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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田萌]大男人的誘情指數(絕對吸引力三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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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34:19 |倒序瀏覽 | x 1
大男人的誘情指數(絕對吸引力三之二) 作者:黑田萌

「我對你……我喜歡你!」
呼,她說了,她終於說出來了!
要她一個小女人主動示愛實在很不好意思,
但如果她不說,
這個男人根本不懂她的心!
她才不在乎他是做苦工的窮小子,
也不在意他和爺爺相依為命住在老房子裡,
她會當稱職的好太太,陪他度過所有風雨……
喔,老天……這不是真的!
所謂的老房子,其實是有歷史的大宅院,
而且他、他才不是窮小子,
他真實的身份,居然是京王建設的接班人……
噢,她快昏倒了,誰來扶住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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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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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34:56
不是冤家不聚頭 黑田萌

  某天睡覺前,老公告訴我一件事……

  「剛才我看電視上的星座專家說,射手座跟雙子座,是永遠不會膩的組合……」

  「當然不會膩,」我瞅了他一眼,「你只要一點火,我就吹熄你,所以吵不起來嘛。」

  風跟火是對立的兩面,根本是冤家,這從我們兩個人經常為了一件事而針鋒相對就可看出。(我們連談論宗教,都能爭執不休、相持不下。)

  他不以為然,「別忘了風能吹熄火,但也可以讓它越燒越旺。」

  「我有讓你越燒越旺過嗎?」不知怎地,我突然有點興起。

  「有時候是這樣的。」他說。

  「噢?」我挑挑眉,笑問:「是什麼時候啊?」

  請注意,此時寶貝我的手,已經開始蹂躪他結實的胸膛。

  他白了我一眼,撥開我的手。「你怎麼那麼不正經?我是很認真在跟你討論事情……」

  啐,這種事有什麼好討論的?都結婚十一年,女兒也小四了。

  於是,我當場為他的不識趣變臉(要知道,女人翻臉比翻書快),翻身開啟我的任天堂,玩起我最愛的瑪利歐醫生。

  「ㄟ,不聊天了?」

  「哼,」我低聲的嘀咕了一句:「瑪利歐比你好。」

  他沒說話,也拿起他的手機玩起接龍。就這樣,我們趴在床上各自玩著自己喜歡的遊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結束了手機遊戲,熄燈躺下。

  我白了他一眼,繼續玩我的瑪利歐醫生。

  他先是「正經」的躺著,然後忽然側身問我:「要不要?」

  (限!以下內容,未滿十八歲不宜。)

  「不要。」我冷冷地回答。

  「真的不要?」

  「火熄了。」我說。

  「可是你是風,我才是火耶。」他說。

  我專注地玩著我的瑪利歐醫生,生怕一個停頓,方塊就疊到最頂端。

  「風停了。」

  他不說話,直接挨過來。這回,換他「蹂躪」本小姐我……

  「別鬧。」我嚇阻他,「要是我死了,就找你算賬。」我依然盯著那小小的方格子,目不轉睛。

  哼,剛才有點小小火苗時,他就偏要一口氣吹熄它,現在火都熄了,他還來亂什麼?

  「來嘛……」他拉了我一把。

  「啊……」一個不小心,我搶救不及,方塊就那麼疊到了頂端。

  小小螢幕上浮現了GAMEOVER,告訴我「你玩完了」。

  我板起臉,狠狠地瞪著還在旁邊鬧我的他。他嘻皮笑臉地看著我,還說:「早點睡覺,不要常常熬夜。」

  我咧,害我死了還說風涼話?

  我關上任天堂,以迅雷般的速度撲向他,對他展開攻擊。

  「可惡,看我怎麼修理你!」我開始胳肢他,因為「不怕痛,就怕癢」是他的唯一要害。

  「哈哈哈……不……不要……」

  他被我胳肢得邊笑邊躲邊求饒,但我依舊不放過他。

  「不……不要再……」他幾乎快說不出話來,「等一下你就……就慘了……」

  「還威脅我?」我露出猙獰的面孔瞪著他,然後變本加厲。

  這回,他已經被我胳肢得全身虛脫無力,終於開始求饒:「好……好了,我投降……」

  怕他待會兒對我展開報復,於是我開出條件。「好,那你等一下不能胳肢我。」

  「我……我答應。」他說。

  於是,我放過了他,翻身躺下,得意的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鬧我……」

  此時,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復體力,緊緊地抓住了我。

  「你剛才答應過的喔!」我警告他。

  「我又沒有要胳肢你……」他在我耳邊說著。

  我輕哼一聲,但已開始軟化。(唉,真是不爭氣。)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應該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吧?雖然我的遊戲已經GAMEOVER,但我倆之間才叫正要GAMEStart呢。

  儘管射手座的他跟雙子座的我是天生注定的冤家,但冤家路窄,狹路相逢,最終還是碰在一起了。

  不是冤家不聚頭,果然。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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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35:18
楔子

  京王建設,西新宿工務部。

  京王建設是一家老字號的建設公司,在昭和三十年,由老社長赤川敏郎以「京王工務」的名稱創立。

  一開始只是間小規模的工務公司,職員不到二十人,負責的也都是一般的私人工程。

  在經濟泡沫化的時期,京王建設在一波波的驚濤駭浪沖擊下屹立不搖,因而取代了不少中型公司,並接下不少金額較為龐大的工單。

  幾十年過去,當年的京王工務,已成為如今總資本額超過百億的京王建設。

  赤川敏郎今年已是個七十六歲的老人,雖擁有數不盡的家產,但行事低調,鮮少有人知道他個人私隱的那部分。

  他的妻子在十年前因胃癌過世,而他唯一的兒子,在年輕時便因為不願承受父親給予的壓力而離家,據傳也在一場車禍中喪生。

  如今的他,儘管擁有龐大的資產,卻沒有親人相伴,也更別提所謂的接班及繼承問題。

  日前他萌生退休之意,而整個京王建設也盛傳著他將從公司的體制中找尋接班人的傳言。

  不管傳言是真或假,這件事已在公司裡引起軒然大波,也牽動著一些人事的變動。

  就在這雲詭波譎之際,西新宿工務部來了兩個新成員——

  「大家好,我是京極夏彥,之前任職於大阪的分公司。」說話的是一名高約一八○,身著筆挺西裝,長相英俊,外向熱情的男子。

  他三十一歲,是名建築設計師。

  「我是赤川暮人。」另一名與京極年紀相當的男子,身著工作服,平頭,個子高大,體格精悍,有著一張嚴肅又冷淡的臉。

  他三十歲,是工地監督,負責工地的人手及機具調度,標準的勞力工作者。

  在工務部中,唯一的女性職員,是今年二十六歲的音無美紀。

  在一群從事勞力工作的男性之中,身形纖細的她卻意外的有存在感。

  看著眼前這兩名新加入的同事,她開始分析著他們的個性。

  京極夏彥能言善道,長袖善舞,外向又熱情,看來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但……赤川暮人呢?

  她猜想他應該是個凡事認真嚴肅,一絲不茍的人。他寡言,就連自我介紹都那麼的簡短,似乎不擅於經營人際關係。

  「好啦,」經理明神輔太拍拍手,說道:「希望大家能跟這兩位新同事相處愉快。」

  「明神先生,」這時,京極夏彥拍拍經理的肩,彷彿跟他熟識了八輩子般,「今天就讓小弟做東,下班後,我請大家喝酒。」

  一聽有酒喝,大伙立刻鼓噪起來。

  「大家一定要賞臉喔。」京極夏彥熱情的邀約著。

  「一定一定,有酒喝一定去,哈哈……」

  看大家一臉興奮,像是恨不得現在就下班的模樣,京極夏彥臉上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美紀忍不住在心裡這麼想著。

  成天跟這一大群男人攪和,她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瞭解男人這種生物了。

  忖著,她不禁撇唇一笑——

  「嘿,可愛的小姐。」突然,京極夏彥靠近了她。

  她一怔,驚羞地看著他。「什……什麼?」

  「你一定要來唷。」他笑睇著她,「你不到,那就沒意思了。」

  「放心吧。」工頭三宅先生爽朗地笑說:「我會負責把美紀拉去的。」

  「是嗎?」京極夏彥一笑,「那就麻煩三宅先生了。」說罷,他轉身看著一直沉默著的赤川暮人,「赤川先生,你也一起來喔。」

  赤川暮人依舊是那冷淡又嚴肅的表情,「抱歉,我有事。」話落,他轉身走開,跟幾名工地主任討論起事情。

  京極夏彥露出了自討沒趣的悻然表情,但只有幾秒鐘。

  沒一會兒,他又跟大家閒哈拉起來。

  他很有趣,不端設計師的架子,很快地就跟大家打成一片。當然,也包括唯一的女性——美紀。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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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35:49
第一章

  一個月後,西新宿工務部。

  「美紀,幫我打通電話給三洋電機的丹波先生。」工頭三宅一進到辦公室,就扯開嗓門喊著,「告訴他,他那邊的工事明天開始。」

  「是的。」美紀答應,抓起了電話。

  而此時,她發現另一個人也走進辦公室,那是已經來了一個月,卻還跟她相當生疏的赤川暮人。

  他一身汗水及髒污,像一陣風似的走過她的座位旁邊,他身上那陽剛的汗水味,是一種認真的、男性的、粗獷且教人不自覺安心的味道。

  美紀很喜歡男人身上有這樣的味道,那讓她想起她在鄉下務農的父親……

  「赤川先生,你回來啦?」她禮貌性地跟他點頭一笑,而他卻只是看了她一眼。

  這一個月來,他總是以這樣的態度回應她的問候。她並不覺得他在端架子或是耍大牌,她想……他只是不知如何經營人際關係吧。

  暮人回到了座位上,再一次檢視著估價單,神情越顯凝肅。

  他注意到美紀怯怯地瞄了他幾眼,但卻面無表情地繼續著他的工作。

  來到這裡已經一個月了,這段時間,他幾乎都待在工地,只有上班下班打卡的時間,才會回到辦公室。

  雖然跟她見面的時間跟機會都不多,但他看得出她是個開朗又認真的女孩,雖然有時挺粗心迷糊的。

  她跟大家相處得很好,儘管每天面對的是一群又髒又臭的勞動工作者,聽的也全是一些不經修飾,毫無營養的哈拉,但她並沒有擺起架子、故作姿態。

  對一個年輕女孩來說,這並不容易,尤其是在這個大家都想做輕鬆工作、找長期飯票的年頭。

  「赤川先生,」這時,美紀端了一杯熱茶來到他桌邊,「請喝茶。」

  這是美紀每天都會做的事,她總是為每個進到辦公室的人沖一杯茶,不管對方是高高在上的明神經理,還是一個小小的工地監工。

  「謝謝。」他沒有抬頭看她,只是專注地審核著那張令他頭痛的估價單。

  他並不是故意不理她,之所以如此淡漠,全是個性使然。

  他不知道如何跟女性相處,也不曾努力經營過這樣的關係。

  母親早逝、沒有兄弟姊妹,成長階段又是課業工作兩頭燒,他根本沒有時間跟心情與別人來往交際,尤其是女性。

  女人需要時間陪、需要時間愛,而他沒有多餘的時間。

  「唔……」看著估價單,他的眉頭越擰越緊,表情也越來越難看。

  這該死的估價單,還有那該死的京極夏彥,配合了一個月,他對那傢伙已經越來越失去耐心。

  成天只知道跟經理及客戶打嘴炮哈拉,從不親身到工地去看看。雖然他並不是毫無能力,但卻過於投機怠惰,總要他在忙於監督工事之餘,還要挪出時間跟所有人斡旋溝通。

  「該死!」他低聲咒罵一聲,霍地起身。

  「啊!」一直站在旁邊的美紀被他嚇了一跳。

  驚覺她還站在一旁,他露出了驚疑的表情。皺皺眉,他看著一臉驚羞靦腆的她。

  「有事嗎?」他問。

  「啊?」她愣了一下,「不……沒事……」

  雖然她不知道那估價單出了什麼問題,但見他眉頭深鎖,神情凝肅且專注認真的看著那張估價單,她無來由地看呆了。

  他嚴肅的側臉出奇的好看。濃密而虯皺的眉、高挺的鼻樑、緊抿著的唇片、平整的下巴、突出的喉結……她知道這麼盯著一個男人看是非常丟臉的事,但那一刻,她不知為何竟像著了魔似的。

  迎上他銳利又深沉的目光,她羞得想立刻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看著她漲紅的臉龐,暮人心頭莫名一悸。

  打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知道她是個漂亮的女孩。勻稱纖細的身形、姣美的面孔、甜美的笑容及聲音……她足以讓每個見到她的男性眼睛為之一亮。

  看了他一個月,怎麼這一秒鐘才突然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悸動?

  皺皺眉,他有幾分的懊惱及疑惑。

  見他皺眉,美紀以為他氣她在一旁影響他的工作,連忙彎腰一欠,「非常抱歉。」

  見狀,暮人的眉心越是擰緊。

  她道什麼歉呢?她沒有犯什麼錯,而他也不是在生她的氣,她為什麼……

  難道他的臉色真是那麼難看?難道他給她的感覺是那麼的冷傲易怒?

  「你道什麼歉?」他直視著她,而這是一個月來,他第一次直視著她。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頭一震。

  完了,他真的在生氣。她忖著。

  「真的非常對不起。」彎下腰,她再一次致歉。

  見她小心翼翼又戰戰兢兢的模樣,暮人不自覺地感到懊惱。她道什麼鬼歉?又為什麼一臉惶恐?他的臉很恐怖嗎?

  很多跟他接觸過的人都說他長得一副明星臉,像極了性格男星竹野內豐,雖然他並不那麼覺得,但既然像男明星,應該長得還不賴,怎麼她見了他卻像看見可怕的酷斯拉?

  突然,他意識到一件事——她每次見到他,幾乎都是如此。

  怪了,為什麼她面對京極夏彥時可以那麼輕鬆自在,也總是被那傢伙逗得笑臉盈盈,而面對他時卻……

  想著,他不知怎地更覺懊惱,甚至是有一點點說不上來的沮喪。

  「京極呢?」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神情冷漠。

  「啊?」美紀一愣。

  「我說京極呢?」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往下一沉。

  「京……喔,他在經理室泡茶。」她說。

  聞言,他臉色更顯難看。抓起估價單,他又像陣風似的離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美紀心情一沉,無由地覺得沮喪。

  *********

  下班時間過了,但進到經理室的暮人還未出來。

  美紀看看表,不知怎地有點急躁不安。

  雖然他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但像剛才那樣難看的表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儘管他跟京極夏彥從不曾正面衝突過,但從他們的相處模式看來,他們不對盤已經很久了。

  也是,他是個靠工地實戰經驗的務實派,而京極夏彥卻是個靠嘴巴的理論派。

  他們的工作本就有著相當的衝突,而他們南轅北轍的個性及行事作風,更是造成他們不相往來的主因。

  突然,經理室的門開了——

  先走出來的是臉色超級難看的暮人,而隨後出來的,是一臉高傲又不悅的京極夏彥。單看他們兩人的表情,美紀不難猜到剛才在經理室中,是怎樣的一番激戰。

  暮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神情沉凝的研究著工程圖。

  京極夏彥收拾著自己的桌面,嘴裡不知咕噥著什麼。不一會兒,他穿上西裝外套,看來是準備下班了。

  美紀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點不知所措。

  「小美,」京極夏彥來到她座位旁,「你不下班嗎?」

  他以非常親暱的方式稱呼美紀,而那似乎是他的習慣。

  出身富裕家庭的京極夏彥,是個有著貴公子氣息的人,他重視自己的外貌,也在乎別人對他的感覺。

  也許是從小就習慣應付各式各樣的人,所以不管在什麼樣的環境裡,他總是能表現的落落大方、泰然自若。他習慣接受別人讚美的目光及言語,也從不吝嗇稱讚他人。

  就是因為這樣,他的人際關係極佳,也跟工務部上上不下的人維持著很融洽的關係——除了暮人。

  「我……我正要下班。」她說。

  「一起走吧,我送你。」他說。

  「ㄟ?」她一怔,下意識地瞄了低頭看著工程圖,始終不發一語的暮人。

  她想……他應該聽見了吧?但他聽見了又如何?為什麼她會在乎他的想法?

