳,不願讓粗手粗腳的我來照顧你?還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看了我會心煩,影響你復元的速度,是不是?子凡,你是不是──是不是開始討厭我了?」說完,我望著子凡的俊臉,開始放聲大哭著。

  與往常一樣,我的淚水讓子凡慌了手腳。「你這個大傻瓜!我怎麼會討厭你呢?真不曉得你的腦袋瓜子裡到底在胡亂想些什麼?」子凡手忙腳亂地騰出另一具沒有被打石膏的大手,動作不太靈活地拭去我頰邊的淚珠,無奈地說:「別哭!又不是你受傷,你哭個什麼勁呀!」

  一旁的醫師很識趣地走了出去,將病房留給我與子凡。

  我淚眼汪汪地直瞅著他看,差別得有些傻氣:「子凡,你──你會痛嗎?」

  「如果我就不會,你可不可以收起你的淚水?」他逗著我,臉上掛著憐意。

  嗚嗚抽噎著,我有些結巴地說:「人家──人家就是忍不住嘛!」

  子凡輕歎口氣,輕輕拉著我坐在他身畔。子凡伸出他的大手仔細地為我拭去頰上的淚痕,用他專屬的霸道口吻命令著我,說:「住口!我不許你再哭了,不然,我可要趕你出門了。」

  我一聽,連忙忙用力吸了幾口氣,拚命想止住眼眶中猶如決堤洪水般難抑的淚水;但,開了閘的淚意怎能輕易說收說叫,眼底噙著不聽使喚的淚珠,我望著子凡沉峻嚴謹的面容,努力想對他漾出一朵如初綻玫瑰般嬌艷的美麗笑靨,希冀能平息子凡心中的反感,只不過臉上耀眼燦爛的笑意又讓淚花結弄糊了。

  「子凡,我沒辦法,你別趕我出去好不好?」眼中又湧現不少淚水。

  一抹帶點無奈的歎氣聲緩緩從子凡口中逸出,子凡一臉沒轍,顯然是對我粉頰上的淚水感到束手無策了,「算了!等會你要是哭痛了眼睛,我可是不會心疼你的──」語聲未歇,「砰!」的一聲,又有人忘記敲門,沒頭沒腦地闖了進來。

  子凡兩道帥氣的劍眉一斂,正想大聲斥責來人的無禮時,就聽見少庭滿懷無了無急擔憂的聲音傳來:「爸爸!我沒事吧?」

  他大概是接到學校的通知才趕來的吧!我心忖。

  少庭一面滿佈點點汗珠的慌忙臉蛋,霎時消彌了子凡即將傾洩而出的熊熊怒火,不自覺地放鬆了崩得死緊的神經,子凡露出和煦的笑意,說:「爸爸沒事!對了,少庭,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一知道爸爸出車禍後,馬上向葉子頊借了腳踏車,以時速七十公里的超級速度直奔醫院而來。」葉子頊是少庭剛認識的新同學,他是「共和學生會」中的一名要員,我曾見過他一次面,也是小帥哥一個,能力與少庭不分軒輊。

  小手不停地在子凡右手肘處的雪白崩帶上來回撫摸著,少庭一臉認真,也與我一樣,問了個極為任務氣的問題:「爸爸,你會痛嗎?」

  「時速七十里呀!」子凡的唇邊漾著笑,大手揉亂了少庭的髮,「少庭真厲害!爸爸都快要追不上你了;還看,爸爸不會感到痛。」

  受到稱讚的少庭露出一抹滿足的笑意,不過善良的他仍好心安慰著子凡,說:「沒關係,等爸爸不再當木乃伊後,少庭還是會等爸爸的。」

  「木乃伊?」子凡低頭審視自己被崩帶纏身的模樣,不能置信地問:「我這個樣子真的像木乃伊嗎?」

  少庭點頭如搗蒜,「像呀!就只差沒有到博物館展覽而已。」

  子凡訝異,不知該做何回答。

  被少庭的童話嚇傻眼的子凡使我破涕而笑,望著子凡一張很滿足、忘了語言的滑稽臉孔,我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毫無形象地蜷縮著身子,蹲在地上大笑著。

  「媛兒──」子凡帶點警告意味的口吻在我身邊響起。

  不敢在老虎頭上拔毛,我戛然止住了笑,拭去眼角邊被笑意逼出的淚水,站直身子,假聲假意地輕斥著少庭,頰上還掛著無法遮掩的笑意,說:「壞少庭!你怎麼可以取笑爸爸呢?快跟爸爸道歉去。」

  我把所有的過錯全推在少庭的頭上頭。

  「可是──」受到斥責的少庭極為委屈地扁著小嘴,吶吶地答道:「媽媽也有份呀!而且──笑得特別大聲的人還是媽媽你呢!」

  「好哇!臭少庭,你竟然敢拖我下水──」我冷不防地撲向少庭,正想好好打他一頓小屁股時,從門扉上傳來規律的輕敲聲,把我所有的力全吸引了過去,我放開他,不甘心地在少庭頂上敲了一記,笑說:「算你走運,壞小子,下次我一定要向你討回來!」語畢,我走上前,緩緩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名帶著愉悅笑意的可愛護士。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我也朝她綻出一朵微笑,以示禮貌。

