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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田萌]酷男總裁(極品亞曼尼四之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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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2 00:15:40 |倒序瀏覽
酷男總裁(極品亞曼尼四之二) 作者:黑田萌

出入開雙B、外出服穿亞曼尼,
只要手指一彈,
多的是名媛淑女排隊等著他欣賞,
為什麼他偏偏紆尊降貴,
老愛兜著她這個小小的花店老闆轉?
她是可以忍受周遭的異樣眼光,
說他們的組合是,
亞曼尼西裝搭上一九九的便宜襯衫,
但他怎麼可以在她準備交付一顆心給他時,
告訴她——
他的人生已有了另一個「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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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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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2 00:16:08
情書 黑田萌

  跟老公交往的那一年裡,我平均一個星期會寫上兩封圖文並茂的情書給他。

  這些信在結婚的時候,他統統交給我,而我將它們一封一封地收在盒子裡。

  偶爾心血來潮,我會把它們翻出來重新回味,然後就會發現原來當初發生了那 多事。有笑有淚,有酸有甜,當然也幹了不少戀愛中男女會做的蠢事。

  在我的身邊有不少人在結婚幾年之後,或心甘,或不願的走上離婚一途。我總忍不住想,當初相愛的兩個人,為何最終會走上這一條路?

  當然,在婚姻中有許多的問題或變化,旁人無法窺知,更無須置喙。有時走到了盡頭,或走到了再也沒有交集的岔路,黯然分手也是必然。再說,能平和的分手,至少比兩敗俱傷或你死我活來得好。

  有時因為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或對某件事情的看法,有著南轅此轍的不同時,也會有種「如果沒結婚就好了」的負氣想法。但冷靜之後,總覺得有這種想法的自己還是大街動、太消極了。

  有些婚結了但錯了,那它就有非離不可的必要。可是,有些婚結得衝動,離得也衝動,事後總會悔不當初。

  每當我跟老公因為某些事鬧彆扭時,我會去翻以前的情書或是日記出來,看看我們曾經發生過的每一件事。

  想想當初是如何愛上這個人,又是如何決定跟他相伴一生,然後再看看現在,就會發現……情況根本沒那麼糟。

  當妳決定跟他在一起,總是因為他有令妳動心、令妳放心交出自己的優點及長處,在一般的情況下,一對會結婚的男女大多是因為「愛情」而結合。也許婚後,愛情會慢慢的變成親情,但只要有「情」這種成分在,都不至於走上分手的路。

  有時,當一時氣憤而往前邁步時,真的要稍微停下腳步,再回頭看看。看看那個人是不是真有那麼面目可憎,看看那個人當初吸引你的東西還在不在,如果那些東西都還在,又怎麼會捨得放開?

  今年是我們結婚第十個年頭,我期望也努力與他再度過第二個十年、第三個十年,第四個十年、第五個十年……當然,我們都得努力活得夠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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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2 00:16:40
序幕

  很多人買得起名牌,但卻不是每一個買得起名牌的人,都能穿戴出該品牌的精髓。

  優雅、俐落、簡單、高質感,充滿著菁英氣息的GIORGIOARMANI是他的最愛。

  因為他,ARMANI更加的精采。



楔子

  離開電腦,會川治敏從他二十一樓的辦公室往外望,只見高聳入天的大樓矗立在灰暗天際,就像他的工作般,每天都要觀察混沌的國際金融局勢做調整。

  身為日東金控唯一接班人的他,一直過著非常自由且自我的生活,並沒有一般企業家第二代的接班壓力。

  他高中時便在實施英才教育的父親安排下赴美就讀,在取得康乃爾大學的經濟、國際關係雙學位後,立刻進入金融圈,工作地點從芝加哥、紐約、倫敦,甚至是亞洲地區的香港都有。

  憑著自己的能力及衝勁,他的職位一路爬升到董事總經理的位置,而當時他的年紀才只有三十一歲。

  他少年得志,意氣風發,做起事來手起刀落,從不手軟。

  兩年前的他,人在美國,雖有著銀行人該有的沉潛穩重,卻也有著強勢、霸氣、熱情的作風。

  兩年後的今天,他回來了。他依舊有著銀行人的沉潛穩重,也依然有著他的強勢及霸氣,但熱情不見了。

  他變成一個憂鬱、寡言、封閉而冷淡的人。他絕口不提在美國的那些日子,而他的家人也從不提及他那段只維持了兩年的婚姻。

  「代理總裁……」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回頭,發現是大樓保全。

  翻腕一看,他才驚覺已經十點了。

  「已經十點了,你還沒走?」保全準時在十點開始做樓層的巡邏。

  「唔,正要走。」他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走回辦公桌,他關掉了電腦螢幕,穿上他的亞曼尼西裝外套,拿起了車鑰匙。

  走過保全身邊的時候,保全恭敬地一欠。「慢走,代理總裁。」

  「嗯。」他點頭。

  是的,他是代理總裁,因為父親會川辰男做了心臟繞道手術後需要靜養,於是希望他能正式回來做接班的準備。

  但父親一向尊重他,並沒直言要他接班,而是以代理的名義,要求他暫時管理日東金控。

  其實能在這個時候回來,對他來說是件好事。因為,他確實是該遠離美國那個傷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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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2-4-12 00:17:13
第一章

  存了一些錢,再加上跟銀行借貸了一筆創業金,二十七歲的巖原香保終於擁有了這家名為「希望與微笑」的花店。

  她喜歡花,而開花店是她最大的心願,如今,她的願望總算實現。

  因為成本的問題,她並沒有僱用店員幫忙,一切親力親為。

  除了零賣外,她也接一些展場佈置之類的案子。當然,因為人力物力的限制,她經手的都是一些小案子。

  不過就算是賺不了太多的錢,她還是做得相當愉快。

  十點十分,她正準備將最後一桶花收進店裡時,一輛黑色的賓士車在她店門口停下。

  她微怔,狐疑地看著那輛車。

  車門打開,一名身著西裝,身形高大的男子從車上下來。

  待他走近,香保發現他是名年約三十三、四歲的男子,身上穿著極具品味的深灰色亞曼尼西裝。

  從他的穿著打扮及氣質看來,她判斷他應該是附近辦公大樓的菁英分子。

  當他來到了她面前,她更清楚地看清了他的模樣。

  他是個非常有男子氣概的人,有著一張粗獷而性格的臉,額頭飽滿、下巴平整,濃而長的眉毛帶著肅殺之氣,而冷靜的眸子裡,則有一種極具侵略性的光芒。

  他有著高挺的鼻樑,給人一種堅定的、不易妥協的感覺……

  他成熟、英氣逼人,而她的眼睛、她的心神,在那一瞬間完全的被他攫住了。

  「小姐……」

  他低沉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而她顯得有點慌張且尷尬。

  「先生,我們已經打烊了……」她說。

  「把妳手上那些花賣給我吧。」他看著她手中賣剩的三分之一桶紫色桔梗。

  「ㄟ?」她微怔,下意識地看著手裡的那些紫色桔梗。

  「多少錢?」他拿出皮夾,準備付錢。

  她覷著他,發現他的眸子裡除了逼人的英氣,還有一種刻意隱藏的哀傷。

  她每天接觸的客人很多,但會來買花的人通常都有著一張幸福,或者是快樂的臉,而他……是那麼的悲傷。

  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受了傷——

  「小姐,多少錢?」見她發怔,他疑惑地看著她。

  「ㄜ……」她猛一回神,「不……不用錢。」

  他微頓,狐疑地望她。

  迎上他疑惑的、專注的眼睛,她心頭一悸。「我是說……這些花送你吧。」

  治敏一怔,定定地看著眼前這綁著馬尾、面貌清秀的女子。

  小小的臉蛋、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而挺直的鼻、嬌嫩欲滴的唇片、纖細的身形……她算不上天香國色,不令人太驚艷,卻有著一種沉穩的、溫柔的氣質。

  她晶亮的眸子給人一種充滿希望的感覺,而她全身上下更散發著一種甜美的、歡喜的、明亮的氣息。

  相對於她的璀璨,沉鬱的他顯得格外黑暗陰沉。

  她像光,令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我不能賣你……」堅持給客人新鮮花材的她,從不賣客人超過三天的花,雖然這些花看起來還很漂亮。

  「不能賣?」他眉頭一皺。這是什麼意思?

  知道他誤會她的意思,她忙解釋:「不是不賣你,而是這些花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那又怎樣?」

  「超過三天的花,我們店裡堅持不賣。」她說,「你不嫌棄的話,我幫你包起來。」

  他微擰眉心,「如果妳不收錢,那我也不能拿妳的花。」

  這些花其實還非常新鮮,她大可以趁有人需要,盡快將它售出,但她卻……

  老實說,她做生意的方式讓他相當欣賞。只是她看起來不像是老闆,做為一個員工,她可以作這樣的決定嗎?

  「不,真的沒關係,你等我一下……」說著,她立刻返回店內,熟練的將花包好,順便還拎了個波斯菊小花籃出來。

  怕他走掉,她動作快速地又跑了出來,然後將包好的紫色桔梗交到他手裡,順便又將小花籃遞給了他。

  他一怔,「這是……」

  「這小花籃是兩天前弄的,還沒賣出去,一起送給你吧。」她說。

  人家買一才送一,她是「熱情大放送」,要是老闆知道了,恐怕會把她罵到臭頭吧?

  「老闆知道了,可能會炒妳魷魚或者扣妳薪水……」他說。

  她抿唇一笑,溫柔地說:「這你不必擔心,因為我就是老闆。」

  他有點驚訝,「妳是老闆?」

  「不像?」

  「是不像,妳看來非常年輕……」這不是場面話,而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她有點害羞地笑笑,「不年輕了,我也二十七了。」

  聽到她已經二十七歲,他更覺訝異。因為她的樣子跟她的實際年齡,至少有四歲以上的差距。

  如果她不說,他會以為她才只有二十二、三歲。

  「拿去吧。」她笑望著他,堅持將花籃送給他,「別跟我客氣。」

  紫色是浪漫卻又憂鬱的顏色,正如他給人的感覺。而她送他波斯菊,是希望他能開朗一點。

  「先生,」她直視著他的眼睛,「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但黑夜再長,也有盡頭,希望你能快樂一點。」

  治敏一怔,驚疑地看著她。

  雖然是初次相見,但他卻覺得她清亮的眼睛,彷彿能看穿他的內心,並看見他最深層的痛苦般。

  「不管是好的或不好的事,都會有過去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有點雞婆,但看見神情沉鬱的他,她不自覺地就是想安慰他。

  她想,他一定覺得她很奇怪吧。

  迎上她清澈的眼眸,他心裡有著小小的、細微的、不易發現的騷動。

  但很快地,習慣冷靜且冷漠處理每一件事情的他,立刻將這突兀的騷動撫平。

  接下她手裡的小花籃,他淡淡地說:「謝謝。」

  「不客氣。」她微笑著跟他揮揮手,「再見。」說罷,她轉身返回店裡。

  看著她的背影,他怔了幾秒鐘。

  她是個開朗熱情卻又溫柔細心的女孩子,如果敬子有她這樣的開朗,那件憾事應該不會發生……

  忖著,他的臉色又黯淡下來。

  背過身,他走向了車子。

  ***

  洗完澡,已經近十二點了。

  治敏獨自坐在客廳裡,透過大面的落地窗,欣賞著這美麗卻寂寥的東京夜景。

  回國後,他並沒有跟父母同住,而是選擇了這棟高級住宅大樓獨居。

  倒了一杯酒,他淺啜了一口。

  視線一瞥,他看著花瓶裡的紫色桔梗。

  其實,他並不特別喜歡花,會停下車買花,是因為這是敬子最喜歡的花。

  美麗又溫柔的敬子是他大學時代的同學。她是第三代的美籍日僑,講起日文雖已不流利,卻還保有傳統日本女人的溫柔嫻淑。

  他們在他取得第一個學位後訂婚,然後在他即將取得第二個學位之前結婚。

  結婚後,企圖心旺盛的他將所有心力投注在工作上面,難免忽略了從小被家人呵護著長大的敬子。

  一年後,敬子懷孕,但卻在三個月後流產了。

  當時他一邊忙著工作,一邊要照顧她的情緒,而她則努力在他面前表現出「不要擔心,我一切都好」的樣子。

  看著她溫柔的笑臉,他以為她已經安然度過了低潮。

  但,他忽略了她溫柔笑臉後面,那憂鬱的、寡歡的、哀怨的另一張臉。

  當時,他為了工作而天天窩在辦公室裡,兩人相處的時間比婚前還少。原想著等工作告一段落,就能帶她回日本跟家人團聚,並好好度個悠閒的假期,卻不料……

  她在某個萬里晴空的午後,從八樓的住家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也在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強顏歡笑的她,可能患了嚴重且致命的憂鬱症。

  懊悔又悲慟的他,從沒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脆弱的樣子,但他知道……自己在敬子一躍而下的那一刻,也跟著死了。

  他讓自己變成一具工作的機器,日夜不停地運轉再運轉,就為了忘記那磨人的痛。

  每當他站在落地窗前,總覺得自己總有一天也會縱身一跳。但他一直沒那麼做,因為他還不能那麼做。

  他對敬子沒有盡到為人夫的責任,但至少他該對健在的父母盡為人子的責任。

  「唉……」他幽幽一歎,將自己沉入了舒服的沙發裡。

  喝完了杯中的酒,他起身準備回房休息。

  一站起轉身,他看見被他放置在玄關櫃上的波斯菊小花籃,不禁想起了稍早前遇見的那個花店老闆娘。

  黑夜再長,也有盡頭。

  沒錯,他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她並不知道他的世界裡沒有白晝,只有永夜。

  他在她眼中看見了希望、幸福、滿足及未來,而那是他沒有的。

  他在她面前露出了悲傷的、脆弱的、寂寞的表情嗎?還是她有著清澈又銳利的眼睛,能夠一眼看穿他灰暗的內心?

