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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田萌]梵谷的天使[全文完] ...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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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30 00:31:40 |倒序瀏覽 | x 1
梵谷的天使  作者:黑田萌

他是全日本最ㄏㄤ的畫家?這樣很了不起嗎?!
只不過是跟他要個簽名而已嘛!跩什麼跩?!
啥?要看過他的畫,才有資格要他的簽名?
小氣鬼!
怎麼樣?沒見過女人跟他「嗆聲」嗎?
雖然她只是個小小的咖啡服務生,
但人人皆有發表言論的自由……
什麼?不愛聽?還給她「屎臉」看?!
去!沒禮貌又自閉的爛男人!
不是老嫌她不夠「完美」嗎?!
那他幹嘛三天兩天跑來看咖啡偷機會喝她的口水?!
什麼?!要跟她講和?!
誰跟他「合」過啊?!
啥?原來他的「合」法,不是嘴巴上說說而已,
還要燈光美,氣氛佳,有「動作」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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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30 00:32:00
楔子
  
  醫院病房外,靜谷裕次握著兒子克己的手,眼角垂著擔憂而傷感的眼淚。
  
  高中生的克己強忍著淚水,聲線哽咽地說:「爸爸,未來她……她會不會像媽媽那樣離開我們?」
  
  「不,不會的……」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靜谷裕次盡可能保持鎮定,盡可能維持著他幾乎要崩潰的心。
  
  克己低垂著頭,喃喃自語著:「我不要未來死,她是……是媽媽留給我的禮物……」未來出生的隔年,靜谷實子就因為心臟病發而離世,那時克己才只有七八歲,還是個需要母親呵護的孩子。
  
  「克己,未來是媽媽送給你的禮物,你要好好愛惜她唷!」這句話是靜谷實子臨終前對他說的話,他一直沒忘記。
  
  這些年來,他把未來當水晶娃娃一樣的呵護著,就怕她有個閃失。
  
  然而,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卻又發生了……長相和母親十分神似的未來,居然和母親有著相同的疾玻在她十一歲的今天,他和父親選擇讓她進開刀房與死神搏鬥,因為惟有這樣,她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他不懂,如果未來是他的禮物的話,為什麼她要遭遇這樣的事情?
  
  她是母親留給他的禮物,是上天給他們靜谷家的天使,但是上天卻不給他們機會繼續愛護她,為什麼?
  
  他在心裡吶喊著:媽媽,把未來留給我,我會一直愛護她、保護她的!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靜谷裕次在心裡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
  
  他緊緊地捏住克己的手,像是害怕自己隨時都會痛哭失聲似的。
  
  他們父子倆誰都不敢抬頭去看手術房外的燈,誰都不敢也不願去面對事實。
  
  突然,手術房的燈熄了,兩名執刀的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
  
  克己先抬起頭來,而他看見了醫生掛在唇邊,有點緊張、有點慶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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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30 00:32:43
第一章
  
  「爸爸,我要上班囉!」雖然是夏天,未來還是穿著一件領口極高的米色洋裝出門。
  
  靜谷裕次擔憂地跑了出來,「未來,你要自己去?」
  
  她牽著腳蹬車,回頭給了他一記天使般的微笑,「放心,我會小心騎車的。」
  
  「可是……」他不放心地說,「克己說等一下要送你去……」「這麼近,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燦爛的笑容讓他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但是想起克己的三吩咐四叮嚀,他又不覺皺起眉來。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不想遲到,所以……我先走了。」說著,她跨上那輛嶄新的腳踏車,一溜煙地騎出了車道。
  
  靜谷裕次不放心地追出來目送著她,心裡真是五味雜陳。
  
  這些年來,未來在他和克己的保護下成長,就像只從未飛出籠子的小鳥般單純且不知世事險惡。
  
  他們極力地保護她,就怕她有個意外,隨時都會離開他們。
  
  但這是不對的,因為小鳥總有一天要獨自去飛,她總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總要去接觸更多的人事物。
  
  她的世界不該如此狹隘,她的世界不該只有他和克己,她必須去尋找屬於自己的「未來」。
  
  而這也是當初她母親為她取名為「未來」的原因。
  
  「爸,」梳洗完畢的克己匆匆地跑了出來,「未來呢?」
  
  他回過神,「她自己騎車去了。」
  
  「什麼?」今年已經三十歲的克己在一家貿易公司上班,是名優秀的企業精英。
  
  「不是說了讓我送她的嗎?」
  
  靜谷裕次笑歎著:「她大概是想獨立了吧?」
  
  「獨什麼立?她的身體……」克己難掩激動。
  
  「克己,」靜谷裕次打斷了他,「你該放手讓她去飛了。」
  
  克己不以為然地說:「爸爸,未來她沒有翅膀。」他神情肅凝,「我不想再嘗到那種好像快失去她的痛苦。」
  
  靜谷裕次沉吟著:「我也不想,但是……」他又是一歎,「就算她不會飛,我們也該讓她學習如何去『走』,你明白嗎?」
  
  克己收聲,神情極為凝重地望著他。
  
  這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但是未來是母親留給他的,他有責任守護她、保護她。
  
  「不行,」他整整領帶,「我去看看。」話落,他抓著車鑰匙,飛快地跳上他的TOYOTA。
  
  *********
  
  這是她第一天上班,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
  
  對許多人來說,上班可能是一件非常身不由己的事情,但對她而言,這卻像是上天給她的恩惠。
  
  她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從早上就開始營業的咖啡店,距離她家不過才十五分鐘的路程。非常近,但是她爸爸和哥哥卻還是極度的不放心。
  
  這回要不是她一直要求,再加上島田醫生的「建議」,恐怕她爸爸和哥哥還不肯讓她出來工作呢!
  
  她已經二十三歲,是該自立的時候了。
  
  一直以來,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就像是靜谷家的一個包袱似的,她需要工作、需要自立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她不想再依附著爸爸和哥哥而活,不想當一個玻璃般易碎的娃娃。
  
  她知道他們有多擔心她、有多愛她,但是有時他們的保護及愛,卻讓她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靜谷,你來了。」店長安田是個二十八歲的未婚女性,在這家店是資歷最長的。
  
  「安田小姐,你早。」她朝安由一欠身,有些不安、有些緊張。
  
  安田一笑,「別那麼拘謹,你叫我安田就行了。」
  
  「不不不……」她爸爸說出來工作,一定要遵守職場倫理,不能讓人覺得你沒有分寸、不知分際。「我還是叫你店長好了。」
  
  安田笑歎著:「好吧!」說著,她為未來介紹店裡的其他工作人員,並詳細解說著所有的工作內容。
  
  待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咖啡店也正式營業了。
  
  這時,店裡有個叫志野的女孩,發現了店外駐足許久的年輕男性。
  
  「,你們看,那個男的已經在外面站很久了耶!」
  
  「他長得很帥呢!」另一名叫松美的女孩附和著。
  
  因為店裡還沒有客人,幾個年輕女孩就這麼圍在玻璃窗前議論紛紛。
  
  「喂,你們在偷懶呀?」安田帶著未來走過來,笑罵著。
  
  「不是啦,」志野神神秘秘地,「你看,那個男的已經在那兒站很久了。」
  
  「關你們什麼事啊?」安田趨前一探,對外面站著的那名男性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好感。「人家搞不好只是在等人。」
  
  「可是他一直往店裡看耶!」志野又說。
  
  「你不看他,怎麼知道他往店裡看?」安田好氣又好笑。
  
  聽見她們的討論,站在安由身後的未來也忍不住好奇地伸頸一探。
  
  「啊!」她驚呼一聲,「哥哥?」
  
  她一聲「哥哥」,讓所有人都轉而望著她。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他……他是我哥哥。」
  
  說完,她轉身迅速地步出咖啡店。
  
  一走出門口,她就有點怪罪意味地瞅著在外頭注視著店內的克己。
  
  「哥哥,你這是幹什麼?」
  
  「我……」他尷尬地摸摸腦袋,「我不放心,所以就……」「哥,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她嘟起小嘴,嬌嗔著。
  
  他像是怕她生氣似的乾笑著,「我知道,我只是順路來看看。」
  
  「一點都不『順路』。」他上班的地點明明就是反方向,還說什麼順路呢!
  
  她翻腕看看手錶,「已經九點半了,你不用上班嗎?」
  
  「我請了半天假……」
  
  為了護送她上班,也為了看看她第一天上班的情形,他今天特地跟公司請了半天假。
  
  未來嗔怪地睇著他,「你快走啦!大家都在看。」
  
  「有什麼關係,我是你哥哥呀!」克己理直氣壯地說。
  
  「我不想讓人家覺得,我是那種需要保護的溫室小花嘛!」說著,她動手推了他一把,「走啦!我拜託你。」
  
  他雖然不放心,但又不想惹她生氣,「好好好,哥哥這就走。」反正他可以找個地方躲起來看她。
  
  「快走,不許躲在附近唷!」和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妹,她還會不瞭解他嗎?
  
  她記得她國中、高中入學時,他還跟了她兩三天呢!而且每天一定要接送她上下學,害她連跟同學交流的機會都沒有。
  
  他一副被識破的尷尬表情,「知道了。」
  
  「快走。」她又推了他一把。
  
  克己訥訥地旋身離開了咖啡店的「勢力範圍」。
  
  *********
  
  因為克己的關係,未來第一天上班就引起其他女孩們的注意,當然她們的目標不是未來,而是她那個長得又高又帥的哥哥——靜谷克己。
  
  工作了幾個星期,未來已經完全熟悉工作上的流程;在工作上,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也拾回了她身為「人」的信心。
  
  這就是她期待的人生,而不是當個被保護、被同情的溫室花朵。
  
  經過了這麼多年,父親及哥哥還是不能放心地讓她自己去飛,而這都是因為她曾經差點兒就離開了他們。
  
  她知道他們天天都在擔心,就怕一個閃失,即會像當年失去媽媽一樣的失去她。
  
  媽媽的生命或許真的是很短暫,但至少在她的人生中,她留下了一些東西,也曾經擁有了一些東西。
  
  她瞭解自己有多脆弱,可是她不希望自己在離開這個人世時,什麼都不曾有過。
  
  她要證明自己是活著的,真真正正、實實在在地活著,不是一具只有呼吸、心跳的軀殼。
  
  其實島田醫師對她的健康情形是相當樂觀的,他認為她已經跟平常人沒什麼兩樣,只要定期檢查,注意一些小細節,她就可以正常的工作,甚至運動。
  
  「上天已經把心跳給了她,現在是你們要學著放開她的時候了。」那天,島田醫師是這麼告訴她父親和哥哥的。
  
  雖然一開始,他們還是無法接受,但在她和島田醫師的雙重火力之下,他們因為疼她、憐她,也不忍再阻止她「走出去」的念頭及狂熱。
  
  她珍惜現在能工作的每一天,就像珍惜她心還跳躍著的每一分、每一秒一樣。
  
  *********
  
  港區松岡美術館
  
  在這個夏日的午後,一場名為「東方的梵谷」的畫展正在這兒展開序幕。
  
  十川英行,在國際間享有「東方的梵谷」之美稱的日籍畫家,這是他第一次在國內辦畫展,也是他的畫作頭一次完整的呈現在國人眼前。
  
  因為早在國際間享有盛名,而這次畫展又經過非常完善的事前策劃及準備,他的畫展在開幕第一天,就已經吸引了可觀的人潮。
  
  對於許多曾經在報章雜誌或傳播媒體上見過他的人來說,他簡直就像個完美到令人咋舌的傳奇人物。
  
  他,三十三歲,未婚,在國際間是個知名的畫家;他神秘、寡言,就像是你這輩子永遠都觸碰不到的傳說。
  
  在鏡頭前,他本身就是一幅筆工完美的畫,而這也是他的畫展更受注目的原因。
  
  「十川先生,」一名女記者笑臉盈盈,一臉仰慕,「你的畫作裡只有風景及靜物,為什麼你不做人物的發揮呢?」
  
  他英偉而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沒有模特兒。」他不假思索地道。
  
  那女記者一笑,「沒有模特兒?」她忍不住毛遂自薦地說:「如果十川先生缺模特兒,我倒是很願意唷!」
  
  此時,另一名男性記者在一旁起哄著:「山田小姐,是裸體模特兒喔!」話落,圍著訪問十川英行的記者們都笑了。
  
  儘管現場的氣氛相當和諧,十川英行臉上的冰冷並未被融化。
  
  「作畫追求的是『完美』,」他突然說道:「而人是沒有完美的。」
  
  話罷,笑聲倏地歇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室寂靜及尷尬。
  
  方纔那笑得花枝亂顫的女記者笑容一斂,臉上淨是難堪懊惱。
  
  是的,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只要是人,總是有其醜陋的一面。
  
  他看過太多人性醜陋,他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所謂完美的人,即使是被稱為完美的他。
  
  *********
  
  「歡迎光臨。」隨著志野琅琅的聲音響起,一名身形高大、英俊冷漠的男人步入了店裡。
  
  英行習慣在晚上喝咖啡,但經過這家咖啡店時,他卻被店外悠閒的佈置及色調柔和的花卉給吸引祝步入店裡,店內的氣氛是相當舒適悠閒的,是個極適合用來放鬆心情的地方。
  
  他一坐定,一名年輕女孩就走到他桌旁,「先生,你想喝點什麼?」
  
  那是個很溫柔、很甜蜜、很純真的女性嗓音,她柔柔的,像是一陣春風般。
  
  下意識地,他抬起頭來看她,而她也正好奇地打量著他——那是一張非常美麗的女性臉龐,白皙細緻的肌膚、秀氣的眉毛、有著溫柔眼神的大眼,小小的鼻子、花瓣似的雙唇,還有一身秀氣的骨架。
  
  她的眼睛看起來十分澄澈,就像是高山上的湖水般;明明感覺非常柔弱的她,隱隱散發出一股堅毅的氣質,深深地吸引了他。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失神地凝視著一個女人,也是第一次有女人給了他這麼大的震撼及感覺。
  
  他有點嚇到了,真的。
  
  就在他注視著她的同時,未來也怔怔地凝望著他——他有一張端正俊偉的臉,光潔的寬額搭上那紮在頸後的濃黑長髮,顯得他更加英氣逼人。
  
  濃密的眉顯示著他是個主觀而固執的人、炯亮的黑眸看得出他的耿直;高挺的鼻樑給人一種高傲冷靜的感覺,緊抿著的豐潤唇瓣讓人覺得他有些難以親近……他是個出色的男人,就算不說話,都很難讓人忽視他的存在。
  
  未來本來以為她哥哥已經夠出色、夠吸引人了,但這個男人卻更勝她最引以為傲的哥哥。
  
  「你推薦什麼?」他問。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啞,是很有男性魅力的聲音;這樣的外形再搭上這樣的聲音,他真是得天獨厚的寵兒。
  
  未來想了想,「我們的特調咖啡不錯,配上一塊奶油蛋糕會更棒……」「那就這個吧!」他十分乾脆。
  
  「噢,」她點頭一笑,「馬上來。」話落,她轉身就離開了。
  
  望著她的背影,他的心一陣一陣的鼓噪著。
  
  不相信人有所謂「完美」的他,竟然覺得這個女孩純淨到令他驚訝。
  
  她就像是養在深谷中,沉靜而純潔的幽蘭,一點世俗的味兒都沒有。
  
  天使。
  
  對,她給他的感覺就像是純真無瑕的天使般……*********一進到櫃檯後,志野就拉著未來,低聲道:「天呀!他好帥啃!」
  
  看志野那副興奮勁兒,未來忍不住地笑了,「你不是對我哥哥有興趣嗎?」
  
  志野輕聲一呻,「你哥哥跟木頭一樣。」
  
  聽見志野這麼形容自己的哥哥,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的確,他哥哥那個人一板一眼,什麼事都一絲不荀、按步就班,確實跟木頭沒兩樣。
  
  可即使是如此,她還是要說,像哥哥那樣的男人是非常可靠的。?
  
  雖然他總是很嚴肅,但事實上他是個很溫柔、很細心的人;不然,他就不會一直這麼耐心而細心地照顧著她。?
  
  不過,哥哥已經三十歲了,她希望他能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女孩身上,而不是一天到晚盯著她。
  
  她記得哥哥以前也曾有過幾個女朋友,但他卻把照顧她的事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最後那些女孩都因為受不了而離開他。
  
  現在她已經自立了,她真的希望哥哥能開始認真地考慮他的未來。
  
  突然,松美大驚小怪地挨過來,手中還拿著一本雜誌。「是他耶!」
  
  「誰呀?」志野睨了她一記。
  
  「就是他呀!」松美把雜誌往桌上一攤,「十川英行,那個被稱為『東方的梵谷』的畫家。」
  
  志野一愕,「真的?」她仔細地看看雜誌,然後再看看坐在位子上的男人。
  
  「天呀,真的是他……」待確定,志野也忍不住興奮地嚷著。
  
  未來拿起雜誌一看,臉上倒是沒有太多表情,「原來他是畫家呀!」她喃喃地說。
  
  志野拉拉她的袖子,「未來,待會兒讓我送咖啡去。」
  
  說著,她做出一個拜託的表情。
  
  「噢,好啊!」未來沒有太多不捨及猶豫。
  
  他是個出色的男人,但她知道他也是個和她們不同世界的人。
  
  其實已經二十三歲的她並不是沒想過要談場戀愛,只不過這些年被哥哥極力保護著的她,根本就投有機會接觸什麼男性,加上她自己本身有著難以啟齒的心理障礙,使她在面對男性時少了許多的衝動及熱情。
  
  她是自卑的,因為在她如白玉般的身上有著一道恐怖、駭人的傷痕,而且就在她的胸口。
  
  那是手術留下來的疤痕,足足有十寸長,像是把她的胸部分割成兩半似的嚇人。
  
  而這就是她即使在夏天,也不敢輕易穿著低領口衣服的原因。?
  
  那是道可怕的傷口,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它非常的嚇人,她想,任何男生只要一見到這樣的疤痕,都會不知不覺地退縮猶豫吧!
  
  *********
  
  志野小心翼翼地端著餐盤,接近端坐在窗邊的十川英行,「你的咖啡來了。」
  
  他回頭,眼底有一絲隱約的失望。
  
  怎麼不是她?她到哪兒去了?
  
  志野擱下咖啡及小蛋糕,怯怯地說:「十川先生,可以請你幫我簽個名嗎?」
  
  他微微一怔,簽名?他幾時成了偶像明星了?
  
  「可以嗎?」她拿出紙筆,有些不安。
  
  「你看過我的畫嗎?」他突然問道。
  
  志野一愣,訥訥地說,「還……還沒有……」聽完,他的眉頭忽地一皺,眼底還帶著點促狹,「等你看過我的畫,真正喜歡我的畫時再來找我簽名吧!」
  
  雖然他沒說什麼重話,但卻拒絕得相當直接。
  
  遭到這樣明確的拒絕,志野不僅難堪,還有一種恨不得找洞鑽進去的感覺。她旋身離開他的座位旁,一溜咽地就往洗手間跑。
  
  「志野?」
  
  見她衝進洗手間,未來趕緊跟了進去。
  
  雖然她不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志野的神情卻讓她很擔心。
  
  志野站在洗手台前拭淚,一臉難為情。
  
  「志野,」未來走近她,伸手拍撫著她的背,「你怎麼了?」
  
  見她一臉關心,志野流出了眼淚,「沒有,我……」「別哭,志野。」未來幫她拭淚,非常真誠地關切著她。
  
  「我只是……只是跟他要簽名,然後……」說著,她又嚶嚶地哭起來。
  
  未來急忙地安撫著她,「別哭,別哭,你慢慢說。」
  
  志野抽了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他說……說我根本就沒看過他的畫,所以……所以拒絕……簽名……」聽完,未來不覺替她打抱不平起來。
  
  只是要個簽名而已,這個人未免也太傲慢了吧?
  
  虧他長得那麼好,心卻是這麼的冰冷、這麼的無情,簡直是個沒有人味的傢伙!
  
  「我幫你要。」未來義憤填膺地說道,旋身就走了出去。
  
  「不要,未來……」志野在後面勸阻著她,但她卻已經步出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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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30 00:33:40
第二章
  
  「請你簽名。」雖然心裡隱隱有著火氣,未來還是說了個「請」字。
  
  她將紙筆擱在桌上,眼神堅定地望著抬起眼的十川英行。
  
  正眼凝視著這個男人時,她有一種小鹿亂撞的感覺,但一想到他居然是個那麼傲慢的傢伙,她就忍不住板起了臉。
  
  「為什麼?」他打量著眼前的她,唇邊是一抹興味的笑。
  
  她看起來嬌嬌弱弱的,但是眼底卻有一種掩不住的剛毅。
  
  好奇怪的女孩!
  
