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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田萌]大男人的勾心指數(絕對吸引力三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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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41:54 |倒序瀏覽
大男人的勾心指數(絕對吸引力三之三) 作者:黑田萌

她做了,
她終於做了她一直以來就想對他做的事,
那就是--
吻了他!
可沒想到他卻回了她一句--
「Damnit!」
嗚……這可是她的初吻,
她表現得不好是很正常的事,
他能不能不要要求那麼多?
下次,
下次她絕對會好好地學習,
一定會給他最好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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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42:26
生命在轉彎處開始 黑田萌

  每當看見新聞報導有人自殺,或是帶著孩子共赴黃泉,我的心就會不自覺的揪著,尤其是有無辜的孩子失去他們寶貴的、年輕的、有無限希望及機會的生命時。

  日子是真的難熬,生活也真的是不好過,但就算再苦再難,也還是有人撐了下來。

  當然,直至目前為止堪算順利的我,實在是無權樂觀地這麼說。不過,事情真的連一點點轉機都沒有嗎?

  我非常喜歡「托斯卡尼艷陽下」這部電影,片中的女主角是個在面對丈夫背叛,卻還必須賣掉房子與丈夫分產的作家。

  在遭到丈夫背叛之後,她如同枯槁般失去了動力及活力,而在這個時候,同性戀的女性友人對她伸出援手,並鼓勵女主角參加一個她原本想與同性戀人一起參加,卻因受孕成功而無法前往的同性戀旅行團。

  在陌生的托斯卡尼,她在一種難以形容的機緣下,買了一棟三百年的老房子,並以她僅有的積蓄開始修繕這間老房子。

  雖然在這段期間,她又經歷了一次異國艷遇所帶來的傷害,但在同時,她也感受到異國友人對她的關心及愛。

  她試著展開新生活、新人生,試著去愛別人,也試著被愛,而在房子修好的同時,她發現自己又擁有了全新的生命。

  在她被丈夫背叛時,她自暴自棄,甚至動過自殺的念頭,但她決定給自己機會,決定轉個彎,重新看待她的人生。

  生命就在轉彎處開始,你永遠不會知道轉角那一邊是什麼——如果你不給自己轉彎的機會的話。

  轉彎處不一定會有美好的事物等著你,但唯一可確定的是,轉彎過後,你必然還有其他轉彎的機會。

  讓一切的不愉快、不幸及不順遂在停腳處終止,然後邁閒大步朝著下一個轉彎處走去。只要你走出去,只要你轉個彎,就有機會碰到不同的事,遇到不同的人,然後展開不同的人生。

  當你心灰意冷,了無生趣時,多想個幾秒鐘,想想……當許許多多生病的、被醫生宣告死刑的人,都還願意努力的找尋生路時,自殺是多麼奢侈的事情。

  生命在轉彎處開始,活著就有無限可能。

  若有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怎會沒有轉彎的勇氣呢?

  活著,努力的、認真的活著,唯有活著,才有千百種意想不到的可能發生;唯有活著,你才能再度感受到別人的愛,也才有能力再去愛人。

  真的,努力的活著,每分每秒、每天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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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42:44
楔子

  一九九二年 初冬 世田谷代田 香川宅

  「來,英希……」穿著長風衣的香川保二郎從外面回來,手裡牽著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皮膚白皙,雙眸幽黑,她的黑色長髮整齊的梳理在背後,身穿一件海軍藍的長洋裝,一看就知道是個倍受疼愛的小孩。

  她稚嫩的臉上蒙著一層憂鬱,眼底透露著不安及哀傷。

  女主人香川貴子及香川家唯一的兒子——十八歲的香川意匠,在客廳裡候著他們。

  他們一進門,貴子及意匠就站了起來。這是意匠第一次看見十歲便父母雙亡的吉條英希。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們……這陌生的一切,讓十歲的英希感到惶然不安。

  在因意外喪生的雙親的告別式上,英希曾見過慈祥又親切的貴子,對她不能說完全陌生,但與今年高三的意匠卻是不曾有過照面。

  此時,意匠正以一種同情憐惜的眼神注視著她,那眼神像在說「放心吧,你可以安心的住在這裡」。

  「英希,」貴子上前,輕輕地牽著她的手,語聲溫柔地道:「記得貴子伯母吧?」

  英希怯怯地點點頭,眼睛卻瞥著她身後的意匠。

  「這位是貴子伯母跟香川伯父的孩子,以後他就是你的哥哥……」貴子說著,並示意要意匠上前。

  意匠趨前一步,笑睇著她。「英希,我是意匠哥哥,歡迎你到我們家來。」

  英俊挺拔,有著運動員般的強健體魄,還有著聰明的臉……這是英希對他的第一印象。

  「貴子,時間不早了,英希她也累了,你帶她到她的房間去吧。」香川保二郎說道。

  「嗯。」貴子點頭,溫柔地看著她,「英希,來,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一直渴望有個女兒,卻因為身體不好而只生了意匠一個兒子的貴子,相當喜歡漂亮又惹人憐惜的英希。

  說來真是傷感,在她意外得到了一個女兒的同時,這個女兒也失去了她的雙親。

  英希的父親吉條剛志是香川保二郎老家的鄰居,雖然保二郎年長他十來歲,又已經搬到首都,但兩人還是維持著不錯的情誼。

  在英希更小的時候,他見過她幾次,而她猶如天使般純真可愛的模樣,也教一直有著無女之憾的他相當羨慕吉條夫妻倆。

  當他接到吉條夫妻倆出國旅行卻發生意外的惡耗時,他震驚又傷心,並立刻伸出援手幫忙處理後事。

  在這個意外發生之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英希逃過一劫。

  原本英希是要跟著雙親一起出國旅行的,但因為突然出了疹子,而暫時托付給吉條的大哥照顧;也因為這突發的疹子,使她逃過了這次的死亡之旅。

  在辦完吉條夫婦倆的喪事後,保二郎親自拜訪吉條的兄長,並希望能收養他們的女兒英希,吉條的兄長家境雖是小康,但因為自己有四個孩子,擔子極重,於是答應將英希交給保二郎照顧。

  就這樣,英希開始了她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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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43:10
第二章

  回到家已經近十點,意匠發現母親獨自在客廳裡看書。

  父親不在,就連平時總陪在母親身邊的英希也不見人影。

  「媽,就你一個人?」他問。

  「你爸爸今天有個重要的客人要見,會晚點回來。」香川貴子說著的同時,把書翻了一頁,兩隻眼睛繼續看著書。

  「那英希呢?」

  「英希啊……」這回,她抬起眼看著他,一臉狐疑地,「她今天一回來就躲在房裡,晚餐時也沒下來。」

  「是嗎?」他神情一凝,想起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還有……惠理子的那番話。

  「我讓紀子給她送了晚餐上去,不知道她有沒有吃?」提及英希,貴子憂心忡忡,「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從來沒這樣過。」

  「媽,不要擔心,她已經長大了。」他說。

  「那倒是,她都十四歲了。」貴子像是有感而發地長長一歎,「不過四年的時間,她已經變成少女了呢,想起來還真有點失落……」

  「失落?」意匠不解地看著她。

  「可不是嗎?」貴子又是一歎,無奈地笑著,「要不了多久,她就會進入叛逆期,就會有很多瞞著我的秘密,就會……唉……」

  「媽,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意匠哈地一笑,「英希她不會變成壞孩子的。」

  「我不是說她會變成壞孩子,而是……」她頓了頓,神情認真,「意匠,你不覺得她最近變很多嗎?她看起來有點心事重重。」

  心事重重?是的,如果他夠注意,就不難發現近來她臉上的笑容少了。

  她的功課一直名列前茅,課業成績不會是她心事的一環。是跟同學處得不好嗎?不,她在班上緣極佳,還是同學票選出來的學年親善大使。

  那麼是什麼呢?

  忽地,她今天看著他,說出「你也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香川意匠了」時的表情,咻地鑽進他腦海裡——

  不,他怎麼都不願也不會相信惠理子所說的那些話。一直以來,她是他最心愛的妹妹,而他也是她敬愛的哥哥,哪有妹妹會對哥哥產生……

  血緣。是的,他們之間少了「血緣」這樣的東西,但就因為沒有血緣關係,他們的兄妹情誼就會受到質疑跟考驗嗎?

  見他突然出神,貴子輕推了他一下,「意匠,你發什麼怔?」

  「沒有……」他回過神,淡淡一笑。

  「對了,」貴子話鋒一轉,「你什麼時候要帶橋本小姐回來讓我們瞧瞧呢?」

  「我會找時間的。」他說。

  「你們都決定一起到美國進修了,如果可以,先訂婚也未嘗不可。」貴子說。

  「訂婚?」他一震。

  「是啊。」她點點頭,一臉理所當然,「雖然說你們才二十二歲,不急著結婚,但訂了婚再一起出國比較好吧?」

  「為什麼?」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她挑挑眉,「你這孩子還真是遲鈍,人家是女孩子,跟你一起出國唸書,就等於確定了關係,訂了婚,總是名正言順些啊!」

  訂婚?他從沒想過這件事,雖然他喜歡惠理子。

  但如果他喜歡惠理子,那麼訂婚又如何呢?儘管惠理子沒提過,但也許那是因為體貼的她,不想給年輕的他任何壓力。

  「我不要你被一個小我八歲的小妹妹搶走……」

  當惠理子那麼對他說的時候,也許就是在對他暗示。

  她需要一個保證,她需要更確定他們的關係,而那是身為男友的他該給她的。

  「這件事,我會跟她提的。」他說。

  「嗯。」貴子點頭一笑,「那就盡快安排我跟你爸爸,與她及她父母親見個面吧!」

  「唔。」他心裡、臉上都沒有太多的雀躍欣喜,而他卻不自覺。

  ************

  就在暑假到來的前夕,香川家跟橋本家的雙方家長見了面。

  橋本家是大阪的世家,家族經營的是高級布料的生意,各方面都與擁有龐大資產的香川家非常匹配。

  雙方家長相談甚歡,也有了在出國前讓他們訂婚的共識。於是,就在意匠跟惠理子出國前,香川家辦了一個隆重但卻低調的訂婚宴。

  訂婚宴在新宿王子飯店的飛翔廳舉辦,與會的大多是親族,而其他的則是香川家往來較密切的政商界人士。

  這一天,除了主角惠理子盛裝打扮外,初次在上流圈子裡「登場」的英希,也在貴子的精心打理下,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雖然她只有十四歲,但身高已有一百六十二公分。珍珠白的小禮服,襯得她一頭長髮更加黑亮,而黑亮的一頭長髮,更映出她白玉般的肌膚。

  儘管她姓吉條,並非香川保二郎及貴子所生,但大家都知道她從小在香川家長大,而香川夫婦也把她當唯一的女兒般撫養。

  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她是香川家的一分子,也因為這樣,不少人開始打聽起她,尤其是家中有與她年紀相當的兒子的人。

  英希一個人坐在宴會廳的一隅,看著這明明跟她相關,卻又好像不關她事的一切。

  意匠跟惠理子訂婚這件事,她不意外,但儘管不感意外,當她知道時,卻又像是五雷轟頂般的教她震驚難過。

  惠理子出身大阪世家,跟香川家可以說是門當戶對,而她也看得出香川夫婦倆對這個未來媳婦有多麼滿意。

  也對,擁有龐大家產,是東京數一數二的豪門的香川家所要的媳婦,當然不會是一般平凡家庭的女孩。

  「英希……」突然,一直跟意匠在招呼著賓客的惠理子來到她面前。

  她抬起眼,看著她美麗的「未來嫂子」。

  「橋本小姐……」她以一種生疏的、客氣的稱謂,界定了她們之間的距離及關係。

  她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對待惠理子。她是香川夫婦倆中意的未來媳婦,而香川夫婦倆又是她的恩人,她怎能對恩人的媳婦如此冷淡,甚至幾近不敬?

  只是,明明這樣想著的她,還是忍不住……

  「英希,我們是一家人,所以你就叫我惠理子姊姊,或是叫我惠理子也行。」惠理子說。

  惠理子不是個遲鈍的人,她看得出來英希悶悶不樂,一點都不為意匠訂婚而高興。

  事實上,不只是她,就連意匠本人似乎也不因訂婚之事而雀躍不已。雖然他並沒有表現出勉強或不願,但她認為他應該再興奮一些、在乎一些。

  看著眼前只有十四歲的英希,她發現自己超乎想像地在意著她的存在。雖然意匠已經跟她訂了婚,她根本不必在意英希,但卻還是介意著英希對意匠的感情。

  縱使全世界的人都沒發現,甚至是意匠本人也沒發現,但她感覺得出來,也非常確定……英希眷戀著意匠,而意匠也心繫著英希。

  此時,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把意匠帶離英希身邊,然後飛往沒有英希所在的美國。

  「英希,我跟你意匠哥哥月初就會到美國去,下次回來沒一年也要半年。」她笑睇著神情淡漠的英希,「在出國前,我請你吃飯,好嗎?」

  英希感覺到惠理子想更親近她、討好她,甚至可以的話,還想跟她以姊妹相稱。

  她跟惠理子無冤無仇,當然談不上恨不恨她。她唯一可確定的是,若她只是橋本惠理子,她必定,也絕對能跟她成為姊妹。但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是「意匠的未婚妻」,而她……無法對意匠的未婚妻敞開心胸。

  說她小心眼也罷,不成熟也好,總之,她就是辦不到。

  「不用麻煩了。」她說,「你跟意匠哥哥還有很多事要張羅,而我也有暑期計畫,吃飯的事……以後再說吧。」

  「這樣啊……」她這樣的回答,惠理子一點都不感意外或失望,因為她早料到會是如此。

  「也好。」她一笑,「下次回國時,我、意匠跟你再一起吃飯吧!」

  英希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她站了起來,禮貌地一欠,「我去洗手間,失陪了。」說罷,她轉身走開。

  看著她的背影,惠理子深呼吸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這也算是拒絕吧?」

  「ㄟ。」有人輕搭她的肩,是意匠,「你在看什麼?」他循著她視線的方向看去,但英希已消失在他們的視線範圍。

  「沒什麼。」她一笑,輕挽著他的手,「意匠,我們下星期就走,好嗎?」

  他微怔,「這麼急?」

  「我想先去找房子,你說好嗎?」她徵詢著他的意見。

  他停頓了一下,撇唇一笑。「也好。」

  這段時間以來,英希不只陰陽怪氣地,還總是躲避著他,家裡的低氣壓已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早點走也好,至少這些煩擾著他的事情能暫時的拋在腦後。