  ***

  兩天後,日東金控大樓。

  近午,治敏提早離開了他的辦公室,準備到附近找個餐館吃飯。

  進入電梯,他按下了「1」鍵,電梯快速的下降,卻在八樓停下。

  電梯門打開,一名穿著淺藍色條紋襯衫、牛仔褲的女子走進了電梯,有禮地對他點了個頭。

  待她抬起臉來,他發現她竟是那個花店的年輕老闆娘。

  「ㄟ?」她也發現了他,「是你?」

  「妳好。」他向她點頭致意,「到一樓嗎?」

  「嗯,是的。」她說。

  他按下Close鍵,「妳怎麼在這裡?」

  「我送花給八樓的成田小姐。」她說。

  「自己送?」他微皺起眉頭,「妳沒有員工?」

  她搖搖頭,「成本考量。」

  「那麼妳出來了,店讓誰顧?」

  「已經快十二點了,我中午會休息一個半鐘頭。」她說。

  「喔。」說著話的同時,電梯已到達一樓。

  他非常有紳士風度地讓她先走,而她有點慌張地走出了電梯。

  今天的他依舊穿著優雅簡單,且具有菁英氣息的亞曼尼西裝,她之所以對亞曼尼如此熟悉,是因為她之前曾任職於亞曼尼位於青山的旗艦店。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起亞曼尼的西裝,一點都不輸給那些國外的專業模特兒。

  「你在這裡上班?」走出電梯,她問。

  他點頭,「嗯。」

  據她所知,日東金控是家大公司,合併總資產達五兆,旗下子公司多達十餘家。能在這樣的大公司裡上班、身穿亞曼尼、出入開賓士,想必他的職位不低。

  看他不過才三十幾,就能有這樣的成就,實在令人驚訝。

  走出大樓門口,她向他道別。「再見。」

  話落,她轉身就要往另一個方向走。

  看見她毫不猶豫走開的身影,治敏的心裡突然一緊。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只衝動地想喚住她……

  「小姐……」就在他來不及考慮「該不該」的時候,他已經叫出了口。

  這實在不像他會做的事,但他……做了。

  香保轉過頭,疑惑地望著他。「有事嗎?」

  看著她清秀單純,毫不忸怩造作的模樣,他心頭一悸。

  這樣的悸動並不尋常,事實上……他已經幾乎忘了這種感覺。

  看他不說話,她眨眨眼睛,一臉茫然。「先生?」

  「我想……謝謝妳的花。」終於,他想到了合理的辭。

  她微愣,然後漾開了燦爛又溫柔的笑。「希望它對你有些幫助。」

  「它有。」他說。

  「那就太好了。」她一笑,「再見。」揮揮手,她又一次轉身走開。

  「小姐……」他再一次喚住她。

  他想……他今天是瘋了。

  香保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這回,她露出了相當困惑的表情。她不知道他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叫住她,只覺得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還……有事?」她睇著他,一臉的疑問。

  迎上她清亮的眸子,他眉心一皺。

  他到底在做什麼?又究竟要怎麼樣?他一次又一次地叫住她,到底為哪樁?

  他以為,他的眼裡、他的心裡、他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為什麼卻被這只見過兩次面的女人攫住了心神?

  是因為她特別?溫柔?還是他……寂寞太久?

  應該不是後者,因為他早已習慣並接受了寂寞。

  那麼是為什麼呢?因為她不認識他,所以不會像其他知道他身份的女人一樣,崇拜著他、追逐著他、愛慕著他,或者以卑微的眼神凝視著高高在上的他?

  「先生?」香保微微皺眉,忐忑地。

  「我只是想說……」他慌了,而這是他從未有過的經驗。

  「說什麼?」她眨眨眼睛,一派天真。

  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實在不該還有這樣的表情、這樣的眼神,為什麼她有?因為她有夢、對未來懷抱希望及理想嗎?

  一定是的,她不像他,是活在黑暗中的人。

  「妳不是要吃午飯嗎?」他臉上的表情有幾分的掙扎及複雜,「我請妳吃飯。」話才剛說出口,他就徹底的後悔了。

  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竟開口邀約她,他已經幾年不跟女人產生感情,甚至是吃飯約會了,但今天他卻開口邀約了一個只見過兩次面,根本連她姓啥名啥都不知道的女人。

  他不需要女人、不需要感情、不需要感情的負擔,不需要……只需要不斷地工作再工作的他,根本不該跟任何女人扯上關係,包括她。

  他是怎麼了?

  「先生,你……」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午餐邀約,她一怔。

  他要請她吃飯?這算是個「約會」嗎?

  如果算的話,那代表的是什麼呢?這個樣貌英挺的菁英分子對她……

  噢,不會。像他這般體面的男性,理應已經有了適合他的優雅名媛。

  亞曼尼西裝跟一九九的便宜襯衫搭在一起,那該是多麼突兀的組合。

  「為什麼呢?」她睇著他,怯怯地問。

  是啊,為什麼呢?現在他可得替自己找個合理的借口,雖然他對自己的衝動行事感到懊惱不已。

  「就當是謝謝妳的花吧。」這是個合理的說法,至少他是如此認為的。

  她低頭忖了一下,「這……」

  當是花的謝禮,也就是說這並不是什麼別具意義的邀約,而她根本也不需要多作解讀。

  這個發現固然教她鬆了口氣,心中卻也有著莫名的、難以言喻的失落。

  「我太冒失了?」看她微蹙著眉頭,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他問。

  他真是太衝動、太失禮,也太大意了。他們是如此的陌生,而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結婚,或是早已名花有主。

  如此貿然地提出邀約,會不會讓她覺得他是個輕浮的男人?

  「如果我冒犯了妳,請妳見諒,就當我……」

  「不是的,」她打斷了他,一臉尷尬害羞,「我只是感到相當意外……」

  睇見她嬌羞的臉龐,他一怔。

  「我只是送了你一些就要淘汰的花,實在不值得你大費周章地……」

  「別那麼說。」看見如此客氣、真誠、溫和又單純的她,他的心頭一悸。

  當他對女人提出邀請時,從不曾有任何一個女人試著拒絕過他,而她……竟嘗試著拒絕他。

  她客氣、矜持且謹守分際,即使面對著貴為日東金控未來接班人的他,她也表現得不卑不亢,恰如其分。

  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嗎?還是她本來就是這樣的女人?

  不管原因為何,剛才還後悔著對她提出邀約的他,現在竟真的想請她吃頓飯。

  「那些花還很新鮮,其實妳大可以賣給我的,但是妳沒有。」他直視著她,「我對妳的誠實印象深刻。」

  她心頭一顫,驚羞地望著他。

  印象深刻?他對她印象深刻?這句話是說……

  噢,巖原香保,妳可不要過度解讀這位帥哥的場面話……她在心裡提醒著自己。

  拒絕他,妳跟這種男人的差距太大,不需要跟他有更進一步的接觸……她內心掙扎著。

  「我的車就在前面。」他凝視著她,聲音低沉而富磁性。

  迎上他明明冷漠卻又熾熱的眸子,她發現自己竟然拒絕不了他。

  他太迷人,而即使曾在亞曼尼旗艦店待了一年的她,也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男性。

  「ㄜ……」掙扎了一會兒,她發出了微弱的、不確定的、不安的聲音,「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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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2 00:17:43
第二章

  香保覺得自己根本是糊里糊塗地上了他的車,然後又糊里糊塗地跟他來到這家高級料亭的。

  她不該來,不該接受他如此昂貴的回禮,但……她已經來了。

  她樸實而便宜的打扮跟他格格不入,也跟這家位於銀座的料亭格格不入。

  打從他們一起出現在料亭門口,她就感覺到別人疑惑的、異樣的眼光。

  「會川先生……」料亭的櫃檯人員客氣而恭敬地上前迎接,「只有您跟這位小姐嗎?」

  「是的。」他點頭。

  「請您梢候,我馬上請人為您帶位。」櫃檯人員說完,立刻叫來服務人員為他們帶位。

  「會川先生,這邊請。」服務人員彎腰一欠,轉身走在前面。

  跟著服務人員,他們來到一處幽靜的庭院,並進入了一處廂房。

  「會川先生,您今天想吃什麼?」

  「讓大廚拿主意吧。」他說。

  「是的,請稍待。」服務人員退出廂房,拉上了障子。

  香保不笨,雖然她是第一次來到這樣高級的料亭,她也看得出他是進出料亭跟走自家廚房一般的人。

  服務人員對他十分客氣,而且那種客氣絕不僅僅因為他是客人,而是因為他是「特別的客人」。

  她拘謹地跪坐,兩手不安的在桌下擰著。

  在這種高級料亭吃一頓飯恐怕不便宜吧?她只不過送了他一些便宜的花,就換來一頓高級料理,這……這會不會有點不妥?

  「會川先生……」她訥訥地叫喚。

  他微怔,有點訝異地睇著她。

  她知道他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應該沒錯吧?櫃檯人員是這麼叫你的……」

  他右側的唇角微微一勾,沒有說話。

  「你不該請我來這種高級料亭吃飯的……」她說。

  「妳不喜歡日本料理?」他眉梢微揚,「那麼我們可以現在就走……」

  「不是的,」她急忙解釋,「我對日本料理沒有意見,只是……我只不過是送了你一些花,實在不該接受你這麼昂貴的回禮。」

  知道她顧慮的是這個,他莞爾一笑。

  「妳不必那麼介意。」他直視著她,「這真的不算什麼。」

  「可是……」她低下頭,「這真的太……」

  「妳為什麼開花店?」他打斷了她,話鋒一轉。

  她抬起頭,有點怔愣地望著他。「咦?」

  「我說……妳為什麼想開花店?」他問。

  「ㄜ,我……我很喜歡花。」她說,「我從小就非常喜歡花,即使是一朵長在水溝旁、石縫裡的小野花,也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他微微叫起濃眉,「因為喜歡花,所以就開了花店?」

  她點頭,「花朵讓我的生命充滿喜悅,讓我的人生充滿希望,我希望它也能帶給別人同樣的喜悅及希望。」

  聽到她這番有點像是唱高調的話,他並不覺得刺耳或矯情。相反的,她真誠的表情及發亮的眸子,讓他完全的相信她所說的每字每句。

  這個女人就像是天使般,正向、陽光、善良、美好,且充滿了希望及喜樂。

  敬子也喜歡花,為什麼她卻走進了死胡同,踏上了不歸路。為什麼?

  想起敬子,他的心抽痛了一下--

  睇見他眼底一閃即逝的悲慟,她微怔。

  又是那種表情,那種眼神。在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為什麼他的眼神那 憂鬱?

  一個人怎麼可能同時擁有那麼銳利,卻又黯然的眼睛?

  「會川先生,你知道我為什麼送你花嗎?」她睇著他問。

  他揚起眼簾,微蹙著濃眉。

  「因為我覺得你很憂鬱。」她直言,「你很不快樂,你的身上罩著厚厚沉沉的烏雲……」

  他濃眉一擰,神情一沉,不發一語。

  看見他那樣的表情,她一震,驚覺到自己似乎刺中了他的要害。

  她不該多事,不該多嘴。他會不會覺得她很自以為是呢?

  「對不起……」她囁囁地低下了頭,「我不是有意的……」

  這時,服務人員送來料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也暫時緩和了凝滯的氣氛。

  服務人員走後,香保怔望著桌上的頂級料理,卻一點都提不起食慾。

  「動筷吧。」他說。

  「我剛才……」她不安地睇著他,尷尬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他注視著她,沒有說話,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他的沉默教她更覺羞愧,「不好意思,我實在太冒失、太自以為是了,我……」

  「妳並沒有說錯什麼。」他先動了筷,舉止優雅地,「我確實不快樂。」

  她微怔,驚疑地看著他。

  「妳是個觀察力敏銳的人……」他睇著她,「我並沒有生氣,妳也沒有冒犯我。」

  聽他這麼說,她稍稍放心了一些。

  「真的嗎?」

  「是是的。」他點頭,「不過……別再提我的事了。」說罷,他專心地享用桌上的美食

  別再提我的事。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他有很多的過去,而且不堪回首。

  她知道這不關她的事,但她忍不住猜測,甚至想知道他過去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她想她是沒什麼機會知道的,因為他們的身份懸殊得不會有任何交集,而她也不認為他們還會有接觸的機會……

  畢竟,他連她姓啥名啥都不曾問過。

  ***

  「老闆。」店門口響起了女子的聲音,打斷了香保的思緒。

  三天了,這三天來,她不斷地想起他的事情,甚至有時會因此而分心分神。

  她是怎麼了?幹嘛想一個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呢?

  「妳好,需要什麼嗎?」她走了出來,笑容可掬地。

  門外站著一個身著套裝的女子,看來應該是附近的上班族。

  「我要粉紅玫瑰,妳幫我綁個花束……」女子說。

  「妳喜歡用什麼來搭配?」

  「妳拿主意吧。」

  「送人還是……」

  「送人。」女子說,「朋友生日。」

  「女孩子嗎?」

  「是的。」

  「我明白了。」她點頭,然後目光迅速地掃過店內的所有花材。

  不一會兒,她挑了幾種花材,開始綁起花束。

  十分鐘過後,她為客人綁了一把漂亮又典雅的玫瑰花束。「這樣行嗎?」

  女子細細地端詳著她綁的花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妳綁的花束很美。」她笑望著香保,「我想我的朋友一定會很喜歡。」

  「妳誇獎了……」

  「不,我想我老闆向我推薦妳,一定有他的理由。」她說。

  香保一怔。老闆?她的老闆向她推薦的?她老闆是……

  正想問,女子笑問:「多少錢?」

  「三千六百塊。」

  女子一笑,「這附近的花店,就屬妳的最便宜。」說著,她拿出了四張千元鈔。

  「謝謝。」她收下了鈔票,「我找錢給妳,請等一下。」她轉身回到店內。

  再出來時,她將四百元拿給了女子。

  女子收下四百元,點頭一笑。「再見。」

  「謝謝妳的惠顧。」她彎腰一欠,目送著客人離去。

  她的老闆是誰?曾經來跟她光顧過嗎?

  ***

  「會川先生。」

  「進來。」治敏專注地看著電腦上的各項數據,連抬眼都沒有。

  秘書河野走了進來,手裡拿了一份報告。

  「這是你要的資料。」

  「放著就行了。」他說。

  河野看著他,眼底有著崇拜。

  其實不只是她,公司上上下下,沒有一個女人不崇拜他、仰慕他。

  他集所有教人稱羨的優點於一身,完美得像是只有羅曼史小說裡才會出現的男主角般。

  「對了,」河野還捨不得離開,想多看他幾眼,「謝謝你跟我介紹那家花店……」

  提及花店,治敏終於將視線從電腦上移開--

  他看著她,「花店?」

  「是的,就是那家名叫『希望與微笑』的花店……」河野點頭一笑,「那個老闆綁的花束真的很漂亮,我的朋友非常喜歡。」

  他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喃喃地:「原來那家店叫『希望與微笑』……」

  「咦?」河野一怔,「會川先生不知道嗎?」

  「我沒注意。」他說。

  「喔。」河野還想多跟他說兩句,但是他的寡言及冷淡,讓她找不到話跟他說。

  他早已將視線重新移到電腦上,而她卻還在原處杵著。

  須臾,他拾眼看她。「還有事嗎?」

  迎上他的眼睛,河野只覺心裡小鹿亂撞,一陣心慌。

  他真的是個相當迷人的成熟男人,跟這種男人共事已需要夠強的心臟,更別說跟他談戀愛了……

  據說,他目前是單身,而這也是大家瘋狂迷戀他的原因。

  雖然身份有點懸殊,但近水樓台,多少還有點可能跟機會。

  「如果沒事,妳可以出去了。」他說。

  「是。」她點頭,慌張地轉身離開。

  他冷得像冰山,但一點都不損他迷人,神秘又性感的氣息。

  關上門前,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

  九點從公司離開後,治敏便驅車返家。

  返家途中,他經過她的花店,不自覺地減慢車速。

  看見她花店的招牌,他微微一怔。

  希望與微笑?這倒是相當符合她給人的感覺。

  原來他連她的店名是什麼都不知道、原來他在不知不覺中錯過了許多生活週遭的事情、原來他活得如此封閉又盲目……

  呵,他甚至連她叫什 名字都不曾問過,

  毫不自覺地,他踩了煞車--

  停在路邊,他看著還亮晃晃的花店。

  這幾天,他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不經意地就想起了她。而每當想起她,他黑暗的生命就會乍現一線光亮,雖然微弱,卻感到溫暖。

  他對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有那樣的感覺。

  他不想再對一段感情負責、不想再愛人,也不想再被愛,所以這麼久以來,他根本不曾試著接近別人或被別人接近。

  但他莫名的想接近她,而且那種渴望隨著那自我的矛盾、掙扎及討伐而越來越強烈。

  他的生命死氣沉沉,而靠近她時,他感覺自己還活著……

  會川治敏,你在做什麼?他心裡響起了一個聲音,你憑什麼要溫暖?你憑什麼想感覺活著?你害死了你的妻子,你是這世界上最沒有資格感受溫暖、感覺活著的人!

