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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情緣系列之七 心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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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1:31:08 |只看該作者
 
  終於,批鬥大會圓滿結束。

  批鬥的人批鬥得很盡興,被批鬥的人沒有一張臉不是又紅又青又白的,嘴巴又
張又闔,卻回不了半個字。

  他們故意揪出唐書槐的弱點來利用,裴璃卻一個一個把他們心裏的不良意圖全
都揭露開來擺在陽光下,因為是事實,所以他們無言以對,滿肚子的怒火只能飆自
己的腸胃肝肺。

  「我從來不知道妳也會護這麼大的火!」唐書槐傾身耳語,十分驚歎。

  「不喜歡跟人家爭、跟人家吵,並不代表我就是個沒原則、沒脾氣的人,我只
是『火點』很高而已。」裴璃咕噥。「別惹翻我,什麼都好說,要我讓什麼都行,
我都會嘻嘻哈哈的讓給你,但要惹翻了我,很抱歉,要我讓一根牙籤也不行!」

  唐書槐深深凝視她。「妳……也有妳的個性。」

  「答對了!」裴璃頜首承認。「不過,你的『火點』應該比我更高吧?」

  唐書槐沉默一下。「對。」意思就是,兩人都不是沒原則沒脾氣的人,只是
「火點」很高不容易使他們發怒而已。

  就在他們低聲耳語的同時,唐媽媽也已冷靜下來了,而薑也畢竟是老的辣,趁
他們「情話綿綿」時,她絞盡腦汁認真思索,終於又給她想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來了。

  裴璃可以不以為然,卻無法說那是錯的。

  「這位是裴小姐,對吧?」唐媽媽慢條斯理地問。

  「是,」裴璃狐疑地打量唐媽媽和藹可親的笑容。「怎樣?」

  什麼陰謀?不僅僅是她,唐書槐和其他人也都覺得很納悶,唐媽媽剛剛還被
「責備」得說不出話來,現在又對「敵人」綻開「友善」的笑容,是怎樣,準備握
手言和了嗎?

  「那麼……」唐媽媽笑得更是「慈祥」。「幾歲啦?」

  「二十一。」

  「實歲?虛歲?」

  有差嗎?

  「虛歲。」裴璃愈來愈疑惑了。

  「喔喔喔,那算實歲的話,也不過才二十嘛,對不對?」唐媽媽瞟了唐書槐一
眼。「那麼,我想妳應該不願意太早結婚吧?」

  裴璃聳聳肩。「等我大學畢業,再工作兩年,應該不算晚吧?」

  唐媽媽雙眼一亮。「換句話說,如果要求妳現在就和書槐結婚,妳一定不願意
囉?」

  「廢話!」裴璃脫口道。「我還在念書耶!」

  聞言,唐媽媽仰首大笑三聲,得意得不得了。「那妳就不能怪我要他和林小姐
結婚了。」

  裴璃瞇起眼。「為什麼?」

  「他們幾個出生時,」唐媽媽揚手朝唐書槐他們揮一下。「他們的奶奶都會拿
他們的八字去給人家批,而書槐,算命的批說他得在滿三十歲以前結婚--就是明年
三月以前,不然他活不過三十三歲。不信的話,妳可以問問書槐。」

  刷一下,裴璃立刻回頭,「真的?」吃驚地問。

  稍稍猶豫了一下,唐書槐才點了點頭,「真的。」再補充,「不過,我從來不
相信算命那一套。」

  裴璃皺眉,慢吞吞地轉回去面對唐媽媽,腦袋裏齒輪飛快地轉動著。

  她是在南部出生長大的,十分瞭解老一輩人對這種事的迷信,甚至她家後面就
有一座觀音廟,天天都可以聽到尼姑在那裏打鐘念經,小時候她還常常跑到庵堂去
聽尼姑講佛經的故事呢!

  因此,就算她嘴裏說不信,理智也不相信,但下意識裏,她就是不敢肯定那真
的只是迷信。

  倘若是她自己的事,她多半會一笑置之,不予理會。

  但如果是她關心、她在意的人,一般的事也是無所謂,但攸關生命之事,她寧
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鬧笑話總比後悔莫及好。

  可是……

  「怎樣,裴小姐,還有話說嗎,嗯?」唐媽媽愈笑愈倡狂。「我可是為了書槐
好喔,妳還能說我錯了嗎?」

  輕輕地,修長的手搭上裴璃的肩,唐書槐再次傾身附在她耳畔低語。「不用在
意,我真的不信那種事。」

  他不信,她不敢不信呀!

  但是……但是……在這之前,她從未考慮過結婚的事,畢竟,她還是個學生,腦袋
裏只有成績、學分的問題啊!

  就算她和唐書槐的感情很穩定,有時候會「害」她「不小心」讓「結婚」這種
名詞閃過腦海中,那也是要在她大學畢業,再工作幾年,當她覺得自己的心智夠成
熟成為人家的老婆之後,她才會……

  「來,書槐,既然裴小姐不能和你結婚,為了你自己著想,你還是先來認識一
下林小姐吧!」唐媽媽硬把唐書槐扯到林小姐那邊。「我保證你絕不會後悔的!」

  「媽,那種迷信的事,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們相信,告訴你,我們可不想失去你!」

  對,他們不想失去他這個可以使喚一輩子的奴隸!

  裴璃咬牙切齒的暗忖。可是,即使明知他們可能根本沒有半個人相信這種事,
純粹只是拿出來做逼婚的藉口而已,偏偏她又不敢完全不信,誰讓她是在南部出生
長大的!

  「瞧瞧,多麼相配的一對啊!」唐媽媽目注並坐在沙發上的兩人,得意洋洋,
笑得闔不攏嘴。「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錯!」

  相配個鬼!

  在他們來講,只要那個女人不會妨礙他們把問題丟給唐書槐去解決,那個女人
就是最適合唐書槐的老婆,他們才不管唐書槐本身的意願呢!

  「好了,那就這麼決定了,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訂婚吧!」

  今天就訂婚?

  不敢相信,他們是真的抓狂在暴走了是不是,又不是上餐廳吃飯,點了菜管你
愛吃不吃,反正點了你就得吃!

  「媽,我不……」

  「然後,我看就……嗯嗯,準備一個月應該就差不多了,喏,就這樣,今天訂
婚,一個月後結婚……」

  夠了!

  裴璃恍惚聽見腦袋裏某根筋斷掉的聲音,然後,一整個人便控制不住地暴沖過
去,劈手一把捉住唐書槐的手拉起來,掉頭就走,並丟下幾句話。

  「滿三十歲以前結婚對不對?沒問題,我們就結婚!」

  話說完,人已經沖出門外,而且還在繼續加速暴沖當中,唐書槐想拉住她都拉
不住,只好跟著她快步走。

  「等等,等等,小璃,妳……」

  「我們明天就去登記公證結婚,結完婚之後再去通知你媽媽和我爸媽!」

  「耶?但……但……為什麼要這麼急?」

  「免得我後悔!」

  @   @   @

  她真的後悔了!

  那天,她說要公證結婚,唐書槐硬是不許她做這種衝動的事,好說歹說勸她跟
他一起去找曹正廷商量過後再說。

  「結婚?太好了!」

  「咦?」

  「而且要愈快愈好,免得你媽媽又出什麼壞點子來設計你了!」聽曹正廷這麼
一說,她更是堅定決心,翌日便強行捉唐書槐去登記公證結婚,三天后,拉上曹正
廷和他老婆做證人,瞞著各自的家人,先斬後奏地結婚,當天就搬到唐書槐的大廈
公寓裏去了。

  週末,新婚夫妻倆便相偕南下去「通知」裴家人這項婚事,雖然裴家人驚嚇得
下巴全都掉光了,還有人跟著下巴一起摔到地上去,不過,既然是裴璃的決定,他
們最後還是欣然接受了。

  更何況,唐書槐看上去就是個老實可靠的人,有事業有家產,又不用跟公婆同
住,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他們唯一堅持的是……

  「我們不要聘金,但一定要『請桌』送喜餅,免得人家說我們小璃是偷偷摸摸
嫁人的!」

  「那當然,不知道爸爸希望擺幾桌呢?」

  「我們家親戚朋友也不少,起碼要四、五十桌吧!」

  「那就一百桌、五百份請帖和喜餅,可以嗎?」

  「好好好,可以,可以!」至於唐家這邊的反應,不出所料,唐媽媽大發雷霆
之怒,當場甩了唐書槐兩個耳光,裴璃差點被就地格殺。

  「我不承認她是唐家的媳婦!」

  「為什麼?媽不是說只要我在滿三十歲以前結婚就可以了?」

  「我……我不喜歡她!」

  「是我娶老婆,並不是媽娶老婆啊!」

  「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歡她,除非你跟她離婚,不然不要再叫我媽媽了!」

  聽唐媽媽那種耍賴似的語氣,唐書槐也不再多說,直接帶著裴璃轉身走人,毅
然走出唐家大門。

  此後三個月,他們過得很幸福、很美滿。

  元旦當天,他們到南部辦喜酒請客;寒假時,唐書槐帶她到日本去度了三個星
期的蜜月,回來剛好趕上開學。

  但開學後沒多久,幸福美滿的感覺就逐漸流失了!

  「對不起,小璃,我會晚點回家,妳先吃飯吧!」

  「喔,那我會留飯菜給你。」放下電話,裴璃兩眼盯著電視,卻沒看進腦子裏。

  就從他的生日過後幾天,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他們初識時那種任由唐家人隨傳隨
到的狀況,她沒有問為什麼,唐書槐也就沒有特別解釋什麼,但從曹正廷口中,她
得知這是唐媽媽開出來的「條件」。

  要再叫她媽媽,唐書槐就必須像以前一樣替他們解決所有的麻煩,因為,這是
他「欠」他們的。

  到了大四上,情況更糟糕了,每每他們早就約好要做什麼,但時間到了就被迫
不得不取消或延後,甚至看電影看一半就退場離開,因為,他那些家人們又在「召
喚」他了。

  此外,由於工廠要擴廠,公司更忙碌了,對曹正廷,唐書槐也就更內疚了,常
常外國客戶來,要求在週末約談簽合約,他都強行接手,希望曹正廷至少在假日裏
能好好休息一下。

  甚至,連曹正廷和他老婆吵嘴鬧彆扭,他都要匆匆忙忙的跑去探問狀況。

  雖然她總是笑吟吟的告訴他不要緊,她不在意,但事實上,她已經在後悔和他
結婚了。

  大四下,期中考過後一個多月,她意外發現自己懷孕了……

  「奇怪,怎會,我都有吃避孕藥啊!」她攢眉苦思。「難道是……期中考那個禮
拜忘了吃?」

  不過,既然有了,反正她都快畢業了,應該沒差吧?

  「呃,老公,我們曾經討論過孩子的事,說等我畢業工作兩年後再生,可是,
如果我想早點生,你說好嗎?」

  這天,恰好唐書槐也準時下班回家了,裴璃就在吃晚餐的時候提起這件事。

  「早點生?」唐書槐很驚訝,旋即為難地蹙起眉來。「這……」

  「不好?」不知為何,裴璃的心好像被寒冬裏的冷風吹過,涼意颼颼。

  「呃,老實說……」唐書槐放下碗筷,滿臉歉意。「我大姊結婚十年,我妹妹結
婚四年,她們都還沒生,我媽是說叫我們先不要生,起碼等大姊生了之後,我們再
生,不然大姊會很難過的。」

  「……」

  就在這一剎那,裴璃決定他們應該「分手」了。

  @   @   @

  畢業典禮過後,唐書槐說要帶裴璃到夏威夷玩幾天,慶祝一下。

  然而,就在出發前兩天,他們的行程又不得不改變了,因為,唐允先要到大峽
谷去攀岩,唐書槐又得到大哥的公司去「上班」了。

  「吃飽了?」

  「嗯。」

  兩眼瞅著唐書槐起身來到她身邊,裴璃如同往常一樣仰起臉兒讓他在她紅唇上
印下一吻。

  「要出門了?」她帶著微笑問。

  「早點去才能早點回來,」唐書槐解釋。「不能到夏威夷,起碼我要儘量準時
下班回來陪妳。」

  「沒關係,要到夏威夷隨時都可以。」

  「謝謝,妳總是那麼體貼。」

  於是,她起身送他出門,輕快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直到大門一關上,笑容就
像錯覺似的即刻消逝,年輕的容顏上抹上一層無奈。

  體貼?

