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388|回覆: 13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黑田萌]銀色奇蹟(負債灰姑娘之終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2-4-25 00:00:28 |倒序瀏覽 | x 2
銀色奇蹟(負債灰姑娘之終回) 作者:黑田萌

他要幫她還債?一次付清?!
東京的人都是這麼有人情味的嗎?
九百萬可不是小數目耶!
他以為就像上街買菜那麼簡單啊?
什麼?還要請她當管家?月薪──九十萬?!
老天!這個人未免也凱得太過分了吧?!
錢很難賺的耶!要不然她幹嘛千里迢迢跑到東京來讓人糟蹋?!
當管家?還算OK啦!
反正她家是開餐館的,家常小菜餵飽他不是難事,
這家裡的清潔打掃也有鐘點女傭一起作伴,
倒是除了這些,她就不知道還要做些什麼了……
啥?要替他「暖床」?!
哼!就知道男人壞是壞到骨子裡去──
啊?她想太多了?……只是幫他把床整理得「暖和」些……而已?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2-4-25 00:01:17
楔子
  
  我走了,再見。
  
  和泉典一留下一張連字條都算不上的信,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不負責任的留下他爛賭所欠下的巨款。
  
  八佰多萬對有錢人來說,或許只能算是零頭,但對家境本來就不富裕,經濟狀況也可說是拮据的和泉家來說,卻像是天文數字般難解。
  
  在普遍不景氣的社會中,在城市中討生活都有點困難,更何況和泉家還只是在沖繩鄉下經營一家生意清淡的小餐館。
  
  在美軍尚未大幅裁撤兵力前,和泉家的生意還算普通,但近年來兵力大量裁撤,上門用餐順便聽美樹唱唱爵士的人已經不多了。
  
  和泉典一染上賭博的惡習已經多年,一開始雖是小賭,到後來卻沉淪其中而無法自拔。
  
  這些年來,他游手好閒,沉迷賭局,已將妻子路子及女兒美樹多年的積蓄完全掏空。
  
  如今債台高築,他選擇的竟是一走了之,全然不顧妻女生死。
  
  或許是因為美樹並非己出,所以對美樹,他幾乎可說是沒有感情的。
  
  美樹的父親在美樹出生前就因海難過世,路子不想讓美樹一出生就沒了父親,於是在美樹一歲多的時候,便嫁給了和泉典一。
  
  她以為這是她跟美樹幸福的開始,卻沒想到自己的決定竟將她們母女倆送進了地獄。
  
  早些年,路子總是認命於自己的遇人不淑;但如今,路子是徹頭徹尾地覺悟了。只是這樣的覺悟似乎來得太遲,因為和泉典一已經留下了近九佰萬的債務給她。
  
  對三餐只求一頓溫飽的路子而言,九佰萬簡直就像是一顆天外飛來的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看母親鎮日愁眉不展地枯坐在生意清淡的小餐館裡,美樹也是一籌莫展。
  
  她從小就在這兒長大,到現在都已經二十四歲又九個月,卻還不曾離開過這個地方。
  
  這兒是個度假、養老的好地方,但絕不適合討生計。
  
  隨著錢莊幾次的上門催討後,美樹愈益感覺到那種迫切的壓力。
  
  她想,再繼續下去,她可憐的母親一定會被逼上絕路。
  
  她知道自己不能什麼都不做,就只和母親四目相對,無語問天;她,必須有所抉擇。
  
  一個下午,她對著坐在餐館裡發呆的路子說:
  
  「媽,我想去東京。」
  
  路子抬起有點恍神的眼,「東京?」
  
  她點點頭,「我有個同學在東京工作,聽說收入還不錯,我想去找她。」
  
  路子蹙起眉心,憂心地道:「可是你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
  
  「凡事總有第一次。」其實她心裡充滿不安,但還是故作輕鬆,「沒有收入就還不了錢,不是嗎?」路子濕著眼眶,「都是我拖累了你……」
  
  遇人不淑的是她,可是這樣的惡果卻要女兒來擔,她實在內疚極了。
  
  「媽,別這麼說。」美樹安慰著路子,忍不住也是眼眶盈淚。
  
  「要不是我嫁給他,你也不用這麼辛苦……」說著,路子終於哽咽。
  
  美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母親因為遇人不淑而聲淚俱下,她不怪母親,只希望今後她不用再因為那個男人流淚。
  
  國中時,她就已經知道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事情,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才知道父親為什麼一直不喜歡她的原因。
  
  國三時,繼父曾趁母親不在時企圖侵犯她,卻因為她悍然的反抗而作罷。從那時開始,繼父對她及母親動起拳頭,尤其是母親,更經常是他發洩脾氣的管道。
  
  高中畢業後,她決定要保護母親不受繼父暴力傷害,因此站出來和他對抗;而她的反抗也成功地阻止了他繼續再對母親拳腳相向。
  
  不過自從他不能再對她們動手動腳後,他索性不回來了。
  
  半個月前,他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並表現出一副真心悔改的模樣;母親相信了他,重新地接受了他。
  
  可是他得不到她的諒解,因為她隱隱覺得他此次回來,似乎有著別的目的。
  
  果然,這一回他以她母親的名義向錢莊借貸,而欠下了近九佰萬。
  
  是最後一次了,她向上天發誓這是他最後一次能傷害到她及母親,
  
  「媽,等我們把錢還清,我們還可以從頭再來,不是嗎?」她笑著握住路子粗糙的手。
  
  路子噙著淚,莫可奈何地點點下巴。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2-4-25 00:01:51
第一章
  
  來到東京已經半個月了,原來打算一落腳,就將這裡的情況告訴留在沖繩的母親,但是直到今天,美樹還不敢告訴母親她在東京的工作地點竟是酒店。
  
  現在她才知道同學為什麼能穿金戴銀,供應家裡衣食不缺。
  
  她並不是輕視這樣的行業,事實上,她相信每個置身在這種環境裡的女性,多多少少都有她們不得已的理由。
  
  為了償還債務,她根本毫無選擇,惟一能做的,就是把持住自己,不迷失在這樣金光燦爛、充滿誘惑的大染缸裡。
  
  半個月來,她並沒有因為自己是新人而得到顧客的注意。她太膽孝太羞澀,總是躲在大家的背後,要不是媽媽桑幫她找檯子,她鐵定只能坐冷板凳。
  
  她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做這行的料,只是為了在短時間內籌到錢,而不得不這麼做。
  
  「門田先生、村尾先生,你們好久沒來了,最近都忙些什麼?」媽媽桑帶著幾位小姐來到兩個中年男人的桌前,看她跟他們應酬的模樣,似乎已經是非常熟悉的客人。
  
  兩個男人西裝革履,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實在不像會出入聲色場所的人。
  
  其實他們都是在演藝圈中頗有名氣的製作人,就連喜歡一起上酒家也是出名的。
  
  「還不是忙著應付那些大明星。」門田一副厭倦的口氣。
  
  他說完,幾位小姐自動地分別坐到兩人身邊,倒酒的倒酒、遞煙的遞煙。
  
  因為他倆都是知名製作人,因此有些小姐特別喜歡坐他們的台,原因無他,皆是存著想借他們的幫助進入演藝圈的希望。
  
  「媽媽桑,你越來越漂亮了,什麼時候要陪我出去走走?」前額有點禿,卻把稀疏的頭髮硬往前撥的村尾淫淫笑問。
  
  媽媽桑早已看多了這種人,應付之道當然也不差。
  
  「唉呀,我老了,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說著,她將躲在她身後的美樹揪了出來,「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她叫百合,最新來的,還請你們二位多照顧。」
  
  化名百合的美樹不甘不願地站到前頭,低著臉不吭一聲。
  
  「她是新人,還有點怯常」媽媽桑又說。
  
  「沒關係,」村尾戲狎地道,「坐過我的台,新人就變舊人了。」
  
  一旁的小姐嬌媚地笑說:「村尾先生好那個唷!」
  
  看她們熟稔地跟客人打情罵俏,美樹不覺皺起了眉頭。
  
  她並不是輕蔑她們如此言辭輕薄,而是愁自己根本學不會這些。
  
  「來,」村尾伸出手,將美樹拉到他身邊坐下,「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一坐下,美樹就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髮油味。她下意識地跟他保持距離,就怕自己再待個三分鐘,就會忍不住大吐特吐起來。
  
  村尾最喜歡新人,不管是演藝圈的新人,還是酒店裡的新人。
  
  新人總是比舊人還容易搞定,她們不會耍個性、耍大牌,要她哭就哭,要她笑就笑,什麼都好說。
  
  「坐過來……」村尾硬是將她拉近自己,「你別怕,我又不會吃了你,是不是?」
  
  光顧這家酒店的客人,都有相當的社會地位及水準,通常不會對小姐手來腳來地揩油,就算是村尾這種喜歡對女人摩摩蹭蹭的人,也只是點到為止。
  
  只是,即使是點到為止,美樹還是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半小時後,她假借上洗手間的名義,順利的擺脫了他。
  
  站在鏡子前,她看見一個從來不曾見過的自己,一個悲情、無奈、慘不忍睹的自己。
  
  從前不管日子多辛苦,她也不曾覺得難熬,可是現在這種迎來送往、應酬男人的生活,卻讓她像是沙漠裡的花朵般近乎枯萎。
  
  她悲慘,但是母親呢?難道苦了一輩子的母親就不悲慘?
  
  罷了,一切都是可以重新來過的,等到債務還清,她就可以遠離這些她所厭惡的人或事。到那時,她會回到沖繩,和母親一起繼續經營那家小餐館,然後過著平靜、安定的日子。
  
  想著,她朝鏡裡的自己一笑,旋身步出了洗手間。
  
  
  
  一出洗手間,美樹就看見媽媽桑和樂隊老師在外頭一臉緊張地討論著。
  
  「什麼?」媽媽桑焦急地道,「出車禍?」
  
  「是啊,已經達到醫院了。」樂隊老師說。
  
  「那今天誰唱?」媽媽桑蹙著眉,怎麼都輕鬆不起來。
  
  酒店固定在二、四、六、日有歌手駐唱,而且已經是這家酒店的特色之一,事實上,有不少客人還是衝著這點來的。
  
  現在歌手不能來,豈不是要開天窗?
  
  樂隊老師一歎,「看來是要開天窗了……」
  
  兩人的對話,美樹都聽得一清二楚。
  
  「媽媽桑,可以讓我唱嗎?」她毛遂自薦地向媽媽桑提出請求。
  
  她愛唱,也確實能唱,只是一直沒有那樣的機會。
  
  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敢向媽媽桑開口,也許她覺得自己唱歌比待客行吧!
  
  媽媽桑睇著她,「你可以唱?」
  
  「我可以。」她就像是吃了菠菜的卜派似的力氣倍增,「請讓我試試。」
  
  「試試?」媽媽桑叫起眉,「這又不是試唱會,你在說什麼東西啊?」
  
  一直沉默著的樂隊老師在這時突然開口了:「讓她試試吧!」
  
  「啊?」媽媽桑驚訝地望著他,「你開什麼玩笑?」
  
  「死馬當活馬醫,也許有救呢!」他說。
  
  連樂隊老師都這麼說後,媽媽桑是有點動搖了。都到了這個時候,除了找人代打,實在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沉吟須臾,她像是作了一個生平最痛苦的決定似的,「好吧!就讓你試試。」
  
  「謝謝你,媽媽桑。」美樹開心地說。
  
  其實要說她是高興可以唱歌,還不如說她是慶幸可以不用回座位去應付村尾那種色狼。
  
  媽媽桑睇著她,無奈地一歎,「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你不行,馬上給我下來。」
  
  「我知道。」美樹笑得一臉燦爛。
  
  樂隊老師拍拍她的肩,笑說:「好啦,我們上吧!」
  
  「嗯!」美樹用力地點點頭。
  
  
  
  美樹是株害羞的小離菊,可是一上了台、拿到麥克風、見到台下引領而望的聽眾,她就會變成一朵自信的玫瑰。
  
  她是天生的歌手、天生的明星,只是她不知道。
  
  和樂隊老師交換了一個眼神後,音樂下了——
  
  第一首歌,她唱的是Alice
  
  Coltrane的Bluenile,這是一首低回宛轉的爵士老歌,當她低沉而又富磁性的聲音從音箱裡傳出,原本跟小姐們談笑的客人們都突然安靜了下來。
  
  就連耳朵相當挑剔的樂隊老師,也忍不住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
  
  唱畢一首溫婉感性的Bluenile,隨著樂隊演奏的曲目改變,沉緩的音律轉為輕快而俏皮,她接續地唱起了Billie
  
  Holiday的BabyGetlost。
  
  幾首歌曲之後,她得到了台下客人及小姐們如雷的掌聲,當下的氣氛儼然變成是她個人的一場小型演唱會般。
  
  她一下台來,媽媽桑立刻迎了過來。
  
  「百合,」看見客人的反應那麼熱烈,媽媽桑笑得闔不攏嘴,「真是太精彩了!」
  
  她從不覺得唱歌是一件值得她自豪的事,對她來說,唱歌是快樂的,她喜歡唱,不管能不能賺錢、受不受歡迎。
  
  「我看你以後乾脆唱歌就好了,反正你也不是當小姐的料。」媽媽桑說道。
  
  美樹一怔,「媽媽桑,你說真的?」不用坐台?她是不是騙人的?
  
  「當然是真的。」媽媽桑可是個算盤敲得很精的女人,她知道這個女孩不會讓自己賠本。
  
  正所謂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如果要她繼續當小姐,那才真是暴殄天物呢!
  
  再說,以往找來的駐唱歌手價碼極高,有時還會要耍脾氣,她早受夠了她們的閒氣。美樹剛從沖繩來到東京,要求不高,配合度又夠,簡直可以用物美價廉來形容。
  
  媽媽桑考量的是投資報酬率,而美樹則是慶幸自己不用再應付客人,尤其是像村尾那樣的人。「謝謝你,媽媽桑。」她感激地向媽媽桑一次。
  
  
  
  一整個晚上,她沒再回到座位上應酬村尾,直到村尾跟門田買單要離去時,她才被媽媽桑叫到門口去。
  
  「村尾先生要你送他出去。」媽媽桑說。
  
  「什麼?」她以為只要上台唱歌,就從此不用再應付村尾那種人。
  
  媽媽桑一臉為難,「我已經幫你擋了一晚上,你就應酬應酬他吧!」
  
  做她們這一行的,沒有挑選客人的權利,就算是再討厭的客人,還是得滿臉堆笑,裝出一副誠意的模樣應付一下。
  
  看媽媽桑一臉無奈,美樹也不好拒絕。
  
  「好吧,我去。」罷了,只是送客,隨便應付兩句就可以了吧?
  
  「是嗎?」媽媽桑放心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乖。」
  
  美樹莫可奈何地一歎,轉身朝門口走去。
  
  一到門口處,美樹發現並沒有其他小姐在門口送客,而村尾跟門田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地在那裡候著她。
  
  她雖然是遲鈍了點,但還是隱約覺得有些詭異。
  
  「百合小姐,」村尾滿臉通紅,一開口就是酒氣,「不跟我說聲再見?」
  
  美樹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兩位慢走。」
  
  門田與村尾交換了一個眼色,唇邊是一記似有所圖的笑意。
  
  「幫我們叫車吧!」村尾說。
  
  「噢。」美樹不疑有他,只想著趕快將這兩個瘟神送走。
  
  她走到馬路旁,隨即攔住了一輛計程車。計程車在路邊一停,她就自動自發地幫他們先把車門打開。不是她服務慇勤,而是她恨不得趕緊將他們倆,送到這地球上的隨便一個角落。
  
  「門田先生、村尾先生,請……」她轉過身來,話都還沒來得及講完,就被突然挨近的村尾攫住了臂膀。
  
  「啊!」她驚呼一聲,「你做什麼?」
  
  村尾也不應她,只是忙著將她往車上推,一旁的門田也立刻欺近幫忙。
  
  美樹這會兒終於知道他們為什麼堅持要她來送了,原來他們早已打定了壞主意。
  
  「放開我,不要!」她叫嚷著,不斷地揮舞著雙手。
  
  醉醺醺的兩人像是失去理智的野獸般鉗著她。
  
  「裝什麼聖女!」村尾輕佻地道。
  
  他們將她推上車,而美樹卻還不放棄地想往外掙扎。
  
  「不要!」她不停地踢腳,企圖把他們踢開。
  
  「兩位先生,別……」計程車司機實在看不下去,畏怯地開了口。
  
  「沒你的事!」村尾睜大了爬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司機。
  
  見他模樣嚇人,司機也不敢多說,逕自將頭轉回去,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眼看惟一能救她的人也不敢出聲,美樹知道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更拚命地掙扎、尖叫,但是她難敵兩個男人的蠻力,被捂著的嘴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忽地,不知哪裡傳來了一聲低沉的男性嗓音。
  
  待她回神,她發現村尾及門田的背後已經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從車裡望出去,並沒有辦法觀清那人的模樣,惟一可以清楚看見的是,一雙如火炬般的黑眸。
  
  「幹嗎?」村尾凶神惡煞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名戴著眼鏡,模樣爾雅卻高傲的男人。
  
  「夠了吧?」男人拿下眼鏡,眼鏡底下的黑眸,在暗夜中射出震人的銳利光芒。
  
  村尾跟門田猛地一震,「長、長谷川先生?」
  
  在他們這個圈子裡,很少有人不認識長谷川,但也幾乎沒人真正瞭解他、接近過他。
  
  他是有「黃金製作」之稱的音樂製作人兼音樂創作者,獨來獨往到幾乎可以說是置身事外的地步。
  
  他——長谷川敏之,三十三歲,單身,有上億的資產,背景神秘,是圈子裡的奇人。
  
  每首創作都能在排行榜上拿下極佳成績的他,是各家唱片公司及歌星們爭相邀歌的創作人,因為他穩賺不賠,沒有人不買他的賬,也沒有人敢得罪他。
  
  在人前,他只談音樂、工作,至於家庭、私人感情……他一概不說。
  
  雖然許多報章雜誌想挖出他不為人知的一面,但如獨行俠的他,甚至連一點緋聞都傳不來。
  
  久而久之,大家便將焦點放在他的音樂才華上,而不再追逐著他的私生活。
  
  他是幕後工作者,但因為特立獨行、樣貌俊偉,一些節目都將他列在「收視率保障人馴當中。
  
  不過他寡言、不喜歡應酬,能邀到他上節目的製作人,實在寥寥無幾。像村尾及門田,就是根本邀不到他上節目的其中兩人。
  
  「幹嗎強人所難?」他唇角帶笑,眼底卻閃爍著一種強者的光芒。
  
  「這……」村尾及門田一見了他,都像是突然喝了醒酒液似的清醒了。
  
  幾乎沒人見過他拿下眼鏡,也沒人知道拿下眼鏡的他,看起來更冷、更陰沉、更難惹。村尾及門田怔愣地望著他,幾乎快說不出話來。
  
  他高大的身軀介入兩人之間,泰然自若、氣定神閒地伸出手去拉起半躺在車內的美樹。
  
  美樹將手交到他大而溫暖的掌心裡,竟心悸得比方纔還厲害。
  
  他牢牢地握住她顫抖的手,將她拉了出來。
  
  「非常 抱歉,」他笑睇著村尾,說:「我現在要點她坐我的台,行嗎?」
  
  雖然半途殺出個程咬金實在掃興,但因為對方是長谷川敏之,村尾和門田只好順著他給的梯子下。
  
  「當然行……」兩人尷尬而懊惱地乾笑著。
  
  長谷川敏之突然搭住美樹的肩,勾起一抹迷人而又自信的微笑,「再見。」
  
  「再見。」村尾和門田跳上車,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似的落荒而逃。
  
  美樹靠在這陌生人的身邊,不由得心口狂震。
  
  她發現自己快要窒息,兩腳也幾乎要失去力氣。她不知道這是因為他的關係,還是她驚嚇過度。
  
  腿一軟,她幾乎癱倒。
  
  他及時地扶住她,蹙眉笑問:「腿嚇軟了?」
  
  美樹抬起眼,一臉發窘地望著他;夜色下,她睇清了他的模樣: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2-4-25 00:02:16
第二章
  