  可愛的護士小姐一馬上從她白色的窄裙口袋中掏出一封信來,「有人送來一封信給蔚先生。」

  「是嗎?會是呢?」我呢喃著,從她的手裡接過信封,笑說:「謝謝你!護土小姐。」

  房門關上後,我轉身回到床沿旁,把信交給子凡,道:「這是給你的。」

  子凡神情困惑地接過它,好奇地喃喃自語著:「是什麼人會送信給我──」

  子凡稍微閱讀了一下,接著,子凡臉色大變,臉上困惑的神色被突來憤急的紅潮所取代,搶在子凡撕毀它之前,我滿懷著好奇從他手中把信拿走,仔細攤開,準備好好詳讀它一番。

  子凡大吃一驚,急於想從我手中搶回信紙,語氣是又慌又急,「媛兒,你不能看!快把它還給我!」

  是什麼樣子的內容能引起子凡一會兒氣憤難抑,一會兒又慌張不已的表情?我感到十分好奇,才不肯把手中的紙張還給他呢!

  「小氣鬼!看看也不行──」盈滿笑意的視線一觸及信紙上的字句時,宛如蕭瑟秋天裡被寒風掃落的枯葉般,我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心中因為手中紙張而滋生的無限恐懼流竄於體內每個角落,濃濃駭意引來我的驚恐,執著信紙的雙手微微發著抖,就連紙張掉落在地也渾然不知。

  同樣滿懷發奇的少庭,也極想知道信紙上到底寫些什麼,彎下身拾起掉落在我腳畔的紙張,少庭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的大聲念出來:「這只是給你的一個小小警告,如果你再不把我的東西雪還給我,那麼下次你可就沒這麼好運了。」

  沒有署名!不過,我應該猜想得到會是誰。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怎麼可以這麼目無法紀呢?我真不敢相信,子凡出車禍的原因竟然是人為蓄意的!由於我的原故,居然讓無辜的子凡遭受到生命的威協──噢!天啊!啊!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個田地?不行!絕不可以!我不能再讓這種事發生,不能夠再坐視不管,我必須出面澄清這個錯誤,必須制止伍智君這個瘋子的驚人之舉,不然──不然子凡會被他的癡念給害死的!

  「我──我要去找他,我要親口告訴他我並不是夏曉薏的事實。」

  「黃稜媛!你這個大笨蛋,我不准你去找他。」子凡大聲喝住正要踏出房門口的我,帶著滿臉犯亂無措的慍意,子凡斥責我說:「這種事情是不能夠隨便開玩笑的!乖乖聽我的話,別去這堂這淌渾水。」

  「我沒開玩笑!如果我不出面與他說清楚,他會對你下毒手的!」

  「給我回來!伍智群的事情由我自己來解決就行了,我不准你去找他!」

  「但是我──」

  「夠了!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你別多管閒事了。」

  「我多管閒事?」彷彿被暴雨中的雷電擊中一般,挫折感頗重的我陡然跌坐在冷冷的地極上,兩眼空洞無神的雙眸裡,有滾蕩的淚水在騷動著。

  為了子凡的安危而擔憂無慮的心情,在他眼底居然是一項是多管親滯的舉動──我慼然一笑,是。阿!沒有任何名分的我,再怎麼說也只不過是個不相干的外人而已,既無血緣關係,又無姻親的聯繫,如果硬要扯上個邊,充其量我也只能算得上是個替他暖暖床的無恥妓女罷了,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為他操心害怕?要拿什麼身份替他打理身旁瑣事呢?

  緩緩支起身子,難言的哀痛隨著體內溫熟的血流竄遍全身,一顆深愛他的心被無情的他用最殘忍的字眼給狠狠撕裂。

  難以合的傷痕正逐漸地擴大中,我傷心地流下淚水,透明的水珠弄糊了我的視線,來到子凡面前,我朝他綻放出一朵心痛的微笑,說:「子凡,你知道嗎?我的心一直都很痛,不過,我想,以後應該不會再痛了吧!」

  「該死的,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種意思,為什麼你要說出這麼任性的話來?」

  「你就再縱容我最後一次好不好?」親吻他的額頭,我刻意避開子凡急著想捉住我的大手,又笑:「我愛你,子凡,真的很愛你。但,我不能夠再死皮賴臉地待在你的身邊了。」

  說完?我猛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大門,打算找伍智君攤牌去。

  「該死的!少庭,你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去把你媽追回來,快去!替爸爸爸看好她,別讓她做出什麼傻事來──」