  ************

  就這樣,意匠出國了。

  英希明白,就算沒有惠理子,將來必須接掌香川家所擁有的大東亞金控的意匠,必然會在東大畢業後赴美深造,只是,如今在那遙遠的美國,他不是一個人,而是有未婚妻相伴。

  每當想到這一點,英希就覺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

  曾經,意匠的胸口只屬於她一個人,只有她可以躲在他懷裡,枕著他的臂膀、聽著他的心跳,然後沉沉睡去,但是現在……他的胸口屬於另一個人。

  他不再屬於她,也永遠不會再屬於她。

  十四歲的她,初次體會到愛情所帶來的傷痛及無奈。

  她的愛,還沒萌芽,就已枯死……

  就這樣過了半年,英希已經十五歲,並成了國三生,而意匠沒有回來。

  他在越洋電話中告知香川夫婦倆,說他因為課業繁忙,所以無法回國過年。

  英希只在他跟貴子結束對話前,從貴子手中接過電話,跟他簡單的問了聲好,然後就將電話再交還給貴子。

  什麼課業繁忙?她想,他應該是跟惠理子在美國過得太自由快樂了,所以不想有人破壞他們的二人世界吧。

  「我上樓溫書了。」她說。

  「英希……」正在看雜誌的保二郎擱下了手邊的雜誌,叫住了她。

  此時,貴子也跟電話那頭的意匠說了再見,並掛斷電話。

  英希轉身,走了回來。「什麼事?保二郎伯父。」

  保二郎微微蹙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地。

  在一年前,英希都還叫他及貴子一聲「保二郎爸爸」跟「貴子媽媽」的,但不知何時開始,她對他們的稱呼及態度變得客氣而生疏。

  「決定學校了嗎?」他問。

  她原本所就讀的女子學校是可以直升高中部的,但他從貴子那兒得知,她並不打算繼續念這所學費昂貴的私立貴族學校。

  她點點頭,「我打算考公立學校。」

  「怎麼?你不喜歡現在的學校?」他問。

  貴子此時也坐了下來,「英希,你在顧慮什麼呢?」

  「我已經麻煩你們很久了,我想……」

  「你擔心私立學校花錢?」貴子有點激動地問,「英希,你千萬別那麼想。」

  「是啊,英希……」保二郎接口說道:「雖然你不是我們親生的,但你應該知道我跟貴子沒把你當外人。」

  「我知道。」她微擰起眉心,「就是因為知道,我更不想一直麻煩你們。」

  「英希……」貴子神情有點沮喪,「你怎麼跟我們這麼客氣呢?」

  「貴子伯母,我爸爸只是保二郎伯父的老家鄰居,你們實在不必對我盡這種教養義務。」她說,「一直賴在這裡不是個辦法,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在升上高中後,搬去跟伯父一家人住。」

  她的伯父原本在老家住,但這幾年也在保二郎的幫忙下,搬到東京,並進到大東亞金控底下的子公司上班,擁有一份不錯的待遇。
  當然,這也使得吉條家欠香川家越來越多。

  聽到這兒,保二郎神情凝重,而貴子則紅了眼眶。

  沉吟片刻,保二郎沉沉一歎,「英希,收養你不是義務、不是行善,而是我們都喜歡你,這幾年下來,我們是真的把你當女兒在養育著。」

  他一說完,貴子忍不住掉下眼淚。

  見狀,英希的心一揪。「貴子伯母……」她走到貴子身邊,在她跟前蹲下。

  「英希,」感性又溫柔的貴子緊握住她的手,「不管你叫我『貴子媽媽』還是『貴子伯母』,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貴子伯母……」看見貴子因為她而傷心落淚,英希自責又愧疚。

  她知道香川夫婦倆是如何的愛她、疼她,並將她視如己出,尤具是貴子在這五年來對她不求回報的付出跟照顧,根本已跟母親沒兩樣。

  因為心裡那段秘密的愛戀破碎,她就說出這種傷貴子心的話,她真的好慚愧。

  只是,她心中對意匠的愛,並沒有因為他訂婚及出國而稍減半分,再繼續在香川家住下去,再跟他們有任何緊密的關係,都只會讓她的心越來越痛,也讓她在香川家的空間越來越壓縮。

  她快窒息了,她快不能喘氣了,但是,她無法對誰訴說。

  想到這兒,她也忍不住掉下眼淚。

  貴子心疼地抱住她,「我的英希……」

  「對不起,貴子伯母……」英希衷心地覺得歉疚。

  「英希,別把我們當外人,我們是你的家人。」保二郎拍撫著她的背,「如果你想考公立學校,那就去吧,不管你要做什麼,我跟貴子都會支持你的,但是千萬不要再說什麼麻不麻煩這種話。」

  「保二郎伯父……」她噙著淚,「對不起……」

  「傻孩子,」他慈祥地一笑,「說什麼對不起?」

  「對,別說什麼對不起、別說要離開這裡,也別說什麼麻煩……」貴子擦擦眼淚,也為英希拭去臉上淚水,「英希,你不是我們的麻煩,從來都不是。」

  在貴了眼中,英希看見的是最真切、最純粹、最溫暖的愛,她知道自己是被愛的,不只是保二郎跟貴子,就連已經訂婚的意匠都是愛她的。

  只是,有誰知道……意匠給的愛,不是她所期待的呢?

  ************

  即使痛苦、即使難挨,但為了回報保二郎及貴子對她的愛,英希繼續在香川家待了下來。

  雖然內心充滿了煎熬,可是在保二郎及貴子面前,她盡可能地強顏歡笑,盡可能地表現出一個高中女生該有的活潑開朗。

  是的,她考上了公立高中,也開始了她的高中生涯。

  新學校、新環境,還有新的人際關係……一切都是新的,但這麼多新奇的、新鮮的人事物,卻依舊無法取代或填充意匠在她心中的位置。

  而不管她對意匠有再多的依戀及期待,從今以後,也都只能放在心裡了。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意匠出國後的第二個新年來了。

  這一次,他將帶著惠理子回來過年,而隨著他回國的時間一天天的逼近,英希的心海又起了波瀾……

  九點半,英希結束了跟同學的聚會,回到了家。

  一進門,傭人紀子就趨前。「英希小姐,你回來了,吃飯了嗎?」

  「嗯,吃過才回來的。」她說著,然後將外套脫下,「保二郎伯父他們還沒回來嗎?」

  「還沒。」紀子說。

  保二郎跟貴子今晚雖然有個非去不可的宴會,但他們習慣早睡,應該不會太晚回來才對。

  「紀子阿姨,你去休息吧。」她說著,轉身上樓。

  紀子是香川家唯一的傭人,不是香川家請不起傭人,而是貴為香川夫人的貴子凡事親力親為,從不假手他人。

  「啊,對了……」正準備回佣人房休息的紀子,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地轉過身。

  但當她往樓梯一瞧,卻發現英希已經上了樓。

  她忖著要不要上樓把她突然想到的事情告訴英希,卻又覺得似乎沒那個必要。

  她喃喃地道:「她上樓應該會發現吧?」忖著,她挑挑眉,然後慢慢地踱回佣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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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43:41
第三章

  香川家是一棟歐式建築,大門進來是個非常氣派但不豪奢的玄關及雙樓梯設計。

  一樓的左側是廚房、餐廳,還有傭人房,而右側則是客廳。

  上到二樓,左側是香川夫婦倆的起居室、書房及寢室,而右側則是意匠、英希的寢室及一間客房。

  香川家的每一個房都有獨立的衛浴設備,就連傭人房也不例外,因此彼此不太容易互相干擾。

  自從意匠出國後,他的房門一直是關著的,傭人紀子一星期打掃一次,而英希偶爾會進去看看。

  她喜歡躺在他的床上,想像著他睡覺的樣子,以鼻子尋找屬於他的味道。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再也聞不到他的味道了。

  她神情有點疲倦地踱上了樓,然後轉向右邊。

  經過客房之後,就是意匠的房間,她發現他的房門半掩著。

  她微怔。通常紀子打掃完後會關上門,難道她今天忘了?

  忖著,她走了過去,想順手將門關上。只一瞥,她從門縫中看見了一幕景象——意匠平躺在床上。

  是幻覺嗎?她想著,揉了揉眼睛。

  一定是幻覺,因為她太想念他了。不由自主地,她輕推開房門,慢慢地、悄悄地走了進去。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那個她熟悉的、心心唸唸著的人……

  她再一次揉揉眼睛,然後閉上了眼睛。她想,待她睜開眼睛,這一切就會消失吧?因為這只是幻覺。

  當她緩緩地抬起眼簾,令她意外的事情發生了——他沒有消失,他還是躺在床上。

  不,這不是真的……雖然她知道他即將回來,但是據她所知,並不是今天啊!

  他穿著一件米色的線衫,合身的剪裁突顯出他精實的體魄;他的神情有點疲憊,長而濃密的黑色眉毛微微虯著,似乎不得放鬆;他的下巴及鬢邊冒出了一點點的鬍渣,卻不至於給人不修邊幅的感覺。

  寬寬的額頭、高挺的鼻樑、飽滿的唇片,如雕像般的輪廓線條……他一點都沒變,只是多添了幾分的成熟。

  是他,真的是他,她激動得幾乎要尖叫。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細細地看著一年多不見的他。

  老天,如果這是夢,請不要讓我太快醒來。她忍不住在心裡祈禱著。

  一多年多了,即使他已經有了未婚妻,她對他的愛戀還是絲毫不減。

  她曾經聽別人形容過「愛」這種感覺,但她對愛只有一種感覺,就是「痛」。

  她愛他,愛得心好痛好痛,可是她無法將心裡的愛說出口或表現出來,只因她是在這個家被當成女兒般養大的孩子,她……她的出身背景也難以與他匹配。

  她還記得當保二郎跟貴子得知惠理子出身大阪世家時那滿意的表情,雖然香川家不需要別人的名聲或財勢的加持,但「門當戶對」絕對是最起碼的要求。

  儘管在所謂的上流社會中,她的身份已經等同於「香川家的女兒」,但事實上,她還是吉條英希,一個出身平凡的孤女。

  她是無法愛他的,而他……他永遠都不會愛上她。她在他心裡是個妹妹,一個失去雙親,從小就被香川家收養的可憐小孤女。

  想到這兒,她就覺得自己好可悲。

  她多希望他對她的愛不是兄妹之愛,而是男人對女人的愛。一分鐘,甚至半分鐘都可以,她想感受到那樣的愛……

  不自覺地,她靠近了他,近得可以清楚的數出他的眼睫毛有幾根。

  他徐緩的呼息淺淺地吹襲著她,突然,她腦海裡出現愛情文藝片裡女主角輕吻男主角的畫面,只要一下下就好……她在心裡想著。

  她知道他是惠理子的,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他的一切一切都是惠理子的,但只要一下下,她只要一個回憶。

  情難自禁地,她以一種卑微又渴望的心情靠近了他,然後將顫抖的唇輕輕的貼在他唇上——

  ************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意匠感覺到有人進來了,但他起不來,因為為了調整時差,他在飛機上幾乎不曾合眼。

  隱約地,他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氣,甜而不膩,屬於年輕女性的香氣。

  惠理子有使用香水的習慣,但這不是香水味,而是洗髮精或是沐浴乳之類的香氣。這香氣遙遠卻又熟悉,屬於……

  英希?!他陡地一震,猛然睜開眼睛。

  當他睜開眼睛,更教他震驚的事情發生了——一張臉非常非常近的貼在他眼前,而他的唇片感受到的是一個生澀的、顫抖的、不安的吻。

  「Dammit!」他驚覺地翻身,低聲咒罵了一句。

  回過神,他看著坐在床沿,一臉怔愕的英希。

  是的,那是她,一年多不見,已經是高一女生的她。

  她還是一頭的烏黑長髮,還是一張漂亮的、猶如精雕細琢過的美麗臉龐。她長大了,比他出國前更……

  老天,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竟趁他睡覺時……親吻他?!

  看著意匠一臉的驚愕及難以置信,英希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個還糗、還教她無地自容的事了。他發現她吻他,他……他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

  不,就算他們永遠沒有可能,至少他像個哥哥般愛她,要是他知道她對他……天啊,他們之間會不會連兄妹都沒得做了?

  吉條英希,快,快想個合理的解釋,快!她內心焦慮。

  意匠驚疑地看著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該死,她真的吻了他!她怎麼會……

  她是好玩還是認真?如果是好玩,她怎麼會覺得這樣好玩?

  是認真嗎?不,她還是個十六歲不到的小女生,怎麼會對已經二十四歲的他……

  兩年前,惠理子曾提醒過他,英希對他有著某種情愫。當初他雖然覺得不太可能,卻也感覺到有些異樣。

  英希十歲失去雙親,在感情及生活上又一直非常依賴他,他認為那只是某種移情作用;而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及誤會,他甚至選擇遠離,並跟惠理子訂婚。可是,都已經過了一年多,英希對他還是……

  「英希,你這是……」天啊,他該怎麼面對她?

  「我……」英希突然想到一個有點爛,但又適合她年紀的無厘頭解釋,「我在練習!」

  聞言,意匠一怔。

  練習?練習什麼?練習接吻嗎?

  看他一臉錯愕,她強自鎮定地續道:「我沒有練習對象,所以……你提早回來了?」她故意將話題岔開。

  她已經岔開話題,他應該順著她鋪著路往下走,然後若無其事地讓這一切過去。但此刻,他心裡莫名的介意著她所謂的「練習」。

  她練習接吻?她有想親吻的對象了嗎?她……過了一年多,她已經如他所願的將感情轉移到適合她的人身上了嗎?

  不知怎地,他的心頭揪了一下,那感覺像是一直屬於他身體一部分的東西,在他不曾察覺之際被偷走了。

  突然,他感到懊惱生氣。

  「你在說什麼練習?」他坐了起來,神情略顯嚴肅地看著她。

  儘管一切都是胡謅瞎扯,英希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須繼續對他撒謊,於是,她故作輕鬆地挑挑眉、聳聳肩。「當然是接吻的練習。」

  「你……你為什麼要練習接吻?」他語氣不自覺地有點急。

  「因為……」她迎上他的目光,「因為有需要。」

  「有需要?」他眉頭一擰,「你有男朋友了?」

  「對……對啊。」她深呼吸了一門氣,原本緊張的情緒突然平復下來。

  謊話不只能欺騙別人,有時也能欺騙自己,尤其是當你有非隱瞞不可的秘密時。

  「你才高一。」意匠忍不住冒出長輩般的口吻。

  高一談戀愛有什麼了不起的?他高一時不也有交往的對象,再說,她若真有了男朋友,而不再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不是更好嗎?

  他在激動什麼?在意什麼?該死,為什麼他的心這麼的亂?

  「我已經十六歲了。」她說。

  「還沒滿。」

  「那又怎樣?」她不滿地抬高下巴。還沒滿?她在他心裡永遠都是乳臭未乾的丫頭嗎?

  「你現在應該將時間跟精神放在課業上。」他說。

  「我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

  「你……」他當然知道她的功課一直不差,但……

  「談戀愛會影響你的學業。」他漲紅著臉。因為說出這種八股的話,他自己都覺得丟臉。

  她微擰起秀眉睇著他,「我不知道你比保二郎伯父跟貴子伯母還保守古板。」

  「爸爸跟媽媽都知道?」他一震。

  「他們不知道。」

  「所以,你是瞞著他們在談戀愛?」

  「談戀愛不必到處聲張。」說著,她睞了他一記,「我不像你連夢裡都要叫著戀人的名字。」

  他一頓,一臉的尷尬。

  他實在沒什麼立場跟資格教訓她,因為他在她這個年紀時,也開始談戀愛了。

  「對方是誰?」他神情嚴肅得像個嚴父般。

  「什……」她一怔。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對方」,她該如何回答他?

  「他是個什麼樣的男生?幾歲?」他盯著她。

  「我……」她有點小小的慌張,「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當然要告訴我。」他語氣強硬,「要是你碰到壞男生該怎麼辦?」

  「我不是笨蛋。」

  「人只要一談了戀愛,都會變成笨蛋。」他說。

  「真的嗎?」她挑挑眉,凝睇著他,「這是你的經驗談?」

  「什……」驚覺到她竟變得如此「牙尖嘴利」,他懊惱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真是太大驚小怪了。」

  你?他突然發現她從剛才到現在還不曾叫他一聲「意匠哥哥」,為什麼?他們的距離真的拉遠了?