  才怪,她只是在等待,雖然一再又一再的失望,但她依然很有耐心的等待著,
直到此刻,時間已不容許她再等待下去了。

  她歎了口氣,回到飯廳清理餐桌,再到廚房洗碗,待一切整理好之後,她慢條
斯理的回到臥室,從更衣室裏拖出早已準備好的行李箱,再從化妝箱最底層取出護
照機票和業已簽好名的離婚證書,盯著離婚證書看了好一會兒,又歎了口氣。

  下定決心很容易,實行起來卻好困難。

  或許在這之前,她還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麼愛他,但在這臨分別前的一刻
裏,她終於能確定,在這世上,她最愛的人就是他。

  就算在這將近一年半的夫妻生活裏,除了睡覺以外,他們相處的時間實在是不
多,可是,每天晚上睡在同一個男人身邊,做男女之間最親密的行為,就算白天的
生活再怎麼平淡,還是會慢慢築建起一種獨屬於他們的親昵感。

  男女之間的愛,是癡狂的,使她在這分開的前一刻,心會痛。

  而那份夫妻之間的親昵感,是甜蜜的,使她在這離去前的時分,依依難舍。

  但她不能不走,為了她自己,也為了孩子,她必須與他「分手」,心痛才能夠
慢慢痊癒。

  「對不起,我不能不走,希望你能諒解。」對著結婚照裏的男人,她喃喃自語。

  又盯著結婚照好半晌後,她才狠下心來硬拉開視線,毅然起身,拎起背包,拖
著行李,匆匆離去,害怕自己再不走會走不了。

  她愛他,卻不能不離去,因為,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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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離家恰恰好一個鐘頭後,裴璃又回來了。

  「我是笨蛋嗎?竟然忘了把護照機票收到皮包裏就跑了!」她喃喃嘀咕,下了
計程車,又探頭進去。「對不起,可以等我一下下嗎?我拿個東西就好了!」

  計程車司機瞄了一下手錶,歉然道:「很抱歉,兩個鐘頭後,我要帶老婆去產
檢,就算現在馬上趕到桃園機場再跑回臺北,時間上也來不及了,麻煩小姐另外叫
別的車吧!」

  「喔,好吧!」裴璃只好拖出行李,付了車錢。

  然後,她拖著行李回到大廈中庭,循著噴水池步道右拐來到她住了近一年半的
家,拿出鑰匙開門,匆匆進入,經過前院,才剛踏入屋內,還來不及轉向主臥室,
就見一個人自書房走出來。

  「老公,你你你……你怎會在家?」裴璃驚慌失措地大叫。

  唐書槐舉舉手上的文件,「忘了拿這份文件。」說著,目光落向玄關處的行李
箱。「妳要去哪里嗎?」

  天涯海角!

  裴璃勉強拉開一彎假笑。「那是……是……啊,對了,要送去資源回收的舊衣服。」

  「原來如此!」唐書槐笑了笑,眼底的憂鬱卻濃重得令人心驚。

  「老公,你是不是……」裴璃擔憂地上前撫摸他的臉。「哪里不舒服?」

  唐書槐似乎很認真的想了一下。「胸口很悶。」

  「氣喘嗎?」裴璃立刻把他拖到客廳的沙發坐下。「這幾天都在下雨,半夜裏
你都咳得很厲害,我想,你要不要休息一天?」

  記得他們還在約會時,除了發作過一回哮喘之外,她也很少見到他咳嗽,還以
為就跟他說的一樣,他的氣喘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直至婚後她才知道,不僅僅是季
節變換之際,就算是在一般日子裏,如果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他也會咳嗽,而且
都是在半夜。

  「好啊!」唐書槐很爽快的同意了。

  於是,裴璃先打電話去跟曹正廷說一聲,再走向廚房。

  「我去倒杯溫開水給你吃藥。」

  但是,她不過才倒了杯溫開水,回到客廳,卻見唐書槐已是咻咻咻的幾乎喘不
過氣來了,鏗鏘一聲,杯子掉到地上,她慌慌張張地沖過去,幫他把氣喘吸入劑弄
好,讓他吸了一大口。

  「好點了嗎?好點了嗎?」

  沒有!

  幾分鐘過去,唐書槐的狀況不但沒好轉,反而愈來愈嚴重,臉色已經有點發青
了,裴璃急得快哭了。

  「再吸一口!再吸一口!」

  「不……醫……醫院……」

  二話不說,裴璃立刻用力扶起唐書槐,撐著他踉踉蹌蹌地走出去。

  「咦?」隔壁的蘇太太拎著車鑰匙,也剛踏出大門,關切地看著他們。「唐先
生怎麼了嗎?」

  「他氣喘發作了,我要送他去醫院。」

  「我送你們去!」

  於是,兩個女人一人撐一邊,腳步加快了,上車後,蘇太太就以最快的速度駛
向醫院。

  「小……小璃……」唐書槐的神智已經不太清楚了。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裴璃也哭了。

  到達醫院急診處時,唐書槐業已完全的昏迷了,她們只好請男護士把他抱進醫
院裏去。

  二十分鐘後,醫生從急診室出來。

  「唐先生的狀況很不穩定,最好讓他住院,我們要替他做一些檢查。」

  「好,好,住院,那我……」裴璃無助地瞅著醫生。「現在該怎麼辦?」

  醫生安撫地按按她的肩。「去替妳先生辦住院手續。」

  「對,對,要辦住院手續,要住最好的病房……」裴璃喃喃道,依然是一臉的彷
徨。「可是,我什麼都沒帶……」

  「我送妳回去拿。」始終陪伴在她身邊的蘇太太及時提供最大的助力。

  「謝謝,謝謝!」裴璃忍不住又哭了不起。

  從不知道自己是這麼的軟弱,在唐書槐最需要她的時候,竟然會茫然無措,完
全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種時候,她又怎麼離得開他呢!

  @   @   @

  一聽聞唐書槐住院,曹正廷在第一時間就趕了來,裴璃一見到他就松了好大一
口氣--有人可以陪她分擔這份憂慮的心情了。

  「曹大哥,麻煩你陪陪他,我要再回去一趟替他拿換洗衣物。」雖然醫院裏有
醫生、有護士,但他們並不是隨時都在病房裏的,她實在沒辦法放心地走開。

  「好。」待裴璃離開病房後,曹正廷方才轉過頭來凝視著唐書槐,眉頭糾結著
深深的皺褶。「認識這麼久了,這還是我頭一回見你哮喘嚴重到住院,告訴我,到
底是什麼事讓你煩心到這種地步?」

  「小璃她……」掛著氧氣,唐書槐的呼吸仍然相當的喘促,說話無法不斷開來
講。「要離開我……」

  「離開你?」曹正廷驚呼。「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唐書槐很辛苦地閉上眼喘了一會兒。「請你幫我……打一通
電話……」

  「打給誰?」

  「不是給誰……而是……那裏……」

  「哪里?」

  「德國……」

  @   @   @

  「妳回去洗個澡,然後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吧!」

  「我在這裏就可以洗澡,也有小床可以睡,還有電視可以看呢!」從唐書槐住
院當天起,曹正廷的老婆田若雯就開始按時送三餐來給唐書槐和裴璃--唐書槐的餐
食都是曹奶奶親手做的,順便「代班」一下,好讓裴璃能夠回家去喘兩口氣。

  但除了回家拿取需用物品衣服之外,裴璃堅持片刻不離的守在病房裏看護唐書
槐,連到外面走走散散步都不肯。

  「這種小床睡起來很不舒服吧?」田若雯不以為然地打量那張小床。

  「我也不是享受慣了的人。」裴璃滿不在乎地說。

  「起碼……出去走走吧!」唐書槐喘息著要求,他也捨不得裴璃這麼勞累。

  「好好好,我出去買幾本雜誌來看,可以了吧?」唐書槐一出聲,裴璃就投降
了,她知道她要是再拒絕,唐書槐一定會繼續說服她,他說話已經那麼吃力了,她
不想看他那麼辛苦。

  裴璃離開病房不到兩分鐘,曹正廷就悄悄領著一個人進病房裏來,六十來歲的
年紀,慈祥的五官,略顯福態的身軀,就像個和藹的鄰居伯伯,只不過他是個金髮
綠眸的外國人罷了。

  在唐書槐的示意下,曹正廷和田若雯也出去了。

  「斯得曼醫生……好久不見了……你好嗎?」德文。

  「很好,倒是你……」斯得曼醫生擔憂地審視他。「看來不太好,怎麼了?」

  「你知道的……我有氣喘……」唐書槐苦笑。

  「我當然知道,可是……」斯得曼醫生搖搖頭。「你從來沒住院過。」

  唐書槐沉默一下。

  「斯得曼醫生……我想請你幫我……解開禁制……」

  「咦?」斯得曼大吃一驚。「為什麼?」

  「我……需要……」

  「但是……」

  「我真的……需要……」

  斯得曼醫生皺眉凝視他片刻,又搖了搖頭,歎氣。

  「好吧,既然是你的要求……」他無奈地說。「可是,我必須先警告你,當年你
還年幼,要向你下催眠暗示是很容易的,但現在,你已經長大了,有成年人的意志
力,那種能力應該也更強了,倘若你想要再用催眠暗示來下禁制,恐怕是不太可能
的了,換句話說,禁制一旦解開,就再也封印不回去了,這一點你一定要有心理準
備!」

  唐書槐頷首。「我明白了……」

  「你確實考慮清楚了?」斯得曼醫生慎重地再問。

  「考慮……清楚了……」唐書槐堅定地道。

  「好,那,現在?」

  「對,現在……在我老婆……回來之前。」

  其實,他百般不願意,千般無奈,可是,為了留住老婆,無論如何,他非解開
禁制不可!

  她究竟為什麼要離開他呢?

  @   @   @

  奇怪,為什麼她總覺得去買雜誌回來後,唐書槐就一直用一種探索似的眼神盯
著她看?

  裴璃暗忖,眼角視線悄悄溜過去,恰好看到唐書槐閉上眼。

  「我想……睡一下。」

  「呃,好,那我看雜誌。」

  為唐書槐拉好被單後,裴璃便在床邊坐下,翻閱剛買來的雜誌,忽地,翻頁的
手指停頓下來,目光凝住一幅奶粉廣告上的小嬰兒,另一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小腹。

  怎麼辦?

  這種時候不能離開他,可是用不了多久,她的肚子就瞞不了人了,到時候又會
如何?

  他會叫她拿掉孩子嗎?

  不,他不要孩子,她要,孩子是她的,誰也別想從她身上奪走!

  五指張開保護性地緊貼住小腹,她堅定地對自己發誓,沒注意到唐書槐早已睜
開了眼,又盯著她看了,就在這時,驀而現出一臉驚詫又錯愕的表情,震驚的視線
拉下去看看她的小腹,再拉回她的臉,又拉下去看她的小腹,傻住了。

  原來她有孩子了!

  她為什麼不告訴他?

  不,她原是要告訴他的,上個月,可是他卻希望她暫時不要生,起碼等他大姊
生了之後再……

  「小璃……」

  「咦?」裴璃駭了一大跳,猛然抬頭轉過來。「我以為你睡了,怎麼了?想喝
水嗎?還是哪里不舒服了?」

  「不是……」唐書槐拉來她的手握住。「我是想……生個孩子……好嗎?」

  裴璃靜默了好幾秒,方才驚叫出來。「耶?但你不是說……」

  「我現在……想要孩子了……」唐書槐喘了一會兒。「我不想死了……都還沒抱過……
自己的孩子……」

  「少鬼扯了!」裴璃慌忙捂住他的嘴,惱怒的瞪眼。「誰說你會死了!」

  拉開她的手,他央求的凝視她。「為我生個孩子……好嗎?」

  「我沒說不好啊!」她溫柔地拂開他額上的落發。「我是說,我一直想告訴你
的,我……」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頭。「呃,其實我早就懷孕了啦!」

  「真的?」他綻出驚喜的笑。「謝謝妳,小璃……謝謝……」

  「不客氣!」她一本正經地說,旋即噗哧笑出來,「好了,好了,你不是想睡
嗎?」她親昵地在他額上啄了一下,「睡吧!」憐惜的柔荑在他頭上輕輕撫挲著,
一下又一下……

  片刻後,唐書槐安詳地沉睡了,裴璃才收回手,坐回原位,輕輕歎息。

  即使他不反對讓她生孩子了,那也只不過是不用再擔心會被他知道她懷孕了而
已,所以,她不必急著要離開了,但終究,她還是要離開的,因為……

  Last one的滋味她品嘗就夠了,她絕不讓她的孩子也嘗受到Last one的痛苦!

  而原是緊閉雙眼狀似已熟睡的唐書槐,忽又猛然睜開眼,困惑又不安地注視著
她的側臉。

  Last one?