  忽地,他無由的發起抖來,他的額頭冒著冷汗,他的心臟急促的跳動,教他難以負荷……突然間,他無法呼吸,整個人就那 趴在方向盤上。

  他感覺到眼前有個深深的黑洞,而他不斷地被往幽黑的洞裡吸,雖然他想掙扎,卻怎麼也逃不開……

  「會川先生?」突然,一個溫柔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看見車窗旁那張關懷的、溫柔的臉--

  「你怎麼了?」看見一輛賓士車停在店前的路邊,香保只覺得奇怪。

  再多看一眼,她發現這輛車十分眼熟。待她趨近一看,她確定自己的眼力無誤。

  這的確是他的車,而更教她吃驚的是,車上的他正神情痛苦、眉心沁汗。

  「你沒事吧?」她憂心地凝望著他,「你不舒服嗎?」

  他臉色慘白,像是身體極度的不適,也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但不管是什麼,她都可以確定他此刻的狀況很差。

  看見她的臉、聽見她的聲音、迎上她的眸子,治敏感覺自己稍稍得到救贖。

  他發抖的身子穩定下來,身體的溫度也慢慢上升,不再像方纔那麼難受。

  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出現、她的靠近。

  但就因為深深的確定,那磨人的罪惡感又一次侵襲了他。

  「我沒事……」他必須立刻離開,他不該渴望這樣的救贖及溫暖,他不配。

  忖著,他伸手想發動引擎--

  「不。」香保將手探進車窗內,及時地阻止了他。

  他一震,而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舉動,但她知道,她不能讓這樣的他開車離開。

  他看來糟透了,像是隨時會從這世界上消失般。

  目光一交集,她感覺到胸口的沸騰,一沸騰,她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要走。」她衝口而出。

  他眉心一擰,驚疑地望著她。

  她像是驚覺到自己的話有點奇怪,連忙補充著:「我是說……你先別走。」

  他不解地看著她,眼神像在問著為什麼。

  「你的樣子看來糟透了……」她咬咬唇,神情有點怯懦,但手卻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腕。

  他濃眉一叫,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她。

  迎上他熾熱卻又冷酷的眸子,她心頭一悸。

  「我說真的,你……你看起來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又多事了,但她實在無法置之不理。

  從她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開始,她就常常覺得他是個活在黑暗中的男人,孤獨又悲傷。

  她無法無視於他的孤獨悲傷,她對他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總覺得她有義務拉他走出那埋天蓋地的黑暗。

  有這種想法及感覺的自己,真的非常奇怪。但如果拉他一把,就能幫助他走出黑暗及低潮,就算奇怪又如何?

  這麼一想,她覺得自己變得比較勇敢、比較篤定……

  「你先到我店裡坐一下,休息一下,好嗎?」她說。

  「不……」她的關懷及溫柔讓他更加痛苦,更加想逃。

  「會川先生,」她固執地拉住他,「這樣開車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這樣離開。」

  她有張溫柔的臉,但溫柔的她,此時卻有著令他驚訝的強勢。

  「拜託你,」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像要看穿他內心所有的傷,「先坐一會兒。」

  在事業上,她相信他是個強人:但在感情上,她感覺到他的脆弱。

  他需要幫助,但他關起了門窗,謝絕一切。

  「別逞強。」她深深凝視著他,眼底除了篤定外,還有懇求。

  看著她,他開始動搖。自從遇到她之後,他常覺得自己是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隧道裡的旅人,而她是遙遠隧道口的一道光線。

  他渴望奔向那光明,卻又害怕光明會為他的生命帶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理應跟死去的妻子一起活在沒有溫度、沒有生命的黑暗裡,但潛意識裡,他竟期待著某種救贖的力量。

  他從不承認,也不相信自己有著那樣的渴望,直到這個女人的出現。

  她的出現是那 的荒唐又不可思議,他從沒想過,一個僅相識數日,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竟能顛覆他的世界。

  「會川先生……」她溫柔的聲音又一次喚回了他。

  他回過神來,迎上她澄澈又濕潤的黑眸。

  「如果你不下車,我們今晚得在這兒耗上了。」她說。

  他微怔,蹙眉苦笑。「妳在威脅我?」

  「不,」她注視著他的眼睛,「我是在求你。」

  她的語氣溫和,但眼神卻是強硬、固執、堅持且倔強的。

  他相信她會說到做到,當然,他大可以不必理會她語帶威脅的懇求,但當他迎上她清澈的眸子,他發現自己拒絕不了她。

  這兩年來,他拒絕過太多太多的女人,拒絕對他來說是件極其簡單,猶如呼吸般的事情,可他竟無法對她說不。

  「妳真的會說到做到,對吧?」他有點無奈地道。

  「沒錯。」她硬著頭皮回答。

  老實說,她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厚臉皮,甚至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說出這種話。

  她心裡在猶豫,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這麼做,但她不能讓他發現她的不確定,因為只要她一縮,他可能就會開著車離開。

  「看來妳不是在開玩笑……」他說著,打開了車門。

  拔下鑰匙,他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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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2 00:18:11
第三章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她的店裡。

  光從外觀,很難發現店裡又是另一番天地。

  她的店門口滿是花材及綠色植栽,而店裡則有著一個被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植栽所包圍的空間。

  那個地方擺著一張古董單人沙發,散發出一種突兀的美感及輕鬆。

  「你坐一下,我倒杯熱茶給你。」她說完,轉身走開。

  治敏在沙發上坐下,意外地發現這張沙發十分舒服。坐在上面,猶如飄浮在空中般。

  不自覺地,他將緊繃的身子往沙發裡沉。

  仰起頭,他看見天花板上或攀著或垂下的綠色籐蔓,點點暈黃的燈光從一片綠意中透出,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舒坦。

  這麼多年來,他很少真正的放鬆,尤其是在敬子死後。

  即使是身處在他那裝潢高級、傢俱頂級的大樓住宅裡,他也從不曾得到一絲一毫的放鬆。

  但今天,窩在這個小小的綠色天地裡,他竟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

  「會川先生……」香保來到他身邊,手裡端著一杯熱騰騰的茶。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早已習慣冷漠看待一切人事物的他,臉上經常是面無表情的。

  他冷酷又冷漠的表情敦她一怔,「給你,花草茶……」她怯怯地將茶杯遞給了他。

  他接過茶杯,還是沒有說話。

  她不奢望他對她說些什麼,但他的沉默代表著什麼,卻令她介意。

  她從不認為他們兩人之間還會有什麼交集,即使是在他邀請她吃飯之後。

  但他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她店門口?很明顯地,他今天並沒有買花的打算,那麼……他要做什麼?

  這樣的疑問讓她莫名心慌,而她決定不胡思亂想,

  「你休息一下,我要準備打烊了。」說罷,她轉身離開。

  看著她轉身離開,看著她忙進忙出的身影,看著這被溫暖綠意包圍著的小小天地,他的心情漸漸地平復下來。

  啜了幾口熱熱的花草茶,他舒服地癱進了沙發裡。

  閉上眼睛,他感覺自己像是到了另一個空間,而那個空間有著明亮溫暖的顏色……他不敢也捨不得睜開眼睛,因為他害怕一睜開眼睛,面對的又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

  收拾完店面,掩上了玻璃門,香保走進她的「小天地」。

  這個小天地是她特意為自己留的,她會在這兒吃飯休息,甚至是打盹睡午覺。

  她的小天地從未招待過任何人,而他成了她的第一位客人。

  走近,她發現他緊閉著雙眼,手裡抓著只剩下三分之一花草茶的杯子。

  「咳……」她故意輕咳出聲音以提醒他「我來了」,但他沒有任何回應。

  她輕手輕腳地走近他,看著他。

  如果她猜得沒錯,他睡著了。只是,他怎麼能這麼快就睡著?

  看看表,她也不過才走開二十分鐘……

  他很累嗎?還是身體真的不舒服?不管原因是什麼,她不打算吵醒他。

  穿著亞曼尼西裝的他,總是給人一種拘謹又高高在上的感覺。但現在,這個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男人,正睡在她最愛的沙發裡。

  她從不曾想過會有一個男人坐在她的位置上,而她竟會怔望著他發呆。

  二十七歲的她,早過了少女懷春的年齡,更不信什麼一見鍾情之類的鬼話,但為什 她卻對他有著一種微妙的、奇異的感覺呢?

  她發現自己的目光無法從他身上移開,她不自覺地被他吸引著……

  就這樣,她安靜而沉默地站在一旁,細細地凝視著他安詳的睡容。

  他那兩道濃眉舒展著,有著一種屬於男性的粗獷及豪氣;他的眼睫毛比她想像中還長,而且又濃又密,漂亮極了。

  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她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看著他,她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

  「別那樣盯著我看。」突然,閉著雙眼的他開口說話。

  她嚇了一跳,尷尬又羞赧地退了兩步。

  她像是做了壞事的小孩,不安又惶恐地站在一旁,等著被數落。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睇著她。「我睡著了?」

  「是……是的。」老天,如果地上有洞,她一定要鑽進去。

  「真的嗎?」他微擰起眉心,喃喃地說:「真不可思議……」

  長期受失眠所苦的他,睡前若不喝點酒,根本很難入睡,但他卻在這裡睡著了。

  他感覺自己睡了一段很長的時間,而且身心都得到了放鬆及休息。

  「我睡了很久?」他問。

  她搖搖頭,「不,才……才二十幾分鐘……」天啊,她不敢直視他,她甚至好想拔腿就跑。

  「是嗎?」他眼簾低垂,一臉若有所思。

  香保接下他手中的杯子,「你好些了嗎?」

  他的眉頭微微一擰,忽地站起。「嗯,謝謝妳。」

  自己在這個完全陌生、有著另一個女人的地方沉沉睡去,讓他感到莫名的懊惱及罪惡。

  他向她點頭致意,「謝謝妳的茶,再見。」說罷,他轉身要走。

  「等一下……」香保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此舉,只覺得他高大而寂寞的背影讓她難以放心。

  他一怔,回頭看她。

  迎上他的眼睛,她頓時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她飛快地鬆開了手,低垂著臉。

  「你……你真的沒事了吧?」她怯怯地問。

  看著她羞紅的臉龐,他的胸口無由地一抽。

  她的美善深深的吸引著他,而正因為如此,他更堅定地認為自己該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我沒事。」他冷冷的回應了她。

  這樣的冷淡並非他所願,尤其是在看見她臉上露出了尷尬又失望的表情時。

  但除了這樣,他什麼都無法做。

  他必須排除一切的可能,他不能對她產生情愫。他沒有愛人的權利,更沒有愛人的能力,他只會為另一個女人帶來不幸。

  「再見。」他毅然地背身走開,步出了店門,筆直而大步地邁向他停在路邊的賓士車。

  目送著他離去,香保有一種莫名難過、莫名失落、莫名悵然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十分不妥也十分不該,看見他那麼迫不及待地離開,她真的感到很糗、很丟臉……

  雖然她只是想關心他,但是否在無意間,她的表現給人一種很積極、很主動、很熱情、很……很糟糕的感受呢?

  他會這麼急著離開,是因為她讓他感到困擾及尷尬嗎?

  突然,她覺得懊悔又懊惱。眉心一擰,她不覺生起自己的氣來。

  ***

  好幾天了,治敏沒辦法好好的睡覺。

  雖已習慣這種沒有品質可言的睡眠品質,但不知為何,近日的他卻因為連續失眠而脾氣暴躁。

  「會川先生,」河野走進他的辦公室,來到他辦公桌前,「這個是……」

  「放下。」他冷冷地道。

  河野一怔,狐疑地端詳著他。

  「會川先生,您最近是不是沒睡好?」她主動關心起他。

  當然,她是希望他能感受到她溫柔細心的一面。

  他抬起眼簾,神情淡漠地睇著她。

  「河野小姐,這應該不在妳的工作範圍內。」他說。

  被他銳利又冷酷的眸子一瞥,河野心頭一驚,無由地恐懼起來。

  他冷漠的黑眸猶如一頭猛獸般,兇惡又充滿著戒心。

  「是……」她囁囁地回答。

  低著頭,她聲線有點顫抖地道:「那……我出去了……」說罷,她轉過身子,一秒鐘都不想多待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待她出去,他驚覺到自己的情緒,已因為多日的失眠而難以控制。

  平時他雖然待人冷淡又疏離廠但該有的禮貌及態度還是有的,因為他認為那攸關修養好壞。不管如何,他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個沒有教養、狂妄自大且目中無人的混蛋。