  「明天休假,今晚我請你喝一杯。」京極夏彥提出邀約。

  美紀又是一怔,「咦?我嗎?」

  「當然是你。」他挑挑眉,意有所指的道:「不然我會邀請那位『老K臉先生』嗎?」

  她當然知道他說的「老K臉先生」是誰,雖然她覺得那麼形容人家是有點過分,不過倒挺貼切的。

  是的,暮人到西新宿工務部已經一個月了,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笑,好像他的身體少了那部分的功能般。

  他長得那麼好看,她想……他笑起來應該更迷人吧?

  「走吧。」不等她點頭,京極夏彥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她。

  她一震,完全來不及反應或拒絕。

  「ㄜ……可是……」

  她是個好好小姐,跟同事之間的關係也一直維持得很好,雖然工作場合裡全是男人,但她從不刻意跟他們保持距離,她深知如何跟大家維持熟絡但安全的距離,也一直沒出過任何的差錯。

  好好小姐的她,雖然樂意參加大伙的聚會,不過一對一的酒聚,她還不曾有過。

  「京極先生,我……」

  「放心,如果你喝醉了,我負責送你回家。」京極夏彥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可是……」她下自識地看著依舊沉默不語,彷彿周邊發生的事,跟他完全無關的暮人,「赤川先生,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覺得這麼問的自己根本是個笨蛋,別說他剛跟京極夏彥有過爭執,就算沒有,以他的個性也不可能跟他們去喝酒。

  果然,他頭也沒抬的回答:「我要加班。」

  「赤川先生那麼認真加班,怎麼有空跟我們去喝酒?」京極夏彥酸了他一句。

  「要是某人能認真一點,我也就不必這麼認真。」暮人不甘示弱地回敬他一句。

  「什……」京極夏彥懊惱地瞪著他。

  眼看經理室的戰火就要延燒到外頭來,美紀連忙充當和事佬。

  「京極先生,」她趨前一步,擋在京極夏彥面前,「大家都是同事,別這樣……」

  「好,我就看在小美你的面子上,不跟他計較。」說完,京極夏彥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她就往門口走。

  *********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那一刻,暮人不自覺地抬起了頭。

  他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而他也知道他想尋找的那個身影,已經從辦公室消失。

  是的,京極夏彥帶走了她——那個見了他就像見鬼似的微笑女孩。

  來了一個月,他當然知道京極夏彥跟大家處得有多愉快,又是如何讓那個微笑女孩笑口常開。

  他不妒嫉京極夏彥的好人緣,但剛才那一刻,他莫名地痛恨著。

  下工後,大部分的人都有喝一杯的習慣,而據他所知,她常常參加那樣的聚會。

  因為年紀還輕,大家把她當妹妹、當女兒一樣看待,不過那是在他跟京極夏彥來之前。

  只年長她五歲的京極夏彥會當她是妹妹嗎?而她又會當他是哥哥嗎?

  客觀的說,京極夏彥是個有著良好條件的男性。他出身富裕,有一份好工作及高薪,身著名牌西裝,開著昂貴跑車,體貼幽默嘴又甜,對任何適婚年齡的女性來說,他都是個可遇不可求的理想對象。

  比起他這個「老K臉」,京極夏彥絕對更具吸引力。

  忖著,他不覺懊惱起來。

  他在想什麼呢?京極夏彥是不是好對象,她是不是喜歡京極夏彥又關他什麼事?

  他現階段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好好的完成他的工作及修業;因為,他身上背負著一個使命——一個父親未竟的使命。

  *********

  西新宿,Firenze酒吧。

  「赤川那傢伙實在是太討厭了。」一邊喝著酒,京極夏彥一邊痛批著暮人,「他根本是在找我麻煩。」

  美紀雙手握著酒杯,轉啊轉的卻沒喝過半口,「我覺得他不是那種人耶。」

  「什麼?」他生氣地看著她,「你不覺得?」

  「嗯。」她點頭。

  「那傢伙簡直是性格有缺陷,你說,他曾給過誰好臉色看?」他問。

  美紀想了一下,一臉「還真是想不出來」的表情。

  「你看吧。」他哼聲,「我猜他一定是個討厭鬼,從小就爹不疼娘不愛。」

  「京極先生,」美紀替暮人抱不平,「赤川先生沒你說的那麼糟啦。」

  「你幹嘛替他說話?」京極夏彥皺起眉頭,一臉吃味,「我以為你跟我是同一國的。」

  「啊?」她一頓。

  「你該不是喜歡那種類型的男人吧?」他盯著她問。

  她耳根一熱,立刻漲紅了臉,「才不是那樣……」

  喜歡?她從沒想過那麼複雜的事情,她只是覺得赤川暮人並不是京極夏彥所以為的那樣。

  「也對,」他撇唇一笑,又喝了一口酒,「像小美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怎麼會喜歡他那種『老K臉』……」

  美紀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無奈一笑。

  「他老愛挑剔我的估價單跟設計圖,根本是故意找碴。」他繼續發著牢騷,「像他那麼不知變通,客人都被他嚇跑了。」

  她還是沒說話,畢竟工務方面不是她的專業。

  「我看他根本是妒嫉我。」說著,京極夏彥又點了一杯酒。

  「妒嫉?」美紀微怔,疑惑地看著他。

  「難道不是嗎?」他氣呼呼的說:「他妒嫉我人緣佳,又得到經理跟客戶的讚賞,所以處處挑我毛病。」

  美紀頓了頓。挑毛病?這表示他真的有毛病讓暮人挑,不是嗎?

  果然是個公子哥兒,容不得別人對他有一了點的批評。

  其實就她看來,京極夏彥並不壞,雖然他有一些改不掉也掩飾不了的公子哥兒習性,不過個性不錯,人品也不差。

  有時,她覺得他根本是個努力爭取被人寵愛,也始終受人寵愛的大男生。

  想著,她忍不住一笑。

  「咦?」見她笑,他一怔,「你笑什麼?」

  「沒什麼。」她看著他,「我覺得京極先生你有時候挺孩子氣的。」

  「什……」京極夏彥先是露出了懊惱羞赧的表情,但隨即又被她的笑容所吸引。

  「小美,你真的好漂亮。」突然,他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美紀一怔,也注意到他看她的眼神與平常不同。

  她心頭一震,警覺地說道:「京極先生,你胡說什麼啊?」

  她跟男同事之間的距離,一直拿捏得恰如其分,她不逾越,也不給別人逾越的機會。雖然她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但對她來說,他是朋友、是同事,沒有其它。

  儘管不知道這樣的關係以後會不會改變,但至少在目前,她不打算跟他有朋友及同事以外的關係。

  「ㄜ,」她假意看了看表,「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ㄟ?」他一怔,「才八點多。」

  「我有門禁的。」她說。這其實是謊話,她家人都在鄉下,就只有她一個人在東京工作。她一直很自由,根本沒有門禁的限制。

  「平常大家一起喝酒,也沒看你這麼早離開過。」

  「明天家裡有事,所以今天得早點回家。」說著,她抓著包包,快速地跳下了高腳椅,然後向他彎腰一欠,「謝謝你的招待,星期一見。」

  這一次,她轉身快步離開,不給他任何挽留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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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36:10
第二章

  美紀住的地方跟酒吧是完全不同的方向,所以在她回家的途中,還得再次經過公司。

  行經公司門口時已經九點,而她發現大門沒關,裡面的燈也還亮著,顯然地……暮人還在。

  真是個拚命三郎,竟然連小週末都留下來加班。難道他沒有約會或是其它的事可做?難道他家裡沒有人等他,就跟她一樣?

  她想,他一定還沒吃飯吧。

  他一忙起來,經常忘了吃飯,有時見他都已經下午兩三點了,才開始「享用」他那盒已經冷了的便當。

  不知是哪條筋不對,她突然興起一個念頭——替他買晚餐。

  雖然知道他不會領情、雖然知道他還是會以那唯一的表情面對她,她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往附近的便利商店定去。

  買了盒微波便當跟飲料,她快步地回到公司。

  剛到公司門口,就看見正在關鐵門的暮人,她本能地想跑,但卻已經被他看見。

  「你?」準備離開的暮人,訝異地看著早就跟著京極夏彥離開的她。

  「赤……赤川先生……」她紅著臉,一臉靦腆。

  他注意到她手上提了個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而那是他正準備去買晚餐的便利商店。

  意識到他的目光,她像被逮個正著的小偷般心虛,立刻將塑膠袋往身後一藏,活像那是偷來的贓物般。

  老天,她幹嘛這麼緊張?反正這便當本來就是要買給他吃的啊。

  「你怎麼在這裡?」他問。

  她應該跟京極夏彥去喝酒了,不是嗎?現在不過才九點,京極那傢伙會這麼早就放她走嗎?

  「我……我是……」她該怎麼說呢?說她是為了幫他買便當,才會出現在這裡?

  天啊,他會怎麼想呢?覺得感激?還是認為她根本就多事、雞婆?

  這時,暮人已經聞到她身後塑膠袋裡所傳來的香味。

  雖然微波便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對肚子餓的人來說,什麼都是超級美食。

  不過她怎麼到現在還沒吃飯?難道京極只負責請酒,卻沒讓她填飽肚子?

  「空腹喝酒很傷身的,你不知道嗎?」他問,以他一貫的語氣。

  「啊?」她一愣,滿臉不解。

  「京極沒請你吃飯?」他問。

  這會兒,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來,他知道她身後塑膠袋裡藏著的是便當,而且他以為那是她要吃的。

  「有啊。」她老實地回答,「京極先生有請我吃晚飯。」

  聞言,他挑了挑眉,「怎麼,他沒讓你吃飽嗎?」

  「不……不是的……」要命,她要不要承認這便當是為他買的啊?

  「京極應該不是那麼小器的人。」提及京極,暮人不知為何就有火氣,不全是因為工作上的衝突,而是因為……因為什麼呢?難道他為京極跟她比較要好而生氣?

  忖著,他不自覺地糾起濃眉——

  看見他那眉丘隆起的懊惱神情,美紀只覺得不安。

  他常常給人一種「我正在生氣」的感覺,而令她苦惱的是……她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

  「赤川先生,你……還在生氣嗎?」她試探地問。

  他微頓,「我看起來還一副猶有餘怒的樣子嗎?」

  「ㄛ……」她怯怯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好吧,」他乾脆地說:「那我應該還在生氣。」

  他這個人直來直往,有話直說。他確實是對京極的工作態度及行事作風非常不滿,這一點不需隱瞞任何人,包括她。

  「其實京極先生不是壞人。」她試著居中調停,也說出她的看法。

  京極不是壞人?那麼她是說……他是壞人嗎?

  皺皺眉頭,他睇著她。「我沒說過他是壞人,只是希望他在工作方面能多用點心。」

  「……」這一點,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畢竟,他在工作方面比京極夏彥來得認真,是不爭的事實。

  「對你來說,他可能是個不錯的同事兼朋友,但對於跟他在職務上有直接接觸的我來說,他非常的不敬業。」他直率的說出他的想法。

  「我只是覺得你們可以試著用不一樣的方式溝通。」她訥訥地說。

  這些話倒是中肯,但不知道為什麼聽在他耳裡,卻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她在幫忙緩頰,而且是為了京極夏彥。

  這真的不意外,雖然好脾氣、好性情的她跟誰都相處融洽,但他跟她的關係絕不及她跟京極夏彥的十分之一。

  儘管不覺得意外,但不知怎地,一把火在他胸口悶悶地燒著。

  「溝通?」他冷冷地看著她,「喝酒溝通嗎?」

  她心頭一震,表情有些許的難堪。這話……是在嘲諷她嗎?

  「光是穿著西裝、吹著冷氣,整天跟經理還有客戶泡茶聊天,而從不親自到工地看看的他,真的懂得什麼叫溝通?」

  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據她所知,每當京極夏彥的設計或估價跟實際施工發生衝突時,不是靠暮人出面協調,就是京極夏彥以喝酒的方式擺平。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這實在算不上是什麼溝通。

  「你回公司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他直視著她,情緒莫名的激動。

  他想,要不是他太累,脾氣不自覺的暴躁,就是他實在太不爽京極夏彥了。

  美紀一怔,「不……不是,我只是……」她不自覺地捏緊手中的塑膠袋。

  「他要你來跟我說這些話?」

  她用力地搖搖頭。

  他眉頭一擰,「那麼是你自己來的?」

  她點點頭,然後像是想起什麼,又急忙的搖搖頭。

  他眉心聚攏,神情冷肅。「你很害怕嗎?」

  「啊?」她一怔。

  「跟我說話,你很害怕嗎?」他問。

  「我……」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當他的傳聲筒?」說罷,他轉身就走。

  看著他漠然的背影,還有他那冷冷的、彷彿利刃般刺傷她的言語,她突然覺得委屈難過。

  什麼傳聲筒?他以為她是來替京極夏彥求和的嗎?她又不領京極的薪水,幹嘛那麼做啊?再說,她那麼做有好處嗎?

  她只是希望他不要生氣,只是希望他……

  他為什麼感受不到別人的善意?來了一個月,難道他感覺不到她對他的友善?難道他看不見她是多麼希望能跟他成為「好同事」?

  鼻子一酸,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

  「你站住!」突然,她聽見自己發出這樣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而他停住了腳步。她心頭一震。完了,她想著。

  她知道他會回過頭來,但她不知道當他回過頭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而她又該如何反應。

  他緩緩地轉過身,神情依舊淡漠。

  迎上他那彷彿說著「你想怎樣」的目光,她膽怯了。

  「ㄛ……」她想說話,但所有的聲音都卡在喉嚨,不管她如何用力都出不來。

  於是,她心虛地、惶惑地低下了頭。

  「還有事?」看著她那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不覺有氣。

  既然敢替京極夏彥出面,為什麼沒有勇氣直視他的眼睛?

  「我……我……」

  「有什麼話,叫京極直接跟我說。」他冷冷地丟下一句,轉身要走。

  「慢著!」這一次,她勇敢地叫住他。

  她不想被他誤會,她不想他以為她是京極夏彥的同路人,她得把話說清楚。

  聽見她的聲音,暮人再度停下腳步。

  為了替京極夏彥說話,她還真是卯足了勁。再次轉身,他神情明顯懊惱微慍。

  看著他那彷彿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在乎的表情,美紀第一次動了氣。

  不知哪來的勇氣及決心,她大步地走向了他,而此舉令他驚疑。

  來到他面前,她氣憤地直視著他的臉、他的眼睛,大聲地、一字一字地說:「我、不、是、他、的、傳、聲、筒!」

  一個月來,他們的對話少得可以數得出來。今天是他們第一次有那麼多的對話,但內容卻充滿著火藥味。

  想到這兒,她更覺悲哀。

  他一震,怔怔地看著「竟然」發脾氣的她。

  不過真正教他震驚的不是她發了脾氣,而是她眼裡閃著的淚光。

  他再如何遲鈍沒神經,也看得出那是委屈的、憤怒的淚。

  「我出現在這裡,不是為了替京極先生說話或傳話。」噙著淚,她氣憤地說:「我是跟京極先生一起去喝了酒,但我沒有受他之托或自作主張的想幫你們調停,我只是……只是……」

  說著,兩行眼淚自她眼眶之中湧出。

  他心頭一緊,臉上有了歉疚。

  他應該道歉,但不擅辭令的他,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我回家得經過公司,所以才會……才會……」她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在說什麼,「看到你還在加班,我……我就去超商買……」

  雖然她說得零零落落,但他已聽出個大概。

  她手中拎著的塑膠袋裡,裝著的是為他買的便當?他震驚地看著她。

  「你這個人為什麼那麼冷漠、那麼難相處、那麼……那麼……」她哽咽了。

  看見她這樣,暮人慌了手腳。

  在工地裡跟一海票大男人大呼小叫搏感情難不倒他,但面對女孩子,尤其是像她這樣正在哭泣著的女孩子,他投降。

  他努力思索著安慰她的語句,但他想不出來。

  「你……我是說……」該死,他是怎麼搞的……

  突然,她拾起淚濕的眼簾瞪著他。

  他心頭一震,木木地看著她。

  她猛地將手裡的塑膠袋硬塞到了他手裡,「拿去!」

  她才不管他接不接受、感不感覺得到她的善意,反正便當是為他買的,她不想帶回去。

  「便當是買給你的。」她氣呼呼地瞪視著他,臉上還掛著兩行淚,「希望能吃撐你!」

  她知道說這種話實在很幼稚、很不理性、很……很沒風度,但是她要個鬼風度!