  「先生,我不知道你多有名、多有成就,但是我知道你真的很不近人情。」她不客氣地說。
  
  不近人情?
  
  是,他一向是個冷漠到不近人情的人,不過跟他當面提出抗議的,她還是第一個。
  
  以往當有人吃到閉門羹,或是被他冷漠的言語所傷到時,總是摸摸鼻子,自認倒霉。但是,她居然跑來跟他「嗆聲」,而且為的還是別人。
  
  「只是這麼一件小事情,又花不了你多少時間,為什麼你要這麼傲慢呢?」她又說。
  
  傲慢?這是她對他下的第二個評語。
  
  看來,他在她眼中是個不近人情、傲慢、冷漠、自大的傢伙呢!
  
  他沒有搭腔、沒有反駁,只是一臉興味地凝視著她。
  
  他不知道她還會對他訓誡些什麼,但是她的「說教」引起他極大的興趣。
  
  見他不吭聲,未來又質問著:「簽個名不會讓你損失什麼吧?」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沒損失什麼?」他托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讓他那麼盯著,未來的臉頰不覺一陣火熱。「你……你能損失什麼?」
  
  只不過是簽個名、寫幾個字,她就不相信他會損失掉什麼東西!
  
  「我損失的是你看不見的東西。」他說。
  
  她微怔,「看不見?」
  
  「難道不是嗎?」他覷著她,淡淡地說:「我來這裡找尋的是一段悠閒的時光,但是現在卻被你們破壞了。」
  
  其實他說得也沒錯,誰希望喝杯咖啡都被人打擾呢?不過……他還是太冷漠了一點。
  
  「我說得沒錯吧?!」他注視著她,像是要她跟他道歉似的。
  
  未來咬咬唇,訥訥地說,「可是……」
  
  「可是什麼?」他撇唇一笑,眼底有幾絲促狹。
  
  她爸爸常常說只要是能力所及,就應該盡可能地幫助別人,讓旁邊的人感到快樂,應該也是一種幫助吧?
  
  如此簡單就能讓別人得到一整天快樂的事,他為什麼不願意做呢?只不過是簽幾個字呀——「我爸爸說能讓別人快樂的人,自己也會得到快樂,只要是能力範圍內能做到的事,我們都應該高高興興的去做……」「你爸爸說?」他打斷她的話,眼底有一絲不以為然及淡淡的哀傷。「看來你是個在幸福家庭裡長大的小孩。」
  
  在幸福家庭中長大有什麼不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很抱歉,我沒有爸爸,也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幫助別人、讓別人快樂是我該做的事情。」說著。他拿起筆,迅速地在紙上簽下他的全名。
  
  簽畢,他將筆往桌上一丟,「我自己都不快樂了,還管得了別人快不快樂、開不開心嗎?」話罷,他霍地起身,像一陣風似的走到櫃檯去結賬。
  
  望著他的簽名,還有那杯只喝了一半的咖啡和原封未動的小蛋糕,未來恍惚了。
  
  他的話冷冷地、淡淡地,沒有絲毫的感情,但是,卻意外深刻地烙印在她心底。
  
  沒有爸爸?不快樂?
  
  因為這樣,他就將自己武裝起來,然後毫不在意地傷害別人嗎?
  
  就是因為自己不快樂,才更要想辦法讓自己快樂,不是嗎?
  
  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種不同的人啊?
  
  在她身邊都是一些非常照顧她、愛護她的人,而她也一直認為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友善、樂觀的,原來……原來也有像他那麼冷峻、那麼淡漠、那麼自認為不快樂的人呀!
  
  *********
  
  看未來和客人在那兒交談了一會兒,而那人居然東西都沒吃完就結賬走了,安田不禁覺得奇怪。
  
  她將未來喚來一問,才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店長,對不起,」未來慚愧地說,「我不應該跟客人爭執……」「不,是我。」一旁的志野打斷了她,「是我不好,未來她只是想替我出頭。」
  
  安田店長沉吟了一下,忽而淡然一笑。
  
  「算了,我沒有生氣。反正,」她一邊衝著咖啡,一邊說著:「他是個『旅人』,等畫展結束,大概就會離開日本了。」
  
  「可是我……」雖然安田店長沒有責怪她的意思,未來還是覺得自己衝動了些。
  
  「沒關係。」安田溫柔地笑著,「不過你居然會去找他理論,倒是讓我挺吃驚的。」
  
  在她眼中,未來是個溫和善良的女孩,她沒想到她有如此剛強的一面。
  
  未來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是看志野哭了,所以……」是呀,她怎麼會有那種勇氣及衝動去做那種事呢?
  
  她活了這麼多年,還不曾因為任何事情跟別人起衝突呢!
  
  她想,大概是她身邊都是一些相當友善又溫柔的人吧!
  
  「那他最後有沒有給簽名呢?」安田笑問。
  
  志野拿出那張簽名紙,難為情地笑笑,「未來要到了……」安田一笑,「是嗎?」她溫柔地凝望著未來,說:「我看他也不是那麼冷漠的人嘛!」
  
  未來沒搭腔,只是抿唇一笑。
  
  沒錯,他可能並不是那麼冷漠的人,不過……她隱約感覺得出他是個「受傷」的人。
  
  他的心口缺了一個大洞,他有「心臟脖,而且不是像她這樣開了刀就可能復原的心臟玻他沒有爸爸,他……受過什麼樣的傷呢?
  
  看來生命力強韌的他,也許有著她看不見的脆弱吧?
  
  突然,她對他這個人興起了好奇,而這是她第一次對某個人產生了想更加深入去探究的念頭。
  
  只不過,他離她實在太遠了。他並不是她伸手可及的人物……*********一個難得的休假日,未來決定獨自到外頭去走走。
  
  以往出門時,哥哥總是一定要親自帶著她才准她出門,但今天他上班,而且事前並不知道她今天放假,她總算可以一個人四處去逛逛。
  
  離開濱離宮恩賜庭園,她慢慢地在附近踱著。
  
  逛著逛著,入目的是松岡田村町大樓。
  
  一樓大門處有很大的廣告看板,而看板上有張眼熟的臉孔,旁邊以斗大的紅字寫著:「東方的梵谷」十川英行個人畫展。
  
  原來他的畫展在這兒舉行啊!
  
  想著,她毫不猶疑地步入了大樓裡。
  
  她想看看他的畫,她想知道像他那樣的人畫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進入會場,裡面滿是安靜地觀賞著畫作的人們;未來隨著行進的隊伍,慢慢地欣賞著他的畫作。
  
  他的畫用色大膽、強烈,正如他所給人的感覺一樣強勢而狂狷。
  
  黃、綠、藍、淡紫的背景筆調,彰顯出一股跳躍式的動感,相當地震撼人心。
  
  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要質問志野有沒有看過他的畫了。因為在他的畫中,才可以真正地試著去瞭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不想被當成名人或偶像看待,他希望人們真正注意到的是他畫中想要傳達的意念。
  
  從他的畫裡,她隱約可以感覺到他是個用生命創作的畫家,他瘋狂地追尋真善美,絲毫沒有世俗的做作及世儈。
  
  在他畫中那彷彿不存在的世界裡,她看見了他真實、天真、簡單、固執倔強的那一面。
  
  隱隱地,她似乎能在他的畫裡,觸碰到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那一部分。
  
  這是個很新奇的感受,也令她相當震撼,因為她從來不知道能從一個人的畫裡,感受到那麼強烈的思緒波動。
  
  他在畫作中宜洩所有的情感及情緒,而那正是他要大家注意的東西。
  
  他絕不是個冷漠的人,因為他的作品是那麼的熱情、筆觸又是那麼的大膽,他……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看著,她突然發現他的畫作裡根本沒有人物畫像,全部都是靜物及風景。
  
  好奇怪,一般作畫的人多少都會有些人物作品,但他卻像是堅持著什麼似的不畫人物。
  
  倏地,一幅風景畫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幅以黃、綠兩色做基調的風景畫,畫上是一處山丘,而山丘上有一棵孤零零的樹,樹下有個孤零零的人。
  
  這是他的畫作裡惟一有了「人」這種東西,不過說是人,倒不如說那只是一團墨綠色的人形。
  
  這幅畫看起來好傷感,明明是黃、綠這兩種非常明朗的顏色,但它卻給人一種孤獨、悲傷的感覺。
  
  「有什麼感想?」忽地,她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男性嗓音,而且有點耳熟。
  
  她回過頭,不禁被站在身後的人嚇了一跳。
  
  是他,十川英行……
  
  「呃……」她心裡當然有很多感覺,不過她好像沒必要告訴他。
  
  「我想知道你看了我的畫後,心裡有什麼感覺?」他一股認真。
  
  他沒想到會在這兒看見她,雖然那天只是一個照面,但是她的倩影卻深刻地烙印在他心上,怎麼都退不去。
  
  她為什麼會來看他的畫?是特意來的,還是只是好奇?
  
  「你都是這麼問來參觀畫展的人嗎?」她反問道。
  
  她不是個熱衷於跟人針鋒相對的人,但是一遇上他,她就變了。
  
  她感覺熱血沸騰,她感覺她的心跳急遽跳動,她感覺她的胸口填塞著不知名的激動及悸動……為什麼會這樣呢?
  
  他一笑,「我只是想知道,說我不近人情又傲慢的你,為什麼會走進美術館裡。」
  
  「碰巧經過。」她抿唇一笑,「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他微怔,旋即撇唇而笑,「滿意,至少你不是因為我看板上的照片而進來的。」
  
  很多人是因為他的名氣、他的長相,還有他神秘的背景而進來參觀畫展的,但他希望她不是。
  
  「我對你個人沒什麼好惡。」她淡淡地說。
  
  其實,他在她心裡造成的波瀾不知道有幾層樓高呢!她只是在故作姿態,不想表現出來。
  
  她繼續凝睇著那幅風景畫,目不轉睛的。
  
  「你喜歡這幅畫?」見她在自己最喜歡的畫作前駐足,他不禁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站在這兒。
  
  她沉吟了一下,「說不上特別喜歡,只是它……它吸引了我。」
  
  「噢?」吸引了她?這會兒,他更想知道了。
  
  「因為它看起來好孤獨、好悲傷,這個人……」她抬手指著畫上那團墨綠色的人形,「這個人讓人有一種心痛的感覺,他像是受了什麼傷似的……」聽見她所說的話,英行心上不覺一震。
  
  雖然她的言語是那麼平淡無奇,但是卻字字都正中他心坎……「為什麼是一個人,而不是兩個人,或是更多人呢?」
  
  她繼續喃喃地說道:「明明是這麼熱情又狂放的筆觸,卻反而讓人覺得更加的悲哀寂寞,為什麼?」
  
  說著,她轉頭望向他,而他也正驚愕地凝視著她——這幅畫是在他人生最低潮、最孤獨、最受傷的時候畫的,強烈的畫風及狂放的筆觸是在宜洩他心底的所有不滿及憤怒,而那孤獨的墨黑人形是他的最佳寫照。
  
  大部分的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幅構圖簡單的畫,而她,一個看起來根本就不知人世險惡、人間疾苦的女孩,卻一語道中他的心事。
  
  他心裡不能不震撼,真的不能。
  
  「你不喜歡畫人?」她疑惑地問。
  
  他回過神,淡淡地道:「人怎能完美?」
  
  她一愣。
  
  完美?
  
  對喔,畫家追求的是真、美的境界,他們不能容忍一絲的不完美。
  
  他心中的完美又是何種境界呢?像他如此近乎完美的人,對完美的要求一定比平常人還嚴苛吧?
  
  突然,一種深深的傷感在她心裡湧現,瞬間將她的胸口撕扯成兩半。
  
  像她這樣就是所謂的不完美吧?那麼可怕的一道疤痕,任誰都不會認為那是完美的——「你吃飯了嗎?」他忽地問道。
  
  她一怔,訥訥地搖了頭。
  
  「喜歡日式的、中式的還是西式的?」沒等她答應,他已經開始問起她的喜好。
  
  「呃……」她又是發愣。
  
  「附近有一家不錯的日本料理,我看就吃那個好了。」這回他逕自作了決定,像是她非得跟他一起去不可。
  
  與其說他這個人非常霸道,還不如說他是個直接到有點魯莽的人。
  
  這種人應該不會是壞人,因為她爸爸說過,越是直接的人越沒有心眼兒,所以他……他或許是個好人吧!
  
  只是,他為什麼要邀她吃飯?她又有什麼理由非答應不可?
  
  「為什麼?」她困惑地望著他。
  
  他睇著她,「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一起吃飯?」她問,一臉認真。
  
  「因為我今天不想一個人吃飯。」他不假思索地說。
  
  其實哪是這麼簡單的原因呢!他是不想就這麼跟她斷了關係,他……他想更加瞭解她。
  
  老天!這是他第一次想去深入地瞭解某個人。
  
  她眨眨眼,「只是這樣?」
  
  好奇怪的人,居然約一個陌生人吃飯?
  
  「不然你覺得還有什麼嗎?你以為我想追求你?」說著,他蹙眉一笑,有幾分可惡。
  
  禁不起他的玩笑,未來板起了臉,有點懊惱。「你這個人很無禮。」話落,她旋身就要走開。
  
  「如果我道歉呢?」他沒有拉她,只是用誠懇的聲線留住了她。
  
  未來頓了頓,緩緩地回過頭來,「你道歉呀!」
  
  她的認真及直接讓他覺得有趣,也讓他如一潭死水的心湖起了漣漪。
  
  「非常對不起。」他雖然促狹地笑著,但語氣卻是相當誠懇的。
  
  她眨著明亮澄澈的眼睛望著他,然後又垂下眼,不知在思忖著什麼。
  
  「怎麼了?」
  
  「我可以去,可是不能太晚回家。」她說。?
  
  她要是太晚回去,恐怕她那個「緊張大師」的哥哥會把整個東京翻過來找她呢!
  
  他挑挑眉頭,「你有門禁?!」
  
  「不算有。」她頓了頓,「我只是不想讓家人擔心。」
  
  擔心?現在不過才六點,吃頓飯了不起一個或一個半鐘頭,真說起來,也不算是太晚吧?
  
  她家人究竟是把她當什麼?小鳥?小花?
  
  他是沒人愛、沒人關懷,而她卻是被保護得跟稀有動物一樣……這世界就不能平衡一點嗎?
  
  「放心,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的。」說完,他領頭往會場外走去,而未來也趕緊跟在後頭。
  
  *********
  
  剛到會場門口,兩名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和一名衣著裝扮都相當人時的年輕女性便迎了過來。
  
  兩個中年男人都約莫四十歲上下,看來像是生意人。
  
  「十川先生,我想跟您介紹一下……」
  
  男人是這次畫展主辦單位的幹部,英行就算不愛應酬,也不能相應不理。
  
  他站定,凌厲而冷漠的目光往他兩人身後的女人身上一掃。
  
  「這位是梅宮麻裡小姐,也是『新象藝術中心』的負責人。」
  
  梅宮麻裡穿著剪裁相當合身而性感的夏季洋裝,前頭開了個尖領,將她豐滿的胸線及完美的身材顯露無遺。
  
  她看起來聰明、利落,有強烈的企圖心及自信心,是個讓人一見就很難將視線移開的女人。
  
  她友善地伸出手,「我是梅宮麻裡,久仰十川先生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名不虛傳?
  
  哼,他知道她指的又是他引人注意的外表。
  
  他伸手與她一握,隨即鬆開,盡了禮數卻又不冷不熱。?
  
  梅宮麻裡眼底閃過一抹異采,像是征服欲,也像是野心。
  
  「梅官小姐非常能幹,將新象藝術中心經營得有聲有色,是個又年輕又有本事的女性呢!」那主辦單位的幹部又說。
  
  英行臉上明顯地有著一絲不耐。
  
  「我只是幫家父打點他的事業罷了。」梅宮麻裡嫣然一笑。
  
  「有什麼事嗎?」突然,英行冷冷地問了一句。
  
  他不喜歡應酬,但必要時,他可以應付。不過他們言不對題,東牽西扯的讓他覺得很煩。
  
  兩名幹部及梅宮麻裡都有些尷尬,而這時,梅宮麻裡注意到站在五步距離外的未來。
  
  「是這樣的,」其中一名幹部討好地說,「梅官小姐想請十川先生吃頓飯,順便交流一下對藝術的看法。」
  
  梅宮麻裡一笑,「我和家父都希望十川先生能在國內發展,讓國人隨時都能欣賞到十川先生的創作。」
  
  藝術中心?充其量不就是那種將畫家的名氣拿來販售的大型畫廊嗎?
  
  要不是他已經有了名氣,相信他們也不會找他談所謂合作的事宜。
  
  他討厭那種根本不懂他的畫,卻只是貪圖他的名氣,而趁機填滿荷包的生意人。
  
  「抱歉,我今天沒有空。」說著,他大步退了兩三步,伸手將未來一拉,然後若有其事地搭著她的肩,「我要陪女朋友吃飯。」
  
  女朋友?未來不覺心跳加速。
  
  他在說什麼東西啊?
  
  搭著她的肩,然後向別人謊稱她是他的女朋友,他到底在想什麼?莫非他拿她當臨時擋箭牌?
  
  說真的,她心裡並沒有那種被利用的厭惡感,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悸及慌張。
  
  他的大手穩穩牢牢地搭在她肩上,一點都不忸怩、一點都無猶豫,就像她真的是他的女朋友似的。
  
  他……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常幹這種事嗎?
  
  天呀,她的胸口裡像有萬馬奔騰般,她……她感覺自己有窒息的危險。
  
  她的不自在、羞澀及心虛,全落在聰敏過人的梅宮麻裡眼底。
  
  梅宮麻裡高深地一笑,「不知道十川先生的女朋友怎麼稱呼?」
  
  英行一怔。
  
  怎麼稱呼?
  
  對呀,他從來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沒有人會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叫什麼名字的。
  
  他瞥了未來一記,冷靜的臉龐上有一絲不被發現的困窘。
  
  「我姓靜谷,靜谷未來。」不知哪來的衝動,未來開口解除了他的危機。
  
  梅宮麻裡有一點懊惱,「你好,靜谷小姐。」她擠出一記職業的笑容。
  
  未來,原來她叫作未來。不知怎地,他好喜歡這個名字。
  
  「對不起,失陪了。」他依舊不冷不熱地一笑,隨即搭著未來的肩,半強迫地將她帶出了會常*********一出大門,未來就急著想掙開他的手。
  
  「夠了……」她羞赧地說。
  
  「戲都演了,你總不希望現在才被識破吧?」他繼續搭著她的肩,沉穩地踱出大樓。
  
  未來被他搭著肩,只好跟他靠得近近地走路。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爸爸及哥哥以外的男人接近,她的心裡很緊張,同時也有著一種無以名狀的心悸及不安。?
  
  她的心不停地怦怦跳著,她好怕自己已經十多年未曾發病的心臟,會因為他的靠近而復發。?
  
  離開大樓都已經有五分鐘了,他還不將停留在她肩上的手拿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漸漸地,她發覺路上的行人都在注意看他們。?
  
  「行了吧?」她羞紅著臉,「大家好像都在看……」其實也難怪大家會盯著他們看,一個高大英竣有著深沉而迷人的氣質,一個嬌怯可人,像是深谷幽蘭……這樣的組合,怪不得路人都要忍不住回頭多看一眼了。
  
  其實他早可以放開她了,但是他捨不得。
  
  為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她有一個細細的,讓人想憐惜她、愛護她的肩膀吧!
  
  她是那麼的清純可人,是那麼的柔弱纖細,她……就像是需要人呵護的小小花朵般。
  
  就是因為如此,她的家人才對她呵護備至嗎?
  