  但最近幾天,他發現自己的情緒一直處在爆發邊緣。他像一座冒著煙的火山,隨時有爆發的可能。

  儘管他已盡可能地壓抑這幾乎失控的情緒,卻還是忍不住地對周圍的事物感到煩躁不耐。

  他需要休息、他需要睡覺,因為再這麼下去,不只他受不了,就連他身邊的人也會怨聲載道。

  抬腕一看,已接近下班時間。雖然他平時不在公司待到九點,是絕對不離開的,但今天他決定提早下班。

  付著,他毫不遲疑地起身。

  抓起外套及鑰匙,他毅然地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

  洗過澡,吃了一點東西,他躺到床上準備睡覺。

  他已經很累,他相信自己應該能睡著。但事與願違,他的腦袋還不斷地運轉著。

  所有的人事物,一幕幕的在他腦海中如幻燈片般的播放,他越是強迫自己不去想,影像就越是清晰。

  有時他以為自己已累得睡著,但猛一睜開眼睛,竟發現只不過過了幾分鐘。

  「該死!」他懊惱地咒罵著。

  他努力地想,想一個能讓他睡著的方法,就算只是一小時。

  突然,一個影像在他腦海中閃過,那是一個綠色的天地……

  「不……」不行,他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就是那個地方不能。

  他沮喪地起身,痛苦地揉著眉心。

  那個地方不是只有綠色植物,那個地方還有個女人,一個令他的心有著莫名悸動的女人。

  他不想再對任何人產生感情,因為他是個不懂得愛人的男人。

  他在工作上無往不利、所向披靡,沒有任何事情難得倒他,再難搞的客戶、再混亂的局勢,他都有辦法處理。

  但……他處理不了感情的事。

  他以為自己有愛人的能力,而事實上,他卻讓一個愛他的女人走上了絕路。

  他不想有人再因為他而悲傷,更不想再為某個人悲傷。

  下了床,他走出房間,走進廚房,然後抓了一瓶威士忌。打開瓶蓋,他連拿杯子都懶了。仰起頭,他像暍礦泉水似的,將一瓶威士忌喝光。

  睡不著,他總可以讓自己暍到掛吧?雖然喝酒傷身,隔天起來也會因為宿醉而整天昏昏沉沉,但至少……他能什麼都不想的睡上幾個鐘頭。

  但這一個方法,在他喝了一整瓶威士忌之後宣告失敗。

  他是醉了,但他還是睡不著。他的眼皮沉重、他的身體極度疲憊,但他的腦袋……停不下來。

  再這麼下去,他知道自己會瘋掉。而更令他覺得崩潰的是……他只剩下一個辦法,那個他最不願嘗試的方法。

  儘管理智告訴他,他不能去那個地方,但已經疲於跟理智抗爭的身體,卻催促著他……

  會川治敏,去,去那個地方睡覺,你一定能在那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經過一番的抗衡跟掙扎,生理的需求終於戰勝了理智。

  現在的他只想睡,至於會有什麼後果,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想著,他丟下了酒瓶,奪門而出--

  ***

  將最後一桶花搬進店內後,香保準備關上門。

  無意識地,她看著空蕩蕩的路邊。

  這幾天,她總是無意地注意著那個地方,期待著某輛車、某個人的出現。

  當然,她其實不認為他還會出現在那個地方,因為那天的他幾乎可說是拔腿就跑的……

  讓一個男人因為她而拔腿就跑,這真的是件丟臉又慚愧的事。

  她不否認,他對她的確有著一股強烈的吸引力,但她對他並沒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及奢望,她對他純粹只是關心。

  沒有任何的企圖,沒有任何的妄想,她只是覺得他需要被關懷,他需要溫暖。

  他太灰暗、太悲傷、太憂鬱、太深沉、太冷淡,而她覺得他的冷淡是因為他的心裡有個傷口,也許已經結痂,但只要一不小心碰觸,就會鮮血汩汩,不忍卒睹。

  「唉……」無意識地,她歎了一口氣。

  因為她知道,不管他心裡有什麼傷,那都不是她能幫、能管的。

  關上玻璃門,正打算降下鐵門時,路邊那空著的地方,不知在何時被一輛轎車佔住了。

  她微怔,不自覺地凝住視線。一看,她陡然一震--

  她匆忙地按下stop鍵,鐵門只關了一半。

  推開玻璃門,她彎下腰,只見一名高大男子從車上下來,然後用力地甩上車門。

  那輛車子並不陌生,那高大的男人也十分熟悉,但……怎麼可能?

  她就那 彎著腰,呆在原處,兩眼發直地看著那男人越走越近。

  終於,他來到她店門口,而她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

  是他,他……又出現了。

  只是,為什麼呢?那天追不及待走掉的他,為什麼在幾天後又來了?

  他暍了酒,而且恐怕喝得不少。

  「你……」她彎腰看著門外的他,「你怎麼了?」

  「我要睡覺。」他注視著她,開口說道。

  她一怔,「什……什麼?」他要睡覺?那是什麼意思?

  「讓我進去,好嗎?」他說。

  他的神情疲憊,而且給人一種情緒很不穩定的感覺。

  「ㄜ……我……我要打烊了耶。」

  「我知道。」他的眼裡爬滿紅色血絲,像一張紅色的蜘蛛網般。

  她一頓,「那……」

  「我只是想好好睡個覺,把妳的沙發借給我。」

  「ㄟ?」他的意思是說……他要在她店裡睡覺?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彎下腰,顧不得可能會撞上她,一古腦地鑽進她店裡。

  她往後一退,訝異地看著他。

  「會川先生?」她狐疑且不安地望著他,「你……你喝醉了嗎?」

  他濃眉一叫,苦澀地撇唇一笑。「我也希望。」說罷,他逕自地往裡面走去。

  香保愣了幾秒鐘,杵在原地,一臉苦惱且不知所措。

  須臾,她關上了鐵門,慢慢地走近她的小天地。

  他已經坐在她的沙發上,而且閉上了眼睛。

  她走了過去,滿腹疑竇地看著他。他為什麼會突然跑到她店裡睡覺呢?

  他的神情既憔悴又疲憊,感覺得出他已經很久沒奸好休息了。他這幾天都在做什 ?忙著工作以至於沒時間睡覺?

  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沒必要跑到這兒來睡吧?

  以他的經濟能力及條件看來,他應該會有個舒適的家,有張舒服的大床,而不應該窩在她這間小小的花店裡。

  因為心裡滿是疑問,她不自覺地又盯著他看--

  突然,他睜開了眼睛。「妳好像很喜歡盯著別人看。」

  她一震,驚羞地瞪大了眼睛。「ㄜ,我……」

  「對不起。」他神情疲倦但平靜,「我不是故意打擾妳的……」

  「你……怎麼了?」

  「我失眠了好幾天,不得不來打攪妳。」他說。

  她微怔,不解他的意思。

  「真奇怪……」說著,他慢慢地閉上眼睛,「喝了那麼多酒還睡不著的我,現在居然想睡了……」

  她忍不住地注視著他,雖然他好像總感覺得到她注視他的目光。

  他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他睡不著?為什麼他得到她這裡才睡得著?為什麼……她心裡有太多的疑問,但她不知道如何開口問他。

  這個悲傷又冷漠的男人,究竟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去及故事?

  她就這麼看著他好一會兒,然後她確定……他睡了。

  她轉身取來小毯子,輕輕地為他蓋上。再看了他一眼,她到櫃檯處打了一通電話--

  「喂,媽嗎?」她盡量壓低音量,「我今天在店裡睡,不用等我了……嗯,再;見。」

  放下話筒,她的視線不自覺地又往他的方向飄移--

  ***

  幽幽醒來,治敏知道自己睡了一個好覺。

  多不可思議,他竟能在這裡安穩地睡去。為什麼呢?

  他睜開眼睛,環顧四周。她種的植物並沒有什麼特別,而這張椅子也沒有任何催眠裝置,但他偏偏就是在這兒沉沉的睡去。

  他的睡眠時間通常不需要太長,只要能確確實實地深睡幾個鐘頭,就足夠他應付太多的事。

  翻腕一看,時針正指著六點。

  他取下蓋在身上的小毯子,將臉一撇--

  看見她就坐在櫃檯後,而且趴在桌上睡著,他心頭一震。

  顯然地,她昨晚就趴睡在那裡,而使她無法好好休息睡覺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他是睡了個好覺,但卻連累她無法回家休息。

  忖著,他不禁感到愧疚。

  他慢慢地起身,沒發出任何聲音地走向了她。

  儘管坐著睡並不舒服,但她卻安穩地睡著。

  白皙又粉嫩的臉龐、捲翹的眼睫毛、小巧高挺的鼻子、微微開啟的唇片……如此毫無防備睡著的她,牽動他的心弦。

  這真的很不可思議,她安祥的睡臉居然讓他感到心動且安心。

  一股幽緩的暖流在他身體裡流動著,很快地就蔓延了他的全身。

  不自覺地,他伸出了手,以手背輕輕地拂過她柔軟的瞼頰……

  驚覺自己競有此舉,他懊惱地叫起濃眉,猛地抽手。

  而也在同時,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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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2 00:18:39
第四章

  迷迷濛濛地,香保睜開了她的眼睛,而映人眼簾的是……他的臉。

  她一震,警覺地坐起。

  「你……你醒了?」她有點不安,嬌羞及尷尬。

  如果她沒記錯,這應該是她第一次被父親及弟弟以外的男人看見她的睡臉。

  「抱歉。」他眉心微微一擰,神情嚴肅。

  「什麼?」

  「讓妳趴在這兒睡,真的很抱歉。」他說。

  「噢,」她撇唇微笑,「沒什麼……」

  從第一次見面,她溫柔的笑容就帶給他莫名的溫暖及放鬆,而也就因為這樣,他盡可能地避免跟她接觸的機會。

  這其實不是他的個性。

  不管是工作或是愛情,他向來是個極具攻擊性,主動且大膽出擊的人。

  但現在的他,並沒有勇氣追求另一次的愛情,即使他心裡有著悸動。

  「我想我該告辭了。」他不敢再多看她一眼,也不敢再多待一分鐘。

  說完,他微微彎腰一欠,轉身要走。

  「會川先生,請等一下。」香保喚住了他。

  他微怔,轉過身來。

  迎上他總是冷漠又憂鬱的眸子,她頓了一下。

  她有些話想對他說,但又考慮到自己的立場不夠。「我……我……」

  「有什麼話,妳直說。」他說。

  她咬咬唇,囁囁地道,「我……我認為你該向醫生求助,」

  他一怔,不解地看著她。

  「我知道不關我的事,但是我覺得你……你……」要嘛不說,既然說了,她就乾乾脆脆地把它說完,「你的失眠應該跟心病有關。」

  他濃眉一叫,震驚地注視著她。

  在他的注視之下,她不安又惶惑地低下了頭,猜測著他此刻的想法。

  他是不是覺得她多事呢?她會不會又逾越了分際,管了她不該管、不該問的事?

  他沉默不語,就那麼看著她。

  「我……我不是想採你的隱私,只是覺得你……」她提起勇氣,抬起頭來注視著他,「你不該讓自己這樣下去。」

  不該這樣下去。這句話撞擊到他的心,在他心湖掀起波瀾。

  這兩年來,不斷有人這麼勸他,其中包括敬子的雙親。

  除了敬子的妹妹景子之外,沒有人因為敬子的死而怪罪於他,但他卻始終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在他心裡,敬子是他害死的。他就像個殺人兇手般,而這樣的他不該得到救贖及原諒。

  眼前的這個女人從不知道他是誰,又發生過什麼樣的事,但她澄澈的眼睛卻看穿了一切。他感覺自己在她面前無處可藏,她可以看見他所有的脆弱及不堪。

  突然,他慌了。因為慌,他露出焦慮的神情。

  看見他的表情,她心頭一震。「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我該走了。」他臉一沉,神情冷肅。

  以為自己觸怒了他,她尷尬又歉疚。「會川先生,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感覺,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我……」

  「夠了。」他沉聲打斷了她。

  他並沒有生她的氣,他氣的是自己。

  他明知她能看進他內心深處,不被發現、刻意隱藏的地方,他明知自己對她有著難以言喻的情愫,他明知自己不該再跟她接觸,但他……終究還是來了。

  這是他的不對,是他不夠堅強、不夠堅持,完全不關她的事。

  「不要再說了。」他神情懊惱而沮喪。

  看見他那懊惱又沉重的表情,香保覺得好難過。

  她不懂自己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碰觸他的傷口,雖然她還不知道他為何而傷,但她知道那個傷口曾經,甚至至今仍折磨著他。

  她既然知道,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的追問?儘管她是出於好意,但這種作法想必令他十分惱火吧?

  難怪他要冷著臉,沉著聲吼她,她根本是活該。她以為自己是什麼?他的救世主嗎?她憑什麼一再地揭他傷口?她到底在做什麼蠢事?

  想著想著,她越來越覺得難過,也越來越覺得慚愧--

  「對……對不起。」她低下頭,眼眶一熱,鼻子一酸,竟忍不住地掉下眼淚。

  驚覺到自己掉了眼淚,她更慌了手腳。抬起手,她拚命地拭淚。

  看見她拭淚的動作,治敏心頭一緊。她以為他在對她發脾氣嗎?

  「妳在哭?」他不確定地問。

  「沒……沒有。」她啞著聲音。

  「妳真的在哭!」聲音是騙不了人的、她真的在哭。

  老天,他真是恨死了自己,他居然又讓一個女人哭,而這個女人一直溫柔的關心著冷漠的他。

  「我不是在凶妳,我只是……」他從來不會安慰人,尤其是女人。

  就因為他是個這樣的人,才會忽略了寂寞卻又強顏歡笑的敬子。

  他不試著安慰她倒好,這下子因為他急著想安慰她,反倒敦她無由地覺得委屈起來。

  胸口一緊,她的眼淚竟停不住。

  「不,我……我沒有……」她壓低著臉,轉過了身,背對著他。

  她急忙拭淚,但眼淚卻不聽使喚地一直滴落。她好氣,氣自己的失控。

  看見她纖細的肩膀微微地顫動,治敏一陣揪心。

  他發現自己的心不是冰封的,此時有一道細細的熱流在流動著,而他自以為不再活著的火山,竟冒出了縷縷白煙。

  伸出手,他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

  ***

  她猶如斷線珍珠般的眼淚一顆顆地掉下,模樣可憐。

  他先是一驚,接著,心中湧現一股強烈的愛憐。

  「妳……」他本能地伸出手,輕拭她臉上的淚。

  她微微皺起眉心,神情有點驚怯。她怯怯地望著他,唇片歙動著。

  他如此溫柔又突然的舉動令她心頭一驚,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怕,並不想逃避。

  看著她略顯嬌羞的臉龐,他的心海在波動著。

  一種難以言喻的不捨及愛戀襲上了他的心頭,而他竟有種想擁她入懷的衝動當然,他知道自己不該那麼做,甚至連擦她眼淚這樣的事情都不該發生。

  他曾失去所愛,他一直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再愛人或被愛,他知道不該給自己或她任何的希望,更不該放任自己的情感,作出錯誤的決定。

  但眼前的她,是這般的吸引了他、打動了他--

  老天,他甚至連問她名字的勇氣都沒有,卻已經深深地為她著迷。

  感覺到他目光的熾熱,香保心頭狂悸。她迷惑地望著他,露出了不知所措的嬌憨神情。

  她那淚濕的眸子閃著星星般的光芒、她那微顫的唇片如火辦般動人,她……她教人迷惘、教人情難自禁、教人莫名其妙地……

  他感覺到自己的頸子越壓越低,著魔似的迎向她微微歙動的唇。

  看見他的臉越靠越近,香保簡直不敢相信。她該立刻躲開,但她竟沒有。

  她怔怔地看著他,什麼都不做地像在等著般。

  他的動作很慢很慢,像在猶豫,也像在徵詢。

  他還沒吻上她,而她已感覺到自己的唇片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不是因為氣憤,而是因為心悸。

  她的腦袋像著火般灼燒起來,而他甚至還沒真正的吻上她。她不敢想若他真的吻上她,會是怎樣的驚天動地。

  而就在她想著的時候,他的唇輕輕地覆上了她的。

  覆上她柔軟的唇,治敏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他陡地一震,警覺地抽離。

  「對不起。」他懊惱地叫起濃眉。

  該死,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了這種事。

  吻她?他怎麼會這麼衝動,這麼糊塗?