  子凡的咆哮聲在我身後響起,我不理,仍是固執地朝醫院門口走去。

  「可是,爸爸,她──她不是真正的媽媽呀!」

  少庭的回答讓我臉上的淚水落得更多,他──他終於知道了。

  「該死!我說她是,她說是!還不快追人去,快──」

  病房裡有著短暫的沉默,「知道了,爸爸,我這就去!」

  少庭銜命而來的腳步聲急急迫趕在我身後,響亮無比的足音一聲聲地敲在時硬平滑的石質地板上;引乘不少護士對少庭投以抱怨的斥責聲。

  「小弟弟,在醫院裡不可以奔跑!」

  「弟弟,請你保持安靜好嗎?」

  身後的腳步聲愈來愈靠近,我不願被少庭追上,也無法以平靜的心境來面對他,驀然一個側身,我悶不吭聲地躲到某個柱子後頭,屏息地等待著少庭的跫音通過,逐漸遠去。

  幾分鐘過後,我步出醫院,不知道伍智君的家坐落於何處的我,像抹遊魂般漫無目的在街上閒晃著;我現在該到哪兒去呢?回家嗎?自嘲的笑容浮上嘴角,我還有家可以回去嗎?答案是絕對的,我根本就無家可歸。

  想找伍智算帳去,可手邊毫無任何地址的我,該用什麼方法找到伍智君的家呢?沒大腦的笨女人!你真是笨到家了。我暗斥著自己,我怎麼會愚蠢到這種地步?簡直是沒藥救了。

  時間像沙漏般流逝,我完全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兩腿一直走,一直走著,直到它們都已經累得再也走不動時,我來到某處市立公園,在公園裡的椅子上坐下來,一想起子凡殘忍無情的字眼,我竟難過得掉下眼淚。

  子凡那個大笨蛋!我恨死他了!陡地,噗哧一笑,我很明白自己的心,無論子凡對我如果何,怨我也好,討厭我也罷,我都捨不得狠下心來怨恨他。

  一絲帶著冷冷寒意的小水滴冷不防地掉落在頭頂上,一滴、兩滴、三滴……小水滴逐漸轉大,落下的速度也跟著變得頻繁,我漫不經心地抬頭疑望被一抹黑漬給染灰的天空。

  慘了!怎麼無緣無故下起雨來了?難不成今天是我的黑煞日嗎?

  一瞬間,才剛收回思緒,絲絲小雨點已突然轉變成如豆粒般碩大的水珠,顧不得來不及躲避的我,大雨開始辟哩啪啦地從天而降,激起地上好多的泥濘。

  我急忙從椅子上起身,想找個可以遮蔽我的些方躲雨,陡地,我感到身上雨意消失,好奇地抬起一對充滿不解的大眼,心中正困惑著,奇怪?是雨停了嗎?

  只見一支透明的雨傘為我遮去四周不少的雨水。

  我瞥向來人,眼前伍智君一張帶著盈盈笑意的俊秀臉龐驀然映入眼底,憑空出現的他引來我一時的失神,不知怎麼地,我竟莫名地感到害怕。

  「沒地方去嗎?到我家中聊聊如何?」

  「子凡出事的原因是因為你嗎?」我答非所問,雖然那張信紙上並沒有署名旭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他絕對脫不了關係,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機率肯定是他所為。

  「到我家喝杯熱茶吧!」他溫和地道,但命令的語氣頗重。

  事情一定要擁開來說,此時不說,要待何時?

  「好吧!我跟你回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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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5:56:11
第九章

  伍智君的家位於黃金地段的高級住宅區裡,非常具有美式風格。

  整棟房子的主體是由原木搭建而成的,一大片青翠油綠的草坪被植種在屋子前方,右側邊則還有一處面積不小的停車庫緊鄰著,最後再以一道白色的圍籬將整棟屋子圍繞起來,從外頭放眼望去,立於耀眼陽光下的木製屋子看起來就好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夢幻小屋般十分的引人注目。

  懷著讚歎的訝異聲,我端坐於大紅色歐寶的跑車前座,帥氣的流線型跑車正以緩慢的速度平穩地開進了乾淨且毫無雜物堆放的車庫裡;車子熄火後,身旁的伍智君率先下車,他滿臉笑意地繞過車頭,彷像是個風度翩翩、教養極為良好的紳士般,替我拉開了車門,輕聲說著:「我美麗的小淑女,歡迎蒞臨寒舍──」

  腳尖著地,我不吭一聲地下了車,完全不把他的慇勤放在眼底。

  伍智君臉色微暗,但那也止於一瞬之間;過後,他又重新打起精神,笑臉盈盈地在前方帶領著從不給他好臉色看的我,緩緩走進與廚房相通的一扇大門。

  不久,我們來到一處歐美風味極為濃厚的客廳裡。一踏進廳門,首先入眼簾的是一座和牆壁一樣大的歐式壁爐;我驚呼一聲,真不敢相信我眼睛所看見的,在這個地屬亞熱帶的小海島上,我居然瞧見了一座可以用來燃燒柴火的大壁爐?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難道他瘋了不成?抑或是有自虐的可怕傾向?我滿是疑惑地打量著他,瞧他神色自若,一張與正常人沒什麼不一樣的俊秀側臉,我實在揣測不出他裝設這個大壁爐的用意為何?

  心想,伍智君若不是有病,就肯定是傻了!有誰會想到要在這個氣候酷熱、連夏天和冬天都分不太出來的小島上裝設這樣一個大壁爐!真是個怪人!我對他這種有點詭譎的行為挺不客氣地做了些評論。

  而壁爐的正前方擺有一組手工精美的乳白色小沙發椅,沙發椅的附近還有一支造型復古的高腳燈在一旁陪襯著;樣式素雅大方的高腳燈正散發出柔和的粉橘光線,將整間屋子的氣氛襯托得十分高貴。

  脫去腳上的泥濘小鞋,全身皆被大雨淋得濕漉漉的我不敢走進被長毛地毯緊緊覆蓋著的木質地板上,因為我怕身上的污泥水氣會弄髒一地雪白漂亮的地毯;立於客廳門口前,我真搞不懂伍智君,好好的一個房間,為什麼他要把它弄得如此悶熱?