  「我說真的,大家都在看……」她忍不住抬起頭來瞪著他。
  
  睇見她頰上的紅暈,他笑了。「你臉紅啦?」
  
  她低下頭,又尷尬又不安。
  
  「你沒有交過男朋友?」他低聲地問。
  
  「沒有又怎樣?」她沒好氣地應。
  
  「不會吧?」他玩笑似的問:「你幾歲了?」
  
  「二十三。」她說。
  
  他嗤地一笑,「二十三歲還沒交過男朋友?你是不是哪裡有缺陷?」
  
  他這句話其實說得無心,但聽在她耳裡,卻像把刀似的切割著她的心。
  
  是的,她是有缺陷,她的「缺陷」讓她從來不敢奢望擁有愛情,她的「缺陷」讓她不敢接受任何異性的示好,她的「缺陷」讓她有著獨自終老的念頭……這就是她的「缺陷」,別人永遠無法想像的缺陷。
  
  她猛地推開他,一臉受傷,「我是有缺陷,關你什麼事?」說罷,她頭也不回地旋身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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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30 00:34:10
第三章
  
  見她憤而掉頭離去,英行不禁錯愕。
  
  他一個箭步追上去,卻發現才跑了一小段路的她竟喘得厲害。
  
  「你……」他拉住她問,「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無所謂,」她按住心口,氣喘吁吁的,「反正你本來就是個只顧自己心情的傢伙!」
  
  他一愣,有點莫名其妙,「我只顧自己的心情?」
  
  「難道不是?」她使勁地拽開他的手,「你根本是個自私鬼,我……我從來沒碰過像你這樣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激動,其實他也是無心之過,畢竟他並不知道她是個有「缺陷」的人。
  
  可是當這番話從他嘴巴裡說出來時,她就是忍不住整個人沸騰起來。
  
  她在意他所說的話,即使是那麼微不足道,那麼無關緊要,她都在意得要命。
  
  「你……莫名其妙!」他鬆開她的手,神情有點懊惱。
  
  他只不過是開開玩笑,哪裡知道她是個什麼玩笑都不能開的人?
  
  「你幹嗎什麼都這麼認真?」他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過分到她要扭頭就走的話。
  
  未來皺著眉心,又氣又急又不安,「你怎麼可以這樣毫不在乎地傷害別人?」
  
  天呀,她在說什麼?她到底在說些什麼?為什麼連她自己都混亂了?
  
  他正色,眼神一沉,「我傷害誰了?你嗎?」說著,他將雙臂環抱胸前,一副倨傲姿態。
  
  「是人都會有缺陷,不是嗎?」她在乎,真的在乎她身上的缺陷。
  
  每當看見鏡子前的自己,她就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再享受當女人的快樂。
  
  女人應該有非常細緻柔軟又光潔無瑕的肌膚,應該有漂亮的身體,然後終有一天在她所愛的男人面前,展露出她引以為傲的身子。
  
  可是,她沒有。她不敢有那樣的幻想及期待,因為她已經失去了可以引以為傲的美麗身體。
  
  當她發現自己對他有著一種不明顯的期待,當她發現自己是那麼在乎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開始恐懼起來。
  
  沒有人能瞭解她心裡的恐懼及不安,沒有人能幫她度過自己心裡的那一關,沒有,沒有!
  
  他不解地睇著她,難以理解她為何那麼在意「缺陷」這個字眼。
  
  是,是人都會有缺陷,因為人是動物,為錢、為名、為權、為利、為欲、為了千千萬萬種理由,人會變成可怕、卑鄙的動物。
  
  人當然有缺陷,只有大孝輕重之分。
  
  「你很完美,」她幽幽地說道:「所以你根本不懂有缺陷是件多痛苦的事。」
  
  話落,她旋身橫越了人行道。
  
  他佇立在原地,兩隻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的背影。
  
  當她纖細的身影淹沒在人潮中,他的心頓時也沉到了谷底。
  
  他完美?
  
  不,他絕不是個完美的人,有時他甚至很透了自己……*********七點鐘,克己出現在咖啡店裡,不知道未來今天休假的他,竟碰巧的選在這一天到咖啡店接未來回家。
  
  「靜谷?」安田見他出現,有點訝異,「你來做什麼?」
  
  「我接未來下班,她呢?」克己朝店裡四下張望著。
  
  安田微微蹙起眉頭,笑問:「未來今天休假,你……不知道嗎?」
  
  「呃?」克己一怔,「她沒告訴我……」她嫣然一笑,「也許她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唷!」說著,她開始動手為他煮咖啡,「反正都來了,喝杯咖啡再走吧。」
  
  他頓了一下,點頭笑笑,「也好。」他脫下西裝外套,鬆鬆領帶,悠閒地在櫃檯前的高腳椅上坐下。
  
  安田嫻熟而優雅地煮著咖啡,那動作溫柔而輕緩。
  
  「對了,」他不知突然想起什麼,「該才你為什麼說未來也許是故意不告訴我的呢?」
  
  她睨他一記,淡淡地說道:「未來常常抱怨你跟她跟太緊,所以我想她可能是故意不告訴你,以方便她可以偷偷的一個人出去吧!」
  
  他有點訝然,「未來是這麼說的嗎?」
  
  安田點點頭,「她已經二十三歲了,當然希望能擁有自己的時間及空間。」
  
  「是這樣呀?」克己蹙著眉心,若有所思。
  
  「不過你還真是奇怪呢!」安田覷著他一笑。
  
  他挑挑眉頭,「奇怪?怎麼說?」
  
  「她已經那麼大了,你這個做哥哥的為什麼要那麼粘著她?」這是安田一直放在心裡的疑問。
  
  第一眼見到克己時,她就對他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好感。
  
  雖然他們常常有機會在咖啡店裡見面,但是她感覺得出來,他心裡、眼裡都只有未來,他根本看不見別人、也感覺不到別人對他的好。
  
  「我粘她?」他一笑。
  
  「難道不是嗎?」她有點無奈地苦笑著。
  
  克己沉吟片刻,幽幽地說:「那也沒辦法呀!畢竟我曾經差點兒就失去她。」
  
  她一震,「怎麼回事?」
  
  「未來有心臟病,十一歲的時候動過一個大手術,那一次……我和我爸爸真的以為我們要失去她了……」他的眼神有點迷濛,像是掉進回憶的漩渦之中,「她挨過來後,我和爸爸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就怕老天爺哪天不高興,又想把她帶走。」
  
  她知道未來是第一次出來工作,但她不曉得看來那麼開朗的她,居然曾經在生死關頭徘徊過。
  
  初次聽到這樣的事,她心裡不能說不震撼。
  
  「她現在的情況呢?」她關切地問。
  
  「醫師是說一切都沒問題了,不過……」她打斷了他,「不過你還是怕?」說著說著,她已經煮好了咖啡。
  
  克己難為情地笑笑,「當然怕,她可是我媽媽留給我的禮物。」
  
  「禮物?」她一邊將咖啡倒人她「特地」為他準備的咖啡杯裡,一邊好奇地問著。
  
  他支著下巴,笑說:「我媽媽過世時,我才七八歲,那時未來剛週歲,還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娃娃呢!」提起早逝的母親,他的眼底滿是淡淡的哀愁。
  
  安田將咖啡遞給他,專注地聆聽。
  
  「我媽媽知道自己不久人世,所以就把未來交給我,她告訴我未來是她要給我的禮物,要我一定得好好地照顧她、愛護她。」話罷,他啜了一口咖啡。
  
  原來他會這麼反常地粘著已經成年的妹妹,是有這麼一段感人的故事。
  
  只是,未來是個活生生的人,她不是「禮物」。
  
  從未來的言談之中,她感覺到她想獨立自主的強烈慾望,她想活出她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父親或哥哥羽翼下的雛鳥。
  
  她衝口而出,「靜谷……」
  
  她正想將未來的感覺告訴他時,他卻突然打斷了她。
  
  「你煮的咖啡真的是我喝過裡最棒的咖啡。」
  
  他真誠的眸子迎向她,教她有一瞬的心悸。「最……是嗎?」
  
  「你一定也很會做菜吧?」他問。
  
  「嗯,那算是我的興趣吧!」她有點羞怯。
  
  克己全然不覺她看著他時的眼神有多深情,「我想你將來一定是賢妻良母,娶到你的男人可有福了。」說著,他又喝了口咖啡。
  
  聽見心儀的男人如此誇讚自己,安田就像是長了翅膀,幾乎快飛上雲端般的快樂。
  
  「未來就不行了,」提及他疼愛的妹妹,他臉上是—抹溫柔,「她呀五穀不分,根本就不能嫁人,我看我可能要養她一輩子了……」雖然像是抱怨,他卻是相當愉快。
  
  安田心裡沉沉的,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她只是隱隱知道,她的這一次暗戀將會是一段澀澀的、酸酸的癡戀——*********坐在飯店套房裡露天陽台上的桌前,英行的思緒就像在風裡轉動不停的風車般。
  
  他無意識地拿著紙筆在手上塗鴉,待回神,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描繪著她的容貌。
  
  他不畫人,但是他竟然畫了一個不過見過兩次面的女人。
  
  「是人都會有缺陷。」這是她說的話。
  
  的確,人有千百種醜陋的面目,自私、貪婪、邪惡、貪慾、虛榮……光是這些缺陷,就教他對「人」這種動物嗤之以鼻。
  
  他是人,無可避免的也是個有缺陷的人,因此有時他是憎恨自己的。
  
  他從小就被地痞父親扔在一所鄉下的孤兒院裡,這家孤兒院靠政府資助而維持著,有時把他們這些孤兒當垃圾一樣看待,在那裡的時候,他就已經體會到人情的淡薄及無情。
  
  那些年的他在塗鴉中證明自己的存在,還有自己存在的價值。
  
  中二時,他離開鄉下的孤兒院,一個人獨自來到東京,靠著半工半讀完成了學業,並進入美術大學就讀。
  
  天賦、努力、機緣,再加上一些運氣,還在大學就讀的他,受到一名義籍教授的賞識,在畢業後就隨著教授出國深造,且在國外受到了肯定。
  
  成功後,教授開始幫他不斷地安排各種曝光的機會。?
  
  初時他因為教授的恩澤而事事答應、遷就,後來他發現這位教授根本是在利用他的名氣,養足自己的荷包。
  
  不久,孤兒院找上他,說他是孤兒院之光,還大老遠地將一塊匾額越洋送給了他,目的是希望他捐款資助孤兒院。
  
  接著,那個棄他不顧的地痞父親透過孤兒院聯絡上他,哀哀痛痛地訴說著他當年的不得已,為的也是在這個已成名的兒子身上撈到好處。
  
  人性的貪婪面目在許多人臉上、身上都看得見,而他就一直在接觸著這些貪婪可憎的面孔……接近他的男人想借由他得到利益,接近他的女人貪戀他的名和外表,他們全都沒有真心,全都有著不同的目的。
  
  人怎麼會有完美的呢?
  
  他開始畫她的眼睛……
  
  她有一雙澄澈得像是高山湖水般的眸子,純淨而真摯,簡直是沒有一絲雜質的。?
  
  在他眼中像是天使般純淨完美的她,為何那麼在意「缺陷」這句玩笑話?她……有著什麼缺陷嗎?
  
  他簡直不敢去想像,像她那樣的女人,會有什麼讓他憎惡的缺陷。
  
  該死!他的腦子裡滿滿的都是她,根本無法去想其他的事情。
  
  丟下筆,他踱回房裡,大字一攤地倒在床上——*********在一聲親切的「歡迎光臨」聲後,英行步進了這家他原以為不會再來第二次的咖啡店。
  
  他坐在那天的位置上,故作自若地找尋著她的芳蹤。
  
  這一次,志野不敢再爭著要為他服務,而未來又正巧被派出去買點東西,因此安田只好自己接待他了。
  
  「十川先生,」安田微笑地招呼著,「上次你沒好好品嚐本店的咖啡,希望這次你能享受一段愉快的午後時光。」
  
  提及上次的事,他倒是有點尷尬。不過他並沒有搭腔,只是淡淡的一笑。
  
  「想喝些什麼?」安田問。
  
  他忖了一下,心思有點不專心。
  
  其實他心裡正在想著未來,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他到底要喝什麼。
  
  安田是個聰明又敏銳的女人,很快地,她從他眼底覷見了他的情緒。
  
  她一笑,「你好像是來找人的?」
  
  「嗯?」他一怔,訝異地望著她。
  
  安田瞭然地說:「未來去買東西,不如你喝杯咖啡等一下,也許她馬上就回來了。」
  
  既然已經被識破,他也只好坦然承認了。「也好。」
  
  「其實我以為你不會再來。」安田邊寫單邊說著,「發生上次的不愉快後,未來一直覺得很抱歉,她認為她待客不周,可能會趕跑了客人。」
  
  他撇唇一笑,「我也有不對。」
  
  「那倒是,」安田玩笑似的消遣著他,「你害我們店裡的志野小姐在洗手間哭了呢!未來就是因為這樣才找你理論的。」
  
  「噢。」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虛應一記。
  
  安田笑歎一聲,「請稍等,咖啡馬上就來。」
  
  話罷,她旋身離開。
  
  一邊煮咖啡,安田一邊偷覷著坐在窗邊的十川英行。
  
  怪了,他居然還來第二次,而且是為了見未來而來。
  
  上次明明鬧得不歡而散,怎麼他居然還會來呢?
  
  莫非……天!莫非他是對未來一見鍾情?
  
  人家說不打不相識,也許像他那麼受推崇的人物,從沒遇過敢直接跟他「嗆聲」的人吧?
  
  像他那麼俊的人要是配上美麗而純真的未來,想必是一幅絕美的圖畫。
  
  隱隱地,她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發生。
  
  是好事吧?她希望是。
  
  剛煮好咖啡,未來也正巧回來了。
  
  「店長,你要的東西。」因為騎腳蹬車而滿臉通紅的未來,將大紙袋交給了安田。
  
  安田給了她一記微笑,「謝謝你了。」說著,她將咖啡往檯子上一擱,「這杯咖啡麻煩你送給坐在窗口的那位先生。」
  
  「噢。」不疑有他的未來欣然地接受任務。
  
  端起咖啡,轉過身子,她發現了窗口邊坐著的不是別人,而是兩次見面都鬧得很僵的十川英行。
  
  他來做什麼?想找她吵架?他是嫌昨天沒吵夠嗎?難怪人家說搞藝術的都是怪物。
  
  「店長……」她討饒地瞅著安田。
  
  安田揮揮手,「去,去,我沒空。」
  
  未來端著咖啡,一臉為難。
  
  見安田已經開始手邊的工作,一副真的沒空的模樣,她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了。
  
  罷了,她又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幹嗎要逃開?
  
  想著,她硬著頭皮往窗邊走去——
  
  *********
  
  「先生,你的咖啡。」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英行立刻將視線由窗外的花壇上移開,望著一臉不安又不甘的未來。
  
  她將咖啡杯擱下,「請慢用。」說著,她就要轉身。
  
  「慢著。」他喚住她,「我有話跟你說。」
  
  「先生,我很忙。」雖然心中小鹿亂撞,她依舊故作冷漠。?
  
  他狡黠地一笑,「那我點餐。」
  
  她蹙起秀眉,無可奈何地瞪著他。「想吃什麼?」
  
  他若有其事地拿起Menu看著,「我們講和好嗎?」邊看Menu,他邊趁機跟她說話。
  
  「抱歉,我們沒有『講和』這種東西。」她不領情地道。
  
  她氣他昨天那種態度,可是在他出現的同時,她心裡又翻騰著某種不知名的竊喜。
  
  好奇怪的感覺,她……她對跟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他有著「期待」?
  
  天呀!她一定是被太陽曬昏頭了。
  
  她的固執及冷淡並沒有教他沮喪得打退堂鼓,反而讓他鬥志高昂。
  
  「我這個人不擅言辭,常常傷了人而不自知,你別那麼小氣。」他說。
  
  說她「小氣」?這哪是一個主動求和的人該講的話?
  
  「我小氣,那你呢?」她一時忍不住,又跟他低聲地爭論起來,「為了脫身就利用我,說什麼要陪女朋友吃飯,脫了身之後又說我有缺陷,你根本就是……」她話都還沒說完,他已經笑了。
  
  見他笑,她更氣了。
  
  她氣得整晚睡不著覺,腦子裡滿滿的都是他,而他居然像沒事人兒,若無其事地跑來這裡說要講和?
  
  他們從來就沒「和」過,又有什麼和好講的?
  
  「還說你不小氣,這麼記仇……」睇著她那單純的模樣,他冰冷的心就不知不覺地溫暖起來。
  
  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心能因為某個人而得到救贖,從來不知道。?
  
  「你到底想吃什麼?」見他一副沒誠心道歉的樣子,她索性轉開話題。
  
  「讓我慢慢想……」其實他也不是真的想吃東西,只是想留住她的腳步罷了。
  
  而此刻,她也已經識破了他的「詭計」。
  
  她神情一凝,「好,等你想到了,我們店裡的人員會為你服務的。」
  
  說罷,她扭頭就走開。
  
  整整一個鐘頭,他沒有再打擾她,只是不斷地用他的目光追逐著她。?
  
  他並不需要仔細看她才能將她的樣子記在腦子裡,因為在第一眼看見她時,她的倩影就已經深深地刻畫在他心上。
  
  被人這麼盯了一個鐘頭,未來實在是慌極了,再加上安田不時似笑非笑地捉弄她,真的讓她苦不堪盲。
  
  「看來,這位『東方梵谷』先生已經對你深深迷戀了!」安由低聲地說,「店長,你別亂講啦!」被這麼一講,她不禁心慌慌。
  
  迷戀?
  
  不,她不足以讓事事追求完美的他迷戀。
  
  她並不完美,她自卑、她膽怯,她根本不敢再面對他。
  
  她不是沒感覺到他的「靠近」,不是不期待他的靠近,說真的,她心裡甚至還有點沾沾自喜。
  
  只是,她知道不能開始,因為結果是什麼,她早已可以預見。
  
  她已經喪失了一個女人想擁有幸福、愛情,甚至婚姻的權利,現在的她看起來雖然是這麼的健康,卻根本無法預知哪一天會因為舊疾而早逝。
  
  就算僥倖安然地活著,僥倖得到了一份她所期待的感情,僥倖有了理想中的婚姻,而健康狀況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的她,卻可能無法生育。?
  
  她不是可以擁有愛情的女人,因為那只會為她自己及別人帶來不幸及遺憾。
  
  那樣的結果很不堪、很悲哀、很慘痛、很傷人,所以儘管她心裡有所希冀,卻還是寧可選擇不要開始!
  
  *********
  
  一個小時後,英行來到櫃檯結賬。
  
  安田一笑,「今天我請客。」
  
  「為什麼?」他一怔。
  
  「因為上次你只喝一半,這次算是補給你的。」說著,她將賬單收下,「歡迎你再度光臨。」
  
  他微頓,睇著站在邊邊洗杯子,卻拉長了耳朵想聽見他說什麼的未來。
  
  「你們的小姐服務態度很不友善。」他壓低聲音,卻擺明了要她聽見。
  
  安田忍不住一笑,若有其事地配合著。「我們會改進的。」
  
  英行沒想到安田是個這麼幽默的人,當下感覺心情相當放鬆。「謝謝你的招待,我走了。」
  
  「十川先生……」安由突然喚住他,神秘兮兮地朝他招招手。
  
  英行微微蹙起眉心,疑惑地挨了過來。
  
  「未來是一隻害羞、單純又膽小的小鳥,請你要有耐心。」她說。
  
  他一怔,旋即笑了。
  
  「再見。」他一臉明白,然後氣定神閒地步出了咖啡店。
  
  他前腳一離開,未來就立刻挨過來,「店長,你跟他說什麼啊?」
  
  安田狡猾地一笑,「秘密。」
  
  未來皺皺眉頭,一臉苦惱。
  
  秘密?是什麼啊?!
  