  聽見他說對不起,香保先是感到訝異。

  她不希望聽見這句話,她寧可他什麼都不說。

  對不起是什麼意思?他親吻她不是因為他對她有好感嗎?難道說這是他一時失控,而他只是想為自己的失禮道歉?

  「我不該也不能……」他眉心一攏,十分懊悔』

  不該也不能?他是說……他有著不該也不能接近她的羈絆?是什麼?因為他有固定的交往對象,甚至是已婚……

  不管是什麼,她要知道,她不想這麼不明不白。

  「為什麼是對不起?」她咬咬唇,不解地問。

  迎上她的眸子,他一怔。

  「為什 要說對不起?我並沒有怪你,我甚至沒有拒絕你,不是嗎?」

  這算什 ?如果他不能也不該對她做這些事,就該在做之前想清楚。

  雖說一個吻也不算是什 ,但即使是在開放的西方,嘴對嘴的碰觸可不是一般友好的表現。

  這是一種表示、一種試探、一種可能,而他卻在給了她這樣的想像空間之後,一臉懊悔的說對不起?

  睇見她激動而慍惱的神情,他驚疑。「我……」

  「我問你,」她打斷了他,「你為什麼吻我?為什麼說對不起?」

  她不懂自己是怎麼了,就算他不該那麼做,那他好歹也跟她道了歉。既然他有不能也不該的理由,她又何必打破砂鍋問到底?

  即便他是一時衝動,根本不該親吻她,那也是因為她沒有立刻拒絕他。

  她該讓他這樣離開,她應該什麼都不問,但……老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唇上還留著他的溫度,而那溫度足以燙傷她的靈魂。

  「如果你根本不該這 做,只需要一言不發的離開,我……我並不想聽你說對不起……」

  聽見她這番話,治敏陡然一震。

  「我……」他懊惱地道:「我真的很抱歉,」

  他的再一次抱歉令她怒火沸騰,她猛地抬起臉來瞪著他。

  迎上她不諒解的慍怒眼神,他心頭一抽。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語帶質問。

  他是錯了,沒什麼好說。

  「我不對。」他坦率地道歉。

  「你不該來、不該親我不該……」她發現自己的心跳好快好急,而她幾乎快負荷不了。

  她如此激烈的反應,教他震驚又不知如何回應。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來我這兒?你那種不即不離,不冷不熱的態度令我很困擾,你知道嗎?」

  她向來是個保守且不容易表明心事的女人,如此大膽地質問此事,實在有夠羞人。但她忍不住,也控制不了。她想知道他在想什麼,她不喜歡他如此曖昧不明的態度。

  他凝視著她,卻一句話都沒說。

  沉默在兩人之間維持了許久,終於……他打破了沉默。

  「我讓妳迷惑了嗎?」他平靜地問。

  相對於他的平靜,她顯得激動許多。「是的。」

  她認真的眼神教他心頭一震。這一際,他明顯感受到她眼底隱隱的情意。

  是的,他不笨,也不遲鈍,他察覺到她對他有著某種期待及憧憬,就在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之後。

  他們之間的接觸看似平淡,但一爆發開來,竟是如此的激烈。

  是他曖昧的態度給了她期待,是他的為難及掙扎讓她感到困惑及困擾。他以為動心的只有自己,卻沒想到她也……

  只是,這怎麼行?他如何回應她的感情?

  「你請我吃飯,我可以當是禮尚往來,但你莫名其妙往我店裡跑,又說要來這兒睡覺,我……我真的不知道……」

  「妳喜歡上我了嗎?」他忽地問了一句。

  事態嚴重了、擴大了,而他必須盡快收拾殘局。

  他自知不能給她任何的保證及回應,因為他沒有愛人及被愛的能力跟勇氣。

  「咦?」迎上他霸氣而冷漠的眸子,她一震。

  「我問妳,妳是不是喜歡上我了?」他濃眉一叫,語帶質問。

  她頓了一下,露出驚羞之情。「我……」

  是的,她確實已在不自覺中喜歡上他。但她羞於承認,雖然她剛才的表現是那麼的激動、直接又大膽。

  廠

  他不需要聽到她的回答,也能在她羞赧的表情及眼神中找到答案。

  心頭一緊,他心痛得叫皺濃眉。

  按捺著滿腔澎湃的情感,他力持鎮定,神情淡漠地道:「我並不能回應妳的感情。」

  聞言,香保陡地一震。

  這是什麼意思?不能回應她的感情的他卻吻了她?他究竟是抱持什麼心態?他

  「我不是個自由的人。」他直視著她,坦言。

  她一震,瞪大了眼睛望著他,

  不是自由的人?他的意思是……他有著牽絆……

  她震驚地瞋瞪著他,將視線往他手指上移,赫然發現他手上戴著婚戒。

  老天,她竟然從來都不曾注意到?她……她為什麼那麼糊塗?!

  「你……結婚了?」

  他沒有否認,因為他不想解釋什麼。

  「你……」他的沉默教她心碎。

  她一直覺得他不快樂、覺得他憂鬱,而現在她知道他的不快樂,可能就是來自於他的婚姻。

  他不快樂也許是因為他有一段不和諧的婚姻關係,他無法在自己的家裡睡覺,而必須跑到她店裡來……

  但不管如何,他畢竟是個有家室的人,在他的婚姻關係還未結束前,他根本不該……

  老天,他甚至吻了她?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她終於知道他為何不能回應她,因為他是有婦之夫。

  她覺得自己好傻,居然會一時情迷地喜歡上別人的老公。

  「你……」她懊惱、懊悔、沮喪且傷心,「你出去。」

  她指著門口,不願正視他。

  看見她傷心難過的模樣,治敏心痛不已。但他什麼都不能做,因為事情不該再發展下去,應該到此為止。

  「出去。」她好氣自己。廣

  她怎麼會有那種錯覺?怎麼會以為他喜歡她?他甚至連問她名字的打算都沒有,而她竟……

  「對不起。」他神情凝肅,彎腰一欠。

  她強忍著眼淚,倔強地走向門口。打開鐵門,她推開玻璃門……

  「請你離開。」她說。

  治敏遲疑了幾秒,走了過來。

  看著她拚命忍住淚水的倔強臉龐,他欲言又止。

  但終究,他什麼都沒說地轉身而去。

  香保不想看他的背影,卻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就這麼一眼,她的情緒崩潰,眼淚潰堤。

  掩著臉,她低泣起來。

  ***

  兩天了,香保那傷心的、憤怒的、哭泣的臉,不斷地鑽進他腦海裡。

  他不能奸好地睡,更不能好好地工作。

  他心裡充滿了無限的愧疚,覺得自己又傷害了一個好女人。

  他不是存心,更不是故意,他從沒想過要如此傷害她。

  他在被她吸引著的同時,也抗拒著她溫和卻致命的吸引力,而這正是他不小心傷害她的主因。

  如果他一開始就毫不遲疑地走開,事情不至於發展到這種地步。

  「該死……」他懊惱地咒罵著自己。

  他能做什麼呢?他如何彌補自己造成的傷害?他直覺自己該為她做些什麼,但……他到底能做什麼?

  有沒有一種方法能稍稍彌補她,並同時減輕自己強烈的罪惡感呢?

  「會川先生……」河野敲門。

  他拉回心神,在辦公桌後端坐。「進來。」

  河野走了進來,臉上有幾分的畏怯。

  自從三天前被他輕斥一句後,她面對他時比從前更為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深怕再觸怒了他。

  「有事?」他睇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

  「是這樣的,我們跟馥園的合約到期了;想問問會川先生是否要跟他們續約。」

  「馥園?」他微怔。

  「是的。」她點頭,並補充說明:「馥園一直以來,都負責我們公司上上下下的花藝擺設,而我們送給客戶的公關花束及花圈,也都交給他們負責,以前總裁都把決定權交給我,但現在主事的是會川先生你,所以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聽了她的解釋,他約略知道是什麼事情。

  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父親將它交由河野處理並決定是可想而知。當然,他也不想管這種瑣碎的事。

  不過此時,他心裡有個想法--

  「妳去跟『微笑與希望』的老闆談談。」他想以這份合約,彌補對香保造成的困擾及傷害。

  「你是說……」河野一怔。

  「跟她簽約。」他打斷了她,簡單明瞭地說。

  「但是……」河野欲言又止。

  他微微皺起眉頭,「怎麼了嗎?」

  「『微笑與希望』規模那麼小,我認為可能無法負擔我們公司的需求。」她坦言。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微笑與希望」的規模普通,人手又不足,要應付大量的需求可能會有問題。不過,他認為那是可以克服的。

  「妳去跟她談談吧,我想她會想辦法解決的。」他說。

  看他態度堅定,河野隱約嗅出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雖然她不知道他跟那花店老闆娘之間有何淵源,但從他先前的推薦及現在的堅持態度看來,他們之間似乎有著不為人知的牽連。

  當然,她不敢多問。

  「妳直接帶著合約過去跟她談,事情越快解決越好。」他希望這件事能盡快辦妥,因為這能稍稍減輕那磨人的罪惡戚。

  當然,他也期望這份合約,能使香保低落的情緒慢慢平復。

  「是的,我今天就帶著合約過去找她談。」她彎腰一欠,恭謹小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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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2 00:19:10
第五章

  看見一名女客走了進來,香保立刻起身招呼。

  「妳好,請問需要什麼嗎?」她走上前去,發現這名女客十分眼熟。

  她一眼便認出這名女子,就是之前來買花束送給朋友的女子。

  「今天需要什麼嗎?」她笑問。

  「敝姓河野,請問妳怎麼……」

  「我是巖原,巖原香保。」

  「巖原小姐,妳好,我今天是來跟妳談合約的。」

  香保一怔,「合約?」

  「是的。」河野點點頭,「是這樣的,我們公司之前一直跟『馥園』合作,現在約滿了,想換個合作對象。」

  聽到馥園,香保一怔。

  馥園在花藝界頗富盛名,是家規模大、有制度的公司。

  「『馥園』一直以來,都負責我們公司內部的花藝擺設,也負責我們對外的公關花束及花圈。」河野說。

  聽她這麼說,香保不難猜到他們公司是間極具規模的公司。

  她開的只是間小小的花店,甚至沒有僱用任何員工,這樣的她,應付得了他們公司大量的需求嗎?

  「河野小姐,妳應該看見了,我的花店很小……」

  她的顧慮跟河野所想的一樣,但河野背負著使命,一定得說服她接下這個案子。

  「巖原小姐,只要妳有意願,這其實是可以解決的問題。」河野試著說服她,「人手不足,妳可以雇幾名員工幫忙,不是嗎?」

  「可是……」

  「跟我們公司簽下台約後,妳會立刻拿到一筆簽約金,足夠妳籌備一切的人力物力,再說……這其實是為妳的花店打廣告的大好機會。」河野說。

  香保一怔,「咦?」

  河野一笑,「我們公司的客戶相當多,如果妳的作品能被更多人看見,一定會打響妳的知名度,到時恐怕妳會有接不完的訂單。」

  這是個誘人的說法,而香保也有點動心。

  她希望更多人欣賞並喜歡她的花藝作品,當然,她也希望花店的生意能夠越來越好,那麼她就可以快點還清她為了開花店所欠下的錢。

  「巖原小姐,妳覺得如何?」

  「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聽見她說要考慮,河野有點頭大,因為治敏要她盡全力在今天把合約簽了。

  「巖原小姐,我認為妳不需要考慮。」她說。

  香保微怔,「為什麼?」

  「因為奸機會是不等人的,妳應該要把握這個機會大展身手。」

  河野幹了多年的秘書,口才一流,說得香保十分心動。

  「河野小姐,我真的能夠勝任嗎?」香保語氣雖然猶豫,但眼底卻有著一抹樂於面對挑戰的光芒。

  河野覷見她眼底的光芒,撇唇一笑。「我相信妳可以,只要妳願意。」

  香保低下頭,一臉若有所思。

  「巖原小姐,」河野拿出擬妥的合約,「不瞞妳說,我今天連合約都帶來了。」

  看見那紙合約,香保一震。

  「這是合約內容,請妳過目。」河野將合約遞給了她。

  接下台約,香保約略地看了一下,發現一年的合約金竟有一千萬,而之後每一個月還補助花材費三百萬及設計費兩百萬。

  這可真是筆大買賣,而且光是三分之一的合約金,就能還清她的欠款。

  她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張合約,有點難以置信。

  再細看,她發現河野所任職的公司,竟是日東金控。

  「妳是日東金控的人?」她驚訝。

  河野一笑,「怎麼?妳有認識的人在日東金控上班?」

  香保一頓,腦海裡閃過一個身影,一個讓她難過又氣憤的身影。

  她不想再想起那個人,但她一旦簽下這份合約,日後就極有機會在日東金控遇見他……

  「巖原小姐?」見她發怔,河野疑惑地睇著她,「妳怎麼了?」

  她回過神,尷尬地一笑。「不,沒什麼……」

  「巖原小姐,妳願意接受這個挑戰嗎?」河野問。

  「我……」

  「打從我第一眼看見妳,我就知道妳不是個容易退縮或放棄的人。」河野繼續發揮她的長才,「雖然我也認為妳的人力及物力,恐難消化我們公司的龐大需求,但我覺得妳能解決這一切的困難。」

  香保蹙眉一笑,「河野小姐,妳真是個能言善道的人。」

  河野抿唇微笑,「那麼妳有沒有一點心動了呢?」

  「我十分心動。」她坦言。

  「那真是太好了。」河野伸出手,「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香保也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請多多指教。」

  「那我們還等什麼呢?」河野挑挑眉,拿出了隨身的萬寶龍名筆,「簽下妳的大名吧。」

  香保接過她手裡的筆,在合約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看著她簽名的同時,河野補充著:「合約金會以轉帳的方式付給妳,請妳到丸菱銀行開個戶頭,好嗎?」

  香保將簽了名的合約交還給她,「我在丸菱已有開戶,不過……一般不是都開支票嗎?」

  「我想妳會迫切需要現金的,不是嗎?」河野一笑,取回合約,鬆了一口氣,「總算大功告成。」

  「咦?」聽見她說大功告成,香保有幾分疑惑,「大功告成?」

  「嗯。」河野點點頭,「我的老闆要求我,無論如何都要把合約簽妥。」

  「妳的……老闆?」香保一怔。

  如果她沒記錯,上次河野來跟她買花束時,也曾提過她的老闆。

  河野的老闆到底是誰?為什麼向河野推薦她的花藝,又把這份合約給了她?