  有人說過一句話,真正天生的俊男或美女,其實只佔全世界人口的百分之五,而她想他應該就是那其中之一。
  
  他容貌俊挺,感覺像是個溫和的人,可是從他眼底所透露出來的光芒,卻又那麼的強勢而自信。
  
  那斜飛的兩道濃眉說明了他是個有個性、主觀的人;那直挺的鼻樑顯現著他不易妥協的脾氣;那性感的嘴唇讓他看起來是那麼的迷人……
  
  當他似笑非笑地睇著人時,右邊的唇角高過左邊,唇邊也會現出一個小小的梨窩,讓他成熟穩重而又高傲冷峻的臉龐,添上一絲無傷大雅的稚拙。
  
  他的聲線低沉而沙啞,渾身上下充滿著一種不知名的誘惑,能讓接近他的人失去力量、失去自我、失去堅持。
  
  不笑的時候,他給人一種無法靠近的威脅感及冷峻感,而他似乎不是一個會經常把笑容掛在臉上的人。
  
  他的臉部線條像是刀削過的利落而乾脆,有點生冷、有點嚴厲、有點不近人情、有點倔傲……
  
  她覺得他有魔力,有那種能將所有人摧毀的魔力。
  
  當她迎上他的視線,她難以按捺近乎瘋狂的心悸,而這種情形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
  
  她不是嚇軟了腿,是他、是他將她全身氣力抽離。
  
  當美樹這麼盯著他出神的時候,長谷川敏之也正以一種趣致、好奇的眼神凝視著她。
  
  她有一張白淨的臉蛋,還有一副完美到無可挑剔的身架,雖然算不上特別高,但是完美的比例,讓她有一種鶴立雞群之感。
  
  她的眼眸明亮而澄澈,像是高山上的湖水般毫無雜質,且能映出藍天似的。
  
  她有秀氣而端正的鼻子,給人一種簡單、不虛華的乾淨感;那鼻子下是兩片小巧、如櫻花般紅潤的唇瓣,讓人有想一親芳澤的衝動。
  
  他必須說他並不容易動情,是那種即使有一名美女赤身裸體地站在他面前誘惑他,只要他沒感覺,身體就不會有反應的男人。
  
  但是這女人給了他一種無以名狀的蠢動感,他無法正確地形容那種感覺,可是他知道她給他的感受是震撼的、是他所無法理解的。
  
  在對上她的目光之前,他從來不知道有女人可以給他這樣的悸動及震撼。
  
  而他從來不知道,是因為這樣的女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你站得住嗎?」他低聲地問。他沒在她身上聞到任何酒味,實在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站不穩腳。她驚羞地推開他,「我可以。」
  
  這個男人身上有著不可思議的吸引力,她知道自己再不跟他保持距離,一定會像橡皮糖似的巴著他不放。
  
  見她一臉驚羞,他不禁微怔。
  
  很難想像這樣的女人,居然是在酒店上班的公關小姐,她給人一種單純、善良的感覺……不,說白一點其實是容易受騙。
  
  「村尾常常來這套,你要小心。」他提醒著她。
  
  美樹訥訥地點點頭。
  
  看剛才他跟村尾他們說話的樣子,就能知道他們應該都認識。
  
  他是做什麼的?難道他跟村尾他們一樣,都是喜歡上酒店找小姐的同好?
  
  這個念頭一鑽進她的腦子裡,她就有一種不小心被雷劈到的錯愕感。因為,她實在很難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會是那種喜好女色的色胚。
  
  「進去吧!」見她還在發呆,他輕推了她一下。
  
  美樹愣了愣,木然地望著他。看來他是真的來這兒消費的。
  
  不知怎地,她突然有些失望,因為她無法相信這種優秀的男人,居然會喜歡上酒店抱小妞。
  
  見她不動,他也沒等她,逕自邁開步伐走入店裡。
  
  「先生,」她不曉得自己是哪條筋不對,居然衝著他問:「你有熟識的小姐嗎?」她想知道他來找誰,是哪個小姐教這樣的男人上酒店來糾纏。
  
  其實他並不是來尋歡作樂,而是來找樂隊老師伊籐討論一些合作事宜。
  
  伊籐是個職業級的圈外人,明明有著非常好的才華及條件,卻偏偏要到酒店來當樂隊指導,十足是個異數。
  
  不過他很欣賞伊籐,因為他覺得他們其實是非常相像的人。
  
  睇著對他發出疑問的她,他撇唇一笑,「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說罷,他旋身重新戴上眼鏡,頭也不回地走進店裡。
  
  美樹反覆咀嚼著他所說的話,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說他並沒有相熟的小姐,還是說……
  
  突然,她想起村尾那種令人厭惡的嘴臉。醉翁之意不在酒指的應該就是像村尾那種人吧?
  
  噢,老天!他該不會也是村尾那一掛的?
  
  要命,真是青天霹靂!
  
  
  
  接下來的幾天,那個男人的臉就不時地出現在美樹的腦海中。她並沒有特別去記住他,就是不知為何,他的臉龐及聲音卻連續糾纏了她數日。
  
  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經驗,自她有記憶以來,她心田不曾讓一個陌生人駐足過,可是他的出現卻像是一把大火,呼地燒遍了她心底。
  
  她應該討厭他、唾棄他的,因為他跟村尾那種人根本是一丘之貉;但是為什麼她就是沒辦法真正地厭惡他呢?
  
  不知怎地,她總覺得在那令她厭惡的一面之外,他還有不慕人知、引人想一探究竟的另外一面。
  
  她知道自己不該想他,因為這是一件非常傻、非常無聊的事情。現在的她,怎有時間去想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男人?!
  
  當下的她最重要的事應該是賺錢。對,賺錢!
  
  那天在店裡初試啼聲後,她的歌聲得到客人很大的迴響。媽媽桑見她能唱,二話不說立刻幫她提高底薪;除了固定的薪水外,她也經常可以拿到客人給的獎勵金。
  
  因為一星期只唱四天,其他的時間,她找了一份超商的兼差來做。
  
  其實她可以不必這麼辛苦,但是為了早日還清債務,惟一的方法就是多兼幾份差事。
  
  一早起來,她發現窗外正下著雨。
  
  她住的地方是一處老舊的小公寓,有點斑駁、有點破舊,因此租金也只要五仟塊。在東京想租到這麼便宜的地方並不容易,要不是同學介紹,人生地不熟的她,大概找不到這樣的落腳處。
  
  站在老舊腐朽的木釘窗框前,窗外天空灰地,仿若罩著一層黑色的紗,給人一種哀傷、愁悶的感覺。
  
  驀地,她想起沖繩總是湛藍的天空,想起那清爽、乾淨的空氣——
  
  就算是下著雨,沖繩的天空也是藍色的,不像東京的天空,永遠都像是洗不乾淨的玻璃窗。
  
  她懷念沖繩的一切,就因為懷念,越是加深了她想盡早賺到足夠的錢,償還債務的念頭及衝力。
  
  換上超商的衣服,她抓起一把一佰元的透明塑膠傘,便急急忙忙地出門。
  
  甚了節省交通費,她幾乎不搭電車。除了到酒店上班時,因為路程實在太遙遠而不得不搭電車外,其他的時候,她都是靠兩條腿步行的。
  
  沒有腳走不到的地方。她常常這麼對自己說,以杜絕自己偶爾想犯懶的念頭。
  
  不論收入好壞,她沒有浪費的理由。
  
  一出門,她發現雨比之前下得猛,風也有些強。緊抓著不牢靠的傘,她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距離她住處約半個小時路程的超商前進。
  
  走出大馬路,拐了個彎,一陣強風挾帶著兩勢突然襲來,逼得她只好將傘往前一擋,這麼一擋,她身後濕成一片,當下成了名副其實的落湯雞。
  
  正要望天興歎之際,更倒霉的事情發生了……
  
  一輛剛轉彎急駛而過的黑色轎車,啪地將路邊一灘雨水飛濺到她身上,弄得她滿頭臉,十分狼狽。
  
  瞪著那輛車,她氣得想罵人。
  
  還沒開口,那輛車突然停了下來,車窗搖下後探出一個戴著銀框眼鏡,感覺像是個企業精英的斯文男人。
  
  「很抱歉,我沒注意到。」
  
  因為臉上都是水,美樹根本無法睜開眼睛將那人看清楚,隱約只覺得他是個長得非常俊朗的男人。
  
  她看不清對方,可不代表對方也看不清她。
  
  當她還忙著在擦拭臉頰的時候,坐在車上的長谷川敏之已經認出了她。
  
  雖然她今天脂粉末施,一身素淨,但他就是那麼輕易地便認出,她是那天在酒店外差點被村尾佔了便宜的小姐。
  
  他一向不會特別去注意女人的,為什麼卻一眼就認出僅有一面之緣的她?莫非她在他心裡的確霸住了一個他所不知道的位置?
  
  她似乎沒認出他來,也對,戴了眼鏡跟不戴眼鏡的他是相差極遠的。
  
  「你去哪兒?」看她行色匆匆,好像正趕著去哪裡似的。
  
  「呃?」她一怔。
  
  怪了,他開車濺得她一身濕也就罷了,居然還沒頭沒腦地問她去哪兒?
  
  莫名其妙,她去哪兒關他什麼事啊?!
  
  他拿下眼鏡,笑睇著她,「你怎麼把救命恩人都忘了?」
  
  當他一拿下眼鏡,美樹赫然發現他竟是那天在酒店外碰上的男人。
  
  「啊!」她忍不住驚叫一記。
  
  「上車,我送你。」
  
  他不是個好心到讓人搭便車的人,也不是隨便在路上跟女人搭訕的男人,可是他就是有點錯亂地向她開了口。
  
  他沒有後悔自己這麼說,只是懷疑獨來獨往、不喜歡跟人打交道的他,怎會對她有特別待遇?
  
  就算不懂車子,她也沒蠢到連賓士車都認不出來。她一身濕漉漉的,怎麼可以上這麼名貴的車呢?
  
  再說,她跟他又不熟,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就這麼隨便地上他的車,豈不是很危險?
  
  他是不像那種會作奸犯科的大壞蛋啦!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這種會上酒店的男人,就算不壞,也算不上什麼善類吧?
  
  何況那天看村尾他們見了他,活像是耗子見了惡貓似的恐慌,可想而知,他應該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不了,謝謝。」她說。
  
  「上車吧!」他倒是堅持。
  
  看他一臉執意,美樹十分為難,「我、我身上又髒又濕,會弄髒你的車,還是不要吧?」
  
  他微微蹙起眉,似笑非笑地,「你替我的車擔心?」
  
  美樹怔愣了一下,訥訥地道:「我只是不想造成你的損失及困擾。」
  
  這個人真是奇怪,幹嗎非要她接受他的好意不可?
  
  「我不會有什麼損失。」他笑道:「倒是你兩天在路上亂竄,很容易被冒失鬼撞到的。」
  
  冒失鬼?不曉得他說的是誰?
  
  「還是不用了。」她略略地皺起眉頭。
  
  他睇著固執的她,笑歎了一記,「你要我一直跟你在這兒耗下去嗎?」
  
  她望著地,猶豫了一下。
  
  邁開腳步,她接近了車窗邊,「你可以不用管我。」
  
  他抬起眼瞼,一臉認真,「我會有罪惡感。」
  
  「罪惡感?」她差點笑出聲音來。
  
  他幹嗎有罪惡感啊?真是吃飽了撐著,她開始懷疑他是個無所事事,成天開車在路上泡馬子的花花公子了。
  
  雖然她並沒有笑出聲,但從她的眼尾、她輕顫的肩膀,他知道她在笑。
  
  他可是說得很認真,她居然把他的認真當笑話?
  
  突然,他有一點懊惱起來。
  
  「我說真的,上車,我送你。」他說。
  
  他濺得她一身濕,已經夠抱歉的了,又怎麼能放任她在滂沱大雨中亂走亂竄?要是讓哪個開車不長眼的撞上了,那他豈不是罪孽深重?
  
  說真的,他可不想在新聞上看見某某女子被車撞,而橫死街頭的報導。
  
  何況,讓他送一程會死人嗎?她到底在怕什麼?
  
  「我也說真的,」她回他一句,「不必。」
  
  他不強人所難,也不做莫名其妙的事,可是這一回,他竟然像瘋了似的被她激惱了。
  
  怎麼會有這麼固執的女人呢?不,最固執的應該是他才對,他居然固執到有點不正常地硬要她乖乖地上他的車?!
  
  「我下車抓你。」他沉聲道。
  
  美樹猛地一怔,呆愣地望著神情真的有些惱火的他。
  
  不會吧?就因為她不上車,他就擺出一副想吃人的模樣?
  
  正當她還在猶疑,他已經作勢要下車。
  
  見他當真要下車抓她,她竟真的乖乖的繞到乘客座那邊去。
  
  她一定是哪條筋不對勁,因為正常人不會這樣。
  
  打開車門,她被動地、聽話地、受威脅地爬上了他的車。
  
  
  
  一坐上車,她濕淋淋的衣服果然弄得他車裡亂七八糟,慘不忍睹。
  
  他睇了她一記,似乎發現她弄濕了他的真皮座椅,而鞋子上的濕泥也搞得他的汽車地毯既髒且濕。
  
  美樹做出一記「不關我事」的表情,是他要她上車的,她早就提醒過他。
  
  「去哪裡?」他淡淡地道,剛才那強勢到近乎霸道的語氣已不復見。
  
  「巢鴨車站。」她說。
  
  他點頭,沒多說什麼。
  
  除著他專心開車的模樣,她又是一陣心動。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竟然連開車時,都能讓人覺得他帥到不行。
  
  「你在超商工作?」因為看見她身上的制服,他猜都不用猜地道。
  
  「嗯。」她點頭。
  
  「幹嗎兼兩份工作?」他瞅了她一記。
  
  酒店公關跟超商店員,這可是截然不同的工作啊!她為什麼需要日夜兼差地賺錢呢?
  
  再說,在酒店上班的收入是超商店員的好幾倍,既然她去賺那種輕鬆錢,又怎麼願意累歪歪地來賺這種辛苦錢?
  
  「我缺錢。」她倒是回答得乾脆利落。
  
  缺錢?有多缺錢?看她也不像是那種會因為揮霍無度,而欠下債務的女人,為什麼這麼需要錢?「你做了什麼?」他問。
  
  「我什麼都沒做。」她沒弄懂他的意思,也就隨便地應了一句。
  
  他蹙眉一笑,「總得種了什麼前因,才得來收拾這種缺錢的惡果吧?」
  
  這會兒,美樹弄懂了。「是家務事。」她好像不需要跟他交代這種事吧?
  
  「家裡有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他隨口問問。
  
  「你……」她一震,「你怎麼知道?」這真是太神了,
  
  他撇辱一笑,「電視上不是都這麼演嗎?」其實他也是隨便猜猜,沒想到居然就給他蒙對了。
  
  他說得那麼輕鬆、那麼理所當然,反倒是她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低下頭,她又發起愣。
  
  「你叫什麼名字?」他聞閒地問,裝出一副不挺在乎的模樣。
  
  「和泉美樹。」她說。
  
  他突然一震,神情變得有點奇怪。
  
  雖然她神經大條,卻還是注意到他臉上的變化。「你怎麼了?」
  
  「你說你叫美樹?」他聲線忽地有點沉重。
  
  「嗯。」奇了,她叫美樹有什麼好驚訝的?
  
  他沒回答她,只是神情凝重而又帶點哀傷地望著前方。
  
  美樹,他那個發生空難,而在芳華正盛的年紀去世的妹妹,就叫美樹。
  
  叫美樹的不是沒有,可是他認識的美樹,一直就只有他妹妹。現在他面前突然出現一個也叫美樹的女孩,而且她還莫名地吸引著他……
  
  是巧合嗎?
  
  十年前,他妹妹長谷川美樹前往夏威夷旅遊時,因為小飛機故障而發生空難,機上乘客無一倖存。
  
  自從發生那件意外後,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他更封閉、更安靜了。
  
  也許是因為她也叫美樹,讓他原來對她已存在的好感更加深刻、濃烈。
  
  「!」見他若有所思地,美樹忍不住叫了他。
  
  「嗯?」他猛地回神。
  
  「你開車發呆很容易出事的,我可還不能死。」她有點半開玩笑地說。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嚴肅地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當初美樹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故,其實都是他的錯。
  
  要不是他拿到生平第一筆創作得來的酬勞、要不是他買了機票送她出國玩、要不是……都是他,是他不好,是他害死了美樹,是他讓父母及自己從此掉進沉痛的深淵裡。
  
  從他沉默的臉上,美樹覷見了一抹教人心痛的寂寞及悲哀,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起了什麼,惟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想起的一定是件讓他覺得痛入心扉的事。
  
  他是在聽到她的名字後才變成這樣的,莫非她的名字有什麼不對?驀地,一個念頭鑽進了她腦裡——
  
  該不是他曾經有個戀人就叫美樹吧?
  
  套句他說過的話——電視上不都是這麼演的?
  
  這是人家的私事,她也不想過問。既然他不吭聲,她最好什麼都別提、別問。
  
  因為雨天路況不好,路上到處塞車,原本走路能到的地方居然因為搭車而到不了。
  
  隨著時間的逼近,美樹急了。
  
  「讓我下車!」她突然叫道。
  
  敏之一怔,疑惑地望著她,「太危險了。」
  
  「我快要遲到了!」她焦急地嚷著。
  
  「就算你下車也不一定趕得上。」她在開什麼玩笑?在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跳車?活膩了也不用這樣。
  
  她焦慮地望著車外,再看著他,「我不能遲到的!」
  
  「了不起扣個薪水,怕什麼?」他說。
  
  「才沒你說得那麼輕鬆呢!」超商老闆最恨人家遲到,聽說曾有人因為一次的遲到而被炒魷魚耶!
  