  *********
  
  交接班的時候,幾個女孩在洗手間裡嘰嘰喳喳地又笑又鬧。
  
  「什麼?你真的做了?」大夥兒圍著松美,一徑暖昧地笑。「感覺還不錯吧?」
  
  「什麼感覺嘛?!」平時有些大刺刺的松美突然嬌羞起來。
  
  「別裝傻了,快說,是不是雖然痛痛的,可是又不禁有點期待啊?」
  
  「太好了,本店最後一個處女已經被終結了……」未來最後一個到,只聽到什麼東西被終結了。
  
  「什麼東西被終結呀?」她疑惑地問。
  
  志野怪笑一陣,「就是松美的『第一次』嘛!」
  
  「第一次?」未來歪著頭,一副有聽沒有懂的表情。
  
  大夥兒像看見恐龍似的盯著她,「未來,你該不會聽不懂吧?」
  
  未來發覺自己跟別人有代溝,不禁感到些許不安。
  
  「是松美呀,她昨天已經跟她男朋友做了。」沒什麼神經的志野大聲說著。
  
  「志野,小聲一點啦!」松美難為情地嚷著。
  
  志野一笑,「有什麼關係?這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你都已經二十歲了。」
  
  未來蹙起眉心,「你們到底在說……啊!」話沒說完,她突然驚覺到她們可能是在討論「那檔子事」。
  
  她面紅耳赤地說,「你們是不是在說那……『那個』?」
  
  「什麼這個那個?」志野哈哈大笑,「做愛就做愛,有什麼不敢說的?」
  
  聽見志野如此輕易地就把那兩個字說出口,未來更是羞赧。
  
  她一直被爸爸跟哥哥保護著,下了課也總是馬上就被哥哥接回家,從來沒機會跟同性有太多接觸的她,根本得不到什麼女孩子之間互相交流的秘密。
  
  「性」這種東西,她一知半解。
  
  「未來,你……你該不會還是處女吧?」志野一臉憋笑地問。
  
  未來漲紅著臉,一下子就洩露了她的秘密。
  
  「天呀,你不是已經二十三歲了嗎?」志野嘿嘿一笑,「人家我十八歲就已經沒了。」
  
  「是嗎?你好色唷,我到二十二歲才和男朋友發生關係耶!」
  
  「現在連國中女生都會搞男女關係了呢!」
  
  「就是……」
  
  幾個女孩嘰裡呱啦地互相交換心得,聊得個個是花枝亂顫、滿面春風的,尤其是剛結束二十年「處女生涯」的松美,更是嬌怯動人。
  
  「那件事……」未來突然吞吞吐吐地問,「是怎麼發生的?」
  
  大夥兒一陣沉默地望著她,然後很有默契地笑了起來,「你不會沒關係,他們男生都會。」
  
  「然後呢?」她知道做那件事要脫衣服,可是然後呢?
  
  「什麼然後?」志野笑得擠出淚花,「做那件事前,男生會親親你、摸摸你,想辦法脫丁你的衣服,然後他們……」她頓了頓,和一旁的幾個女孩交換了一個眼色,賊笑著。「然後他們會變『大』。」
  
  「變大?」未來更是不解了。?
  
  見她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大家立刻一派專家模樣地圍著她講解。?
  
  「摸摸親親以後,男生尿尿的地方會變大,這個課本有教嘛。」
  
  課本是有教,不過絕不像她們講得那麼神秘、那麼刺激。
  
  「接著,他們會用『那東西』侵略你,就這樣。」
  
  未來越聽越迷糊,越聽心跳就越是加快。
  
  變大?她實在很難想像那種畫面。
  
  課本上教的是「器官」,可是她們聊的卻是真槍實彈的「性」。噢,真難懂。
  
  「那是什麼感覺?」她好想知道那些她從來都不曾接觸過的秘密。?
  
  「那得看你跟什麼人做啊!」志野像是識途老馬似的,「我第一個男朋友粗魯死了,簡直跟野獸沒兩樣,可是第二個就不同了,他呀……」她喜滋滋地一笑,似乎還很懷念那段過去,「他很溫柔,是個肯花時間取悅我的人,跟他上床讓我覺得幸福得快要死掉。」
  
  「真的假的?」大夥兒笑得暖昧極了。?
  
  「當然是真的,」志野面帶微笑地說,「他會一邊做,一邊撫摸我的胸部,然後不斷地告訴我我有多美、多漂亮……」她說完,大家又起哄著要每個人說出讓自己難忘的性經驗。
  
  胸部?
  
  志野的男朋友會說她很美,是因為她胸口沒有像她一樣的疤痕吧?
  
  如果是她,誰還會說她的身體漂亮呢?
  
  二十三歲的她期待一場浪漫的戀愛,但是戀愛的最終難免要發生那件事,哪一個男人能在看見她胸口的疤痕後,還說出「你很美」這樣的話呢?
  
  她期待,真的期待;但是,她隱約知道那些幸福及浪漫與她是無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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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30 00:34:34
第四章
  
  「十川先生,那我就先收下你一年的租金了。」一名歐吉桑眉開眼笑地收下擱在桌上的一疊鈔票。
  
  這間老式的日本房子已經閒置許久,因為景氣不好賣不出去,地點不夠方便熱鬧也始終乏人問津,現在能租出去,而且一次付清一年租金,他可是笑得合不攏嘴。
  
  英行站起來,望向屋外的那一片庭園,「我幾時可以搬進來?」
  
  「隨時都行。」歐吉桑將鑰匙交給他,「這是大門鑰匙。」
  
  他收下鑰匙,沒有說話。
  
  「如果沒事,我先走了。」歐吉桑說。
  
  「不送。」他點頭致意,一貫的不冷不熱。
  
  歐吉桑房東離開後,英行一個人坐在玄關處,怔望著那一片未經整理的庭園,若有所思。
  
  他居然留下來了?
  
  一向喜歡到處飄泊的他,竟然沒在畫展結束後離開日本。
  
  為什麼?是因為這兒有了讓他留下來的「什麼」嗎?
  
  是她吧?那個像天使,像花朵,也像小鳥的女孩這間房子很清靜,附近也沒什麼商家,是個能沉澱心情的地方。
  
  對需要專注作畫的他來講,這所幽靜的宅子是再合適不過了。?
  
  再者,這兒距離咖啡店只要二十分鐘的腳程,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到咖啡店去溜溜。?
  
  當然,這也是他選擇這兒的其中一個原因。
  
  為什麼想留下呢?他想大概是因為他覺得累了吧!他的心已經疲憊得不想再去浪跡天涯。
  
  長久以來,他孤獨地活著,他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產生絕望,他不想去瞭解別人,也不希望自己被別人所瞭解。
  
  但是那個叫作未來的女孩在他的畫中看見了他,看見了他心中的傷痛及孤寂……他一直活在黑暗中,儘管心裡嚮往著光明,卻絕望地繼續留在幽暗裡。
  
  他需要救贖,需要有人拉他一把,他不想這麼繼續下去。
  
  在見到未來的那一眼,他隱隱覺得自己的救星已經出現,那個天使會將他的靈魂釋放——*********下午三點,未來離開丁咖啡店,她沒有回家,而是踩著腳踏車往反方向騎去。
  
  這個明媚涼爽的午後,讓她有一種想要去「流浪」的衝動。
  
  當然,她是不可能真的去流浪的,不過偷得浮生半日閒,騎車逛逛總是可行的吧!
  
  踩著踩著,她來到一處幽靜的老舊社區。這兒的房子都是老式的木造房,但是非常有味道。
  
  蓊鬱的樹木、淡淡的草香、小小的巷弄……這裡充滿著一種昭和時期的美感,讓人像是跌進了時光機一樣。?
  
  「啊!」突然,巷弄轉角走出來一個高大的男人,差點兒就被她的腳踏車給撞到。「對不起……」抬起跟,她一怔。
  
  穿著一件米色麻質開襟衫的英行,滿頭是汗地睨著她,「是你?」
  
  這幾天,他忙著整理房子及搬運畫作,還抽不出時間去咖啡店找她「麻煩」呢!
  
  想不到她現在居然「自投羅網」地出現在他面前,真是天意。
  
  「你在這裡做什麼?」見他一身汗,她疑惑地問。
  
  「我在整理房子。」
  
  「整理房子?」她一臉質疑,「你住在這兒?」
  
  他點頭一笑,「要不要去看看?」
  
  這附近的房子這麼有趣,她倒想去見識一下。不過想起自己對他那一丁點不尋常的感受及期待,她又猶豫起來。
  
  她不該靠近他,也不該讓他靠近,可是就像是上天有意安排似的,他們總是有不期而遇的機會。
  
  可以嗎?她不是已經警告過自己不能有開始,不是已經打定主意跟他保持距離,不是……「想那麼久?」他搶過她的腳踏車,逕自朝他的住處走去。
  
  「喂,我的車……」未來跟在後面,滿心不安。
  
  他總是專制地、甚至是魯莽地就替她決定了一些事情,當他問她意見時,其實心裡大多已經有了決定。
  
  「真是的……」她在後頭嘀嘀咕咕地說,「老是這樣,也不尊重人家的意願……」他回頭睇她一記,溫柔地笑了。
  
  *********
  
  來到他位於這座老舊社區最盡頭的房子,未來不禁懷疑他究竟是怎麼找到這樣的老房子的。
  
  「哇……」她驚歎,「好好玩喔!」
  
  雖然一開始有點猶豫,但一見到這間老房子,她卻高興得像個孩子。
  
  她飛快地越過兩扇矮木門,直奔裡頭的庭園。跳上門廊,她探頭往屋裡瞧著。
  
  英行把她的腳踏車停在草地上,緩緩地踱了過來。
  
  「好棒……」未來伸長脖子朝屋裡望著,那好奇又興奮的樣子非常可愛。
  
  他撇唇一笑,「進去吧!」
  
  她用力點點頭,「打擾了。」話落,她踢掉了涼鞋,像小鳥似的飛進屋裡去。
  
  經過他的巧心整理佈置,這裡充滿了一種特殊而悠閒的風味;他將屋裡的木頭重新上了透明漆,一點都不像它原本那樣腐舊。
  
  白色的木頭傢俱、簡單利落的擺設、搭上他的畫作,這間老房子呈現出一種清新感,像是重生了一般。
  
  她在屋裡走來走去,像在逛動物園一樣。「這是畫室嗎?」突然,她看見一間充滿著顏料味道的房間。
  
  房裡堆滿了畫布、畫紙和一些雜七雜八,讓她根本叫不出名字來的東西,而畫架上正擺著一張用布蓋著的畫……她好奇地走進去,「你剛畫的?」問著,她伸手想去掀開上面的那塊布。
  
  「別掀!」他搶先一步,明明緊張卻又裝作鎮定,「我不喜歡人家看我還沒完成的畫。」
  
  她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
  
  她實在太冒失了,這是他家,可不是什麼觀光勝地,她不可以連一點分際都沒有。
  
  「對不起,」她垂著臉,「我……」
  
  「算了。」他打斷了她。
  
  其實要不是畫裡畫的是她,他也不會那麼緊張兮兮的。
  
  「後院有個小花壇,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故作自若地說。
  
  她點頭,「好礙…」
  
  走出畫室,她跟在他身後穿過一條約莫六七公尺的走廊,推開盡頭的門,外頭是一片晴朗的好天氣。
  
  草木扶疏、萬紫千紅,在東京這塊寸土寸金的大都會裡,居然也有像這樣的地方……「真的好美……」她發怔地看著,喃喃說著:「我好喜歡這裡……」話落,她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什麼奇怪、不得體的話。
  
  她靦腆地睇著身旁的他,而他只是給她一記溫柔的微笑。
  
  「你可以常常來。」他說。
  
  常常來?他是說這裡隨時都歡迎她嗎?忽地,她的心跳又開始不規律起來。
  
  「對了,」話鋒一轉,她問:「你為什麼沒走?」
  
  他一怔,「走去哪兒?」
  
  「你不是住在國外嗎?畫展都結束了,你怎麼沒走?」
  
  「你希望我走?」他瞅著她,問得一臉認真。
  
  被他那麼一盯,未來急忙別過頭去,「你走不走關我什麼事?我……我只是隨口問問。」
  
  他伸了個懶腰,直接往台階上盤腿一坐。「我在國外十年,可是還是日本國籍,我不是沒『回去』,而是選擇『回來』。」
  
  未來覷著他,若有所思。
  
  她在台階的另一邊坐下,因為台階並不寬,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他一個手掌的長度——「我真羨慕你可以到處去……」她幽幽地說。
  
  他瞅著她,「你喜歡那種長了翅膀卻沒有腳的生活嗎?」
  
  他說得有點深奧,而她卻完全瞭解,「大概是因為我沒有翅膀,所以很想飛出去看看吧!」說著,她略顯哀愁。
  
  他大了她許多歲,和她的生活背景也完全沒有交集,可是為什麼她總是懂他的心情,總是知道他在說什麼?
  
  「沒翅膀呀?」他喃喃自語,無意識地將手掌貼近她的背,「你有埃」她在他眼裡是個天使,不僅有翅膀,還有令他感到溫暖的光環。
  
  感覺到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背,她感覺不自在,「我……」「我是因為『某個人』而留下來的。」他突然凝視著她說道,「某個女人。」
  
  她一愣,有點訝異地望著他。「女人?」是什麼女人讓他飄泊的心選擇安定下來?
  
  想必是一個非常優秀、非常「完美」的女人吧?
  
  「她很完美?」她衝口而出。?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唇邊是一抹深沉而溫柔的笑,「到目前為止都很完美。」
  
  她心裡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但也有點莫名的帳然。
  
  原先她還以為他的屢次出現,是因為他對她有那種意思,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他……他的心裡有一位非常完美的女性,而那個人永遠不會是她。
  
  她放心了,因為她可以不存一點希冀地面對他;但同時,她也不禁黯然。
  
  她此際的心情就像是一艘剛剛出港的小舟,瞬間就被大浪淹沒般。
  
  靜谷未來,不要,千萬不要對他或對任何男人存有希冀、存有幻想,你沒有翅膀,不能飛到你喜歡的那個人身邊。
  
  她低下頭,看著兩人之間那段手掌長的距離……他離她很近,卻又遙不可及。
  
  *********
  
  「十川先生在嗎?」屋外傳來一聲嬌柔的女性嗓音,「請問十川先生是不是住在這兒?」
  
  聽見聲音,英行疑惑地從畫室裡踱了出來。
  
  「哪位?」一推開門,他發現外頭站著的,竟是那位見過一次面的梅什麼的藝廊負責人。
  
  他根本不必問她為什麼能找到這兒來,因為神通廣大的生意人永遠能嗅到金錢的味道。
  
  梅宮麻裡嫣然一笑,「你這地方真難找。」
  
  「梅……梅澤?」他記不得她究竟姓啥名啥,只好隨便猜猜。
  
  「梅宮。」她倒是不慍不惱,「梅宮麻裡,我上次大概是沒給你我的名片吧?」她替他找了台階下,也讓自己的處境不那麼難堪。
  
  她遞上名片,「我是來找十川先生談談合作事宜的。」
  
  他收下名片,默不吭聲。
  
  「我希望由新象來推廣十川先生的畫作,我們有很好的計劃,也有良好的管道,相信一定能讓十川先生的畫……」他突然打斷了她,語氣有點淡漠,「說簡單一點,你們就是想賣我的畫吧?」
  
  梅宮麻裡眨眨那雙靈活的黑色眸子,「搞藝術也要吃飯,是吧?」
  
  他不做聲,只是冷靜地睇著她。
  
  她一笑,「說句實話,十川先生已經夠有名氣了,根本不需要我們再去做任何推銷,但是如果你將畫作全權交由我們處理,相信我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英行哼地一笑,「你是說把我的『名氣』掛在一個不懂藝術的富豪或暴發戶家的牆上?」
  
  他知道她盤算的是什麼,她現在想做的就是當年他的教授所做過的那些事。
  
  梅宮麻裡不疾不徐、心平氣和地道:「我知道十川先生曾經跟你的義籍教授有過一段不愉快的合作經驗。」
  
  他一震,因為她將他的事情調查得相當清楚,她是有備而來的。
  
  「我想請十川先生放心,我們絕不會隨便糟蹋你的藝術創作,我們只是希望喜歡你的畫的人,可以用合理的價格及正當的管道,收藏到你的作品。」
  
  她是個聰明而又有條有理的女人,總能成功地達成她所要求的目標。
  
  「十川先生,這應該不會污辱了你的心血吧?」她微笑著又說:「而且十川先生不是有一位漂亮的女朋友嗎?難道你不希望給她一個安定的生活?」
  
  「你認為我現在不能給她安定的生活嗎?」她是個相當凌厲的女人,而當他碰上這種滿身是刺的人時,總是忍不住自我武裝。
  
  或許她以為像他這麼有名氣的畫家,就應該住在歐式豪宅裡,而不是窩在這麼老舊的日式木造宅院中。
  
  他可以更有錢,但是直至目前,他對自己的生活沒有什麼不滿意。
  
  她依然是不卑不亢,「十川先生目前的經濟狀況當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如果你能給她過一千萬,甚至是一億元的生活的話,那就沒必要讓她過一百萬的生活,是吧?」
  
  他心頭微微搖撼,他想給未來過什麼樣的生活?天,他現在想這個會不會太早,畢竟未來連他的女朋友都不是……「她……那位靜谷小姐對你來說,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人吧?」動之以情的把戲,她是得心應手的。
  
  重要的人?當然,未來當然是對他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不是她的出現,他現在應該已經離開日本了,如果不是她,他已經忘了如何微笑;不是她,他無法溫柔起來;不是她,他得不到一絲希望及救贖。
  
  從他的眼神中,她感覺他已經動遙
  
  但是,她不急著要他作決定,「大魚」總是值得等待偽。
  
  「十川先生不妨考慮一下,只要你決定了,隨時可以跟我聯絡。」她朝他一欠身,「不打擾了,再見。」
  
  話罷,她旋身踱下門廊,步上石板道,走出他的門口、他的視線。
  
  *********
  
  這次的發薪日也是半年一次的加薪日,大家都非常期待自己能加個好數字,而且是大數字。
  
  「你的名牌呢?」志野迎面而來,一眼就看見未來沒有別上名牌。
  
  她一怔,「啊,大概放在休息室裡。」
  
  「我跟你一起去拿。」志野拉著她就往後面走。
  
  未來笑睇著她,「你想偷懶吧?」
  
  「又被你發現了。」志野是個沒什麼心眼兒的女孩,正直、衝動、也很真性情,她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一點都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兩人一靠近休息室,半掩的門裡就傳來一陣議論聲。
  
  「想不到靜谷居然加得比我多耶!」松美不平地道,「我早她半年進來,結果只加了五千。」
  
  「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田比較喜歡她……」「才不是,我說安田是想巴結她,誰不曉得每次她哥哥來,安田總是笑嘻嘻的。」
  
  「好了啦,別難過了。」
  
  「人家不甘心嘛,」松美氣呼呼地說,「看她每天一副跟誰都好的樣子,扮天真!誰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弄不好她整天都在算計著別人呢!」
  
  未來從來沒想到她會親耳聽到這些話,她在同事心目中是這樣的人嗎?扮天真?喔,不,她從來沒有在誰面前矯揉造作過,她就是這樣,從來沒……一旁的志野憤怒地想衝進去,卻讓未來硬是拉到了角落裡。
  
  「她們真可惡,讓我去教訓她們!」志野氣沖沖地說。
  
  「不要,志野……」未來揪著她的袖子,哀求著:「今天的事,你當作什麼都沒聽見。」
  
  「可是……」
  
  「拜託你!」未來懇求著,「松美只是發洩情緒,她不是真心的。」
  
  「才怪!」志野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她們根本是嫉妒你。」
  
  聽見這些話,她心裡比誰都難過,但是她不希望大家的感情有什麼變化,她很喜歡這裡,也很喜歡這份工作,她不想讓事情變得更糟。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美,這世界上其實不是那麼完美的。
  
  因為種種可能微不足道的事情,人們會互相嫉妒、互相比較、互相攻詰、互相較勁、互相傷害。
  
  她一直不知道這些,因為過去的她是被爸爸和哥哥保護著的,她以為所有的人都能相安無事,她以為當你真心待人,別人也會真心待你,然而……想著,她突然難過地掉下眼淚。
  
  「未來……」志野急了,趕緊環著她的肩,低聲安慰著,「別哭,要不我去教訓她們一頓?」
  
  「志野,」未來噙著淚,「答應我,千萬不要……因為我真的好喜歡這裡、這份工作,還有這裡的每個人……」聽她這麼說,志野的眼眶也紅了。
  
  「沒關係,未來。」她拍撫著未來的肩膀,「我是你永遠的朋友,永遠……」*********雖然不想再想起這件事,那些苛刻及銳利的言語還是在未來的耳裡、腦裡縈迴著。
  
  今天的她高興不起來,真的高興不起來。
  
  她並不想讓爸爸及哥哥知道她的傷心難過,但平時總是笑臉迎人的她突然哭喪著臉,根本就逃不過克己銳利的眼睛。
  
  「未來,」睡覺前,克己敲了她的房門。「你睡了嗎?」
  
  「還沒……」她坐在床上發怔,根本就睡不著。
  
  「我有事問你,開門吧!」
  
  未來下了床,鬱鬱寡歡地打開了門。「什麼事?」
  
  克己盯著她有點紅的眼睛,「發生什麼事?」
  
  「啊?」她一愕,心虛地說:「沒……沒有啊!」
  
  「還說沒有,看你眼睛都紅了。」他拉著她在床沿坐下,「告訴哥哥。」
  
  未來低著頭,猶豫著要不要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他。他一定會很生氣,然後叫她不要再去上班吧?
  