  「河野小姐,」她一臉狐疑,「妳的老闆是……」

  河野微怔,「妳不認識我的老闆?」怪了,她以為眼前的這個花店老闆跟他們代理總裁是相識的。

  香保搖搖頭,「我認識妳的老闆嗎?」

  「我老闆是會川治敏,日東金控的少東,未來的准接班人。」河野說。

  「會川?」香保陡地一震,而同時,他的身影鑽進了她的腦海之中。

  他姓會川,他在日東金控上班,他身穿名牌、開著名車,他……難道河野所說的老闆會川治敏就是……

  在那一瞬間,她弄懂了,她知道河野的老闆為什麼要求河野跟她簽下台約……他是在對她施惠嗎?他以為他這麼做,她就會原諒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嗎?他當她是什麼?

  一股濃烈的慍火在她胸口沸騰,一時氣憤,她伸手搶回河野手中的合約--

  河野嚇了一跳,驚疑地望著她,「巖原小姐,妳……妳這是……」

  「妳老闆現在在哪裡?」她沉聲問。

  她的表情、反應及語氣,讓原以為完成使命的河野陡然一驚,「會川先生他……他應該還在公司……巖原小姐?巖原小姐……」

  河野話還沒說完,香保已經奪門而去,

  她不只丟下一臉茫然的河野,也丟下她的花店--

  ***

  「小姐,請問有事嗎?」大樓的門口警衛見到香保進來,疑惑地問。

  「我要見會川先生。」她直接說明來意。

  「咦?」他一怔,「妳有跟會川先生約時間嗎?」

  她也曾在一般的公司待過,她知道要跟這種大人物見面並不容易。

  為了通過警衛這一關,她的態度必須和悅。

  「是這樣的……」她拿出剛簽好的合約書,「我要跟會川先生談合約的事情。」

  警衛看著她手中的合約書,清楚地看見日東金控的大印及河野的簽章。

  「我幫妳打電話給會川先生……」警衛說著,撥打了總裁辦公室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那端傳來了治敏的聲音。

  「什麼事?」

  「喔,會川先生,大廳有位……」警衛話未說完,香保趨前,伸出了手。

  她這個舉動讓警衛一怔,一臉的茫然。

  她撇唇一笑,「讓我跟他說。」

  警衛訥訥地將電話交給她,穩約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氣氛。

  接過電話,香保笑意一斂。「你是會川治敏?」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是,我是。」

  聽見他的聲音,香保已經百分之百確定,這個會川治敏就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會川先生。

  「真的是你……」她冷然一笑,「方便見我嗎?」

  「妳上來吧,二十一樓。」

  她沒說什麼,直接將電話交給了一臉困惑的警衛。

  「謝謝你了。」說罷,她轉身走進電梯。

  ***

  看見總裁辦公室的門牌,香保連門都沒敲,直接闖了進去。

  推開門,她看見一名穿著白襯衫的高大男子站在落地窗前。

  這個男人,她認識也熟悉。事實上,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身影。

  接到她在樓下大廳打來的電話後,治敏就在這裡等著她。聽她的語氣,她似乎是來跟他吵架的。

  只是……為什麼呢?那份合約不能使她的怒氣稍稍平復嗎?

  轉過身來,他面對了她--

  「我真沒想到……」看著眼前的他,香保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她居然認識日東金控的未來總裁?她居然跟這種金字塔頂端的人吃過飯,甚至親過嘴?

  這個擄去她的心、攫走她的唇,卻對她說他沒有自由、有著羈絆的男人,竟然就是縱橫金融界的日東金控的少東兼准接班人?

  「妳找我有事?」他發現她知道他的身份時,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的反應。

  其他女人一知道他是日東金控少東後,總是露出仰慕,甚至是諂媚討好之情,而她……她竟氣呼呼地瞪著他。

  他的身份、他的背景、他的財雄勢大在她眼前,彷彿一文不值般。

  他不得不說,她真的是個相當特別的女人。

  「會川先生……」此時,隨後趕來的河野衝了進來,一臉慌張。

  她看看香保,再看看治敏,不安地道:「會川先生,巖原小姐她……」

  「沒事,妳出去吧。」他睇了河野一眼,抬手揮退。

  河野皺皺眉,一臉惶惑。

  「是……是的。」說罷,她退出門外,緩緩帶上了厚重的門。

  偌大的辦公室內只剩下治敏跟香保,而詭異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

  「想喝點什麼?」他問。

  「這是什麼?」香保不囉嗦,直接拿出合約質問他。

  他瞥了她手中的合約一眼,「河野跟妳談好了?」

  「我問你,這是什麼?!」她氣憤地趨前,怒目瞪著他。

  看她氣呼呼抖著手中的那紙合約,他微蹙眉頭,「合約。」

  「我知道它是合約,你為什麼要找人跟我簽約?」她質問他。

  「我需要配合的花店。」他說。

  「以日東金控的需求量,你需要的是像『馥園』那種規模的花藝公司,而不是『希望與微笑』」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像在等她一次把話說完般。

  「你明知道我開的只是一問小小花店,我甚至連個店員都沒有……」

  「我相信妳會想辦法解決,而且……」他神情平靜地說著,「妳已經簽了約,不是嗎?」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河野小姐口中所說的老闆就是你。」

  他一直平靜的臉上突然有了一絲掙扎,「老闆是我,有分別嗎?」

  她直視著他,「當然有。」

  治敏眉心一擰,「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跟你這樣的人有任何的瓜葛。」她不客氣地說。

  她是個既溫柔又強硬的女人,這一點,他今天可說是徹底的見識到了。

  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他不也是因為不能跟她有任何瓜葛,才進而選擇用這種方式,來彌補他之前一時衝動所造成的遺憾?

  是的,他跟她都在做著同;件事,但不知為何,當她說出這句話時,他竟感到心痛。

  「我不會履行這份合約的。」她直視著他,神情凝肅。

  他眉丘一隆,「為什麼?妳對我開出的價錢不滿意?」

  「不,我非常滿意。」她誠實道,「事實上,我很需要這份合約,它可以立即解決我所有的財務問題。」

  「那為什麼……」

  「我不需要你這種施捨。」她說。

  他一怔,「這不是施捨。」

  她蹙眉冷笑,「那麼是遮羞費嗎?」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不是妳以為的那樣……」

  「會川先生,一個吻值不了這麼多錢。」她語帶嘲諷,但聽起來卻無比心酸。

  聽她的語氣,他知道她還無法原諒他,她還記得那些傷害她的事。

  當然,他從沒奢望她能這麼快就忘掉。

  「你覺得愧疚嗎?你以為一份合約就能抹掉你之前所犯的錯?」她眸中竄燃著怒火,直逼向他,「像你這種有錢人,都是這麼處理事情的嗎?」

  雖然他確實是為了贖罪,為了彌補她而把合約簽給她,但她所指控的也不盡然是事實。

  她有獨特的眼光,有令人讚賞的花藝,這畢竟是事實。

  「一犯了錯,出了事,就拿錢解決,根本不把別人的感受當一回事……」

  「不是妳說的那樣。」他沉聲打斷了她。

  「那麼是怎樣?!」她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你這麼做是為了封我的口嗎?你想用這種恩惠,要我不把你的事說出去嗎?」

  「妳……」

  「你放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

  他眉心一叫,懊惱又無奈地看著她。

  他沒有這樣的意思,但剛烈如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並不奇怪。

  「妳聽我解釋……」

  「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什麼。」她不領情地回答,「我雖然十分生氣,但錯並不全在你身上。」

  他微怔,一臉不解。

  「說起來,是我自己愚蠢,居然對一個連我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有所期待,甚至在他吻我的時候,不阻止也不抗拒。」她幽幽苦笑,「是我活該,我怪不了誰。」

  聽見她這番話,他可以確定在經過兩天的冷靜及沉澱後,她還是怒氣未消。

  雖然她一直在嘲笑自己,實則在暗諷他。

  「你不需要這麼做。」香保唇角一勾,冷冷地、苦澀地一笑,「一切到此為止。」說罷,她毫不猶豫地撕毀了手中的合約,氣憤地往桌上一丟。

  恨恨瞪了他一眼後,她掉頭就要離開。

  「慢著。」治敏伸手抓住了她。

  她猛地轉身,憤然地甩開了他的手。「你還想怎樣?再親我一次?!」

  迎上她著火般的眸子,他眉心一叫。

  「會川先生,別忘了……」她冷然一笑,「你可不是個自由的人。」說完,她調轉身子,快步離去。

  望著她的背影,他沒有留她。事實上,他找不到任何好理由留她。

  如果他開口留了她,那表示他決定跟她表明心跡,他決定回應她的感情,但……目前的他還沒有那樣的準備及決心。

  這樣也好,如果一切真能如她所說,到此為止的話。

  只是……真能到此為止嗎?

  看著桌上被她撕碎的合約,他蹙眉沉歎一記。

  撿起一片碎片,上面剛好是她的簽名--

  巖原香保,這就是她的名字,而他也總算知道了她的名字。

  只不過,在他知道她姓名的同時,卻也是他們劃清界線,再無瓜葛的時候。

  ***

  已經整整一個月了,治敏專注於工作,一天之中至少有十八個小時是在辦公室度過。

  他讓自己像個瘋掉的、崩潰的工作狂,為的就是忘記香保。

  每天上下班,他特意繞道而行!怕的是經過花店時,他會因為看見她的身影而忍不住停車。

  一切已經結束了,他不想再橫生枝節。

  只是……動情容易,忘情太難,他並沒有因為瘋狂的工作而忘了她。

  他越是想當一切都不曾發生,她的身影就更是清楚地進駐他的心房及腦海。

  愛是自然的事,強迫自己不愛本就違反自然。因為不自然,做來就特別的痛苦。

  九點,他收拾了一下,準備下班。

  到達樓下大廳時,看見兩名警衛正不知在討論著什麼--

  「咦?會川先生,要下班了?」

  「嗯。」他點頭,隨口問道:「聊什麼那麼起勁?」

  「喔,」警衛一笑,「是附近發生火災……」

  他微怔,「噢?」

  「聽說是三丁目那邊發生火災……」

  「三丁目?」他心頭一震。

  香保的花店就開在三丁目,不過……應該不會是她的花店發生火災吧!

  那附近餐館不少,發生火災的機率絕對比花店高。

  「是餐館嗎?」他問。

  「不,」警衛搖搖頭,「聽說是一家花店,名字很怪,好像叫什麼微笑的……」

  「微笑……」他有個不好的預感,直覺告訴他,出事的是香保的花店。

  未待警衛把話說完,神情凝重的他,毫不遲疑地就往外跑。

  看他神色緊張的奪門而去,兩名警衛面面相覷,滿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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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2 00:19:38
第六章

  來到三丁目,只看見消防車正在進行灌水救火的工作,警察維持現場秩序,媒體記者搶拍畫面,還有封鎖線外圍觀的民眾……

  失火的確實是「希望與微笑」,而看來,火勢並未蔓延禍及隔鄰商店。

  到處都是人,但就是不見香保的蹤影。

  她的花店著火了,她應該在現場焦急等待,但……她人呢?

  不自覺地,他將目光集中在被烈焰包圍的花店,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警察先生,」他走近封鎖線,詢問維持秩序的警員,「請問有任何人受傷嗎?」

  「還不確定。不過聽說花店的女老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消防隊懷疑她受困在裡面,正在搶救當中。」

  「受困?」聞言,治敏感到全身發冷,心臟也像是被什麼掐住似的難過。

  如果香保她仍受困在花店之中,那是不是表示她有生命危險?

  這樣的火勢,她怎麼逃得了?她……

  他腦海中出現許多可怕的畫面,他想起敬子墜樓後的慘狀,然後想像著被火焚燒過的香保可能的模樣……他覺得恐懼、覺得痛苦、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是哪來的傻勁衝動,他拉起了封鎖線,意欲闖入封鎖線內--

  「ㄟ,你做什麼?」兩名員警見狀,立刻趨前制止他。

  「我要進去!」他情緒激動而失控地說。

  「你開什麼玩笑?!」員警不滿地道。

  「她在裡面!她在裡面!」他焦急又生氣地對著員警大吼。

  「消防隊會處理的,你不可以進去。」員警架住他,「你要是亂來,我們會逮捕你。」

  他濃眉一叫,眼神兇惡地瞪著員警,「我不能忍受這種事,她在裡面……」

  迎上他的目光,員警一震。

  從治敏焦急的神情看來,他們不難猜到,受困在店裡的女老闆,跟他應該有著深厚的關係。

  他們當然能體諒他此刻心急如焚的心情,但不管如何,他們都不能讓他接近火場。

  「請你等等,消防隊員會盡力搶救的。」他們試著安撫他的情緒。

  「不……」他神情一黯,眼底有著教人同情的痛苦。

  這種火,她怎麼逃得掉?她……她怎麼能……

  突然之間,他不能呼吸,整個人像是快昏厥過去般--

  ***

  「拜託,借過,借過!」一個女子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她衝到了封鎖線前,神情憂急地看著陷入火海的花店。

  「老天……」看著眼前的情景,剛幫客人送完花回來的香保簡直不敢相信。

  她出去不到半個小時,她辛苦經營起來的花店居然就慘遭祝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可怕的惡夢,惡夢醒來,一切就恢復正常。

  但……這是真的。

  「不會的……」她眼眶一熱,鼻子一酸,整個人無助得想哭。

  這問花店是她的希望及夢想,而這個夢想竟然只有短短的三個月不到?是老天在跟她開玩笑嗎?