  @   @   @

  唐書槐住院四天后,唐家才有人來探望。是唐大嫂和唐心蘭。

  「你怎麼還沒好啊!」一來就抱怨,唐大嫂不滿地嘟嘟嚷嚷的。「都四天了,
丟下你大哥的公司不管,要出了問題誰負責?不然你就把公事交代給我大哥……」

  「是媽……不許的……」

  「那公司怎麼辦?你又……」

  「那個不重要,可以慢一點再講,我的事比較重要,要先講!」唐心蘭用力推
開唐大嫂。「書槐,你姊夫又……」

  「喂喂喂,妳們夠了沒有?」裴璃怒氣衝衝地扯開她們兩個,盾牌似的站在床
前。「妳們知不知道,書槐到現在連下床上個浴室都要人攙扶,而妳們一到這裏,
連問候也沒問候一聲,就忙著把問題丟給書槐,是怎樣,妳們就真的把他當成是妳
們的奴隸了嗎?」

  唐大嫂與唐心蘭不約而同瑟縮一下,又心虛地相對一眼。

  「是……是媽叫我們自己來跟他說的呀!」

  「為什麼不叫大哥回來顧自己的公司?」裴璃怒問。「自己老公的問題為什麼
不自己處理?」

  「媽說……」唐心蘭吶吶道。「是書槐欠我們的嘛!」

  還在說這種話!

  「妳們真是……」

  「小璃……夠了……」唐書槐擔憂地阻止裴璃繼續飆火,她懷有身孕,不應該太激
動的。

  僅僅回眸一眼,裴璃就面無表情地走開了,背對著她們,不想再理會她們了。

  算了,算了,早就知道她的話他是永遠都聽不進去的,因為,在他的心目中,
媽媽排第一,第二是大哥,第三是大姊,第四是弟弟,第五是妹妹,第六是大嫂,
第七……總之,全部都是他最親愛的家人。

  直至倒數第三才會排上朋友--曹阿嬤、曹正廷和田若雯,倒數第二是工作,而
她,總是last one。

  因為,就像媽媽一樣,他根本沒把她視為真正的家人。

  或者,他是愛她的,但,再專情又如何,終究,他給她的愛太淺薄,使她連成
為他的家人的資格都沒有,因為,他所有的愛都分給他最親的家人了,最後能施捨
給她的,也只有一點點殘渣似的愛。

  所以,他只聽得進去他那些家人的話--按照順序,而她,只不過是區區last
one罷了,她的話,他怎麼可能聽得進去呢!

  原想對唐大嫂說什麼的唐書槐,忽地驚訝地轉注裴璃。

  原來如此,last one,她一直都以為在他的心目中,她只有屈居最後一位的價
值嗎?

  徐緩地將目光再移回唐大嫂那邊,他的表情格外平靜。

  「小璃她懷孕了……請不要讓她……太激動……」

  兩秒後,裴璃霍地轉回身來,訝異地目注唐書槐:原來他是怕她太激動會影響
胎兒,才阻止她生氣的嗎?

  而唐心蘭則在一怔之後,憤怒地尖叫了起來。

  「懷孕?懷孕?她懷孕了?太過分了,媽不是告訴過你了嗎,等我生了之後,
你們才能生嗎?」說著說著,她居然大哭了起來。「你姊夫就是因為我都生不出孩
子,他才會到外面找女人的,現在,你們是故意要給他理由和我離婚嗎?」

  「大姊……」唐書槐輕輕道。「領養個孩子吧!」

  唐心蘭面色大變,「你你你……」怒火燒幹了她的淚,也燒紅了她的眼。「你是
說我永遠都生不出孩子來嗎?虧你是我的親弟弟,竟然對你的親姊姊說出這麼冷酷
的話,我……我要去跟媽說!」

  憤怒的女人跑走了,唐大嫂猶豫一下,也跟著離開了,待病房門闔上後,裴璃
才慢條斯理地回到床邊。

  「其實……」她歉然地瞅著唐書槐,因為剛剛誤會他了。「我並不是說不應該幫
忙家人,而是,真的需要幫忙的,自然要幫,可是不能讓她們完全依賴你,她們自
己也應該負起責任,不能老是逃避或依賴別人嘛!」

  「不用解釋……」唐書槐握住她的手。「我都明白……」

  她感激地俯唇親了他一下,再次拉好被單。「那好吧,快睡吧!」

  「嗯,好。」他闔上眼皮,卻又馬上拉開。「小璃……」

  「幹嘛?」

  「妳排行老三?」

  「嗯啊,跟你一樣。」

  「那妳媽媽出國回來……分禮物的時候……妳就不可能是last one吧?」

  沉默一下下,裴璃笑了。「當然不可能。」

  唐書槐點點頭,再次闔上眼,睡了。

  而裴璃又坐回床邊的椅子上,打開雜誌,卻沒有一個字看入眼裏,也沒有半張
照片印入腦海中。

  她不可能是last one?

  愛說笑,打從她有記憶以來,壞康的不用說,只要是好康的事,她就是永遠的
last one!

  如果是外人,她根本不在乎,但自己最親愛的父母,總是標榜對待子女就是要
講究公平的爸媽,小至分糖果,大至挑房間,不管怎麼分、怎麼排、怎麼唱名,她
都是唯一的last one。

  是有意的嗎?

  她真的不知道。

  個別來講,爸媽對待她就如同對待她哥哥和妹妹一樣,非常的公平,絲毫不偏頗。

  然而,一旦把五個兄弟姊妹放在一起,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之下,她總
是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不過,這種狀況對向來不愛與人爭的她而言,也只是
有點小困惑。

  真奇怪,為什麼number one的位置總是輪不到她來坐呢?

  直至她國二那年,他們一家人外出參加喜宴,路途上不幸發生追撞意外,前座
的爸媽只是飽受驚嚇,後座的五個孩子們則分別受到輕重不一的傷,由於是在高速
公路上,救護車久久才來,而且間隔相當一段時間後才來第二輛,又過了大半天后
第三輛方才趕抵。

  令人錯愕的是,當時,即使傷勢最重的是她,但最後一個被爸媽送上救護車的
也是她,理由是……

  「上回是誰先?」

  「老大。」

  「那這回就該輪到老麼先,然後是老大、老四、老二,最後是老三,大家要輪
流來,這才公平。」

  公平?

  公平?

  不懂,她真的不懂,這算什麼公平?

  這種時候,又怎能講究公平?

  他們知不知道,他們所謂的「公平」,差點害她失血過多而死?

  那一回的車禍外傷在一個多月後痊癒了,卻在她心中留下一道難以癒合,名叫
「心痛」的傷痕。

  或許,她應該老老實實的把心中的不平說出來--好孩子應該要誠實,按照她爽
直的個性也應該如此,但不知為何,獨獨在這件事上,她心裏總是另有一個倔強的
聲音在低語:

  她要的是主動的真心,不要被動的虛情。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就算只是倒數第二也行,她希望爸媽能主動發現到對她的
不公平,而不是必須經過她的「提醒」,他們才會注意到他們總是「忽略」了她。

  所以她裝作不在意,耐心地等待著。

  就像從來不發脾氣的人,一旦爆起怒火來總是驚天動地、翻江倒海一樣,向來
不愛與人爭的人,一旦對某件事認真起來,總是特別執著、特別堅持、特別頑固。

  然而,在她高三上的某個深夜裏,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放在last one的
位置上,並覺悟到她永遠都只能待在last one的位置上,而且,她完全沒有抱怨的
資格和權利。

  記得那一夜,因為心情不好,她躺了半天睡不著,乾脆起來念書,念到半夜肚
子有點餓了,想說到廚房找東西吃,誰知在經過一樓爸媽的臥室時,從門內傳出的
聲音,意外地發現爸媽也還沒睡,而且他們在吵架……

  「妳今天這麼做太不公平了!」

  「我又怎麼了?」

  「大家都分到了禮物,為什麼只有小璃沒有?」

  「沒辦法,掉了一份禮物嘛!」

  「那也要補一份給她呀!」

  「我直接從機場回來的,哪有空去補買什麼禮物。」

  「在機場的免稅商店隨便買一樣也可以啊!」

  「我很累了好嗎?」

  「可是……」

  「那你到底要我怎樣嘛?明明不是我的孩子,我都養她這麼大了,你還想要求
我多少?」

  「秀梅,妳……」

  「你在外面搞女人,我不跟你吵,還讓那個女人生的孩子登記為我生的孩子,
不讓她知道她是私生子,又盡我所能地公平對待她,但你有沒有替我想過,她愈大
就愈像她親生母親,我一看到她就會想起你曾經背叛過我,心裏就好痛好痛,恨不
得把她趕出去,永遠都不要再見到她……」

  「那是我對不起妳,孩子是無辜的呀!」

  「我知道她是無辜的,所以才會盡全力去愛護她,但是……但是……如果她不是那
麼像她親生母親就好了……」

  「秀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默默地,掛著滿臉淚水,她悄悄回到樓上臥室裏,靜靜地端坐在書桌前,思索
著這一切。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媽媽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因為,媽媽是真的很疼愛她。

  沒想到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虛情假意,其實媽媽連看都不想看到她,所以,
在這個家裏,她才會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所以,他們才會那麼的不在意她的
生死,在她傷重時,還在那邊講究「不公平的公平」,任由她差點失血過多而死。

  因為,她從來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可是,不管媽媽有多麼痛恨見到她,在她的心目中,媽媽永遠都是她最愛的,
也是唯一的媽媽--她甚至沒想過要去探究她的親生母親究竟是誰,所以,她願意成
全媽媽的期望,離開這個她最愛的家,不再讓媽媽見到她,媽媽也就不會再心痛了。

  再不會有人比她更瞭解心痛的滋味了!

  因此,她毅然離家北上念書,遠離那個總是last one的回憶,是為了媽媽,也
是為了她自己,她也不想再心痛了。

  然而,遠在臺灣的另一端,她卻又碰上了同樣的情況。

  楊振東,她的第一個男朋友,在他的坐命之中,籃球排第一,朋友排第二,吃
喝玩樂排第三,家人排第四,功課排第五,而她,永遠都是last one。

  不,遠離南部家鄉來到北部,她不要再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了--即使她的
理智瞭解last one並不等於就是虛情假意,但下意識裏,她還是在兩者之間畫上了
等號。

  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是因為對方並不是真心重視她、在意她的,就跟她
媽媽一樣。

  所以,她和他分手了。

  而在林尚文的心底,成績排第一,實驗排第二,教授排第三,同學排第四,家
人排第五,至於她,不必懷疑,就是last one。

  於是,她也和他分手了。

  如今,她的丈夫,最愛的男人,最起碼,他曾經有過一次把她放在第一的位置
上,所以,她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然而事實證明,她的機會給錯了,在他的生命中,她始終是last one……

  不,不要了,她不要再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了,那是會讓人椎心的痛,痛
得讓妳覺得害怕,因為害怕,所以決定遠離。

  她更不想讓孩子也嘗受到被放在last one的心痛。

  往後,她的生命中只會有孩子,而孩子的生命中也只會有她,他們彼此會是彼
此生命中的唯一,不再是last one,而是……

  Only one!

  想到這裏,悄悄地,裴璃抹了一下眼,卻發現手上全是淚水,她苦笑,決定進
浴室裏去洗把臉,免得被唐書槐發現而起疑心。

  就在浴室門關上的那一瞬間,病床上的人也打開了眼。

  深邃的眸子盈滿了憐惜,還有無盡的歉意,從不知外表無憂無慮的她,心中竟
埋藏著那樣深刻的痛楚,他早就應該察覺到的,但他卻疏忽了那麼久,難怪她要離
開他。

  打從結婚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深深感受到,一個人能受另一個人的影響到什麼
程度。

  每天清晨,懷抱著小妻子柔軟溫暖的胴體醒來,那種「不再是孤單一人」的領
悟,還有「她終於屬於我」的滿足,總是讓他自覺體內的每一顆細胞都充滿了男人
的自傲與力量,使他深信可以面對所有的困難,再是天大的挑戰,他都能夠應付得
過來。

  而傍晚,當他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裏,迎接他的是一張燦爛無比的笑靨,還
有一聲親昵又俏皮的招呼,「回來啦,老公!」

  而後是關切的詢問;「累嗎?水放好了,你要不要先去泡泡香精浴水?」

  不用香精,也不用泡浴,光只那樣溫柔體貼的一句話,剎那間,他就好像被仙
女的仙女棒點了一下似的,一切的困倦都消逝了,只剩下滿心的柔情與愛意。

  對他來講,她就好像是他生命中的能量源,有她在,他的生命才有活力。

  然而,當她毫不吝惜地施予他所有時,他卻自顧自享受她的付出,忽略了她最
單純的心理感受,這是他的自私,此刻,他深深懊悔了。

  不過,他會糾正過來的。

  雖然,幼時的記憶太深刻,當年媽媽怨急的聲音:「是你,都是你害的!」那
尖銳的指責猶仍在腦際迥蕩,就算有那麼多的人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他還是掙
扎不出愧疚的伽鎖,始終被綁縛在「他必須還債」的牢籠之中。

  可是,現在,為了挽回心愛女人的心,他不能不暫時撇開偏執的意識,認真的
思索:

  那,真的是他的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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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1:32: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住院十天后,唐書槐的呼吸終於回復平穩,不再需要氧氣,也能夠自行下床如
廁,醫生方才允許他出院,但生活起居上要小心一點,也還不能夠工作,要在一個
星期後回診時再視情況如何而定。

  「誰打電話來?」

  從臥室出來,唐書槐恰好看到裴璃放下話筒,不由納悶他根本沒聽到電話鈴聲
響,為何她要接電話?