  「快說呀,不然我明天去問安田。」他語帶威脅。
  
  聽見他要去問安田,她急了。因為只要他一去了咖啡店,事情一定會鬧大的。
  
  「不要……」她驚畏地說。
  
  「那你說啊!」他睇著她,像是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似的。
  
  她支吾著,「只是跟同事之間發生了一點小事情,心情有點低落而已,我……我明天就沒事的。」
  
  「什麼事情?」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問出個結果。
  
  「是……是發薪的事情?」她頓了頓,一臉試探地瞅著神情嚴肅的他,「因為我加薪比別人多,所以同事間有一點怨言,沒什麼的……」他出社會已經這麼多年,當然明白也見識過職場上那些明爭暗鬥,他一直不願讓未來出去工作,就是因為不想善良的她受到傷害。
  
  「哥,」未來扯扯他的衣角,「我沒事,真的。」
  
  他不動聲色,但心裡卻已經有了打算。「你早點睡吧!」
  
  「嗯。」她點頭,一點都沒察覺到他眼底的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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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30 00:35:01
第五章
  
  「這是什麼?」安田睇著克己擱在櫃檯上的辭呈,一臉疑惑。
  
  克己神情凝重,「是未來的辭呈。」
  
  安田一怔,旋即明白了是什麼事。
  
  她聽志野提起過這件事,但身為店長的她選擇不介入。因為她一旦介入,只會讓未來的處境更不堪。
  
  況且,她認為未來應該有足夠的智慧跟判斷力去面對。?
  
  「未來知道嗎?」
  
  「她不知道,不過她會聽我的話。」克己斷然說道。
  
  未來從洗手間出來,一眼就睇見站在櫃檯處和安田說話的克己。?
  
  「哥?,」她走過來,疑問全寫在臉上。
  
  「靜谷,我不會答應的。」安田相當執意。
  
  「什麼事啊?」見兩人神情嚴肅又凝重,未來更是困惑了。突然,她瞥見櫃檯上的辭呈。
  
  她望著克己,「這是什麼?」
  
  「我要你辭職。」他命令似的說。
  
  未來一愕,「為什麼好端端的要我辭職?」說著,她想起昨天那件事。
  
  不知怎地,她的胸口滾沸起來,一股不知名的憤慨湧上了她的心頭。「哥,你別管這件事。」
  
  「不行,我不要你被傷害。」他說。
  
  「我沒有被傷害,」她壓低聲音,就怕引起騷動。「我可以自己處理,你不要管。」
  
  護妹心切的克己哪聽得下這些話,他堅持地道:「我不管,你現在就跟我回去。」說著,他倏地拉起她的手。
  
  「靜谷,別這樣。」安田憂心地勸阻著。
  
  「這是我們家的事。」他近乎霸道無理地說。
  
  他們的拉扯及神色引來了松美、志野她們的注意,大夥兒紛紛將視線集中在櫃檯這邊。
  
  感覺到大家的注目,未來又急又氣。她急的是這麼一來可能會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而氣得是克己完全不給她自主的空間及機會。
  
  「哥!」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甩開他的手。
  
  克己一震,而安田也是一臉驚訝。
  
  未來噙著淚,「你可不可以別管我的事,我要自立,我也可以自立,不要把我當孩子一樣,我……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呀!」
  
  「未來……」克己震愕地望著憤怒的她。
  
  她是他乖巧溫柔的小妹妹,一直都是;但今天,她卻……是什麼讓她變成這樣?這段工作的日子,她變強了、變掘了、也變得有主張,可是他不希望她這樣。
  
  她從不知道人跟人之間其實會因為利害關係而互相攻擊,當人們感覺到別人的威脅,他們會變得敏感。
  
  有人將這種威脅感當成是淬煉自己的力量,但有人卻會因而去攻擊別人。
  
  她不懂、她不明白,而身為哥哥的他,有責任不讓她受到傷害。
  
  以往她總是默默地接受他的保護,而現在她居然想靠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解決一切?
  
  「未來,哥哥是為你好……」
  
  「不,」她眼眶泛著淚,「哥哥根本就不知道!」她近乎大叫,扭頭就衝了出去。
  
  「未來!」克己震愕。
  
  他想追出去,但安田卻阻止了他。「靜谷,讓她去。」
  
  「安田?」他神情激動地看著安田。
  
  「未來說得對,」安田揪著他的手,發自內心地勸他:「上天把『心跳』還給她,是為了讓她有機會去體驗屬於她的生命及人生,而不是給你機會去照顧她、保護她。」
  
  她的話像是根又粗又尖銳的鐵釘般,狠狠地、筆直地敲進他心裡。
  
  「人生很無常,你不一定會活得比她久,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早她一步離開,她會怎樣?」安田的眼底薄翳著淚光,「你不僅把她逼得太緊,甚至連自己都不放過,那是不行的。」
  
  克己激動的心情因為她的一番話而稍稍平緩,「她根本還不會保護自己……」「你從不給她機會,怎麼知道她不行?」說著,她溫柔地一笑,「也許她比我們想像的都要堅強,不是嗎?」
  
  *********
  
  未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跑到這兒來,只知道當她一回過神,就已經站在十川家門口。
  
  站在門外,她看見他正專心地在看書,一點都沒察覺到有人來了。
  
  她默默地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臉上的淚不知何時已經乾了,黏黏地、澀澀地留在頰上。她倒抽子一口氣,將即將淌下的淚硬是留在眼眶之中。
  
  她不該來的,這裡不是她的避風港,他也不是她在脆弱的時候該投靠的人。他有個「她」,完美的她。
  
  想著,她轉身就要離開。
  
  「誰?」聽見門口有細微聲響,英行敏銳地望向門口。
  
  見門口有道熟悉的身影閃過,他立刻一躍而起地往門口沖。打開門,他看見扭頭就跑的未來。
  
  「你幹嗎?」他拉住她,沒發現背對著自己的她正在強忍著淚,「鬼鬼祟祟的做什麼?來了也不出聲。」
  
  看她一直背對著自己,他索性將她用力地扳過來,「喂,你……」一將她扳過來,他愣了。?
  
  她沒哭,但是眼眶中卻閃著淚光,那纖細的肩膀也因為強忍著眼淚,而不自覺地顫抖著。
  
  「發生什麼事?」看她身上還穿著咖啡店的棕紅色圍裙,就像是剛從咖啡店裡逃出來的一樣。
  
  本來她是想忍住淚水的,但被他一望一問,她再也止不住決堤的淚。
  
  她用雙手掩著臉,不讓他看見她的脆弱。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拿開她的手,有點焦急地問:「是不是在店裡發生什麼事?」
  
  她搖搖頭,什麼都說不出來。
  
  「進來。」他拉著她進到屋裡,並把她安置在那張白色籐椅上。
  
  他逕自倒了杯水給她,「拿著。」雖然他的口氣像是命令,但又讓人感覺到他的關心。
  
  未來接過水杯,一口都沒喝。她依然落著淚,依然垂著頭,依然不說話。
  
  他也沒追問她,只是在她身邊坐下,默默地凝視著她。?
  
  不知怎地,待在他的身邊讓她覺得很安心、很自在。
  
  儘管他沒有一句安慰的話,沒有半點追根究底的意思,卻讓她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這個人明明是個很冷的人,為什麼卻在這種時候給了她別人無法給的溫暖感覺?
  
  「還要哭嗎?」良久,他吐出一句。
  
  她吸吸鼻子,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沒問她什麼,她卻反而有種向他撒嬌、對他傾訴的衝動。
  
  「我想變得更堅強……」她幽幽地說。
  
  「嗯?」沒有前因、沒有後果,他突然有點弄不清她在說些什麼。?
  
  她理理情緒,努力地想忍住眼淚,「店裡發生了一些事……因為薪水的問題,同事對我有一些誤解,我真的……從來沒有假裝友善、假裝微笑,我是真的……真的喜歡店裡的所有人……」她又低垂著臉,抽咽地說:「每天去上班,我都覺得很開心,可以和大家一起工作,可以看見客人們滿足、滿意的笑臉,因為這些,我……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可是……」說著,她又戛然而止,因為她又有淚腺失控的可能聽到這兒,他已經知道她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世界上總是有千百萬種不同的人,你不會認為每個人都是友善的吧?」他淡淡地說。
  
  她沒搭腔,只是一個勁地低著臉。
  
  「人生中總會有像這種讓人感到無奈、挫折、懊惱的事,你不跟人計較,並不代表別人也那麼想。」他笑歎一記,「你真是單純得無可救藥。」
  
  「我……」她聲線啞啞的,「以前我總是被爸爸和哥哥保護著,現在我想走出來,我想學著獨立、學著……不靠任何人、學著……我想變堅強,再也不要被那樣保護著……」他睇見她顫抖的肩膀,知道她正在哭泣。他端起她的臉,發現她並沒有讓淚水掉下來。
  
  然而,她那強忍著不哭的模樣,卻比她的淚水更教他不捨。
  
  不知是哪來的衝動,他突然將她攬進懷中。也許,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她先是有點驚訝,但旋即又在他寬闊而溫暖的胸膛裡,安心、放鬆地掉下眼淚。
  
  「就算想變堅強,也是可以哭的。」他溫柔地撫摸著她柔順的長髮,低聲道:「能哭的時候就不要忍,哭總比不能哭、不會哭的好。」
  
  他也曾經有那種好想哭的時候,但是當時的他因為不想脆弱而忍著不哭,等到他真正想哭時,才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忘記怎麼哭了。
  
  「在這裡,你可以放心地哭,沒有人會笑你……」他喃喃地說。
  
  *********
  
  她不曉得自己在他懷裡窩了多久,只知道他的胸膛是那麼溫暖厚實,像是可以承擔她所有的傷心及悲痛似的。
  
  明知心裡不能有所期待,明知不可以對他有任何感情,明知他心裡有著別人,明知不該投入他懷裡……但此刻的她卻真的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這只是暫時的,她……不會放任自己一直這樣下去。
  
  她……只是想「借」一下,他的溫柔、他的溫暖、他的懷抱、他的雙臂、他的安慰、他的氣息……她只想借一下,不會霸佔太久。
  
  畢竟,他不是她能期待、該期待的人。
  
  她想堅強,但她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學習堅強,而不是仰賴著某某人。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變堅強了,其實她高估了自己,也小看了這個充滿競爭的世界。
  
  世事沒有她想得那麼簡單,而她也沒有她所認為的那麼堅強,當她受到打擊、受到傷害,她還是想有個人可以讓她安心的依靠。
  
  「這個人」其實不該是他的。
  
  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一場意外,她不能自欺欺人地以為,他們有著什麼特殊的緣分,一切……都只是偶然。
  
  她應該從工作上得到她所追求的存在感,而不是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自己活著的證明。
  
  然而,當初所堅持的一切到了今時今日,卻都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甚至一步步的走向歧途。
  
  她對他有期待,她是想接近他的,當她受到傷害,她心裡只想著他的聲音、他的模樣。
  
  她,已經完完全全地失去原來該遵守的方向——儘管心裡非常明白這個溫暖的胸膛不屬於她,她卻無可自拔地奔向了他。
  
  突然,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背,像攀爬在牆外的蔓籐一樣。
  
  「活了二十三年,我一直到最近才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喜歡看客人們滿足的笑臉,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家能讓人覺得幸福、滿足的咖啡店,小小的沒關係,只要溫馨就可以……」說著,她唇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但須臾,她聲線微微顫抖著,「人怎能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多久?也許我明天就會死去,也許我可以活到七八十歲,誰知道呢?可是……不管活多久,我都不希望什麼也不做的就死呀……」他環抱著她的掌心略略使力,「說什麼傻話?你怎麼會明天就死呢?不是說想擁有一家能讓人覺得幸福的咖啡店嗎?」
  
  她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她只是不知道罷了。
  
  因為她,他想重新活過來,想試著走出黑暗,想相信「人」這種動物,想接受人都有缺陷,想愛、想被愛……她不知道她的存在,讓一個「心死」的人活了過來。
  
  「你能做的事太多了,只要你願意,什麼事都能做。」
  
  「但是哥哥不那麼認為。」她幽幽地說:「他總是那麼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我,怕我跌倒、怕我受傷、怕我難過,可是讓我最難過的卻也是他的過度保護……我不想當玻璃娃娃,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想跟一般人一樣……」聽著她所說的話,英行隱隱覺得她在家裡一定是個被盡心呵護著的女孩,難怪她總是一副不知人心險惡的單純模樣。
  
  只是,她家裡為什麼要這麼刻意且積極地保護她呢?
  
  「哥哥幫我向安田店長遞了辭呈……」
  
  「辭呈?」他微怔,「就因為薪水的事?」
  
  「唔,他認為我受了傷害……」她頓了一下,「我……是真的有受傷的感覺,但只要是活著,總是免不了會因為別人的有意或無心而受傷,是不是?」
  
  說著,她突然抬起頭來仰望著他,而他也正巧低頭睇著她。
  
  四目交會,一種不知名的火花在兩人之間爆開來——「是……」他有一瞬的恍神,「你說得對……」他有一股想親吻她的衝動,但他那種念頭卻讓他覺得有罪惡感。於是,他把持住了。
  
  「如果人都不會受傷,又怎麼能變得更堅強……」這句話,他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說得對,人只要活著,就免不了因為別人的無心或有意而受傷。
  
  過去他一直對傷害他的人憎恨不已,但是如果沒有那些人的背叛及傷害,應該也不會造就今時今日的他吧?
  
  傷害使人們更懂得保護自己,更能讓自己變堅強,而且也同時證明自己是真的活著的。
  
  「為什麼你家人這麼小心地保護著你呢?你已經成年了,不是嗎?」居然還自動替她遞辭呈,什麼哥哥會做這種事?就算是愛妹心切也不該。
  
  她忖著,猶豫地說:「我的身體不好,曾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哥哥很怕我又……」「又?」突然,他「瘋狂」地緊張起來,「你的身體好了吧?」
  
  別「又」!他不想聽見這個字,因為他……不想失去她。
  
  她眨眨眼睛,睇著他緊張的神情,「我已經好了,島田醫生說我已經沒什麼問題了……」說著,她噗哧一笑,「你剛才的表情真像我哥哥。」
  
  他像是洩了氣的汽球般,「別開這種玩笑。」
  
  「你看起來好緊張的樣子。」她淘氣地笑笑。
  
  「我是很緊張,像是……」他神情嚴肅而認真,「像是心臟被掐住了一樣。」
  
  迎上他肅凝的眸子,她心上一震。他是真的緊張,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迷惑地望著他。
  
  「為什麼?」他眉丘隆起,一臉躁慮,「我……我……」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能說什麼,於是,他低頭吻上了她——*********未來震驚地瞪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近在眉睫的他的臉。
  
  他冰涼的唇傳遞著一股近乎狂暴的熱情,雖然他只是輕輕地壓在她唇上,她卻感受到他足以燎燒她的熱。
  
  這就是「接吻」嗎?甜蜜地、心悸地、緊張地、慌亂地、幸福地……原來親吻能讓人感覺到這麼多的美好。
  
  他一直自認是個冷靜到近乎無情的男人,但是當他面對著她,他不再理智、不再冷漠、不再對感情猶豫。
  
  他是這麼地期待著她、渴望著她,想保護她、愛她,然後……也希望被她愛著。
  
  她愛他嗎?她會愛他嗎?像他這種一直活在黑暗中、仇恨中的男人,能得到天使的愛嗎?
  
  從不曾接過吻的她憋住了氣,怔怔地、愣愣地望著他。漸漸地,她迷濛了雙眼,也缺了「氧」——「唔——」她推開了他,呼吸了一大口的空氣。
  
  他以為她因他的情難自禁而生氣,急著道歉,「對不起……」聽到他一聲「對不起」,未來有著一種從雲端上跌墜的感覺。
  
  為什麼要對不起呢?她並沒有因為他親她而生氣呀!還是……他因為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完美的女人,卻還失控地親了她而內疚呢?
  
  一定是這樣的。
  
  他親了她,又不希望她對這個吻存有什麼想法,所以……只好選擇抱歉了。
  
  一定是這樣的。驀地,她的心臟疼了起來,是真的疼。
  
  「我要回家了……」她突然離開了他懷抱,神情沉鬱地站了起來。?
  
  他以為她是真的生氣,不覺有些心慌。「我送你回去。」
  
  「不要。」她不要他的道歉、不要他因為心虛內疚而特意地待她好、對她溫柔。因為……因為這只會使她的心更加地揪痛……天黑了,這附近又比較僻靜,他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出去。
  
  「不行,」他起身,一臉嚴肅,「我堅持。」
  
  未來睇著他那認真的表情,更覺心痛。須臾,她點了頭。?
  
  如果這麼做能讓他心中歉意稍減,能讓他覺得心裡舒坦一些,那麼,她就答應他吧!
  
  *********
  
  回家的路上,他們幾乎沒有交談,只是各自思忖著他們心中所認定的,不是事實的事實。
  
  「我家到了……」二十分鐘後,他們抵達她家門口。
  
  看著眼前這棟獨門獨院的樓房,他感到悵然。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呢?他以為他們可以走久一點、走遠一點……「謝謝你送我回來。」她彎腰一欠,禮貌周到。
  
  她的禮貌周到讓他有一種她想跟他撇清關係的感覺。「別客氣。」
  
  「晚安,十川先生。」她說。
  
  十川先生?多生疏的叫法。她是真的想跟他劃清界線呀!
  
  他睇著她,心情沉到谷底。「晚安。」
  
  她點點頭,旋身就要進到她家院子裡。
  
  「未……未來。」他忽地叫住她。
  
  她回過頭,迷惑地望著他,「還有事嗎?」
  
  「我……」他礙口地說,「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他好怕她因為他的一時衝動,而從此和他劃下界線。
  
  「算了。」他又一次的道歉,只是讓她心上的傷口越扯越大罷了。
  
  他從來不曾為了任何人的來去憂心過,但現在他卻怕死了。因為,他不希望和她到此為止。
  
  「你還會來嗎?」他試探地問。
  
  她微怔,愣愣地瞅著他。
  
  「我是說……你要是有什麼事,我家的大門隨時為你開著。」他衷心地說。
  
  未來深深地凝視著他,然後笑得有點淒迷。「晚安。」轉過身,她發現自己的眼眶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濕了。
  
  既然為他吻了她而覺得心虛、內疚,為何還說什麼大門為她而開的話呢?
  
  他是在同情她?還是只是想讓他自己好過一點?!她感覺到他還在身後凝望著她,於是加緊腳步朝大門邁進。
  
  推開門,她飛快地進到屋裡;關上門,她將他的視線,還有所有有關他的一切鎖在門外。
  
  今天好累、好累。她覺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未來。」身後傳來克己沉沉的聲音。
  
  她轉過身,只見克己一臉嚴肅地盯著她。「哥……」「他是誰?」在樓上的他看見了剛才在門口的那一幕。?
  
  那個男人是誰?他為什麼會送未來回來?未來為什麼從來沒提過這個男人?他和未來又是什麼關係?
  
  她一怔,旋即知道他指的是誰。
  
  「一個店裡的客人。」她輕描淡寫地描述著她與十川英行的關係。
  
  不過也的確是如此呀!他只是一個客人,了不起也就是個不知道為了什麼而親吻了她的客人……「你們怎麼會在一起?」克己一臉肅凝。
  
  「我們在路上碰見,他就送我回來……」她說了謊,第一次對愛護她的哥哥說了謊。
  
  只是她能說什麼真話?能說她跑到他家去,哭著投、進了他的懷抱,然後毫無預警地被他偷去初吻嗎?
  
  「今天好累,我想休息了……」她旋身爬上樓去。
  
  「未來,」他又喚住她,「今天的事,哥哥很抱歉。」
  
  她停下腳步,默默地凝望著有點愧疚的他。「哥,我……我不會辭去工作的。」
  
  他點頭一笑,「我知道。」
  
  「我明白哥哥是為了保護我才那麼做,但是……我,相信自己可以學會堅強,我一定可以。」她說出內心的真正想法及感覺。
  
  睇著她堅定的神情及眼神,克己已經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未來是真的想獨立。
  
  一直在他及父親羽翼下成長的她,已經開始嚮往「飛翔」了。?
  
  只是,她能飛嗎?而身為保護者的他,能放心地讓她去飛嗎?
  
  凝望著神翕處母親的遺照及牌位,他的心一陣一陣地揪緊起來——「媽媽,未來已經平安地長大了,她想飛,想獨自去飛……可是,我能放手嗎?能嗎?」
  
  遺照中的母親依舊露出二十幾年來一不曾改變過的溫柔微笑,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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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30 00:35:33
第六章
  
  「我是十川英行,我找梅宮小姐。」他終於拿起電話與梅宮麻裡聯絡。
  
  未來的一句「想擁有一家能讓人覺得幸福的咖啡店」,讓他有了一股想幫她完成夢想的衝動。?
  