  她沒時間聽他說大道理,動手就要去開車門。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居然早她一步鎖上了中控鎖。
  
  因為打不開,她氣得嘀咕起來,「你開門!別害我沒工作!」
  
  「你想死也別在我眼前死。」他氣定神閒地說,「就快到了,有點耐心嘛!」
  
  雖說她心裡又氣又急,但因為根本就打不開車門,她也只好憋著氣,很忍耐地繼續坐在車裡。
  
  他的一句「就快到了」足足又過了半個鐘頭,才真真正正的到了。
  
  車到超商門口,她急急忙忙地就往外跳,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那只遲到的兔子般。
  
  
  
  「和泉!」老闆擋在門口,不顧她已經一身濕透、狼狽,「你遲到半個小時?」
  
  她低著頭,誠懇而又畏怯,「很抱歉,在路上耽擱了,所以……」
  
  「我不聽理由。」老闆冷漠地打斷了她,並瞪住她命令著:「把制服脫下來給我。」
  
  美樹一震,「老闆,你、你要炒我魷魚?」
  
  老闆冷冷地望著她,神情決絕。
  
  「拜託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找工作並不容易,尤其是一份和晚上的工作不會互相牴觸的工作。
  
  老闆無情地睇著她,「別說了,我最討厭遲到的人!」
  
  「可是我……」
  
  「制服!」他伸出手,一副不想再聽她解釋的表情。
  
  望著決絕而冷淡的老闆,美樹自知這次是被辭定了。
  
  她認命地脫下制服交還給老闆,「對不起……」她懊惱得幾乎要飆出眼淚。
  
  老闆接過制服,頭也不回地就旋身走進超商。
  
  美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眼淚再也忍不住淌落。
  
  其實她不該這麼脆弱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止不住那狂飄的淚水。這個工作沒了,再找就行了,沒必要在這兒哭得死去活來。她只是氣自己不該上那個陌生人的車,要是她堅持用走的,就不會失去一個安定又適合她的差事,都怪她不夠堅定!
  
  吸了吸鼻子,她不由得打了一陣寒顫。她下意識地縮縮脖子,背身離開超商的門口。
  
  一轉身,她發現他的車還在,而他還坐在車上遠遠地、靜靜地看著她。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2-4-25 00:03:18
第三章
  
  其實將她送到目的地後,他是準備離去的。
  
  昨晚錄音熬了一夜,他其實已經累得能倒頭就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放心不下看起來有點笨的她。
  
  見她在門口就被老闆堵著罵,他突然莫名地心疼。
  
  而就因為如此,他狠不下心就這麼離開,狠不下心什麼都不管。
  
  瞧她那拚命賠罪、求情的可憐模樣,他的心就像是硬生生地被捅了一刀似的難受。好幾次,他幾乎要下車把她拉回車上,可是又覺得自己沒有介入的立場而作罷。
  
  他向來不是個多事的人,即使是拿掉眼鏡成了另一個比較「情緒」的他,也未必會管這種閒事。可是碰上她後,他好像變得更「情緒」了,而那種情緒是很本能、很衝動、很直接的。
  
  他以為那個老闆會原諒她,但是當他看見她脫下制服交還給老闆,他知道她已經被炒魷魚了。她孤伶伶地站在雨中,那模樣活像是一隻被大雨淋濕了的小狗。
  
  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只看她怔愣地杵著,良久才終於轉過身來。
  
  他不懂,不過是一份超商的工作,她為什麼要一副彷彿世界末日到了的表情?
  
  脫去制服後,她的身軀越顯單薄,而那隻小小的塑膠傘根本擋不住又急又猛的雨勢。不一會兒,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濕到黏在她纖細的身軀上。
  
  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上車吧!」他搖下車窗對她喊著。
  
  她睇了他一眼,仿若未聞地往前走去。
  
  「和泉美樹!」他以為她沒聽見,又喊。
  
  這回,美樹轉過頭來,懊惱地、沒好氣地道:「不要管我!」
  
  都是這個雞婆惹的禍!要不是他硬要她上他的車,她也不會遲到,如果她沒遲到,也不會丟了這分差事……
  
  可是真要怪,就該怪她自己,誰叫她那麼白癡地上了他的車?!
  
  想著,她更是火大,「離我遠一點!走開!」她朝著車上的他大吼大叫。
  
  「你淋濕了,上車吧。」他好說歹說地哄她。
  
  「你這個瘟神!瘟疫!」她不知道自己在罵些什麼,她想她是有點失去理智了。噢,不,打從碰上他以來,她就不知道何謂理智了。
  
  聽她罵得亂七八糟,他是又好氣又好笑。「好,我是瘟神、瘟疫,你上來再罵吧!」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不然不會跟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女人在這兒瞎耗。
  
  他現在需要的是睡眠,絕不是跟一個女人在大雨中糾葛不清。
  
  「不要!」她瞪著他,「我不要你管!」
  
  她的固執讓他再度失去耐心,「不管就不管!」說著,他當真踩下油門往前駛去。
  
  車行不到一百公尺,他突然又後悔了。
  
  將排檔一退,他筆直地倒退到她站的地方,打開車門,他不顧大雨滂沱地就下車來。
  
  見他突然又倒車回來,美樹不覺一震。
  
  她愕然地望著神情有點惱怒,不管身上那件昂貴皮衣會不會淋濕就下車的他。「你……」
  
  「上車。」他一手拖住她的手,猛地將她一拉。
  
  她單薄的身子搖了一下,立即又挺起腰脊,「不要!」
  
  她為什麼要聽他的命令,剛才就是聽了他的話,上了車,她才會遲到的。
  
  「你真固執!」他糾起濃眉,惱火地瞪著她。
  
  「你莫名其妙!」她衝著他大叫:「神經病!」
  
  「我神經病?」他啼笑皆非地瞪著張牙舞爪的她,「你才不可理喻呢!」
  
  話一說出,他發現她的「神經脖罵得沒錯,而他的「不可理喻」指的根本是他自己。
  
  認識他的人一定都無法相信,冷漠的他,會是做出這種瘋狂事的男人。
  
  一番「打鬥」後,他幾乎是把她塞進車子裡的。
  
  上了車,她還是氣呼呼的嚷嚷,一刻都不肯安靜。
  
  「讓我下車!聽見沒?我要下車!」她聲音拔尖地大叫。
  
  她那「高人一等」的音頻,折磨得他幾乎要把她一腳踹下車去。
  
  要不是他「神經脖地受她吸引、要不是她那單純可憐的模樣,讓他興起想保護她的衝動,他不會意這種麻煩上身。
  
  「固執。」他嘀咕了一句。
  
  將車子往路旁一停,他脫下了自己的皮衣替她披上,「你會著涼的。」
  
  當他將衣服往她肩上一披,她突然安靜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歇斯底里,也許是因為她一直在壓抑自己,直到今天才一次爆發吧?
  
  因為不想讓母親擔心、因為想當個獨立堅強的好女兒、因為不忍命運坎坷的母親還要為自己憂心,其實一直渴望被保護的她,一直在偽裝自己。
  
  她為自己戴上堅強的面具,企圖在人前演出一個樂觀進取的角色。
  
  她忘記自己是個需要被愛、被保護的女人,她像所有的女孩一樣渴求一個避風港。
  
  為何會在今天爆發?是因為他嗎?因為在他面前,她不願意再裝出一副樂觀、堅強的模樣嗎?
  
  她不知道,只曉得當他溫柔地將衣服披在她肩上時,她真的再也不能假裝她不需要憐惜。
  
  「你怎麼了?」她突然冷靜一下來,倒也挺教人擔心的。
  
  她抬起臉望著他,眉心一蹙,委屈地掉下眼淚。低下臉,她以雙手掩臉低泣,逞強地不願讓他看見她的眼淚。
  
  「你這麼需要工作嗎?」他試探地問。
  
  「你懂什麼?」她哽咽地道:「我有負債的,你知不知道啊?!」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感覺上,她一直想壓抑住哭聲,但她越是壓抑,肩頭就顫抖得更厲害。
  
  他伸出手、本能地將她的頭一勾,勾進了自己溫暖而寬闊的胸膛之中——
  
  
  
  當他將她撈進他臂彎裡,她先是有點抗拒,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難以言喻的安心及沉穩。
  
  他的臂膀有力、他的胸口是溫暖的,他濃沉的呼吸讓她想更近一點地去聆聽。
  
  不知怎地,她發現自己的低泣聲弱了。
  
  她根本就不瞭解這個人,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一個陌生人,卻讓她有種能安心地將自己交給他的念頭?
  
  這實在是很詭異,除了詭異,她不知道還能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沉默地攬著她因為衣衫濕透而顫抖的身軀。
  
  太不可思議了!一向對人非常冷淡的他,居然對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女人如此在意?
  
  當她在他面前佯裝堅強、當她在他面前因為激動而落淚、當她那張看似堅毅,卻又需要保護憐惜的臉龐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他變了。
  
  她的出現就像是在他平靜無波的人生中,掀起滔天巨浪般的震撼,他無法忽視她的存在,無法假裝他什麼都不在乎地走開。
  
  他知道這個女人需要被愛,而他竟瘋狂地認為自己是這世界上,惟一能愛他的男人?!
  
  他是怎麼了?寂寞太久?還是中了愛情的邪?
  
  一直非常理智的他,並不能斷言這種感覺就是愛情,但是似乎沒有什麼其他理由,能教一個男人如此在意著一個女人。
  
  「冷?」感覺到她在他懷裡還在輕顫,他低聲地問。
  
  她怔怔地抬起頭來,發現兩人的距離竟是如此的貼近,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沉沉的氣息。
  
  她從來不知道當一個人感到不安、傷心、無助及恐慌時,身體的接觸竟能為人們帶來筆墨難以形容的安心感。
  
  依常理來說,當一個只算是陌生人的男人抱著她時,她應該生氣地推開他,並嚴厲地斥責他,但她沒有。
  
  雖然她也想罵他兩句,可是她說不出口。
  
  因為當他這麼擁抱著她時,他那規律的心跳能帶給她不知名的安定及放心,就彷彿所有的不安及痛苦,都可以因為在他的懷裡而得到紓解似的。
  
  他的臂膀、他的心跳、他的氣息、他的溫暖……這些就像是仙丹妙藥般地解救了無助又渴望被愛的她。
  
  沉下眼,敏之凝睇著她澄澈的眸子,突然有點恍神。
  
  第一次見她,她脂濃粉艷,勾起了他平靜心湖上的圈圈漣漪;這一次見她,她素淨淡雅,依舊牽動了他每一條敏感而本能的神經。
  
  多不可思議的女人啊!
  
  他抬起手,輕輕地以指腹撫摸著她顫抖的唇;她眉心輕蹙,眼底糾纏著複雜的情感。
  
  低下頭,他以唇片輕柔地覆住了她的唇。
  
  「唔!」她的身體震了一下,有些抗拒及掙扎。
  
  他感覺得出她的抗拒並不是因為厭惡他如此待她,而是因為害羞驚怯。
  
  她的反應是生澀的,就像她從來沒被如此對待過一樣。
  
  「你……」她輕輕地推開他的臉,卻驚慌得說不出話來。
  
  罵他、拒絕他!和泉美樹,你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做?!她在心裡咒罵著自己。
  
  當她還在猶豫著下一步該怎麼行動之際,他的臉又靠近。
  
  這一次,他深深地攫住了她的唇,不讓她有一絲呼吸的縫隙。
  
  他火熱的唇片熨燙著她顫抖的身軀,也沸騰著她不安的心;他的唇就像是有生命般糾纏著她,吻得她頭昏、失神。
  
  不只一次,她希望自己推開他,可是她就是覺得舒服、鬆軟得使不出力氣來。原來親吻的感覺是這麼的美好。
  
  突然,她發覺他的舌頭在自己嘴裡翻攪,那感覺有點奇怪,但並不厭惡。
  
  「唔……」她推推他,拒絕得有點乏力,也有點裝腔作勢。
  
  他沒放開她,因為在吻她之前,他並不知道她竟是如此甜美,教他難以收勢。
  
  當他真正地吻上她,他所有的理智及禮貌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理智?!當男人碰上一個能讓他瘋狂的女人,哪還有什麼理智可言?
  
  也許在她心裡,他只是個色狼、登徒子……
  
  但是,他不是個容易動情動心的男人,他的慾望並不容易被挑起;因此當他的胸口滿漲著慾望,他就可以確定這個女人是真的綁住了他。
  
  他在她面前拿下控制情感的眼鏡,對她釋放出最原始、真實的自己,他不怕她發現他的另一面,不怕被她所瞭解。
  
  他輕輕地鎖住她的下巴,稍稍離開了她的唇,「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他忍不住這麼讚美著她。
  
  想得到他一聲讚美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可是真正得到他讚美的女人卻從來沒有。
  
  她迷著雙眸,腦子也昏沉沉地。
  
  「嗯?」他在說什麼?不可思議?剛才他不是說她不可理喻嗎?
  
  「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像你這樣教我……」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說得太多,總讓他覺得沒有安全感。
  
  他不習慣讓別人瞭解他,將私密的自己完全地擺在別人面前的事,他做不來。
  
  在她面前,他已經洩露出太多不為人知的「長谷川敏之」,他不能再說,因為說得太多,只會讓他露出弱點。
  
  「嗯?」她感覺他似乎要說什麼,可是話都還沒說完,他卻又硬生生地切斷。
  
  他一笑,勾起她的下巴,又一次深深地、熱情地吻她。
  
  這一回,她像是下定了決心地推開他,「不要這樣!」她嬌喘著瞪住他。
  
  他微怔,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我以為你喜歡。」
  
  「你可惡!」她掄起粉拳,猛地捶向他的胸膛。
  
  他攫住她的手腕,將她重新拉進自己懷裡。「你欠多少債?」他突然問。
  
  「做什麼?」她羞惱地瞪著他。
  
  「我替你還。」他衝口而出,完全不經大腦思考。他想,這才是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吧!
  
  她一震,聲音有點顫抖,「你幫我還?為、為什麼?我為什麼要接受?」
  
  「不是沒有條件的。」他又說。
  
  為了讓自己的衝動合理化,他臨時想到了一個方法,就是僱用她。
  
  一聽到「條件」兩個字,美樹立刻想起所謂的「桃色交易」。
  
  「你做夢!要我出賣身體?!」她覺得被羞辱了。
  
  「我要你替我做事。」他蹙眉而笑。
  
  出賣身體?他是很想要她,不過絕不會用錢買她,當他要她時,他會希望她是心甘情願的接受他。
  
  她一怔,「做事?」
  
  「我欠家管,你做不做?」他問。
  
  「家管?」她瞪大了眼睛望著他,「誰?我嗎?」
  
  覷著她那驚愕的模樣,他不禁又笑,「反正你需要工作,不是嗎?」
  
  「安不安全啊?」她低著頭,嘀嘀咕咕地。
  
  他睬著她,「有什麼不安全的?只是打掃、幫我處理一些瑣事。」
  
  「我才不是說那種『安全』呢!」她瞠瞪著他,眼底猶有嬌羞。
  
  他唇角一撇,笑得有幾分促狹、幾分可惡,卻也迷人。
  
  其實他可怪不了她會這麼想,誰教他剛才那麼膽大妄為、肆無忌憚?要不是他那麼對她,她也不會往那方面想。
  
  「你欠多少?」他沒正面保證他能給她那種「安全」。
  
  「九佰萬?!」她說。
  
  他蹙起眉頭,幾乎想笑出來。九佰萬?他還以為是什麼天文數字呢!
  
  「我一次替你還清,條件是你必須做我的家管。」
  
  「是嗎?」這似乎是個不錯的交易,「薪水是多少?」
  
  「月薪九十萬,你說好嗎?」他不加思索地開出價錢。
  
  「九十萬?!」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出手還真是大方……不過,去他家當家管好嗎?
  
  見她還有猶豫,他續道:「比起你在酒店裡應付那些男人,應該好多了吧?除非你就是喜歡應付男人。」他用話激她。
  
  「你才喜歡應付男人呢!」果然,她生氣地叫了起來。
  
  他露出一記睿智的微笑。「既然你不喜歡應付男人,當我的家管是最好的選擇。」
  
  說著,他當真算了起來,「你想,一個月九十萬,你只要做滿十個月就能抵債,而且我還供吃供住,要是期滿,你覺得待遇及環境都不錯,還可以續約,怎麼算都不吃虧。」
  
  美樹想了想,覺得他講的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雖說她現在是在店裡唱歌,但畢竟是在那種環境,就算她不願意,有時還是要應酬應酬客人的。
  
  儘管這傢伙好像蠻危險的,不過至少他在她不願意的時候也沒強人所難。與其應付一堆男人,還不如專心應付一個男人。
  
  十個月很快便會過去,到時她就可以回衝繩跟母親一起經營餐館了。她樂觀而天真地這麼想。「好,我答應你,不過你得一次將九佰萬付清。」她說。
  
  他一笑,「那有什麼問題?」說著,他一踩油門,筆直地向前駛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這個人神神秘秘地,她好像還是得防他一下。
  
  「提錢。」他說。
  
  「提錢?」她一怔。
  
  他戴上能使他看起來溫和且冷靜一點的眼鏡,笑說:「我不會沒事帶九佰萬在身上的。」
  
  
  
  坐在銀行的貴賓室裡,他當麵點數著剛提領出來的一仟萬給她。
  
  「一仟萬?」不是說了九佰萬?
  
  他一笑,「你總要零用錢吧?」說著,他將桌上的幾疊現金推給了她。
  
  說真的,美樹還是第一次拿到這麼多錢,因此當她望著桌面上的一仟萬時,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這裡可以匯款嗎?」她盯著他問。
  
  「可以,」他點頭,「你要匯去哪裡?」
  
  「沖繩。」
  
  他微頓,「你父母還在那裡?」
  
  「只剩下我媽媽,我爸爸已經跑了。」提起她媽媽,她的神情不覺又是沉鬱。
  
  睇著她有點凝重的神情,他的心就不知不覺地柔軟起來。「賬號給我,我叫副理幫你匯。」
  
  她點點頭,在紙張上寫下了賬號。
  
  他喚來銀行副理,並交代副理替她將錢匯到她母親的戶頭裡。
  
  見那銀行副理客氣又恭謹地,一點都不敢怠慢,美樹就不難猜到他應該是銀行的大客戶。
  
  看來,他似乎是個有錢人,也難怪他一口氣就能拿出一仟萬來給她。
  
  匯完了錢,敏之站了起來。「走吧!」
  
  「咦?」她怔愣地望著他。
  
  他撇唇一笑,「我希望你今天就搬到我家。」
  
  「啊?」他家?他要她住在他家?
  
  他似乎聽出了她的意思,於是道:「家管當然是住在我家,不住我家怎麼能算是『家』管?」
  
  她怔愕著。
  
  也是,既然是家管,當然是像老媽子一樣,隨時隨地、二十四小時替他把家裡弄的乾乾淨淨、舒舒服服!
  
  九十萬的月薪可不是那麼容易賺的啊!她想。
  
  
  
  當晚,美樹向媽媽桑請辭,然後提著簡單的行李,按著他給的地址來到了他位於田園調布的住處。
  
  沿著長長的牆走了幾十公尺,她終於發現他家的門。
  
  原本她還懷疑這真的是他家,但當她看見大理石的門牌上刻著「長谷川」,她幾乎可以確定這兒真是他的家了。
  
  「哇!」望著眼前的兩層樓建築,她忍不住地發出驚歎。
  
  難怪一個月九十萬,這麼大的房子不操死她才怪呢!
  