  「曉薏,怎麼了廣見我遲遲不肯踏進廳房,已經蹲在壁爐前正準備要生火的伍智君滿臉不解地回頭詢問我,說:「為什麼還不進來呢?」

  「我──」手指著自己仍在滴水的髮絲,我笑得有些僵硬地答說:「我怕身上的水珠會弄髒你的地毯,瞧!它還在滴水呢!」

  伍智君微微一笑,輕拍掉身上殘留的灰塵後,他緩緩從壁爐前起身。

  這個時候,他已經點燃身後熊熊的爐火,轉眼間,一抹帶著暖意的熱氣逼退屋內所有刺骨的寒意。

  來到我面前,伍智君拉著我的手,把我帶進一屋子熱氣的客廳裡,說:「無所謂!我並不在乎這種小事,地毯髒了就算了,倒是你,曉薏,你還是趕快進來烤點火、暖暖身子吧!瞧你,冷得嘴唇都發白了。」

  經過伍智君這麼一提,我倒也覺得有幾分的寒意,緊咬著微微發抖的雙唇,任由他帶領我走進充滿暖意的客廳,我輕聲朝他道了聲謝:「謝──謝謝你!」

  伍智君因為我的一句「謝謝」而漾開了笑,彷彿他所有的思緒全為我一人而牽動般,他整個人看起來好像十分幸福愉悅,一抹宛如獨得全世界一般的燦爛笑容掛在頰上揮之不去,著實令我感到動容,此刻,我倒不像先前那樣討厭他了。

  帶著滿臉笑意,伍智君把我帶到非常靠近火源的沙發椅旁,見我一臉疑惑與不解,伍智君笑著解釋說:「你很怕冷,所以我盡量讓這間屋子暖和起來。」

  雖然伍智君嘴巴上說得輕鬆,不過從他充滿愛意的口吻聽起來,仍不難聽出他對羅敷有夫的夏曉薏懷有一抹深切且濃厚的眷戀情意。

  不忍心再隱瞞他,也不願意再頂著夏曉薏美麗不凡的外貌欺騙他對夏曉薏的濃烈狂戀,無論我所得到的下場會是什麼,我決定向伍智君坦白一切。

  「其實我──我並不是──並不是夏──」

  「坐吧!」伍智君相斷我,「別淨站著說話,有什麼話等一下再說。」

  「可是我──」我執意要接話,卻又再一次被他給截斷。

  「乖乖坐在沙發上,我去替你倒杯熱茶來,有事等我倒茶來再說。」伍智君命令我,語氣不容許我做何反駁。

  我輕歎口氣,怎麼我遇上的全是一些既霸道又強硬的自天男人?又歎口氣,我低頭望著雨不打濕的衣裳,又瞧瞧身旁一張精緻名貴的沙發椅,心想,如些濕漉不已、狼狽萬分的我真的可以坐上沙發嗎?雖然身上的衣物並沒有完全讓雨水淋得濕透,不過也足以在乳白沙發椅上留下一攤攤難以拭去的污泥水漬。

  喚住正要踏出客廳的他,我悄聲問:「真的可以嗎?但是,我的衣服──」

  伍智君淡望我一眼,毫不在意地答說:「別管它,你坐就是了。」

  說完,他像疾風般消失在我眼前。

  人家主人都這麼說了,我還替他心疼什麼!順著他的意,我不客氣地在沙發椅上坐定,一會兒,已走出客廳的伍智君又來到我面前,只是這回他手中多了個正冒著熱氣的杯子。

  二話不說,伍智君把杯子遞給我後,他輕聲道:「拿去,給你暖暖身子。」

  「謝謝你。」低聲道了謝,我接過杯子,感覺一股溫暖的熱流緩緩從杯緣往掌心內慢慢擴散開來,

  優雅地坐進我對面的沙發椅中,伍智君雙肘撐著桌面,下顎支在兩手相迭的手背上,他含笑看著我輕啜茶水的模樣,眼底滿盛情慾,彷彿要吃了我的露骨眸光,問說:「茶的味道如何?」

  伍智君的視線讓我聯想到一頭飢渴難耐的可怕野獸,輕放下茶杯,我不自覺地拉緊並不太暴露的領子,神色不甚自然地答道:「很──很不錯,還──還滿好喝的──」

  「杯子裡是你最愛喝的普洱茶,還記得嗎?」

  我搖搖頭,卻瞧見他滿臉的笑意一斂,好似十分地失望。

  你不能怪我呀!伍智君,我不是你心愛的夏曉慧,你怎麼能奢望我會記得什麼茶是夏曉薏最喜歡喝的口味呢?