  轉身,她重重的跺著步伐就走——

  走了十幾步,她發現他並沒有追上來。

  見鬼!難道她還期待他會追上來?追上來做什麼?跟她道歉嗎?就算他真的跟她道歉又怎樣?她心裡會舒服一點嗎?

  「可惡,這個烏賊!」

  她暗暗在心中下了個決定,那就是……從星期一開始,她再也不幫他倒茶!

  走著走著,她發現自己的臉頰好燙,伸手一摸,這才知道她的眼淚沒停過。

  為什麼要為這種事掉眼淚呢?他不過是她眾多同事的其中之一,有什麼好在意?

  她為什麼會這麼難過?他有什麼不一樣嗎?他在她心裡的份量有比較重嗎?他只是個沒血沒淚、沒心沒肺,再加上沒神經的傢伙罷了!

  不要哭!不准哭!不斷這麼想著的她,卻怎麼也止不住淚水。

  忽然,她覺得自己再也走不下去。她停下腳步,傷心又氣憤地站在原地。

  她今晚是怎麼了?她醉了嗎?不,一杯酒灌不醉她,她的腦袋清楚得很。那麼……她是瘋了嗎?

  是的,一定是瘋了,要不是瘋了,她不會對他說那些話,不會哭,不會是這種反應。

  正當她決定邁開腳步,一隻大手倏地攫住了她——

  *********

  「喂。」暮人尷尬又不知如何是好地看著淚流滿面的美紀。

  看她大步地走開,然後又停下來啜泣的纖細背影,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般。

  他不是個溫柔的男人,不懂得憐香惜玉,更別提討女孩子歡心。但他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的態度及言語傷害了她。

  女孩子臉皮薄,哪禁得起他那些夾槍帶劍的話?他習慣跟一群沒神經的大男人相處,卻沒意識到她是個纖細的女孩子——不管是內在還是外在。

  他剛才一定是瘋了,才會那麼對待她。一想到她替京極夏彥說話、她跟京極夏彥交好、她跟京極夏彥……該死,他不會是在吃醋吧?

  但,怎麼會呢?

  此際,美紀恨恨地瞪著他,雖然他趨前留住她讓她有種說不出的驚喜,但她還是無法忘記他剛才那無情又冷漠的傷害。

  再說,他為什麼叫她「喂」啊?她沒有名字嗎?沒有姓氏嗎?

  「當了一個月的同事,你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她秀眉橫豎。

  他一頓。他當然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只是他好像從沒叫過她的名字。

  每當聽見京極夏彥親熱的叫她「小美」時,他就覺得刺耳,但他發現她好像還挺喜歡的。難道她要他叫她小美?

  「我沒有辦法像京極那樣叫你小美。」他直言。

  「小……小美?」她羞惱,「誰要你叫我小美了……」

  他以為她喜歡京極夏彥那麼叫她嗎?她聽了也覺得渾身不自在啊。問題是……他就喜歡那麼叫,她又能怎樣?總好過叫她什麼寶貝或甜心之類的吧。

  他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看來……她並不希望他像京極夏彥那麼叫她,也或許「小美」這樣的暱稱只屬於京極夏彥。

  她跟京極夏彥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她說她不是他的傳聲筒,那麼總跟她走得那麼近,又總親熱的叫她小美的京極夏彥到底是她的什麼?

  如果她到公司來不是為了替京極夏彥說話,那麼是為了什麼?

  她為什麼要買便當跟飲料給他?就算她回家會經過公司,也沒必要特地跑到超商幫他買便當吧?

  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難猜,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難道說……這只是基於單純的同事情誼?這也不奇怪,她可是西新宿工務部的微笑女孩兼好好小姐。

  「便當,」他頓了頓,「謝謝你的便當。」

  看著他那連說句話都覺得很為難、很艱巨般的表情,美紀真不知自己該繼續生氣,還是就這麼原諒了他。

  「除了謝謝,難道你不該說聲抱歉嗎?」她問。

  他皺了皺眉頭,露出猶豫的、掙扎的表情。

  「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有錯?」她的語氣近乎詰問。

  他忖了一下,定睛看著她。

  迎上他深邃而幽沉的目光,她莫名的心悸。儘管臉上的淚未乾,但她已不似剛才那麼生氣傷心。

  「我要為哪一件事跟你道歉?」他問,神情是誠懇的。

  「什……」看他的表情,她知道他不是因為高傲或冷漠而這麼說,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惹惱了她。

  「因為我說你是傳聲筒?」他直視著她,「如果是,我向你道歉,我不該那麼說。」

  「……」是嗎?她是因為那個而生氣、傷心、委屈嗎?

  不,那件事沒嚴重到讓她失控地在他面前掉淚,真正讓她難過的是……他從來感受不到她對他釋出的友好及善意。

  為什麼他不能像其它人一樣呢?她不要求什麼,只希望他至少給她一個微笑。

  她不是空氣,但他卻總像是感覺不到她的存在般。

  突然,一條警覺的神經將她用力一扯——

  老天!希望他感覺到她的存在,希望他看見她,希望他……這根本是……

  不是吧?她喜歡上他嗎?

  忖著,她不自覺地滿臉通紅,甚至不敢抬眼看他。

  見她臉上的表情一變再變,時而氣惱、時而驚愕又時而羞紅的,他不覺困惑。

  「你怎麼了?」他盯著她。

  「啊?」抬起頭,迎上了他直射向她眼睛深處的目光,她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看她一臉驚慌地連退兩步,暮人不覺又叫起濃眉。她就那麼怕他嗎?而他真有那麼兇惡嗎?

  「我很抱歉。」他眉頭一擰,「很抱歉弄哭了你,很抱歉讓你覺得害怕。」

  發現他誤會了她此刻的表情及反應,她想解釋,但話到嘴邊卻又硬吞了回去。

  天啊,怎麼解釋啊?她此時的心情是如此的複雜紊亂,甚至連自己都厘不清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有點無奈地說:「總之,謝謝你的便當。」

  她皺著眉,低頭不語。

  她不是在慪氣,只是苦惱著不知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及表情面對他。

  暮人沒那麼細的心思,只覺得她是在生他的氣。

  人家在氣頭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再見。」說罷,他提著裝著便當的塑膠袋,旋身走開。

  看著他的背影,美紀又急又氣。急著是她並沒有趕他走,沒有要他立刻消失在她眼前的意思;氣的是……他根本是個沒神經、粗線條的呆頭鵝。

  「笨蛋!」她一跺腳,氣惱卻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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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36:44
第三章

  成城,赤川宅。

  沿著坡邊,一道長長的、高高的白牆不斷向前延伸著,而沿著白牆走到盡頭,入目的是一棟日式豪宅。

  豪宅的主人是七十六歲的赤川敏郎,也是京王建設的負責人。在半年前,這棟佔地一千坪的豪宅除了下人之外,就只有他一人孤獨的住在這裡。

  對他來說,這裡像是一座高級的、豪華的監獄,而他是唯一的犯人。

  但現在,他不是一個人,因為他僅有的一個親人回來了……

  時間已近晚間十點,一個頭戴安全帽,騎著重型機車的高大男人回到了這棟豪宅。

  下人前來開門,恭敬地喚:「孫少爺。」

  他摘下安全帽,露出了他好看的臉龐。他是赤川暮人——赤川敏郎失聯多年的孫子。

  他將機車熄火,牽了進去,停妥後,慢慢地步向主屋。

  對於這棟佔地千坪的豪宅,他花了不少時間才逐漸適應。在半年前,他住的地方還只是一間小小的舊公寓。

  從他出生到半年前回到日本,他一直住在美國。

  他的父親跟母親是在美國相識相戀,然後才結婚生下了他。

  在他還是懵懂的孩子時,他的母親便因積勞成疾而過世,之後,他與父親相依為命,直到五年前,父親辭世。

  自他有記憶以來,常聽到父親提及未曾謀面的爺爺,在父親口中,遠在日本的爺爺是個嚴父,是個強人,對父親有很深的期許。

  父親說他無法達到爺爺要求的境界,所以選擇逃開。離開了爺爺,讓他孤獨的生活在遙遠的地方,是他父親內心深處最大的愧疚。

  身為人子,他父親對於無法盡孝這件事,始終非常介意。

  父親曾對他說過,在他有生之年只希望能再有機會孝順爺爺,但是……就在五年前,他在一場意外中走了。

  身為父親的兒子,他一直希望自己能代替父親盡孝,完成父親的還願,但問題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爺爺是誰。

  建築科系畢業的他待在他最熟悉的美國工作,也有不錯的成績,直到半年前,來自日本的一名律師找上了他,他才發現自己竟是擁有龐大資產的京王建設負責人赤川敏郎的孫子。

  爺爺是建築業界知名的強人,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教人震驚的消息。

  透過律師的轉述,他知道自己是爺爺唯一的法定繼承人,也知道年事已高的爺爺積極想交棒退休。

  這時,他知道完成父親還願的機會來了。

  於是,他毅然辭去了美國的工作,離開他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家,回到他從未踏上的土地——日本。

  一切都像是命運般,當年父親因為對建築沒有興趣,又不願接手爺爺的事業而離家,卻沒想到生下了一個對建築有著濃厚興趣的他。

  他從小就喜歡建築物,孩童時期,他能以積木堆出一間間的房子。少年時期,他開始做精緻的模型屋;高中畢業,他考上了以培育建築人才聞名的大學,並以優異的成績從該校畢業。

  父親常說他像爺爺,但當時他並不清楚父親為何這麼說。當他知道爺爺是赤川敏郎時,這才發現……血緣原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走進主屋,他發現爺爺赤川敏郎還未就寢——

  「爺爺,」他趨前,「還沒睡?」

  盤腿而坐的赤川敏郎看著他,嚴肅的臉上,有著一抹難得的笑意。「這麼晚才回來?」

  嚴肅又拘謹的他,本來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而在唯一的兒子離開他之後,笑容更是在他的臉上消失。

  幾十年過去,他幾乎忘了該如何笑,直到……暮人回來。

  他以為自己到死都得孤獨一人,卻沒想到交棒的強烈念頭,讓他意外的得到了兒子的消息。可惜的是……當他找到兒子,他卻早已一步離去。

  這本是非常遺憾的事,但還可慶幸的是……兒子替他生下了一個孫子,而這個年近三十的孫子,竟然是搞建築的。

  看著眼前英挺高大、氣宇非凡的暮人,他忍不住想……老天待他還真是不薄。

  「別每天忙到這麼晚,小心把身體搞壞了。」他說。

  「有些工作得在時間內做完。」暮人說。

  「你這孩子像極了年輕時的我,都是拚命三郎的個性。」赤川敏郎撇唇一笑,眼底有著讚許。

  「吃飯了沒?我叫人給你做點吃的。」

  「不必麻煩了,」暮人一笑,「我有便當。」

  「便當?」赤川敏郎皺皺眉頭,「你在外頭吃便當也就罷了,回到家裡還吃便當?」

  「同事已經買了,不吃就浪費了。」說著,他腦海裡浮現美紀的身影,還有她那帶淚的臉龐。

  發現他有一瞬的恍神,赤川敏郎試探地問:「哪個同事這麼熱心,還幫你買便當?」

  「是工務部裡的一個女職員。」他誠實地回答。

  「女職員?」赤川敏郎續問:「你在談戀愛了嗎?」

  暮人微怔,蹙眉一笑。「我現在哪來的時間談戀愛?」

  「那麼她為什麼……」

  「她是個好好小姐,像……像天使一樣。」

  赤川敏郎微怔,「天使?」

  「她沒有脾氣,對誰都一樣親切客氣,不管別人要求她做什麼,她能不拒絕就不拒絕,不過今天我……」像是驚覺到自己說得太多,他突然收聲。

  他平常話不多,跟相認才半年的爺爺也幾乎不聊私領域的事,怎麼一提及她,他竟一口氣講了這麼多話?

  赤川敏郎沉吟了一下,唇角一勾。「看來你對這位像天使一樣的好好小姐頗有好感。」

  意識到他似乎在暗指著什麼,暮人濃眉一叫,「不是您以為的那樣。」

  「就算是,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赤川敏郎一笑,「你也到了適婚年齡,要是有喜歡的、合適的對象……」

  「爺爺,」暮人打斷他,「我現在好像沒有時間去想這種事吧?」

  「這種事佔不了你多少時間的。」赤川敏郎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說著,「我都快八十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你動作快一點。」

  「我會盡快做好接班的準備。」他神情認真而嚴肅。

  赤川敏郎蹙眉一笑,「我是說結婚。」

  他微皺著眉頭,露出了「結婚?再說吧」的表情。

  暮人當然知道已七十六歲的爺爺不只急需可以交棒的繼承人,也希望他能盡快替赤川家傳宗接代,不過他真的沒想那麼多。

  他做事一向專心,也慣於一次只做一件事。

  眼前他只想做好萬全準備,期待自己在正式接班的那一天,他的能力及成績足以讓所有人心悅臣服。

  至於結婚那種事,唔……不急。

  *********

  星期一,西新宿工務部。

  兩天的休假,暮人把腦袋放空,專心的休息,什麼事也不想,包括那個叫音無美紀的女孩。

  但是今天一進公司,她的存在又讓他莫名的心神不寧,而平常一見到他就會大聲道早的她,也變得有點不自在。

  他想應該是因為前天晚上,他們之間起了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衝突的「衝突」吧。

  為了避免尷尬,他急著想離開工務部到工地去。

  「赤川,」工頭三宅走過來,「今天要開會,晚一點再去工地。」

  他一怔,「是。」

  在公司裡,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也因為這樣,他才能深入公司的各個層面,對京王建設有更徹底的瞭解。

  如果一開始就以赤川敏郎的孫子、京王建設接班人的身份出現在大家面前,大家對他一定會多所顧忌,而在許多事情的運作上,也會對他有所保留及隱瞞。

  再說,他不想當空降部隊,他希望自己有基層的經驗,也希望能藉此機會瞭解日本建築業界的文化及生態。

  「音無,」三宅回到自己的位置,大聲地喊:「幫我泡杯茶吧。」

  「喔,好。」尷尬坐在座位上的美紀應了聲,站了起來。

  今早的氣氛真的很奇怪,但似乎只有她跟暮人感覺得到。也對,那天發生的事,知道的只有她跟他。

  走到茶水台,她從櫃子裡拿出茶包,再拿出寫有「三宅」兩字的杯子。

  將茶包放進杯子裡,她將茶杯往電熱水瓶底下擱……

  她恍恍惚惚地按下給水鈕,腦子亂七八糟、毫無頭緒的思索著。

  經過了前天晚上那件事,平時就跟她沒有交集的他,似乎比往常更加冷淡了。

  怎麼辦呢?他對她是什麼感覺?以為她跟京極似有「私誼」的他,又如何看待她那天所說的話,所做的事?