  不知為何,他的心好慌。

  當初是他決定將兩人的距離拉遠,而飛往美國,甚至久久不回來,怎麼當他驚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只是空間的距離,還有關係上的距離時,他會如此的若有所失?

  「我之所以需要練習,就是因為我跟他還沒接吻嘛,你擔什麼心?」見他真把她當懵懂無知的妹妹般看待,她不禁懊惱起來。

  聽她這麼說,他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麼說,你們還是純純的……愛?」「愛」這個字用在她與另一個男孩身上時,竟然是那麼的難以開口。

  她沉吟了一下,「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

  「跟某些同學比起來,我們應該還是純純的愛。」她說。

  「某些同學?」他不解地看著她。

  「是啊。」她說,「我的同學當中,有人早就跟男生有了初體驗。」這是事實,她確實聽其他同學說過。

  「初體驗?」他陡地,「你是說……」

  看他一臉驚愕,她突然想給他更「刺激」的。

  「沒錯。」她挑挑眉,一臉的不在乎,「它的同義詞是性關係、上床、做愛、交合、打炮,還有……」

  「夠了!」他沉聲一喝,臉色極度的難看。

  看見他那激動的表情,她先是一愣,旋即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

  他緊張她嗎?他終於意識到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哭著爬上他的床的十歲女童了嗎?

  他簡直不敢相信一直像個小公主般的她,竟會把這些事說得那麼稀鬆平常,好像那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似的。

  「一個好女孩是不該說那種話,更不可以做那種事的。」他辭嚴色厲地看著她。

  「你在美國住了一年多,反而變古板了。」她眉心一虯,直視著他。

  「我只是……」

  「很抱歉。」她打斷了他,想盡快結束這一切,「可能是我剛才的舉動嚇壞了你,你才會突然變得這麼不正常。」

  「什……」嚇壞了他?他是嚇了一跳,但真正嚇壞他的不是她的吻,而是她有男友的事實。

  她隨手撥了撥披垂在肩上的髮,淡淡地道:「沒事了,你繼續睡吧。」說罷,她欲起身。

  不知哪來的一股怒氣,他毫不猶豫也毫不考慮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一震,驚疑地望著他。

  他眼底竄燃著一把她從未見過的火,像是生氣,也像是……她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情緒,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嚇壞我?」看著她那張美麗又無邪的臉龐,還有那雙像會說話的黑眸,他內心一陣澎湃。

  什麼練習?什麼純純的愛?什麼該死的初體驗?她懂什麼?她對男人這種動物到底瞭解多少?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頭一悸。

  眼前的他,是她不曾看過的,他有她所熟悉的身軀及樣貌,卻藏著她陌生的靈魂。

  「一個吻就能嚇壞我?」他緊緊地攫著她的手,「你對男人的瞭解太少了。」

  她一愕,不解也不安。

  「你要練習是嗎?」他唇角一勾,「讓我教教你什麼是真正的接吻。」說罷,他忽地將她一扯,低頭重重地吻住了她。

  他的唇帶著燒灼的力量,卻像懲罰般的擠壓著她。

  她渴望他的愛,但不是這種。

  「唔!」她掙扎了一下,卻被他箍得更緊。

  他的勁臂牢牢的鎖住她,讓她無處可逃。但這不是因為他愛她,而是……

  他只是想教訓她,讓她知道她不該大放厥詞,讓她知道她剛才的吻是多麼的小兒科……

  「放開!」她使盡全身力氣地推開他,像受到驚嚇的小貓般瞪著他。

  看見她的臉蒼白得像是醫院的白床單,他心頭一撼。

  該死!真該死!他在做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懊惱、他自責、他痛恨自己,但他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

  英希眼睛一熱,惱恨憤怒的眼淚奪眶而出。

  「差勁……」她恨恨地道,「你好差勁。」話落,她飛似地跑了出去。

  看著她幾近逃離的身影,意匠深感懊悔。

  「香川意匠,你該死,你真該死!」他雙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頭,悔恨不已。

  ************

  返國的行李還未拆開,意匠便在兩天後火速飛回美國。

  他無法面對英希,也需要時間讓自己冷靜。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明明是他疼愛的小妹妹,為什麼他卻對她做出那種不可原諒的事情?

  你好差勁。

  這句話像是一把利刃,每想一次,就狠狠地在心上戳他一次。

  他在她心中變成怎樣的人了?她能原諒他嗎?

  老天!之前,為了讓兩人的關係能維持在原有的軌道上,他選擇訂婚及出國,而現在他卻做出了那般脫軌的行為?

  他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而這一切瘋狂的行徑,全都是因為他知道她已有了感情的依歸。

  是誰?是誰在他離開她之際,取代了他的位置?

  噢,老天,他又在想什麼?當初他離開了她,不就是為了讓她把心思放在其他人或其他事上面嗎?為什麼現在又如此的震驚、憤怒且失落?

  飛抵美國,他從機場開著車,一路狂飆地回到了在美國的住處。

  一進門,他與正提著行李箱準備出門的惠理子迎頭碰上——

  「意匠?」她疑惑地看著神情凝肅的他。

  因為學校的事情耽擱,她直到今天才要回日本,誰知道剛要出門趕赴機場,先行返國的意匠竟回來了。

  「你怎麼……」她輕撫著他的臉,「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惠理子……」看著眼前的她,意匠心頭紛亂。

  她是他的未婚妻、他的愛人,他……他不是愛著她嗎?既然他愛著她,怎麼卻讓英希攪亂了心?

  他丟下行李,猛地抱住了她,彷彿要確定自己對她的愛。

  「意匠?」他如此不尋常的舉動,令惠理子深感不安,「你嚇到我了。」

  「惠理子……」他胡亂地親吻她的耳朵、臉頰、脖子及嘴唇,像頭驚惶的猛獸般。

  「意匠……」她感覺到他的不安,她直覺他在返回日本時,發生了一些事。

  「你愛我,對不對?」他注視著她,兩隻眼睛像著火般。

  她先是一怔,「當然,我愛你。」

  「那麼……」他直視著她,「我也愛你,是吧?」

  她一頓。他愛不愛她,應該問他自己,為什麼要問她呢?難道他心裡有著什麼不確定?

  突然,她感到心慌也憤怒。

  女性的直覺告訴她,發生事情了,而且跟「她」脫不了關係。

  意匠跟「她」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在她不在的時候,他們兩人……

  想到這兒,她心中竄燃起沖天般的妒火——

  「意匠……」她伸出雙臂,緊緊地纏繞住他的頸子,「我要你只想著我、愛著我……只有我、只有我……」

  她心裡有一種預感,這個男人終將不屬於她。

  他的人在這裡,她能緊緊地抱住他,但是,他的心在海的另一邊,屬於另一個女人。

  是的,女人。英希不是個小女孩,她是一個足以成為情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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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44:08
第四章

  兩年後

  學成之後,因為沒有迫切的接班壓力,意匠選擇留在美國,並進入當地的金融公司工作。他以為像這樣離英希遠遠的,就能忘記他想忘記的一切。

  但事情不如他想像的那麼簡單。每當夜深人靜,即使他身邊睡著的是惠理子,英希的身影還是鑽進了他腦海裡,糾纏著他。

  他從來沒想到英希會成為他生命中最掙扎、最糾結、最難挨的難題,他以為她永遠是他的小妹妹、他以為他們的關係永遠不會變,然而……

  什麼時候開始,她在他心裡的定位不再是妹妹?他是真的把她當女人一樣的愛,還是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

  他亂了,徹底的亂了。當她在他眼前從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變成一個擁有半熟氣息的少女時,他驚惶失措,他不知如何面對她、對待她,甚至,他對她有了莫名其妙的情愫……

  跟惠理子訂婚四年,兩人的關係彷彿只剩下應有的尊重及禮貌,有時連噓寒問暖都省了。

  他不曾想過結婚的事,而她也不曾提起。

  他們各有各的事業,各過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圈子,雖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早已同床異夢。

  好幾次,他幾乎想跟她開口說:「我們解除婚約吧。」

  但,終究開不了口。

  他知道惠理子也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愛已不再,但只要她不開口,只要她想結婚,他不會有第二句話,因為……這是他欠她的。

  當初他不該答應訂婚,之所以作了那樣的決定,完全是因為英希。

  也許,這算是一個年少輕狂,不思後果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他並不後悔,只是覺得誤了惠理子。

  星期日,他跟惠理子都待在家裡,只是,他們各有工作要忙,兩人分據書房的一隅,埋頭努力。

  突然,電話響了——

  「你好,這裡是香川家。」他接起電話說道。

  「意匠,」電話那頭傳來的是母親貴子的聲音,「是我,媽媽。」

  「嘿,媽。」他放下手邊的工作,「你跟爸爸最近好嗎?」

  「我們都很好……」貴子的聲音聽來有點沉鬱,似乎為著什麼事情苦惱。

  敏銳的他立刻察覺到,「媽,發生什麼事了?」

  「意匠,英希她……她有沒有跟你聯絡過?」貴子問。

  他微怔,憂急地道:「她怎麼了?」

  一旁,惠理子似乎注意到他的語氣驟變,有意無意地覷著他,眼裡帶著窺測。

  「英希她堅持要搬出去。」貴子說,「她考上的明明是東大,根本不必離家,可是她卻已經在外面找了房子。」

  「什……」他濃眉一虯,「怎麼會……」

  「意匠,你勸勸她好嗎?她一直很聽你的話……」貴子說著說著,幾乎要哽咽了,「近兩年來,她變得鬱鬱寡歡,什麼都不跟我們說,我好擔心她……」

  英希為什麼要搬出去?為什麼跟他父母越來越疏離?因為她不想再跟香川家有任何的瓜葛?

  不,就算她無法原諒他兩年前的那天晚上所做的事,也不可能遷怒於視她如己出的他的父母。

  那麼,她有什麼非搬出去不可的理由?她想過自由的生活?在香川家,有什麼人、什麼地方讓她覺得受到約束嗎?

  突然,他想到她曾提及的「練習對像」。莫非她想搬出去,是為了「他」,她想跟「他」……

  忖著,他的心倏地一緊。

  「意匠,你打個電話給她,或是寫封信給她?好嗎?」

  「媽,」他眉心一擰,「她長大了,也許她想過自己的生活。」

  「什……」貴子一頓,「自己的生活?」

  「她好像有要好的男朋友了。」他說。

  貴子一震,驚疑地說:「怎麼可能?」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談戀愛是很正常的事。」這些話,他每說一字,就揪心一次。

  「可是,她從沒說過,而且……」

  「她沒說不代表沒有。」

  電話那頭,貴子沉默了許久。「那你的意思是……我該隨她去?」

  「如果她堅持,你也只能如此。」他說。

  這一次,貴子還是沉默。須臾,她沉歎一記,「我以為能永遠把她留在身邊,我……」

  「媽,她不是屬於我們香川家的……」

  「我知道。」貴子落寞地回道,「我知道她是吉條家的孩子,我知道她……唉,天啊,我只是捨不得讓她一個人在外面……」

  一個人?不,也許她不會是一個人。

  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因為比起一個人,「兩個人」會讓母親更加擔心。

  「媽,你先別擔心,我找時間跟她聯絡一下,再聽聽她的說法吧。」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貴子無奈一歎,話鋒一轉,「對了,你跟惠理子好嗎?」

  他頓了頓,「嗯,還可以……」

  「你們已經訂婚快四年了,什麼時候結婚呢?」貴子問道。

  提及此事,意匠沉默不語。

  結婚?不管是結婚還是訂婚,都必須有一種衝動。當初他連訂婚的衝動都沒有,如今又哪來的衝動結婚?

  「怎麼了?你們……」

  「媽,這事不急。」他不想母親繞著這話題打轉,藉故說道:「我還有工作要忙,就這樣吧。」

  「意匠,你……」

  「好了,知道了,再見。」他單方面的結束了對話,然後將話筒擱下,神情悵然看著窗外的公園美景。

  就他所知,早在英希考上高中時,就已經跟他父母提過想搬回她伯父家的事情。

  當時,他父母勸住了她,她也打消了念頭,怎料如今她又……

  這次,她是聽不了任何人的勸了吧?

  忖著,他不自覺地歎息。

  「是你媽媽嗎?」突然,惠理子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將他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嗯。」他回過神,點了點頭。

  惠理子睇著他,試探地道:「聽起來好像是為了英希的事……」說著,她細細地觀察著他臉上的變化。

  他微微擰眉,「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是她想搬出去。」

  「噢?」她微怔,「她今年上大一了吧?」

  「嗯。」他點頭,「考上了東大。」

  惠理子不感意外,她早知道英希一直是個品學兼優的女孩,就跟她的「意匠哥哥」一樣。

  「你媽媽要你勸她,是嗎?」

  「唔。」他淡淡地應道,神情相當沉鬱。

  看著他心事重重的模樣,惠理子只覺胸口一陣一陣的糾痛。

  他的眼睛看向遠方,像是沒有焦點般迷濛遙遠。而她知道,他的眼睛已經飛越了海洋,到了那一個有「她」的地方。

  她的男人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而她卻怎麼都觸摸不到他的靈魂、他的內心,世上最慘的事不過如此。

  其實,這一年來,她身邊已有了不錯的追求者,而她也跟對方開始約會。但因為她有婚約在身,又始終不甘心面對他情牽著英希的事實,所以她一直撐著、挨著、忍著,就是不肯鬆手。

  她是不是該放手了?是不是該給他,也給自己一條活路?他們已經無法再走下去了啊!

  「意匠,」她幽幽地道,「多久了?」

  他微怔,不解地看著她。

  她神情淒迷地問:「你愛她多久了?」

  意匠陡地一震,「惠理子?」

  「還是……」她蹙眉一笑,神情悲哀,「你根本沒發現自己愛著她?」

  雖然惠理子這番話讓他相當震驚,但很快地,他便平靜下來。

  早該是攤牌的時候。

  他平靜地接受這一切,不管她將如何地詛咒他。

  「惠理子,我很抱歉。」他坦然地道。

  聞言,她眉心一擰,神情雖痛苦卻又堅強。「其實我也有錯……」

  他微怔,「惠理子?」她有錯?不,從頭到尾錯的都是他。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神情平靜地看著他。

  「我早知道在我進入你的生命之前,她已經佔滿了你的心,但是我不甘心,我不認輸,我還是跟你訂了婚,牢牢的栓著你。」

  「惠理子,我曾愛著你。」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愛著她。」她直視著他,「當她一天天的長大,她開始攫住了你的心、你的目光,你只是沒發現。」

  是這樣嗎?他一直愛著英希,只是不曾察覺?他對她的感覺是愛嗎?