  他可以幫助未來如願以償,只要他願意。
  
  不過與其說是幫她完成夢想,還不如說是他想跟她「一起」織夢吧!
  
  她的夢想是讓別人能得到快樂及幸福,而他的快樂和幸福應該就是她能得到快樂及幸福吧?
  
  這是他第一次想為別人而活,是他第一次因為別人而對現實做出妥協。
  
  「我是梅宮,」梅宮麻裡在電話那端高興地說:「十川先生終於肯跟我聯絡了……」「我想跟你簽約。」他簡單明瞭地說。
  
  她一怔,「真的?」
  
  「嗯,?他淡淡地道:「我想你說得對,如果我能讓她過更好的生活,就應該那麼做。」
  
  梅宮一笑,「十川先生能想通就太好了。」
  
  「不過我有個條件。」
  
  「十川先生儘管講。」她說。
  
  雖然他答應簽約,但絕不任憑她的藝廊將他的畫作隨便出售。?
  
  「我不希望我的畫被『不懂畫』的人收藏。」
  
  梅宮又是一笑,「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做的。」
  
  「那就拜託你了。」
  
  「千萬別那麼說,這是我們的榮幸呢!」在她的聲音中,聽得出她的興奮愉悅,「那麼我會在最快的時間裡擬妥合約,然後再親自登門拜訪你。」
  
  「嗯。」說完,他結束了與梅宮麻裡的談話。
  
  *********
  
  一踏出咖啡店,未來就被擦身而過的一名年輕女性喚轉—「耶?你不是靜谷小姐?」
  
  未來一怔,定睛凝望著眼前時髦美麗的梅宮麻裡。
  
  「你是……那天的那位小姐……」她不就是那天在畫展上,說要邀請十川英行吃飯的畫廊負責人嗎?
  
  梅宮麻裡嫵媚地一笑,「你也來喝咖啡?」
  
  「不,我……我在這兒工作。」在這裡碰上她,實在是未來從沒想過的事。
  
  一聽未來在這兒工作,梅宮麻裡露出了一記奇怪的眼神。
  
  「你要喝咖啡嗎?」未來問道。
  
  她點頭,「嗯,我要跟十川談合約的事,碰巧看到你們這家咖啡店……」「合約?」她微愣。畫家還要談什麼合約呢?她以為畫家是獨立作業的呢!
  
  梅宮挑挑眉,「你不知道這件事?他沒告訴你嗎?」
  
  這麼大的事情,十川英行竟然沒告訴他心愛的女朋友?
  
  未來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訝異,因為她以為她是十川英行的女朋友。
  
  「我……我不是他女朋友。」她誠實地說。
  
  梅宮麻裡一震,「什麼?你……你不是……」「他只是我們咖啡店的客人,上次他是隨便說說的。」
  
  「隨便說?」梅宮麻裡忍不住蹙起眉心。
  
  這種事能隨便說嗎?況且當她上次在十川英行面前提到他女朋友時,他不是也一臉認真?
  
  他那種表情、那種眼神絕不是假的,他……他是真的把靜谷未來當成是他最愛的女人。
  
  莫非,這一切都只是十川英行的一廂情願?
  
  未來低垂著臉,「他說他心裡有個完美的女性,而他就是因為『她』而留了下來……不過,那個人並不是我。」
  
  說著,她神情不禁有點淒楚。?
  
  梅宮麻裡是個直覺相當敏銳的女人,她從未來的眼中便可覷出未來對十川英行的感情,而從十川英行的眼底,也可發現他對未來的戀慕。
  
  這兩個人是彼此眷戀著的,可是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差錯,他們竟然都沒讓對方瞭解自己的情意。
  
  她忍俊不住地想笑,但是她忍住了。
  
  既然未來並不是十川英行的女朋友,那就表示她還有「機會」,有擄獲他的機會。
  
  哼,完美的女性?自視甚高的她在心裡嗤哼著。那麼完美的他對「完美」的定義還真是怪異極了。
  
  這個叫靜谷未來的女孩子是夠漂亮,但漂亮的女孩比比皆是,就因為這樣便稱之為完美,那麼他完美的門檻未免也低了點。
  
  *********
  
  英行坐在他喜歡的那個位置上,視線卻隨著未來的走動而遊走著。
  
  他的「緊迫盯人」不只讓未來深刻的感覺到,就連大家都察覺到他緊迫不捨的目光。
  
  自從那天後,她就再也不曾到他那兒去過,而他也一直沒出現。
  
  她以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要這麼無疾而終時,他卻突然出現在店裡。
  
  他到底想怎樣?他有心上人,而且也為了親吻她的事歉疚不已,他不是該君子的遠離她嗎?為什麼他不離開,卻反而又一次地靠近了她?
  
  這個人究竟在想什麼?他是那種坐這山卻望那山高的男人嗎?,「靜谷小姐,」幾乎每天帶著小兒子來咖啡店坐坐的常客關口太太低聲道,「那邊有位很帥的先生一直在看你呢!」
  
  她知道關口太太指的是誰,只不過她不知該怎麼回應。
  
  「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關口太太笑得有幾分促狹。
  
  「不,不是……」她急忙否認。
  
  因為不知如何搭腔,未來不覺有點懊惱起來。回過頭,她狠狠地瞪了英行一記。
  
  她旋身步向坐在窗口邊的他,卻見他一臉笑容地等著她接近。
  
  「你別影響我工作。」她壓低聲線,神情卻是惱得想咬他一口。
  
  其實她心裡是矛盾的,不見他的時候,她的心裡滿滿的都是他;但當他真的出現,她又忍不住因為他「心猿意馬」而懊惱不已。
  
  他一笑,「我來喝咖啡,應該不犯法吧?」
  
  他來這麼久,她總算跟他說話了,雖然臉色不太好,口氣也挺火爆的。
  
  「你……」她蹙起眉心,「你這麼盯著我一大家都知道了。」
  
  「你沒碰過那種醉翁之意不在酒,只為店裡有漂亮服務生的男人嗎?」他笑得一臉可惡,卻又迷人得教人無法真正地討厭他。
  
  她盡可能地壓低聲量,「沒有,從來沒有!」
  
  他抿起唇片,「那好,我就是那種男人。」他不疾不徐、氣定神閒地說。
  
  「你……你可惡!」她忍不住地衝口而出。
  
  睇著她生氣懊惱的模樣,他也知道這回事態嚴重,只不過到目前為止,他還是覺得自己沒什麼不可原諒的大錯。
  
  當他吻她的時候,她並沒有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抗議或掙脫,她靜靜地接受了他的吻,讓他覺得她是願意的。
  
  但事後,她卻忽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對他更是相應不理,這……這是為什麼?
  
  「你真的為那天的事生氣?」他問。
  
  她只是瞪著他,沒有回應。
  
  「我已經說了對不起,不是嗎?」他微微蹙起眉心。
  
  「對不起?」她擰起眉頭,眼底充滿挫折及懊惱,「這就是你最可恨的地方。」說罷,她轉身離開,並迅速地躲到裡頭去。
  
  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她像是打定主意不出來似的。
  
  看見這情形,安田連忙向英行使了個眼色,並以兩根手指頭在櫃檯上做出走路的暗示。
  
  英行先是猶豫,但隨即也不得不宣告夫敗地站了起來。
  
  他的確是影響了未來的工作,因為她為了避開他,已經躲在裡頭二十分鐘了。
  
  「唉……」他若有似無地一歎,落寞地踱向了櫃檯。
  
  *********
  
  「你到底是哪兒惹到未來了?」安田一邊幫他結賬,——邊瞅著他問。
  
  他猶疑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該不該將那件事告知安田。
  
  他其實是不喜歡別人知道他的事情的,但安田誠懇的模樣卻讓他放下了心防。
  
  「你想聽事實?」他低聲地問。
  
  「當然。」安田聚精會神,一副洗耳恭聽的熱衷表情。
  
  他頓了頓,有點礙口地說:「那天她哭著去找我,然後……我吻了她。」
  
  安田一怔,木然地盯著他。「是嗎?」天呀,這件事要是被克己知道,他非得找上門去將十川英行大卸八塊。
  
  「不是叫你要有耐心嗎?」
  
  「耐心……」唉,那種情形之下,怎麼還會記得那種事嘛!
  
  「你是她第一個接觸的男人耶!過去她的生命中就只有她爸爸跟哥哥,但你卻——」她已經開始替他憂心起來。
  
  愛上一個被父兄呵護得無微不至的女孩,那可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我已經跟她道歉了,但是她好像還是很生氣……」「你這算不算是情難自禁惹的禍呢?」見他一臉憂急沉鬱,她忍不住地笑了。
  
  一個平日看起來這麼冷靜自持的男人,居然也會因為感情的事而露出這種無助而懊惱的神情?
  
  「我聽說她哥哥幫她向你遞辭呈?」他話鋒一轉。
  
  「唔,」她點頭,「未來說的了」
  
  他點點頭,「她家裡為什麼那麼保護她?」
  
  提及此事,安田臉上的笑容頓失。
  
  她幽幽地苦笑著,「靜谷是個很盡責的哥哥,但是他過度的保護終有一天會成為未來的負擔。」
  
  是什麼樣的保護會變成負擔呢?從沒被疼愛過、保護過的他,根本無法明白。
  
  「其實也怪不了靜谷,未來的情況——」「她到底是什麼毛病?」他聽未來說她自幼身體不好,可是究竟是什麼「不好」的情況,會讓家裡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心臟。」安由想也沒想地說。
  
  英行陡地一怔,「心臟?!」
  
  聽未來那麼說的時候,他還以為她所說的身體不好是那種小病不斷,大病不患的情形,原來……她心臟有問題。
  
  「聽靜谷說……未來曾經差點兒就……」她沒說完,不過她想他應該聽得懂。?
  
  英行終於搞懂了。難怪未來會說什麼她也許明天就會死的話。
  
  知道這件事後,他的心更是懸念著未來了。
  
  「未來說她已經好了,不是嗎?」他記得未來還提過什麼島田醫師的。
  
  安田忖著,「據說是這樣沒錯,不過靜谷好像還是不放心。這也就是他在知道薪水事件後,就來幫未來遞辭呈的原因。」
  
  他沉吟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須臾,他喃喃地說,「如果是我的話,我不知道會不會跟她哥哥做同樣的事?」
  
  「在我們看來,總是覺得靜谷的做法太偏激了些,不過畢竟他才是真正經歷過那種『快要失去』的人,我們無法體會他當時的心情。」安田幽幽地說。
  
  英行沒再搭腔,只是沉默地低頭凝思。
  
  安田睇著他的神情,心裡其實是替未來高興的。
  
  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她感覺得出來,眼前的十川英行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尤其是在與未來相識之後。
  
  他第一次出現在這兒時,是個將自己與世隔絕、冷漠倨傲的男人,光是遠遠看著他,都會感受封一股逼人的寒氣。
  
  但現在的他,明顯地已經不是當時的他了。
  
  是未來的關係,也是「愛」的關係吧?這個男人是真的對未來用了心,動了情——其實,未來又何嘗不是呢?
  
  他們兩人是彼此眷戀著對方的吧?一定是的。
  
  「放心,」安田決定幫忙他們,協助這段戀情的發展及延續,「我替你跟她探探口風。」
  
  他感激地一笑,「謝了。」
  
  *********
  
  安田步進休息室,只見未來一個人極度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店長……」見安田進來,她一臉歉然。「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偷懶的,我……」安田在她身邊坐下,恬淡一笑,「沒關係,外頭客人也不多,我只是來告訴你,他已經走了。」
  
  「噢。」知道他走了,她心裡有一絲放鬆,有一絲悵然。
  
  而在她總是掩飾不住的眼神裡,安田覷出了她的心思。「你對十川先生究竟是什麼感覺呢?」
  
  未來神情一慌,不安地望著她,「感覺?」
  
  安田點點頭,「嗯,也就是說……你把他當什麼?」
  
  「他……他是客人呀!」她雖然答得很快,卻有些心虛。
  
  「只是這樣?」安田笑睇著她,像是已經識破她所有心眼兒一般。
  
  她低垂著臉,囁嚅著,「那……那他是個有名氣的畫家客人,這總行了吧?」
  
  覷見她那掩藏不住的嬌態,安田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未來靦腆地瞅著她,「店長,你幹嗎?」
  
  安田挨近她耳邊,低聲說:「聽說……他吻了你?」
  
  未來面紅耳赤地望著一臉促狹的安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說的?」
  
  這可惡的傢伙居然將這種事告訴別人?他到底有沒有羞恥心,簡更是不可思議!
  
  「你氣他吻你?」安田覷著她,似笑非笑地問。
  
  她氣他吻她嗎?當然不是這樣的。
  
  雖然她是很驚訝,但真正讓她覺得難過的,卻不是因為自己的初吻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不見,而是他說了那句對不起,還一副歉疚的模樣。
  
  「不完全是……」她說。
  
  「他不是跟你道歉了嗎?」安田試著幫英行講好話,「這樣你氣還不能消呀?」
  
  道歉?就是道了歉才壞事啊!
  
  她要的不是他的道歉,因為在那種情況下,她寧可他什麼都沒說,然後似他平時那麼一派自若地放開她。
  
  這樣,就夠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她不知道如何將這種事告訴安田,而且她也不想再多說他什麼。
  
  「有多複雜?」安田挨過來,追根究底地問。
  
  她覷了安田一記,「我出去做事了。」她四兩撥千金地將話題結束,旋身就離開了休息室。
  
  睇著她離去的背影,安田不禁一歎,「十川呀十川,看來你這次是凶多吉少了……」*********清晨起來,英行就覺得自己的腦袋沉沉的,像是裡面裝了水,只要他一動,那腦袋裡的水就晃蕩個不停。
  
  他探探自己的額頭,只感覺有點溫溫的,因此也就不理會它。
  
  到了中午,他隱約覺得自己已經不行了,因為他不只頭疼、昏沉,甚至還發起燒來。
  
  吃了一點退燒藥,他躺在籐椅裡休息。
  
  安靜的午後,窗外是和煦的暖陽,遠處還隱隱傳來幾聲狗吠……這是個非常悠閒的下午,他應該到院子裡曬太陽,但是——「唉——」挪挪身子,他覓了個最舒適的姿勢躺好。
  
  倏地,一種莫名的寂寥侵上他的心頭,而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寂寞。
  
  他不是已經早就習慣了這種一個人的日子嗎?為什麼時至今日,他還因為覺得寂寞而心慌呢?
  
  他期待什麼?盼望什麼?又渴求什麼?是因為——「她」吧!
  
  他忍不住蹙眉苦笑,「十川英行,你一定是燒壞腦袋了……」現在的他居然好希望未來能在他身邊,就算什麼都不說,只是互相望著也好,他就是瘋狂地想見到她。
  
  幾時,他也像個孩子似的需要別人的關心及噓寒問暖了?孤獨的他不是一個人這樣挨過來了嗎?
  
  未來,未來……她的名字、她的人、她溫柔的聲音,都讓人覺得未來是值得追求,是美好的。
  
  對一直自認為沒有未來的他,她就像是一個夢、一個希望。
  
  他……真的好想見她。
  
  拿起電話,他撥了通電話到咖啡店去。
  
  接電話的是安田,「你好,這裡是『嵐』。」
  
  「安田小姐,我是十川英行。」
  
  聽見他懶洋洋、病懨懨的聲音,安田不禁一怔,「十川先生?」雖然他平時講話也是這樣低低地、慢慢地,但絕不是如此松懶無力。
  
  「你怎麼啦?」她問。
  
  「我病了。」他說,「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安田一時沒想到。
  
  他頓了一下,「我想喝咖啡、吃點東西,你可以——」聽出他語氣中那一點點的靦腆,安由突然明白了。
  
  「我知道了,我待會兒叫未來送過去給你吧!」
  
  他微怔,驚訝於她的冰雪聰明。「那……麻煩你了。」他訥訥地道。
  
  「不客氣,」安田促狹地說,「請安心養病喔!」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英行擱下電話,怔愣地繼續躺著。
  
  他想,未來應該會來吧?他安心地這麼想著。
  
  也許是藥效發生作用,他開始覺得想睡。閉上眼,他鬆弛了精神……先瞇一下,也許未來馬上就來了……這是他腦子裡最後浮現的一千念頭。
  
  *********
  
  「送外賣?」未來難以置信地盯著安田,「我們店裡什麼時候有這項服務啊?」
  
  安田一邊煮著咖啡,一邊笑說:「人家發燒感冒,我們服務一下又怎麼樣嘛!」
  
  未來微微地蹙起眉心,嘀咕著:「那……叫別人去啊!」
  
  雖然她講得小聲,卻還是一字不漏地進了安田的耳朵裡。「沒辦法,只有你知道十川先生住哪兒,不是嗎?」
  
  「我可以把地址告訴你……」話剛說出,她便驚覺到不對。
  
  她雖然知道他住哪兒,可是「地址」這種東西,她哪知道?
  
  安田覷著她,「你真是彆扭。」
  
  「我哪有?」她嘟嚷著。
  
  「那你就送去啊!」像未來這種單純的女孩,用激將法對付她就沒錯了。
  
  未來低著頭,又嘀嘀咕咕著:「去就去,我就不信他能怎樣。」
  
  這傢伙最好真的發燒,要是敢騙她,她一定把咖啡倒在他頭上。
  
  「不過話說回來……」安田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的咖啡壺,問道:「你到底覺得他哪裡不好?」
  
  「我沒說他不好。」她說。
  
  「那你幹嗎避著他?」
  
  「我沒有啊!」她心虛地道。
  
  安田以眼尾餘光瞥了她一記。「沒有?」
  
  「當然沒有。」她一副篤定模樣,「我也沒必要特意接近他吧?」
  
  「人家對你深情一片,你居然……」
  
  「誰對誰深情一片了?」她嚷了起來,面紅耳赤的。
  
  他心裡有著一個完美的女性,但那個女人絕不是她。
  
  安田笑歎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喜歡你,難道你不曉得?」
  
  「才不是這樣呢……」她低著頭,喃喃自語,「我不完美,而且已經失去了女人追求幸福的權利,我根本不能安田一聽,神情嚴肅地放下手邊的工作,定定地注視著她,「你胡說什麼?」
  
  見安田一臉認真,未來有點震愕,因為溫柔又和善的安田,很少會有這麼嚴正凌厲的表情。
  
  「你當然能追求幸福,而且要比誰都幸福。」說著,她有些激動地握住未來擱在流理台上的手,「不准說那種話,知道嗎?你已經決定走出來,不是嗎?為什麼要說那種喪氣話呢?」
  
  「店長……」安田認真而關切的眼神讓她覺得感動且窩心,一個擰眉,她的眼眶就濕了。?
  
  安田溫柔地笑望著她,「你已經康復了,已經跟正常人一樣了,為什麼不能追求你要的幸福呢?」
  
  「可是……」雖然她對他也有過期待,但他……並不屬於她。
  
  他的心在另一個女人身上,而那個女人在他心裡是完美無缺的。
  
  「未來,」安田緊捏住她的手,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想變堅強,就得勇於去愛,也要勇於接受別人的愛,懂嗎?」
  
  說著,她鬆開未來的手,平靜地說:「我不是一定要你跟十川先生在一起,只是想告訴你,今後不管遇上什麼樣的男性,你都要用這種想變堅強的心情去面對,千萬不要再說什麼『失去追求的權利』這種話。」
  
  未來眼眶中打轉的淚在此時流了下來,她抬手拭淚,心裡卻是暖暖的。
  
  就算不能追求愛情也沒關係,擁有這麼豐富的關愛及友誼的她,已經幸福得讓她難以置信。
  
  真的,沒有愛情……也沒關係。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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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匿名  發表於 2012-4-30 00:35:57
第七章
  
  「有人在嗎?!」拿著修改過的合約,梅宮麻裡在這個午後又來到英行的家。
  
  屋裡沒有動靜,她輕手輕腳地踏上前廊,竟發現大門也是虛掩的。
  
  她往屋裡一探,一眼就看見躺在籐椅上睡覺的英行。她沒有叫他,只是悄聲地進入屋內,並緩緩地走到籐椅旁。
  
  他睡得很沉,根本不曾察覺有人靠近。
  
  靜睇著他俊朗的臉龐,梅宮麻裡唇邊勾起了一抹微笑。
  
  自從知道那名叫未來的咖啡店服務生,並不是他的女朋友後,她好勝的心理又興起了征服的念頭。
  
  第一眼見到他時,她就被他那高傲冷漠的模樣及氣質給吸引住,尤其是在他對她的美麗及聰穎視若無睹後,她更是瘋狂地想得到他的人、他的心。
  
  從沒有任何男人能忽視她的存在,他也應該不例外。
  
  為了試探他是否睡沉,她輕輕地以指尖劃過他的手臂——他沒有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沉靜地睡著。
  
  當她觸摸到他,一股難掩的情潮在她胸口翻騰不止。
  
  他是女人夢寐以求的男人,而這樣的男人就該配上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那個不成熟的平凡丫頭有什麼好?她有哪一點比不上那個微不足道的服務生?
  