  真是的,她那天幹嘛替他買便當?買便當也就算了,她還激動得在他面前哭……

  天啊,這真的好糗。

  「唉……」她懊惱一歎的同時,拿著杯子的手也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灼痛,「啊!」

  她驚叫一聲,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一時閃神,她沒注意到杯子的熱水已經滿了出來。低頭一看,她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漲紅……

  忽地,一隻手伸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水龍頭底下放;!

  她一時沒了反應,直到水龍頭的水嘩啦嘩啦的流出,冷卻了她發燙的手。

  「你在發什麼呆?」抓著她手的人說了話,而她驚覺到……是他。

  「ㄛ?」轉過頭,她看見他就站在她身後,而且為了抓住她的手,他的身子幾乎貼著她的背。

  一股沒來由的火熱從她腳底往上急竄,不一會兒,就燒到了她的頭頂。

  「真是的!」他濃眉一叫,「你在想什麼?」

  看著她被熱水燙得紅通通的手,他心頭湧上一種沒來由的憐惜及不捨。儘管說話的口氣還是一如平常的冷肅,但卻聽得出其中隱隱約約有著溫柔。

  「我……」

  迎上他憂急懊惱的目光,她心頭一悸,飛快地把臉轉了回來。

  她發現自己在發抖,她的身體、她的心都因為他的靠近而顫抖著。

  想到她剛才進到公司時,他那冷冷的、淡漠的目光及態度,再對照他此時的憂急關心,她的心更亂、更慌了。

  「三……三宅先生的茶包不能浸太久……」她一臉著急。

  聞言,暮人眉頭一擰,瞪著她。「你還想著茶包?」

  「浸久了會澀的……」她怯怯地說。

  聽她這麼說,暮人一臉的難以置信。他真想不到她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擔心茶包浸久了不好喝。

  「你是太盡職,還是……」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她。

  「我……」看見他懊惱的神情,她羞紅臉。

  這時,有人走了過來,他反射動作地放開了她的手,腳步一跨,走到了旁邊——

  「ㄟ?」走過來的是三宅,看見美紀站在水槽前衝水,他疑惑地問;「音無,你在做什麼?我的茶呢?」

  「你的茶……」她關上水龍頭,打算跟他說明。

  這時,已經退到旁邊的暮人,突然一個箭步上前。

  他重新扭開了水龍頭,以近乎命令的口氣說道:「繼續。」

  「啊?」美紀一怔。

  「繼續沖水。」他說。

  見狀,三宅一臉迷惑,「到底是……」

  不待他說完,暮人把茶杯裡的茶包跟茶水一起倒掉,然後將空茶杯塞給了三宅。

  三宅接下了空茶杯,滿臉狐疑。

  「她燙傷手了,要喝茶自己泡。」他一臉的懊惱不悅,頭也不回地走開。

  三宅一臉茫然地看看空茶杯,再看看乖乖地繼續沖水的美紀。「這……他……這小子吃火藥啦?」

  美紀聳聳肩,露出「別問我,我也不清楚」的表情。

  *********

  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美紀一個人,因為其它人都進了經理室開會。

  看著自己還有點紅、有點灼痛的手,她不自覺地想起了他。

  在她被熱水燙到的當時,他的語氣、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那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他。

  她從來不知道像他那般冷漠的人,居然也會有那樣的神情。在那一瞬間,她有一種被呵護著、寶貝著的感覺。

  但,可能嗎?總是惜字如金,甚至連正視她一眼都吝嗇的他,為什麼會在那時候露出了那樣的表情呢?

  「唉……」不自覺地,她又盯著自己的手看。

  真是奇怪,怎麼被他抓過的地方比被熱水燙到的地方還熱、還燙呢?如果那時拉著她的手到水龍頭底下衝水的是別人,她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不,不會。這答案是肯定的。

  就因為是他,她才會如此的慌、如此的羞、如此的……

  她無法形容這種感覺,也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她幾乎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心被他攫住了。

  突然,經理室的門開了,與會的人魚貫地步出經理室。

  她不敢轉頭去看,因為她知道暮人也在其中。在這之前,她總可以自然地、自若地面對他,但現在……她心慌得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小美。」此時,京極夏彥來到她桌旁,一臉關心地問:「聽說你燙傷了手?」

  她抬起頭,訥訥地回答:「嗯,是啊。」

  「唉呀,」他一副憐香惜玉、百般不捨的模樣,「真是太可憐了,我看看……」說著,他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她一震,連忙將手抽回。「沒……沒什麼。」

  京極夏彥的反應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但此刻,美紀卻莫名的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想,一定是因為暮人。看見京極夏彥拉她的手,他是什麼想法呢?

  「京極先生,」這時,三宅跟幾名工地主管都挨到她桌旁,調侃著:「很心疼吧?你的小美燙傷手了。」

  「是啊,我真是捨不得啊。」京極夏彥搗著胸口,一臉憂仲。

  「京極先生,三宅先生,你……你們在胡說什麼?」美紀尷尬得想找個地洞鑽。

  她知道暮人還在,也知道他一定都聽見了,看見了。

  「瞧瞧,她害臊臉紅了。」大剌剌又沒神經的三宅哈哈大笑,「怕什麼羞?誰不知道你跟京極先生要好啊,哈哈……」

  「三宅先生……」美紀羞惱地瞪著嘴巴像大喇叭般亂說的三宅,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其實他們不是第一次拿她跟京極夏彥開玩笑,但從來沒有一次讓她如此難堪、如此羞惱。

  事情根本不是他們以為的那樣,所以她也就不曾認真地否認過。她想,大家應該也知道她跟京極不是那種曖昧的關係,這麼說只是為了捉弄她。

  同事之間說說笑笑,大家高興就好,她也從不計較,但現在她……

  「小美,」在大家的起哄下,京極夏彥像是配合演出般地笑說:「既然大家都知道,我們就認了吧。」

  「什……」她氣呼呼地說:「京極先生,怎麼連你也……」

  突然,一陣椅腳拖地的尖銳聲響打斷了原有的喧鬧——

  那聲音來自暮人的座位,而大家也不約而同地轉頭看他。

  此時,他一臉冷肅地站起身來,「我先去工地了。」說罷,他像一陣風似的離開了辦公室。

  大夥兒狐疑地看著他。

  「他今天是怎麼了?」三宅先生疑惑地問。

  京極夏彥挑挑眉,滿臉不以為然。「他那個人本來就怪怪的。」

  「才不是,他今天特別奇怪。」三宅先生說。

  「誰理他?」京極夏彥哼聲,話鋒一轉對著美紀說;「真不巧,我得立刻去拜訪一位客人,要不然就陪你去看醫生。」說著,他看看手錶,「我該走了,各位。」

  「我們也得去工地了,今天的事可多著呢。」三宅先生說著,也轉身走開。

  不一會兒,原先聚在她座位旁的人統統走開,而這也讓她有種終於得以喘息的感覺。

  只是,那樣的感覺稍縱即逝,因為很快地,暮人離開辦公室時那種冷漠的神情浮現在她的腦海。

  不知為何,她覺得他那神情有種說不出的殺傷力——對她。

  他知道她跟京極夏彥不是大家所說的那種關係嗎?他會不會將大家的玩笑話當真呢?

  她覺得好懊惱,為什麼她沒好好的說清楚,為什麼她不當著大家的面,鄭重地、嚴肅地、決絕地澄清她跟京極夏彥的關係?

  從前她覺得在職場上當個好相處的人,是件很重要的事,所以只要在她可以容忍的範圍,在言語上被佔便宜或吃點小豆腐,她是可以一笑置之的。

  可是……這是對的嗎?當她開始在乎某個人的想法及觀感時,她漸漸地懊悔、討厭起總是樂當「好好小姐」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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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37:05
第四章

  走出辦公室,暮人心情莫名的焦躁。一種說不出來的慍惱在他胸口沸騰著,像是隨時會達到燃點般。

  剛才在辦公室裡,他清楚的聽見了大家的談話,也無意地瞥見京極夏彥拉著美紀的手……

  無意?他是「無意」之中瞥見的嗎?不,也許他不自覺地在追隨著她的身影。

  來了一個月,他始終覺得美紀只是一個很親切、很客氣的同事,除了這樣,他心裡對她沒有太多的想法。但現在,他突然覺得迷惘疑惑。

  很少跟爺爺有公事之外話題的他,為什麼那天,卻劈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關於她的事?

  什麼像天使一樣?老天,他曾以那樣的用辭形容過任何人嗎?

  爺爺說他對她有好感,他不否認。像她那樣長得甜美又體貼可人的女孩,有誰不喜歡?他相信不管是已婚還是未婚,也不管是年輕人還是歐吉桑,只要是跟她有過接觸,大概都很難不喜歡她。

  就他的觀察,工務部上上下下都對她愛護有加——儘管他們常把她當倒茶小妹一樣使喚。

  他呢?他對她是哪一種程度的好感?只是同事對同事之間的好感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他那麼在乎她跟京極夏彥之間的互動?為什麼當他聽見或看見她跟京極夏彥的種種,他的心就……

  這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該死。」

  現階段的他,怎麼有閒工夫去煩惱這種事?明明堅持一次只做一件事的他,卻在忙於工作的同時,因她而分了心。

  騎著他的重型機車,他一路往工地的方向馳去。

  行經一排商店街,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局招牌,攫住了他的目光——

  不自覺地,他停了下來。他此時的腦子裡明明是空的,但奇怪的是……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在想著什麼。

  像是著魔般,他將機車一停,然後朝著藥局走去。

  「先生,你要什麼?」藥局的女店員親切地問道。

  「燙傷軟膏。」他說。

  「喔,你等會兒。」女店員在藥品櫃裡找了一會兒,拿出一盒軟膏來。

  她拿給他,「這支軟膏不錯,雖然比其它牌子貴了一點。」

  「多少?」他毫不囉嗦。

  像是對他的乾脆感到訝異,也像是不解他為何如此寡言,女店員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一般人買藥品,多少會詢問一下價錢或是功效之類的問題,而他卻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多問。

  「ㄛ,」她頓了一下,「五千八百塊。」

  他從皮夾裡抽出一張萬元紙鈔給她,將藥膏往工作褲口袋裡一塞。

  女店員將四千二找還給他,怯怯地、試探地說:「ㄟ,先生,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那個竹……」

  「謝謝。」他將錢一抓,轉身走出了藥局。

  「啊……」他的動作快得讓女店員反應不及,只能張著嘴,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好一會兒,她回過神來,嘀咕著:「什麼嘛,人家話還沒說完呢。」

  *********

  星期一上班,大家總是比較忙,不到中午的時間,整個辦公室已經空蕩蕩地只剩下美紀一人留守。

  因為連半個人都沒有,所以她不必當跑腿小妹,只要接接電話,負責傳達或聯絡一些事情即可。

  這樣也好,今天的她真的什麼人都不想看到。

  三宅先生他們總愛捉弄她,她不想看到;京極夏彥總讓她覺得很尷尬,她也不想看到他;而他……他讓她的心慌到極點,她更不想看見他。

  吃完午飯,她趴在桌上小憩片刻,以儲存體力及精神應付下午的工作。

  雖然一開始,她還因為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思緒而難以入睡,但沒多久,她還是睡著了。

  這是她最厲害的地方,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在什麼地方,不管是什麼時候,只要她想睡,而且努力的想睡,她就一定能睡著。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她感覺到有人進了辦公室。

  她掙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而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桌邊站了一個人。

  「呃!」她嚇了一跳,醒了大半。

  定睛一看,無聲無息站在她桌旁的——是暮人。

  她的心跳在瞬間加速,耳朵、臉頰也跟著發燙漲紅。「赤……赤川先生?」

  利用中午休息時間,暮人飛車回到工務部,為的不是公事,而是她。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事,唯一可以說服他、讓他接受的理由是……禮尚往來。

  是的,他是為了報答她那天的便當,就是這樣。

  從口袋裡拿出藥膏,他什麼也沒說地擱在她桌上。

  她怔了怔,不解地望著他。

  看著她潮紅的甜美臉龐,他平靜的心海興起不曾有過的波瀾。

  「赤川先生,這是……」美紀疑惑地看看藥膏,這才發現那竟是一盒燙傷軟膏。

  她心頭一悸,驚訝地看著他。

  忽地,他一向冷峻的臉上浮現一抹大男孩般的靦腆。

  皺了皺眉,他淡淡地說:「我走了。」說罷,他轉身快步地離開辦公室。

  美紀坐在位置上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聽見外面傳來機車發動的聲音。

  她反射動作地站起來,然後追了出去。她想跟他說聲謝謝,她想……

  「赤……」追出門外,他已經騎著機車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她說不出此刻是怎樣的一種複雜心情。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對她又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或看法?為什麼在他那麼冷淡對待她的同時,又能給她溫柔、溫暖的感受?

  下意識地,她看看自己的手。

  其實因為處理得當,她手上的燙傷並不嚴重;因為不嚴重,她也不挺在乎,但是他……明明可以置之事外的他,為什麼要特地利用午休時間拿藥給她?

  他心裡在想什麼呢?突然之間,她發現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很懂「男人」這種生物的她,其實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厲害。

  *********

  一整個下午,美紀都神不守舍。

  每當有人走進辦公室,她就下意識地尋找著那熟悉的身影及面孔。但是,直到下班時間到了,他都沒有回來過。

  她心裡有種難以形容的落寞,但同時有種鬆了口氣的輕鬆。

  這種矛盾的、掙扎的、混沌的感覺,她從不曾有過。思考總是以直線模式進行的她,幾乎不會為了什麼人或事苦惱困惑,但突然問,他擾亂了她正常而平靜的生活……

  她喜歡輕鬆又平靜的生活及關係,不管是在公司還是私底下,她都是個簡單的人。她從不知道也不認為有人可以打亂她既有的生活模式,將她拉到軌道外,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

  不是沒有人能那麼做,而是那個人一直沒出現過。如今……他出現了。

  隨便打發了晚餐,她坐在電視機前看著無聊的肥皂劇。原以為搞笑的劇情能讓她忘記一切煩心的事情,卻沒想到那不斷搞笑的演員只讓她更感煩躁。

  關掉電視,她穿上一件運動外套,決定到外面散散步,吹吹風。

  離開住處,她沿著馬路往附近的小公園走去。

  行經公司前,她發現裡面還亮著一盞燈,她心頭一悸,腦袋裡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

  這個時間沒有人會留在公司裡孤軍奮戰,除了他。

  望著公司,她內心充滿著掙扎。她想去看看,她知道裡面的人百分之百是他,因為他的機車就停在外面,但是,她該進去嗎?

  見了他,她想跟他說什麼?他又會跟她說什麼?

  不,他什麼都不會說,他會像平時一樣沉默的做著他的事,然後讓自討沒趣的她糗到自行離開。

  進去後是怎樣的一個尷尬場面,她是可以預料的,但即使這樣,還是阻止不了她內心深處那無法叢言語形容的衝動及激動……

  鼓起了勇氣,她走向前去。

  音無美紀,沒什麼好怕的,你只要跟他說聲謝謝……對,就這樣。她在心裡想著。

  推開門,她看見的是剛吃完便當的他——

  她瞄了牆上的時鐘一眼,發現都快九點了。

  「你又這麼晚才吃飯?」她不自覺地出現媽媽般的口吻。

  暮人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不知怎地,他的心有點慌。當然,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他一如往常,彷若沒事地收拾起桌面。

  早知道會是這種場面的美紀一點都不意外,但儘管不覺意外,她卻有種不知名的懊惱及沮喪。

  白天特地利用午休拿藥給她,晚上見了面,卻是這種冷淡的反應。

  這不是「正常人」的反應吧?