  按下門鈴,門就啪地應聲而開。她有點訝異地望著那扇門,還在猶豫著該不該就這樣進去。
  
  「還不進來?」對講機裡清楚地傳來他的聲音,好像他早就知道按門鈐的是她。
  
  她訥訥地走進門內,然後關上了門。轉過身來,她看見眼前是一片花園,有一條鋪著石板的小道直達樓房的門口。
  
  門廊處亮著暈黃的燈光,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突然,門開了,裡頭走出來一個穿著輕便T恤、寬鬆休閒長褲的男人,她一細看,發現竟然是他。
  
  其是神奇,這麼平常的衣著在他身上居然也是出奇的好看!
  
  「你的行李呢?」他問。
  
  她舉高手上的一隻帆布袋,「在這裡。」
  
  他一怔,「就這樣?」
  
  「嗯。」她點頭。
  
  儘管他覺得難以想像,還是一笑置之。「進來吧!」說著,他逕自旋身走回屋裡。
  
  美樹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隨著地走進屋裡。
  
  他家非常寬敞雅致,而且整理得相當整齊,感覺上根本就不需要再講什麼家管。
  
  「你的房間在二樓,跟我上來。」他說著,轉身就走上了完全以原木打造而成的迴旋梯。
  
  「噢。」她戰戰兢兢地隨著他上到二樓,來到他為她準備的房間。
  
  打開房門,他一笑,「你就住這裡。」
  
  美樹往裡面一望,驚訝之情全寫在臉上。如果這是傭人房,那她可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傭人。這間房間就像是五星級飯店的客房般舒適華麗,雖然置及裝潢都非常淡雅,卻也顯現出它的精緻及貴氣。
  
  「那裡是浴室。」他指著房間裡的另一扇門,「你可以自由使用。」
  
  她訥訥地點頭,已經有點被眼前的情形嚇傻。
  
  「今晚什麼事都不用做。」他笑望著她,「你洗個澡,就可以睡了。」
  
  「噢。」她又點頭。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反正所有事他都安排好了。
  
  「我就睡你隔壁的房間,有什麼事叫一聲就行了。」他閒閒地說。
  
  一聽他就睡隔壁,她差點兒沒驚聲尖叫起來。
  
  「你睡隔壁?」說著,她原本已經踏進房間的腳,又猛地抽了回來。
  
  看見她如此驚慌滑稽的動作,他忍不住縱聲大笑,「你怕我偷襲你?」他低下頭,將臉挨近她,「要不要我替你裝個門鎖?」
  
  她漲紅著臉,氣道:「我要睡別間房!」
  
  「你沒得選擇,這裡除了我的房間和你的房間外,就只剩下我那間『生人勿近』的工作室了。」話罷,他似笑非笑地睇著她,「你不想睡這間房,難道想跟我一起睡?」
  
  美樹蹙起眉心,羞紅著雙頰,一聲大氣都吭不出來。
  
  她是不是誤上賊船了?還想說應付一個男人比應付一堆男人輕鬆,現在她才發現她根本就低估敵情了。
  
  這男人戴上眼鏡時是一種樣子,摘了眼鏡又是一種樣子,簡直像是雙面人般變化多端。
  
  其實敏之自己都覺得奇怪,他不是個會調戲女人的男人,甚至可以說是根本不懂何謂情調的無趣男人。
  
  可是當他碰上她,他就好像發什麼神經似的變得狂熱而衝動。
  
  當她站在他面前,他的心就仿若萬馬奔騰般地狂亂、他的身體也如沸騰似的滾水,足以令他倆重度燙傷。
  
  他無法解釋這種情形是因何而來,但它就是發生了。
  
  她嬌羞、懊惱地瞪了他一眼,衝進房裡,砰地關上了門。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2-4-25 00:03:44
第三章
  
  其實將她送到目的地後,他是準備離去的。
  
  昨晚錄音熬了一夜,他其實已經累得能倒頭就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放心不下看起來有點笨的她。
  
  見她在門口就被老闆堵著罵,他突然莫名地心疼。
  
  而就因為如此,他狠不下心就這麼離開,狠不下心什麼都不管。
  
  瞧她那拚命賠罪、求情的可憐模樣,他的心就像是硬生生地被捅了一刀似的難受。好幾次,他幾乎要下車把她拉回車上,可是又覺得自己沒有介入的立場而作罷。
  
  他向來不是個多事的人,即使是拿掉眼鏡成了另一個比較「情緒」的他,也未必會管這種閒事。可是碰上她後,他好像變得更「情緒」了,而那種情緒是很本能、很衝動、很直接的。
  
  他以為那個老闆會原諒她,但是當他看見她脫下制服交還給老闆,他知道她已經被炒魷魚了。她孤伶伶地站在雨中,那模樣活像是一隻被大雨淋濕了的小狗。
  
  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只看她怔愣地杵著,良久才終於轉過身來。
  
  他不懂,不過是一份超商的工作,她為什麼要一副彷彿世界末日到了的表情?
  
  脫去制服後,她的身軀越顯單薄,而那隻小小的塑膠傘根本擋不住又急又猛的雨勢。不一會兒,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濕到黏在她纖細的身軀上。
  
  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上車吧!」他搖下車窗對她喊著。
  
  她睇了他一眼,仿若未聞地往前走去。
  
  「和泉美樹!」他以為她沒聽見,又喊。
  
  這回,美樹轉過頭來,懊惱地、沒好氣地道:「不要管我!」
  
  都是這個雞婆惹的禍!要不是他硬要她上他的車,她也不會遲到,如果她沒遲到,也不會丟了這分差事……
  
  可是真要怪,就該怪她自己,誰叫她那麼白癡地上了他的車?!
  
  想著,她更是火大,「離我遠一點!走開!」她朝著車上的他大吼大叫。
  
  「你淋濕了,上車吧。」他好說歹說地哄她。
  
  「你這個瘟神!瘟疫!」她不知道自己在罵些什麼,她想她是有點失去理智了。噢,不,打從碰上他以來,她就不知道何謂理智了。
  
  聽她罵得亂七八糟,他是又好氣又好笑。「好,我是瘟神、瘟疫,你上來再罵吧!」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不然不會跟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女人在這兒瞎耗。
  
  他現在需要的是睡眠,絕不是跟一個女人在大雨中糾葛不清。
  
  「不要!」她瞪著他,「我不要你管!」
  
  她的固執讓他再度失去耐心,「不管就不管!」說著,他當真踩下油門往前駛去。
  
  車行不到一百公尺,他突然又後悔了。
  
  將排檔一退,他筆直地倒退到她站的地方,打開車門,他不顧大雨滂沱地就下車來。
  
  見他突然又倒車回來,美樹不覺一震。
  
  她愕然地望著神情有點惱怒,不管身上那件昂貴皮衣會不會淋濕就下車的他。「你……」
  
  「上車。」他一手拖住她的手,猛地將她一拉。
  
  她單薄的身子搖了一下,立即又挺起腰脊,「不要!」
  
  她為什麼要聽他的命令,剛才就是聽了他的話,上了車,她才會遲到的。
  
  「你真固執!」他糾起濃眉,惱火地瞪著她。
  
  「你莫名其妙!」她衝著他大叫:「神經病!」
  
  「我神經病?」他啼笑皆非地瞪著張牙舞爪的她,「你才不可理喻呢!」
  
  話一說出,他發現她的「神經脖罵得沒錯,而他的「不可理喻」指的根本是他自己。
  
  認識他的人一定都無法相信,冷漠的他,會是做出這種瘋狂事的男人。
  
  一番「打鬥」後,他幾乎是把她塞進車子裡的。
  
  上了車,她還是氣呼呼的嚷嚷,一刻都不肯安靜。
  
  「讓我下車!聽見沒?我要下車!」她聲音拔尖地大叫。
  
  她那「高人一等」的音頻,折磨得他幾乎要把她一腳踹下車去。
  
  要不是他「神經脖地受她吸引、要不是她那單純可憐的模樣,讓他興起想保護她的衝動,他不會意這種麻煩上身。
  
  「固執。」他嘀咕了一句。
  
  將車子往路旁一停,他脫下了自己的皮衣替她披上,「你會著涼的。」
  
  當他將衣服往她肩上一披,她突然安靜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歇斯底里,也許是因為她一直在壓抑自己,直到今天才一次爆發吧?
  
  因為不想讓母親擔心、因為想當個獨立堅強的好女兒、因為不忍命運坎坷的母親還要為自己憂心,其實一直渴望被保護的她,一直在偽裝自己。
  
  她為自己戴上堅強的面具,企圖在人前演出一個樂觀進取的角色。
  
  她忘記自己是個需要被愛、被保護的女人,她像所有的女孩一樣渴求一個避風港。
  
  為何會在今天爆發?是因為他嗎?因為在他面前,她不願意再裝出一副樂觀、堅強的模樣嗎?
  
  她不知道,只曉得當他溫柔地將衣服披在她肩上時,她真的再也不能假裝她不需要憐惜。
  
  「你怎麼了?」她突然冷靜一下來,倒也挺教人擔心的。
  
  她抬起臉望著他,眉心一蹙,委屈地掉下眼淚。低下臉,她以雙手掩臉低泣,逞強地不願讓他看見她的眼淚。
  
  「你這麼需要工作嗎?」他試探地問。
  
  「你懂什麼?」她哽咽地道:「我有負債的,你知不知道啊?!」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感覺上,她一直想壓抑住哭聲,但她越是壓抑,肩頭就顫抖得更厲害。
  
  他伸出手、本能地將她的頭一勾,勾進了自己溫暖而寬闊的胸膛之中——
  
  
  
  當他將她撈進他臂彎裡,她先是有點抗拒,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難以言喻的安心及沉穩。
  
  他的臂膀有力、他的胸口是溫暖的,他濃沉的呼吸讓她想更近一點地去聆聽。
  
  不知怎地,她發現自己的低泣聲弱了。
  
  她根本就不瞭解這個人,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一個陌生人,卻讓她有種能安心地將自己交給他的念頭?
  
  這實在是很詭異,除了詭異,她不知道還能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沉默地攬著她因為衣衫濕透而顫抖的身軀。
  
  太不可思議了!一向對人非常冷淡的他,居然對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女人如此在意?
  
  當她在他面前佯裝堅強、當她在他面前因為激動而落淚、當她那張看似堅毅,卻又需要保護憐惜的臉龐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他變了。
  
  她的出現就像是在他平靜無波的人生中,掀起滔天巨浪般的震撼,他無法忽視她的存在,無法假裝他什麼都不在乎地走開。
  
  他知道這個女人需要被愛,而他竟瘋狂地認為自己是這世界上,惟一能愛他的男人?!
  
  他是怎麼了?寂寞太久?還是中了愛情的邪?
  
  一直非常理智的他,並不能斷言這種感覺就是愛情,但是似乎沒有什麼其他理由,能教一個男人如此在意著一個女人。
  
  「冷?」感覺到她在他懷裡還在輕顫,他低聲地問。
  
  她怔怔地抬起頭來,發現兩人的距離竟是如此的貼近,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沉沉的氣息。
  
  她從來不知道當一個人感到不安、傷心、無助及恐慌時,身體的接觸竟能為人們帶來筆墨難以形容的安心感。
  
  依常理來說,當一個只算是陌生人的男人抱著她時,她應該生氣地推開他,並嚴厲地斥責他,但她沒有。
  
  雖然她也想罵他兩句,可是她說不出口。
  
  因為當他這麼擁抱著她時,他那規律的心跳能帶給她不知名的安定及放心,就彷彿所有的不安及痛苦,都可以因為在他的懷裡而得到紓解似的。
  
  他的臂膀、他的心跳、他的氣息、他的溫暖……這些就像是仙丹妙藥般地解救了無助又渴望被愛的她。
  
  沉下眼,敏之凝睇著她澄澈的眸子,突然有點恍神。
  
  第一次見她,她脂濃粉艷,勾起了他平靜心湖上的圈圈漣漪;這一次見她,她素淨淡雅,依舊牽動了他每一條敏感而本能的神經。
  
  多不可思議的女人啊!
  
  他抬起手,輕輕地以指腹撫摸著她顫抖的唇;她眉心輕蹙,眼底糾纏著複雜的情感。
  
  低下頭,他以唇片輕柔地覆住了她的唇。
  
  「唔!」她的身體震了一下,有些抗拒及掙扎。
  
  他感覺得出她的抗拒並不是因為厭惡他如此待她,而是因為害羞驚怯。
  
  她的反應是生澀的,就像她從來沒被如此對待過一樣。
  
  「你……」她輕輕地推開他的臉,卻驚慌得說不出話來。
  
  罵他、拒絕他!和泉美樹,你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做?!她在心裡咒罵著自己。
  
  當她還在猶豫著下一步該怎麼行動之際,他的臉又靠近。
  
  這一次,他深深地攫住了她的唇,不讓她有一絲呼吸的縫隙。
  
  他火熱的唇片熨燙著她顫抖的身軀,也沸騰著她不安的心;他的唇就像是有生命般糾纏著她,吻得她頭昏、失神。
  
  不只一次,她希望自己推開他,可是她就是覺得舒服、鬆軟得使不出力氣來。原來親吻的感覺是這麼的美好。
  
  突然,她發覺他的舌頭在自己嘴裡翻攪,那感覺有點奇怪,但並不厭惡。
  
  「唔……」她推推他,拒絕得有點乏力,也有點裝腔作勢。
  
  他沒放開她,因為在吻她之前,他並不知道她竟是如此甜美,教他難以收勢。
  
  當他真正地吻上她,他所有的理智及禮貌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理智?!當男人碰上一個能讓他瘋狂的女人,哪還有什麼理智可言?
  
  也許在她心裡,他只是個色狼、登徒子……
  
  但是,他不是個容易動情動心的男人,他的慾望並不容易被挑起;因此當他的胸口滿漲著慾望,他就可以確定這個女人是真的綁住了他。
  
  他在她面前拿下控制情感的眼鏡,對她釋放出最原始、真實的自己,他不怕她發現他的另一面,不怕被她所瞭解。
  
  他輕輕地鎖住她的下巴,稍稍離開了她的唇,「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他忍不住這麼讚美著她。
  
  想得到他一聲讚美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可是真正得到他讚美的女人卻從來沒有。
  
  她迷著雙眸,腦子也昏沉沉地。
  
  「嗯?」他在說什麼?不可思議?剛才他不是說她不可理喻嗎?
  
  「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像你這樣教我……」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說得太多,總讓他覺得沒有安全感。
  
  他不習慣讓別人瞭解他,將私密的自己完全地擺在別人面前的事,他做不來。
  
  在她面前,他已經洩露出太多不為人知的「長谷川敏之」,他不能再說,因為說得太多,只會讓他露出弱點。
  
  「嗯?」她感覺他似乎要說什麼,可是話都還沒說完,他卻又硬生生地切斷。
  
  他一笑,勾起她的下巴,又一次深深地、熱情地吻她。
  
  這一回,她像是下定了決心地推開他,「不要這樣!」她嬌喘著瞪住他。
  
  他微怔,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我以為你喜歡。」
  
  「你可惡!」她掄起粉拳,猛地捶向他的胸膛。
  
  他攫住她的手腕,將她重新拉進自己懷裡。「你欠多少債?」他突然問。
  
  「做什麼?」她羞惱地瞪著他。
  
  「我替你還。」他衝口而出,完全不經大腦思考。他想,這才是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吧!
  
  她一震,聲音有點顫抖,「你幫我還?為、為什麼?我為什麼要接受?」
  
  「不是沒有條件的。」他又說。
  
  為了讓自己的衝動合理化,他臨時想到了一個方法,就是僱用她。
  
  一聽到「條件」兩個字,美樹立刻想起所謂的「桃色交易」。
  
  「你做夢!要我出賣身體?!」她覺得被羞辱了。
  
  「我要你替我做事。」他蹙眉而笑。
  
  出賣身體?他是很想要她,不過絕不會用錢買她,當他要她時,他會希望她是心甘情願的接受他。
  
  她一怔,「做事?」
  
  「我欠家管,你做不做?」他問。
  
  「家管?」她瞪大了眼睛望著他,「誰?我嗎?」
  
  覷著她那驚愕的模樣,他不禁又笑,「反正你需要工作,不是嗎?」
  
  「安不安全啊?」她低著頭,嘀嘀咕咕地。
  
  他睬著她,「有什麼不安全的?只是打掃、幫我處理一些瑣事。」
  
  「我才不是說那種『安全』呢!」她瞠瞪著他,眼底猶有嬌羞。
  
  他唇角一撇,笑得有幾分促狹、幾分可惡,卻也迷人。
  
  其實他可怪不了她會這麼想,誰教他剛才那麼膽大妄為、肆無忌憚?要不是他那麼對她,她也不會往那方面想。
  
  「你欠多少?」他沒正面保證他能給她那種「安全」。
  
  「九佰萬?!」她說。
  
  他蹙起眉頭,幾乎想笑出來。九佰萬?他還以為是什麼天文數字呢!
  
  「我一次替你還清,條件是你必須做我的家管。」
  
  「是嗎?」這似乎是個不錯的交易,「薪水是多少?」
  
  「月薪九十萬,你說好嗎?」他不加思索地開出價錢。
  
  「九十萬?!」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出手還真是大方……不過,去他家當家管好嗎?
  
  見她還有猶豫,他續道:「比起你在酒店裡應付那些男人,應該好多了吧?除非你就是喜歡應付男人。」他用話激她。
  
  「你才喜歡應付男人呢!」果然,她生氣地叫了起來。
  
  他露出一記睿智的微笑。「既然你不喜歡應付男人,當我的家管是最好的選擇。」
  
  說著,他當真算了起來,「你想,一個月九十萬,你只要做滿十個月就能抵債,而且我還供吃供住,要是期滿,你覺得待遇及環境都不錯,還可以續約,怎麼算都不吃虧。」
  
  美樹想了想,覺得他講的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雖說她現在是在店裡唱歌,但畢竟是在那種環境,就算她不願意,有時還是要應酬應酬客人的。
  
  儘管這傢伙好像蠻危險的,不過至少他在她不願意的時候也沒強人所難。與其應付一堆男人,還不如專心應付一個男人。
  
  十個月很快便會過去,到時她就可以回衝繩跟母親一起經營餐館了。她樂觀而天真地這麼想。「好,我答應你,不過你得一次將九佰萬付清。」她說。
  
  他一笑,「那有什麼問題?」說著,他一踩油門,筆直地向前駛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這個人神神秘秘地,她好像還是得防他一下。
  
  「提錢。」他說。
  
  「提錢?」她一怔。
  
  他戴上能使他看起來溫和且冷靜一點的眼鏡,笑說:「我不會沒事帶九佰萬在身上的。」
  
  
  
  坐在銀行的貴賓室裡,他當麵點數著剛提領出來的一仟萬給她。
  
  「一仟萬?」不是說了九佰萬?
  