  「算了!」伍智君的臉上又堆滿了笑,完全不見之前難過失意的表情,下顎仍抵在相交的手背上,笑說:「反正你終究還是回到我身邊來了,只要我肯耐心地等待你恢復記憶,我相信有一天你會想起我們那段恩愛的美好生活──」

  「啊!對了──」伍智君冷不防地大叫一聲,嚇著離他不遠處的我。下顎離開手背,伍智君對我露出一抹帶著歉意的笑容,說了聲「抱歉」後,繼而又把下顎重新擺回手背上,突然說:「對不起,曉薏,我想起你剛剛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我──」措手不及的問題讓我有點反應不過來,但,該面對的問題還是無法逃避,我仍得承受一旦得知事實後,伍智君伴隨而來的怒火。

  稍微理好紛亂的思緒,定定被伍智君的大叫聲嚇到的心神,深吸口氣,我硬著頭皮說:「是「伍智君,我有件事要對你說。」

  「喔──」伍智君拉長了音,一臉趣意,語氣中帶點期待,「是什麼事?」

  「伍智君,其實我──我並不是你所想的那個夏曉薏!」

  「什麼?」他的笑容僵在臉上,下顎再一次離開相迭的手背,他圓睜著眼,一臉又驚又異地直視著我,彷彿無法置信地問說:「你說──你並不是真正的曉薏?簡直是胡說八道!你若不是曉薏,那麼,我請問你,現在坐在我面前的你是誰妮?我心愛的小女孩?」

  說完,伍智君臉上僵硬的線條被突兀的大笑聲給柔化,好像我剛才對他說了個非常好笑的笑話似的,笑得他連嘴巴都快撕裂開了。

  「是真的!我並沒有騙你!」於是,一五一十地把詳情告訴了他。

  伍智君在聆聽的過程中,臉上燦爛如陽光的笑意逐漸被一抹蒼白的木然神色所取代,不久,當最後一個尾音消逝在空氣後,伍智君的臉色早已變得灰白慘然。

  「你──你欠說的全是真的嗎?你真的不是我所愛的那個曉薏?」伍智君無法接受,仍不肯死心地再詢問我一次。

  我輕點了個頭,可以體會他這種難以置信的心情。

  再一次從我口中確定我並非真正的夏曉薏後,伍智君像攤爛泥般無力地躺在沙發椅上,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這種情況只持續了一會,不久,癱在沙發裡的伍智君終於有了些反應,只見他眼神一轉,溫柔的目光在瞬間變得極為冷淡,毫無情緒起伏的臉上已找不出先前眷戀愛慕的情意,眼底滿佈著詭異色,不曉得他正算計著什麼;就在伍智君怪異的視線下,我感到如坐針氈,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你──」一股不祥的預兆躍上我心頭,「伍智君,你──你在想些什麼?」

  望了我一眼,伍智君眼中不再存有愛意。他鄙夷地死瞪著我,答非所問地說:「難怪我總覺得車禍後的曉薏變得有些不太一樣,真正的曉薏是不會對我不理不睬,更不會冷言冷語地待我──原來,我的曉薏已經不存在了!不存在了──」

  「你快告訴我!」他像只動作敏捷的黑豹般,迅雷不及掩耳地來到我身邊,雙手緊緊箝制著我的肩,伍智君激地說:「我該用什麼方法才能夠換回我所愛的那個曉薏?說呀!我要你告訴我!告訴我!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伍智君為愛而失控的模樣著實令我心寒,他那彷彿失去生命絢爛的光彩、毫無人性的冷冷眸光,跟我最初和子凡相遇時,那種充滿仇視與憎恨的眼神完全一模一樣,只不過,眼前這個男人的視線更讓我覺得萬分可怕,他已經瀕臨瘋狂狀態的邊緣。

  「你想做什麼?快放開我!」我拚命掙扎著,想掙脫出伍智尹一隻冷得可以教人全身打顫的冰冷眸光,「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快放開我!」

  「是嗎?你不知道嗎?」伍智君冷哼一聲,如我所願地鬆開肩頭上的枷鎖。

  我釋然地吐出口氣,卻驚覺一隻如鬼魅般的大手然纏上我無瑕的頸子;我低呼一聲,惶恐的視線與伍智君不起一絲波瀾的漠然眸光對個正著,伍智君縮緊我頸子上僅存的縫隙,語氣輕柔得嚇人。「如果我掐死了你──」伍智君輕笑一聲,「那麼──我的曉薏會不會回來呢?」

  直到此刻,我才發現他瘋得有多厲害。

  「你──你不會的!」雖然處於極度害怕中,但我仍鼓起我剩餘的勇氣,與伍智君一隻死魚眼般難看駭人的視線對峙著,「殺人──殺人是要坐牢的!」

  「是嗎?我倒要嘗嘗坐牢到底是什麼滋味。」

  語畢,伍智君倏然收緊我頸子上的大手,力道大到讓我直透不過氣來。

  我痛苦地奮力掙扎著,陣陣難受、無法順利吸氣的窒息感如同漲了潮的潮水般一波波地打在我身上,一抹彷彿被烈火灼傷的難言刺痛從喉嚨最深處湧現,我無法忍受這一抹痛,費力地抬起我的手,毫不留情地用指尖上銳利的指甲在伍智君健壯的手臂上劃下一道道醒目又狹長的血紅傷口。