  「我……我走了。」她覺得自己好無聊、好厚臉皮,人家明明這麼冷淡的對她,她卻還……

  轉過身,她急著想走。

  「喂!」見她要走,暮人及時喊住了她。

  從她的表情看來,她似乎又以為他在生氣或是端架子了。之前她曾哭著說他難相處又冷漠,而那似乎是她對他唯一的印象。

  其實他沒有在生氣,也不是對她擺臭臉,只是她突然的出現讓他驚訝,驚訝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再說,天生一張嚴肅的臉又不是他的錯。

  美紀緩緩地轉過身,怨怨地看著他。

  「你……」他盡可能對她「和顏悅色」,「你來做什麼?」

  他的和顏悅色在她眼裡看來,卻顯得有點勉強、為難。他不想看見她嗎?

  「沒做什麼。」她有點負氣地說:「剛好經過。」

  「喔,」他頓了頓,「去喝酒?」

  聞言,她秀眉一揚,氣鼓鼓地瞪著他。喝酒?他當她是酒鬼嗎?

  見她一臉生氣,他微怔。「不是嗎?」

  「當然不是。」她沒好氣,「你以為我很愛喝酒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他有點不好意思,「我聽三宅先生說你們常一起去居酒屋。」

  「我又不是每次都去。」

  「那麼你來是……」他皺皺眉頭,滿臉不解。

  她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的人,沒神經、粗線條也得有個限度吧。一個在工作上那麼細膩小心的人,怎麼在這方面卻是個迷糊蛋呢?

  「赤川先生,你……」她忍不住諷道:「你的智商只有個位數嗎?」

  他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從來感受不到別人的心意嗎?」此話一出,她後悔了。

  老天,她在胡說什麼?怎麼每次有機會跟他多說幾句話,她就會說出令她懊悔的話來?

  「什麼意思?」暮人定定地看著她。

  「我……我……」他還問她什麼意思?她怎麼說得出口?

  要命,她為什麼要進來?為什麼要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裡?她好歹是個女孩子,怎麼老是……

  她面紅耳赤,「我沒什麼意思,再……再見。」說罷,她像逃難似的想溜。

  「喂!」他又叫住了她。

  喂什麼喂?她沒名沒姓嗎?走到門邊的她沒有繼續往前走,卻賭氣的不願回頭。

  看她動也不動地站在門口,暮人沉默了一下。

  為什麼她老是對他生氣?為什麼他總是讓她生氣?好脾氣的她不管面對誰,都不曾板起臉過,唯獨對他……

  是他難相處、顧人怨?還是女人實在太難懂?

  「你在生氣嗎?」他問。

  喔,謝天謝地,他終於看出她在生氣了。她想。

  見她不說話也不回頭看他一眼,他離開了座位,慢慢地走向她……

  「你不會又像上次哭了吧?」站在她身後,他低聲問著。

  感覺到他的聲音非常的近,她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來。一轉身,她迎上了他彷彿能穿透她的心、她的身體的目光……

  她的身體感覺到一陣難耐的、不曾有過的灼熱,「我……我不是愛哭鬼。」

  看著她一臉逞強,彷似小女孩般生氣又羞赧的臉,他心頭微微一撼。

  女人果然是非常奇妙的生物,纖細、善感,看似柔弱,卻有著強悍的靈魂,擺出一副不可侵犯的架式時,卻又發出一種「我需要呵護」的信號……

  她對誰都和善客氣,當然對他也不算差。但自從那天跟她小有爭執之後,他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有點……

  這感覺像是在清晨的濃霧中行走,手一撥,好像就能看見前路,但再往前一步,眼前卻又一片朦朧。

  「我沒說你是愛哭鬼。」他說。

  「那你為什麼認為我哭了?」她瞪著他,眼底藏著嬌羞。

  他微蹙起眉頭,「因為你上次說著說著就哭了。」

  「我……」她羞惱地說:「那是因為你……你把我氣哭了。」

  「我知道。」他坦率地回答:「那天我也跟你道歉了。」

  「是沒錯,可是……」

  「你氣還沒消嗎?」他凝睇著她。

  迎上他澄澈的眼眸,她心頭一悸。「也……也不是那樣……」

  「那麼是怎樣?」他神情認真地看著臉上表情千變萬化的她。

  一下子生氣,一下子羞怯,一下子懊惱,一下子又露出了彷似喜悅般的神情……他發現她的表情還真是有趣。

  不多話,甚至是非常嚴肅的他,跟她在辦公室裡幾乎是沒有交集的。

  他們不曾有過超過三句話的對談,有時連眼神的交會都沒有。

  在人前,他拘謹而淡漠,不僅是因為他不擅於跟女性相處,也因為他不想給人一種「喜歡跟女孩子打嘴炮」的不正經感覺。

  但他跟她真的沒話說嗎?不,他發現在沒有旁人的時候,他就能夠跟她對談,而且是非常直率的對談。

  此時,他盯著她,等著她的回答,而她皺著眉頭,鼓著腮幫子,微嘟著嘴,像是在苦思著答案。

  看著她那討喜的表情,他忍不住撇唇一笑——

  「又不是考試,有必要想那麼久嗎?」他問。

  驚見他唇角的那一抹笑意,美紀一震。她驚訝地、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好看的笑臉。

  老天,他笑了?這……這「老K臉」先生在笑?

  看見她那驚訝的表情,他意識到她為何如此震驚,隨即收斂起笑意,有點靦腆。

  「幹嘛那種表情?」

  「赤川先生,你……你剛才笑了……」

  「我顏面神經又沒有失調,當然會笑。」他濃眉一叫。

  「可是你從沒笑過。」她像發現新大陸般的欣喜,完全忘了剛才對他是如何的氣惱。

  「沒事笑什麼?」

  「笑很好啊。」她說,「京極先生、三宅先生他們都常笑。」

  提及京極,他不自覺地板起了臉。

  她喜歡會笑的男人,像京極夏彥那樣嗎?他不想批評別人,但他認為京極夏彥的笑總給他一種輕佻的感覺。

  「這麼晚了,」不想讓話題停留在京極夏彥身上,他話鋒一轉,「你還來做什麼?」

  「你也知道晚了?」她意有所指地斜覷著他。

  「我在加班。」他睇著她,「你呢?」

  「我出來散步。」她說。

  「喔。」他挑挑眉,轉身走回座位,將剛吃過便當的桌面收拾整理一下。

  她走過來,看了看他擱在一旁的工程圖表。「赤川先生不用休息嗎?」

  「休息有時是在浪費時間。」他說。

  「適時的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聞言,他瞅著她,唇角一勾,「這像是提神飲料的廣告詞……」

  「這是事實。」她說,「你知道在日本,過勞死的人數有多少嗎?」

  他定睛凝視著她,沉吟了一下。

  「我現在有個必須盡快達成的目標,所以時間對我來說是分秒必爭,一刻都不能浪費。」他說。

  「盡快達成的目標?」她皺皺眉,「升職?加薪?」

  她知道因為老闆交棒在即,所以公司即將有一波新的人事變動,他這麼努力是為了在下一波的人事變動中獲得拔擢嗎?

  升職?加薪?不,他即將面對的是更大的壓力及負擔,而那是他目前還不想告訴任何人的秘密。

  「你這麼認真努力,大家對你的工作成績也相當的肯定,我想你會有機會的。」她說出她內心的想法,沒有一絲的吹捧。

  他又是唇角一勾,像在笑,卻不明顯。

  「你呢?」他直視著她,「你有任何的目標嗎?」

  她眨眨眼,想了一下。「目前好像沒有。」

  「沒有?」他皺皺眉頭,「我以為你會說找個好男人結婚?」

  她臉兒一紅,急問:「單身女子都該有這樣的目標嗎?」

  「有這種目標並不丟人。」他說。

  「是沒錯,不過那也得有對象。」

  他微頓,「沒有嗎?」說著,他深深的注視著她。

  迎上他熾熱卻又冷靜的的目光,她心頭狂悸。

  「那種對像目前……目前從缺。」

  從缺?他以為她喜歡京極夏彥,也跟京極有著微妙的情愫。

  平時見他們在辦公室裡有說有笑,京極夏彥又時常表現出對她有興趣的樣子,難道說他們之間,還沒有任何明確的共識?

  突然之間,他對她的感情世界好奇起來。不,也許他一直在意……

  他睇著她,盡可能不表現出他的急切。「你的對象該具備什麼條件?」他淡淡地問。

  「我的對象……」看著就站在眼前的他,她的心跳越來越急,呼吸越來越亂。

  她發現他今天像是話匣子開了似的,不停地從他嘴裡蹦出讓她驚訝,心慌、不知所措的話來。

  他是隨口問問?還是試探……不管何時都將工作擺在第一的他,在乎她的擇偶條件嗎?

  一種奇怪的感覺竄上她的心頭,教她的身心無由地興奮、無由地顫動。

  她喜歡的男人不多話、真誠、認真,就算什麼都不做,而只是與她四目相望,都能帶給她無比的喜悅及安心。

  那種男人……從缺嗎?不,那種男人就在她面前。

  她陡地一震,心慌地、羞赧地望著他。老天,她要的是……他……

  在那一瞬間,暮人從她眼底看見了某種信息。他一怔,疑惑卻又好像已經明瞭……

  她滿臉通紅,就連露出在外的一小截頸部都染上了羞怯的顏色。突然,他的心狂震起來。

  「晚……晚了……」她似乎也在他眼底察覺到什麼,驚羞慌張地說:「我該走了,再見。」說罷,她迅速轉身,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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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37:35
第五章

  不管前晚有多少交集,有多少坦率的對話,一到了隔天早上,她跟他的關係就會恢復到原來的模式。

  不說話,連目光的交會都沒有……這就是他對她一貫的態度。

  雖然早已習慣,但隨著對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確定自己的心情後,他的沉默及冷淡卻讓她漸漸的難以忍受。

  當他憂急的抓著她燙傷的手時,他在想什麼?當他冷漠的瞥她一眼時,他在想什麼?當他特地拿燙傷軟膏給她時,他在想什麼?當他看見她驚羞心慌的表情時,他又想什麼?

  他發現她眼底的情感了嗎?他知道她對他的感覺,已經不只是同事對同事的友善了嗎?她寧願他不知道,因為如果他知道了,卻還是如此冷淡的對待她,那麼就表示他對她根本沒有……老天,那是多傷人、多糗的結果。

  都怪她失了分寸,她不該給自己跟他獨處的機會,不該對他說那麼多,不該對他動了心……

  遇上喜歡的男人,她不排斥主動出擊,但那得在確定對方也有意的情況下。以目前的情形看來,他對她根本沒有感覺。

  在一個對自己無意的男人面前洩露自己的心事,甚至還讓他發現自己對他的情感,是件愚蠢至極的事,而她……她竟幹了這種蠢事。她懊悔不已,卻已無法挽回這種局面。

  連著幾天,她避開跟他碰面的機會,每當他進辦公室時,她就躲到茶水間,不得不坐在位置上處理事情時,也總是壓低著頭。

  她沒再幫他倒過茶,就連跟他道早問好都不敢。

  她怕看見他的眼睛,怕在他眼裡看見她不想看見的情緒,例如困擾、尷尬……

  此刻,他就在辦公室裡跟三宅先生討論著公事,儘管她壓低著臉不去看他,卻還是清楚的聽見了他說話的聲音——

  「這件事,我會親自跟對方確定的。」

  「嗯,那就交給你了。」三宅轉頭看著幾乎把臉貼在行事歷上的美紀,「音無,你過來。」

  啥?叫她過去?她糗得沒臉見人了,三宅還在這個時候叫她過去?

  天啊,他就站在那裡,要她眼睛往哪兒擺?

  「音無?」見她屁股還黏在椅子上,三宅又叫了一聲。

  「是。」她有氣無力地應了聲,緩緩地站了起來。

  她低著頭,像是病了很久般,慢慢地、幾乎是拖著腳步地走過去。

  看她一副虛弱的樣子,三宅皺皺眉頭,「你怎麼沒精打彩的?大姨媽來啦?」

  她耳根一熱,猛地拾起頭,羞惱地瞪著大剌剌的三宅。

  面對暮人,她已經夠難堪了,他居然還當著暮人的面說什麼「大姨媽」這種教人害羞的話……

  「你眼睛瞪那麼大做什麼?」三宅挑挑眉,一點都不覺得「大姨媽」這三個字有多教人害羞。

  看著美紀那羞赧又慍惱的表情,暮人忍不住同情起她。他可以想像害羞的她被三宅當面問及這樣的問題時,有多尷尬羞惱。

  「明天早上工地要灌水泥,你要記得打電話去確認一下。」三宅說。

  「是。」她點頭。

  「還有,京極先生今天會從京都回來,他一到,你就打電話通知明神經理。」

  「是。」

  「赤川,你有沒有什麼需要音無幫忙聯絡的?」三宅問道。

  暮人深深地睇了她一眼,卻很快就將視線移開。「沒有。」

  這是他們這幾天來,第一次近距離的面對著。

  自從那天晚上她突然跑到公司,並跟他談了一些事之後,她已經好幾天不曾跟他說過話了。

  以前,就算他像個啞巴似的不說話,她也會熱絡地跟他道早問好,再幫他端上一杯熱茶。但自從那天之後,她不跟他說話,不幫他倒茶,就連看他一眼都不曾。

  突然之間,她變得冷淡,甚至是躲著他。為什麼?那天晚上他說了什麼嗎?

  忽地,他想起她那天晚上幾乎是逃開的,就在他深深注視著她,感覺她眼底有著什麼之際……

  難道說那就是她變得冷淡的原因?他當時的眼神讓她感到困擾,甚至是害怕嗎?

  「嘿!」忽然,門口傳來充滿了熱情及活力的聲音。「我回來了。」

  是京極夏彥,他剛從京都出差回來,不過比預定返回的時間還早了半天。

  「京極先生?」三宅訝異地問:「你怎麼回來了?」

  「一切無比順利,所以就提早回來了。」京極夏彥手裡提著幾盒京都名產,「來,是和果子,很好吃耶。」

  他將名產往桌上一擱,走上前來。「小美,兩天不見,好想你。」

  無視三宅及暮人的存在,他熱情地說著:「人家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兩天沒見,我想死你了。」

  這些話他常說,也說得很自然。雖然美紀早聽慣了他這種不知是認真還是玩笑的肉麻話,但當著暮人的面,讓她覺得既尷尬又羞愧……

  「小美,快泡杯茶給我喝吧。」京極夏彥喜歡在口頭上吃豆腐,因為她嬌羞的臉十分惹人喜歡,「你泡的茶無人能比,如果沒有你,我的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京極先生……」她漲紅臉,羞惱卻又無奈。

  不經意地,她瞥見了暮人的表情。他……沒有表情。

  沒有表情代表的是什麼?他會認為這是她跟京極夏彥之間的打情罵俏嗎?如果他已經感覺到她對他有些什麼的話,會不會覺得她根本是個三心二意,心猿意馬的輕浮女子?