  他一笑,「你總要零用錢吧?」說著,他將桌上的幾疊現金推給了她。
  
  說真的,美樹還是第一次拿到這麼多錢,因此當她望著桌面上的一仟萬時,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這裡可以匯款嗎?」她盯著他問。
  
  「可以,」他點頭,「你要匯去哪裡?」
  
  「沖繩。」
  
  他微頓,「你父母還在那裡?」
  
  「只剩下我媽媽,我爸爸已經跑了。」提起她媽媽,她的神情不覺又是沉鬱。
  
  睇著她有點凝重的神情,他的心就不知不覺地柔軟起來。「賬號給我,我叫副理幫你匯。」
  
  她點點頭,在紙張上寫下了賬號。
  
  他喚來銀行副理,並交代副理替她將錢匯到她母親的戶頭裡。
  
  見那銀行副理客氣又恭謹地,一點都不敢怠慢,美樹就不難猜到他應該是銀行的大客戶。
  
  看來,他似乎是個有錢人,也難怪他一口氣就能拿出一仟萬來給她。
  
  匯完了錢,敏之站了起來。「走吧!」
  
  「咦?」她怔愣地望著他。
  
  他撇唇一笑,「我希望你今天就搬到我家。」
  
  「啊?」他家?他要她住在他家?
  
  他似乎聽出了她的意思,於是道:「家管當然是住在我家,不住我家怎麼能算是『家』管?」
  
  她怔愕著。
  
  也是,既然是家管,當然是像老媽子一樣,隨時隨地、二十四小時替他把家裡弄的乾乾淨淨、舒舒服服!
  
  九十萬的月薪可不是那麼容易賺的啊!她想。
  
  
  
  當晚,美樹向媽媽桑請辭,然後提著簡單的行李,按著他給的地址來到了他位於田園調布的住處。
  
  沿著長長的牆走了幾十公尺,她終於發現他家的門。
  
  原本她還懷疑這真的是他家,但當她看見大理石的門牌上刻著「長谷川」,她幾乎可以確定這兒真是他的家了。
  
  「哇!」望著眼前的兩層樓建築,她忍不住地發出驚歎。
  
  難怪一個月九十萬,這麼大的房子不操死她才怪呢!
  
  按下門鈴,門就啪地應聲而開。她有點訝異地望著那扇門,還在猶豫著該不該就這樣進去。
  
  「還不進來?」對講機裡清楚地傳來他的聲音,好像他早就知道按門鈐的是她。
  
  她訥訥地走進門內,然後關上了門。轉過身來,她看見眼前是一片花園,有一條鋪著石板的小道直達樓房的門口。
  
  門廊處亮著暈黃的燈光,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突然,門開了,裡頭走出來一個穿著輕便T恤、寬鬆休閒長褲的男人,她一細看,發現竟然是他。
  
  其是神奇,這麼平常的衣著在他身上居然也是出奇的好看!
  
  「你的行李呢?」他問。
  
  她舉高手上的一隻帆布袋,「在這裡。」
  
  他一怔,「就這樣?」
  
  「嗯。」她點頭。
  
  儘管他覺得難以想像,還是一笑置之。「進來吧!」說著,他逕自旋身走回屋裡。
  
  美樹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隨著地走進屋裡。
  
  他家非常寬敞雅致,而且整理得相當整齊,感覺上根本就不需要再講什麼家管。
  
  「你的房間在二樓,跟我上來。」他說著,轉身就走上了完全以原木打造而成的迴旋梯。
  
  「噢。」她戰戰兢兢地隨著他上到二樓,來到他為她準備的房間。
  
  打開房門,他一笑,「你就住這裡。」
  
  美樹往裡面一望,驚訝之情全寫在臉上。如果這是傭人房,那她可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傭人。這間房間就像是五星級飯店的客房般舒適華麗,雖然置及裝潢都非常淡雅,卻也顯現出它的精緻及貴氣。
  
  「那裡是浴室。」他指著房間裡的另一扇門,「你可以自由使用。」
  
  她訥訥地點頭,已經有點被眼前的情形嚇傻。
  
  「今晚什麼事都不用做。」他笑望著她,「你洗個澡,就可以睡了。」
  
  「噢。」她又點頭。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反正所有事他都安排好了。
  
  「我就睡你隔壁的房間,有什麼事叫一聲就行了。」他閒閒地說。
  
  一聽他就睡隔壁,她差點兒沒驚聲尖叫起來。
  
  「你睡隔壁?」說著,她原本已經踏進房間的腳,又猛地抽了回來。
  
  看見她如此驚慌滑稽的動作,他忍不住縱聲大笑,「你怕我偷襲你?」他低下頭,將臉挨近她,「要不要我替你裝個門鎖?」
  
  她漲紅著臉,氣道:「我要睡別間房!」
  
  「你沒得選擇,這裡除了我的房間和你的房間外,就只剩下我那間『生人勿近』的工作室了。」話罷,他似笑非笑地睇著她,「你不想睡這間房,難道想跟我一起睡?」
  
  美樹蹙起眉心,羞紅著雙頰,一聲大氣都吭不出來。
  
  她是不是誤上賊船了?還想說應付一個男人比應付一堆男人輕鬆,現在她才發現她根本就低估敵情了。
  
  這男人戴上眼鏡時是一種樣子,摘了眼鏡又是一種樣子,簡直像是雙面人般變化多端。
  
  其實敏之自己都覺得奇怪,他不是個會調戲女人的男人,甚至可以說是根本不懂何謂情調的無趣男人。
  
  可是當他碰上她,他就好像發什麼神經似的變得狂熱而衝動。
  
  當她站在他面前,他的心就仿若萬馬奔騰般地狂亂、他的身體也如沸騰似的滾水,足以令他倆重度燙傷。
  
  他無法解釋這種情形是因何而來,但它就是發生了。
  
  她嬌羞、懊惱地瞪了他一眼,衝進房裡,砰地關上了門。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2-4-25 00:04:25
第四章
  
  也許真是太累了,也或者是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雖然有點不放心,美樹還是很快地在那張舒適的大床上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睡夢中隱隱約約地聽見幾聲敲門聲……
  
  「嗯?」她自沉沉的睡夢中醒來,一時有點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和泉美樹,美樹……」門外傳來他的聲音。
  
  一聽見老闆的叫門聲,她突然清醒過來了,霍地從床上跳起,瞄了一眼放在床頭上的鬧鐘,才發現已經是早上了。
  
  天啊!當家管的還當到要老闆來給她MorningCall,她這回真是糗大了。
  
  「來了,來了!」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穿著睡衣,她沒命地就往門口沖。
  
  打開門,只見他已經穿著外出服,一副什麼都準備妥當要出門的模樣。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我……」
  
  「別緊張,」他望著她,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怒氣,「我不是來罵你的。」
  
  她瞪大了眼睛望著他,有點訝異,「那……」
  
  「我要出門了,只是來交代你一些事情。」說話的同時,他瞄到了她睡衣下勻稱美好的身形。
  
  雖然她穿著寬鬆的睡衣,但是由於睡衣實在太輕薄,因此還是可以看見她那若隱若現的好身材。
  
  一大早就看見這種引人遐思的畫面,對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實在是一種嚴厲的考驗。
  
  他試著將視線移開,但不知怎地,它們就是會偷偷地、不受控制地溜回她身上去。
  
  感覺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美樹下意識地抬起雙手揪住衣襟,眼神防備地瞅著他。
  
  想起昨天他吻自己的事情,還是教她十分驚悸震撼的,因為那是她的初吻、因為對象是他……
  
  「你不是有事要交代我?」她盯著他問。
  
  他回神,「噢,是……」他是怎麼了,居然這樣失神地盯著她瞧。
  
  「什麼事?」她問。
  
  「第一,不要接電話。」他續道:「我有電話答錄機,所以不管是什麼電話,你都不要接。」
  
  她點頭,「第二呢?」
  
  「這棟房子的任何一個房間你都可以去,就是不要進我的工作室。」
  
  她又點頭,「那第三呢?」
  
  他一笑,「沒有第三了,在我這兒做事很簡單、很輕鬆的。」說完,他抬起手腕看看時間,「我要出門了,記得幫我把房間整理一下。」
  
  「噢。」她訥訥地道。
  
  何止輕鬆?她幾乎可以說他根本沒有僱用家管的必要。他所說的那些事,連狗都會做。
  
  她懷疑他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居然花那麼多錢雇個閒人在他家晃,而且還包吃包祝驀地,她又想起他昨天的行止……
  
  天啊,該不會那才是他真正的企圖吧?
  
  「你想什麼?」他盯著發呆的她問。
  
  她回過神,一臉狐疑地望著他,「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他撇唇一笑,「你問。」
  
  「你為什麼要僱用我?」她問。
  
  「因為我需要家管。」他不加思索地回答。
  
  其實他根本不需要什麼家管,只是替自己找借口幫助她、靠近她。
  
  不過說實在的,他昨天是過火了點,就算再怎麼受她吸引,他都不該那麼衝動。
  
  他對她有好感、他對她有感覺,尤其她還巧合地跟他妹妹同名,這讓他更想幫助她,甚至可以說是照顧她。
  
  只是,跟這樣的女人住在一個屋簷下,對他來說,真的是一項極大的考驗。因為對她有感覺,他必須時時提防自己的情難自禁及心神弛蕩,不然他一定又會做出什麼莫名其妙的事來。
  
  「就算你需要家管……」她還是存疑道:「為什麼是我呢?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底細,怎麼會隨隨便便就叫我住進來?」
  
  如果他真需要有人幫他整理房子,其實只要雇鐘點女傭就夠了,實在不需要花九十萬雇她,而且他還是一次付清加「小費」。
  
  不是她多疑,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因為一切不合情理得讓她不得不懷疑他的居心。
  
  「你還是怕?」他突然低下身子,將臉湊到她眼前。
  
  當他忽地靠近,美樹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要是他像昨天那樣吻她,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睇見她臉上戒備的神情,他忍不住一笑,「你果然是怕。」
  
  「你別耍我。」她有點生氣。
  
  「我不會耍你。」他好整以暇地將雙手環抱胸前,笑睇著神情有點慌張的她,「你到底在懷疑我什麼?」
  
  「我……」她一頓,羞赧地瞪著他。
  
  還好意思問她在懷疑他什麼,還不是他自己太不正常了。
  
  人家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她現在寄人籬下,凡事當然要小心一點。
  
  「你……」他迷人的唇角微微揚起,笑得有幾分促狹,「你該不是還想著我昨天吻你的事情吧?」她臉頰一熱,兩朵紅霞瞬間飛上臉龐。「我、我……」
  
  見她那羞怯得六神無主、不知所措的模樣,他還真有點於心不忍。
  
  為了讓她安心,也為了掩飾自己失控的情感,他閒閒地說:「其實你不要放在心上,那個吻是一種問候罷了。」
  
  問候?一次還叫問候,可是他好像連續吻了她三四次耶!
  
  睇見她眼底的猜疑,他又說:「因為那個時候你在哭,一副很可憐、很需要保護的樣子,我只是想安慰你。」
  
  她圓瞪著一雙盈盈大眼,有點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問候?安慰?原來那樣的吻只是問候、安慰!他要是不說,她還不覺得氣,他這麼一說,她才真是惱火了。
  
  她介意了一晚的初吻,居然只是他所說的問候及安慰?
  
  如果他說是情難自禁,也許她還會覺得她的初吻失去的不算委屈,可是他卻是用這種心態奪去了她的初吻?
  
  可惡!
  
  驟然,心底的一條警覺神經將她猛地拉回。
  
  她有什麼好氣?有什麼好惱?問候也好、安慰也好,至少那表示他不會再有下一次,不是嗎?
  
  如果他說是情難自禁,她不是才真要擔心、害怕嗎?因為那就等於說——他隨時還會有下一次。
  
  她一定是昏頭了,這麼一點道理居然也搞不懂?搞不懂也就罷了,她竟還覺得氣惱、委屈、失望……
  
  老天,是失望耶!她竟然因為他不是情難自禁,而感到生氣、失望?!
  
  噢,她真該為自己的想法慚愧得無地自容。
  
  「現在你應該放心一點了吧?」他睇著她,續道:「我不會做什麼失禮的事的。」
  
  她回神,有些心虛地,「希望你說到做到。」話罷,她旋身回到了自己的房裡。
  
  怔望著她砰地一聲損上的門板,他不知不覺地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迷人微笑。
  
  
  
  他出門後,美樹才安心地進到他房裡,幫他整理臥室。
  
  他的房間有著一種簡約而高雅的風格,裝潢線條利落大方,一點贅飾都不見。
  
  看他床上有點亂,換下來的衣服也還東一件、西一件的擱在地上,她就不難猜到他早上走得有多急。
  
  不過既然急,為什麼他還有時間跟她在那裡閒扯?
  
  唉,這個男人真是難懂。
  
  眼光一瞥,她睇見他床頭上放著一張放大照片,趨近一看,竟是他與一名年輕女孩的合照。
  
  照片中的女孩青春美麗,笑得如春陽般燦爛地偎在他身邊,看起來非常親近而熟悉。
  
  突然間,一種不知名的酸意襲上她的心頭。
  
  是他的女朋友嗎?是現在式,還是過去式呢?
  
  其實不管是現在式或過去式,既然他還將她的照片擺在床頭,那就代表他心裡還懸念著她。但如果他心裡還掛念著照片中的女人,為什麼可以若無其事地吻另一個女人、甚至上酒店呢?
  
  不知怎地,她忽然覺得好生氣,替照片中的女孩不平,也為她自己。
  
  莫非男人就是可以這樣「人獸合一」,他的上半身可以只屬於一個女人,下半身卻是「大家一起來」?
  
  她無法理解,畢竟她來自一個非常單純樸實的鄉下地方,她實在弄不懂這些大都會男女的情情愛愛。
  
  在她的觀念中,當你愛著一個人,就必須對她忠貞不二,絕不能有一丁點的情感出軌,甚至是行為出軌。
  
  唉,看來東京這個地方還真不適合她祝
  
  她現在還是趕緊燒香拜佛,祈求她能從這兒全身而退,回到母親身邊吧!
  
  整理好他的房間,她閒閒地踱下樓來。
  
  一下樓,他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我是長谷川,留下姓名。」
  
  聽見他答錄機裡的聲調及語氣,她差點兒沒笑出來。
  
  就算再怎麼不喜歡講話,好像也不應該懶成這樣吧?真不知道打電話給他的人聽見他這種口氣是該笑,還是該氣。
  
  「敏之,是我,跟我聯絡。」電話中傳來一個成熟女人的聲音,感覺有點哀怨。
  
  又是女人!她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著。
  
  聽那女人的聲音如此哀怨,搞不好又是一個無辜、可憐的受害者。
  
  難怪他要她別接電話,原來找他的都是一些找不到他的怨女。
  
  
  
  港區白金錄音室
  
  「長谷川,」一早就前來協助錄音工程的伊籐邊打著呵欠,邊說:「我有個歌手想介紹給你。」
  
  「噢?」敏之睇著他,「什麼歌手?」能讓伊籐親自推薦的歌手並不多,不過有什麼新人是伊籐知道,而他卻不知道的呢?
  
  伊籐一笑,「是我們店裡的一個小姐,歌唱得很好。」
  
  「是嗎?」他微微蹙起眉心。
  
  「是真的,」伊籐差點要發誓,「你一定要聽聽她的聲音。」
  
  敏之雖然半信半疑,但因為人是伊籐推薦的,他還是點頭了。「好,找個時間帶她來見我吧!」
  
  「她現在已經離職了,不過我應該可以聯絡上她。」說著,伊籐拍拍他的肩膀,「等我找到她,就帶她來見你。」
  
  「唔。」他優雅地點燃了一根煙抽著,動作熟稔而利落地戴上耳機,聽著剛才錄好的音樂。
  
  戴著眼鏡,進入工作狀態中的他,是絕對理智且專業的。
  
  就在他專心聽著音樂時,門口進來了一名穿著套裝的美麗女人。
  
  「渡邊小姐,」錄音室的工作人員挨過去,禮貌地說:「長谷川先生還在錄音。」
  
  「我知道。」渡邊裕子就著一旁的椅子坐下,優雅地交疊起兩隻修長而勻稱的腿。
  
  她凝睇著正專注聆聽著音樂並從中修正的敏之,臉上是一抹戀慕。
  
  渡邊裕子,是長谷川敏之這幾年來的工作夥伴,要說是夥伴,不如說是他的經紀人。
  
  不喜歡接觸人群的他從不親自出面洽談任何工作,一直以來,都是她幫他在外面奔走。
  
  長谷川的冷、長谷川的傲、長谷川的孤僻,渡邊裕子全都知道。在他身邊幫他跑了幾年,他對她的態度從來沒因為他們的靠近,而有些許的改變。
  
  他當她是工作上的幫手、當她是能幹的經紀人,而她希望的是他把她當人看,一個真真正正的女人。
  
  就這麼一等,足足一個鐘頭,她才等到敏之走出錄音室。
  
  他跟伊籐一前一後的緩緩步出錄音室,像是直到當下才發現她來了似的,有些訝異。
  
  「你怎麼來了?」
  
  「是呀。」渡邊裕子笑得有幾分無奈。她都來一個鐘頭了,而他居然到現在才發現她的存在。嚴格說來,也許他從來都不曾正視過她。
  
  「長谷川,我先走了。」伊籐又打了個呵欠,一臉疲 憊。
  
  「慢走。」他說。
  
  伊籐臨走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過兩天我帶那個女孩來。」
  
  「沒問題。」他撇唇淡淡一笑。
  
  「走啦!」伊籐隨性地揮揮手,閒散地踱出錄音室。
  
  敏之邊收拾著樂譜,邊問:「有事嗎?」
  
  她趨前,睇著他,「你們剛才說什麼女孩?」
  
  「沒什麼。」他連頭都不曾抬起來看她一下,「他要介紹個新人給我認識。」
  
  「噢?」她的聲線略略提高,有點不以為然,「該不是什麼妄想進入演藝圈的酒國名花吧?」
  
  他聽出她話中有話,這才抬起眼睇了她一記,「伊籐不是那種搞肉體關係的人。」
  
  渡邊裕子有點尷尬,當下也就不作聲了。
  
  須臾,他淡淡地問道:「你還沒說是什麼事。」
  
  「噢,」她恍然想起今天的正事,「亞航的那個案子,你接不接?他們公司一直派人跟我聯絡。」
  
  他忖了一下,「聽說亞航的高層很專制主觀,一點都不尊重專業。」
  
  「這點你放心,」她一笑,「他們承諾只要你願意接這個案子,他們會全權交由你處理,絕不干涉你的創作。」
  
  他微微皺起眉心,若有所思地,「時間趕嗎?」
  
  「一個月,行嗎?」她問。
  
  他頓了頓,乾脆地道:「接下來吧!」說罷,他逕自拿起樂譜,沉默地走了出去。
  
  渡邊裕子望著他孤傲的背影,悵然一歎。
  
  「工作」是他們之間的對話、「冷淡」及「疏遠」是他對她的態度、「沒有感覺」是他對她的感情……她和他之間悲哀地只餘生意。
  
  
  
  忙碌了一天,敏之終於開著車回到了位於高級住宅區的家。
  
  打開電動門,將車開上車道,他立刻看見屋裡亮著的燈光。
  
  一直以來,他面對的都是幽暗而閱靜的大宅,也就因為如此,他從來不知道屋裡亮著一盞等他的燈,是這麼的讓人興奮而期待。
  
  這棟房子居然在她來了才一天的時間,就突然有了「家」的感覺?
  