  「不是誰打電話來,是我打電話請曹大哥訂幾台除濕機來。」

  「喔」……他朝窗外瞄了一下。「今天天氣好像不錯,我可以出去走走嗎?」

  「不行!」裴璃斷然道,邊轉入開放式的廚房裏。「早上才下過雨。」

  「好吧,那就不要出去。」坐到沙發上,他無聊地拿起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

  「你吃過藥了嗎?」裴璃問。

  「吃過了。」一台又一臺地換過去。

  「餓了嗎?」又問。

  「呃……」他並不餓,但又怕裴璃擔心……「我想吃稀飯。」

  「好,那我煎幾個荷包蛋,再……」頓住。

  兩雙視線不約而同移向電話,唐書槐慢吞吞地接起話筒來。

  「喂……不行,我還不能出門……不,你自己想辦法吧!」不等對方再多說,他就
掛斷電話了。

  裴璃詫異地挑了挑眉。「是誰?」

  「志昂。」繼續轉臺。

  「花花公子又要找你幫他擦屁股啦?」

  「嗯。」

  「你不打算去?」

  「妳說我不能出去的不是嗎?」

  咦?轉性啦?

  裴璃更是驚訝。「你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不是,」唐書槐啼笑皆非。「我只是想為妳跟孩子好好保重自己而已。」

  「為我……跟孩子?」裴璃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為什麼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影片
裏的臺詞一樣不實在。

  「當然,在我的心目中,妳跟孩子是最重要的!」

  這句話就更虛幻了。

  「……是嗎?」

  「不然妳以為……」話聲忽噤,唐書槐轉頭,再次伸手要去接電話。

  「等等!」裴璃大叫,「我來接!」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快步走出廚房來到
電話幾旁。

  「喂……他在睡覺……沒騙妳,一聽完電話,他就去睡了……他才剛出院,精神還不
是很好,自然很快就睡著了……不,我不想叫醒他……那是志昂自己的問題,為什麼要
書槐處理……請不要再跟我說那種誰欠誰的話,很煩耶!」

  她不耐煩地換手換耳聽電話。「好,如果志昂真不想處理自己的問題,那也可
以,請他從今天開始包紙尿布,我就去替他處理問題……不包?那我就沒興趣管他的
『鳥』事了,請別再跟我囉唆了,拜拜!」

  鏘一聲丟下電話,轉眼,卻見唐書槐唇角微勾,眸底笑意盎然。

  「紙尿布?」

  「對啊,他不想自己擦屁股,就得包紙尿布,」她理直氣壯地說,轉身走回廚
房。「不包,就麻煩他自己擦屁股!」

  唐書槐笑著搖搖頭。「放心,等我能出門,立刻去處理這件事。」

  「哪件事?」

  「誰欠誰的事。」

  @   @   @

  一個星期後回診,唐書槐還不能工作,但裴璃肯放他出門了,不過,她堅持要
跟著他,免得他情緒太激動又發作哮喘。

  「妳在車上等我好嗎?我想跟媽媽單獨談談。」

  裴璃遲疑一下。「好吧,不過你要答應我,一覺得哪里不舒服就馬上出來。」

  唐書槐頷首。「我答應妳。」

  於是,唐書槐單獨一人進入唐家,在後院裏見到正在修剪花草的唐媽媽,除了
打麻將之外,花草是她唯一的興趣。

  「媽。」

  「終於肯出來見我們啦!」唐媽媽嘲諷地道,背對著他,手裏仍然細心地修剪
著珍貴的花花草草。「娶了老婆果然就不一樣了,沒心沒肝忘恩負義,你忘了欠我
們多少嗎?」

  唐書槐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唐媽媽的背影片刻。

  「媽,妳真的認為我欠了你們的嗎?」

  「當然,不然你以為是我欠你們的嗎?」

  「或許……是。」

  不知為何,唐媽媽突然震了震,手上的花剪也抖了一下,喀嚓一聲剪掉一根原
該保留的花枝。

  「胡……胡說,明明是你欠我們的!」聲音也有幾許心虛。

  驀地,唐書槐雙眸驚訝地睜了睜,然後,保持沉默地盯住唐媽媽的背影好一會
兒後,才又開口。

  「媽媽是什麼時候知道爸爸在外頭有女人的?」

  「在……呃,你說了,我才知道的呀!」差點說溜嘴,更心虛了。

  忽地,唐書槐又微微抽了口氣,雙眼更是緊緊地咬住唐媽媽的背影,表情愈來
愈駭異、愈來愈難以置信,又過了好半晌。

  「所以……」他慢條斯理地再問。「媽媽並不希望爸爸離開我們?」

  唐媽媽霍地回過身來,表情十分兇狠,眉眼間卻隱約有幾分慌張,很有那種色
厲內荏的味道--唐書槐從沒有這樣「質問」過她。

  「你到底想說什麼?懷疑我嗎?你希望我承認是我故意逼走你爸爸的,好讓你
自己心安嗎?告訴你,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妻子會不希望丈夫留在自己身邊的,但
你爸爸就是不肯放棄那個女人,這能怪我嗎?」

  唐媽媽聲色俱厲地怒吼,唐書槐卻不顯絲毫畏態,眸子毫不稍瞬地緊緊捉住了
唐媽媽的視線,好半天都不出聲。

  起初,唐媽媽還一副「錯的是你,我才是正義的一方」的模樣,惡狠狠地和唐
書槐眼瞪眼,但不過一會兒,她就不安地咽了口唾沬,旋即移開目光,天上地下四
面八方到處亂飄,就是不敢再回到唐書槐那裏。

  「總……總之,是你欠我們的,不用再懷疑了,我們……」

  「不,媽媽,是妳欠我們的!」

  唐書槐的聲音十分冷靜,冷靜得讓唐媽媽心頭一驚。

  「你……」

  「其實早在爸爸和蕭姨開始住在一起的那一年,媽媽妳就知道了,那天,妳氣
得跑到酒吧裏去喝得酩酊大醉,還氣得和一個陌生男人有了一夜情,只為了報復爸
爸:爸爸在外面養二奶,妳就讓他戴綠帽子……」

  喀咚一下,花剪掉到地上去了,唐媽媽驚駭得額頭上開始冒冷汗。

  「沒想到不過一夜的出軌,就讓妳有了身孕,妳原是想拿掉它的,」唐書槐很
平靜地繼續述說。「但偏偏在那時候,妳又得知蕭姨也有了身孕,一氣之下,妳就
決定留下那個孩子……」

  唐媽媽臉色慘綠,無力地扶著花架,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之後數年,爸爸一直都不知道志昂並不是他的孩子,而媽媽妳也一直裝作不
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女人,直到那一年……」唐書槐深深歎息。「志昂生病驗血驗出他
的血型和全家人都不同,媽媽才開始擔心要是事實曝光,爸爸一定會和妳離婚,而
且分文都不會給妳,不僅如此,妳還會失去孩子們的心……」

  唐媽媽垂首扶著額頭,認命了。

  「於是抓緊了我說溜嘴的機會,媽媽妳……」唐書槐苦笑。「真的是媽媽妳故意
逼走爸爸的,這麼一來,妳就不用再擔心會被爸爸發現志昂不是他的孩子了,而
我,正好成為媽媽妳的代罪羔羊……」

  「夠了!」唐媽媽低喃。

  唐書槐上前,安撫地按著唐媽媽肩頭。「媽媽,我不怪妳,可是,我真的很愛
小璃,我不能失去她,所以……」他收回手。「媽媽,家裏真的有需要我幫忙的,我
一定會幫,但若是必須由他們自己負起來的責任,就請他們自己處理,不要再依賴
我了,好嗎?」

  「你……怎會知道?」隱瞞了那麼多年的秘密,為什麼會突然被掀出來?

  唐書槐靜默兩秒。「媽媽,我不會說出去的。」

  唐媽媽沉重地歎了口氣,也沒力氣再追究了,她徐徐抬起頭來,就這麼短短一
段時間,她似乎蒼老了很多。

  「對不起,我只是想保護我自己,而你……」她垂眸。「你的聲音真的和你爸爸
好像,我……」遲疑一下。「是在遷怒吧,每次聽到你流露出那麼無奈的聲音,我恍
惚覺得是你爸爸在接受懲罰--因為他的背叛,我……永遠都沒辦法原諒他的背叛,他
必須受到懲罰……」

  爸爸已經受到懲罰了!

  當年,唐爸爸的本業是資訊電子,後來卻又跨行涉足運動業與廣告業,就是為
了把事業公平分給三個兒子,大女兒結婚時,他也付出了巨額的嫁妝,希望能彌補
不能陪伴孩子們長大的虧欠。

  但至死,他都得不到孩子們的諒解--他以為。

  「我瞭解,真的,我瞭解!」是從裴璃身上瞭解到的。

  唐媽媽又歎了口氣。「好吧,你走吧,我會跟他們說的,以後,我不會再插手
你們的問題,只想過點平靜的生活,你也可以好好過你的日子了,而他們……」她搖
搖頭。「自求多福吧!」

  「謝謝,媽媽。」唐書槐感激地道。

  唐媽媽不再開口,唐書槐只好轉身離開,誰知才走出一步,唐媽媽又出聲了。

  「書槐。」

  「媽?」

  「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也是愛你的,只是……」

  「我懂,媽媽,我真的懂!」

  「……對不起。」

  「我也愛妳,媽媽。」

  兩分鐘後,唐書槐回到車上。

  「怎樣?」裴璃迫不及待地問。

  唐書槐淺淺一笑,發動引擎,轉動方向盤,上路。

  「以後,我們可以過我們自己的生活了。」

  「咦?就這樣?」

  「對,就這樣。」

  「這麼神?」

  「嗯嗯,妳老公很厲害吧?」

  沒想到唐書槐會突然幽默起來,裴璃不由呆了呆,旋即失聲大笑。

  「最好你真的有這麼神!那現在呢,要去哪里慶祝?」

  「醫院。」

  「呃?」

  「產檢!」

  「……」

  要跟寶寶一起慶祝就對了!

  @   @   @

  他們度過了十分平靜安詳的一個星期。

  聽說,唐媽媽硬把在澳洲潛水的唐允先叫回來,和他們兄弟姊妹們進行了一番
深談,之後,唐媽媽就開始辦出國手續,準備和幾個同樣喪夫的閨中好友到歐美旅
遊,也許一年、兩年後才會回來。

  然後,唐書槐可以上班了。

  「小璃,妳可以到公司裏來幫我嗎?」唐書槐若無其事地問。

  「我能幫什麼?」

  「幫我擋掉我不想接的電話。」

  「呃?」裴璃一臉茫然,但兩秒後,她就明白了他在說什麼,不禁哈哈大笑起
來。「好,不過,隨便我怎樣處理?」

  「對。」

  「掛電話也行?」

  「行。」

  「那還有什麼問題,就交給我吧!」

  唐書槐暗暗松了口氣。

  這麼一來,他就不用擔心她在他上班時偷偷「潛逃」無蹤了,接下來,他才有
時間讓她明白,在他心目中,她並不是last one,而是only one。

  不過,閑閑無事醃在那裏等手機或電話響,那一點都不好玩,也很廢,於是裴
璃請唐書槐在林秘書的辦公桌旁又添了一張桌子和電腦,決定要順便學習一下秘書
實務,誰知道,說不定哪天真會用得上。

  但她主要的工作還是「擋」電話。

  「喂?」

  「呃……是三嫂?」

  「對。」

  「我是振雲,請問三哥在不在?」

  「在開會。」

  「喔,那……算了。」

  關掉手機,目光與站在辦公室門前和曹正廷說話的唐書槐遙遙相對,她得意的
比了一個勝利的V字手勢,後者莞爾。

  「老三,終於找到你了,我……」

  「大哥,我是小璃。」

  「咦?呃,一樣啦,你幫我轉告老三,後天我要到地中海,他……」

  喀啦!