  「你再怎麼掙扎都沒有用的!除非你斷了氣,不然,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伍智君不痛不癢,完全無視我在他身上所造成的條條傷痕。

  不一會,極度缺氧的我開始感覺到頭暈,意識也逐漸變得渙散模糊;我困難地喘息著,恍惚間,我好似瞧見一抹帶著惡臭味道的黑影佇立在一旁等候著我,那抹黑影子是要來接我下地獄的死神嗎?我就要死去了嗎?不──我用力扳開伍智君加諸於我頸上的束縛,我不能死在他的手上,我不能一無奈的伍智君的力量實在太大,我敵不過他,任由不適的昏眩感把無法獲得新鮮空氣的我帶往最底層的黑暗深處;意識緩緩往下沉澱,我無力掙扎,整人就好像是一顆被頑童擲入水中的石子般;直直跌進無邊無境的深淵裡──

  我發現自己又置身於黑暗之中。暗色,出現一抹耀眼突兀,且泛著淡淡藍光的圓球體,那團球體彷彿擁有生命般,正以它自己的意志往我的方向徐徐飛來。

  藍色的光球體飛奔到我面前後,便終止飛行的動作,不再移動;我好奇地望著它,緊盯著光球不放,在我疑惑的視線下,它開始有了些奇異的變化。

  環繞在球體外圍的藍光彷彿像是清晨被朝陽照射到的露水般,以一種十分緩慢的速度消散於黑絨夜幕裡;隨著淡藍色的光芒消失,接近橢圓的球體本身也逐漸地拉長增大,最後,就在我因過度震驚而大張的雙眸下,我不能盯信地親眼目睹那團藍色光球在我眼前化身為人。

  她是一個帶著柔和藍光的美麗天使,唇邊掛著一抹甜美的笑,小天使直瞅著我瞧,和顏悅色地向我打了聲招呼,「黃稜媛,你好!我是天使藍?肯亞。」

  我驚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我見到天使的事實。

  噢──我的老天爺呀!我真的被伍智君給掐死了嗎?要不然我怎麼會看見一名活生生的天使正滿臉笑意地站在我跟前,直朝著我露出一抹頗為怪異的笑容呢?我一定是讓伍智君給掐死了!我頂多才十七歲多一點點而已,怎麼可以還未享受到一絲人間歡樂就香消玉殞呢?子凡那張俊俏帥氣的臉龐驀然飄上心頭,一想到我再也見不到子凡那副冷漠的高傲姿態時,我竟會難過得連心都揪痛,起來,子凡呀!子凡,你可知曉我已經死了嗎?

  「你放心吧!黃稜媛。」藍看穿了我的心事,輕笑一聲,她說:「你的壽命還長得很,我今天之所以會來找你,並不是來接你回歸天界的。」

  聽到藍這樣的回答,並沒有消除我心中一股不安的惶恐,藍的出現實在過於唐突,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會使一名天使降臨人世,不過,以常理來推斷,藍的到來絕非好事,以致我無法撤下心防與藍交談。

  狐疑地緊盯著藍一張甜美的臉孔,我絲毫不敢大意,口氣極沖地問說:「為什麼你要來?告訴我!藍,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來?」

  「你別這麼快就築起一道圍牆來防範我!」

  面對我這種毫不客氣的質問,藍不見一絲怒色,臉上燦爛的笑容仍然像是剛升起的初陽般明亮動人,非但未減分毫,反倒還有更加耀眼絢麗的趨勢。

  「黃稜媛,我是你的朋友,不會害你的。」

  「如果我們真是朋友,那麼──我請求你,馬上從我眼前消失,別再來干擾我平靜的生活好嗎?」面對如此美麗的藍,我實在無法對她生出一絲絲的厭惡感,藍一張甜美的臉孔讓我覺得好熟悉,我不知曾在何處瞧見過她曼妙的身影……

  「不行!」藍的聲音陡然打斷我已飄遠的思緒,說:「我是來此修正錯誤的,在還未彌補這個過失之前,我絕不能夠離開你的身邊,更不能按照你的意思從你眼前消失,所以,黃稜媛,我很抱歉,你非得接受這個事實不可。」

  藍一語雙關的回答,讓我狂跳不已的心臟為此而漏跳了好幾拍。

  心中的警鈴就像是火災警報般直響個不停,一抹慌張的情緒使我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連說話的語氣都不免兇惡起來,「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黃稜媛──」藍輕歎一聲,道:「你難道還聽不懂我的意思嗎?」

  藍臉上耀眼如陽光的笑意稍微暗淡了些,不安地絞著雙手,一臉彷彿不小心闖了禍而出面承擔過錯的小孩一般,微紅著小臉,藍不好意思地說豐:「你與夏曉薏之間的換體錯誤,其實是我──是我一手所造成的。」

  我簡直無法相信我所聽到的一切。「你是說──你是──說那場車禍的主因是──是你?」

  藍點頭,無視我雙眸大睜、滿是驚駭的表情,繼續往下接腔。

  「沒有錯!原本──這場車禍是不應該會發生的!那天若不是夏曉薏為了要閃避突然降臨在人間快車道上的我,她也不至於會讓車子打滑失控,不慎撞上極為倒霉的你,因而導致這場讓你們雙方靈魂錯體的車禍。