  打開門,他發現屋裡一點聲音都沒有,客廳裡空蕩蕩地十分安靜。
  
  她呢?他在心裡忖著,忽地有點著急。
  
  繞過沙發,眼尾餘光一瞥,他放心地露出一記微笑。
  
  因為她正毫無防備地躺在沙發上睡覺。
  
  他輕手輕腳地攔下外套,小心而無聲地在沙發旁坐下。凝睇著熟睡的她,他冷峻的唇角不自覺地泛起一絲溫柔的微笑。
  
  每當走出這扇門,他就像在打仗似的戰戰兢兢,無法輕鬆;為了維持他一貫的專業形象,他總是以一副冷靜的態度去面對所有的人。
  
  然而在她面前,他卻總是能卸下自己的武裝及防備。
  
  他就是瘋狂地渴望著她,而且那種情緒隨著他們的靠近,越來越濃、越來越烈、越來越深。
  
  他從來不曾如此渴盼著一個女人,再美的女人一到了他面前,就像是路邊的石頭般普通,甚至是不起眼。
  
  曾經,他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或是他根本就是個不喜歡女人的Gay。但是她一出現,他就發現他並不是對女人沒興趣、沒反應,而是他一直沒遇到能讓他瘋狂的女人。
  
  這種心情就像是青春期的小鬼一嘗到滋味後,就欲罷不能地渴望著與對方接觸一樣。
  
  他伸出手,輕柔地滑過她如絲緞般細緻的臉頰。
  
  「嗯……」迷迷糊糊地,美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她臉上滑動,她用手去撥。
  
  這一撥,她像是冬眠中突然被驚醒的蛇般瞪大了眼睛,「啊!」她觀見坐在一旁對著她露出迷人微笑的他。
  
  「很累?」他盡可能「冷靜」地面對她。
  
  她端正坐好,力持平靜,「不是,我、我只是閒慌了。」
  
  他撤唇一笑,「閒慌了?」
  
  「你家很乾淨、很整齊,我根本派不上什麼用常」她說。
  
  「是嗎?」他站起來,笑睇著她,「如果你真的閒慌了,我會找事情讓你做的。」話罷,他將脫下的外套丟給了她。
  
  她微愣,不明就裡地瞅著他。
  
  「替我掛好。」他端起僱主的架子來,「我要吃飯。」
  
  「吃飯?」她一怔。
  
  「你該不會說你不會煮吧?」他興味地覷著她。
  
  她搖搖頭,不服氣地道:「我家可是開餐館的,我十五歲就會做菜了!」
  
  他靜靜地聽她說完,唇角揚起一抹高深的微笑,「你是說我撿到寶?」
  
  「呃,不是……」她剛才說的話有那種炫耀自滿的意味嗎?
  
  「既然你這麼說,我倒是挺期待的。」他雙手環抱胸前,閒閒地說。
  
  她皺起眉頭,「期待有什麼用?你的冰箱裡只有礦泉水。」
  
  其實她也想過替他準備飯菜,可惜他那個又大又美觀的冰箱裡,只冰著十幾瓶的進口礦泉水。「你可以出去買。」他說。
  
  「我沒錢。」她不加思索地說。雖然有點丟臉,不過也是實話。
  
  他一笑,「我床頭櫃裡有現金。」
  
  「我不會亂翻你的東西,也不會隨便拿你的錢。」啐,她手腳可乾淨得很。
  
  他微微一頓,又笑了。
  
  「好吧!」他說:「以後我會把錢留在餐桌上的。」說完,他從皮夾裡抽出幾張鈔票遞給了她,「去買菜。」
  
  「現在?」瞪著手上的幾張大鈔,她一怔。
  
  他扯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出門往左直走十分鐘,有一家超市。」說完,他逕自往樓上去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2-4-25 00:04:53
第五章
  
  待美樹從超市回來,他已經洗過操在客廳裡坐著。
  
  她急急忙忙地進到廚房裡,像打仗似的忙碌起來。
  
  這讓她有種回到了從前的感覺,就像她還在自家餐館忙著,而坐在客廳裡的他,是等著佳餚的客人。
  
  聽她在廚房裡忙碌的聲音,讓敏之那種「回家」的感覺越來越深
  
  由於他父母親都還住在青梅,因此他已經一個人獨居很久了。
  
  當初買這棟大房子,也是希望能把雙親接來同住,但是他們卻說習慣住在老家而不願前來。也就因為這樣,他越來越覺得這兒不像是家,倒像是他落腳的旅館。
  
  他從沒想到有一天這兒會給他「家」的感覺,而現在有了。
  
  而有的原因是因為一個來自沖繩,名叫美樹的女孩。
  
  多不可思議的相遇啊!他曾經失去一個心愛的妹妹——美樹,而現在上天居然讓他碰上了一個令他心動的女孩——美樹。
  
  雖然肚子有點餓,他卻還是悠閒地看著雜誌,倒也沒催她。
  
  不久,菜香開始從廚房裡傳出,他驚訝地引領而望。看來,她還真有兩把刷子。
  
  家裡經營餐館的她,果然有職業級的水準及速度,不消多久,她已經將一桌的菜擺上桌。
  
  「先生,可以吃飯了。」她走出來,很「女傭」地叫著。
  
  聽見她稱呼自己「先生」,他的太陽穴突然痛了起來。
  
  在地移駕前往餐桌的同時,她在一旁怯怯地問:「我可以打電話嗎?」
  
  「當然可以。」他不加思索地道,「我像那種小氣的僱主嗎?」
  
  她猛地搖著頭,「不是,不過你不准我接電話,所以……」
  
  「我叫你別接電話,可沒說不准你打電話。」說完,他自顧自地又夾了一塊肉往嘴裡放。
  
  得到他的允准,美樹興高采烈地跑到客廳裡,咚地就往沙發上一坐。
  
  拿起電話,她快速地撥了家裡的電話,「喂?媽媽,是我。」當她母親一接起電話,她就迫不及待地說,「您收到錢了嗎?」
  
  「美樹?」電話中,路子語氣驚喜。
  
  「我已經把錢匯回去了,您收到了吧?」
  
  「嗯,都收到了。」路子憂心地問:「美樹,你哪來這麼多錢?」女兒身在異鄉,做母親的總有千萬個不放心。
  
  美樹貼心地安慰著她,「我現在在做家管,是我老闆先幫我墊的。」突然跑出那麼多錢,她母親會擔心也是必然。
  
  「啊?」聽見這種事,路子免不了半信半疑,這世上哪有這種老闆?
  
  「我和老闆簽了約,一個月的薪水是九十萬,他說我只要做滿十個月就能回去了。」
  
  「一個月九十萬?」路子難以置信。「美樹,你該不是……」不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不相信自己的女兒,而是這種事實在太離譜、太不可思議了。
  
  東京是個花花世界,要是美樹為了還債而做了什麼犧牲,或是被有心人欺騙利用的話,那她真的是不能原諒自己。
  
  從母親的語氣中,美樹隱隱聽出她話中的玄機。
  
  「媽媽,您放心,我沒有做出什麼讓您蒙羞的事。」她說。
  
  路子忽地在電話彼端低泣起來,「美樹,都是媽媽不好……」
  
  「媽媽……」聽見母親在電話裡的哭聲,美樹的心就一陣抽痛。「我在這兒過得很好,您別擔心。」
  
  「美樹,」路子語帶哽咽,「如果你有什麼……我、我是無法原諒自己的。」
  
  「媽媽……」雖然強忍著不讓聲線哽咽,美樹還是悄悄地落下了眼淚。
  
  路子抽泣著,「美樹,媽媽……」
  
  「媽媽,」她打斷了低泣著的路子,「您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自己的。」
  
  「我知道。」路子知道美樹一向是個不需要父母擔心的孩子,她早熟獨立、懂事乖巧,從來沒惹過什麼麻煩,可就因為她這麼好,讓她這個做母親的更覺心疼不捨。
  
  為怕繼續講下去,自己可能會因為無法控制情緒而哭出聲來,她趕緊打斷了母親的話,「媽媽,我會再打電話給您的。」
  
  「美樹,」路子急問:「把你那邊的電話給我吧!」
  
  「不用了,」別說她不知道這裡的電話號碼,就算知道,她也不能讓母親發現她居然和老闆同在一個屋簷下,「電話費很貴的,我再打給您吧!就這樣了,再見。」
  
  不等母親說再見,美樹就飛快地掛斷電話。而在攔下電話的同時,熱燙的淚水自她眼眶中洶湧而出——
  
  
  
  「喏。」就在她忍不住偷偷哭泣著的時候,應該在餐廳裡吃飯的地,突然來到她的身後,並遞上幾張面紙。
  
  雖然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掉淚,但一向要強的她,還是覺得難為情。
  
  接下他遞過來的面紙,她立刻別過臉去擦,「謝謝……」她聲線有點沙啞。
  
  「如果想家,」他淡淡地說:「明天回去一趟吧!我幫你訂機票。」
  
  他的好意讓她相當感激,也相當感動,不過她拒絕了。
  
  「不行,」她搖搖頭,「要是現在回去了,我一定不想回來了。」
  
  他望著她,沉默地不知思索著什麼。須臾,他問:「是不想回東京,還是不想回有我的東京?」
  
  美樹怔愣了一下,抬眼迷惑地瞅著他。
  
  他正盯著她,用那雙深沉而銳利的眼睛。
  
  他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作不想回有他的東京?就算她有那種念頭,也不值得他如此介意吧?
  
  她只是他的家管,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為何要對她說那種話?難道他不知道他所說的話,會造成她心理上的困擾嗎?
  
  她下意識地躲開他的視線,急忙地站起身來,「如果沒事,我回房去了。」
  
  「美樹。」在她還來不及逃掉之前,他迅速地拉住了她,硬是將她扯了回來。
  
  她肩膀一顫,露出驚惶的表情。「放開……」
  
  觀見她眼底還閃爍著兩顆晶瑩的淚珠,他忽地一陣揪心。
  
  他瘋狂地被她所吸引著,不因為她跟他妹妹同名,而是因為她霸住了他原本平靜無波的心。
  
  當她在他面前顯得如此脆弱而需要保護的時候,他無法漠視、無法壓抑自己想呵護她的衝動。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脫軌,也知道這樣的他已經不像他,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奔竄的情感。
  
  一直以來,他都是個理智、冷靜的人,他的情感不容易外放,也不輕易表現出來,然而在遇上她後,他卻屢屢失控地在她面前將情感洩露。
  
  她是怎麼想的呢?她能理解他的情感是如此的純粹嗎?還是覺得他只是個喜歡騷擾她的登徒子?
  
  美樹瞪著倔強而好強的眸子望著他,有一點防備、有一點掙扎。
  
  「你到底想怎樣?」她沉聲質問著他。
  
  雖然剛才她因為他的好意及貼心而感動,但是他的一言一行卻深深地困擾著她。
  
  他突然幫助只能算是陌生人的她,已經夠叫她疑惑;他明明有著一個難忘的女人,卻又經常對她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更是讓她覺得頭痛。
  
  他到底想怎樣?他心裡在想什麼?為什麼打從他遇上她之後,就表現出一副很在意她的樣子?他不只給了她極大的幫助,甚至還吻了她……
  
  如果其如他所說的,那個吻是沒有什麼實質意義的話,那他現在對她說的這些話又算什麼?!
  
  他的生活裡有她或沒有她,有什麼差別?她的生命中有他或沒有他,又有什麼差別?
  
  「我……」她的質問讓他頓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怎樣?這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打從遇上她開始,他就一直湊巧而適時地對她伸出援手、提供幫助,如果問他到底想怎樣,或許只能說他想保護她。
  
  但是他為何想保護她呢?那當然是因為他覺得他必須那麼做。
  
  至於為何覺得他必須那麼做,則是因為他莫名其妙地被她吸引、被她牽動。
  
  這樣的理由夠不夠?想保護一個人哪需要什麼理由。她想聽什麼,想從他口中知道什麼?
  
  是不是要他像灑狗血的九點檔裡的男主角一樣,說出那種我就是愛你、你就是深深地吸引著我、我要一輩子保護你的話呢?
  
  他做不來,至少現在的他還無法做到那種地步;而且就算他這麼對她說,她就信嗎?她能相信理智、冷靜的他,居然可以因為她的出現,而變得衝動、瘋狂嗎?她能相信他是多麼努力地在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嗎?
  
  「我謝謝你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對我伸出援手,也感謝你給了我工作及安定的生活,可是你不能擾亂我!」她衝口而出,臉上露出一記後悔的表情。為了掩飾自己的後悔及心虛,她旋即眉心一挑,冷傲地迎上他猜疑而怔愕的目光。
  
  「我擾亂你?」他擾亂了她?她指的是什麼?是心理上的,還是……
  
  「難道不是?」既然開頭就錯了,她索性「臨場反應」、「即興發揮一起來,「我只是你的家管,你為什麼老是對我說那種模稜兩可、莫名其妙的話?你覺得騷擾我很好玩嗎?」
  
  他皺起濃眉,有些許的懊惱,「你覺得我騷擾了你?」他對她是關心、是示好,但在她心裡,那卻是騷擾?
  
  「對!」她揪著眉心,氣憤地說:「打從一開始,你就不正常!」
  
  「我不正常?」聽見她這麼形容自己,自覺EQ挺高的他,不覺攏起眉丘,一臉不滿。
  
  「你是不正常。」她欲罷不能地續道:「正常的人不會月付九十萬請個女人回來閒著,正常的人不會對一個陌生人伸出這樣的援手,正常的人不會像你這樣若無其事地吻……」最後的一個吻字,她硬是梗在喉頭吐不出來。
  
  因為突然打住,她的臉倏地漲紅。
  
  「你要我怎麼對你?」他沉聲問道,神情明顯地慍惱。
  
  「正常地對我,像一個僱主那樣的對我。」她不加思索地說道。
  
  「是嗎?」他神色一黯,唇邊勾起了一抹冷冷的、受挫的微笑,「我會讓你看見我的『正常』。」他鬆開了她的手,冷漠地道:「我吃飽了,去收拾乾淨。」
  
  話罷,他旋身步上了樓,將她獨自丟在樓下。
  
  隨著他沉重腳步聲的漸漸細微,她的心一點一點地向下淪陷,像是掉進一個無底的深淵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踏實的一刻。
  
  她發現在自己說了那些話後,並沒有因此而鬆了口氣,或是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擺脫他的無意騷擾;代之而起的,是一種莫名的失落及悵然,而那種失落感讓她感到心痛、且更加的不安。
  
  驀地,她驚覺到自己根本已經掉進去了,不管這個洞是他有意或無意間掘的,她都已經莫名其妙、毫無理由地陷進去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想離開這裡,一直以為自己想逃開他,可是當她一直這麼想,卻又一直沒有這麼做的時候,她就該知道事情不對勁了。
  
  沒有人願意將自己置身在一個自認為危險的地方,除非你根本不覺得那是危險。她為什麼始終想不通這個道理呢?
  
  當她慌著想避開他、當她因為他床頭上的照片而覺得懊惱、當她因為他的關心及溫柔而心動的時候,她就該發覺自己其實是在意他、是不想逃開他的。
  
  老天!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迷戀上一個人,當她在心裡催眠著自己要躲避他的同時,其實他已經深深地摟住了她的心。
  
  不,這個人不能愛、不能迷、不能認真。
  
  不管他是如何地吸引了她,神秘且感情世界複雜的他,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在心裡下定決心,如果再有下次,如果他再對她說出什麼或做出什麼,她就一定要離開。縱使是要回到酒店去,她也無所謂。
  
  因為她錯了,一開始就錯了。應付一堆她不會有感覺的男人,比應付一個讓她神魂顛倒的男人,要容易且輕鬆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抗議」奏效,還是他突然對她失去了興趣,接下來的幾天,他不是早出晚歸,就是晝伏夜出,每天跟她照面的機會只有了兩次,而且每次都是冷淡地擦身而過。
  
  雖然這樣的結果是她一開始就想要的,可是當他真的將她當空氣,甚至連把她當家管都不願的時候,她竟然隱隱覺得難過。
  
  那種感覺就像是你明明沒有受傷,卻莫名其妙的覺得痛一樣。
  
  一早起來,她發現他的車還在,可以想見他今天並沒有出門。
  
  通常他不出門的時候,都會待在工作室,然後一天出來不到兩趟。
  
  她從來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因為他不曾提過,而她也從不過問。
  
  工作室?他所說的「生人勿進」的工作室,到底是在做什麼用的?為什麼他那麼忌諱別人進入他的工作領域?
  
  應該比較私人的臥室,他容許她任意來去,甚至翻箱倒櫃都無所謂,反而是工作室,他卻那麼堅持地不讓別人進去,就連打掃整理也都由他一手包辦。
  
  他到底在做什麼工作?為什麼那麼神秘?
  
  雖然今天他並沒有出門,但偌大的房子裡卻好像還是只有她一個人。
  
  因為實在找不到活兒做,她開始在客廳裡晃來晃去,並不時重複著坐下、站起、重來踅去的動作。
  
  整個上午。她在客廳裡發呆,什麼事都沒做。
  
  正午時分,他突然「出關」了。
  
  見她在客廳裡坐著,他也沒說什麼,只是睇了她一記,然後逕自踱到廚房裡拿了一罐礦泉水。
  
  其實他也在掙扎,即使他表現得如此冷淡而平靜。
  
  自從那天她向他那麼抗議後,他就開始跟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她要他把她當家管,那麼他就把她當家管,什麼不正常?他惟一不正常的就是莫名其妙地喜歡上她!
  
  她要求正常是嗎?好,現在這樣不聞不問、不看不聽,夠正常了吧?
  
  也好,反正他最近在忙著亞航的那個案子,也沒有餘力分心去想她的事情。反正她得為他工作九個月,時間還長得很,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還不曉得呢!
  
  拿著礦泉水,他又要踱回工作室去——
  
  「!」美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喊住他,她想她一定是昏頭了。
  
  他頓了一下,緩緩地、冷漠地回過頭來睇著她。
  
  「你……」她望著他,隨機應變地道:「你不吃飯嗎?」
  
  一般來說,老闆看見自己的家管在客廳閒坐,應該都會很生氣才對,可是他卻對她的「閒情逸致」毫無反應,這根本不正常,不是她要的「正常」。
  
  如果他真把她當家管,他應該指揮她做這做那,可他卻把她當空氣,像是不在乎她要幹什麼似的。
  
  這哪算是正常?沒有人會拿一仟萬,雇個人回來當少奶奶的。
  
  「我不餓。」說著,他旋身又朝工作室走去。
  
  「!」她又喊他,口氣有點氣、有點急。
  
  他停下腳步,皺起眉頭,神情有點不悅地回頭看她,「還有什麼事?」
  
  「我……」她支吾著。
  
  她想說什麼呢?說他不該這樣漠視她的存在?但這不是她所要的嗎?
  