  英希到他家時才十歲,十八歲的他,怎麼可能愛上一個十歲的孩子?也許那不是愛,只是他很難不意識到她的存在。

  她已經在香川家待了好幾年,而這幾年剛好是一個小女孩慢慢變成大女孩的黃金時期。他見證了她的成長,看見了她的成長,也參與了她的成長。

  他不敢說他對英希的感覺是男女之愛,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她在他心裡的地位是別人無法取代的。

  「惠理子,我並不確定那是愛……」他神情嚴肅而凝沉,「她太小了,來我家時,她不過才十歲。」

  「八歲的距離並不遠,尤其是在愛情的路上。」她苦笑著,「再說,她不再是十歲的孩子,她已經一步步地追上你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神情懊惱又歉疚地看著她。

  「意匠,」她定定地看著他,語氣堅定地道:「我們分手吧!」

  他知道她會這麼說,卻意外她竟是如此的平靜。

  「我還年輕,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一個不愛我的男人身上。」她又一次的深呼吸,然後豁達地撇唇一笑。

  「惠理子……」他深感愧疚。

  「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我並不可憐,」她唇角一揚,「我們也算是好聚好散,沒什麼不好。」

  「我真的很抱歉……」

  「唉,」她一歎,「只怪當初我們都太年輕,既迷惘又任性……」

  說著,她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你一件事,其實我現在有個不錯的追求者。」

  他微怔,「惠理子,你不會是為了讓我心裡好過才……」

  「我可沒那麼善良,我說的是真的。」她勾唇一笑,「之前我一直在猶豫,而現在我終於可以下定決心接受他了。」

  「惠理子……」他眼裡還是歉意,「謝謝你。」

  她挑挑眉,「謝我什麼?」

  「一切的一切。」他真誠地說。

  她深深地看著他,語意深長地道:「雖然覺得不甘心,不過……不要再錯過她了。」

  他蹙眉一笑,「她已經有了交往對象。」

  「噢?」她微怔。

  「如果沒猜錯的話,她堅持搬出去,應該是為了他。」他說。

  「這麼說,你慢了一步?」她笑問,有種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他苦笑一記,「你這是幸災樂禍嗎?」

  「你誤了我這麼久,讓我幸災樂禍一下不為過吧?」她語帶促狹。

  他沒說什麼,只是笑笑。

  「意匠,」她伸出手,「讓我們彼此祝福吧!」

  他點頭,伸手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祝你幸福。」

  「Youtoo。」她說。

  ************

  英希搬出去之前,貴子在家煮了一桌子拿手菜,像是給她餞別似的。

  吃完飯,英希沒有立刻回房,而是陪他們夫妻倆在客廳裡聊天喝茶。

  她就快搬離這個家了,趁著還沒離開,她想多陪陪他們倆。

  其實,對於保二郎及貴子,她有太多的不捨及虧欠。她知道他們是多麼捨不得讓她離開,也知道他們對她的愛早已超過他們該給的及她應得的。

  當她說要搬出去時,貴子立刻紅了眼眶,甚至打電話給美國的意匠,要他幫忙勸勸她。

  但他什麼都沒做。

  他是根本不在乎她在不在這個家是嗎?或者她不在這個家,他會覺得自在些?

  她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她的人生不能就這麼停止在兩年前的那一個晚上,她必須往前走,而離開香川家是她往前邁進的第一步。

  「英希,你找到地方了嗎?」保二郎問。

  「嗯,離學校很近,生活機能也相當便利。」她說。

  「房租方面……」

  「我負擔得起。」她說,「別忘了,我爸媽留了一筆保險金給我。」

  「唔……」他沉吟片刻,語意深長地道:「有任何需要一定要告訴我,別忘了這兒是你永遠的家。」

  「沒錯,」一旁,貴子立刻插話,「英希,你一個人住不比在家裡,凡事都要小心,要是住得不習慣,隨時可以回來……」說著說著,感性的她,又紅了眼眶。

  「貴子伯母,」見狀,英希貼心的坐到她身邊,輕攬著她的肩,「我只是搬出去,不是跟你們斷絕往來,我一定會常常回看你跟保二郎伯父的。」

  聽她這麼說,貴子甚感安慰地一笑,「你說到要做到喔!」

  「當然。」她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你……」貴子話沒說完,電話突然響了。

  貴子就近接起電話,「喂?是意匠啊……」接到兒子的電話,她顯得非常高興。

  一聽到是意匠,英希不自覺地斂起笑容,往旁邊一坐,然後神情沉鬱地一言不發。

  她的動作及表情全進了保二郎眼裡,他微擰起眉心,若有所思地。

  「什……什麼?」忽然,貴子神情一震,聲音有點顫抖,「你說什麼?」

  「怎……怎麼會這樣……什麼沒什麼,這怎麼……ㄟ,慢著,意匠,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意匠?意匠?」她驚慌地叫著,但似乎那一頭的意匠已掛了電話。

  貴子木木地擱下話筒,神情茫然。

  「發生什麼事?」保二郎憂急卻又力持鎮定地道。

  「意匠他……他說他跟惠理子解除婚約了。」

  聞言,保二郎一震,但旋即又平靜下來。

  同一時間聽到這個消息的英希,一臉震驚不解。

  解除婚約?他跟惠理子解除婚約?為什麼?

  「他有說原因嗎?」保二郎問。

  「他不肯多說。他會不會有事?」貴子十分緊張。

  「他會有什麼事?」他輕啐一記,「不要自己嚇自己。」

  「可是他們那麼要好,也訂婚那麼久了,怎麼會突然……」貴子略顯激動地說,「我看叫他回來,或是我去一趟好了。」

  「你慌什麼?」保二郎微蹙起眉頭,「意匠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而惠理子也不是個愚鈍的孩子,他們作了這樣的決定,一定有其道理,你別瞎攪和了。」

  「但是……」

  「緣起緣滅,也許是他們緣盡了。」保二郎對此事非常豁達,一點都不覺惋惜或遺憾,「他們當年訂婚時還年輕,或許是經過了這幾年,彼此都覺得不再合適了吧。」

  雖然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但貴子深覺丈夫所言不無道理,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英希怔怔地坐著,沒有太大的反應,但她的眼底、她的表情,都透露出太多的震驚及迷惑。

  他愛惠理子,惠理子也愛他,他們為什麼會解除婚約呢?難道真如保二郎所說的「緣盡了」?

  她該覺得高興嗎?不,她不該那麼想,那實在太惡劣了。

  他跟惠理子散了,不表示她就有機會。再說,自從他給了她懲罰性的一吻後,她早認清了他永遠只當她是小妹妹的事實。

  不,不行,她不能被這件事擾亂了,她已經決定走出這持續多年的糾葛、已經決定忘了他,已經……已經死心。

  只是,明明這麼想著,卻還是忍不住擔心起他……

  解除婚約對他會不會是個重大打擊呢?獨自在美國的他,有沒有可以吐露心事的對象?有沒有人可以安慰他、開導他?

  想著,她的眉頭不覺糾結。

  「英希?英希……」

  聽見保二郎的聲音,她猛然回神。「是……」

  保二郎定定的注視著她,眼神既深沉又難解。「別擔心意匠,他不會有事的。」

  迎上他溫和卻又敏銳的目光,她心頭一震。

  那一瞬,她感覺自己彷彿被他看穿了。

  但,怎麼可能?在他們面前,她一直將對意匠的感情隱藏得很好……

  不會,絕不會,她不該自己嚇自己。

  「我……」她力持鎮定地站起,「我先回房了。」

  「唔。」保二郎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心虛地低著頭,轉身快速地離開。

  「老公,意匠跟惠理子的事,你真的不管?」貴子還為小倆口解除婚約的事而憂心煩惱。

  「嗯……」保二郎沉吟著,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事。

  「老公?」貴子急了,「你到底……」

  「貴子……」他忽地打斷了她,意有所指地道:「英希是我們家的人,對吧?」

  她怔了一下,「當然,你……你在說什麼?我在跟你談意匠的事呢!」

  「如果……」保二郎看著她,一臉「老謀深算」地說,「有一天,英希變成香川英希,你覺得如何呢?」

  「ㄟ?」她一頓,然後皺了皺眉頭,「老公,英希是姓吉條的,雖然我們當她是女兒,但名義上,她還是吉條家的女兒。」

  「我知道。」他一笑,「我的意思是……她不一定要當我們家的女兒。」

  貴子迷糊了,「你在說什麼東西?」

  「我是說……凡事都有其道理。」

  「啊?」她更迷惑了。

  「吉條夫婦倆那麼早就過世,也許是為了讓英希跟我們相遇。」他語氣平靜而深奧,「老天讓意匠跟惠理子解除婚約,勢必也有他的道理。」

  貴子蹙起眉頭,「你兒子婚事吹了,你說什麼風涼話?」

  看著反應慢半拍又超沒神經的妻子,保二郎神秘一笑,「我們等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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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44:34
第五章

  五年後東京

  這是一棟位於港區台場的辦公大樓,樓高二十四樓,地下有三樓,一樓大廳則是挑高三樓,規模與大型百貨公司沒有兩樣,而這裡就是大東亞金控的總公司。

  現在,位於二十一樓的大會議廳裡,正進行著一場高層會議,與會的全是大東亞金控的高階主管,因為,今天正是香川保二郎正式交棒給獨子香川意匠的大日子。

  離開日本多年,意匠在美國累積了不少的經驗,也創下了不少漂亮的成績。

  他曾因為受公司重用而調派到各地工作,英國、法國以及香港,都曾留下他的足跡。也因為這豐富的資歷,讓準備退休的保二郎能放心的將公司交到他手中。

  開完會,意匠與各級主管們致意寒暄,展現他平易近人,謙遜有禮的一面。

  大家對他在海外所締造的佳績讚譽有加,當然,這也改變了大家初時對企業家第二代或第三代只懂得坐享其成,根本不知天高地厚的刻板印象。

  接著,他在父親及專務的陪同下,到各部門拜會,引起了公司上下的騷動,也造成了一股新總裁旋風。

  他年輕,只有三十一歲;他未婚,給人無限的想像空間;最重要的是……他英俊挺拔,有著偶像明星般的外貌及風采。

  結束拜會後,他與父親回到了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他先替保二郎倒了杯茶。「爸,喝茶。」

  保二郎接過杯子,笑睇著他,「大家對你的印象都很好。」

  「那是因為我是你的兒子,大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說,「要得到所有人的認同,我還得做出一番成績才行。」

  「你在美國所做的一切,大家都有所聞。」保二郎對這個兒子的滿意全寫在臉上。

  如果說他這一生有什麼值得驕傲的事,絕不是因為他的財富跟地位,而是他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他是一個幸福的丈夫,因為他有嫻淑的老婆;他是一個幸運的父親,因為他有優秀又孝順的兒子。如果說他還缺什麼……那麼他希望能盡快抱孫子。

  當然,在抱孫子之前,他得先有個媳婦。

  「對了,」他頓了一下,假裝若無其事地試探,「聽說惠理子在一年前就回國了。」

  「嗯。」他點頭,「她有跟我聯絡過。」

  「噢?」保二郎睇著他,「你們還有……」

  意匠撇唇一笑,「我們現在是朋友。」

  「那麼你現在是完完全全的單身?」保二郎問。

  意匠蹙眉一笑,「爸爸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我的感情狀況了?」

  「你三十一歲了。」

  「你是在提醒我……我老了?」

  「不,」保二郎挑眉一笑,「我是在提醒你……該結婚了。」

  意匠唇角一揚,爽朗地笑說:「我也想,不過要結婚得先有對象。」

  「你沒有?」保二郎深深地看著他,像是想確定他所言是真是假。

  「沒有。」他說,「我才回來一個多月,工作方面都還沒完全掌握,你該不會已經計畫替我安排相親了吧?」

  「你媽媽是那麼提過,不過……」保二郎沒把話說完,似乎有所保留。

  話鋒一轉,他提起了另一件事——

  「對了,」他注視著坐在他正對面的意匠,「你見過英希了嗎?」

  聽到英希的名字,意匠原本平靜的、泰然自若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不明顯的掙扎及激動。

  保二郎心裡不覺生疑。

  「還沒。」商場上打滾多年,意匠早練就出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只是一提到英希,他還是忍不住讓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糾結情感,洩露了那麼幾秒鐘,他只希望父親沒有看出來。

  「真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麼……」保二郎假意嘀咕著,「以往她每個星期至少會抽出一天時間回來看我們,陪我們吃飯的……」

  「聽媽說,她在梅田商事上班,是社長的秘書。」

  回來一個多月,他還沒見過英希,而認真算起來,他們已經七年沒見了。

  這七年來,他不是沒回過國,而她也不是沒回過香川家,但只要他回國,她就絕不會回香川家。他想……她終究還是無法原諒他對她所做的那件事。

  「嗯,」保二郎依舊若無其事地「觀察」著他的每一記眼神、每一個反應,「梅田社長很喜歡她,還相當積極地想撮合她跟他二公子的……」

  「英希還沒有交往對像?」他有點心急地打斷了保二郎的話。

  但話一衝口而出,他後悔了。他會不會焦急得太不尋常呢?

  保二郎微頓,然後一笑,「據我所知是沒有。」

  「噢……」沒有?那麼她跟高中時交往的那個男生分手了?

  也對,都過了那麼多年,可以改變的事太多了。

  「說起英希,有件事我真的覺得很奇怪……」保二郎目光深沉地睇著他,語氣卻很輕鬆,「為什麼每次你回國,英希就會鬧失蹤?」

  聞言,意匠心頭一震。「應該……只是巧合吧。」他蹙眉一笑,眉宇之間有著深深的無奈。

  他當然知道他回國,英希就鬧失蹤的原因,但他爸媽並不知道,他們不知道他在多年前的那一個晚上,是如何可惡的對待了英希。

  雖然只是一個吻,但那是個不能被原諒的吻。

  見他臉上一沉,保二郎隱約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意匠跟英希之間真的有著他跟妻子不曾察覺的情感糾纏。

  他跟惠理子解除婚約,是因為英希嗎?英希是因為他而搬離嗎?他們似乎都在逃避著彼此,卻又在情感上相互牽繫……

  他不能讓他們兩個再繼續逃避著對方,他得幫他們製造機會。

  「對了,」他閒閒地道,「你回來後,我們還不曾出外用餐過,找一天上新井料亭吃頓晚餐好了。」

  為了不讓意匠察覺有異,保二郎表現得自然又自若,完全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刻意。

  父親的話題終於不在英希身上打轉,意匠不覺鬆了一口氣,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你拿主意吧。」他說。

  ************

  週末傍晚,銀座新井料亭,竹之間。

  「香川先生、香川夫人,你們的客人來了……」受過專業訓練的服務人員打開門,恭敬有禮地道:「吉條小姐,請。」

  一身優雅米色洋裝的英希在門口脫下了鞋,走進廂房。

  「保二郎伯父、貴子伯母,」她彎身一欠,「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貴子一笑,「別那麼說,是我們沒事先跟你約好。」

  「快坐下吧。」保二郎笑咪咪地說。

  「是。」英希點頭,在她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香川先生,可以準備上菜了嗎?」服務人員問。