  老天,她多麼希望自己夠「衝動」,可以直接要求京極夏彥不要再對她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京極先生,」三宅一如平常的跟著瞎起哄,「你要真的這麼需要音無,乾脆把她娶回家吧!」

  「我也想啊,」京極夏彥咧嘴一笑,「就等她點頭囉。」

  如果可以,她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我出去了。」突然,一直沉默看著這一切的暮人冷不防地開口。

  不等任何人反應,他轉身就走開。

  看見他那冷淡的、不在乎的反應,美紀的心情蕩到了谷底。

  「小美,快幫我泡茶吧。」京極夏彥毫不察覺她臉色有異。

  不知哪來的火氣跟勇氣,她恨恨地瞪著他,「自己泡。」說罷,她扭頭就走。

  *********

  這是第一次,他在工作時心不在焉,神不守舍。

  工地裡處處暗藏危機,必須要時時刻刻繃緊神經、小心行事,所以不管如何,他都會專心注意,以免自己或其它工人發生危險。然而今天,他卻一次又一次的分了神。

  連著幾天,她都躲著他、不理他,而現在,他隱隱約約明白原因為何。

  雖然她說她目前沒有對象,但依他觀察……她對京極夏彥的感覺還不差。

  那天她在他的注視下倉皇離開,是因為她不想讓他誤會什麼嗎?她兩次在他獨自加班時出現只是巧合,而她不想他做太多聯想,所以決定跟他保持距離嗎?

  他真是太沒神經了,如果她對京極沒有意思,又怎麼會容許京極那肉麻兮兮的言語?想到自己在那天晚上,居然用那種熾熱的眼神看著她,他就覺得自己真是蠢到了極點。

  她一定覺得很困擾吧?他想。

  「赤川,小……」突然,有人喊著。

  他還來不及反應,已經一腳踩空,單腳陷進了一個小窟窿裡。

  因為兩旁崁著鐵條,鋒利的切面劃破了他的工作褲,也在他小腿上劃出幾道傷口

  「該死。」他懊惱地咒道。

  「你今天是怎麼了?」工人趨前拉了他一把,「沒事吧?」

  他叫著眉,神情凝沉,「沒事。」

  「去擦藥吧。」工人說。

  「皮肉傷,沒事的。」他拍拍工人的肩膀,「謝謝你的關心,去忙吧。」

  「真的沒事?」

  「真的。」他撇唇一笑。

  工人見他似乎真的沒大礙,聳肩笑笑,然後走開。

  工人一走開,暮人的臉也隨即一沉。

  一次只做一件事,而這就是他分心、分神、違反自己的原則所造成的後果。

  *********

  一整天,美紀都板著臉,不管京極夏彥如何討好她,如何蜜語甜言的哄她,她都不為所動,連給他一個微笑都不肯。

  這次,她是真的生氣了。

  為什麼他老愛在大家面前說那種話呢?難道他從不考慮別人的立場嗎?他可以無所謂,但她終究是個女孩子,一次開玩笑、兩次開玩笑……玩笑開多了,大家似乎都信以為真,不管她怎麼解釋也沒人理她。

  她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但她不要暮人對她有所誤會。她跟京極夏彥一點關係都沒有,她不要暮人覺得她招蜂引蝶,樂於跟男同事搞□昧。

  若他真以為她是那種女孩,她會羞愧得想死。然而以目前的情況看來,他似乎是那麼認為。

  時間一到,她開始收拾桌面,準備下班。

  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她將辦公室裡的每個杯子都收到茶水間洗淨,而這是她每天的例行公事。

  站在水槽前,她刷洗著杯子。看著水龍頭的水嘩啦嘩啦地沖在自己的手上,她不自覺地想起那天的事……

  那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他的溫柔,而就是那樣的溫柔讓她陷入了難以自拔的境地裡。

  「小美。」突然,兩隻手抓住了她的腰部。

  她嚇了一跳,手中的杯子應聲掉落在水槽裡。

  她飛快地轉身,並撥開了那兩隻手,「京極先生,請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她表情嚴肅。

  京極夏彥皺皺眉頭,「你今天是怎麼了?你在生我的氣嗎?」

  她知道他根本不覺得這種行為有何不妥,說起來也不能全怪他,她也有錯。

  她不應該為了所謂的辦公室和諧而一直默許他的言行,她早該明白的告訴他——我不喜歡這樣!

  「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他睇著她,唇角一勾,「你今天好冷淡。」

  「我……」她咬著唇,一臉為難。

  「小美,」他直視著她,「我一直很喜歡你。」

  「ㄟ?」她臉頰倏地漲紅。

  「我想你應該知道吧?」對自己十分自信的京極夏彥,露出他那迷人的笑意。「你害羞的樣子真可愛。」

  說著,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

  她果斷地撥開他的手,「不要這樣。」

  「這裡沒有別人……」也許是因為辦公室裡只有他們兩人,而且他們又在半隱密的茶水間裡,他的行為比平常更大膽直接。

  意識到氣氛有點奇怪,她急著想走出茶水間——

  「小美。」他一把拉住她,「你怕什麼?」

  「請放手,京極先生。」她露出了戒備的表情。

  「你也喜歡我吧?」也許是她露出戒備又驚慌的神情,讓他有點受挫,他的反應似乎也比平常還積極,「我們交往,好嗎?」

  她一震,「不,你誤會了。」

  聞言,他一怔,「誤會?你是說……」

  「我對你並沒有……」她滿臉潮紅,急著否認。

  看她面紅耳赤,他一點都不覺得那是拒絕。對女人很有一套,也從不曾被拒的他,認為她的拒絕其實只是因為害羞而裝腔作勢。

  「你真的好可愛,」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端住她的下巴,「可愛得讓人想把你吃下去。」說罷,他低下了頭。

  她不是笨蛋,當然知道他意欲為何。

  「不……」就在她把臉轉開的同時,京極夏彥也停住了動作。

  「啊?是你啊。」他說。

  因為背對著出入口,美紀並不知道是誰進來了,但不管是誰,都阻止了京極夏彥的「衝動」。

  她推開了他,像得救般地轉身要走。但一轉身,更讓她崩潰,更教她感覺自己像是陷入地獄般的事發生了。

  站在那裡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赤川暮人。

  她震驚地看著他,而他表情冷漠,那冷冷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刃般穿透她的胸口……

  她想說些什麼,但她發不出聲音。

  「抱歉,打擾了。」他的聲音冷得像是正月裡刺骨的北風般。

  京極夏彥撇撇唇,懊惱地說:「你知道就好。」

  他沒多說什麼,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開。

  美紀覺得自己在發抖,一種說不上來的寒意侵襲著她。她知道他那種眼神代表的是什麼,她知道……

  「小美……」這時,京極夏彥伸手碰觸了她的手。

  她像驚獸般甩開他的手,用她從未有過的憤怒眼神瞪著他。

  她眼底閃著委屈又憤恨的淚光,「你太過分了!」說罷,她飛快地跑開。

  衝到座位,拿了皮包,她羞憤地跑出了辦公室。

  *********

  暮人沒料到自己會看見那一幕,也沒想到那一幕竟會帶給他如此大的震撼。

  在沒有人的辦公室裡,兩人躲在茶水間裡親熱……這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說什麼沒有對象,說什麼沒想過結婚的事……她何必對他說那種謊呢?有交往中的對象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她為什麼要隱瞞?

  她心裡在想什麼?如果她跟京極已經有某種程度的來往及感情,為什麼要在他面前否認?這有什麼意義嗎?

  不承認跟京極的關係是為了保持一定的身價嗎?她堅持仍是自由的單身一族,是為了騎驢找馬嗎?還是純粹只是為享受被追求的虛榮感?

  明明有著一張純真無邪的臉孔,卻有如此深的城府?真教人不寒而慄啊。

  她的身影、她的臉龐不斷地鑽進他心裡、腦裡,不管他如何緊閉心門,她還是闖了進來。

  該死,何時開始,她已深深的牽絆住他的心?

  「暮人?暮人?」突然,爺爺赤川敏郎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猛一怔,回過了頭。「爺爺……」

  「你怎麼了?」赤川敏郎微蹙著眉頭,疑惑地問:「想什麼想到出神?我叫了你好幾聲呢。」

  「喔,我……」叫了他好幾聲?老天,他居然連聽都沒聽到……

  「又是工作的事?」赤川敏郎問。

  他點頭。除了點頭,他想不出自己還能有什麼反應。

  「對了,」赤川敏郎微頓了一下,「我聽明石說你要參與輕井澤的那個建案?」

  明石是赤川敏郎的心腹,也是除了赤川敏郎及暮人之外,唯一知道暮人是京王建設接班人的人。

  「是的。」他點頭,「我在西新宿的工作及實習已經告一個段落,所以想參與輕井澤那個建案。」

  「那可是個大案子。」

  「所以我才想親自參與。」

  赤川敏郎笑著點點頭,「很好,我看你已經完全進入狀況了,那麼你要怎麼離開現在的單位?」

  「明石叔叔都已經安排好了。」他說。

  「這樣啊……」赤川敏郎露出了安心的、滿意的笑容,「那我就放心了。」

  看見對自己寄望如此之深的爺爺,暮人深感歉疚。他到底在做什麼?他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父親?怎麼代替父親繼承爺爺的事業?

  想著,他越覺慚愧。

  不行,他不能讓任何事影響了他,包括她——音無美紀。

  「爺爺,」神情一凝,他嚴肅道:「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赤川敏郎先是一怔,然後笑了。

  *********

  翌日,西新宿工務部。

  「唷,」看見暮人進來,三宅朗聲地道:「赤川,今天比較晚喔。」

  儘管一夜難眠,但暮人並沒有因此而遲到,但比起平常,他是晚了些。

  今天早上他雖然早早就起床,卻在房間裡掙扎了好久才出來。在看見昨天的那一幕後,他今天該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她呢?

  說來真是好笑,面對她時,他不是一直是沒有表情的嗎?怎麼現在這卻成了他的難題……

  不,他不是已下定決心,不讓任何事影響他了嗎?

  「赤川,今天要灌水泥的事,你跟對方聯絡確定一下。」三宅說。

  他微怔,這件事不是已交代美紀去做?這麼一想,他下意識地往她的座位看去,但她並不在位置上。

  「音無今天請假。」三宅說道:「好像是生病了。」

  他一頓。生病?看她昨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生病了?

  正忖著,京極夏彥來了。

  「大家早!」他以他的招牌笑容大聲道早,「ㄟ?小美呢?」很快地,他發現美紀沒在辦公室裡。

  「她生病了。」三宅說。

  「什麼?」他顯得訝異。

  「是啊,」三宅虧他一下,「是不是你沒把人家照顧好啊?」

  京極夏彥指指他,用一種心照不宣的眼神,表情似笑非笑。

  雖然跟美紀不是大家以為的那種關係,但搞得這樣曖曖昧昧的,他覺得很有趣。

  看見京極夏彥那樣的表情及態度,暮人濃眉一糾,一把無名火在他胸口竄燒。

  這是什麼感覺呢?他對京極夏彥的言行都感到不爽是因為她嗎?在看見昨天那一幕後,他已經知道她跟京極夏彥是什麼樣的關係,為什麼還……

  再說,他們的事怎麼能影響他?

  「待會兒抽個空去看看她吧。」三宅拍拍京極夏彥的肩,「女人生病時是最脆弱的。」

  「看來三宅先生非常瞭解女人。」京極夏彥咧嘴一笑。

  「有個女人在身邊睡了二十年,還會不瞭解嗎?」他哈哈大笑。

  「唉,」京極夏彥突然一歎,「那今天誰泡茶呢?」

  聽見他這句話,暮人有點驚訝。

  交往中的女性生病,而他居然只煩惱沒人泡茶?美紀對他來說,只有那種功能嗎?

  他對美紀是認真的?還是……不管是什麼,似乎都不干他的事。

  她跟京極夏彥是來真的,或者彼此都只是將對方當成排遣,都與他無關。

  他還是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以免像昨天那樣的意外又發生。

  忖著,他站起來,「三宅先生,我先走了。」說罷,他朝著門口走去。

  *********

  躺在床上,美紀動都不想動。看著牆上的鐘,她發現已經晚上八點了。

  她沒有生病,但卻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一天一夜難以入睡,讓她的精神及體力都糟透了。

  在公司待了那麼久,她請假不超過五次,而且其中從未有過病假。

  今天早上她是真的找不到什麼借口,才會以生病為由向公司請假。

  她真的沒有辦法去公司,真的沒有辦法面對暮人,一想到他昨天的表情跟眼神,她的心就好痛……

  為什麼偏偏是他看見了呢?如果是別人,她頂多是讓人家捉弄一番,但他……他那冷漠的態度及目光,卻教她有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她想跟他解釋,但當時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再說,就算她說得出話,他會聽她解釋嗎?他有聽她解釋的必要嗎?他在乎嗎?

  老天,她怎麼陷得這麼深?

  跟成堆的男人工作了幾年,她從未特意在其中尋找她的有緣人,她相信姻緣天注定,當生命中的另一半出現時,她就會知道。

  不必費心去尋覓,不必努力去追求,他就會在他該出現的時間及地點來到她面前。

  她的心從不為誰糾結過,直到他出現。他是她在等待的那個人嗎?如果是這樣,如果真是老天注定,那麼一切又怎會如此的痛苦困難?

  當他用那冷冷的,足以殺死她的眼神看著她時,她覺得自己的世界都毀了。但,他對她完全沒有感覺嗎?一點都沒有嗎?

  如果她在他心裡連一丁點的存在都沒有,那麼那盒燙傷軟膏代表的到底是什麼?

  她燙傷不是他造成的,他不必因為抱歉或贖罪而特地買藥膏給她。當平時跟她有說有笑的人都不在乎她燙傷的時候,為何總是冷淡的他卻反而關心著她?

  儘管他當時什麼都沒說,但她卻可以在他的沉默之中感受到溫柔及溫暖。那並不是假的啊!

  不,不行,她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管他是不是在乎她,她都要試著跟他解釋。

  就算他們之間不可能發展成超越同事之誼的關係,她也不要他對她有所誤解。

  忖著,她猛地坐了起來,並衝到梳妝台前。

  拿起梳子,她隨便將長髮紮了起來,然後穿上外套,衝出家門。

  她得給自己一個機會,她得試著改變這一切,不管結果是什麼,至少她試過,她不會後悔。如果真有天注定這種事,那麼她就跟他賭一把。

  要是此時,暮人還在公司,那麼她就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若他不在,那麼……她就將這份感情深深埋藏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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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來到公司門前,美紀的心倏地涼了。

  公司的門關著,裡面烏漆抹黑,看來大家都已經下班了,包括他。

  這就是老天注定嗎?總是在公司裡留到最晚的他,今天居然下班了……

  這是不是表示……她對他的心意就只能永遠放在心裡了?

  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哀瞬間佔據了她的胸口,侵襲了她的全身。悲傷的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而她努力的不讓它流下。

  哭也沒有用,這就是老天注定。她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但即使她那麼努力的告訴自己不要哭,眼淚還是在她眉心一擰的時候,潸然而落。

  站在門口,她搗著臉,低著頭,再也忍不住傷心的淚。

  「喂。」

  突然,她身後傳來一記低沉的聲音。

  她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誰在叫她?是她的幻覺嗎?

  「你在做什麼?」那聲音又傳來。

  這一次,她確信自己沒聽錯,而且那聲音的主人不是別人,是……

  她震驚地、難以置信地轉身,站在她面前的,是她期待在此時此地見到的那個男人。

  她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因為星期一就要到輕井澤的工地去,所以暮人必須在今天將所有事情結束,並交代給其它人。也因為這樣,他忙到現在才離開工地。

  當他回來,並看見一個熟悉又纖細的身影,孤單地站在已經熄燈的公司門口時,一度還懷疑自己看錯。

  但待他走近,他發現他並沒有看錯。是她,今天請病假的她。

  她低著頭、搗著臉站在那兒,從她顫抖的肩膀看來,她似乎在哭泣。

  為什麼呢?應該在家裡休息的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站在公司門外掩面哭泣?