  「十川……」她又一次輕悄地撫摸他的手臂、肩頸、臉頰。
  
  擱下合約,她索性坐在籐椅邊,心滿意足地凝睇著沉睡著的他。
  
  突然,她聽見外面有細微的腳步聲,然後是一聲怯怯的低喚,「十川先生,你在嗎?」
  
  儘管她並不是經常聽到這個聲音,卻還是記得這聲音的主人。
  
  知道外頭的人是未來後,她忽地心生一念——她飛快地吻住英行的唇,輕輕地,怕將他驚醒……她知道未來會看見這一幕,一定會!
  
  「啊?」久候無人的未來推門一看,不料卻看見這教人驚愕震撼的一幕。
  
  她怔愣地望著正親吻著的兩人,「對……對不起……」「靜谷小姐?」梅宮麻裡假意羞赧,「有……有事嗎?」
  
  未來也沒心思注意英行的反應及狀況,只是慌慌張張地將東西往玄關櫃上一放,「我走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背身而去,像看見怪物似的。
  
  梅宮麻裡睇著她消失在門外,艷紅的嘴唇難以控制地向上揚起。她低低哼笑,心裡充斥著一種報復的、惡作劇的快感。
  
  「唔……」此時,因為發燒而不小心睡沉的英行突然醒了過來。
  
  梅宮麻裡將情緒一收,正襟危坐。「十川先生,你醒了?」
  
  見梅宮麻裡在他屋裡,他不覺蹙起了眉頭,一臉警戒,「怎麼是你?」
  
  剛才迷迷糊糊地,他感覺有人在碰他,可是卻沒有一絲醒過來的力氣。
  
  她一笑,「我給你送合約過來,你要不要再看一下?」
  
  「先放著吧!」他勉強地撐起身子,端正坐好。「等我簽了以後,我會送過去給你的。」
  
  梅宮麻裡點頭微笑,「那……麻煩十川先生了。」她站了起來,整整裙擺,「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唔。」他甚至沒抬頭看她,只是冷淡地應了一記。
  
  他那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裡的冷淡模樣,深深地刺傷了她驕傲的心,她擰起眉心,在心裡冷哼了一聲。
  
  「對了,好像有人送東西過來。」她順帶一提。
  
  他霍地一站,也不管自己可能會體力不支而昏厥過去。
  
  走到玄關處,他看見咖啡店送過來的東西。是未來送來的?還是……別人?
  
  他一陣懊惱,神情沉沉鬱郁的。
  
  「走囉!」睇見他臉上那悵然若失的神情,梅宮麻裡更懊惱。
  
  抓著手提包,她迅速地離開他冷清安靜的屋裡。
  
  *********
  
  未來踩著腳踏車,快速、瘋狂地朝咖啡店騎去。
  
  她並不想流淚,但眼淚卻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讓她看見那一幕?為什麼明明決定不對他存有任何希冀的她,會在看見那一幕時覺得心痛呢?
  
  她感覺自己像是平白無故被刺了一刀似的難受,她的心一點一點地在萎縮、一點一點地失去跳動、一點一點地退去溫度……為什麼他要這麼玩弄她?一邊說自己有著心上人的他,為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招惹她?
  
  難道他不知道他的接近已經讓她的心思紊亂,已經嚴重地影響到她的人生,還有她原本單純的世界嗎?
  
  越是接近他,她就越是無法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他就像是一團謎,而頭腦簡單的她根本解不開這團謎。
  
  她要自己遠離他,也希望他能不再靠近,但是……事情怎麼會變得這麼複雜難懂?這個世界上的感情為什麼是這麼糾葛?
  
  這是她曾經嚮往的東西嗎?她想愛人、想被愛、想談一場浪漫溫馨的戀愛;但真實世界裡,男女感情竟是她所不知道的矛盾及複雜,充滿了陷阱、傷害,還有不實的謊言。
  
  這絕不是她當初想要的,而她要的,任何人都無法給她,包括他在內。
  
  說什麼他病得不輕,所以要她幫他送外賣過去,病?他哪有什麼病呀?!這可惡的傢伙,為什麼選在她送外賣過去的時候和別人親熱?難道……他是故意的?
  
  他的目的是什麼?是想讓她吃醋?還是他已經知道她對他情愫暗生,故意要教她知難而退?
  
  完美的女人……倏地,一個念頭閃進她腦海裡。
  
  他曾說過他心裡有個完美的女人,也說過是那個女人讓他決定留下……莫非,他所說的那個完美女人,就是全身上下都無懈可擊的梅宮麻裡?
  
  突然,她想起梅宮麻裡的模樣。
  
  她聰明、時髦也美麗,她擁有事業、她有完美的身段,她看起來就是個能獨立自主的新女性,絕不會變成別人的負擔的那一種……這樣的她確實是完美的。
  
  每次看見她,她總是穿著性感而不暴露的衣衫,充分地顯現出她的好身材。她總能自信地表現出自己美好的一面,不用遮遮掩掩、也不會忸忸怩怩。
  
  是的,梅宮麻裡的確是個完美的女人,而那個境界是她一輩子都追不到的。
  
  終於,她知道他甚什麼留下來了;終於,她知道他心裡那個完美的女人是誰了,終於……她可以完完全全地死心了——再見了,我苦澀而短暫的初戀。她在心裡大聲地向自己未萌芽就已死去的愛情道別。
  
  *********
  
  當笑容從未來的臉上突然消失,克己和父親都感覺到她情緒的丕變。?
  
  父親是狠了心想讓她自己去飛,但還年輕的克己卻還不知道什麼叫「放下」。
  
  「未來?」他輕敲門板,探頭看著坐在床上發呆的未來。
  
  她抬眼睇他一記,只是淡淡地一笑,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苦澀。
  
  「你怎麼了?」見她回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他不覺心裡生疑。
  
  「沒有呀……」說著,她望向窗外,像是有意躲開他探索的目光。
  
  克己在她床邊坐下,「你騙不了哥哥的。」未來有這世界上嘴澄澈的眼睛,她的眼神透露出她所有的情感,根本就騙不了人。
  
  地搖擺頭,「真的沒有,我……只是累……」「累?」克己一怔,直接反應地說:「那就辭掉工作呀!」
  
  她一聽,慌張地轉過頭來,「不行!我要工作!」她已經失去了談戀愛的權利,總不能連工作權都沒有吧?
  
  「哥哥可以養你,你為什麼要去受那些氣呢?」他不懂她為什麼要去工作,在那裡有同事間的暗鬥,偶爾還得應付一些無理的顧客,那樣的生活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
  
  未來一臉嚴肅地望著克己,「哥,你為什麼就是不能明白?我不要你養,我不想變成任何人的負擔!」
  
  「哥哥從來沒把你當成是負擔。」他說。
  
  「可是……你的愛護卻是我的負擔。」她聲線微微顫抖。
  
  克己從沒想過未來會這麼說,不覺有些驚愕。「未來,我只是想保護你。」
  
  負擔,他的愛及保護是未來的負擔?難道他想代替母親愛護她,是一種錯嗎?他只是不想失去她啊!
  
  未來噙著淚,「我知道哥哥疼我,可是……」她忍了一天的眼淚終於可以在這個時候「順便」傾出,「我不要哥哥介入我的人生……」「未來?」他一震。
  
  「我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也從沒想過自己能活很久,可是就因為這樣,我才更要把握機會去做一些事,過我自己的人生……」說著,她雙眼垂淚,「哥哥,你能懂我的心情嗎?」
  
  見總是笑臉迎人的未來,突然悲傷地哭出聲音來,克己就像是心臟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似的。
  
  從前的未來總是笑口常開,就算是進醫院,也不曾見她流過半滴眼淚;可是自從她出去工作、接觸更多人後,她反而哭了。
  
  他不能容忍這種事,他不能讓他親愛的小妹妹受到半點委屈,他不能!
  
  「我不是介入你的人生,我只是希望你能快樂。」說著,他端住她的肩膀,神情急躁,「看看你,自從你去工作後,總是笑臉迎人的你卻開始哭了起來,我不能讓你再這樣下去。」
  
  「哥!」未來猛地震開他的手,像只受傷後卻更為兇猛的母獸般,「我不是不會哭,只是不哭!」
  
  「未來?」克己怔忡地望著她。
  
  「我是人,不是洋娃娃,我有每個人都有的情緒,除了高興歡欣,我也會覺得害怕、覺得孤獨、覺得挫折、覺得悲傷……我之所以一直笑著,是因為不想讓這麼愛護我的你跟爸爸為我擔心。」
  
  她頓了頓,有點哽咽,「現在的我才真正覺得自己活著,因為我能哭、也開始懂得哭,我的心跳……」她用力拍撫自己的心口,「我的心跳是這陣子才開始真正跳動起來的,你明白嗎?」
  
  克己錯愕地凝睇著她,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突然,他想起之前安田告訴他的那些話。
  
  上天把心跳還給她,是為了讓她有機會去體驗屬於她自己的生命及人生,而不是給你機會去保護她、愛護她。
  
  是這樣嗎?過去他真的太過於保護未來了嗎?他的過度保護真的讓未來失去了她該擁有的人生嗎?
  
  他該怎麼做?該如何放手,才不會讓未來感到痛苦、感到自己有呼吸、有心跳、有感覺,是真真正正地「活」著?
  
  天呀!誰來告訴他,該怎麼做才不會傷害到未來,也不會讓未來受到別人的傷害呢?
  
  *********
  
  下班後,未來牽著腳踏車,緩緩地步下紅磚道。
  
  第二天了,距離她撞見「那一幕」已經第二天了。而她的心情還是未能獲得一丁點的平靜。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是他在她心中的份量,遠比她以為的還多、還深、還濃?算了吧,她還想擁有「愛情」這種東西嗎?!能活到現在、能擁有她想要的工作及生活,已經是上天給她最大的恩典。
  
  她該知足地過她的每一天,而不是回頭去想那些根本不曾屬於她的東西「未來。」突然,紅磚道旁走出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未來回眸一看,映入眼簾的是神情懊喪的十川英行。
  
  「十川先生。」她冷漠、客氣地說。
  
  英行蹙起濃眉,一臉沮喪。已經很久了,她氣他吻了她已經很久了。
  
  她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肯像從前那樣友善地待他?
  
  「你氣還沒消?」他問。
  
  「氣?」未來口吻淡漠地道:「我沒氣什麼呀!對不起,我要回家了。」說完,她急著掉頭而去。
  
  她不能再看他、再聽他,她不想再這麼沉溺下去了。
  
  他一手拉住她腳踏車的後座,「我們可以談談嗎?」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她冷漠地睇他一記,「請你放手。」
  
  他一臉「我不」的表情,深深地、牢牢地攫住了她的眼睛。
  
  「我承認吻你是衝動了點,但是我已經道了歉,而且……」而且他是情不自禁的。
  
  她冷瞅著他,「那件事……我已經不想再提起,也不想再記起,我現在惟一希望的是,你別再來糾纏我。」說完,她硬是牽動了腳踏車。
  
  他沒鬆手,但也沒硬拉著不讓她走。「真那麼不可原諒?」
  
  因為無法騎上腳踏車,她索性牽著車,一路朝回家的路上走。
  
  英行跟著她,懊惱而憂急地問:「那天是你送外賣來的吧?」
  
  提及那天,未來忍無可忍地轉頭瞪了他一眼。
  
  「我吃了藥睡著了,不知道你來……」他望著她,「為什麼不叫醒我?」
  
  「我不想『打擾』你。」她沒好氣地道。
  
  叫醒他?他不知道是睡昏了,還是被心上人親昏了,還要她叫醒他?!打擾?不,一點都不打擾,他就是想見她、想聽聽她的聲音……「別再生氣了,好嗎?!」他放下身段、拋盡男性尊嚴,只為得她一句原諒。
  
  未來突然停下腳步,冷冷地、受傷地睇著他。「你到底想怎樣?這麼做很好玩嗎?」
  
  他一臉怔然,不明就裡。
  
  「為什麼要接近我?」她眼神嚴厲地盯著他,口氣中充滿了詰責意味,「像我這樣平凡的女孩子,能讓你得到什麼樂趣?」
  
  「樂趣?」他一愣,「你說什麼?」
  
  見他「裝傻充愣」,她更是火大,「難道你不懂得什麼叫專情?什麼叫負責嗎?是不是像你這麼完美的人,就以為自己有權利去踐踏、玩弄別人的感情?!」聽見她如此嚴厲的詰問,他真有點震驚。
  
  他……究竟是哪裡做錯了?只是一個吻,而且還是一個非常認真的吻,就換來她的不信任及批判嗎?
  
  他幾時玩弄、踐踏別人的感情?又幾時不專情、不負責了?如果她要他為一個吻而對她的人生負責的話,他願意呀!
  
  「你是不是要我對你負責?」他一臉認真地問。
  
  未來惱極了,「我不用你為我負責!」他簡直是個無可救藥的花心鬼!
  
  「那……」他神情困惑而苦惱,「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乾脆你告訴我好了。」
  
  「你……你太可惡了!」因為心急、因為心亂、因為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也因為不曉得該怎麼斬斷心裡的情絲,她掉下了眼淚。
  
  睇見她的眼淚,他心急如焚,「未來……」他趨前端住她小小的、顫抖的肩膀。
  
  當他深深地凝睇著她,她感覺自己身上的每一絲力量都被抽光,她無法逃開、無法拒絕,也無法阻止自己不想他、不期待他。
  
  她恨透了這樣的自己,也根透了從不輕易放過她的他。?
  
  「你到底想怎樣?」她掩住臉,不住地抽泣著,「難道你就這麼喜歡看我因為你而失控?難道看我為你而落淚讓你覺得快樂?我……我願意讓你或是任何人快樂,但不是用這種方式……」「你說什麼東西?」他一頭霧水地瞅著她,「我為什麼要讓你哭才會快樂?我……我又不是神經玻」她猛地抬起頭,淚濕的小臉讓他備覺心疼。
  
  「既然如此,那你就遠遠地離開我,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想見你!」他近乎咆哮地叫出來。
  
  她陡地一怔,而他也是。
  
  他皺起眉心,有點難為情。「我……無法不想你,見不到你的時候,我的心好亂、好亂……」他在說什麼?他不是已經有個「完美的女人」了嗎?一生追求完美的他不是已經找到,那個在他心中幾乎是零缺點的女人了嗎?
  
  「當你在我身邊時,我覺得好平靜……」平時冷漠的他在說這些話時,突然像個毛頭小子般生澀靦腆,「我想見你,難道有錯嗎?」
  
  她能相信他所說的嗎?平凡的她能讓他覺得平靜,那麼……那個「完美的女性」又算什麼呢?
  
  「不要再來擾亂我的心……」她沉痛地望著他,聲線微微顫抖,「我不要對你存著希望,我不要……不要受這種無謂的傷……」他微怔,「我『擾亂』了你的心嗎?」突然,他眼底閃動欣喜的異采。
  
  她瞪著他有點高興的臉,「對,如果這是你的目的的話,那我告訴你,你成功了!這樣行了嗎?」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潰堤的洪水般全盤傾出,她想一次把話說盡,然後教他永永遠遠都別再來打擾她。
  
  「這種男追女的遊戲對你來說很有趣是嗎?你是靠這個得到生活中的樂趣,甚至找尋你作畫的靈感是嗎?」
  
  她盡情地將心中所有不滿及憤怒吶喊而出,「我不是你遊戲的對象,我不是!」
  
  儘管心中有一大堆的疑問,他卻一如往常地沉默。
  
  凝望著她淚濕的臉龐,他只是溫柔地伸手為她拭淚。
  
  未來別過頭,負氣且不領情。
  
  「我不是在玩遊戲,也不想以傷害你為樂……」他神情沉鬱,「難道你一點都感覺不到?」
  
  感覺什麼?他要她感覺什麼?!「我什麼都不想感覺!」她說。
  
  「我留下來、我在咖啡店附近租房子、我想盡辦法接近你,這還不夠讓你感覺到我對你的感情?」不知怎地,他也有點火了起來,大概是因為她不能瞭解他的用心用情吧!
  
  他對她有感情?她是不是聽錯了,還是他搞錯了對象?
  
  他心裡不是有一個完美女性嗎?他把「她」擱到哪裡去啦?
  
  「你……你說什麼?」
  
  「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他欺近她,「我喜歡你,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你!」
  
  未來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雖然她沒真正被雷轟過,不過她想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你喜歡我?」她忽然結巴,「那『她』呢?」
  
  「哪個她?」他一怔。
  
  「就是你心中那個完美的女性啊!你把梅宮小姐放在哪裡?」她震愕地詰問著他。
  
  他愣住,「梅……梅宮?」這關梅宮麻裡什麼事?他心裡的完美女性就是她啊!
  
  正當他要向她說明之際,一陣又急又惱的腳步聲,突然快速地向他逼近——*********「你這個混賬!」突然來接未來下班的克己,遠遠地就看見她被一個男人糾纏著,當他發現未來眼角垂淚,而且那名陌生男人就是那天送未來回家的人時;他再也忍不住地衝上前來。
  
  難怪未來最近總是鬱鬱寡歡、心事重重,原來不只是因為同事間的暗鬥。
  
  一定是這個男人糾纏著她,一定是他害未來哭喪著臉。在他心中有著一個最壞的「假想」,那就是——這個男人欺騙了未來的感情。
  
  單純的未來從沒接觸過任何男人,如果被騙、被傷害也不無可能。可惡!誰都不許傷害他的小妹妹!
  
  因為身高體形都相當,他一手扳過英行的肩,狠狠地揍了他一記。
  
  「別碰未來!」
  
  「哥哥!」未來驚叫一聲,連忙放開了腳踏車,不顧一切地阻擋住盛怒的克己。
  
  天外飛來一拳,就算是高大的英行也不免腳步踉蹌。?
  
  回過神,望著身著西裝,一派斯文的克己,他不覺驚訝。他就是未來的哥哥?
  
  「你這個渾球!不許接近我妹妹!,」克己不分青紅皂白地大罵。
  
  顯見他俊朗的長相,克己不難想像未來是如何地沉迷在他的謊言之中。像他這種長得高大俊挺的男人,想騙任何女人都是輕而易舉的吧?
  
  「哥,不要……」
  
  「你就是未來的哥哥?」英行站定,抬手抹著流血的嘴角,「幸會了,我是十川英行。」
  
  十川英行?克已突然覺得這名字很耳熟。「我管你是誰,別想糾纏我妹妹!」
  
  「哥,不是這樣的……」
  
  未來急於向克己解釋,但在氣頭上的他根本聽不進她的話。「讓哥哥處理,你別說話!」
  
  見他完全不給未采說話的機會,英行不覺擰起了眉心。?
  
  「這是她和我之間的事情,應該用不著你來插手吧?」他說。
  
  克己眉丘一攏,憤怒地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一個離不開妹妹的哥哥。」英行不迂迴、不婉轉地說。
  
  「你!」克己氣得腦門充血,想也不想地就衝上前去扭住英行的衣領。
  
  英行不畏不懼、氣定神閒地睇著他,「我說錯了嗎?」
  
  「別說了!」未來衝上去,努力地想將兩人隔開,「你們都別再說了!」
  
  「我要說!」英行突然定睛凝視著一臉焦急的未來,「我喜歡你,我心裡完美的女性就是你,讓我留下來的人也是你;我吻你是因為我愛你,我想呵護你、照顧你,這樣夠清楚、夠明白了嗎?!」他一氣呵成地講完,克已怔了,未來也怔了。
  
  「你……你說什麼?」未來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你剛才說我是……」天呀!她一定是瘋了,不然不會幻聽得那麼嚴重克己怔怔地鬆開了手,「你吻了未來?」這個人喜歡未來,還吻了未來?那……未來呢?她也喜歡他嗎?
  