  「嗯,可以了,麻煩你。」他說。

  「是,馬上來,請三位稍候片刻。」服務人員退出房外。

  二十三歲的英希有著一百六十七公分,四十九公斤的曼妙身段,一頭又直又亮的黑髮至今從未染燙過,完美的幾乎可以去拍洗髮精廣告。

  她的言談舉止高雅又合宜,眼波流動、舉手投足之間,給人一種青春明媚的好感。而且,她不只擁有美麗的外表,還有著東大畢業的高學歷。

  當然,這是她初次面試就被梅田社長聘用的主因——雖然梅田也知道她跟香川家是什麼樣的關係。

  「伯父跟伯母最近好嗎?」一個多月沒回去探望他們,英希深覺歉疚。

  但是,她實在無法鼓起勇氣回去,因為她知道……他回來了。

  她還氣他,但不到恨他的地步,她不願面對他,但不代表不想他。

  是的,直到現在,她的心裡還是只有他。雖然她身邊不乏事業有成、才貌兼具的追求者,但沒有任何人能燃起她心裡一丁點的火花。

  儘管知道他跟惠理子早已結束,但她卻已失去了「衝動」的勇氣。

  「這陣子我比較忙,一直沒回去探望你們,真的很抱歉。」她說。

  「沒關係。」貴子一笑,「偶爾像這樣在外面相聚也不錯。」

  「是啊。」保二郎凝視著她,眼神中有著憐愛及滿意,「對了,聽說梅田社長很積極地想撮合你跟他的二公子?」

  她蹙眉一笑,沒說什麼。

  「怎麼?你不喜歡梅田家的二公子?」他試探地問。

  「我還沒有那種打算。」她說。

  「你二十三了呢!」貴子接腔,「是該開始物色對象的時候了。」

  「我想再多工作幾年,累積一些人生經驗。」

  保二郎深睇著她,「戀愛跟婚姻也是種人生經驗啊!」

  「是不是你已經有對象了?」貴子緊接著又問。

  英希搖搖頭。

  「如果你不喜歡梅田家的二公子,我倒是有幾個不錯的人選。」貴子積極地道。

  聞言,她急忙婉拒,「不,貴子伯母,真的不要麻煩了,我……我目前真的……」

  「抱歉。」這時,房外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上菜了。」

  「進來吧。」保二郎說。

  門打開,幾名服務人員陸續地端著美食佳餚及頂級醇酒進來,然後置放下四套餐具。

  見狀,英希一怔。他們明明只有三個人,為什麼會……

  正忖著,門口響起了那熟悉的低沉嗓音——

  「抱歉,我來遲了。」因公事耽擱,而未能在約定時間趕赴料亭的意匠,一進門,就連忙向等候他的雙親致歉。

  「公司有點事耽誤了,所以……」他忙著脫下西裝外套,一時未察覺到廂房裡不只有他的雙親。

  將西裝交由服務人員掛好,他轉過身來,「看來我剛好趕上吃……」在他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美麗臉龐,他陡地一震。

  是的,他非常確定那是英希,雖然他已經七年不曾見到她。

  如今的她,成熟美麗,早已不是那個青澀生嫩的高中女生了。

  他說不出此時的自己是如何的激動震驚,只能盡量表現得得體而自若。

  「英希……」他艱難地喊出那個教他魂牽夢縈的名字,「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儘管震驚、儘管措手不及,但英希還是力持鎮定。

  看見一直以來拚命逃避著對方的兩人,終於得以碰面,一手策畫這聚會的保二郎滿意地笑了。

  此時,意匠跟英希都給了他一記「你騙了我」的懊惱眼神,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快坐下吧,可以吃飯了。」他說。

  既然碰面了,意匠也沒理由藉故離開。再說,他不知道盼這天盼了多久……

  他在英希身邊的位置坐下,而英希目視著前方,始終不跟他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觸。

  整個餐聚,最高興的是保二郎跟貴子,但他們兩人高興的原因並不相同。

  貴子欣喜的是多年未團圓的「一家四口」,終於又有了團聚的一天。而保二郎心中暗自竊喜的則是——彼此在意著對方的兩人,總算有了「開始」的機會。

  雖然眼前看來,情況似乎還不太妙,但他相信一切都會好轉。

  ************

  結束餐聚,四人兩前兩後地步出料亭。

  保二郎跟貴子兩人相當愉快,一路上不斷說說笑笑,但被他們刻意「冷落」在後面的意匠跟英希,卻是有意無意地保持距離,也保持沉默。

  來到料亭門口,司機已經將車開到前門等候。

  「意匠,」上車前,保二郎說道:「你就送英希回家吧。」

  「是的。」他點頭。

  「ㄜ,」英希一聽,急忙委婉拒絕,「不用麻煩了,我叫計程車……」

  「叫什麼計程車?」貴子輕啐一記,「計程車有意匠安全嗎?」

  「但是……」

  吃一頓那麼悶的飯,已經夠累了,還要跟他共處在一個小小空間裡?不,她已經受夠了想他、愛他的折磨,再也不要……

  「你貴子伯母說得一點都沒錯。」保二郎一邊讓貴子上車,一邊說著:「反正意匠自己開車,就讓他送你回去吧。再說,你們已經七年沒見,明天又不用上班,正好趁此機會敘敘舊。」

  「這……」敘敘舊?老天,她跟他敘的舊恐怕只會圍繞在一件事上打轉吧?

  「就這樣了。」保二郎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慈祥又帶著一點強硬地拍拍她的肩。

  「保二郎伯父……」迎上他的目光,她感覺他似乎在期待著什麼、盼望著什麼。

  怪了,堅持讓意匠送她,會有什麼值得期待的結果或發展嗎?

  「意匠,」保二郎轉而看著意匠,「把英希平安送到家,知道嗎?」

  「你放心吧。」意匠說。

  「嗯,那我們先走了。」說著,保二郎坐上車。

  意匠為他關上車門,吩咐司機開車。

  意匠跟英希站在路邊目送著他們離去,當他們的車遠到幾乎看不見,英希毫不預警地轉身就走。

  他一怔,毫不猶豫地拉住了她。「英希……」

  他的手抓到她的瞬間,她心頭一悸,驚羞地看著他。而他則像是幹了什麼壞事似的,一臉心虛地鬆開了手。

  該死,曾經他們是在同一張床上睡覺的啊,怎麼如今卻是這般尷尬?

  「我送你。」他說。

  她眉心微微一擰,「不必麻煩,我叫車就行了。」

  「爸要我親自送你回去。」

  「要是他問起,我會說你『確實』把我送回家了。」

  「不送你回家,我也得在外面繞個幾圈才能回去。」

  「我相信你會有地方去的。」她態度決絕。

  「英希,」意匠濃眉一虯,「那麼多年不見,我們不能談談嗎?」

  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讓他很受傷,雖然他深知她為何如此待他,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懊惱。

  是的,他們已經多年不見,如果以他們曾有的交情及關係來看,實在沒有不聊聊的道理。只是,她該如何面對她仍愛著、念著,卻無法有所期待的他呢?

  聽貴子說,他在跟惠理子解除婚約後的這幾年,一直沒有再碰觸感情。為什麼?他對惠理子還是念念不忘嗎?他們當初到底是為了什麼分手?

  「英希,」意匠趨前一步,深深凝視著她,「我送你吧。」

  迎上他的目光,她發現他眼底有著最卑微的乞求。她心頭一震,因為那不是意氣風發的他該有的態度。

  她知道他在美國的金融市場上有著多輝煌的成績,也知道他已接掌大東亞金控,成為年輕的總裁。這樣的他,不該在她面前放低姿態。

  突然,她覺得自己似乎太無情了。

  那一記懲罰的吻是傷害了她,但真正讓她介意的是那記吻嗎?不,絕不是。真正讓她決心離他遠遠的,是因為她有著「他永遠都不會以一個男人的立場愛她」的認知。

  「我的車在那邊。」他看出她的態度軟化,「我送你,好嗎?」

  這次,她沒有堅決的拒絕他。遲疑了一下,她不明顯地點了頭。

  ************

  坐在車上,英希始終看著窗外,不發一語。

  幾度,意匠想開口對她說些什麼,但終究選擇沉默。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了英希的住處樓下。這是一棟單身公寓,附近有個小公園,環境清幽乾淨。

  他在公寓樓下停車,而英希不等他為她開門,就已自行開門下車。

  「謝謝。」她說。

  她說話簡潔得讓他覺得她像是一句話,甚至一個字都不願跟他多講。

  不知怎地,他感到沮喪、懊惱,甚至有些生氣。

  就算他做錯了,就算她不能原諒他,念在「舊情」上,至少她可以多說一句「開車小心」吧?

  一股沒來由的惱火由腳底直往頭頂上竄,他驟然開門下車。

  「英希。」他喚住正要上樓的她。

  她停下腳步,但沒有立刻轉身,她淡淡地問了句:「還有什麼事?」

  他大步向前,走到了她身邊,「還要這樣繼續下去嗎?」

  聞言,她心頭一緊。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有點沒頭沒腦,但是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她沒有說話,只是神情凝肅地看著前方。

  「英希。」他伸手抓住她的肩頭,將她轉向了自己。

  當他看見了她的臉,他發現她的眼眶有點泛紅。

  她看起來有點悲傷、有點憤怒、有點隱忍……像是有什麼情緒在她心裡沸騰著、奔竄著,而她卻努力壓抑著它。

  「英希,」他胸口一陣不知名的刺痛,「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她眉心一擰,要強地道:「哪件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跟我談,好嗎?」他眉丘微隆。

  「我累了。」她淡漠地道,「再見。」

  「英希。」他拉住了她,問道:「我們不能再像從前嗎?」

  她沉默了一下,幽幽地望著他。「我們都跟以前不一樣了,不是嗎?」

  「你還是我的……」

  「妹妹嗎?」她打斷了他,眼底閃過一抹痛楚。

  他心頭一震,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剛才想說什麼?「你還是我的妹妹」這種話嗎?他想騙誰?騙她還是騙自己?

  不管他確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感情是什麼,他都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將她當妹妹看。

  見他沉默不語,她心想他是默認的。

  也對,除了妹妹,他還能怎麼看她?她還期待什麼?早已打定主意自這種毫無結果的苦戀、癡戀及迷戀中抽離的她,對他還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期待嗎?

  「我已經不是十歲的吉條英希了,請你看清楚。」她說。

  「我看得比誰都清楚。」他直視著她,「我比誰都更早發現你已經長大了。」

  她一怔,疑惑地看著他。

  「別忘了你直到十四歲,都還跑到我床上跟我睡覺。」他說。

  提及此事,她的臉頰倏地漲紅。儘管那已是多年前的事情,她卻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赤裸著上身睡覺是什麼模樣。

  她的胸口一陣狂悸,某種說不出的熱浪席捲了她。

  「你……你回去。」她心裡好慌。

  在他沒出現之前,她雖然還對他難以忘懷,內心卻已平靜。但從知道他回國的那一天起,她又開始焦慮起來。

  她這一輩子都擺脫不了他嗎?她的心只容得下他嗎?不,這實在太苦了。

  「英希,相信我……」他深深注視著她,眼底充滿了懊悔及歉意,「我心裡一直不好過。」

  迎上他的眼睛,她心頭微撼。

  是的,她相信他是真的感到抱歉,真的感到過意不去。

  只是,那又如何?她逃開並不是因為那個吻,那只是個導火線罷了。

  「你心裡有罪惡感?」她微微皺起眉頭,「你覺得過意不去?」

  他沒說話,只是凝望著她。

  「你只是想好過一點,是嗎?」她淒迷一笑,「好吧,那麼……我原諒你了。」說罷,她甩開了他的手,快步地跑上樓。

  這一回,意匠沒有叫住她或留住她。

  他的心臟在隱隱作痛,只因她那句話像是在說「我們從此再無瓜葛、再無誰虧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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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44:59
第六章

  一關上門,英希再也忍不住眼淚滑落。

  她知道他遲早會回來,也知道自己遲早有面對他的機會。

  躲了一個多月,她終究還是在保二郎及貴子的無心安排下見了他。

  一整個晚上,她都在掩飾、壓抑自己的感情及情緒,而如今,她徹底的崩潰。

  她以為再見面,他會若無其事地面對她;她以為他應該不在意多年前那記懲罰的、惡意的吻,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聲音,都在告訴她——我記得,而且我在乎。

  他在乎什麼呢?當時他只不過是想懲罰她,甚至是嘲諷她那小兒科的吻。事隔多年,他為什麼還放在心上?為什麼還要提?為什麼還用那種眼神看她?

  老天,她是多麼努力的想把他趕出自己的腦袋、自己的心,甚至是自己的生命,而他為何又闖了進來?

  他是人,不是樹,只有樹才會在一個地方向下扎根,緊緊抓住。

  既然他不是樹,她應該有辦法將他移除,但為什麼……是不是她一直用錯了方法?或者她根本從來沒真正努力過?

  天啊,誰來教教她怎麼做?

  ************

  意匠神情疲憊又惆悵地回到家,正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保二郎喚住了他——

  「意匠。」

  他微頓,轉過身。「爸,還沒休息?」

  「我在等你。」已經換上了睡衣的保二郎在靠窗的沙發坐下,然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我們父子倆很久沒談心了。」

  雖然心情沉鬱,但難得父親有此興致,他也沒有拒絕。

  他在保二郎身邊坐下,沒有說話。事實上,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沒有心情說些什麼。

  「有把英希安全送到家吧?」保二郎問。

  「嗯。」

  「知道她住哪裡了?」

  「唔。」

  「有時間就多去看看她,雖然她在外頭已經住了五年,但我跟你媽都挺不放心的。」

  這一回,意匠沒有回答。

  去看她?她會願意見他嗎?從她剛才的決絕態度看來,答案似乎是顯而易見。

  見他神情憂鬱,保二郎猜想他們剛才應該是不歡而散。但是,為什麼不歡而散?

  從前情同兄妹的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決定旁敲側擊,以迂迴戰術對付口風極緊的意匠。

  「意匠,在跟惠理子分手後,你為什麼一直沒有新對像?」他閒閒地問。

  「這種事要講緣分。」意匠說。

  「該不是你還對她……」

  「不是。」未待保二郎說完,意匠已打斷了他,「我對她只有祝福,沒有眷戀。」

  聽他說得堅決,保二郎沒懷疑。

  沉吟須臾,他續問:「雖然事情已經過了五年,不過我跟你媽到現在還是非常好奇,你們當初為什麼會突然解除婚約?」

  「不是突然。」意匠深呼吸了一口氣,平靜地道:「是真的走不下去了。」

  「是你走不下去,還是她?」

  「我們都走不下去了。」

  「她有了新對像?」

  「在我們分手的當時,她身邊是有對象,不過……」他轉頭看著保二郎,「她並不是破壞這段關係的罪人。」

  保二郎深深地看著他,「不是她,那麼是你?」

  他還是維持一貫的平靜沉穩,「也許可以這麼說……」

  「你移情別戀?」保二郎直言問道。

  他一怔,臉上、眼底瞬間有了掙扎、有了激動。

  移情別戀?心裡被另一個人佔滿,應該算是移情別戀吧?

  一直以來,英希心裡只有他,而他也將她對他的依賴當成理所當然。當他發現他在她心裡的位置已由別人取代時,他難以忍受,他無法接受她的心、她的目光不再向著他。

  當時,他是因為那樣,才會整個心都被她霸住吧?那麼……那算是愛嗎?還是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不再需要他……

  「意匠……」

  「爸,」他果斷地打斷了保二郎的話,神情凝肅地說:「事情已經過了,不要再提,好嗎?」

  「唔……」見他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面多說明,保二郎決定從其他地方下手,「好吧,不提就不提,那麼,我跟你談談英希的事情。」

  一聽到英希的名字,意匠臉上有著一種說不上來的痛楚。

  保二郎又一次發現,只要一到英希,遇事總能冷靜內斂且優雅面對的意匠,就會難掩內心的激動。

  這個發現讓他確信,他正在運用的策略是對的。他相信只要他用對方法,意匠就會洩露出他極力隱藏的心情,甚至是感情。

  「英希已經二十三歲了,我跟你媽媽都想替她物色好的對象,把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不過……」他邊說著,邊觀察意匠臉上的變化,「每次跟她提,她都拒絕。」

  物色對象的意思,就是幫英希安排相親吧?像她那種不管是內在還是外在條件都極為優秀的女性,想必會有不少積極的追求者,難道這其中都沒有她中意的嗎?