  雖然消防人員拚命地在進行灌救,但她知道……她的花店已經面目全非,毀了。

  此刻,她只想靠近一點,再好好地看看她的花店--

  「小姐,」感覺到她想接近火場,警員制止了她,「這裡很危險,妳別靠近。」

  「這是我的店……」她欲哭無淚地道。

  「咦?」警員一怔,「妳是花店的老闆?」

  「是的……」

  知道她是花店老闆時,警員也同時確定了花店裡並沒有人受困。

  他露出了慶幸的一笑,「大家還以為妳受困在裡面呢。」

  「我的店已經……已經……」淚水在她的眼眶打轉,但堅強的她不讓它掉下來。

  看見她那表情,員警深表同情。「希望妳有保險……」

  聽到員警這句話,她知道她的店是沒救了。

  想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地掉下眼淚,掩面而泣。

  而這時,她感覺到兩道如烈焰般的熾熱視線正注視著她,她懷疑地看看四周。

  就在人群中,她清楚地看見了一張臉,一張震驚的、憂急的、懊惱的、痛苦的臉。

  當他們四目相對之時,那張熟悉的臉……笑了。

  會川治敏?她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

  而就在她還不知如何反應的時候,她看見他穿過人群,大步地向她走來。

  忽地,他伸出雙臂,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

  她一震,瞪大著眼睛,不知所措地僵直著身體。

  她感覺到他在發抖,像是剛歷經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時之間還不能平復心情般。

  她應該推開他,因為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瓜葛;但此時,他強勁的臂膀及溫暖的胸膛,卻給了她力量及安慰。儘管內心有著掙扎,可是此刻的她需要這樣的依靠。而他,是她此際的唯一依靠。

  閉上眼睛,她放任自己享受這種被他關懷、被他擁抱的感覺。

  但就在同時,人群中有人按了快門--

  ***

  香保的爸媽從電視新聞上知道她的花店失火後,就緊急致電給她。

  電話中,她的爸媽比她還擔心,還難過。於是,夢想才剛付之一炬的她,又得忙著安慰爸媽的情緒。

  「香保,要不要我們過去陪妳?」

  「不用了。」她強打起精神,「我在做筆錄,你們過來也幫不了什麼忙。」

  「可是……」

  「沒事的,我做完了筆錄就回去,你們在家裡等我就行了。」

  「香保……」電話那頭,她母親聲音都哽咽了。

  「媽,我沒事,您不要哭……」她安慰著母親的同時,已偷偷掉下了眼淚,「跟爸爸說我很好,一兩個小時後就回去。」

  「嗯……」

  「好了,我要進去做筆錄了,就這樣。」說罷,她先掛斷了電話,因為……她的聲音已啞了。

  擦擦眼淚,深呼吸了一下,她轉身走進警局。

  做完筆錄出來時,已經近十二點。

  她向員警致謝,神情沉重而凝肅的步出警局。

  近午夜,街上幾乎已不見行人,面對著空蕩蕩的街景,她忍不住悲從中來。

  一切都沒了,都結束了。她的花店燒個精光,什麼都不留,而她接下來要面對的是……銀行。

  她知道自己不能絕望,一切也可以從來。只是突然間失去一切,免不了還是覺得傷心沮喪,

  裝了一晚上的鎮定堅強,終於在此時完全崩潰。掩著臉,她站在街上啜泣起來。

  她必須釋放,她必須大哭一場,因為在回家之前,她要將所有眼淚流光,她不要爸媽為她擔心。

  「嗚……嗚……」她低聲哭泣,淚流不止,渾然不覺有人就站在她面前。

  打從香保進警局起,治敏就在外頭等著。在這個時候,他無法丟下她一個人,雖然他的內心及情感都還在掙扎猶豫著。

  見她出來後,一個人站在門口哭泣,真的教他感到心痛不捨。

  他想起敬子跳樓前,身影是不是也如此的孤獨寂寞?當時,如果他在敬子身邊,悲劇應該不會發生吧!

  在經歷過那樣的生離死別後,他不能漠視此時孤立無援的香保。他知道不管自己是否已作好心理準備,都不能在此時丟下她一個人。

  伸出手,他將大手輕放在她肩膀上。

  「ㄟ。」輕輕一聲,他的語調溫柔。

  她一怔,驚疑地抬起臉來。淚流滿面的她,露出了倔強又柔弱的表情,

  她沒有想到他還在,就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

  她怔怔地望著他。此時的她需要依靠,而稍早前,她確實也曾接受了他的安慰。但現在……她還能接受他的安慰嗎?

  這個男人對她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他終究都不是個自由的人,他有牽絆,他必須對某個女人負責,而她不容許自己介入別人的婚姻,就算是無心。

  於是,倔強的她打起了精神--

  她輕撥開他的手,直視著他。「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我在等妳。」他說。

  「我們有什麼可以說的嗎?」

  「我不放心。」他臉上雖沒有太多的表情,但眸子卻有著深情,「很晚了,我送妳回家。」

  「不麻煩你了。」他的關懷讓她心亂,但她並沒有讓他發現她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動。

  轉過身,她走開。

  「香保,巖原香保。」他叫了她的名字。

  她一震,心頭一悸。

  他終於知道她的名字了嗎?她以為他根本不在乎她姓啥名啥,但此刻,他卻叫出了她的名字!

  「讓我送妳回家。」他語帶請求。

  她眉心一擰,地轉過身來,兩隻眼睛直直地注視著他。

  「你終於知道我的名字了?」她唇角一撇,笑得有幾分的心酸苦澀。

  看見她那苦澀的笑意,他的心一緊。

  「你從來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像你根本不在乎,而我只不過是個跟你毫無交集的陌生人。」

  「不是不在乎……」他聲線低沉而沙啞,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微怔,不解地望著他。

  他濃眉叫皺,低垂著臉,像在思慮著什麼。

  香保感覺他欲言又止,彷彿有什麼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你說呀,你不說了嗎?」她忍不住焦躁起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拾起了臉,直視著她急切又火熱的眼睛。

  他感受到眼前這個女人對他的情意,但是……他如何回應她?

  見他不說話,香保秀眉一橫。「如果你無話可說,就不要浪費時間。」說罷,她負氣地轉身要走。

  他伸出手,猛地拉回了她--

  她被他扯了回來,一臉驚疑。

  他臉上有著強烈的掙扎,而在他掙扎的眼眸中,她發現一抹強烈又深濃的愛葸。不知怎地,她的胸口一陣抽緊。

  「我不是不在乎妳。」治敏一字一字、慢慢地、清楚地說出這句話。

  她一愣,「你……」

  「如果我不在乎,就不會這樣掙扎,這樣痛苦……」他說。

  她眨眨眼睛,疑惑又茫然地望著他。

  迎上她的眼睛,他好一會兒又說不出話來。

  原來戀上一個人時,是如此的驚慌失措、如此的方寸大亂。

  他忘了愛一個人就是這種感覺,也或許……他以前並沒有這麼慌過。

  他跟敬子在穩定中發展,一切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又順其自然,

  他以為一切都在正常的軌道上運行,不會有任何的閃失,於是……他忽略了纖細敏感卻又相當脆弱的敬子,其實已深陷在絕望及不安之中。

  他跟敬子之間從未有過什麼轟轟烈烈的感覺,更不曾有過任何的困難險阻,或許正因為如此,讓人忽視了潛在且致命的危機。

  「我喜歡妳。」他目光如火炬般熾熱,直直射向了她的眼底。

  那一瞬,她感覺到他的目光幾乎穿透了她的胸口,直抵她心臟。

  她神情震驚,唇片歙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剛才沒聽錯吧?他真的說了那句話?倏地,她的眼眶湧出了歡喜的淚水。

  但很快地,她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該因此而感到高興。因為不管他是喜歡她還是愛她,都改變不了現況,那就是……他已婚。

  「不要這麼說……」方纔還走在雲端的她,此時已掉落凡塵。

  「香保?」他一怔。

  「你這麼說,只會讓我更難過……」

  「香……」

  「你給不了我什麼,不是嗎?」她抬起眼簾,眼神嚴厲,「所以請你什麼都不要說。」

  當她堅強的眼神嚴厲地注視著他,只讓他覺得無地自容。

  是的,如果他走不出心裡的那個囚籠,那麼他就沒資格跟她說這些話。

  在他無法回應她也無法愛她之前,他什麼都不能說也不該說。

  但如果他什麼都不說,只會讓她更受傷,讓她誤以為他是個玩弄女人感情的壞蛋。他從來不是那種人,而他必須讓她明白。

  「從妳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深深被妳吸引。」他坦言。

  她一震,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妳很善良,像太陽般耀眼,對我來說,妳像一道救贖的曙光,但是我……」

  「但是你已經結了婚,根本不該放任自己的情感。」她打斷了他,懊惱又心傷地說:「你明知自己不是個自由的人,為什麼要走進我的世界?」

  她眼睛一熱,淚水盈滿了眼眶。

  看見她那惹人憐惜的模樣,他的心一抽--

  「你已經傷害了我,就算你做再多的事都彌補不了,而我也不需要你的補償……」她勇敢地直視著他,「你唯一該做的就是離我遠一點。」

  聽見她這些話,他的心臟一陣絞痛。

  離她遠一點?他一直都想這麼做,但即使他可以不見她,不聽她,卻無法不想她。他的人可以離她遠遠的,但他的心卻始終繫在她身上。

  「相信我,我很想那麼做……」他聲線低啞。

  她眉心一擰,「那就別再接近我。」

  「我只是希望傷害能降到最低。」

  她蹙眉一笑,冷漠的語氣帶著點受傷。「所以你跟我簽千萬的合約?所以你跑來這兒關心我?」

  「跟妳簽合約確實是為了彌補我犯的錯,但是今天是……」

  「是為了什麼?」她又氣又急地說著,「為了看我是不是還活著?」

  他眉心一叫,神情懊惱。

  「在妳心裡,我是那種人嗎?!」他忍不住也動了氣。

  他是回應不了她的感情,但她不該感覺不到他對她的感情及用心。

  雖然他一直在壓抑,可是……她真的看不出來?真的感受不到?

  這麼多年來不曾出口的「我喜歡妳」,他都說了,她為什麼還要用那種偏激的、不理性的話來安他罪名?

  「我不知道你是哪種人……」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而她拚命的不讓它落下。

  「我就是妳看見的這樣。」他直視著她。

  她注視著他,唇片輕顫著。「你知道我眼中看見的是什麼嗎?」

  他眉心一攏,沒有說話。

  「一個不自由、不知自制,有了家室卻放縱自己的男人。」她恨恨地看著他,「你結婚了,不是嗎?」

  是的,他知道她認為他結婚了,而事實上,他確實結婚了,只是……他已經沒有妻子。

  「我徹底的看不起你這種沒有擔當、不知負責為何物、逮到了機會就想搞外遇的男人,但我更氣的是……我被你這樣的男人迷惑了,直至現在還……」說著,她突然感到又生氣又委屈,一個不小心,強忍多時的眼淚掉了下來。

  看見她那教人心疼不忍的眼淚,治敏忍不住伸出手去--

  「不要碰我。」她不領情地撥開了他的手,將臉一別,不甘心地擦拭著眼淚。「我不需要你給我不切實際的期待,而且……」

  她將臉轉了回來,直視著他,「我跟你的身份相差懸殊,根本就不可能。」

  「香保……」他們之間的問題只有一個,就是他無法突破他的心理障礙。

  至於其他的,都不是問題,尤其是她所說的身份懸殊。

  他出身良好,家境富裕,但雙親給了他相當大的空間及自由,所謂的門當戶對從來不在他選擇對象的考慮之中。

  「不,你別再說了,聽我說……」她打斷了他,噙著眼淚,「我喜歡你,所以就到此為止,不要讓我的回憶越來越不堪。」

  雖然他一直感覺得到她對他的情意,但這是她第一次在口頭上承認她喜歡他的事實。

  他不得不說,聽見她這句話,他是雀躍的。但在短暫的雀躍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更濃烈的失落及惆悵。

  「就這樣好嗎?」她淒楚地蹙眉一笑,「這場意外,就讓它結束吧,」

  說罷,她毅然地轉身而去,留下了他獨立街頭的悵然身影。

  ***

  看著桌上那份熱騰騰的早報,洽敏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雖然他已成了報紙頭版的男主角。

  報上登了一幅彩色照片,上面是在封鎖線旁緊緊抱住香保的他。

  一整個早上,秘書室接電話接到手軟,打來的全是一些想深入瞭解此事的媒體記者。

  當然,他根本不想回應任何人。

  叩叩叩。有人敲了他辦公室的門。

  「進來。」他無情無緒地說。

  門開了,翩然走進他辦公室的不是河野,更不是他的任何一名員工及部屬,而是一名年約二十三、四歲的大女孩。

  他一怔,「景子?」

  女孩神情肅然,叫了聲:「姊夫。」

  她是敬子的妹妹景子,也是在那件憾事發生之後,一直無法諒解他的人。

  「妳怎麼……」她出現在這裡令他感到相當驚訝,因為事前,他完全沒有接到這一方面的情資。

  「我剛下飛機。」她走上前來,將一份報紙攤在他桌上,重迭上他原本的那份。

  他快速地掃了一眼,神情一沉。

  「一下飛機,我就看見這個頭版頭條……」景子圓亮的黑眸直盯著他,「你忘記姊姊了嗎?」

  迎上她強勢的眸子,治敏眉心一叫。「我沒忘記敬子。」

  「那麼她是誰?」她纖纖五指往報上一戳,修得又尖又長的指甲就那麼抵在報上的香保身上。

  他沉默了一下,「妳應該看過這篇報導,也知道她是花店的老闆。」

  「我是說……」景子語氣嚴厲地質問:「她是你的誰?」

  治敏眉心一攏,「景子,我不喜歡妳這樣的口氣。」

  「你愛上別人!你把姊姊給忘了!」她氣憤地指控。

  「我愛上別人不等於把敬子忘了。」他說。

  聞言,她微頓。

  「你是說……你真的愛上了別人?」她難以相信也無法接受地瞋視著他。「我不准你愛上其他女人!」景子憤怒地尖叫著。

  「景子……」他聲線一沉+「我愛上她是個事實。」

  「你怎麼對得起姊姊?是你害姊姊走上絕路,姊姊很愛你,到死都很愛你,你不能……」

  「我知道我不能做什麼。」他打斷了她,神情懊惱而陰沉。

  看見他那陰驚嚇人的表情及眼神,景子心頭一震。

  以前不管她如何就姊姊的死責怪他,他也從不曾對她露出這種懊惱不悅的表情,而現在他卻……

  她感覺得出來,她的姊夫對報上所刊登出來的花店老闆,有著強烈的情感。

  不,她不准,她不許他心裡有任何一個女人,她不要他愛上別人。

  「姊姊不會原諒你的!」她瞪視著他。

  他臉上地一黯,神情悵然。「我也原諒不了自己……」

  景子微怔,「你……」

  他的眼底深處有著一抹深濃的自責及惆悵,「我沒忘記敬子,但我愛上她是個事實,我不否認,也不會感到後悔……」

  「不行!」景子聲音拔尖。

  「景子……」

  「我不准你愛上那一個女人!」她退後了兩步,恨恨地瞪著他,「我會詛咒你,我會詛咒她!」

  「妳不需要那麼做,因為我跟她之間的關係已終結了。」他目光一凝,冷冷地直視著她。

  「那也不行!」她激動得近乎歇斯底里,「你連『愛她』的念頭都不准有!」

  對於她的無理取鬧,他向來非常容忍,因為他愧對敬子,而景子是敬子最疼愛的妹妹,景子從小就黏著姊姊,也把姊姊當偶像般,他知道她一直無法接受敬子跳樓自殺的事實。

  因此不管她在敬子死後是如何的怪罪他、責備他,他都可以默默承受。

  但這次,他為何對她動了氣也失去耐心?是因為香保嗎?