  生病的她,不該是孤單一人,她的身邊應該有「某個人」陪伴……

  當他叫了她,而她驚訝的轉過身來時,他確定她是真的在哭。

  懊惱著她跟京極的關係曖昧又故意隱瞞事實的他,理應對她的淚水沒有感覺,但這一際,他驚覺到她那脆弱的模樣,竟仍教他心疼不捨。

  濃眉一叫,他胸口一陣莫名的揪痛。

  「大家都下班了,你要找誰?」他以他一貫的冷淡口氣問道,但卻隱藏不住眼底的激動。

  她淚眼汪汪地望著他,唇片歙動似乎想說話,但卻又久久發不出聲音來。

  他看得出來她是如何的傷心,又如何的瀕臨崩潰。但為什麼呢?誰讓她如此……「京極夏彥嗎?

  「聽說你生病了,」他說,「京極沒有去看你?」

  是不是京極夏彥沒去關心她,她才會那麼悲傷、那麼難過?她突然跑來這裡,是想見京極夏彥?不,她應該知道京極夏彥是從來不加班的,尤其今天是週末夜。

  那麼她為什麼來?如果她早知道京極夏彥不會在這裡,那麼她期待在這裡見到誰?

  不知怎地,他的心一緊——

  聽見他提及京極,她知道他打從心底認定她跟京極夏彥關係匪淺。

  想到這裡,她心痛如絞,眼淚更是無法停止。

  見狀,暮人趨前。「喂,別哭了。」

  她這悲傷的、惹人憐惜的眼淚是為誰而流?京極夏彥?還是……

  不管她是為誰掉的淚,他非常清楚的是……當她哭泣,他有一種想緊緊擁抱她的衝動。

  「不……不是那樣的……」她聲線顫抖而哽咽。

  他沒聽清楚,也沒聽明白。皺了皺眉,他微彎下腰,想聽清楚她微弱的聲音。

  她抬起淚濕的眼簾,委屈地說:「為什麼你那麼冷漠?為什麼?」

  他的眉心微微攏起。「我就是這樣……」

  她來就為了跟他說這些?冷漠?她希望他像京極夏彥一樣?難道她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溫暖?

  他不是京極夏彥,也永遠不會是。如果她是因為京極夏彥沒給她溫暖,而希望從他這兒得到,那她實在太任性也太殘忍。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難過,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你。」他的話聲冷酷,「我並不是京極。」

  他知道這些話非常的不留情面,而那都是因為他心裡對京極有強烈的妒意。

  該死,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他確信那就是妒嫉。

  「我並沒有把你當成京極先生。」她激動地說。

  「那麼就別在我面前哭,別一副需要安慰的樣子。」一說出這些話,他便深深的後悔著,但他不想成為替代品。

  聞言,她眉心一擰,「很抱歉,我不是來跟你要安慰的,如果我給了你那樣的感覺,我……我……」

  怎麼會這樣?她明明是來跟她解釋的,為什麼又會演變成這樣的言辭交鋒?

  「你到底想怎樣?」他沉聲問道。

  她一怔,「什……」

  他清楚的知道這個女人是如何的擾亂他的心、他的生活,因為知道,他唯一該做的,是斷了他對她的念頭。

  「你來這兒想見的是誰?京極?你非常清楚他不可能還在這裡。」他神情冷肅,「我想這個時候,他應該在……」

  「你!」突然,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激動的大叫:「我想見的是你!」

  *********

  時間在一瞬間停住了,暮人耳邊只不斷迴盪著她的那句「我想見的是你」。

  他怔愕地看著淚流滿面,既氣憤又傷心的她。

  他沒聽錯,她確實說了「我想見的是你」這句話,但她為什麼那麼說?這句話的對象可不是一般的同事,而是……

  昨天還跟京極夏彥在茶水間裡親親熱熱的她,今天卻對他說這種話?她在想什麼?她到底想怎樣?

  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複雜的情緒,這句話讓他覺得自己在她心裡似乎不只是同事,但也教他懊惱,她為何一邊跟京極夏彥搞曖昧,一邊又對他釋放出善意……

  他神情一凝,「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什……」她一震,那神情像是他刺了她一刀似的。

  「你可以跟京極在公司裡玩愛情遊戲,但別算我一份。」他說。

  這話當然是無情了點,但他不想被牽著鼻子走。

  「你說這種話真的很傷人……」她噙著淚,不敢相信他竟會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你期待我說什麼嗎?」他濃眉一叫,「我不知道你跟京極之間怎麼了,但是你這樣讓我相當困擾。」

  是的,她令他覺得困擾也傷神。

  一直以來,她在他心裡的形象是美好的:但現在,他卻發現她似乎不是他所以為的那樣。

  在她美好的、純潔的表象之下,隱藏著他難以相信、難以接受也難以理解的陰暗面。

  「困擾?」

  「沒錯。」他直視著她,「當你這樣突然的出現在我面前,我會覺得很困擾。」

  聽見他這麼說,她胸口一緊,疼得她叫起了眉心。

  「如果你不想像這樣突然的看見我,我以後不會再……」她聲線低啞,「今天以後,我……我不會再這樣,但是今天……」

  看見她那受傷的、羞愧的表情,他深深痛恨著對她如此冷酷的自己。

  但他能怎樣?在他理解她的行為模式及真正用意之前,怎能輕易的就讓她發現他內心的激動及澎湃?

  「今天我有話跟你說,我……」美紀抬起臉看著他。

  雖然他冷漠的表情讓她幾乎說不下去,但在她來之前,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所以不管如何,她都要把話說完。

  「昨天你看到我跟京極先生,我們……」

  「你要我別說出去嗎?」他打斷了她,「放心,我不是大嘴巴。」說著,他掠過她身邊,走到門前。

  拿出鑰匙,他打開了門。就在他伸手準備開燈時,他感覺背後被撞了一下。

  他一怔,這才發現他不是被撞,而是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

  這真的令他相當震驚,她的手、她身上傳來的溫度是那麼的真實,從她顫抖的身體及雙手,他感覺到她內心深處的激動、痛苦及掙扎。

  他想拿開她的手,然後轉身。

  「不要!」她緊緊地抱住他,聲線裡有著哀求,「請你聽我說……」

  他當然有拒絕她的權利,但當一個女人幾乎丟掉尊嚴的要求他時,身為男人的他該冷酷的拒絕嗎?

  不,他做不到,尤其是對她。既然做不到,那麼聽聽她怎麼說又何妨?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兩手垂放。

  美紀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竟然做出這麼羞人的事來。但她不管,就算他覺得她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她也要他聽完她的話。

  「拜託你,」她淚如雨下,「讓我把話說完……」

  他沒有說話,沒有任何的動作,像是在說「好吧,你說」。

  「我知道你對我跟京極先生的關係有所誤會,我跟他並沒有任何同事以外的關係……」雖然聲音啞了,但她努力的把每個字、每一句說得清楚明白。

  他微怔。

  「京極先生對我來說只是個同事,就只是同事。」她的語調軟軟地,甚至是有點虛弱。「雖然大家常拿我跟他開玩笑,京極先生也常說一些讓人誤會或產生聯想的話,但其實不是那樣的,真的不是……」

  聞言,他濃眉一叫。

  不是嗎?如果她對京極夏彥並沒有那種意思,為什麼要放任京極夏彥在人前人後對她說那些曖昧的話,又怎麼會跟他在茶水間裡……

  「是我不好,我不該讓大家誤會,我……我只是覺得那是玩笑……」

  「如果不是真的,你就不該讓別人開那種玩笑。」他說。

  「我知道,我知道。」她話聲激動,「可是那是我一貫的處理方式,在你跟京極先生來之前,大家就是那樣了。」

  他微微擰起眉頭,神情越顯嚴肅。

  是的,跟三宅先生他們相處了一個多月,他當然知道他們是如何的葷素不忌,又是多麼的愛開玩笑。

  她能跟大家處得那麼融洽且沒有隔閡,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她禁得起玩笑。

  「我喜歡這裡,喜歡大家,雖然三宅先生他們老愛尋我開心,但是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所以……所以即使我不喜歡他們拿我跟京極先生開玩笑,我還是……」說著,她忍不住又啜泣著。

  因為她緊緊地抱著他,因此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

  不知怎地,他忽然覺得她這麼傷心好像都是他害的。

  「要說就別哭……」他說。

  「對不起。」

  「別跟我說對不起。」他皺皺眉頭,語氣比剛才好多了,「我討厭你動不動就跟我道歉。」

  聞言,她急道:「對不起。」

  「還說?」

  「對不……」她警覺到自己又差點說出對不起,連忙將唇片一抿。

  「你都說完了?」他問。

  「還沒……」

  「那就快說。」

  「我……我忘了要說什麼了。」也許是他態度的軟化讓她有點驚訝,驚訝得忘了自己還要說些什麼。

  「什……」他眉丘一隆。

  「赤川先生,」她頓了一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跟京極先生真的沒有……我對他不是……」

  「那麼……」他打斷了她,卻猶豫著該不該問她那件事——茶水間事件。

  該死,有什麼不能問的?她都主動向他說明,而且還放下矜持及自尊,以這樣的方式要求他聽完她的解釋,身為男人的他哪有道理婆婆媽媽,欲言又止?

  「如果你跟他不是,為什麼在茶水間裡……」

  「我沒有!」她迫不及待地想解釋這件事情,「不是你看見的那樣。」

  他眉頭一鎖,沉默地等著她的解釋。

  「昨天我在洗杯子……你應該知道我每天下班前都會把杯子洗乾淨……」

  「然後呢?」他覺得事情的輪廓已經越來越清楚,而他的心也慢慢的開朗起來。

  也許那真是個誤會,也許當時他們只是不小心碰撞在一起,只是時機的問題,只是角度的問題……

  「然後京極先生他……」她難為情地囁嚅著:「他突然從後面抱住我……」

  「什麼……」聞言,他陡地一震,反射動作地想轉身看著她。

  感覺到他要轉身,她死命地抱住他。「不要,請你不要轉身……」

  「什……」

  「要是你看著我,我一定沒辦法把話說完。」她軟軟地請求著;「讓我把話說完,拜託……」

  「你說的已經夠清楚了。」他說,「我知道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該死的京極夏彥,居然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對她做那種事?當時要不是他剛好回來,他一定已經「得逞」了。

  想到她幾乎被京極夏彥強吻,他胸口奔竄著憤怒的洪流。

  「我……我還有話要說……」她的聲音聽來羞怯而不安,「我想說的是我……我……」

  在來之前,她明明已打定主意要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但到了最後關頭,她卻……

  該說嗎?要是他拒絕了她,或是露出了不知所措、困擾無比的表情,她以後還怎麼面對在同一個辦公室裡的他?

  算了,她幹嘛想那麼多,就用她這種緊抱住他的勇氣,一鼓作氣的把話說清楚吧!

  下定了決心,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赤川先生,我對你……我喜歡你!」

  *********

  老天,她說了,她真的說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麼有種,竟然主動向一個男人示愛。雖然她從不排斥由女方主動示愛,但這卻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對男人說「我喜歡你」這樣的話。

  她感覺到自己全身在顫抖、在發燙,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全都亂了。

  而在同時,暮人也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告白而呆愣住。

  她剛才說什麼?她喜歡他?他沒聽錯吧?

  他不只從沒想過她喜歡的是他,更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情況下跟他表白。

  一直以來,他以為她比較有興趣的,應該是總能逗她笑的京極夏彥,但現在他居然從她嘴巴聽到……她喜歡的不是京極夏彥,而是老愛板著臉的他。

  她……不是在耍他吧?

  「赤川先生……」他的沉默讓她越覺不安及羞愧,「你……你什麼都不必回答……」

  這再明顯不過了吧?如果他對她有一絲絲的好感,應該在她主動示愛之後有所回應,但他沒有。

  她想,她被拒絕了,以委婉的、善良的方式拒絕了。這是他對她僅能做到的溫柔吧?

  雖然難過,但她不後悔自己說出了那句話。

  暮人叫起了濃眉,神情懊惱。該死,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對他表白呢?

  昨晚他已打定主意不讓她或任何事影響了他的心情,但今天她居然對他說「我喜歡你」?

  知道她的心意,他固然覺得很驚喜,但這話怎能讓她先說出來呢?身為一個男人,他應該在她說出那句話之前先開口,不是嗎?

  當然,前提必須是……他也喜歡她。

  他喜歡她嗎?當然,答案絕對是肯定的。

  在對一個女人有所誤解之際,卻還無法將她的身影自腦海中拔除,那只有一個解釋,就是「他喜歡她」。

  是的,他喜歡她,這是他可以肯定的事情。只是,他該如何回應她?轉過身說「我知道了」,還是說「我也喜歡你」?或是什麼都不要說,只需要給她一個溫柔又熱情的吻?

  付著,他突然想到自己全身上下髒兮兮的不說,還一身的汗臭味。

  該死,這麼浪漫感性的一刻,他居然是這副模樣……

  當下,他毫不猶豫的拉開她緊扣在他腰間的手——

  就在他拉開她的手的同時,美紀確定了一件事——她被拒絕了。

  她羞慚地、尷尬地、悵然地將雙手往後面一背,兩隻眼睛泛著淚光。

  老天,這真是太丟人了。她只想趕快逃,逃開這讓她羞愧到無地自容的一切。

  轉身,她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見狀,暮人一怔。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眼泛淚光,拔腿就跑,但他知道他應該追上去。

  當他跑到外頭,她已經消失在街頭。他左右張望了一下,視線所及之處毫無她的蹤影。

  「該死。」他低聲咒罵著來不及追上她的自己。

  不過,她如何一溜煙的就不見人影呢?就算他遲疑了一下,也沒久到讓她跑掉吧?難不成她是飛毛腿?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他懊惱地返回辦公室內。而此時,一個身影自公司附近的小巷裡閃出,然後緩慢地、寂寞地獨行在靜寂的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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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38:51
第七章

  一回到家,暮人就打了通電話給代理執行長明石。「明石叔叔,是我。」

  電話那頭,已準備就寢的明石,聲音顯得訝異,「暮人少爺……」

  「明石叔叔,我知道已經很晚了,但是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聽他語氣緊急,明石不覺緊張起來。「發什麼事了嗎?」

  暮人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於嚴肅,連忙解釋;「不是公司的事。」

  「咦?」明石一怔,「那麼是……」

  「我想請明石叔叔幫我查一名職員的住址。」他說。

  明石在京王建設裡位高權重,當然也掌控人事資料,透過人事資料建檔,他可以輕而易舉的知道每個員工的基本資料。

  「誰?」

  「西新宿工務部的音無美紀。」

  「音無美紀嗎?」明石頓了頓,「你等我一下,我開個電腦。」

  「麻煩你了。」

  「哪裡的話,不過,」明石疑惑的問:「你為什麼這麼晚了還……」

  「我有話要跟她說。」他打斷了明石,也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的答答鍵盤聲。

  「星期一不能說嗎?」明石問。

  「星期一我就到輕井澤去了,而且,」他坦率承認:「我等不及要對她說。」

  聽他這麼說,明石笑了笑,「聽起來,她似乎是個很重要的職員。」

  「是的。」他說。

  「音無美紀……有了。」明石找到了美紀的人事檔案,「要不要拿筆抄一下?」

  「你念。」記個地址對他來說不是難事,根本不需要紙筆。

  「西新宿三丁目25—8乙花園公寓三樓之一。」明石說著,「應該在西新宿工務部附近。」

  「我知道了,謝謝你,打擾你休息,真抱歉。」

  「暮人少爺,很晚了,你確定你現在要過去?」明石給他理性的建議,「也許明天再去比較好。」

  他忖了一下,「我會再想想,再見。」

  「再見。」

  掛斷電話,暮人坐在電話邊思索了一會兒。明石說得一點都沒錯,現在已經快十點了,等他洗完澡再趕過去,最快也要十一點。十一點去打擾人家,妥當嗎?

  他不知道她是獨居、跟家人同住,還是有室友?但不管是一個人、兩個人還是三個人,他一個大男人在此時登門拜訪,都不是件合乎禮儀的事。

  只是,真要等到明天嗎?