  「禍發生後,讓我感到吃驚的是,你們的魂體竟然離開了自己的身體,而且還很不安分地往相反的方向急速飄遠離去;當時,由於你們移動的速度太快,而我又處在極度震驚中,待我回過神時;我只來得及捉到一個──也就是你,黃稜媛,我只捉住了你!過後,我立刻施法讓你歸體,豈知又出了差錯,咒術並不是挺靈光的我居然出了個大紕漏,我──我施錯了法術,你的魂體就這樣讓我給移轉至夏曉薏的身上。」

  「所以──」我大概也能從藍的意思中猜著幾分事實的真相,立刻接言說:「當你知道錯誤發生時,你並沒有馬上彌補這個過失,任由我暫留在夏曉薏的體內,一直等到你找著她的靈體為止,是不是?藍。」

  藍點頭如搗蒜,直誇讚我說:「你真聰明!黃稜媛,全讓你給說中了!」

  「那麼──」我怯怯地問,語氣中帶有濃濃懼怕的抖意,「藍!你──你找著夏曉薏了嗎?」

  藍如釋重負,粉頰邊掛有一抹怎麼也掩飾不住的愉悅笑意。

  「嗯!是的!我找到她了,你們之間的這場錯體鬧劇也應該結束了。」

  啊!果然,我心中所懼怕的預兆終於要成真了!低頭望著此刻仍是屬於我的美麗身體,我實在無法接受夏曉薏──這個身體的正主兒──即將要歸體的事實。

  「不──我不要!不要──」我一連退了好幾步,極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我喜歡子凡他們父子倆,也喜歡現在平淡快樂的生活──」

  微微一笑,我停頓一會,又繼續接腔說:「我很喜歡夏曉薏這個新身份,只要子凡不嫌棄我,還深愛著我,就算不能再拾回我本來面貌也無妨,無法再過我以前熟悉的日子我也不在乎,所以──藍,我拜託你,拜託你別讓我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簡直是胡鬧一通!」眼底不再有溫和甜美的笑意,藍面露凶光,大聲斥喝我說:「這種換體的錯誤是不被自然界所允許的!如果你硬是要強留在夏曉薏體內,將會招來死神一隻帶著無邊黑暗、滿是屍臭的死亡羽翼;仔細想想,你是否曾覺得身體不適?或者曾經有過短暫的目眩頭暈感?這些全都是提醒你已經違反了自然法規的警語啊!倘若你再不肯脫離夏曉薏的身體,一旦最後的期限來臨,你將化為一抹塵煙消傲於人界而無法重新輪迴,黃稜媛,你能瞭解這其中的嚴重性嗎?」

  「我不在乎!」子凡愛我的心給了我不畏懼死亡的勇氣,我堅定地回視著藍如惡鬼般猙獰的臉龐,一抹存於心中濃郁的勇氣絲毫不被藍眼底嚴厲無比的凶光所逼退,「因為這是唯一能讓我擁有子凡的最好方法,我不願放棄!即使要我拿生命交換,我也甘之如飴。」

  藍聞言,隨即陷入一片寂靜的沉默中,我屏息等待藍的裁定。

  「黃稜媛,你真是個大傻瓜!」藍劈頭就是一頓斥罵,臉上的肅色已被原有的柔和神態給取代,「我絕不會答應你的要求,我說過,我是來糾正錯誤的!因此黃稜媛,你還是得回到你自己的體內,過完你這短暫的一生,此後與蔚子凡之間再也無任何瓜葛;不過,為了補償我因為粗心而造成的過失,我會送給你一個願望。」

  「不──不要!我不要那個無法達成的願望!我不要啊──」

  「容不得你選擇!」話聲甫落,藍揮一揮小手,只見雪白的紗袖輕輕拂動,一道淡藍光芒陡然從藍的袖袋中釋出;宛如母親溫暖懷抱的淡藍柔光朝我飛襲而來,緊緊地包裹住我的身子,美麗的藍色光線讓我感到一陣無法抗拒的昏眩。

  在我即將墜入無息的夜幕前,我聽到藍如魔咒般輕柔的耳語:「現在,黃稜媛,跟我來吧!你歸體的時辰已經到了──」

  「醫──醫生!醫生!『三0二』病患的情況有變化!醫生──」

  好吵!是誰在我耳邊大聲吼叫來著的?

  我疲得連眼睛都睜不開,隨即又沉沉睡去。

  恍惚間,藍美麗的身影緩緩朝我的方向走來,盈盈露出一抹微笑,藍笑容可掬地問:「你好!黃稜媛,還記得我是誰嗎?」

  我點點頭,就算眼前的人兒化成灰燼,我也絕不會錯認她!