  「我很忙。」他說。
  
  從她閃爍的眼神中,他覷見了一絲焦慮不安,他不確定那是什麼,但他想一定有什麼困擾了她。
  
  她擰著衣服的下擺,囁嚅地道:「不,不是這樣的,我要的正常待遇不是這樣……」
  
  他眉心微微隆起,默然地轉身面對著她,「不然你要的是怎樣?」
  
  「我……」迎上地銳利而又有點微慍的目光,她心虛地低下了頭。「不是視而不見……」
  
  雖然她的聲音又細又低,他還是清楚地聽見了。
  
  視而不見?他對她的視而不見讓她覺得困擾?這就是她焦慮不安的理由嗎?
  
  突然,他心頭湧現一種莫名的雀躍。
  
  這表示什麼?是不是代表她已經開始介意他對她的態度了?
  
  「我以為你喜歡這樣。」他按捺著心中的激動,語氣依舊平穩而冷靜。
  
  美樹覺得好糗、覺得好丟臉,她真像是個笨蛋,淨說些莫名其妙、前後矛盾的話。
  
  她將臉壓得極低,困惑得幾乎要掉下眼淚。
  
  不行,如果她在這時候掉下眼淚,才真的是丟臉丟到家了。
  
  臉著她那不知所措、六神無主的嬌弱模樣,他心底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一股莫名的衝動促使他邁步向前,他走到她面前,毫無預警地端起她的臉,低頭攫住了她驚怯又毫無準備的唇辦——
  
  美樹猛地推開他,一臉氣惱而委屈地瞪著地。
  
  這算什麼?高興就親親她,不高興就把她當空氣,他以為他是什麼?大情聖?!
  
  她只是想從他嘴裡得到答案,不要他什麼都不說,就只是莫名其妙地親吻她。他把女人當什麼?又把她當什麼?
  
  她瞧不起他,打從心底的恨他……可是要命的是一她發現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地迷戀上他。
  
  她不能再留下來了,不能了!
  
  轉過身,她飛快地往樓上衝,一左腦地就逃進了她的房裡。
  
  
  
  一回房,委屈的淚水就無法控制地從她的眼眶中湧出,她將臉埋進枕頭裡,壓抑著聲線痛哭起來。
  
  不多久,她聽見今早才充電開機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調整了一下失序的情緒,盡量地將泣音收祝「喂?」
  
  「美樹啊?我已經找了你好多天。」電話裡傳來酒店的樂隊老師伊籐的聲音。
  
  「伊籐老師?」她一怔,伊籐找她做什麼?
  
  「你現在在做什麼?」伊籐在電話那端興奮地問,似乎為著能找到她而高興。
  
  「我?」她有一瞬的恍惚,「我在做家管。」
  
  「家管?」伊籐愣了一下,旋即又興匆匆地說:「你想唱歌嗎?」
  
  她一怔,「唱歌?」
  
  「我想把你介紹給一個製作人,如果有機會的話,也許你可以出道也說不定。」伊籐續道:「我已經跟他提過你了,他說願意見見你。」
  
  唱歌?出道?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這種機會。
  
  她是喜歡唱,不過她從沒想到要成為明星。不過這應該算是一個工作機會吧?
  
  如果她通過製作人那關,是不是代表她就有所謂的工作機會?如果她有了工作,就可以離開這裡,以另一種方式還他錢。
  
  她就不必再忍受這一切,不必再介意他是喜是怒、是冷是熱……
  
  「美樹?」伊籐疑惑地道:「你有那個意願嗎?」
  
  「我去。」她突然大聲地說,像是怕機會稍縱即逝。
  
  伊籐大喜,「是嗎?那你明天上午到港區來,我把地址給你,你拿筆抄下。」
  
  美樹拿來紙筆,飛快地、很有決心地將地址抄下。
  
  「那明天見了,美樹。」
  
  「嗯,明天見。」掛斷電話,美樹臉上浮現一抹決絕的神情。
  
  這一次,她一定要離開這裡,不管是什麼樣的機會,她都不能錯過。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2-4-25 00:05:23
第六章
  
  港區白金錄音室
  
  敏之專注地聽著錄音間裡傳來的樂聲,沉靜的臉上浮現一抹滿意的笑容。
  
  「OK!」他朝麥克風說了一聲,裡面的伊籐也露出一記大功告成的笑意。
  
  伊籐走了出來,「可以吧?」
  
  「非常好,」他一笑,「你的琴藝真的是無可挑剔。」他由衷地誇讚著伊籐。
  
  其實他自己也會好幾種樂器,不過他學樂器是為了作曲,不是為了演奏。他相信所謂的專業,也願意將自己的作品交由專業的演奏者去詮釋。
  
  他又檢視著樂譜,喃喃地道:「現在就剩下一Vocal的部分了……」
  
  伊籐走過來,「你有理想的人選嗎?」
  
  他拿下眼鏡,揉揉眉心,再將眼鏡戴上,「沒有,一直找不到搭得上的聲音。」
  
  「我找到那個女孩了。」伊籐突然一臉神秘地說,「事實上,我約她今天來。」
  
  「是嗎?」他倒沒有太興奮,畢竟他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不過反正他現在也找不到適合的聲音,如果有這種發現新聲音的機會,他也不能放過。
  
  「我想她應該快到了吧!」伊籐話剛說完,錄音室的門口響起工作人員的聲音。
  
  「伊籐老師,有位小姐找您。」
  
  「來了!」伊籐興奮地對神情平靜的敏之說:「你會對她的聲音感到驚艷的,她可是店裡的『天籟小姐』呢!我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時,差點兒就忘了怎麼彈琴。」
  
  聽著伊籐的形容,他是覺得有點言過其實。
  
  不是他不信任伊籐,而是他是個凡事都要親耳聽見、親眼看見的人,光是聽到別人的說法,他很難立刻全盤接收。
  
  「伊籐老師……」門口傳來一記怯怯的聲音。
  
  聽見那聲音,敏之的心頭不覺一震,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伊籐的一句叫喚,讓他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來了,美樹。」伊籐迎上去,「來,我幫你介紹。」他拉著她走到敏之身後。
  
  敏之緩緩地回過頭來,儘管心裡一陣陣的激動,還是表現出他冷靜專業、不為所動的樣子。
  
  「這位是長谷川敏之先生,是非常知名的製作人。」不知情的伊籐熱衷地道,「她是和泉美樹小姐,也就是我說的那名天籟小姐。」
  
  一見他轉過來,美樹嚇得心跳漏了一拍。她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他,不敢相信他竟是伊籐要為她引見的製作人。
  
  製作人?他是製作人?她終於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也總算知道他論什麼會出現在酒店門口,還有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真正含義。
  
  「你好,和泉小姐。」他神情平靜、若無其事地笑說。
  
  
  
  看他假裝他們根本不認識,美樹有一瞬的怔愣。
  
  也許他不希望別人知道他家裡有個年輕女家管吧?要是他那些「女性友人」知道他家裡有個女家管,一定會追著他窮追猛問,她想他應該是為了避免那樣的麻煩。
  
  既然他裝陌生,她也沒必要跟他搞熟。
  
  「你好,長谷川先生。」她口氣禮貌而疏遠地說。
  
  聽見她那種語氣,他心裡是有點不悅的。不過他不好在這裡表現出來。
  
  不管在男人或女人面前,他表現出來的永遠只有冷靜專業的一面。他不情緒,不管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永遠只有那種沉穩而內斂的神情。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伊籐口中的「天籟小姐」居然是她,他以為她是酒店公關,原來她只是駐唱歌手。
  
  聽伊籐那麼欣賞「天籟小姐」的聲音時,他還不覺得期待或好奇;可現在發現她就是「天籟小姐」時,他卻迫不及待地想聽聽她說話以外的聲音。
  
  「進錄音室吧!」他不嗦地道。
  
  「來,」伊籐覷不出兩人之間的火光,一徑熱衷地道,「跟我進去,就唱那首StandByYourMan吧?」
  
  美樹有點恍神地應著,「噢……」
  
  就在她隨著伊籐進入錄音間的那一瞬,她在他眼底覷見一種懊惱中帶著挑釁的光芒。
  
  
  
  當她有點低沉又帶著磁性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在場的人都迷住了。
  
  大家屏氣凝神地聆聽著她的歌聲,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因為在這個時候,任何不經意發出的聲音,都會變成雜音或者是噪音。
  
  敏之難以置信地望著裡面正專心唱著的她,眼底是一抹驚異及讚歎。
  
  他跟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從來不知道她有一副這麼好的歌喉。
  
  他一直在找尋適合的聲音,而這個聲音近在咫尺,只是他始終未曾發現。
  
  這一刻,他總算知道伊籐為何如此推薦她了。
  
  她的聲音有一種吸引力,讓聽者不知不覺地就跌進她歌聲裡的虛幻世界,即使只是簡單的伴奏,她的聲音還是氣勢十足,教人無法忽略。
  
  這就是他要的聲音,就是他一直想找尋的聲音……
  
  雖然他一直保持著冷靜、不為所動的神情,但天知道,他心裡是如何的激動難耐、波濤洶湧。
  
  一曲唱罷,整個錄音室裡安靜得彷彿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大家不約而同地望向一語不發的敏之,像在等著他作出回應。
  
  他微微地皺起眉心,若有所思地。
  
  他應該一口氣就將她簽下來的,不過也許就因為是她,他反而遲疑了。
  
  為了不讓她感覺到他是如何的迫不及待,他故意裝出一副考慮忖度的猶豫模樣。
  
  「長谷川,」伊籐急忙地追著他問:「你覺得如何?」
  
  見他擰著眉心,敲打著筆桿,一臉猶豫的模樣,美樹突然緊張起來。
  
  一開始知道要來試唱時,她是抱著平常心的,就像她每次私底下哼哼唱唱一樣的自在輕鬆。可是當她發現那位所謂的製作人就是他後,她再也沒辦法像以往那麼鎮定。
  
  她緊張、她惶惑,她怕自己通不過他那關。她要命地在乎著他的想法、他的評價,就怕他斬釘截鐵地說一句——不行!
  
  其實她並不是一定要出道,也沒有成名的打算,她只是介意他給她的「分數」。
  
  她從來不知道唱歌這種小事,居然也能讓她如此地不知所措。
  
  他會怎麼說,又會有什麼看法?她自豪的聲音在他耳裡,是不是能得到他的認同?
  
  天啊!她不知道自己竟這麼地在乎,她根本就不需要在乎的啊!
  
  她到底想從他那兒得到什麼樣的認可?她一直活得很自在,不需要任何人給她任何的評論,可是……
  
  可是當她在他面前唱歌,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在他心裡有著分數。
  
  潛意識中,她不想輸,不想被他打掉,她想比較,跟「別人」比較……
  
  別人?當這個念頭鑽進她腦海中,她倏地一震。
  
  她想跟別人比較,而這個所謂的別人,其實指的就是他身邊的其他女人。
  
  她心裡有一種無法形容的野心及企圖,就是希望她在他心裡有著不同於其他女性的位置。
  
  老天!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種念頭及想望,她不是一直想從他身邊逃開、從他生命裡逃開的嗎?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她卻希望自己在他心裡留下什麼呢?
  
  他床頭上擺的不是她,打電話來說著「是我,跟我聯絡」的也不是她,那麼她在他心裡是什麼?
  
  當他吻了她,說一些奇怪的話時,她在他心裡是什麼?
  
  忽地,他手裡敲著的筆停了下來。
  
  「伊籐,讓我考慮一天,明天跟你聯絡。」他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了出去。
  
  美樹怔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情蕩到了谷底。
  
  
  
  她的聲音絕對有出道跟走紅的本錢,不過這就是她想得到的嗎?在回家的路上,敏之不斷地想起這個問題。
  
  其實剛才他根本可以馬上將她簽下來的,可是他卻作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猶豫不決。
  
  如果他簽了她,讓她出道,她以後的生活方式將完全改變。
  
  他相信在他的打造之下,她絕對會紅。
  
  只是她若紅了,他們之間會變成怎樣?事情又會有多大的轉變?
  
  一到了幕前,她就變成明星、就成為公眾人物,成了大家可以喜歡、追逐的女人;到那時,她就不再是他身旁的和泉美樹——那個來自沖繩鄉下,純樸得幾乎有點笨拙的和泉美樹了。
  
  如果他對她沒有任何情感,他會毫不考慮地讓她出道,將她捧成大明星,可是糟就糟在他對她有感情,他希望、自私的希望能完全地擁有她。
  
  他無法將她推到螢光幕前去,他無法看著她跟自己漸行漸遠……
  
  回家的途中,他的腦袋裡不斷糾纏著這些事情,也讓他掙扎在放與不放之間。
  
  回到家後,他一個人在客廳裡等著她回來。
  
  他要當面問她,他要知道她為了什麼想出道。
  
  就在他等了約莫一小時後,美樹終於回來了。
  
  一進門,美樹就看見神情冷肅的他坐在客廳裡。她心慌地掩上門,像做錯了什麼似的晃了進來。
  
  他沒吭聲,只是抬眼睇著她,眼底隱隱有著一絲慍惱。
  
  觸及他的目光,她先是有點心虛,旋即又覺得自己沒必要如此。她又沒有做什麼壞事,幹嗎要一副「我很罪過」的模樣?
  
  「你居然利用『我的時間』去參加試唱?!」他沉著聲線,語帶詰責。
  
  她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是指她放著家務不做,跑去「摸魚」,而且要死不死地還摸到了大白鯊。
  
  這一點,她倒真的是挺理虧的。
  
  不過反正她在這裡也沒什麼事可做,就算出去幾個鐘頭又有什麼了不起,是他自己不給她工作做的,怪誰?
  
  「我家事都做完了……」她囁嚅地道。
  
  出門前,她已經把他的房間收拾好,就連衣服也都洗了,說真的也沒偷懶。
  
  「做完?」他端起主人的架子,一臉質問,「現在幾點?」
  
  「呃……」她訥訥地看著手錶,「七點……」
  
  他低哼一記,冷笑著:「我一個月花九十萬雇你,居然七點了還連頓晚飯都吃不到?」
  
  美樹瞪大了眼睛,有點氣又有點委屈。
  
  「我連做了幾天的飯,你都不吃耶!我……」她向他抗議著。
  
  「昨天不吃,不代表今天也不吃!」他打斷了她,十足「出錢是大爺」的架式。
  
  「那……」她委屈又不甘,「那我現在去做。」
  
  「不用了!」他沉喝一記,打斷了她想進廚房的念頭。
  
  他瞪著她,神情懊惱,「我已經氣飽了。」
  
  美樹微怔,不知道該說什麼地望著他。須臾,她還是捺不住性子地問:「你這是在刁難我?」
  
  今天之前,他不是對她視而不見,根本不管她有沒有事做的嗎?為什麼從錄音室回來之後,他又計較起她到底做了多少?
  
  這明明是存心刁難、明明是找她麻煩!
  
  「我刁難你?」他眉丘一隆,神情由懊惱轉話慍怒,「這是你該做的吧?!」
  
  「你!」
  
  「你不是要我『正常』的待你?」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這應該就是我用月薪九十萬雇你該有的態度吧?」
  
  「我……」他的一番話堵得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即使覺得他是故意為難她,卻也找不出任何借口或理由去辯駁。
  
  可是也真是奇怪了,他在生什麼氣呢?
  
  之前她那麼跟他唱反調時,他頂多是不理她,當她是空氣,怎麼這會兒在錄音室一見,他的反應就像是被紮了一針的瘋馬般莫名其妙、無理可循?
  
  她不過是用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去試唱,用得著這麼得理不饒人嗎?要是早知道他就是伊籐老師所說的那個製作人,打死她都不去呢!
  
  「那你現在想怎樣?」她睇著地,有點哀怨地。
  
  反正錯都錯了,要殺要剮隨他吧!最好一口氣就把她辭了,那她還省點力氣。
  
  想怎樣?這倒是問倒了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生氣,她說他在刁難她,他並不否認確實有那麼點味兒。
  
  不過那也是因為他被她激急了、激瘋了、激得神志不清,有點錯亂了。
  
  而他最氣、最掙扎的,是她有著教他非讓她出道不可的絕佳條件,她教他覺得如果不讓她出道,簡直是一件不可原諒的罪過。
  
  只是,天知道他有多麼不願意將她推到幕前去。
  
  想著,他眉頭越擰越緊了。
  
  也許她想逼他開口辭退她,可是他不會如她所願。在她跟他約定的這十個月裡,他不會辭退她,也不准她擅自離去。
  
  「你想唱歌?」他話鋒突然一轉。
  
  她微怔,「是、是啊!」
  
  「為什麼?」他那雙銳利的眸子緊盯著她問,「為什麼想唱歌、想出道?」
  
  她又怔愣了好一會兒。原本她是不打算將實情說出來的,可是剛才他那麼氣焰囂張地指責她、教訓她,讓她負氣地想將實情托出。
  
  那念頭還在腦子裡盤旋,她已經一時嘴快地喊了出來,「我想出道、賺錢,然後不用再受你的氣!」
  
  他眉心一皺,惱火地瞪著她。受他的氣?受氣的應該是他才對吧?
  
  打從她出現在他面前,他就變得神經兮兮,一點都不像是自己,只要她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左右他的所有情緒,而她居然說他讓她受氣?!
  
  觀見他眼底那抹被激怒了的凶光,她有點得意,但也有點畏怯。
  
  「你說的是真的?」他沉聲問道。
  
  她賭氣地點點頭,「是又怎樣?只要錢還你,我就不必再看你臉色……啊!」
  
  她話還沒說完,他忽地一臉盛怒地抓起她的手,將她整個人往上拉高了幾寸。
  
  「我讓你出道。」他那犀利的眼神穿透他的鏡片,筆直地射向她。
  
  美樹陡地一震,「呃?」
  
  「你馬上就能脫離我了。」他咬牙切齒地說。
  
  他摔開了她的手,憤怒地步上樓去。
  
  
  
  一上樓,他下意識地拿掉了眼鏡,也就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還戴著眼鏡。
  
  這個才真的教他吃了一驚。
  
  一直以來只要戴著眼鏡,他就能冷靜且理性的去面對、處理所有事情,而今天他居然發火了,
  
  是她,就只有她這麼有本事,能教他連戴著眼鏡都冷靜不下來!
  
  其實他並不是因為自己曾經拿錢幫忙她而覺得高高在上,將她留在這裡也不是想借自己對她有恩而對她有所企圖。
  
  他只是想保護她、只是想留住讓這個房子有「家」的感覺的她。就是這麼簡單、就是這麼純粹,為什麼她不能明白他的心情?
  
  她想走、想跟他撇清關係,好,他可以成全她!
  