  該死,他又陷入了理性及感性的交戰當中……

  *********

  縱使是洗了個澡,沉澱了一下,暮人還是作了一個不怎麼理性的決定——現在就去。

  如果他現在不去,他整晚都別想睡覺,因為他的腦海裡會不斷不斷地出現她眼泛淚光、楚楚可憐的模樣。騎著車,他來到了花園公寓的樓下。誠如她所說,她確實住在公司附近,因為這裡離公司只需要十分鐘的步行路程。

  這是棟老式公寓,沒有新穎的外觀,更沒有所謂的門禁。

  他將機車停妥,上了樓。來到三樓一室前,他突然緊張起來。

  要敲門了嗎?來應門的會是誰?是她的家人或室友的話,他該說什麼?如果是她,她會不會關上門,什麼部不聽?

  老天,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為了異性傷腦筋。

  赤川暮人,你是膽小鬼嗎?人家一個女孩子家敢勇敢地抱住你,你卻連敲門的勇氣都沒有?赤川暮人,你不是這麼沒種吧?

  不,他當然不是膽小鬼,更不是沒種。小時候被高大的美國同學指著鼻子罵黃猴子時,他沒有躲避,沒有息事寧人,而是勇敢地反擊。

  他赤川暮人從來就不是膽小鬼,從來不是。

  伸出手,他毅然地敲了門——

  *********

  躺在床上,美紀的眼淚流了又乾,乾了又流,怎麼都停止不了這樣的循環。

  她覺得自己的心碎了,而且是毫無縫合的可能。

  生平第一次丟掉了女性的自尊及矜持,向喜歡的男人告白,卻是落得如此悲哀的下場。她想,就算她終有一天能恢復平靜,重拾笑容,卻還是忘不了他當時是多麼決絕的拿開她的手……

  天啊,她為什麼那麼蠢?為什麼要那麼做、那麼說?她還有臉見他嗎?要是他在她面前露出了困擾的、尷尬的表情,她該如何?如果時間能倒退到幾個小時前,她還會下同樣的決定嗎?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隱隱約約地,她聽到了敲門聲。初時,她以為是鄰居的門在叩叩的響著,但再仔細一聽,那聲音似乎是從她前門傳來。

  她翻身坐起,看了床頭的鬧鐘。十一點十八分?誰敲她的門?

  不管是誰,她知道自己都必須去看一看。雖然這敲門聲不急,但看來會持續——如果她不應門的話。

  走出房間,來到門口,她透過門孔一看,陡地一驚。

  她沒看錯吧?外面的人是……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敲她的門?他怎麼知道她的住處?他……他不是在兩個多小時前拒絕了她?不自覺地,她退後了兩步——

  像是聽到了聲響,敲門聲停了。

  「抱歉,那麼晚還來打擾。」門外傳來低沉的、熟悉的聲音,「請問音無美紀小姐住這裡嗎?」

  她微張著嘴想回答,喉嚨卻乾澀不已。

  他找她做什麼?因為她那時哭了?因為他有罪惡感?不,不關他的事,他有拒絕她的權利,不須向她致歉。

  「有人在嗎?」他續問。

  她望著門,動也不動地。他會走嗎?如果她一直不回應他的話……

  此時,門外也安靜下來。就這樣,她沉默著,他也是。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輕輕歎息。她想,他要走了吧?

  她應該鬆了一口氣的,但不知為何,她的心臟莫名的揪疼起來。

  她抓著胸口,痛得再度流下眼淚。一個忍不住,她發出了啜泣的聲音。

  「音無?音無美紀?」門外,暮人清楚的聽見了屋裡啜泣的聲音。

  那聲音非常的近,就在門的另一邊。他非常確定那是她,而這也讓他間接的判斷出一件事——她一個人住。

  老天,她無助又傷心的啜泣在此時讓他分外的自責,心疼。

  「你開門好嗎?」他說,「我有話要跟你說。」

  門裡,美紀壓抑著哭聲,卻難掩傷心的情緒。她想對他說「你什麼都不必說了」,但她發不出聲音。

  「你還在哭嗎?」暮人貼著門,低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對不起?她此刻最不想聽見的恐怕就是「對不起」這三個字,因為那代表他真的有罪惡感,他真的為了拒絕她而深感內疚。

  他不須自責內疚,更無須道歉。他沒有錯,錯的是不確定他的心意就衝動告白的她。

  「開門,可以嗎?」有些話,他想當面跟她說,而不是這樣隔著門板。

  他想看見她的表情,看見她的眼睛,他想確定她真正的心意。

  她強忍悲傷,聲音低啞地說:「請你回去吧。」

  終於聽見她的聲音,他鬆了口氣。「不,我不能就這麼回去。」

  「拜託你,讓我保有僅剩的自尊。」說著,她又忍不住低泣。

  聽見她的哭聲,他的心一陣揪緊。

  「很抱歉,我不該讓身為女性的你先……」

  「不要說了。」她打斷了他,既傷心又羞惱,「我現在沒辦法面對你。」

  「音無……」他能理解她為何說她必須保有僅剩的自尊。

  抱住他、對他說「我喜歡你」,這對她來說,勢必得經過相當的掙扎才能做到。

  「拜託你走,」她哀求著,「請給我時間……」

  「如果我能等,就不會現在來。」他說,「你不見我,我今晚一定會失眠。」

  聽見他這麼說,她心頭一震。

  他有那麼深的罪惡戚嗎?拒絕了她、讓她如此痛苦傷心,他覺得歉疚嗎?因為歉疚,所以他必須立刻見她並向她致歉?

  不,不該是這樣的,她不希望他因為拒絕了她而產生罪惡感,那是不必要的。

  「赤川先生,我已經沒事了,所以你……」

  「如果你真的沒事了,開門吧。」他說,「讓我親眼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沒事了。」

  她沉默地站在原處,怔望著那扇門。

  門的那邊是他,而她只要伸出手,打開門栓及門煉就能看見他。

  她是多麼渴望看見他,但此刻的她用什麼臉見他呢?她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對他露出自然的、親切的笑容了。

  「音無?」因為她又沒了聲音,他試探地問:「你還在嗎?」

  她吸了吸鼻子,沒有回答。

  「如果你不開門,我會在這裡等,等到你出來。」他的語氣堅定,「你總得出來的,不是嗎?」

  「赤川先生……」

  「你已經說了你想說的話,公平起見,你是不是也該讓我說我想說的話呢?」

  這話不是沒有道理,不過他還有什麼話想說呢?在他拿開她的手時,一切不是都無須言語了嗎?

  「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了,所以……」

  「我不認為你已經明白。」他打斷了她,「為了避免陰錯陽差的誤會,你還是開門吧。」

  聽他的口氣,他是不會輕易放棄並離開的。

  也許她該開門見他,反正她的心已經碎了,不在乎再來一次。

  如果他必須清楚的拒絕她,或讓她知道他拒絕的理由,那麼她就該讓自己對他徹底死心。下定決心,她咬著唇片,強忍住淚,毅然決然地拿掉門煉,打開了門——

  *********

  終於等到她打開門,暮人露出了喜色。但當他看見她兩眼紅腫,明顯已經哭了很久的時候,他的心又一緊。

  「很抱歉。」他說。一直以來老是「抱歉」不離口的是她,但今天晚上,他已經不清楚自己說抱歉的次數了。

  「不,」她彎下腰,深深的一鞠躬,「該說抱歉的是我,我讓你困擾了。」

  「什……」他一怔,望著不再挺起腰桿的她。

  「對你說了那麼冒失的話,又不顧你的感受向你告白,我真的很抱歉,我……」她彎著腰,怕他看見她紅腫的眼。

  她不能哭,不能再哭,因為那會讓他更覺不好意思。

  聽到她提到告白,他微怔。

  「所以那是真的?」他問,「你說喜歡我是真的?」

  她眉心一蹙,更抬不起頭了。

  真的好丟臉,這種丟臉的感覺比起上廁所上到一半,有人開門闖進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請你不要覺得抱歉,你有權利拒絕我。」她說。

  拒絕?他拒絕了她嗎?不,當時他只是拿開她的手,她就跑了呀。

  「音無。」

  「赤川先生,請你忘了這件事,拜託你。」她說著,眼淚又不聽使喚地落下。

  看見連續幾顆水滴掉落在地上,他知道她又哭了。

  伸出手,他管不了什麼恰不恰當地抓住她的胳臂,然後將她一拉——

  迎上他的目光,美紀覺得羞恥極了。她想忍住淚水,但越是強忍,眼淚就越是氾濫。

  看見她可憐的模樣,暮人覺得胸口一陣抽緊,那感覺像是有一隻手穿透他的胸膛般……那一際,他再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了。她敢抱住他,他為什麼不敢抱住她?

  一陣激流竄過他的身體,他手一扯,將她緊緊地擁住。「我怎麼能忘了?」他聲線低沉地道。

  美紀怔住,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身體僵硬,她的呼吸停頓,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這不是真的,他……他抱住了她?

  「讓你這麼難過,很對不起。」他的話聲溫柔又自責。

  「不,請……請你不要這麼說……」她眉心一擰,淚水不斷地滑落,「這成你的困擾,我……我真的……」

  「別哭……」

  「對不起……」她知道自己的眼淚讓他更自責,但她忍不住。

  此刻,他的雙手是這麼溫暖又有力的擁著她,他的心跳及溫度是那麼清楚的傳達到她身上,她想勇敢且瀟灑地說「沒關係,我很好」,但是她說不出來。

  「別說對不起……」他低下頭,唇片幾乎貼住了她的耳朵。

  他的聲音在耳邊燃燒著,他的氣息是那麼溫熱,而她的眼淚是如此的燙人……

  她從沒想過一句「我喜歡你」會造成如此的局面,她不知道這樣的告白會讓他們連做同事都尷尬。

  「不,我……我真的很抱歉,我……」她再一次哭了。

  「老天……」他懊惱又無力的一歎,「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對……對……對不起……」她努力壓抑著哭聲。

  「你沒有對不起我。」他將她更用力的擁住,「是我不好,我讓你哭了。」

  「你有權拒絕……」

  「我並沒有拒絕你。」他說。

  聞言,她一怔。

  他剛才說了什麼?他沒有拒絕她?不,他明明在她向他告白的時候,拿開了她的手啊。

  「當時我很驚訝,我沒想到你會對我……」他濃眉一蹙,又是一歎,「我一直對你相當冷淡,我並不像京極那樣討你歡心,我以為你喜歡的是他……」

  「聽到你說那句話時,我真的嚇了一跳,」他溫柔地撫摸她的長髮,「你不是耍我的吧?」

  她猛地拾起頭,積極澄清:「當然不是!」

  一迎上他的目光,她又羞得將臉一低。

  他想端起她的臉,但她拒絕了。「不要,我現在不敢看你。」

  「為什麼?」

  「我覺得很丟臉。」儘管眼眶裡的淚水還在打轉著,但她感覺到自己碎裂的心,正一點一點的在修復著。

  「一點都不丟臉,」他溫柔笑歎,「你這麼勇敢倒是讓我很意外。」

  「我……我並不勇敢,只是衝動……」她怯怯地說。

  「不管是勇敢還是衝動,你讓我覺得很慚愧,」他低聲地說著:「我一個大男人,居然讓女孩子先開了口,真的很……該覺得丟臉的是我。」

  讓她先開了口?這句話的意思是……他應該早她一步開口嗎?如果他能早一步開口,那麼他想說的是什麼?

  她心頭一悸,不覺緊張起來。

  「我想我對你……」雖然覺得不該讓女方先開口說出那幾個字,但一旦要從他嘴巴說出那幾個字,卻也教他有些靦腆。

  對拘謹又寡言的他來說,那真的不容易。

  「赤川先生,你……」她將臉埋在他胸口,怯怯地問:「你想說的話跟我一樣嗎?」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是。」

  他確定的、毫不猶豫的回答讓她心頭一撼。他想說的跟她一樣,那也就是說……他喜歡她?

  她覺得自己的臉發燙著,她想拾起頭來看他,但又怕他看見她此刻雀躍欣喜的表情。

  她以為自己被拒絕了,她以為他們之間連同事都快沒得做了,但現在他卻告訴她,他喜歡她,沒有拒絕她?老天,這一定是夢……

  「我以為你拒絕我了,我……」她在他胸口喃喃道。

  「為什麼?」

  「因為你拿開了我的手。」她面紅耳赤地說。

  「拿開你的手?」他微頓,旋即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你是說……」

  「你……你不讓我抱你……」這話說來真教她害羞,「我覺得好糗……」

  聽完,他撇唇一笑。

  他捧起她的臉,不管她願不願意。她羞澀地看著他,嬌羞可人。

  「我不是不讓你抱……」他深情凝視著她,雖然表情還是有點嚴肅,「只是我突然想到我一身汗臭味,所以……」

  她一怔,「只是那樣?」

  他點頭,然後蹙起眉頭,以玩笑的口吻問道:「你怎麼受得了?」

  「我喜歡啊。」她不加思索地說。

  他微怔,「什麼?」喜歡汗臭味?不會吧?

  「我根本不在乎。」她說,「對我來說,那是一種陽剛的、男性的、認真的,讓人覺得安心可靠的味道。」

  聞言,他訝異地道:「我以為女生都討厭一身汗味的臭男人。」

  「你不是臭男人。」她怯怯地望著他,聲線軟軟地說:「我從來不覺得勞力工作者是臭男人……」

  聽完她這番話,暮人越覺她是個特別的、溫柔的、讓人感到驚訝的女孩。

  她不像有些女孩目光短淺,只看表面及眼前,縱使在她面前的他是個普通的、基層的勞動工作者,她卻毫不在意的接近他,甚至是主動示愛。

  想到自己差點就誤會她是個心猿意馬,坐這山望那山的輕浮女性,他不覺深深懊悔。

  他的胸口奔騰著一陣難忍的激動,「音無……」雙臂一箍,他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她一震,驚羞地開口:「赤川先生……」

  事情的發展,突然之間有了這般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真的讓她有點措手不及且難以置信。

  總是冷淡又嚴肅的他,居然也有這麼激動感性的一面?

  在他的臂彎裡,她清楚的感覺到他熾熱的內在。外表冷漠的他,其實有著熱情的靈魂……

  她閉上雙眼,只覺得一陣地轉天旋,她想,一定是因為他的擁抱太火熱了。

  突然,她兩腿一軟——

  「音無?」發現她整個人往下一滑,暮人連忙抓住她。

  看她神情疲倦卻面帶著幸福的笑容,他一怔。「你怎麼了?」

  她眨眨眼睛,笑睇著他。「我好想睡覺……」

  他微愣,「什麼?」睡覺?難道他說話像在唱催眠曲?

  「我睡不著,」她蹙眉苦笑,模樣很惹人憐惜,「我擔心你誤會我跟京極先生的關係,所以一直一直睡不著,現在我……我放心了……」

  他溫柔地睇著她,淡淡一笑。「那麼,你現在可以安心的睡了。」

  「是啊……」她眼神迷迷濛濛地一笑。

  看著這樣的她,暮人情難自禁地低下頭,在她唇上溫柔地一吻。

  她先是驚訝地看著他,然後嬌怯地笑笑,軟軟地靠在他胸前,「你要走了嗎?」

  「如果你要我走的話……」他說。

  這話帶著試探,但其實他並沒有其它用意。

  他想留下來,可是絕不是因為他有何企圖:他只是不想這麼快就跟她分開,尤其是在兩人誤會冰釋,互訴衷情之後。

  她望著他,害羞卻又勇敢地說:「不,我不要你走。」

  他深情注視著她,勾唇一笑。

  微彎下腰,他將她攔腰抱起,步履輕鬆又緩慢地走進了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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