  「哥,你先閉上嘴。」不知是哪來的衝動,她打斷了克己。
  
  望著嘴角破了且血流不止的英行,她驚疑心悸地問:「你剛才說什麼?」
  
  「要我再說一次嗎?」雖然臉頰微腫,唇角是血,他還是笑了。「我喜歡你,我是為了你才留下來的,我……我想照顧你。」
  
  未來唇片歙顫,眼淚像斷線珍珠般落下;只不過……這次是欣喜的淚水。
  
  她緩緩地伸出手,輕撫著他受傷的唇角,「你流血了……」「沒關係,」他抿唇一笑,「死不了的。」
  
  瞪著他,未來忽地破涕為笑。「我幫你擦藥。」
  
  「嗯。」他點頭,兩人之間再也沒有克己的存在。
  
  英行幫她牽起腳踏車,並跨了上去,「上來吧!」
  
  未來一笑,坐上了後座。
  
  「未來!」克己震愕地喊著,「你不回家?」
  
  「哥哥,我待會兒就回去。」她回眸一笑,甜蜜得像是泡在蜜罐裡似的。?
  
  英行向克己點頭示意,「我會送她回去的。」說完,他騎著腳踏車,與未來一同消失在磚道的盡頭。
  
  克己怔愣地杵在原地,腦子像是被掏空似的。
  
  「靜谷?」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溫柔的呼喚在他背後響起。
  
  剛買完東西回店裡的安田,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人傻傻杵著的靜谷。雖然只是見到背影,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你怎麼了?」她關心地望著他。
  
  克己微頓,木然地睇著磚道盡頭,「我沒見過未來那麼幸福的笑容,從來都沒有……」「靜谷……」安田隱隱察覺剛才可能發生了什麼事,「你還好吧?」
  
  他低下頭,沉吟了一會兒。「你可以陪陪我嗎?」他幽幽地說。
  
  「嗯。」她想也不想地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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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30 00:36:23
第八章
  
  英行席地而坐,而未來則是一臉小心地跪在他前面,細細地為他處理著唇角的傷。
  
  「你的臉已經有點腫起來了……」說著,她微微蹙起眉頭,「對不起,我哥哥出手太重了,不過他不是故意的,他一定是太緊張了,所以才……」「未來,」他突然打斷了她,不在意的一笑。「沒關係,不過你剛才說的『梅官小姐』是什麼意思?」
  
  她支吾著,「我看見她……親你……」
  
  「什麼時候?」他一震。為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
  
  「就是你說你生病那天……」看他的樣子就像是全然不知情似的,她也有點驚訝。「你不知道?」
  
  他皺皺眉頭,「不是說了那天我睡著了嗎?」原來那天梅宮麻裡趁他睡著時做了那些事,她還說什麼不知道是誰送來的外賣,簡直是胡說八道!
  
  「我會找她問清楚。」他一臉嚴肅又認真地說。
  
  迎上他的眼睛,她不覺想起他剛剛所說的那些話,不……應該算是愛的告白。
  
  低著臉,她怯怯地問:「你……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就是你說喜……喜歡我的事……」「我看起來像是在騙你嗎?」他笑問著。
  
  「不像……」她不安地睇著他,臉頰紅暈,「我只是覺得自已像是在做夢……」他握住她的手,「在做夢的是我,我沒想到自已會遇上你這樣的女孩。」說著,他在她手背上一吻。
  
  她又低下頭,忐忑地說:「可是我……我並不像你所想像的那麼完美,我……」「你在我眼裡是完美的。」他語氣堅定。
  
  「十川先生,你不明白,我……」他不知道她的缺陷,他不知道跟她在一起得背負著多大的壓力,而她,有告訴他、提醒他的義務。
  
  他以手指壓住她的唇片,低聲道:「不明白的人是你。」說著,他將她拉向自己,並把她深深地鎖在懷中。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好,是你把我從黑暗中救出來,是你讓我面對了自己,是你讓我懂得去愛、去保護某個人,而不再只是為自己而活……」他撫摸著她柔順的髮絲,喃喃地說:「你是我的天使。」
  
  聽著他溫柔的話語,未來突然淌下心慌的淚來。
  
  她能接受他這樣的感情嗎?如果他發現她的不完美,發現她可能只是他的負擔及壓力,他會怎樣呢?
  
  倏地,她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你冷?」他溫柔地問,更使勁地將她攬祝他低啞的聲音帶給她難以言喻的悸動,卻也讓她更加的彷徨。
  
  「未來……」他端起她的臉,發現她的淚水。「為什麼哭?」
  
  她搖頭一笑,「沒事,我……我只是……」她說不出話來,只想把握住她可以愛他的時光。
  
  她不知道他們何時結束,也不知道他究竟能愛戀她多久,但在這短暫、不確定的時間裡,她希望得到他完全的寵愛。
  
  「你可以再吻我一次嗎?」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大膽地向他提出要求。
  
  他微怔,旋即溫柔一笑,「我可以吻你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話罷,他低頭攫住了她顫抖的唇——他的吻充滿了深深的愛意,而她心裡卻有著難以言喻的沉痛。這樣的幸福能維持多久?她不知道,相信他也不會知道。
  
  他輕柔地吮吻擠壓著她的唇瓣,雙臂則將她牢實地鎖在懷中。
  
  在輕柔的唇片接觸後,他微微地離開她的唇,但雙臂、雙眼卻還眷戀著她。
  
  「別離開我……」他的眸光略顯憂鬱。
  
  她凝視著他深情的眼睛,輕聲地答應他。這一次,她捧住他的臉,生澀地迎上自己的唇——只要他願意,在生命走到盡頭前,她都願意留在他身邊,享受著他給的溫柔及愛。
  
  她的主動吹皺了他力持平靜的心湖,並帶起了一股難以壓抑的情潮。他環住她的身軀,重重地、深深地擁吻著她。
  
  他的吻充滿了試探及需索,就像個男人該有的反應一樣。雖然他怕自己的反應嚇壞了她,但他壓抑不住自己奔騰的情感。
  
  「未來……」他的唇轉戰至她的耳際,輕輕地以唇齒嚙吻著她。?
  
  他熾熱的呼吸讓她的腦子就像是快燒起來一般,她閉起眼睛,屏住呼吸,就怕自己會因為一時不適而昏厥過去。
  
  原來被愛著、被吻著、被抱著是這樣的感覺。整個人失去力氣、失去理智、失去思考、失去防備,彷彿這一生都只為這一刻而活。?
  
  他溫熱的氣息不斷地襲擊著她的思想,她的心裡、腦子裡滿滿地塞著對他的愛戀。
  
  雖然第一次被異性擁吻著的她,心中充斥著不安及羞赧,但這種舒服的感覺卻令她無法罷手。
  
  她勾住他的頸項,莫名地熱衷在這樣的情感之中。
  
  英行一隻手托著她的背,一隻手則摸索上她的頸子。他揉弄著她柔軟的頸背,不知不覺地鬆動著她高高的領口……他的手滑到她前面,在她意亂情迷之際撫上了她的胸口;隔著衣服,他感覺到她的心跳是那麼的急遽、那麼的紊亂。?
  
  「我愛你……」說著,他重新封住了她的唇,也封住了她的輕聲呢喃。
  
  他忘情地撫摸著她起伏的胸部,感覺它在他掌心下的悸動,她有點掙扎,但不見明顯的拒絕及抵抗。
  
  對一個未識人事的女孩來說,他的動作或許是「火」了一點,但是……這就是他。
  
  當冷靜冷漠的他遇上愛情時,會變成一個魯莽而狂熱的人,他只想讓對方知道他的愛有多深濃、多熾烈。
  
  「嗯……」在他的唇片包圍下,未來奮力地吐出喘息。
  
  她試著推開他壓下來的胸膛,「不……我……」「我愛你。」激情及渴望淹沒了她的聲音,也淹沒了他的自制,他將她擒在臂彎中,毫不隱藏自己的感情。
  
  伸出手,他解開她衣襟上的第,顆鈕扣……「啊!」她突然驚叫一聲,並用力地掙脫了他。
  
  她緊緊抓住衣襟,神情驚悸地望著他。不,不能讓他看見她胸口的疤痕,如果他看見了,追求完美的他一定會覺得失望透頂的。
  
  被她一推,英行清醒過來,神情尷尬。「我……」「我該回家了……」為了避免尷尬,未來硬是擠出了笑容。「太晚回去,爸爸跟哥哥會擔心的……」他眉頭深鎖,有點難堪。
  
  「未來,我……」他欲言又止地凝視著她,「別因為這樣而怕我、甚至討厭我……」她搖搖頭,「我沒有。」說著,她站起身來,「我只是該回家了。」
  
  他睇著她,似乎在確定她真的沒因此而生氣。
  
  須臾,他放心地一笑,「我送你回去。」
  
  「嗯。」她恬淡地一笑。
  
  *********
  
  克己和安田並肩坐在河堤邊,大口大口地喝著在超商買來的啤酒。
  
  「別喝了,靜谷。」本來打算什麼都不說的安田,終於開口制止他,「夠了。」
  
  「別阻止我,」他揮開她的手,「我心情不好……」安田蹙眉一歎,「有什麼好心情不好的?」她望向平靜無波的河面,「是因為未來有心愛的男人嗎?」
  
  克己一怔,「你說什麼?」
  
  「難道你不是因為發現未來和十川先生在一起,而心情不佳?!」她光是用膝蓋想都可以知道,他一定是因為看見了什麼而情緒低落不穩。
  
  克己濃眉一蹙,氣憤地說:「你早就知道他們的事?!」「未來在我店裡上班,而十川先生是我店裡的常客,他們的事情……我當然不會不知道……」「你為什麼不提醒我?」因為喝多了酒,他的情緒及口氣都變得有點失控。
  
  「提醒你?」安田心底隱隱有股慍火,「我不是你用來監視妹妹的爪牙!」看他心情不好,她丟下店裡的工作來陪他,而他居然對著她發脾氣?
  
  這走火人魔的傢伙,什麼時候才會真正的清醒?!「那男人能保護她、愛她一輩子嗎?」他將心中的不滿及憤怒對她發洩,「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愛她,未來會受傷的……」「就算是受傷又怎麼樣?」安田逼視著他,「在愛情裡被傷或傷人,不是常有的事嗎?就因為這樣,你就自私地要她一輩子拒絕愛情?」
  
  他跳起來,像是被激怒的老虎,「她是我妹妹,你不懂!」
  
  「我懂!」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其實你不是怕她受傷,你怕的是會失去她、失去她對你的依賴,真正怕受傷的根本就是你!」
  
  他懊惱地瞪著她,「你……」
  
  「就算被你討厭、被你憎恨,我也要講。」說著,安田的眼眶倏地一濕,眼淚在剎那間淌了下來,「在你的生命中還有別的東西是你想擁有、想保護的吧?為什麼你從不去看看你周圍的人有多在乎你?為什麼你什麼都感覺不到?」
  
  「安田?」見她流淚,他怔住了。
  
  「你保護了她這麼久,現在她身邊出現了一個可以保護她,也願意保護她的人,為什麼你不將她交給他?你怎麼能斷定他會傷害她?怎麼能?!」她話聲哽咽,「難道做哥哥的你不希望妹妹擁有幸福?她已經不是小孩、也不是病人,她想要的愛情甚至是婚姻,都是你不能給她的,你到底明不明白?!」「愛情?婚姻?」他擰起眉心,懊惱地況;「不明白的人是你,她根本就無法去承擔你所說的愛情及婚姻……」不知是哪來的衝動,她突然揚手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安田,你……」這熱辣辣的耳光讓他頓時酒醒。
  
  安田噙著淚,「有『心帛的其實是你,未來至少面對了她的感情,但是你呢?你把愛你、關心你的人當什麼?你把我當什麼?!」
  
  他怔然地望著她。
  
  她胡亂地擦去淚水,倍感絕望,「這些日子以來,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安田……」他欲趨前。
  
  她退後幾步,恨恨地說:「我不想再看見你了!」話罷,她旋身奔下堤防,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睇著東倒西歪的啤酒罐,想起安田傷心的淚水,克己懊惱地皺起眉心。
  
  他到底做了什麼?他又忽視了什麼?這段日子一直在他身邊勸慰他的安田,又被他當成了什麼?
  
  是她的撫慰來得太容易,他才因此忽略了她的感情、她的存在嗎?
  
  也許,他是真的該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緒了——*********英行未預先通知地來到梅宮麻裡的辦公室,而不知道他此行真正目的她還笑容燦爛地迎接他。
  
  「十川先生,你是拿合約來的嗎?」她熱情地說:「你打電話給我嘛!我可以去你家拿呀!」
  
  英行撇唇冷笑一記,「不麻煩梅宮小姐了。」說著,他從口袋拿出折疊起來的一紙合約。
  
  見他將合約折成這樣已夠她訝異,而他接下來的舉動更是教她震驚。
  
  他攤開那張已經簽上名字的合約,當著她的面就撕成碎片。
  
  「十川先生?!」梅宮麻裡面露驚色,「你……你這是做什麼?」
  
  「這話應該問你。」他淡淡地說。
  
  她一怔,「什麼意思?」
  
  「簡單的說……我討厭你的所作所為。」說罷,他旋身就要離開。
  
  她追上前,擋住了門口。「請你把話說清楚!」說籤就簽,說不簽就不簽,他把她當什麼啦?從沒有人敢這麼對她,他也不例外。
  
  他冷漠地睇著她,「那天你在我家做了什麼,你應該是最清楚的那一個吧?」
  
  經他一說,她倏地明白了他所指何事。「我沒錯!我是親了你,不過那是因為我喜歡你。」
  
  「是嗎?」他又是一笑,但卻冷得足以凍結人心。「很可惜……我對你沒興趣。」
  
  「你對她就有興趣嗎?」她揚起眉頭,悻悻地說:「她有什麼好的?她只是個咖啡店的女侍,她甚至對你的事業毫無幫助……」』「你沒有資格評判她。」他目光陰鷙地嗔視著她。
  
  她眉眼緊揪,氣得唇片顫抖,「你……你們根本就不是情侶!」
  
  「我們是不是情侶應該不干你事吧?」說著,他推開了她,大步邁了出去。
  
  「十川英行!」她在他身後大喊,「沒有我,你的畫絕不能賣到高價的!」
  
  他回眸冷睇了她一記,唇邊勾起一抹無所謂的微笑。
  
  *********
  
  自從安田在河堤上給了克已一巴掌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咖啡店,而安田也開始變得陰陰鬱郁的。
  
  但是顯然地,她憤怒的一巴掌是讓克己清醒了許多,至少他不再糾纏著未來追問英行的事情,也不再以保護者的姿態管束她的行蹤及去向。
  
  因為這樣,未來和英行享受了一段極為自由而快樂的時光。
  
  沒事時,他會到咖啡店裡坐上一個下午,休假時,她也會在他租賃的那間房子裡待上一整天。
  
  「上菜囉!」未來興奮地層現她跟安田學來的廚藝。
  
  英行睇了一眼桌上的萊色,「著起來還不錯嘛!」
  
  「當然,」未來得意地坐了下來,「名師出高徒啊!」說著,她拿起筷子,像個等著被稱讚的小孩似的望著他,「吃呀!」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豬排肉,想也不想地就放進嘴裡。「唔……」他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動作有點遲鈍地將豬排肉硬吞了進去。
  
  「怎麼樣?」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結果。
  
  「不錯礙…」他笑得有些勉強。
  
  未來也沒多想,立即夾了一塊放進嘴裡。「呃!」她皺起眉頭,將那塊連嚼都沒嚼的肉吐了出來。
  
  「難吃死了……」她真佩服他剛才居然有勇氣,將那塊肉吞進肚子裡去。
  
  「不難吃,不難吃……」她在廚房裡忙了老半天,就算是吃了會毒死他,他也會把她的心血統統送進肚子裡去的。
  
  看他為了安慰自己,而勉強將這些可能連狗聞了都要倒退三步的東西吃進肚子裡,她就覺得很心疼,也很感激。
  
  「別吃了,丟了吧!」說著,她隨手抓起擱在一旁的報紙。這一抓,她看見了上面的頭條——退去光環的梵谷——十川英行挾著在國際上的高知名度而回國定居的十川英行,漸漸地走下坡,曾差點與其簽約的新象藝術中心負責人。
  
  梅宮麻裡,在公開場合批評十川的畫作,據梅宮說……她一怔,「英行,這是……」她將報紙拿起,神情有點憂忡。
  
  他撇唇一笑,毫不在意,「沒什麼,別放在心上。」
  
  「是因為你沒簽約的關係嗎?」她問。
  
  「也許吧!」他又是自若一笑。
  
  「都是我不好……」其實他是因為她而決定不跟梅宮簽約的,追根究底的話,她應該才是罪魁禍首吧?
  
  他撩撩前額的髮絲,平靜地望向屋外,「我的生活還不成問題,放心。」
  
  未來低著頭,神情沉鬱。
  
  他站起來,「我們去玩水。」說著,他先行步出屋外,到院子裡接上了水管。
  
  未來凝睇著他的背影,不覺又是一歎。他為什麼這麼泰然自若,一點都不受到影響呢?是他天生就這麼冷靜,還是為了讓她安心?
  
  一步出前廊,英行就抓著水管往她身上噴。
  
  她尖叫起來,在前廊上又跳又閃,「不公平!等等!等等啦……」不一會兒,她的衣服已經讓水給噴得濕漉漉地粘在身上。
  
  她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就衝下前廊去,「小人!」管不了自己春光乍現,她伸手就要跟他搶水管。
  
  睇見她玲瓏有致的身段,他不覺有幾秒鐘的怔愣。
  
  驚覺到他炙熱的眼光,她不禁停下所有動作,下意識地雙手抱胸。「你看哪裡啊?不良中年!」她羞紅著臉,轉身就往屋裡跑。
  
  英行關了水龍頭,迅速地進到屋子裡找尋未來的影蹤。
  
  一進房間,他發現未來正背對著房門,努力地用乾毛巾在擦拭著濕透了的胸口。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突然從她身後環住她纖細的身軀。「未來……」「呃?」她顯然有些不自在,「我……我衣服都濕了……」她不明顯的掙扎著,像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絕他似的。
  
  他將她的雙手拿下,以雙臂環過她的身子,輕輕地抱住了她。低下頭,他的唇在她火熱的臉頰上廝磨。
  
  她知道他想做什麼,也知道他期待著什麼。
  
  要是她沒有胸前那道十寸長的手術疤痕,她不會有這麼多的顧慮,她會願意給他,可是……「英行,我……」「我愛你。」他低聲地說,然後吮吻著她羞紅的耳垂。
  
  當那熾熱的氣息吹進她耳窩裡,一股不知名的火熱席捲了她,將她緊緊地包圍著、圈套著。
  
  她好想在他的懷中融化、好想在他的懷中等待清晨的到來、好想和他真真正正地結合……但是,她也怕一褪去衣衫,他們就可能因此而結束。
  
  「不,英行,我不行……」她斷然地拒絕了他,並扳開他的手。
  
  他凝視著她,眼底充滿了疑惑。每當他抱著她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心意,她明明也期待著他,為什麼卻總是拒絕?
  
  「為什麼?」他不是非要不可,但是她總得告訴他原因為何吧?
  
  他一欺近,未來就直覺地往後退去。「不行,我是真的……」她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強烈的渴望,她知道自己一再的拒絕也確實很傷他的心。不過她真的很怕「結果」提前到來,現在的她是抱著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態在跟他交往。
  
  「我不……」天呀!她該如何拒絕才不至於傷了他呢?
  
  突然,她覺得胸口一陣揪緊——
  
  「不,」她皺起眉心,按住胸口,「真的不可以……」見她按著胸口,而且還皺眉擰眼地一臉痛苦,英行心上陡地一驚。
  
  「未來?」他忙靠過去,焦急地扶住她,「你不舒服?」
  
  他明明知道她有心臟病,為什麼還要這麼嚇她、逼她?
  
  他真是恨透了這麼愛戀她、渴望著她的自己!
  
  睇見他一臉憂急,未來忍不住地想笑。她想,他一定是以為她心臟病發吧?
  
  「你……幹嗎?」她憋住笑意瞅著他。
  
  他一定神,這才發現自己被擺了一道。「你騙我?」
  
  說著,他在她額頭上一拍,「你知不知道我會擔心啊?混賬……」未來垂著眉,一副「真心悔改」的模樣。「別生氣啦……」他頹然地坐下,攢了攢眉頭,「想拒絕我也不要用這種方法嘛!我會得心臟病的……」他一個人嘀嘀咕咕的。?
  
  覷著這個時候,未來一下子就溜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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