  輕輕地,話筒放回話機上,裴璃繼續研究電腦裏的商務資料。

  「裴璃,妳這是什麼意思,存心讓我們找不到老三嗎?」

  「大姊,我不懂妳的意思耶,請說白話文好嗎?」

  「一個多月來,老三的手機和電話全都是妳接的,這明明是……」

  「哎呀,大姊,妳不知道嗎?我現在是書槐的電話秘書,他的電話都由我來接
聽,這又有什麼不對?」

  「但我要跟他說話,妳都……」

  「他在忙嘛!」

  「白天晚上都在忙?」

  「對啊,白天忙上班,晚上忙陪我。」

  「妳……」

  「大姊,妳自己找的老公,麻煩妳自己處理好嗎?要真處理不來,乾脆讓給別
的女人算了!」

  喀啦!

  這回是對方掛電話,裴璃差點爆笑出來。

  「我是心茹,麻煩妳叫我三哥聽電話好嗎?」

  「他在跟客戶討論合約上的問題,有什麼事妳告訴我,我會轉告他的。」

  「是……是我媽媽,她……」

  才剛開始講話,蕭心茹就嗚嗚咽咽起來了,裴璃受不了地翻了翻眼,索性把話
筒放在一旁,兀自研究商務合約的準則,十分鐘後,她才又拿起話筒。

  「還沒哭完啊?那請繼續。」

  話筒又放到一旁了,她繼續翻閱公司法,再過十分鐘,拿起話筒……

  嘟!嘟!嘟!

  她聳聳肩,把話筒放回話機上,拿起一份報表,起身,逕自開門進入總經理辦
公室內,把報表放在總經理辦公桌上,再轉身到套房裏,舒適的雙人床上,唐書槐
趴在那裏沉沉地熟睡著。

  通常在午餐後,她都會催他去睡個午覺,不然他下午總是會很沒精神。

  悄悄落坐在床畔,她探手輕輕拂過他的臉頰,貪愛看他熟睡的姿容,因為只有
這種時候,她才會覺得他是完全屬於她的。

  不過……

  自從那回住院之後,他真的變了很多,多得讓她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有時候
還會以為是在作夢。

  也許是生死一瞬間使他有所覺悟了吧!

  如今,他不再是那個受制於「欠債」的憂鬱男人,十分堅決的拒絕再插手那些
原就不該由他來擔負的責任,上班的時候就專心的上班,下班也準時下班,從不加
班,假日也不再接下額外的工作,寧願失去訂單,也要維持正常的生活型態。

  他說他是為她和孩子改變的,因為,她和孩子是他心目中的唯一她很想相信
他,如果,他的改變能夠持續下去的話,那麼,或許她就不需要離開他了。

  只要,她和孩子真的是他心目中的唯一!

  @   @   @

  唐媽媽出國了。

  麻煩也出現了!

  總經理辦公室裏,裴璃、唐書槐和曹正廷一人坐一邊,聚在一起進行三大巨頭
的會議。

  「你大哥說要賣掉一樓的專賣店,你大姊和你姊夫吵進了家事法庭,你弟弟也
被女人告上了法院,你那位蕭姨最有種,竟然鬧自殺不遂,」曹正廷一件接一件的
數出所有的麻煩。「所有的問題幾乎是擠在同一個時間內爆出來的,很顯然的,他
們是要……」

  「逼你不得不再插手他們的問題,」裴璃接著說。「最好能使你像以前一樣,
他們一有問題就找你,而你也會乖乖的替他們解決。」

  曹正廷頷首同意裴璃的臆測。「那麼,你打算如何?」

  唐書槐沒吭聲,逕自起身,走到玻璃帷幕前望著外面,負手靜靜地思考,裴璃
和曹正廷對顧一眼,相互無奈地苦笑一下,也不再說話了。

  好半晌後,唐書槐終於開口了。

  「小璃。」

  「嗯?」

  「我們的護照應該還沒過期吧?」

  「還沒。」

  「好。」唐書槐轉回身來注視著裴璃。「妳可以開始準備了,等我公事一處理
好,我們就出國。」

  裴璃頓時傻眼。「耶?」幹嘛?逃亡?

  「學長,你還記得吧?」唐書槐走回來坐到曹正廷對面。「我們曾經討論過,
歐美人的時間和我們這邊恰好相反……」

  「所以,最好能在歐美另設一家分公司處理歐美的訂單,而臺灣這邊純粹只負
責大陸那邊的訂單就好;」一談到工作,曹正廷的精神馬上就來了。「這樣就不會
再出現必須在半夜和歐美那邊通電話談合約細節的狀況了。」

  「那麼,你認為分公司設立在美國或是歐洲比較好呢?」唐書槐認真地問。

  曹正廷睜了睜眼,驀而有所悟,也撫著下巴認真地思考起來了。

  「這個嘛……你認為美國的庫帕蒂諾如何?」

  「美國?」

  「對,在美國,種族歧視沒有歐洲那麼嚴重,語言也比較單純,而庫帕蒂諾有
百分之四十五的亞裔,也有許多臺灣過去的華人,另外,庫帕蒂諾位於矽谷,與我
們的工作相關,所以,我認為庫帕蒂諾應該很合適。」

  「好,那就是庫帕蒂諾吧!」

  曹正廷雙目一凝。「你是打算……」

  唐書槐微微一笑。「就由我到庫帕蒂諾去設立分公司吧!」

  果然是逃亡。

  裴璃恍然大悟。「那不是還要辦很多手續?」

  唐書槐神閒氣定地起身回到辦公桌後。「那個可以一步一步慢慢來,總之,先
出國再說,而且,除了學長以外,任何人都無法聯絡到我們。」

  「那我們要去多久?」

  「直到我大哥、大姊和弟弟、妹妹都學會負責任是怎麼一回事。」

  「那可能要一輩子吧!」

  「……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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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1:33: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位於三藩市南灣的庫帕蒂諾,空氣清新,氣候宜人,一年裏有超過三分之一的
時間是陽光普照的大晴天,但不炙熱,有巴里島的悠閒與藍天,卻沒有巴里島的潮
濕,是個極為清爽舒適的城市。

  在這裏,唐書槐和裴璃已居住了近兩年,分公司也已如期設立,營運順利,每
個星期,唐書槐都會和曹正廷進行一次視訊會議。

  「……好,基本上就是如此了。」

  「OK!」

  公事討論完畢,唐書槐闔上卷宗夾,望定螢幕裏的曹正廷。

  「那麼,我媽媽呢?」

  「放心,唐媽媽好得很,你爸爸留給她的遺產,夠她玩一輩子了!」曹正廷說
道。「這兩年來,她幾乎都在國外,樂不思蜀,看來,她已經沒興趣替子女操那種
多餘的心了。」

  「那就好。」唐書槐安心地頷首。「我大哥呢?」

  「還是老樣子,你大嫂已下定決心要跟他離婚了,正在辦手續。還有,為了籌
措他在國外運動的開銷,以及填補他那個大舅子造成的大筆呆帳,他就把公司的房
產--就是我們大廈的一到四樓,陸陸續續賣給我們公司了,我猜想他是以為,賣給
我們公司就等於賣給你,你的也就等於還是他的,所以我們才沒有請他們把公司遷
移到他處,仍然讓他們照常營業,也沒有收租金……」

  「我說過,總公司的一切都由你決定,我絕不干涉,也不用顧慮我。」

  「好,但我還是必須先告訴你我打算怎麼辦。」曹正廷頓了一下。

  「很快的,你大哥會開始賣出手中持有的股份,當他賣出全部的股份之後,我
們公司就會是最大的股東了,屆時,我們公司會接管他的公司,畢竟那是你爸爸留
下來的事業,如果不想讓它敗在你大哥手裏,我只能這麼做。至於你大哥,倘若他
願意,我可以給他一份工作,但我想他可能下會接受吧!」

  「他不會,」唐書槐喃喃道。「他從來都不想工作。」

  「那麼,我會給他一個掛名董事的職位,讓他領一份乾薪,雖然不夠他繼續享
受那些花費昂貴的運動,但保證夠他舒舒適適的生活了。」

  「嗯,他早晚要學習一下,生活是怎麼一回事了。更何況……」唐書槐平靜地
道。「公司說是我們各別擁有的,但其實我們都只擁有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其他百
分之二十的股份則分別由家人各擁有百分之四,光靠我和志昂公司裏的百分之八股
份,大哥的生活就能夠不虞匱乏了。」

  「不過,想像過去那樣跑遍全世界各處去運動,就不太可能了吧?」

  「我想,大哥也應該好好想想,哪些運動是不需要太花錢的了吧?」

  「室內健身就不錯啊!」

  「慢跑和游泳也是。」

  曹正廷笑了。「好,那就不需要再擔心你大哥了,說說你大姊吧,她的情況非
常好,聽說她終於跟你姊夫面對面談清楚了,並坦白承認她在婚後三年就做過檢
查,醫生說她不能生育,所以她才會疑神疑鬼的擔心你姊夫會變心,結果你姊夫二
話不說立刻跑去做結紮手術,然後從他姊姊那裏領養了一個孩子--他姊姊生太多孩
子了,現在夫妻倆帶著孩子,過著十分恩愛的日子了!」

  「我就在猜想大姊應該是不能生育的吧!不過……」唐書槐喃喃道,再欣慰的輕
歎。「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姊夫是個好人。」

  「再說到你弟弟……」曹正廷搖搖頭,又笑了,但這回的笑是好氣,又有點嘲諷
的味道。「雖然他光明正大的包了一個二奶,但起碼不必再三不五時就得花錢打發
女人了,而且他的廣告公司營運得相當穩定,老婆孩子也照顧得很好,應該算是OK
吧!」

  「其實志昂是很聰明的,只是愛玩而已。」雖然是同母異父,終究也是他的弟
弟,他沒辦法不關心。

  「還有你妹妹……」曹正廷搔搔腦袋。「她的情況應該還是個未知數吧!」

  「哦?」唐書槐眉宇輕攢。「怎麼說?」

  「現在,我知道你妹妹為什麼不願意把她媽媽接去和她一起住了……」

  「為什麼?」

  「因為她媽媽和她一樣,是同一種類型的女人。」

  「你不會是說……」

  「她們母女倆都是那種隨時隨地都要男人呵護的女人,去年,她媽媽再也受不
了同居的男人,就跑去投靠你妹妹,這麼一來,你那個妹夫可就辛苦了,光是呵護
你妹妹就來不及了,還要分心去呵護岳母大人,他簡直是焦頭爛額了!」

  「她們母女倆閑閑沒事,就不能彼此照拂對方嗎?」唐書槐哭笑不得。

  「你說呢?」曹正廷反問。

  「……她們要的是男人?」

  「答對了,可惜沒獎!」

  「那麼……」唐書槐沉吟道。「除非她們母女倆其中之一有所改變,不然,振雲遲早有一天會受不了的。」

  曹正廷兩手一攤。「所以我才會說你妹妹的情況還是個未知數啊!」

  唐書槐無奈地歎氣,「好幾次,我要小璃打電話去跟心茹談談,但心茹就是聽不進去,還反過來指責我拋下她不管……」他搖搖頭。「我也不是說故意要拋下她不管,只是……」

  「她們母女倆總要學著長大,不能老是依賴別人吧?」曹正廷不以為然地道。

  「我就是這個意思。」唐書槐贊同的連連頷首。

  「更何況,她們的依賴如果只是單純的軟弱無能也就罷了,偏偏她們的依賴是
那種時時刻刻需要人陪在她們身邊的依賴,誰有那種美國時間啊!」

  「乾脆請個保母吧,男的!」唐書槐喃喃道。

  曹正廷哈哈大笑。「很好,很好,現在你也懂得幽默了!」

  唐書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小璃說的。」

  「總之,你放手放得對,她們非得學著長大不可。」曹正廷重重地說。「你放
心,就算哪天你妹妹真的離婚了,我也會幫你妹妹要回你爸爸留給她的遺產,這麼
一來,起碼她們就不用擔心生活了,而且,或許在只剩下她們母女倆的時候,她們
才能夠學會獨立,母女倆也才能夠懂得如何關懷照拂對方吧!」

  「我也這麼希望,那一切就拜託你了,學長。」

  「沒問題,就交給我吧!倒是你……」曹正廷傾身向前,雙目關切地凝住唐書
槐。「你們的情況如何了?」

  「很好啊!」唐書槐綻開喜悅的笑。「小璃不曾再想過要離開我了!」

  「上帝保佑,菩薩有靈!」曹正廷喃喃道。「要我說,你們就住在那裏,不要
再回來了!看看你,就連你也不一樣了!」

  唐書槐瞭解曹正廷在說什麼,因為連他自己也感覺得到自己不一樣了。

  除去了愧疚的伽鎖,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心事重重的憂鬱男人了,雖然仍有一些
淡淡的憂鬱,但那是與生俱來的氣質,改不了的,不過,那並不影響他的情緒,他
的心滿足,他的笑容也不再透著無奈,他的生活是一連串幸福的絲線編織而成的羅
網,牢牢地包裹住他的生命。

  現在,他是一個幸福快樂的男人。

  「臺灣才是我的家,早晚我總是要回去的,只不過……」

  「暫時不能回來,至少要等到這邊所有人的狀況全都穩定下來再說。」

  「對。」唐書槐笑著點了一下頭。「不過今年我們還是得回去一趟。」

  「咦?為什麼?」剛剛才說暫時不能回來,馬上又說要回來了!