  「也許她已經有對象了。」他說。

  「不會的。」保二郎篤定地道,「她要是真有交往對象,不會瞞著你媽。」

  「那麼,或許她有喜歡的人……」

  「這不無可能。」保二郎注視著他,「不如你問問她吧?」

  他一怔,「問什麼?」

  「問她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爸爸,這種事……」

  問她?她會告訴他嗎?再說,他還真怕從她嘴裡聽到什麼他不想聽到的答案。

  不待他說,保二郎拍拍他的肩,「這事就交給你,如果她沒有對象,那麼就告訴她,你媽媽那兒有好幾個人選。」

  聞言,他一震。「好幾個……人選?」

  不會吧?他媽媽什麼時候成了專職媒婆了?

  「是啊!」保二郎抿唇一笑,「你不曉得英希現在有多搶手嗎?不只梅田家的二公子喜歡她,就連武藏野醫院的執行長針田、東北光電的少爺、還有菊川食品的少東都對她相當心儀……」

  看意匠的神情越來越沉,保二郎就越來越高興。他認為兒子需要刺激,而這樣的刺激想必讓他很驚慌、很焦慮吧?

  保二郎繼續下猛藥,「這還是比較叫得出名號的,要認真算起來,絕對不只這些。」

  「是嗎?」意匠濃眉一虯,笑都笑不出來。

  「總之,你問問她,也勸勸她,女孩子最重要的還是有一個美滿的歸宿,你說是嗎?」說著,保二郎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好了,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話罷,他轉身走開。

  休息?休個鬼息?聽到這些事,他還能睡得著嗎?

  但他為什麼睡不著?為什麼內心充滿著一種說不上來的危機感?

  如果英希真能在這些人當中找到一個好對象,他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啊……

  他既然確定不了自己真正的感情,為什麼無法打從心底的希望她能有美滿歸宿?這是不是因為……在他心裡,她不再只是「妹妹」了。

  當年,惠理子曾提醒他,英希看著她的眼神是女人看男人,而不是妹妹看著哥哥的眼神;也許就在他不自覺中,也是以一種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注視著她。

  只是,事隔多年,別說他一時還無法調適那種「一直當她是妹妹」的心情,就算他能調適,她對他還有當年的那種情愫嗎?

  忖著,他更覺懊惱,而這也注定了這將是另一個因為她而輾轉難眠的夜晚。

  ************

  週末夜,伊籐坊創業三十週年酒會。

  因為梅田跟伊籐坊的社長是多年世交,因此這個酒會,身為老友的他絕對捧場,而擔任秘書的英希當然也必須陪同老闆與會。

  但當老闆的車來接她,她才發現車上的人竟然是老闆的兒子——梅田靖。

  梅田靖對她相當傾心,也追得十分勤,他的條件不錯,但她就是動不了心。

  到了王子飯店,他們與早一步抵達的梅田會合,然後一起進入了酒會會場。

  陪老闆出席這類酒會及場合,已不是第一次,但今天比較不一樣的是……當她一進到酒會會場,就發現某人的存在。

  「ㄟ?那不是香川先生的公子嗎?」梅田以為英希沒看見,特地提醒她,「吉條小姐,你要不要去打聲招呼?」

  「不必了。」她說,「他正在跟別人談話,待會兒再說吧。」

  「也對,」梅田一笑,「你們反正都那麼熟了,就算有點失禮也沒關係。」

  「爸爸,」此時,梅田靖說道:「我們先去跟伊籐先生致意一下。」

  「嗯。」梅田點頭,然後領著他及英希往伊籐的方向走去。

  當他們穿過會場,不少人都對美麗又優雅的英希行注目禮,就連女性都忍不住多瞧她幾眼。

  當然,意匠也看見了她。

  身著白色裙裝的她,像個發光體般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其實,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被她吸引著。當時,他們太親近了,近得他感覺不到她的感情,也看不見自己對她的感情。

  如今他們的距離變得如此遙遠,他才恍然發現自己一直……一直追逐著她。

  「香川少爺……」想得出神之際,有人輕聲地、小心翼翼地喚了他。

  他回過神,發現站在他身邊的是銀行家涉谷,而涉谷身邊站著一名面容姣好,擅於妝扮的年輕女子。

  「涉谷先生,你好。」他不卑不亢地道。

  「香川少爺,我來跟你介紹一下……」涉谷說道,「這是小女裡佳。」

  「涉谷小姐,幸會。」

  「你好,香川少爺。」涉谷裡佳微微一欠,兩隻眼妝精緻的大眼睛直視著他。

  「香川少爺,」涉谷續道:「小女常聽人提起你的事,對你相當仰慕,一直要求我一定要帶她來看看你。」

  「外頭對我的稱讚大多是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他客氣地道。

  「香川少爺,」涉谷裡佳以一種期待又熱烈的眼神看著他,毫不在乎所謂的禮儀或矜持,「我今天有榮幸跟你跳舞嗎?」

  「我舞跳得不好。」他委婉地拒絕。

  「沒關係,我可以帶你。」她大方又熱情地說。

  「這……」女士如此盛情邀請,他若一再拒絕,恐怕對她及涉谷都太失禮。「那就請涉谷小姐多多指教了。」說罷,他主動伸出了手。

  涉谷裡佳露出了興奮又得意的表情,毫不猶豫的將手放進他手裡——

  ************

  涉谷裡佳的舞跳得非常之好,顯見是受過相當的訓練。當然,意匠的舞也沒他講的那麼差,雖然不到可以參賽的境地,但應付一般的交際已是綽綽有餘。

  涉谷裡佳交際的手腕十分嫻熟,熱情直接而不忸怩。她不只在與他共舞時大方的碰觸他,更以那嫵媚的、足以蠱惑人心的眼神直視著他。

  這樣的社交場合是許多未婚的男女尋找理想對象的戰場,各式各樣的人來到了這裡,然後評斷著對方的價值,像豹子尋找下手的獵物般。

  當他們找到目標,就努力爭取,不計一切代價的緊緊抓在手中。而眼前的涉谷裡佳就正在爭取著她相中的獵物——他。

  對於這種事,意匠早已見怪不怪,只是鮮少遇到像她如此積極又大膽的。

  「香川少爺,我真的非常仰慕你……」涉谷裡佳是個一旦鎖定目標就勇往直前的女子,從不浪費時間,「聽家父說你今天也會出席,我真的好高興。」

  他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我聽說你曾訂過婚,不過在五年前解除婚約了,是真的嗎?」她問。

  「是的。」他坦率地道。

  「那麼你現在是單身?」

  「嗯。」

  「這麼說,我有機會囉?」她對著他燦笑一記。

  他一頓,眉頭微微虯起。

  「如果我主動提出交往的要求,你會覺得我是個很隨便、很沒教養的女孩嗎?」她直視著他。

  他一笑,態度從容又沉穩。

  「當然不會。」他說,「相反地,涉谷小姐的直率讓我印象深刻。」

  聽他這麼說,她眼睛發亮。「真的?」

  他點頭,但臉上卻沒有一絲被女性倒追的興奮或驚喜。「不過,我希望涉谷小姐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雖然我目前是單身,但是我心裡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她先是驚訝,旋即轉為失望。「我一點機會都沒有?」

  「我這麼說可能有點失禮,不過……我心裡除了她,恐怕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看他神情嚴肅而認真,語氣也相當堅定,不像是為了拒絕她或唬弄她而編造這樣的謊話。

  涉谷裡佳無奈地一笑,「我明白了。」

  「很抱歉。」

  她搖搖頭,「那麼……我們至少跳完這支舞吧?」

  「那是當然。」他勾唇一笑。

  ************

  剛到化妝室門口,英希就聽到幾名千金名媛正在閒聊。她本來想打聲招呼,然後走進去,但她們的談話內容卻讓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真想不到能在這裡碰上香川意匠。」

  「是啊,雖然他貴為大東亞金控的接班人,但好像一直在美國深造及工作,聽說今天是他返國後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大型酒會。」

  「對了,裡佳,你剛才不是有跟他跳舞嗎?」

  「嗯。」

  「他怎麼樣?不錯吧。」

  「當然,遠看已經覺得很心動,近一點看他,我的心臟都快從嘴巴跳出來了。」

  說話的是銀行家女兒涉谷裡佳,英希知道她是社交場合的常客,大方熱情,樣貌明艷,十分擅於交際。

  她在跟老闆一起見過今天的東道主伊籐之後,就看見涉谷裡佳跟意匠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美女配俊男,十足的賞心悅目。但看在她眼裡,卻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他早已不屬於她,也知道自己早該習慣他身邊有其他女人。可是當她看見他輕擁著涉谷裡佳,胸口卻還是隱隱痛著。

  他早已走出與惠理子分手的陰霾,也已經試著與其他女性接觸,而她呢?她到現在還無法接受任何他之外的男性。

  她身邊明明有那麼多的選擇,為什麼她至今仍打開不了心房?

  這時,裡面傳來了女孩們的笑聲。

  「連裡佳這種玩家,都抗拒不了他的魅力?」

  「別笑裡佳了,不然你也去試試啊!」

  「那倒不必了。」此時,涉谷裡佳說道,「我看你們還是另尋目標吧。」

  「ㄟ?難道你已經順利的釣到他了?」

  「才不是呢!」涉谷裡佳語氣中難掩失望,「我被拒絕了。」

  「ㄟ?」幾名女孩異口同聲地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說,「他要我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還說他心裡早已有了喜歡的人。」

  「什麼嘛,他不是單身嗎?」

  「他是單身沒錯啊,不過他很明白的告訴我說,除了她,他心裡已容不下任何人。」

  「天啊!好深情喔!」有人驚呼著。

  「那麼,他有說那個女人是誰嗎?」

  「這他倒是沒多說,但是我猜……應該是他五年前分手的未婚妻。」

  「有此可能喔,聽說他在跟對方解除婚約後,就一直單身至今。」

  「我的老天爺,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深情不移的男人,真是可惜,可惜……」

  聽著她們的談話,英希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痛起來。

  他拒絕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社交名媛涉谷裡佳?他……他心裡有著一個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女人?

  這麼說,他真的還對分手五年的惠理子念念不忘?

  為什麼?為什麼當她聽到這些話,心是如此的痛?她不是早就猜到他至今單身的原因十之八九是因為惠理子嗎?

  老天,她好想立刻離開這個酒會,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轉身,她迅速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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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45:27
第七章

  走進酒會會場,舞池中猶有成雙成對共舞的男男女女,英希急著想找尋梅田社長的身影,並告訴他,她必須立刻離開,她非常的不舒服。

  當她正打算穿過舞池,到另一頭去找梅田社長,一名男性截住了她。

  他是東北光電萩原家的長子,也是目前東北光電在東京的負責人——萩原雅一。

  「吉條小姐……」他阻住了英希的去路,笑睇著她,「我一直在找你。」

  「萩原先生。」

  「請你叫我雅一就行了。」他露出貴公子般優雅的迷人微笑,以幽默的口吻問道:「先前你答應會跟我跳一支舞,不知道是否可以兌現你所開的支票?」

  她一怔。

  是的,稍早前在梅田社長及東北光電萩原社長面前,他邀請了她,而她為了不想失禮,於是答應了他一支舞的邀約。

  她知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道理,但是她現在實在是……

  「萩原先生,真的很抱歉,我……」

  他眉頭一虯,面露失望之情,「你該不是想說話不算話吧?」

  「我……」

  「只是一支舞,應該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才是。」

  「萩原先生,我真的是……」

  不待她說完,萩原稚一突然執起了她冰涼的手,「就一支舞。」他說。

  他突然的舉動讓她心頭一震,驚羞地瞪大了眼睛。「這……」

  她不想跳舞,一點跳舞的意願跟心情都沒有。

  「萩原先生,實在很抱歉,也許下次有機會……」她試著婉拒他,並試圖將手從他掌心中抽出。

  他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直視著她。「下次是什麼時候?」

  「呃?」

  「你已經拒絕我很多次了,今天你不能再拒絕我。」他態度強硬地說。

  「萩原先生……」發現他是如此的勢在必行,她不禁感到惶然。

  這是公眾場合,要是她當場悍拒,不只對東北光電的萩原社長失禮,也會讓她的老闆梅田社長感到難堪。

  雖說梅田社長更希望的是……她能跟他兒子配成一對。

  正與他有點僵持不下,一個高大的身影倏地欺近——

  「萩原少爺……」

  英希和萩原雅一都因這低沉的,甚至是帶著點不悅的聲音一震。

  英希對這聲音是絕對不陌生的,因為那正是意匠的聲音。

  遠遠地,意匠就看見了萩原雅一跟英希在舞池裡有了接觸。

  一開始他們只是談話,雖然英希的表情看來有點倉皇、有點為難,但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介入。

  但當萩原雅一突然抓住她的手,而她也有了不明顯的掙扎後,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視若無睹。

  不管英希接不接受他的幫忙,他都不能坐視其他男人對英希有一丁點的強迫。

  再說,自從他從父親保二郎那兒得知東北光電的少爺有意追求英希之後,他早將此人列入「眼中釘」的名單。

  「喔,原來是香川總裁。」萩原雅一見到突然介入的人是意匠,撇唇一笑。

  英希自幼父母雙亡,從小在香川家長大的事情是眾所周知之事,他當然也曉得。因此,意匠在此時突然趨前,他並不以為意。

  「萩原少爺,」意匠瞥了英希一眼,然後直視著萩原雅一,「你是個斯文人吧?」

  萩原雅一微怔,一時無法會意。

  「你應該看見英希她有多麼的不願意。」他說。

  萩原雅一眉心一擰,神情略顯不悅。

  對於意匠突然介入,英希是驚訝的。一方面,她慶幸他在此時為她解圍,另一方面,她卻又因為不知道他何以介入,而感到莫名的生氣。

  萩原雅一沒有鬆開英希的手,而這舉動看在意匠眼裡不僅很不是滋味,甚至是讓他很惱火的。

  他伸出手,握住了英希的另一隻手。

  英希一怔。

  事實上,為此而驚疑的不只是她,就連萩原雅一也一震。

  他的眼神、他的架式、他的態度都像在說「英希是我的」,而這樣如同宣示主權般的舉動,令萩原雅一既難堪又懊惱。

  輸人不輸陣,儘管東北光電的規模跟大東亞金控無法相提並論,但他好歹也是個少東,要是在此時敗下陣來,日後如何在上流社會混?

  「香川總裁,吉條小姐已答應了我的邀舞。」他直視著意匠。

  意匠神情平靜,但眼底卻迸出了狷怒的銳芒。

  「老實說,我看不出來。」

  這是英希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的表情及眼神,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那表情跟眼神就像在說她是屬於他的,任何人都不得侵犯她、觸碰她,甚至是擁有她般。

  不,怎麼會?他對她怎麼會有那樣的佔有慾?他心裡有著教他念念不忘的惠理子,而她只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啊!

  「什……」萩原雅一神情慍惱。

  「如果可以,請你放開她的手。」意匠盡可能禮貌的、耐心的要求他。

  而此時,同遭的人已注意到他們三人之間微妙的互動。

  意識到他人的眼光,英希不覺心慌羞赧。

  「香川總裁能替她做主嗎?」萩原雅一挑挑眉,語帶挑釁。

  都到了這個時候,他豈能輕易敗下陣去?就算硬幹,他也不能在香川意匠面前示弱。

  這一問,意匠心頭一震。

  他能替她做主嗎?如果能,他憑的是什麼?