  最好她爭氣的紅起來、最好她真的能賺錢……那麼,她就真的能完完全全地脫離他了。
  
  要是她不能……要是她不能,他又將如何對待她呢?把她當女傭一樣,好好地、狠狠地折騰她幾個月?他會那麼對她嗎?他真的不知道。
  
  其實他根本沒必要幫助她出道、幫她賺錢來脫離他,可是在聽到她那樣的聲音後,他實在無法違背自己想發掘好聲音的原則。
  
  一開始,他還掙扎。可是在聽到她親口說出的那些話後,他覺得自己再也沒必要掙扎了。這個女人想脫離他,根本不希罕他曾經對她伸出援手,她把他當病毒、瘟疫,一心一意地只想遠離他。
  
  這樣的她,不再需要他的保護、他的付出,還有他無法說出口的愛。
  
  他會讓她出道,因為她有出道的本錢及條件;他會讓她出道,因為這是他們兩人之間僅剩的關係,
  
  
  
  一早起來,美樹在客廳的桌子上發現他留下來的一紙合約,只等她簽名就能成立。
  
  她怔望著那紙合約,腦袋裡一片空白。
  
  在發生昨晚那麼激烈的衝突後,她打電話向伊籐老師探問起他的事,才知道他是個有名的製作人,而且是絕對能將她捧紅的製作人。
  
  她該簽名嗎?只要一紙合約,她就能出道,然後賺錢取消他們之間的約定。只是真的要簽名嗎?不知怎地,在看見他昨晚那盛怒的模樣後,她居然猶豫了。
  
  雖然他昨天是那麼的生氣,但是在他那竄燒著怒焰的眼底,她卻看見了隱隱的悵然及落寞。
  
  為什麼他會露出那樣的「訊息」,那又是什麼?
  
  她知恩不報,還企圖毀約,他應該生氣,也絕對有生氣的權利;她不懂的是,他眼裡似乎不只是氣憤及惱火。
  
  除去該有的怒火,剩下的那些究竟是什麼?
  
  為此,她遲疑了。
  
  這麼一猶豫,她整整耗去了一天的時間,卻還沒在那張合約上簽名。
  
  下午四點,她突然從恍惚中醒來,發覺自己該去超市買菜。在她還沒真正脫離他之前,她還是他的家管,還是得善盡職責地為他理家做飯。何況想起他昨天指責她的模樣,她就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抓著小錢包,她急急地出門。
  
  一出家門口,她就覷見一隻大型的虎斑秋田犬。它懶懶地躺在門外,身上有一點髒。
  
  「狗狗,狗狗……」見它頸子上有項圈,她猜想它應該是有主人的。
  
  既然是家犬,理應比較馴順,雖然它的體型真的有點大。
  
  「起來。」她試著叫它,它懶懶地睇她一記,沒有動作。
  
  見它模樣也算討喜,她蹲下身去並伸出了手——
  
  突然,那只秋田犬眉心一擰,毫無預警地霍然站起,「嗚!」它發出低沉的吼聲,猛地撲向了她。就在她發現自己惹了不能惹的狗時,一切已經快得讓她無法反應。它撲在她身上,目露凶光地瞪著她。
  
  「啊!」就在它張開嘴,露出尖銳的犬齒時,她閉上了眼睛,並本能地抬起雙手擋在眼前——
  
  「唔!」一聲悶哼在她耳邊響起,接著她聽見秋田犬發出一記痛哼。
  
  再睜開雙眼,她發現那只秋田犬已經離開了她身上,並在幾公尺外惡狠狠地瞪著她。
  
  「起來。」突然,她聽見身邊傳來一記低沉的聲音,而那聲音的主人竟是長谷川敏之。
  
  視線一瞥,她驚見他整隻手掌血流汨汨,袖口也撕裂了。是他,是他代替她被狗咬上一口!
  
  「你的手……」她驚呼,本能地去握住他淌血的手。
  
  「進去。」他睇了她一眼,冷冷地道。
  
  那只秋田犬知道自己遇上了不好惹的人,只遠遠地瞪著,卻再也不敢超前。須臾,它尾巴一夾,識相地跑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2-4-25 00:06:01
第七章
  
  看他站在洗手台前,任水流沖洗著不斷流出鮮血的傷口,美樹就覺得心揪得死緊。
  
  要不是他及時出現、要不是他不顧自身危險,伸出援手、要不是他……她這回一定慘不忍睹。
  
  只是,他為什麼要在狗爪下將她救出?他該生她的氣、該漠視她的危險的……
  
  見他面無表情地站在洗手台前,她只敢遠遠地看著、遠遠地憂心著。
  
  「見到陌生的狗,最好閃遠一點。」他忽地說道。
  
  在他總算開口打破沉默後,美樹才終於敢說話了。「我不知道它會咬人,所以……」
  
  他關上水龍頭,轉過身來望著她,「陌生狗跟陌生人一樣,都要提防。」說著,他走向了她,嘲諷地道:「你都知道要提防陌生人,卻不知道陌生狗一樣可怕?」
  
  她知道他在揶揄她,可是在這個時候,她也沒心力再去跟他耍嘴皮子。
  
  「你的場要去醫院包紮才行。」她說。
  
  「不用了。」他臉色平靜。
  
  她跟上前,緊張地道:「可是被狗咬到不是要打預防針比較安全嗎?」
  
  他睜了她一記,哼地一笑,「被人咬了不知道要不要打預防針?」
  
  她明白他現在所說的每句話,都是在消遣她的知恩不報,可是念在他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她只有默默承受了。
  
  「去醫院吧!」她追在他身後勸著。
  
  他漠然地走向客廳,並取出醫藥箱。「不必,這點場還死不了人。」說著,他自顧自地處理起傷口。
  
  因為他傷的是右手,處理起來有點礙手。
  
  看他弄了半天也弄不好,美樹終於看不下去地趨前,「我幫你。」
  
  她一臉誠心地望著他,眼睛還有點紅紅的。
  
  敏之瞅著她,思忖著。瞧她一臉內疚、憂心的模樣,他實在不該拒人於千里之外,再說,他真的是無法自行處理傷口。
  
  頓了頓,他將藥箱交給了她。
  
  美樹接過藥箱,像是得到莫大恩賜似的露出笑容。待她真正看見他掌心上的傷口,她突然笑不出來了。
  
  他掌心上那深深的、一處一處的傷口,令她憂急得眼眶一濕。
  
  「天呀,你……」她低呼一記,抬起頭望著他,「你真的要去醫院啦!」
  
  臉見她眼底那瑩瑩淚光,他心頭一震。她為他擔心,還是只覺得愧疚?
  
  「要是感染了,真的會死人的……」說著,她忍不住淌下淚來。
  
  雖然感動於她為他流下的淚,他卻還是佯裝無情,「我死了不正合你意?」
  
  美樹眉心一揪,淚水更是無法控制地淌下。
  
  她知道他生她的氣,氣她企圖想離開這兒,可是這麼氣她的他,為什麼在那個時候毫不遲疑地代她讓狗咬上一口?
  
  他可以繼續生她的氣,但是他不能因為生她的氣,而漠視這樣的傷口。
  
  「別這樣……」她低下頭,聲線不覺哽咽。
  
  臉見她憂急如焚的模樣、聽見她哀求的憂慮聲音,他的心在動搖著。
  
  那一瞬,他甚至覺得她是在意他的。
  
  「就算你生我的氣,也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她抹去眼淚,嗚嗚咽咽地,「這樣的傷,我真的不會處理,我、我陪你去醫院,好不好?」
  
  就在這一刻,他所有的冷漠及懊惱都煙消雲散了。他冰凍了的心,因為她溫暖的淚水而一點一滴地融化……
  
  他不知不覺地端起她低垂的臉龐,凝睇著她臉上的淚。「我去。」他低聲地說。
  
  從醫院回來後,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突然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淡淡的、溫溫的情懷。
  
  一進屋子,他立刻撥了通電話給渡邊裕子,「渡邊,是我。」
  
  聽見他的聲音,電話那端的渡邊裕子發出驚訝而愉悅的聲音,「敏之,有事嗎?」
  
  「我所有的Case都替我延後一星期。」
  
  「為什麼?」渡邊裕子一怔。
  
  「我手受傷了。」他說。
  
  「受傷?」渡邊裕子驚急地道,「你發生什麼事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小事,就這樣了。」說罷,他連聲再見都沒有就掛斷了電話。
  
  站在一旁的美樹專心聽著他在電話裡交代著事情,這才知道手掌受傷對他的工作有相當的影響。
  
  因為這樣,她更是內疚了。
  
  「呃……」她礙口地說,「你的工作……」
  
  他睇著她!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沒關係,我會處理的。」他的事情誰也幫不了忙。
  
  「我……」她低垂著頭,一臉慚愧,「對不起,都是我……」
  
  「跟你沒關係,是我自己挨上去的。」他淡淡地說。
  
  這也沒錯,確實是他自己湊上去的,如果他置之不理、如果他再無情一點,根本就不會受這種無妄之災。
  
  可是在那當下,他並沒有猶豫,見她隨時會被那隻狗攻擊,他想都沒想地就衝了上去。
  
  他擔心她、他無法狠心漠視她的安危,因為他知道如果今天受傷的是她,他心裡的痛會比皮肉之痛還疼上千百倍。
  
  他寧可傷的是自己,而不是一心想離開他身邊的她。
  
  「可是……」就因為是他自己技上去的,才教她覺得心裡難過。
  
  因為這麼一來,她更是覺得自己虧欠了他什麼。
  
  「合約簽了沒?」他打斷她的話,話鋒一轉。
  
  她一怔,愣愣地望著他。合約?她都幾乎要忘了這件事了,而他……
  
  「怎麼,你沒看見我留下來的合約?」他神情冷淡地望著她。
  
  她點頭,心裡有點不知名的酸澀。
  
  「既然看見了,還不簽?」他語意促狹,「你不是想出道、想離開這裡?」
  
  被他這麼一激一諷,她眼底的淚水又不自覺地滑落。
  
  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她心裡其實就充滿了矛盾,而在事情發生之後,她更是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想離開他了。
  
  當初,一心想離開這裡是為了什麼,她突然在這一刻全記不起來。
  
  心裡一急,她失控地朝他大叫:「你不要諷刺我!」
  
  「我諷刺你?」他眉心一擰,神情懊惱。
  
  他只是說出她的心情,而且就算其是諷刺,她也活該受他這樣的諷刺。
  
  「要不是你,我不會想離開、不會想出道唱歌!」她腦袋一片空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你是說這全是我的錯?」他幫她在最快的時間裡還清債務,給她吃注給她溫飽,還給她關懷,她還嫌不夠?還說都是他的錯?
  
  他把心掏出來給她,她不領情就罷了,居然將所有過錯都推到他身上?
  
  她不是真要怪罪他什麼,只是他的出現、他的一言一行,都擾亂了她原本平靜的心。
  
  「你明明氣我,還要幫我;明明不在乎我,卻老要說得你好像很喜歡我、很在意我一樣,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是喜歡你!」他衝口而出,自己都怔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說了?
  
  美樹陡地望著他,「你、你說什麼?」她有沒有聽錯?他說他喜歡她?
  
  「我說……」不擅於以言語表達自己感情的他支吾著。
  
  她睜大了水靈的雙眼盯著他,嬌怯而驚訝地道:「你喜歡我?」
  
  「不行嗎?」話都說出來了,他並不打算收回,而事實上也很難收了。
  
  「為什麼?」她怔愕地。
  
  「為什麼?」他擰起眉心,一臉懊惱,「你告訴我啊!」
  
  他怎麼知道為什麼?愛上一個人有時就是沒有理由、就是那麼簡單,他怎麼向她解釋,他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受她吸引,就想佔有她的身心
  
  美樹盯著他的眼睛,「總有理由吧?」
  
  「我不知道!」他回瞪著她,「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你,我會莫名其妙地幫你?如果不是對你有感覺,我會親你?如果不是在乎你,我幹嗎代你受罪?!」
  
  他已經做了這麼多,如果她還要問「為什麼」的話,那他的付出都是白費了。
  
  「你親我,是因為你對我有感覺?」她訥訥地,「可是上次你說那是一、一時……」
  
  「你要聽一個陌生人對你說喜歡你嗎?」他惱極了,下意識地取下眼鏡瞪著她。
  
  「我……」她紅著臉,怯怯地低下頭。
  
  要是可以選擇,她寧可聽他說「情不自禁」,至少那樣會教她心裡舒坦一些。驀地,她又想起他床頭上的照片。
  
  如果他喜歡她,那他床頭上的照片又是怎麼一回事?他還喜歡著照片中的人?而打電話給他的女人,在他心裡又佔著什麼樣的位置?
  
  「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她像蚊子叫地低聲問著。
  
  「有。」他想也不想地望著她,「就是你。」
  
  她心頭一震,羞怯地道:「那以前呢?」
  
  「當然也有。」他都幾歲的人了,怎麼可能沒有過去。
  
  「噢……」她又低下頭,若有所思。
  
  這麼說,照片裡的女人是他以前所喜歡的人了?而現在他喜歡的人是她?
  
  既然照片中的人已經是過去式,為什麼他還將那過去式留在床頭?是因為餘情未了,還是念舊?
  
  她該這麼小心眼嗎?他不是都說了她是他現在喜歡的人,唉……
  
  觀著她那嬌怯羞赧的可人模樣,他的心一陣陣地狂震著。
  
  「你……」他端起她低垂著的臉,「還想出道嗎?」
  
  「想。」她不加思索地道,「我要唱歌。」
  
  他皺起眉心,有點失望、有點懊喪。
  
  她凝睇著他的眸子深處,幽幽地道:「可是我不想離開這裡……」
  
  他微怔,愕然地望著她。須臾,他忽地單臂將她撈進懷裡,低頭擄去了她還未準備好的唇瓣——
  
  
  
  不想離開?在今天之前,她不是一直想離開的嗎?為什麼現在她卻不想離開了呢?是因為聽見他的告白嗎?
  
  就在美樹忖著的同時,敏之也正在想著同一件事。
  
  他以為她處心積慮地想出道並脫離他,可是她現在卻說她不想離開……為什麼?他真的被她搞糊塗了,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對待她。
  
  略略離開了她甜蜜的唇,他低頭凝睇著目光迷、臉頰潮紅的她。
  
  多醉人的女人啊!光是這麼看著她,他就覺得渾身燥熱、心思浮動,甚至不敢去想過去這段日子,他是怎麼忍受這種跟她同在一個屋簷下的誘惑。
  
  她輕顫著的唇片嫣紅而迷人地微微一掀,像是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似的。
  
  他輕捏著她的下巴,低頭迎上另一次的熱吻。這一回,他深深地、緊緊地覆住她,不讓她有一絲呼吸的空間。
  
  在她急欲喘息而微張著口時,他的舌頭敏捷地進入了她嘴中與她糾纏。
  
  她倒抽了一口氣,面紅耳赤地瞪大了眼。迎上他火熱的眸子,她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唔……」當他的舌纏吻著她羞澀的舌尖,一股不知名的火熱由腹下延燒到她的四肢。
  
  她全身無力地癱軟在他懷中,像個無助、困惑的小孩望著近在眼前的地。
  
  他以那只包紮著紗布的手托住她的背,炙熱的唇舌一刻都不停止地探索著她、渴求著她。
  
  漸漸地,她試著回應他的激吻,並在嘴裡以舌與他交纏。
  
  那火熱而濕潤的感覺刺激著她舌尖的神經,讓她的腦子跟著著火起來。
  
  未識人事的她,對這樣的撩撥,是沒有抵抗力的,尤其眼前的他,是一個有本事讓她心慌意亂、六神無主的男人。
  
  他火熱的舌頭像是有生命的物體般糾纏著她的舌,而他的另一隻手已經從她的腰際逐步地移到了她胸前。
  
  雖然他並沒有直接就撫上她的酥胸,但他停下的位置卻讓她有點心慌、有點期待……
  
  是的,是期待,她對他真的有所期待。
  
  在得到她唇舌的回應後,更是挑起了他隱忍已久的情火,他無法再克制自己急欲擁有她的心。對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壓抑真的是件痛苦的事。
  
  他將唇移到她耳邊,低語道:「很可惜,我只能用一隻手感覺你……」
  
  「嗯?」她有點恍神地望著他。
  
  「這樣也夠了,是嗎?」說著,他輕輕地含住她柔軟的耳垂,並時而吸吮、時而戲嚙。
  
  被他這麼一擦弄,美樹不禁渾身火熱;她不自覺地顫抖著,雙手無力地攀附著他的肩膀,沉淪在他熟稔而熱情的調情之中——
  
  他的唇沿著她的耳際,吻上了她的頸子,落在她喉間。因為她穿著套頭的丁恤,他的吻無法繼續蔓延到她胸前,於是他轉戰至她的唇瓣上,又一次地封堵著她。
  
  「呃不……」她瞇起雙眼,迷亂地低吟著。
  
  在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後,她完全迷失在他的熱情挑逗下,再也無法抽身。
  
  她期待著他的吻、他的擁抱,而最離奇的是,她發現自己已經期待很久了……
  
  他知道她的「不」並不是真的不,再說,他已經停不下來,即使現在的他只能用一隻手去感覺她的溫度、她的肌膚、她的美好。
  
  他將她攔腰抱起,而唇並沒有離開她的。
  
  美樹羞答答地推開他的臉,垂著眼臉怯問:「你要做什麼?」
  
  「你說呢?」他露出性感迷人的笑容,重新覆上了她的唇。
  
  她發現他要把她抱上樓去,而這個發現讓她非常驚訝、非常惶惶不安。
  
  她緊急地拉住樓梯的欄杆,「不……」
  
  「嗯?」他沉眼凝視著她。
  
  「我不……我是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只知道這一上去可能就會發生某件事。
  
  女性的矜持讓她無法放下心防地任他擺佈,她為難地望著他,像是在懇求他放她一馬。
  
  他微微地蹙起濃眉,疑惑地睇著她。剛才他明顯的感覺到她有著跟他相同的期待,怎麼這一刻,她又遲疑了?
  
  「這樣會不會太快?」她嬌快地問道。
  
  他皺起眉心,勾起一抹興味的笑意,「快?如果可以,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會這麼做。」
  
  她臉頰一熱,心跳跟著加速。「呃,但是……」
  
  「但是什麼?」他將臉湊近她,飛快地封堵住她還有意見的小嘴。
  
  他毫無預警的吻又親得她頭暈目眩、兩眼昏花;微閉著眼,她不斷地急喘著。
  
  他在樓梯轉角的平台上擱下了她,那炙人的熱吻教她渾身發顫,身體一陣陣地火熱了起來。
  
  「唔……」美樹身子一弓,嬌嬈的聲音自她口中逸出。
  
  那聲線勾起他更多、更濃的男性慾望,他不能自已地撫摸著她。
  
  「噢不……」美樹難耐無名的激情,若有似無地低吟著。
  
  「不,不行……」她喜歡他的吻、他的撫摸,可是潛意識中,她又覺得這麼做是不對的。
  
  他們相識不久,她甚至還不確定他對她是真心還是假意,雖然對慾望的那分莫名渴求燒得她神志恍惚,但隱隱地,她還是覺得自己不該就這樣被他佔有。
  
  敏之絕對是君子,他對女人的態度是文明到近乎冷漠的;可是當他面對著美樹時,她的美好卻教他數次脫軌。
  
  在這當下,他沒有隨時能收手的把握,真的沒有。
  
  一陣刺耳的門鈴聲突然大作,恍神的美樹倏地像冬眠中被一針扎醒的動物般猛地推開他,「有、有人……」
  
  他濃眉一糾,「別管他!」他低聲說道。
  
  「不要……」她迅速地整理衣裙,仿如逃出生天般地衝下樓去。
  
  「美樹!」雖然他不知道現在在門外按鈴的是誰,不過不管是誰都可惡極了!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2 22:0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