  「小璃她爸爸五十大壽。」

  「啊啊,岳父大人大壽,那還真的不能不回來呢!」

  又聊了幾句後,雙方便下線了,唐書槐瞄了一下手錶:再兩分鐘就要下班了,
於是稍做整理之後,他便拎起公事包起身離開。

  辦公室外的男秘書看到他出來,也瞄了一下手錶:下班時間超過一分鐘了。

  「對不起,我們總經理下班了。」他回答話筒另一頭的人。

  掛著柔和的淺笑,唐書槐經過秘書桌前,毫不回顧地朝電梯而去。

  整個公司上下,大家都知道他的工作脾性,上班準時,下班也很準時,超過一
秒鐘,不要說接電話,他連簽個名都不簽,因為他要趕回家去親親老婆和孩子。

  他是出了名的愛家男人,在他的心目中,最重要的就是老婆和孩子。

  習慣性地,他先到公司斜對面的轉角花店買了一枝鮮花,又在隔壁的糕餅店買
一包杏仁餅乾,之後才上車回家。

  微不足道的小小禮物,博得的將會是最燦爛的笑容,這就是他所期待的。

  @   @   @

  美國人的習慣多半是在市區上班,郊區住家,既然入境,就要隨俗,唐書槐也
一樣,他就住在庫帕蒂諾郊區一處高級社區內,社區裏一式寬闊的草坪前院,雙層
樓住屋,不同的是,唐家後院裏還加蓋了一座溫水游泳池。

  最適合氣喘患者的運動就是慢跑和游泳。

  因此,每天清晨上班前,唐書槐都會先慢跑十五公里,傍晚下班回家後,晚餐
前,再游泳半個小時,以增強體力和抵抗力,這是裴璃替他規畫的。

  以前他沒有時間顧慮到自己的身體,但來到美國之後,他有時間了。

  算算,近兩年來,他僅僅發作過一次不太嚴重的哮喘,近半年裏,不管是白天
或半夜,也幾乎都不再咳嗽了,他甚至還胖了,身上增添了好多結實的肌肉。

  他決定搬來美國是對的,只有這樣,大家才能夠各別有所成長。

  回家進到屋內之後,他先到書房把公事包隨手扔進去,再來到遊戲室,一個兩
歲左右的小可愛一瞧見他就立刻撇下積木,搖晃著兩條小辮子,興奮地暴沖過來。

  「爹地!」

  「小寶貝!」唐書槐欣喜的蹲下去抱住寶貝女兒柔軟的小身子。

  小寶貝熱烈地在他臉上又親又吻,不到三秒鐘,他臉上就濕漉漉一整片了,唐
書槐又好笑又無奈地推開她一些。

  「好了,好了,看看爹地給妳帶什麼回來了?」

  還沒看到東西,小寶貝那雙又圓又大的眸子就開始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閃閃發
亮,歡喜的尖叫。

  「杏仁餅乾!杏仁餅乾!」

  「答對了!」唐書槐把餅乾遞給她,小寶貝立刻展現出全世界最光輝燦爛的笑靨。

  「謝謝爹地!」又開始在唐書槐臉上又親又吻,進行第二回荼毒了。

  「好好好!」唐書槐實在受不了,又捨不得傷她的心,只好任由她的口水在他
臉上氾濫成災。「記得用過晚餐之後才能吃餅乾喔!」

  「好!」小寶貝乖乖的把餅乾放到玩具櫃上,再繼續玩她的積木,因為她知道
爹地要去找媽咪玩親親遊戲了。

  一分鐘後,唐書槐來到後面的溫水游泳池,裴璃正好在更衣間裏放下他的內衣
褲和便服,他輕手輕腳地摸到她身後,悄悄把那枝鮮花伸到她前面,裴璃並沒有被
嚇到,反而默默地闔上眼,深深聞嗅了一下。

  「好香!」她讚歎,而後回過身去,與唐書槐緊緊相擁,來上一段熱情非凡的
法式熱吻。

  好一會兒後,他們才依依不捨的分開,他更衣下水游泳,她拿著鮮花離開。

  二樓主臥室裏,化妝臺上擱著一隻七彩水晶花瓶,裏頭時時刻刻都插著幾朵盛
開的花朵,帶著滿足的笑靨,裴璃將唐書槐帶回來的鮮花插進花瓶裏,然後把一朵
略顯枯萎的花兒抽出。

  每天,唐書槐都會送她一朵鮮花,不一定是什麼花,但必定是盛開怒放的,好
讓她插入花瓶裏,使那瓶花永遠都保持著最鮮豔的姿態。

  就像他們的愛情,永遠絢爛。

  也像他們的幸福,永遠甜蜜。

  不過,被抽出的那枝花兒尚未完全枯萎,她還是捨不得丟棄,便帶到樓下廚房
理,插進另一隻花瓶,那瓶花插滿半枯萎的花兒,直到完全枯萎,她才會扔掉。

  然後,她愉快地輕哼著歌曲,開始做晚飯。

  近兩年來的生活,她只能以兩個字來形容:幸福,因為唐書槐真正做到了他所
說的:

  他的心目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和孩子。

  他的生活重心是圍繞著她們母女倆行進的,在臺灣,除了曹正廷,他的親人們
再也聯絡不到他,為了陪伴她度過結婚周年紀念日,他可以將簽下一張幾百萬美金
合約的時間延後;為了女兒的生日,他毫不遲疑地放棄一位很有希望的新客戶。

  她不再是last one了!

  女兒也不是last one!

  她們是唐書槐心目中的only two!

  飯後,夫妻倆一起洗碗、清理餐桌廚房,然後到起居室看電視,小寶貝乖乖地
坐在爸爸大腿上啃她最愛的杏仁餅乾。

  「我已經把公事都交代給副總經理了,後天就可以出發了。」

  「我們要待多久?」

  不是「可以」待多久,而是「要」待多久。

  視線悄悄側移,唐書槐若有所思地目注依偎在他身邊的裴璃,後者正一邊咬梨
子,一邊看電視轉臺。

  「妳想待多久?」

  「最多兩、三天吧!」

  「那麼,基本上,我們就待兩、三天,但如果妳想多待上一陣子……」

  「不會的。」

  @   @   @

  從結婚宴客之後,將近四年的時間,裴璃不曾再回到南部,也不曾再見過家人
了,不過,每隔一、兩個月,她就會寫封信回去,而兩個妹妹也會輪流寫回信。

  他們依然是她最親愛的家人,只是,她不能回去見他們。

  直到現在,爸爸五十大壽,她不能不回去,一方面,她很興奮,終於又能見到
她最愛的家人了;但另一方面,她又怕惹媽媽不開心,所以決定可以回去,可是不
能逗留太久。

  再下一回見面,不知道還要隔多久,趁這機會,她一定要多拍幾張照片,還要
錄影……

  「三姊!」

  剛下計程車,眼前一花,裴璃就被兩個妹妹四條手臂團團包圍住了,緊得好像
她們再也不放手了,她帶淚笑著回擁她們,往前看去,是笑嘻嘻的大哥、二哥,後
面是掛著慈藹笑容的爸爸媽媽。

  真的好想念他們,為什麼媽媽不能是她的親生母親呢?

  @   @   @

  晚餐時間,熱鬧嘈雜的餐桌上,唐書槐默默地哺喂女兒吃飯,一邊觀察所有人
的互動。

  兩個雙胞胎少女一左一右夾住裴璃,又叫又笑,興奮地詢問三姊在美國的生活
情形,都忘了要吃飯了;而雙胞胎哥哥們則興致勃勃地傾聽著,也是有一口沒一口
的吃一口菜嚼大半天;裴爸爸笑著偶爾插上幾句問話,裴媽媽嘴上一彎笑,狀似也
聽得很有興趣。

  一家人和樂融融,看上去沒什麼不對勁,但實際上……

  希望媽媽看了我不會不閉心!

  秀梅不會忍不住爆發出來吧?

  她還真是漂亮,就像那個女人,那樣美麗動人,所以才能夠輕而易舉地迷住男
人的心嗎?

  唐書槐暗暗歎息,為什麼大人犯下的過錯,總是要無辜的孩子來承擔後果呢?

  飯後,一家人移位到客廳,雙胞胎妹妹繼續纏著裴璃要她說更多有趣的事,雙
胞胎哥哥們也搶著問這問那的,看樣子他們也開始對美國產生興趣了。

  悄悄地,趁他們五兄弟姊妹沒注意,唐書槐把裴爸爸、裴媽媽請到書房……

  四十五分鐘後,三人陸續從書房出來,不但裴爸爸潤濕了眼,裴媽媽一雙眼眶
更是又紅又腫,她捂著哽咽的嘴,蹣跚地來到客廳口,目注正在比手畫腳說得興高
采烈的裴璃。

  那孩子,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可是,畢竟也是她一手帶大,一直叫她媽媽,也
認定她就是親生母親的女兒,無論如何,她們之間也是有一份母女親情的,只是那
孩子太像那個曾經令她痛心萬分的女人,總是使她處於矛盾之中,愛她,又怨她。

  愛她,因為她是她的女兒;怨她,因為她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而那孩子,在知道實情之後,竟默默吞下苦水,強忍著傷痛,為了她這個因頑
固而沒辦法把她視為親生女兒的媽媽,選擇獨自一人離開溫暖的家,只為了不想讓
媽媽見了她不開心。

  深深凝視著裴璃,她的心好痛!

  不再是因為曾經被丈夫背叛的痛,而是為了那孩子的無辜、心傷、委屈與堅強
而痛。

  她明明是一個那麼爽直的女孩子,肚子裏從來藏不住心事的,在她知道事實之
後,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心力,才能夠把所有的痛苦深深埋藏在心底,忍耐著不說出
來,甚至不露出半點痕跡,以免讓任何人看出問題來,因為,她不想破壞這個家的
和樂。

  被背叛的她是無辜的、委屈的,卻遠遠比不上那孩子的無辜與委屈啊!

  「小璃……」

  「呃?」裴璃聞聲回過頭來,赫然見媽媽紅著眼眶滿臉淚痕,嚇得立刻跳起來
跑過去。「媽媽,妳怎麼了?怎麼哭了?」

  「媽媽是愛妳的!」裴媽媽緊緊抱住她。「小璃,媽媽是真的愛妳的!」

  「媽媽……」裴璃又驚喜又心酸。「我也愛妳啊,媽媽!」

  「那……那妳為什麼那麼久才回來?媽媽……」裴媽媽驀然大哭起來。「媽媽很想
妳啊!」

  想她?

  媽媽會想她?

  「媽媽……」兩眼一熱,心頭酸楚,裴璃再也忍不住落下委屈的淚水。「我不
是……不是……」不是她不想回來,是不敢回來呀!

  「小璃,媽媽……會想妳,妳……要常常回來啊!」裴媽媽抽噎著呢喃。

  媽媽見了她不會心痛了嗎?

  真的不會了嗎?

  如果是,那……那……

  「好,媽媽,」從媽媽雙臂擁抱她的力道上,裴璃可以感受得出媽媽深切的心
意,她又欣慰又喜悅,不覺以更強烈的力道擁抱回去。「我會常常回來,我一定會
常常回來的,媽媽!」

  「媽媽真的好想妳啊!」緊緊摟著飽受委屈的女兒,裴媽媽再度哭出聲來。

  「我也是啊!」見媽媽又哭了,裴璃也禁不住失聲痛哭。「媽媽,我也好想媽
媽啊!」

  雖然從來沒有表露出來,但她一直是那麼的想念媽媽、想念爸爸,還有愛說那
種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的大哥,老是出模的二哥,以及調皮愛搞鬼的雙胞胎妹妹,
她一直一直那麼的想念所有的家人,可是,她就是下敢回來,怕惹媽媽不開心。

  但現在,媽媽不再見了她就痛心,反而這麼的想念她,她不知道為什麼,也沒
必要知道,只要媽媽也是愛她的就夠了。

  在她的心目中,媽媽就是她唯一的媽媽了。

  「至少……一年要回來一、兩次啊!」

  「好,好,我會的,我會的!」

  在這世上,除了她的丈夫和女兒之外,她最愛的就是她的家人,如今,她終於
可以同時擁有丈夫女兒和家人了!

  @   @   @

  最多兩、三天?