  縱使她從小就在香川家長大,也不代表他有控制她、主導她的權力。那麼……他憑什麼如此強勢?

  英希不自覺地看著意匠的臉,想在他臉上找到答案。

  他為什麼介入?他為什麼擺出一副「她是我的」的架式?

  「雖然吉條小姐她從小就住在香川家,由香川家一手栽培養育,但那不表示香川家擁有她。」荻原雅一說道。

  「我不需要跟你爭論這種事情,我只要知道……」意匠轉而凝視著她,「你願意跟他跳舞嗎?」

  迎上意匠的目光,她心頭一悸。

  不,她心裡有千百個不願意,但此時,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太震驚了,他現下所言所行都教她震驚得腦袋一片空白。

  他在乎她嗎?他介意她跟別人跳舞嗎?還是他只是善盡「哥哥」的職責,在她需要幫忙時出手相助?

  「香川總裁,」萩原雅一眉心一虯,慍惱地道,「就算是哥哥,也不該干預妹妹的私事,不是嗎?更何況,你們並不是真正的兄妹。」

  哥哥跟妹妹?他是那麼看待她的嗎?不,就算曾經是,現在也已經不是了。

  雖說他突然表明態度及立場,可能會讓英希措手不及,甚至震驚為難。但眼見萩原雅一如此強硬,而自己又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蠻幹,似乎適時且適度的表態是必須的了。

  「她不是妹妹。」他的聲音低沉卻又銳利的穿透了周圍的空氣。

  儘管樂聲未歇,但英希還是清楚的聽見了他的話。

  不是妹妹?那是什麼意思?

  此時,意匠踏出一步,強勢而堅定的分開了萩原雅一跟英希的手,然後橫入了他們之間。

  萩原雅一一震,羞惱地瞪視著他。「你……」

  「她不是妹妹。」意匠又重複了一次,「如果你沒聽清楚的話。」

  意匠不是沒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像萩原雅一這樣的角色,他還沒放在眼裡。

  要不是這兒人多,他根本不會跟他廢話這麼多。他已經給了他下台階,是他自己不好好把握。

  萩原雅一自覺受辱,兩隻眼睛惡狠狠地看著他。

  英希驚訝地看著意匠,而他正與萩原雅一互看著。他的側臉是那麼的堅定、那麼的強勢、那麼的嚴肅而認真……他的目光澄澈而篤定,像是在為他剛才所說的那句話背書。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她是他的什麼?

  突然,她心跳加速,而且快得讓她幾乎負荷不了。

  「她不是妹妹?該不會你對她也有興趣吧?」

  「興趣?」聞言,意匠神情一凝,「你對她只是興趣嗎?」

  讓他這麼一問,萩原雅一一頓。

  「我對她不是興趣。」意匠直視著他,一字一字清楚的說道:「我對她是感情。」

  英希驚訝的、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感情?她沒聽錯吧?他說的是「感情」?

  「如果你對她只是興趣,那麼我絕不會讓你靠近她。」不自覺地,他緊緊地抓住了英希的手。

  再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般,讓他如此確信自己對她的感情。

  是的,是感情,是覺得對方非常重要、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她拱手讓人的感情。

  她不是妹妹,絕不是妹妹。

  「香川先生……」此時,見情況有點失控的梅田社長及萩原社長尷尬又惶恐地走了過來。

  萩原社長瞥了兒子一眼,似乎在暗示他不要將事情鬧大。

  「萩原社長,很抱歉,英希她不能跟令郎跳舞。」他平心靜氣地露出一記優雅的微笑,但眼神仍是凌厲地。

  「ㄜ……」萩原社長微怔。

  「雖然她先前答應過,但因為她有點不舒服,恐怕不能履行約定。」

  「這……」自己的兒子居然在這樣的場合裡,跟大東亞金控新任總裁槓上,還真教他手足無措,尷尬至極。

  「梅田社長,」意匠轉而看著熱衷於將英希與自己的兒子湊成一對的梅田,「英希她身體不適,恐怕無法繼續留下,如果可以的話,請容我先送她返家休息。」

  梅田愣了幾秒鐘,「當……當然……」

  意匠撇唇一笑,「那麼,告辭了。」說完,他微微一欠,抓著英希的手,轉身就走。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梅田似乎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他兒子沒有機會了。

  ************

  一走出酒會會場,意匠就拉著英希直往電梯的方向走。

  離開了那個讓她「綁手綁腳」,不得不守禮、守分際的地方,英希覺得整個人自在多了。

  而一感到自在的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正被他牽著走。

  雖然他把她從萩原雅一的手裡「救出」,但她卻有種又落入另一個泥沼中的感覺。

  他剛才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介入她跟萩原雅一之間?他……他為什麼說他對她有「感情」?而他所謂的感情指的又是哪一種感情?友情?兄妹之情?還是……

  老天,她不敢想,也無法那麼想。

  她在化妝室外清楚的聽見那些千金名媛們的對話,也知道他明白且堅定的拒絕了涉谷裡佳,且拒絕的理由是「他心裡已經有了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人」。

  如果他心裡的那個人是曾經相愛卻分手的惠理子,那麼他剛才對萩原雅一所說的那些話就不成立了。

  而如果他剛才所說的一切都不成立,那麼他有什麼理由插手她的事,她又有什麼理由跟著他走?

  忖著,她不覺生起氣來。

  「放開我。」她掙了一下。

  他沒理會她,將她拉到了電梯前站定。

  她氣惱地瞪著他,「你可以放開我了。」說著,她看著他還拉著她的那隻大大的、溫熱的手。

  他的手還是那麼的厚實溫暖,還是那麼的教她心悸……

  意匠下意識地看著兩人仍緊握著的手,心裡微微一撼。

  說是緊握,其實是他緊抓著她的手不放。他早該放開她的手,尤其是在她開口要求他放開之後。

  但他不想放開,而且是從此以後都不想放開。

  電梯門開了,有幾個人從裡面出來,看見他們兩人還愣了一下。

  待電梯裡的人都走出電梯,意匠抓著她,快步地進入電梯,並關上了門,按了按鍵。

  「我送你回家。」他說。

  「誰告訴你我要回家?」她瞪著他,表情看起來既氣憤又羞赧。

  「我的判斷告訴我,你不想待在那兒。」他直視著她。

  迎上他深沉卻又凌厲的眸子,她心頭一震。

  「難道你想待在那兒?」他注視著她,彷彿要看穿她,「你想跟他跳舞嗎?」

  「我……」

  「你並個想跟他跳舞。」他語氣篤定。

  「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我不想?」她負氣地道。

  「如果我是你肚子裡的蛔蟲,那還讓人安慰些,只可惜……我什麼都不是。」這話,他說得有點沮喪。

  聞言,她一愣。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你想當我肚子裡的蟲。」她很難不將這句話往心裡擱,但倔強的她還是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他目光一凝,眉丘微隆,深深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讓她羞於也畏於直視,於是她將臉一別。

  「如果你不想跟他跳舞,就不該答應他。」他說。

  她一震,氣惱地瞠視著他。

  他這是在教訓她嗎?他是想說她不該如此隨便的答應男人的邀舞嗎?

  「我愛答應誰就答應誰。」她氣憤地道。

  「如果你對他沒有那種意思,就不要隨便答應。」

  隨便答應?她隨便嗎?她是那種女人嗎?他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這樣教訓她?!

  「你怎麼知道我對他沒意思?」她負氣地質問他,「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微頓。廢話,他當然知道萩原雅一是誰。

  「雖然跟大東亞金控比起來,東北光電是渺小得多,但也絕不是什麼小狗小貓般的企業。」她續道:「對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來說,東北光電少東是個很不錯的結婚對象。」

  即使心裡沒有那樣的想法跟念頭,但為了反抗他、為了挑釁他、為了讓他知道他無權控制她,她說出了這些不是出自真心的氣話。

  他一怔。「結婚對像?」

  「是的。」她揚起下巴,直視著他,「你應該看得出來,他正在追求我。」

  「我是看得出來,他確實對你『很感興趣』。」他此話帶點謔意。

  當然,他諷刺的不是她,而是表明對她有興趣的萩原雅一。

  「不管是興趣還是什麼,總之他是我的人選之一。」

  「是嗎?」他濃眉一擰,神情懊惱。

  人選之一?她是說……她確實在物色未來的結婚對像?可是他父親不是說她一直以來都拒絕他人的追求嗎?

  「你是認真的嗎?」他直視著她問,而此時,電梯已經抵達地下停車場。

  電梯門一開,英希立刻衝出電梯,並尋找著通往一樓的出口。

  他趨前拉住了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猛回頭,狠狠地瞪著他,「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你的事,我不能不管。」

  「為什麼?」她大聲質問他。

  「因為你是……」看著她美麗又倔強的臉,他頓了一下。

  「因為我是什麼?」她秀眉一橫,「我連你的妹妹都不是。」說罷,她轉身要走。

  「英希。」他再一次拉住她。

  這一回,她氣得想攻擊他。

  掄起拳頭,她往他胸口槌去;他眼明手快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後牢牢攫住。

  她羞惱地瞪著他,「放開我。」

  「你打不過我的。」他看著她,「我很清楚你有多少的氣力。」

  那一瞬,他的眼神是熾熱的,那熱度足以將她燃燒。

  她心頭一悸,怔怔地望著他。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關係變得這麼糟?」他凝視著她,感觸頗深地說道。

  聞言,她胸口一陣顫抖抽緊。

  是的,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像從前那般。如今的他們總是處在劍拔弩張的狀態中,不見面便罷,一見面就是激烈的爭執及對抗。

  為什麼他們會變成這樣?以前的他們……不,他們已經回不到從前,因為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十歲的孩子,不再是個依賴大哥哥的小女孩,而是一個愛著他,卻無法有任何期待的女人。

  想到這兒,她不禁悲從中來……

  「英希?」見她眼眶在瞬間泛紅,他心頭一緊。

  「我們的關係已經……已經變了……」她看著他,眼底有哀愁、幽怨及無奈。

  「英希……」

  察覺到自己似乎變得有點軟弱,她眉心一虯,硬是武裝起自己。

  「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我的私事。」她說。

  看著她在自己面前一下子柔弱,一下子嬌悍,意匠還真有點反應不及。

  「你知道你剛才的行為跟言辭有多麼不恰當嗎?」她語帶詰責,「你知道你讓我有多尷尬、多難堪嗎?」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也許你不在乎,但我沒辦法。」她咬了咬唇,「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秘書,不能像你那麼恣意妄為。」

  他濃眉一皺,「恣意妄為?」

  「你或許不必擔心得罪了別人,得遭受到什麼抵制或責難,但我必須顧及到我老闆及對方的顏面。」

  她是說……他剛才所做的一切根本是「雞婆」?

  「你是秘書,不是交際花。」他衝口而出。

  這樣的話太傷人、太辛辣,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用這種話去定義任何女性,而他卻對她……

  一切的後悔都已來不及,因為她已經因倍感屈辱而神情憤怒地瞪著他。

  「放手。」她聲線一沉,語帶威脅,「你放手。」

  「英希,我只是……」他一臉歉意。

  「你憑什麼?」她憤怒地詰問他,「就算我是交際花,又關你什麼事!」

  「你不是交際花,我只是……」他深深懊惱且懊悔地,「Dammit!」

  她擰著眉心,氣憤又受傷地瞪視著他。

  雖然她看得出他的懊悔,卻無法原諒他竟用那樣的字眼教訓她。

  「你憑什麼管我?」她強忍著淚水,「你離開了那麼久,你根本不瞭解我,更不知道我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

  「英希……我只是關心你,我不希望你遇到錯的人。」

  「對或錯,我心裡清楚得很。」她要強地道,「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為了氣我,而作出什麼不智的決定。」

  「我是低能嗎?你憑什麼認為我的決定是不智的?」

  「萩原雅一並不適合你。」

  「你怎麼知道?也許他跟我再適合不過。」

  「你自己明白,你對他並沒有意思。」

  「胡說!」

  「如果你對他有意,剛才就不是那種反應及態度。」他語氣肯定地說,「當他邀請你跳舞時,你應該給他一記美麗的燦笑,應該將手交到他手裡,應該……」

  「你懂什麼?!」她打斷了他,情緒激動而失控地大喊,「搞不好我只是想吊吊他的胃口!」

  他沉默了一下,定定地注視著她。

  「英希,我很瞭解你,你不是那樣的女孩。」

  「瞭解?」她蹙眉冷笑一記,「你對我的瞭解不就是我是交際花嗎?」

  「該死。」他濃眉一擰,「你知道那句話是無心的,我只是一時衝動。」

  「你離開很久了,你知道嗎?」她忽然淒迷地一笑,「你還自認為瞭解我嗎?」

  「英希……」這件事,他是理虧的。

  是的,他確實是離開了很久,不,確切的說法應該是……他「逃開」了很久。

  在他逃了那麼久之後,他還奢望她瞭解他對她的感情嗎?

  「什麼都沒有……」她眼裡閃著淚光,「連一通電話、一封信都沒有,你憑什麼突然擺出一副關心我的大哥架式?」

  「英希……」

  他懊悔著逃避去面對感情的自己,但那個他已經是過去式,現在的他,只想讓她知道她在他心裡是多麼的重要,只想讓她瞭解她是他的一切,只想讓她明白,如果失去了她,他的人生如同枯槁。

  「我已經不會再在半夜因為夢見爸爸媽媽而哭醒,我已經……」她噙著淚,「我已經不需要你了,『意匠哥哥』。」語罷,她掙開他的手,轉身跑開。

  他心頭一震,恍神地看著她的背影。

  那一刻,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如果他不緊緊地抓著她,那麼她將會永遠自他生命中消失。

  一種不曾有過的情感在他胸口沸騰著,他快步追了上去。

  伸出手,他抓住了她,將她扯進自己懷裡。

  她受驚地抬起頭來,瞪大著兩隻黑亮的、濕潤的眼睛看著他。

  她唇片微微歙動著,似乎正準備開口罵他,而他沒打算給她機會。

  低下頭,他在她唇上印下了深深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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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27 00:45:53
第八章

  彷彿有一世紀那麼長,四周的一切都靜止了,都沉默了。

  她只聽到他的心跳,感覺到他的溫度,還有那比平時還急促一些的呼吸。

  這個吻來得突然,就像多年前的那個吻一樣,但不同的是……這個吻不是懲罰的、不是教訓的,而是充滿濃烈的感情。

  她感覺自己快不能呼吸,腦袋也像是快燒起來般。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地離開了她的唇,但與她的距離依舊是那麼的近。他的手緊環著她,他的雙眼直直的盯著她,他的……

  「英希,」他低沉的聲音說著:「我不想只是你的意匠哥哥。」

  她一怔。不想「只是」?他希望還有什麼其他的嗎?

  如果是,那麼他希望他還是她的什麼呢?