  一個帶著天使笑容的惡魔使者,是她硬拆散我與子凡之間的相守,我無法原諒藍的狠心與無情,微微扯出一抹淡笑,我有些冷漠地問:「你不是已經修正你的過錯,還來找我做什麼?」藍沒有動怒,粉頰上一抹和煦的笑意仍

未減分毫,除了先前因為我拒絕歸體而引來她嚴厲的斥喝聲之外,我從未在其它時候見過藍動怒的兇惡模樣。「別拿這麼兇惡的眼神瞪我,黃稜媛,你忘了嗎?我曾答應過你,要送給你一個願望,所以,告訴我,你的願望是什麼?」

  「你明知道的,我想要的願望就只有一個!倘若,你無法讓我與子凡白頭到老,就算你把全世界捧在手上送來給我,我也不想要。」

  「你還是不肯死心是嗎?」藍輕歎口氣,說:「你聽好,黃稜媛,我只對你說一次!送你回歸原來的身體後,我曾經利用點時間飛往掌管愛情線的婆婆那兒查過你與蔚子凡之間的情緣,黃稜媛,你和他的紅線根本就從未相迭過,既然沒有交會點,又怎麼會產生愛情的火花呢?你這個大笨蛋!」

  「胡──胡說!你胡說!」眼前泛起一陣水濛濛的霧氣,我心碎地器喊著:「我不相信!子凡說過要永遠愛我的!他說過的──」

  「請你正視這個事實,別再繼續癡傻下去了行嗎?黃稜媛,你與他之間根本就不可能!為什麼你總是不肯接受它呢?就算你們曾經有過一段甜蜜的夫妻生活,但那也只不過是錯體後的一種假象罷了,一旦這個錯誤被更正過來,你們之間的濃烈情意也會隨之消失無蹤,你又何必執著於此呢?傻女孩!」

  「可是我──我愛他呀!」無聲的淚水悄悄從兩頰邊。輕輕滑落,我無法克制心中如泛藍洪水般的哀戚,掩面痛哭著:「我好恨你!藍?肯亞,雖然我明知道錯不在你,可是,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原故,我也不會遇上蔚子凡這個人,更不會嘗到這種得不到的苦!為什麼?藍,為什麼會是我?為什麼就只有我會遭受這種如煉獄般難過的痛楚?你告訴我呀!為什麼?」

  藍又重重歎了口氣,眼底滿是無奈。

  「我若是能知曉這其中的道理就好了。」說完,藍立刻從她賽雪般的羽翼上用力拔下一根潔白的羽毛,把它遞到我的手上後,她囑咐我說:「現在,我把我的羽毛交給你,等你想到要許願時,你就用火燒了它,羽毛一被火化,我便能感應得到,到時候,我會馬上趕來幫你實現你的心願,好嗎?」

  拭去粉頰上的淚水,我聽話地直點頭,緊緊握住我手中的雪白羽毛,我知道從這一刻起,子凡與我之間的愛情線已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

  「謝──謝謝你,藍。」我拚命吸著氣,心中一抹覺悟後的傷痛讓我怎麼也無法止得住頰上肆虐的淚水,強忍住刺骨的心痛感,我抽噎地說著:「我會好好珍惜它的,不到最後緊要頭頭,絕不會輕易燒了它。」

  投給我一朵讚許的燦爛笑容,藍輕撫著我的髮辮,笑說:「好女孩!」輕輕在我額上印下一吻,藍又接腔說道:「這是天使藍?肯亞給你的『幸福之吻』,相信我,黃稜媛,你一定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謝謝。」緊摟著藍嬌小的身子,我感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別──別這麼親熱,我會受不了的!」藍有點透不過氣地輕推著我,如願的離開我的懷抱後,一個彈指,一隻花紋古典細緻的懷表陡然出現在藍的掌心中;緩緩打開表蓋,藍隨意看一會兒,從她眼中,我可以很清楚地發覺到一絲帶著濃濃分離意味的不捨眸光,「好了,看看時間,也該是我退場的時候了。」

  輕輕拋下一句「保重」,藍朝我揮動小手,我還來不及喊住她,藍一翦艷麗無雙的身影就像被初陽融化的寒雪般,緩緩從我眼前淡去;我心想,這輩子大概再也見不到她了吧!還有曾經屬於子凡,今生今世,我倆已無緣再相遇了吧!

  思及此,我又忍不住想大哭一場,心底的痛──好難受!

  「媛──小媛──」隨著藍的離去,耳邊傳來一記極為熟悉的聲音。

  跟著,四周也在一瞬間全暗淡了下來。

  耳邊的呼喊聲一聲比一聲緊湊「小媛──小媛──」

  誰?是誰在叫我?冷不防地,一到突兀的強光陡地劃破原有的黑暗。

  刺眼的光芒令我難過,驚異地,我忽然想起不知在何時曾體驗過這想被強光刺痛眼睛的感覺。思緒還來不及運轉,那抹奇怪的光線就把我整個人吸進一團溫熱的光線裡。

  本能地,我閉上了雙眼,不願再次承受被強光直射眼睛的微痛感。

  「媛──快醒來,小媛──」

  好煩!到底是誰在喊我的名字心煩無處可發洩,握緊拳頭,我睜開眼睛,準備往聲音的源頭送上一拳──

  四周的夜衣已悄悄褪去,眼前清晰地浮現一張再眼熟不過的俊逸臉龐,我低呼一聲,連忙收回即將揮出的拳頭,驚道:「璽哥哥,你──你怎麼會──會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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