  一個月後,裴璃還待在裴家,因為每當裴璃一提起離開這兩個字,裴媽媽就會
紅著眼眶要她再多留幾天,面對這麼捨不得她的媽媽,她更捨不得離開。

  還有她的寶貝女兒,裴家最疼愛她的也是裴媽媽。

  「這孩子真是聰明乖巧啊!」裴媽媽喜愛的抱著外孫女親個不停。

  「她像她爸爸,五官像,個性也像,很乖、很聽話,」裴璃瞥向唐書槐,吐吐
舌頭。「不像我這麼皮!」

  其實這麼說並不完全正確,小寶貝本性是很活潑的,但她並不頑皮,而且非常
的聰明、非常的聽話,跟她說什麼事不許做,她就絕不會去做,叫她乖乖坐著,她
就會坐到有人叫她起來為止,聽話得不像個未滿兩歲的小孩。

  唐書槐莞爾。「妳只是外向一點而已。」

  裴媽媽感激地目注唐書槐。「而且,妳也找到了一個好丈夫。」

  「我也這麼覺得!」裴璃得意地挽住唐書槐的手臂。「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和爸爸!」

  「還有女婿。」裴媽媽再多加一項。

  唐書槐被誇得有幾分赧然。「我只是……呃,盡力而為。」

  母女倆不禁相顧竊笑。

  「那麼,妳是想專心做家庭主婦嗎?」裴媽媽關心地問。「我想,不太適合妳
的個性吧?」

  「媽媽果然瞭解我!」裴璃又轉過去親昵地抱住媽媽的手臂,「我打算生一男
一女--最理想的子女數,等他們都上幼稚園之後,我就要出去工作,做個職業婦
女。所以……」她拍拍自己的肚子,又秀出得意的表情了。「我又有啦!」

  「真的?恭喜啦!」裴媽媽驚喜地道。「可是,這胎如果還是個女的呢?」

  得意的表情瞬間僵住,「那……」裴璃開始咬牙切齒了。「就拚下去,拚到有兒
子為止!」

  這次換岳母女婿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好好好,隨便妳!」裴媽媽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不過,這就讓我想到
當年……」話說著,突然回想起當年了。「當我懷了第一胎,又確定是個雙胞胎之
後,妳爸爸想說雙胞胎出生後,我可能會忙得沒時間出去玩了,所以……」

  她拍拍裴璃的手,「他特地請了一個星期假帶我到日本玩,我是想……」轉注唐
書槐。「在小璃生產前,你是不是也要帶她出去玩玩呢?同時帶兩個孩子真的很辛
苦呢!」

  唐書槐目注裴璃,唇泛溫柔微笑。「好。」

  「很好,很好,趁這機會,你們夫妻倆就算是去二度蜜月吧!」裴媽媽滿意的
頷首,「至於這孩子呢……」她又疼愛地親了親小寶貝。「就留在我這裏,我真的好
喜歡她呢!」

  夫妻倆不由相對抿唇而笑。

  裴媽媽最近迷上了一項新活動,每天都要抱著小寶貝出去串門子,跟鄰居三姑
六婆、七嘴八舌之餘,順便比一比誰家的孫子比較聰明、比較活潑、比較可愛、比
較乖巧、比較聽話、比較……比較……比較偉大,回來的時候總是掛著一臉得意的笑,
因為,誰也比不上她家的寶貝外孫女。

  有時候裴璃還真懷疑,媽媽到底是捨不得她離開,還是捨不得外孫女離開?

  「媽媽不是還要出國批貨嗎?又要照顧孩子的話,她會分身乏術的!」

  「放心,媽媽只要照顧孩子就行了,她早就厭倦時不時就要出國了,所以我妹
妹一畢業,她就把出國批貨的任務移交給我兩個妹妹輪流去了!」

  「那就好。」唐書槐安心了。

  「你就是『搞操煩』!」裴璃咕噥。「倒是你,公司那邊……」

  「不用擔心,我交代過了,若是有處理不來的問題,副總經理會找學長的。那
麼,妳想到哪里呢?」

  「廢話,我出生在亞洲,住在美洲,現在,當然是要到歐洲玩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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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女人天生就愛浪漫,而一提起浪漫,就想到法國的巴黎,所以,裴璃和唐書槐
的第一站就來到了巴黎。

  可是……

  「早知道去非洲。」裴璃喃喃抱怨。

  明知她是為了他,唐書槐仍覺得啼笑皆非。「為什麼?」

  裴璃不耐煩地往窗外一揮手。「一來就下雨,而且連下好幾天,連要出去逛街
參觀一下都不行,去非洲就不會啦,那裏天干地燥,不怕冷死,只怕熱死,要天下
雨還得祈雨呢!」

  唐書槐不怕熱,只怕冷,雖然他已經很少咳嗽了,但連下好幾天的雨,晚上睡
覺時,他的呼吸還是會不太順暢,胸口悶悶的總是睡不久就醒來。

  看他人不舒服,她就心疼,後悔死了跑到巴黎來看雨。

  「等雨停了就好了。」唐書槐安撫她。「更何況,非洲又有什麼好玩的?」

  「看埃及的金字塔呀,反正你會說阿拉伯語嘛!」裴璃振振有詞地說。「說到
這,你到底是怎會阿拉伯語的?」

  唐書槐沉默一下。「我爸爸離家那年,由於大家都在指責我,我叔叔就把我帶
到義大利……」

  「你叔叔啊……」裴璃喃喃道。「你很少提到他耶!」

  「叔叔大學畢業後就到義大利留學、工作,又在義大利結婚、定居,最後索性
移民到義大利,一年才回臺灣一次,由於他婚後一直沒有孩子,所以很疼愛我們幾
個孩子,那年還乾脆領養我,把我帶到義大利去了……」

  「領養?」裴璃訝異地驚呼。

  「在戶籍上,其實我是叔叔的養子。」唐書槐解釋。

  「那你會的應該是義大利語啊!」

  「我會義大利語,也會阿拉伯語,我嬸嬸是約旦人,阿拉伯語是她教我的。」

  「約旦人?」裴璃雙眼一亮,「那她是不是穿黑袍蒙面紗?」好奇死了。

  「沒有。」唐書槐好笑地搖搖頭。「嬸嬸是那種很叛逆的現代女性,才會一個
人跑到義大利去念書,學習西方人的知識與生活習慣,除了膚色和五官,她跟一般
西方人沒什麼兩樣。」

  「酷!」裴璃讚歎。「那你是在義大利念書的囉?」

  唐書槐頷首。「念到高中,我爸爸去世那年才回臺灣,當時叔叔嬸嬸也陪我回
去,暫時接管我爸爸留下來的公司,因為我們幾個孩子都還沒有能力接手。直到我
退伍,可以接手公司之後,他們才回義大利,但一年後,他們就因車禍逝世了。」

  裴璃想了一下,忽又興致勃勃起來了。「那我們到義大利去好了!」

  「去義大利幹嘛?」唐書槐語氣平淡地道,但表情卻透著掩不住的感傷。「雖
然叔叔把房子留給我了,我也沒有賣掉,但一直都借給嬸嬸的弟弟居住,替叔叔嬸
嬸辦完喪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怕觸景傷情?」裴璃瞭解地偎入他懷裏,並環住他的腰,讓他知道,無論如
何他都不會寂寞的。

  「叔叔嬸嬸真的非常疼愛我,當年如果不是他們把我帶離開臺灣,我……」頓
住,唐書槐也緊緊地圈抱住她,下顎抵在她頭上,眼神哀傷。「他們只有我一個孩
子,所有的愛都灌注在我身上,有時候我會覺得,他們更像是我的親生父母……」

  「我懂,我懂,就像我……」猛然斷音,舌頭硬拉回來,及時改口。「呃,我是
說,我可以瞭解那種感覺,真的!」

  唐書槐靜了兩秒,圈抱住她的雙臂驀然緊了緊,旋即鬆開她,扶起她的下巴,
低眸俯視她,眼神是一種彷佛可以透視她的深沉,然後,他嘴角徐徐揚起,撩起一
彎溫柔的笑。

  「好吧,我們就去看看!」

  觸景傷情固然令人感傷,但是,美好的記憶更需要時時去回味,那會帶給人一
種美好的心靈滋潤。

  真正的幸福,是歷經再長久的時間也不會褪色的。

  他瞭解她的心意,她希望他能感受到更多愛的浸潤,無論是過去或現在的愛,
所以才鼓勵他回到過去,去回想一下他曾經獲得多少深摯的愛,那份愛,將會在他
心中保存到永遠。

  而她也明白他已意會到她的心意了,頓時,心頭因他曾受過的委屈與痛苦,湧
現一股酸楚的柔情。

  「老公。」

  「嗯?」

  「我愛你。」頭一回,裴璃將內心的情緒說出了口。

  「我也愛妳。」唐書槐低喃,俯首,深深吻住她的唇。

  無論是過去或是現在,始終都是有人深愛著他的,直到將來或生命結束的那一天……

  @   @   @

  一來到巴黎就碰上連下好幾天的雨,而當他們整理好行李打算要離開時,雨竟
然就停了。

  「悶啊!」望著晴空萬里的天空,太陽高高掛,裴璃悶悶地咕噥。

  唐書槐失笑,撫慰地親親她。「既然雨停了,我們就多留幾天吧,大老遠來到
巴黎,起碼要看看再走,嗯?」

  終於,他們能夠開始參觀巴黎,艾菲爾鐵塔、凱旋門、塞納-馬恩省河、香榭
大道、凡爾賽宮、杜樂麗花園、紅磨坊,他們就像一般觀光客一樣參觀一般觀光客
會去的名勝古跡,因為,裴璃只是想看看巴黎到底是怎麼個浪漫法而已。

  但是,令人掃興的是,在以上那些觀光景點,幾乎都看得到法國安全部隊的士
兵在那裏來回巡邏。

  「這邊也有衛兵換崗表演嗎?」裴璃喃喃道。

  她就是愛說笑!

  唐書槐好笑地瞥她一眼。「前兩天新聞有報導,極端伊斯蘭組織可能正在策畫
對歐洲發起新的恐怖攻擊,尤其是在法國--因為最近法國制定了一項禁令,禁止在
街頭上戴頭紗等典型的穆斯林裝束,所以法國當局不得不提高安全警戒……」

  裴璃驚奇地側過腦袋來看他。「你也懂法文?」沒想到老公這麼厲害!

  「完全不懂,不過……」唐書槐瞥向他們身後不遠處的美國觀光客。「他們正在
談論這件事。」

  「咦?真的?」裴璃立刻把耳朵歪過去傾聽,片刻後……「難怪。」

  「我在想……」唐書槐望著那位巡邏士兵,沉吟。「是不是我們應該早點離開比
較好?」既然不安全,早點離開為妙。

  「好。」裴璃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起碼為了孩子,他們必須保重自己。

  「那我們現在就回去整理行李。」

  整理行李花不了多少時間,然後,他們就到飯店附設的餐廳,打算享受一頓悠
閒的晚餐之後,再去逛逛浪漫的巴黎之夜,翌日才搭中午的飛機到義大利。

  因為他們只訂得到翌日中午的機票,看來,想「逃命」的不止他們。

  @   @   @

  其實,夜晚的巴黎比白天更有魅力,無論是通宵達旦的狂歡,或是追求心靈上
的饗宴,不同要求的人,都可以在巴黎找到適合自己的夜生活。

  裴璃和唐書槐兩人對聲色犬馬的夜生活都沒有興趣,他們寧願在塞納-馬恩省
河畔找一家咖啡館,相依相偎在臨窗的座位,輕柔浪漫的抒情樂音飄蕩在靜謐的空
氣中,一邊喝咖啡,一邊欣賞月夜星空下的塞納-馬恩省河景致,時而幾句親昵的
愛語,時而兩人融為一體,悄悄地唇舌交纏。

  在法國,在巴黎,親吻就像呼吸一樣正常。

  不過,咖啡館裏的客人也不算多,二十幾張小桌子,不到十張有人,而且全都
是情侶、夫妻,只有一張桌子是兩個中東男人,就坐在裴璃他們身後,他們正以阿
拉伯語對談,明知沒有人聽得懂,仍然小心翼翼地用細小的聲音說話。

  的確沒有其他人聽得懂,除了唐書槐。

  「最後再確認一次行動步驟,阿拔斯,有問題現在還可以問,沒問題的話,直
到行動開始之前十五分鐘,大家都不能再聯絡了!」

  「我已經確認過好幾次了!」

  「第一次參與這種行動最容易出錯,再確認一次!」

  「好好好,再確認一次就再確認一次!」

  然後,兩人不再出聲了,唐書槐卻開始變臉色,由震駭到驚恐,再由驚恐到惶急……

  「沒問題,每個步驟我都仔細確認過了,絕對沒問題!」

  「好,那我們分開行動,單獨一人比較不會引起警方的注意,記住,直到行動
開始前十五分鐘才可以聯絡,屆時我們要確認是不是有誰被抓了,只要有一個人被
抓,我們就得更改到地點B!」

  之後,那兩個中東人就離去了。

  就在他們踏出咖啡館的那一剎那,面青唇白的唐書槐也猛然揪起裴璃,急急忙
忙到櫃檯付帳,慌慌張張地拉了她就走。

  「我們今晚就離開巴黎!」

  「耶?」裴璃張口結舌。「但……但你不是說訂不到今晚的機票?」

  「那……那我們明天一大早就到機場去等!」

  「為什麼?」

  「不要多問,聽我的就是了!」

  「可是……」

  唐書槐定住腳步,回過身來,表情是一種強抑恐懼的生硬。「小璃,我從來沒
有勉強過妳什麼,只這……這一回,請妳……什麼都不要問……聽我的就……就是了,可……
可以嗎?」

  看他說著說著竟然喘起來了,裴璃十分吃驚,因為他已經有相當久一段時間沒
有發作過了。

  「好好好,我什麼都不問了,全都聽你的,」她慌忙道。「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只是……」唐書槐愈來愈喘了。

  「是是是,你沒有生氣……」裴璃一邊應和他,一邊忙著從他口袋裏掏出氣喘吸
入劑來弄好,放到他嘴前。「來,先吸一口再說!」

  唐書槐用力吸了一口,然後闔上眼,等待藥效發揮作用。

  片刻後,他睜開眼,無力的一笑。「放心,我沒事。」

  裴璃仔細端詳他,見他已恢復正常呼吸了,這才挽著他的手臂,徐步地慢慢往
前走。

  「那我們走吧,回飯店去,不過,不要走太快。」她果真什麼都不再問了,只
是默默地陪他回飯店,所有的狐疑都擱在心裏頭納悶不已。

  他怎麼了?