  她瞪著兩隻晶亮的眼睛看著他,眼底盈滿疑惑。

  「我對你……我是說我……」他微微虯起濃眉,好似他即將說出什麼難以開口的話來。

  他想說什麼?他到底還想成為她的什麼?除了意匠哥哥,他還想……

  看著他懊惱的、尷尬的、欲言又止的複雜表情,她腦子裡啪啪啪地響著。

  告訴我,那是什麼意思?告訴我,這是什麼表情?她想這麼問他,但是她開不了口。

  「你……你到底想怎樣?」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他再一次擰起眉頭,彷彿掙扎更深、更多了。

  她神情略顯懊惱地看著他,「這到底算什麼?」

  「英希,我現在還來得及跟你說什麼嗎?」他濃眉一虯,「在逃開了這麼久之後,一切還來得及嗎?」

  她一愣。逃開?他並不是用離開來形容他赴美深造及工作之事,而是用逃開?

  她更糊塗了。

  「曾經,我以為你只是我的妹妹,但是你不是,再也不是了。」他有些艱難,甚至是靦腆地說著:「不知不覺中,我已經不能再把你當妹妹看……」

  看她睜大了眼睛瞪著自己,像是在看著什麼不可思議的生物般,意匠突然覺得難為情。

  老天,他都三十一歲了,居然還會因為向女性示愛而感到羞赧?!

  聽到他這些話,再看到他的表情,英希隱約察覺到什麼。但是……怎麼可能?

  她的臉一熱,胸口一緊,忽然有種想立刻逃開的感覺。

  老天,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

  她猛地推開他,像是無頭的蒼蠅般不知所措,失去方向。她想趕快跑,但是她該往哪裡跑?

  「英希。」見狀,他飛快地抓著她的手。

  她驚羞地望著他,唇片歙動著,「你……你想說……喔,不會,不會的……」

  看見她這樣惶然的表情及反應,他的心一陣抽緊。

  已經來不及了嗎?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還是她對他已經沒有當年的那種感情及眷戀?

  他不想放開她,就算他曾經讓她失望、讓她傷心,而她對他的情愫也早已蕩然無存,他還是會努力,努力的讓她感受他對她的愛。

  「聽我說。」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聽我說,好嗎?」

  迎上他熾熱而真誠的目光,她心口一悸。

  「讓我有機會把話說完,可以嗎?」他語帶懇求。

  「你……你……想說什麼?」

  他看著她,沉默了幾秒鐘,「上車。」說罷,他拉著她走向他的座車。

  打開車門,他將她輕輕地推上車,然後關上車門。他繞過車頭,進到駕駛座。

  將鑰匙插上,他發動了引擎,然後轉頭看著她。

  她略低著頭,擰著眉,唇片微微顫抖著。

  他看得出她此刻是多麼的激動、多麼的不安、多麼的不知所措,他伸出手,輕輕地、溫柔地握了她的手。

  她一震,驚羞地看著他。

  她不再生氣,不再像方纔那樣張牙舞爪地對他,此時的她是羞怯的、嬌憨的、惹人憐惜的。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羞悸地抽回手。

  他睇著她,「你想去哪裡?」

  她一怔,「我……我想回家了。」

  他挑挑眉,撇唇一笑。「好,那就去你家。」

  反正已經起了頭了,就趁今天把事情一次解決吧!

  放下手煞車,打了檔,他踩下了油門——

  ************

  車子,終於在她住處樓下停了,但他沒有立刻熄掉引擎。

  事實上,剛才在途中停紅綠燈時,她數次想開門跳車。因為她隱約感覺到他想對她說什麼,但是她又怕聽到些什麼。

  這是多麼矛盾的一種心情啊!

  一直以來,她不是期待著他的愛嗎?為什麼當它好像真的要來臨了之際,她竟是如此的驚慌惶恐?

  經過了那麼多年,她早已是個二十三歲的成熟女子了,但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晚上,那個只有十六歲的吉條英希。

  他看著她,神情平靜而自若。

  「在車上說?還是……」看見她那驚羞的、不知所措的嬌怯神情,他的心一撼。

  他還記得她十歲時的模樣,也還記得當時自己對她的心情。

  一晃,十三年過去了。十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一個惹人憐愛的小女孩,變成一個教人心動的小女人。

  不自覺地,他有點看傻了。

  老天,他真的想不到已經三十一歲的自己,竟然還有這樣的少男情懷。

  「英希,你已經追上我了……」他說。

  她一怔,不解地看著他。

  他蹙眉一笑,深深的注視著她。

  「還記得你到我家來的那一天嗎?那一天很冷,而且剛下了那一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知道那天爸爸要帶你回來,我跟媽媽十分興奮……」他的視線飄得很遠很遠,彷彿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天,「我們守在客廳裡等著你的到來,雖然這麼說,對你已過世的父母親過意不去,但是當時我真的非常高興能有個妹妹,尤其在看到你的那一刻,這樣的感覺更深了。」

  她微微皺起眉心,直直地看著他。

  「你是個漂亮的小女孩,像洋娃娃般精緻,也像洋娃娃般柔弱。」說著,他的視線回到了她臉上,「你很堅強,沒有哭,但是臉上有著讓人不忍的哀傷跟憂鬱,當時我告訴自己……」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臉。當他的指尖碰到了她,她的胸門一緊,臉也跟著發燙。

  他目光炙熱卻又溫柔地凝視著她,「不管怎樣,我都一定要保護、愛護這個上天賜給我的小妹妹。」

  她眉心一擰,眼眶一熱,隱約感覺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濕了。

  「那一天晚上,你哭著站在我的房門外,我知道你需要安慰、需要溫暖,所以我像一個哥哥般抱著你、哄著你入睡,因為……你是我最寶貝的妹妹。」

  說到這兒,他的手指微微一縮,神情變得掙扎。

  察覺到他神情的變化,她心頭一震。

  「幾年過去,你長大了,大到讓我不得不有所顧忌……」他眉心攏起,「當惠理子提醒我,我也漸漸察覺到你的改變,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方面……」

  她微怔。惠理子提醒他什麼?

  他像是看出她眼底的疑惑,「惠理子說你已經不把我當哥哥看。」

  她一震,有點羞赧。原來惠理子早已發現她對意匠有著情愫,原來她那一點心事根本藏不住。

  老天,發現的人應該只有惠理子吧?要是連保二郎伯父跟貴子伯母都發現的話,那她……

  「當時,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的感情,所以我立刻跟惠理子訂婚,並飛到美國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那兩年,我能不回來就不回來,我以為我無法面對的是你的感情,但其實……我也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

  她眨眨眼睛,疑惑地望著他。「什……」

  「記得我第一次回國的那一天晚上嗎?」他深深注視著她。

  與他四目相對,她渾身發燙顫抖。

  她怎麼忘得掉?那一個晚上,她是如何鼓起天大的勇氣吻了他,而他又是如何讓她傷心痛苦的吻了她……

  「你說得對,你嚇壞我了。」他說,「當你吻了我之後,我真的嚇壞了。」

  「……」她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怔望著他。

  「但是,當我知道你只是把我當成練習對象,當我知道你已經有了喜歡的男生,我瘋狂地妒嫉著,所以我……」

  瘋狂地妒嫉著?他是說,他在妒嫉著她虛構的男朋友?這也是說他……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對她……

  「不……」她難以置信地摀住自己的嘴巴,兩眼圓瞪。

  「那時你才十六歲,而我已經有了未婚妻,你絕對不會瞭解我是如何的痛苦掙扎……」他神情懊惱,「我甚至覺得自己很病態,很……英希,愛上『妹妹』讓我有很深很深的罪惡感。」

  「可是,我不是你的親妹妹。」她衝口而出。

  「我知道。」他深情地看著她,「我知道……」

  「我逃到了美國,逃到了惠理子身邊,假裝一切都沒發生,但我逃得越遠,對你的思念就越深濃,深濃到惠理子再也無法視而不見。」

  聞言,她一怔。

  「難道你跟惠理子是因為我才……」

  他沒回答,只是點頭默認。

  他們是因為她而解除婚約的?她就是他們分手的原因?她難以置信。

  一直以來,她總是在想,到底是什麼事或是什麼人,導致相愛的他們分手,而如今答案揭曉……

  「對不起……」她歉疚得掉下眼淚,「對不起,我……」

  見她自責的掉淚,他心疼地道:「不是你的錯,英希……」

  她抬起淚濕的眼簾望著他,「可是你跟惠理子……」

  「是我的錯。」他蹙眉一笑,無奈又懊悔地說:「我為了逃開你,為了逃開我愛上你的事實,才會倉促地作了決定。」

  儘管他這麼安慰她,她還是覺得愧疚難過。

  「當時我太年輕了,年輕到做了那麼愚蠢、那麼傷人傷己的決定……」他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不是你的錯,你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對你說這些,也許會帶給你困擾,畢竟已經事隔多年……」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思忖著什麼。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她,不說話。但是她看得出來他還有話想對她說,他……還想對她說什麼呢?

  「英希……」他虯著眉頭,猶豫了一下,「我不求你回應我的感情,只是想讓你知道事情的始末及真相,我不要你恨我,不諒解我。」

  她的眼眶再度濕潤,眼角也閃著淚光,那是喜悅的、欣慰的淚光。

  「你……」她的聲線有點顫抖、有點啞,「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他目光炙熱而真誠。

  「那麼你……」她緊張得吞了吞口水,「你對涉谷裡佳說的話……你說你心裡有一個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女人,那個人是……」

  他深深地看著她,話聲溫柔地道:「吉條英希。」

  聞言,她再也壓抑不住激動的情緒跟淚水。

  「英希?」見她激動得流下眼淚,他不禁心慌,「別哭……」

  他急著為她拭淚,不斷地安撫著她:「是不是我不該這麼說?是不是我讓你難過了?不,你別哭,我不是存心要你哭……」

  該死,難道他選擇將一切說出來,是錯誤的決定嗎?難道已經三十一歲,不再是毛頭小子的他,又作了一次錯誤的決定。

  「對不起,英希……」他伸出雙臂,不捨地、愛憐地將她輕擁入懷。

  她柔順地依偎在他懷裡,輕聲啜泣,一時之間,情緒還無法平復。

  繞了那麼一大圈,飽嘗了那麼多的痛苦、掙扎及折磨,她以為他永遠不會給她那種她要的愛,而如今……

  如果一切的痛苦折磨,都是為了今天的這一刻,那麼……值了。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他,「我一直……一直在等著這一天、這一刻……」她的聲音微弱、顫抖,卻又意外的堅定。

  意匠一怔,眼裡交織著驚訝及狂喜的複雜情感。

  她已經給了他回答,而他也確定了一件事——一切都還來得及。

  低下頭,他再一次覆上她的唇,而這次,她勾住了他的脖子,熱烈的回應了他。

  ************

  情感上有了依歸,總能讓人神清氣爽,不自覺地快樂起來。

  剛主持完一個重要會議,意匠走出了會議室。

  他的秘書跟了上來,好奇地打量著他。「香川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麼……」

  「嗯?」他回頭瞥了她一眼,「有什麼?」

  她頓了頓,「你看起來好快樂。」

  「噢?」他皺皺眉頭,「我平時看起來不快樂嗎?」

  「是有點。」她一笑,「你回來至今,臉上幾乎是沒有笑容的,但是今天……」

  他挑眉一笑,「你最好趕快習慣我快樂的樣子。」說罷,他邁開大步,神情愉悅地步進電梯。

  他的秘書尾隨進去,跟他一起回到了樓上的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有人趨前報告:「香川先生,有位小姐找你。」

  他微愣,「誰?」

  難道是英希?不,她現在應該在上班,不會跑到這裡來找他,那麼是……

  「她說她姓橋本。」

  聞言,他一怔。是惠理子?

  「她人呢?」他問。

  「我已經請她到會客室等候。」

  意匠轉身,立刻往會客室走去。

  打開會客室的門,他看見背著門的沙發上坐著一名女子。

  那背影是熟悉的,畢竟他曾跟這個女人在一起過。

  「惠理子……」

  她微怔,然後轉過頭來。「嗨!」惠理子大方地道。

  解除婚約五年,他們不是從不聯絡。在美國時,她偶爾會約他吃飯,好幾次是帶著她的美國男友。

  不過,在跟美國男友分手後,她便返回日本,而之後的一年多,他們就不曾再聯絡或見面。

  最近的一次電話聯絡,是在他返國接掌大東亞金控的新聞見報時,她主動打給他的。

  「什麼風把你吹來的?」他走上前,在她正前方的沙發上坐下。

  「我剛好到附近洽公,想說好久沒見你了,所以……」雖然曾有一段情,但現在的他們已經只剩「老朋友」般的情誼。

  她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看起來很不錯。」

  他唇角一揚,幽默地道:「你是指衣服嗎?」

  她呵呵一笑,「我是指你的表情。」

  「我的表情?」他微怔。

  她點點頭,「過去幾年每次看見你,都覺得你看起來像……」她試著找到合適的形容詞,「像黑白電影。」

  「啊?」他微虯起眉頭看著她,「你在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看起來很……很快樂。」她像是很滿意自己找到了一個簡單又明瞭的字眼般,笑了。

  意匠想起方纔他的秘書才那麼形容過他,不禁撇唇一笑。

  「有好事嗎?」她語帶試探地問,「該不是你已經開始新戀情了吧?」

  「新戀情……」他認真忖了一下。

  雖然「人」不是新的,但心情絕對是新的。是的,他跟英希之間確實是新戀情。

  「是哪家的小姐?」她問。

  他覷了她一眼,神秘地道:「你也認識。」

  「ㄟ?」她微愣,用一種狐疑的眼神盯著他瞧。

  須臾,她自他的笑意中反應過來。「難道是……」

  他點點頭,因為他知道她已經猜到是誰了。

  惠理子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我的老天,你真的出手了?」

  他皺皺眉頭,「什麼出手?你這話聽起來好像我對什麼未成年少女下手似的……」

  「幾年前,她確實是啊!」她促狹一笑。

  「她現在已經是個二十三歲的女孩了。」他說。

  「是啊……」她抿唇一笑,「雖然還是相差八歲,但她已經離你越來越近了。」

  他微笑不語。

  「她現在變得怎樣?一定更漂亮了吧?」

  「她從小就很漂亮。」他說。

  「我知道。」她癟癟嘴,語帶調侃地說:「不漂亮,你哪會心動?」

  「別消遣我了。」

  「唉……」突然,她歎了口氣,直直地望著他,「想想,還真是可惜耶,我居然把你這麼好的男人放走了,不如把你搶回來好了。」

  聞言,他眉心一蹙,「惠理子……」

  看他把她的玩笑話當真了,她哈地一笑。

  「瞧你多緊張。」她挑挑眉,笑歎一記,「放心吧,我才捨不得放棄我的男朋友呢!」

  「咦?」他一怔,「你又有……」

  「什麼『又有』?真失禮。」她輕啐一記,「是羅伯特。」

  「什麼?」羅伯特是她的美國男友,而他們在一年多前就分手,怎麼……

  「一個星期前,他從美國來找我。」她說,「雖然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不過他是美味的草。」

  聽完她對前男友的妙喻,他忍不住笑了。

  「總之我們舊情復燃,現在打得正火熱。」她坦率地說。

  「希望你們能一直火熱下去。」他說。

  「這我倒不擔心,」她瞅了他一眼,「比起你來,他可是熱情得太多太多了。」說著,她話鋒一轉,「對了,很久沒見伯父伯母了,他們好嗎?」

  「他們都很好,前陣子我爸爸才剛問起你。」

  「真的?」她有些訝異,「看來,我該找個時間去拜訪他們,歡迎嗎?」

  「非常歡迎。」他毫不遲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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