  「我不准,我不准!」景子憤怒地尖叫了兩聲,轉身就跑了出去。

  「景子!」他想喚住她,但她纖瘦的身影卻迅速地在他眼前消失。

  他懊惱又無奈地沉聲一歎,眉間的皺褶又多了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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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2 00:20:33
第七章

  陪同保險公司的人回到火場,看著自己的心血完全付之一炬,香保忍不住難過起來。

  當著外人的面前,她並沒有失控地流淚,但眼眶卻已經紅了。

  保險公司的調查人員在專家的鑒識之後,認為她的花店符合理賠條件,應允將快速把理賠金付給她。她的保險額度不高,理賠金額當然也不多,但拿來賠償房東及鄰居的損害是足夠的。

  所以接下來,她唯一要應付的就是銀行了。

  她跟銀行借了一筆錢,每個月都必須固定還款。現在她的花店沒了,她勢必得想其他辦法來應付每月的繳款。

  保險公司的人走後,她一個人站在焦黑一片的店裡,怔怔地、木木地看著。

  看著這片狼藉,她竟想不起它先前的模樣。

  忍耐多時的眼淚,終於在此刻潰堤。她知道哭不能解決任何的問題,哭過以後,該面對的還是得去面對。但……她實在忍不住。

  「嘖嘖嘖……」突然,她身後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

  她一震,倏地轉身一看。

  背著光的地方,站著一個身形纖細窈窕的女孩。隱約可看得出她年紀很輕,但因為背光,她的臉並不清楚。

  香保抹去淚水,下意識地瞇起眼睛,想將她看個仔細。

  女孩往前一步,走進了這焦黑潮濕的花店裡--

  「還真是燒得一乾二淨……」看著眼前的景象,景子有幾分的幸災樂禍。

  其實她來了好一段時間了,但她一直站在對街觀察。

  看見保險公司的人前來勘驗,而這個名叫巖原香保的花店女老闆又一臉沉重憂鬱,她知道……情況並不樂觀。

  現在她親眼看見這一切,更加證實了她的推測。

  「理賠金夠妳打發房東跟受波及的鄰居嗎?」景子挑挑眉,睇著眼前這個讓她姊夫動心動情的女人。

  這女人的美比起她死去的姊姊毫不遜色,但她跟死去的姊姊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姊夫怎麼會愛上她呢?他愛的不是她姊姊那種類型的女人嗎?

  眼前這陌生的女孩,香保根本不認識,但她明顯的感覺到……這漂亮的、嬌貴的、強勢的大女孩,對她有著濃濃的敵意及不友善。

  「我們認識嗎?」她直視著景子,疑惑地問。

  景子撇唇一笑,「妳是巖原香保?」

  「是的。」香保眉心微蹙,「妳是……」

  「我是山本景子。」她說。

  香保困惑地看著她,心裡猜測著她可能的身份。而一個念頭在那一秒鐘便鑽進了她腦海--

  她是他妻子?她陡地一震。

  不會吧?她看起來相當年輕,至少年輕他十歲以上,而且如果她是他妻子,為何沒有冠上夫姓?但如果她不是他的妻子,那麼她又是誰?

  「我知道妳對我相當陌生,不過如果我告訴妳,會川治敏是我姊夫,妳應該就明白了。」

  聞言,香保陡然一震。

  會川治敏是她姊夫,也就是說……她是他妻子的妹妹?

  他的小姨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有何目的?她是來替姊姊興師問罪的嗎?不,她跟他之間什麼都沒發生。

  他們是動了心動了情,但一切止乎於禮,沒有任何不當、不妥的進展。

  「有什麼指教嗎?」她問。

  景子直視著她,直截了當地說:「請妳離開我姊夫。」

  她層心一糾,「我想妳弄錯了。」

  「我沒弄錯。」景子目光銳利而嚴厲,「妳跟我姊夫擁抱在一起的照片都上了報紙頭版了。」

  她一震。是的,昨天她就看見報紙上的頭版,事實上,也有不少媒體記者纏著她,追問她跟治敏的關係……

  她想,他的妻子一定也看見了那篇報導,而這就是他小姨子站在這裡的主因。

  「我跟妳姊夫並不是妳以為的那種關係。」她鄭重否認了她所指控的事情,「報紙所報導的並不是事實,請妳回去轉告妳姊姊。」

  聽見她最後的那句話,景子一震,難道眼前的這個女人,並不知道她姊姊已經不在人世了?她姊夫沒有告訴她嗎?

  香保表情誠懇又慚愧地說:「造成妳姊姊的困擾,我真的很過意不去,但是請相信我跟妳姊夫並沒有……」

  「發生過關係?」景子打斷了她。

  她臉上倏地一熱,漲紅著臉。「那……那是當然。」

  景子挑挑眉,滿意地一笑。看她的樣子不像在說謊,景子不覺放心了許多。不過,即使她相信香保並沒有騙她,她心裡還是不踏實。

  因為她感覺得出來,她姊夫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女人,而這個女人對她姊夫也產生了情愫--儘管她極力否認。

  她不放心,她要這兩個人徹底的撇清,毫無藕斷絲連的機會。

  不過,她得先想想辦法……

  「這樣的話,我就先回去告訴我姊姊,看她怎麼說……」她彎腰一欠,「打攪妳了。」

  「不,」香保連忙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是我造成了令姊的困擾,抱歉。」

  「那我先走了。」景子一笑,轉身離開。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香保的神情越來越沉凝、越來越憂鬱。

  她跟他都已經上了報,她想……他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她心裡有著一種輕鬆又慶幸的感覺,但很快地,那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被一股濃烈的失落感取代--

  ***

  「請問是巖原小姐嗎?」有個陌生男子站在花店門外叫著。

  正在整理東西的香保停下手邊工作,走到門口。「我就是,請問……」

  「妳奸,敝姓山口,是代表會川太太來的。」他說。

  「會川太太……」她一怔,難道他口中提到的會川太太是指治敏的妻子?

  「我受會川太太所托,送來這個……」他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了她。

  接下信封,她疑惑地問:「這是……」

  他一笑,「事實上,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我只是負責將東西送達。」

  「可是……」

  未待她說話,自稱山口的男子彎腰一欠。「我已經將東西送到巖原小姐手中,就此告辭。」

  說罷,他轉身就走,根本不給她發問的機會。

  她滿腹疑竇地看看漸行漸遠的他,再看著手裡的信封,不禁皺起了眉。

  拆開信封,裡面放了一張支票,還有一封以電腦打字完成的信。

  「會川敬子……」看見信末的署名,她確信這封信是他的妻子托人送來。

  只是,她不是已經跟山本景子說得很清楚,並要她回去轉告她的姊姊了嗎?

  如果山本景子已經將話帶到,為什麼會川敬子還要托人送信?

  為了解開心中的迷惑,她決定立刻讀信--巖原小姐,妳好:

  從報紙上知道妳跟外予的事情後,我的心情相當沮喪,並托舍妹代我前往查證。

  雖然妳向舍妹保證妳與外予並無曖昧,但我仍感到惶恐。

  同為女人,我想妳應該知道並能體會我的心情,

  儘管妳矢口否認跟外予有感情的糾葛,但當我向外子詢問妳的事時,他卻坦承你們兩人之間確實產生情愫。

  我愛我的丈夫,而且決定原諒他的一時情迷,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有藕斷絲連的機會。

  我與他長談之梭,他答應離開妳,但他要求我答應他對妳做出補償,而我同意了。

  知道妳的花店慘遭祝融,目前急需用錢,於是我與他決定隨信附上一張五百萬的支票,希望能幫妳度遇難關。

  身為一個妻子,我懇切地拜託妳,請妳離開我的丈夫,還我們一個正常平靜的生活。

  請答應我如此卑微的要求,好嗎?

  會川敬予敬上

  看完這封信,香保再看看手中那張五百萬的支票,突然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他向妻子坦承與她有著情感的糾葛?還答應妻子說要離開她?他們什麼時候在一起了?如果他們不曾在一起過,又何來的離不離開、分不分手?

  當然,這五百萬對她目前的處境,確實有非常大的幫助,甚至說能根本地解決她的所有問題。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收下這些錢。但天生傲骨的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那 做,因為一旦她收下了支票,那就等於承認她的的確確是第三者。

  對她來說,這是一種怎麼都洗不掉的污點,而她不容許自己的人生有這樣的污點,她要做個清清白白的女人,絕不落人口實。

  於是她決定立刻去找他,她要他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她要他告訴她,他為什麼不向他的妻子解釋清楚,為什麼拖她下水?

  將信及支票裝進信封,她奪門而出--

  ***

  來到日東金控大樓時,正值下班時間。

  她走到櫃檯,而接待小姐正準備離開座位。

  「麻煩妳,我要找會川先生。」她說。

  她狐疑地看著香保,;鬧問妳……妳跟會川先生有約嗎?」

  「沒有。」她坦白地說。

  「那 ……」

  「我知道你們的規定,不過請妳立刻打電話給他,告訴他巖原香保來找他。」她直視著接待小姐,臉上像是寫著「我不是在跟妳開玩笑」。

  接待小姐惶惑地看看她,遲疑地拿起電話--

  「河野小姐嗎?」電話接通,她小心翼翼地問著,「樓下大廳有位巖……巖原……」

  「巖原香保。」香保說。

  「有位巖原香保小姐要見會川先生,可不可以請妳代為轉達……好,好的。」說著,她搗著話筒,低聲地道:「河野秘書去問會川先生,請妳梢等。」

  「謝謝。」香保點頭致意。

  不一會兒,電話那頭有了聲音。

  「喔,是,我知道了。」接待小姐點點頭,然後輕輕地放下電話,看著香保,,會川先生請妳上去。」

  「謝謝妳。」香保微一欠身,轉身走向了電梯。

  接待小姐看著她的背影,露出了疑惑的、好奇的表情。

  ***

  到了二十一樓,一出電梯,前來接待她的是河野。

  「巖原小姐……」河野禮貌地一欠,但眼底卻充滿了疑惑及不解。

  「又見面了,河野小姐。」香保彎腰回禮,

  「會川先生在辦公室等妳,請跟我來。」

  「麻煩妳了。」

  跟著河野來到辦公室門外,河野替她打開了門。香保走進辦公室內,而河野隨即帶上了門。

  這問辦公室,香保已經是第二次來,因此她一點都不感到陌生。

  她直接走向了他的辦公桌,而他正起身,自辦公桌後踱了出來--

  他疑惑地看著她,但心底隱隱有著一種不知名的喜悅。

  自那天在警局外面分開後,他一直以為他們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但……她今天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她為什麼要見他?說真的,他實在想不出任何她會主動來找他的理由,除了……一個念頭自他腦際閃過,難道她遭遇到什麼困難,必須拋開她的自尊,硬著頭皮來拜託他幫忙?

  「發生什麼事嗎?」他語氣雖平靜淡漠,但眼底的憂心及關懷,卻怎 都藏不住。

  「你應該知道。」她直視著他,有幾分慍惱。

  迎上她不諒解的、氣憤的眼神,他一怔。

  「我不明白……」他說。

  「別說你不知道這件事。」說著,她拿出信封,遞到他面前。

  他疑惑地看著她手裡的信封,「這是什麼?」

  看他一副完全狀況外的表情,香保忍不住動了氣。「拿去。」

  見她滿臉怒容,治敏只覺奇怪。難道她來找他,就是因為她手裡的那只信封?

  那是什麼?為什麼她一副「你心知肚明」的樣子?

  忖著,他接下她手中的信封,並抽出裡面的東西--

  發現信封裡裝的是一張五百萬的支票,及一封電腦打字的信,他陡地一震。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香保恨恨地瞪視著他,質問:「我們明明沒有在一起,你為什麼要跟你太太說什麼你會離開我的鬼話?!」

  他濃眉一叫,心裡已有了底。

  這封信不是他寫的,更不會是死去的敬子所寫,而唯一會做這種事的只有……景子。

  「你把我當什麼?」她氣憤不已,「雖然我需要錢,但我不需要你的錢,而你也根本不必給我什麼錢!」

  「香保……」

  「請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她打斷了他,懊惱地道:「我跟你並沒那麼熟。」

  他眉間一攏,一臉無奈。

  「你認為我會收下這張支票嗎?如果我收下了,那麼我到底變成了什麼?!」她受傷又憤慨地道:「在你眼中,我是那種見錢眼開,即使人格被踐踏也無所謂的女人嗎?」

  他眉心一擰,「妳知道我不會有那種想法。」

  「那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同意你太太開這張支票?」說著說著,她眼眶泛紅,「你為什麼要陷我於不義?為什麼要拉我下水?為什麼讓我變成介入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見她眼眶一紅,他的心就緊揪住。「香保……」

  「我介入了你的婚姻嗎?我曾經做過那樣的事嗎?」噙著淚,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質問他。

  他眉間聚攏出幾道皺紋,聲線低啞:「不,妳從不曾那麼做……」

  「那麼你為什麼要在你太太面前承認?」

  「我不曾跟她承認什麼。」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她在說謊?」她指著他手中的支票及信。

  「不,她沒有。」他說。

  她一怔,茫惑地問:「她沒有?那麼這是……」

  這信跟支票,他都看見了,難道有假嗎?

  他說他不曾跟他太太承認過什麼,那麼他太太又為什麼要托人帶來支票及信?他是相信他太太不會主動找她這個無辜又冤枉的第三者算帳?還是他認為他太太根本不會在意,所以根本不會打這封信並開支票給她?

  「如果我沒猜錯,這是景子的傑作。」他說。

  她一怔,「你太太的妹妹?」

  聽見她一下就說出景子的身份,他陡然一震。直覺告訴他,景子私下找過她。

  「景子去找妳?」他急問。

  「是的。」她點頭,「她是代你太太來興師問罪的。」

  「她居然……」他眉心一揪,一臉懊惱。

  「她會這麼做有什麼好奇怪的?」她蹙眉苦笑,「難不成你以為你太太不會看報紙?」

  「她……」

  「好,就算她不看報紙,她身邊的人總有人會看、總有人會說吧?」她打斷了他,續道:「你為什麼不跟她解釋清楚?為什麼要讓她誤會,我跟你真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他聲線一沉,「我跟妳之間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他不喜歡她以這個字眼形容他跟她之間的關係,她未婚,而他已是個鰥夫,他們就算真的走在一起,也沒對不起或背叛任何人。

  他之所以一直在抗拒,是因為他有打不開的心結,而不是因為他有婚姻的束縛。他始終沒告訴她這個實情,完全是因為害怕一講開來,就給了自己愛她的機會。

  他不確定自己能愛她,雖然他真的很想。

  但因為他一直沒說出事實真相,卻反倒落得她的誤會及不諒解,更造成了她的困擾和傷害。

  他不想讓她以為自己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不被原諒的第三者,他……勢必要向她吐實。

  「沒有嗎?」她冷冷一笑,眼底淨是痛苦,「背著妻子接近我的你,難道……」

  「請妳聽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他說。

  「不。」她斷然地拒絕,「我什麼都不想再聽。」

  她揚起下巴,堅定又堅強地直視著他的眼睛。

  「我今天來只是要將支票歸還,不管這支票是誰開的,總之它不屬於我,而我也不會要它。」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像在壓抑著激動的情緒般。

  「我說過,我喜歡你,但是我不會讓這段不該發生的感情,成了我人生的污點。」她眉心一壓,眼角閃著淚光,「請你徹底的、真正的放過我,還我一個正常又平靜的生活。」

  說罷,她迅速轉過身子,邁開大步就往門口走。

  就在她的手拉住門把的同時,他的手壓在她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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