  回到飯店房間後,唐書槐叫裴璃先去洗澡,待裴璃洗完出來,卻發現唐書槐剛
從外面回來。

  「你去哪里?」

  「我……去買報紙。」

  法文報紙?

  他看得懂嗎?

  買來的報紙又在哪里?

  裴璃繼續納悶在心裏,依舊不多問,待他洗好澡之後,兩人一起上床,偎在他
懷裏,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心跳始終平穩不下來,整個晚上,他一直輾轉不安地難
以入睡,甚至又發作了一次哮喘。

  他究竟是怎麼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得搭上離開法國的飛機之後,他才能夠安心下來,那麼,
就等他們搭上飛機後,再來考慮如何「審問」他吧!

  @   @   @

  翌日一大早,唐書槐就帶著裴璃來到戴高樂機場的出境廳等候。

  看他頻頻瞄手錶,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裴璃委實擔心他會不會又發作哮喘,
又不知該如何安撫他,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為何不安。

  考慮片刻後,她決定跟他聊聊義大利的事,也許能讓他分心也說不定。

  「呃,老公,你在義大利是住在哪……」但話才剛起頭,就被另一個聲音打斷了。

  「請問兩位是美國來的唐先生和唐太太嗎?」

  兩人愕然仰眸,眼前是兩個西裝筆挺的法國人,一個褐發,一個黑髮,兩人俱
是眼神淩厲又犀利,表情之嚴酷更是令人心頭發毛皮皮挫。

  「是。」唐書槐疑惑的來回看他們。「請問你們……」

  「我們是反恐情報處的人,請跟我們來一下!」話落,不由分說地硬把他們扯
起來拉走。

  什麼狀況?

  @   @   @

  「昨晚九點二十八分,有人打電話向警方通報,在七月十四日國慶前夕,也就
是七月十三日夜晚,在開始施放煙火的同時,恐怖份子將在巴黎進行恐怖襲擊,根
據我們的追查,那通電話是在克裏雍飯店外面的公用電話打出去的,從道路監視器
的錄影,我們又發現在昨晚九點二十八分前後,只有唐先生曾使用過那支公用電話……」

  他在說什麼?

  電視新聞報導時間?

  還是現在是在拍戲,而他們是硬被拉來湊數的臨時演員?

  裴璃滿頭霧水地看著那個褐發的男人嘰哩呱啦地說了一大串--而且是用那種腔
調很重的英文,她轉頭想問問唐書槐知不知道那男人在說什麼,卻見他一臉強作的
鎮定,額上冷汗直冒。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唐先生,」褐發男人雙眸危險地瞇了起來。「請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既然
你通報我們了,就是好意要警告我們,那麼,何不大方一點,告訴我們你的消息是
從哪里來的,讓我們去查得更詳盡一點?」

  「我說了,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唐書槐的鎮定愈來愈勉強了,但他依然
非常堅持。

  「唐先生……」

  一再問不到答案,褐發男人的表情猙獰起來了,很明顯的打算要來上一段精釆
的「嚴刑逼供」了。

  但很可惜,他還沒機會冒出惡魔角來炫耀一下,就被一旁的黑髮男人硬扯到一
旁去低聲細語了幾句,褐發男人皺起了眉頭,一臉不贊同的表情,於是黑髮男人又
說了好幾句,終於,褐發男人點了頭。

  「唐先生,或許你需要一點時間考慮考慮,」黑髮男人說。「那我們就先離開
一下,讓你好好想想吧!」

  「我想……」褐發男人沉吟一下。「一個鐘頭應該夠了吧?」

  於是,兩個男人離開了,留下唐書槐和裴璃在這間四面都是牆的偵訊室裏大眼
瞪小眼,好半晌後,終於,裴璃忍不住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

  @   @   @

  「你真的認為他會說嗎?」

  「當然,你沒注意到嗎?他老婆一臉莫名其妙,應該是完全不知情的,所以用
不著我們費神去審問,他老婆自然會替我們問出實情來的。」

  「他們是臺灣人,要是他們用中文交談怎麼辦?」

  「所以,我早就叫人找來一位中文翻譯了!」

  「好,那我們就去聽聽看,他老婆的『審訊』功夫是不是比我們厲害吧!」

  @   @   @

  「老公?」

  一臉痛苦的掙扎了好半天後,唐書槐終於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會陷入這種
窘境都是他的錯,她有權利知道實情。

  雖然,不知道後果會如何。

  「我……」臨開口的這一剎那,他還是又猶豫了一會兒。「從很小的時候,就偶
爾會聽到一些奇怪的說話聲,說奇怪,是因為我明明聽到了那人說話,但偏偏那人
根本沒有開口說話……」

  「呃?」腹語?

  「我就是在那種狀況下得知我爸爸有外遇的。」唐書槐苦笑。

  「耶?」他爸爸會腹語?

  「我叔叔帶我到義大利之後,我聽到的那種奇怪的說話聲也愈來愈多了,原本
只是能聽到單獨一個人的說話聲,後來卻逐漸能同時聽到好多人的說話聲,譬如在
學校,明明只有老師一個人在教課,我卻可以聽到所有同學們都在說話……」

  「……」這太詭異了,不可能他認識的人都會腹語吧?

  「妳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可怕嗎?無論何時,無論在哪里,在學校、走在路上,
隨時隨地都可以聽到四面八方傳來一大堆人嘈雜的說話聲,明明沒有人說話,或只
有幾個人在說話的……」唐書槐抱著腦袋,回想起當年,依然覺得痛苦不堪。「我覺
得我可能是瘋了!」

  可能?

  那明明就是瘋了好不好!

  八成是他在精神上承受不住家人對他的同聲指責,以至於出現這種異常現象,
沒辦法,他在精神上是比較脆弱一點……

  呃,好吧,是很脆弱。

  「老公……」幸好,現在已經治好了。

  「叔叔也很替我擔心,就帶我去看心理醫生,醫生說我是精神分裂的幻聽,但
治療了一年多,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嚴重了,我聽到的聲音更多了……」腦袋
在雙臂中揉搖著,彷佛想抹去那時的痛苦記憶。「最後,我已經分不清哪些是人家
真的在跟我說話的聲音,哪些是我幻聽的聲音了!」

  「老公……」裴璃看得心痛,忙將他攬在懷裏安撫。「噓,噓,沒事了,沒事
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對吧?我們應該活在當下,沒有必要再去回顧過去的痛苦
了,那沒有任何意義,對吧,對吧?」

  對,那一切都過去了!

  一如以往,裴璃總是能帶給他精神上最需要的助力,無論是生活上的活力,或
是對抗痛苦回憶的精神力。

  於是,唐書槐離開她的懷抱,深深吸了口氣,振起精神,再繼續往下述說。

  「然後,當我開始『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影像時,醫生就建議叔叔讓我住院
治療,叔叔憤怒的拒絕了,他不想讓他唯一的孩子被送進精神病院裏去,於是輾轉
打聽到德國有一位十分權威的心理醫生,立刻帶我去找那位醫生,希望能得到不同
的診斷或治療方式,而那位元斯得曼醫生也果然診斷出我的真正毛病了……」

  真正的毛病?

  不是精神分裂嗎?

  「是什麼?」裴璃急急脫口問。

  「是……」唐書槐又遲疑了好半晌後,才自暴自棄似的歎了口氣。「妳聽過讀心
術嗎?」

  讀心術?

  「咦?」現在又是說到哪里去了?

  「就是可以接收到他人的思想波。」唐書槐不情不願的解釋。「那就是我所聽
到的聲音,不是用嘴巴說出來的話,而是人家心裏面所想的話--也就是在我周遭旁
人的思想,所以我才會聽到那麼多的說話聲,一般人除非是睡著,否則清醒的時
候,就算不說話,心裏多少也會想些什麼的……」

  「……」老天,這已經完全脫離她所能理解的範疇了好不好,她還寧願他是精神
分裂,至少那一聽就懂。

  唐書槐看著她,皺了皺眉。「這……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比較好,按照斯得曼
醫生的說法,就是除了五種以生理作用為基礎的感官之外,我們人類還有第六種不
同於有形感官的無形感官為溝通管道,就像無線電波一樣,可以接受到一般人接收
不到的訊息……」

  「好好好,算我懂了,算我懂了!」愈聽頭愈痛,裴璃呻吟著。「就是所謂的
第六感,對不對?」

  好,這種「名詞」她能接受,畢竟也不是頭一次聽見,聽說大陸那邊頭上頂著
這種「名詞」的人多得是,連葉劍英、江澤民身邊也跟隨著一些特異功能的人擔任
保健、保安或是讀心術等工作,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居然是她認識的人,而且還是跟她最親密的老公擁有這種「名詞」,這個……

  請原諒她需要一點消化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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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1:39:05 |只看該作者
 
  「外國人是把它歸類於超心理學。」

  「更簡單的說法就是……」裴璃喃喃道。「心靈感應。」

  「那也是另一種名詞。」唐書槐頓了頓。「但就算斯得曼醫生診斷出我是有讀
心術,那又怎樣?那是沒辦法治療的,雖然他也說過隨著年歲漸長,我應該逐漸能
夠控制那種能力,可是當時我已經受不了了,我甚至嘗試要……」

  「怎樣?」裴璃狐疑地問。

  兩眼飄開,「自……自殺……」唐書槐囁嚅道。

  裴璃倒抽一口冷氣,「老公!」失聲驚叫,立刻嚇出一頭濕淋淋的冷汗來。

  「那年我才十二歲,要等到能夠控制那種能力不曉得還要多久,為免我一直處
於精神崩潰的狀態下掙扎不出來,搞不好我會因此而真的發瘋了,斯得曼醫生決定
用催眠暗示來封印住我那種能力,」唐書槐用一種感恩的語氣說。

  「終於,我再也聽不到那些我不應該聽到的聲音了!」

  幸好!幸好!

  裴璃也松了一口氣,但轉個眼,她又覺得不對。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現在還要提起那件事呢?

  「我一直很慶倖能夠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唐書槐低喃。「直到那天,妳要離
開我的那一天……」

  「咦咦咦?你……你知道?」裴璃萬分意外的驚呼。

  「也許妳沒注意到,就算只是回去拿個東西,回家後的第一件事,我一定是找
妳,那已經變成我的習慣了。」唐書槐緊緊握住她的手。

  「那天也是,我回家後就先找妳,卻只找到妳留下來的離婚證書和護照機票,
雖然非常震驚,但我也知道妳一定會再回來拿護照機票,所以決定裝作不知道,先
設法把妳留下來再說……」

  「難怪那回你的哮喘會發作得那麼嚴重,」裴璃恍然大悟地反握住他。「還住
院了!」原來他早就知道她要離開他了。

  「我知道不能直接問妳為什麼要離開我--妳會認為我不夠在意妳,可是我也不
能讓妳真的離開我,因此,我只能……」唐書槐無奈地歎了口氣。「請斯得曼醫生替
我解開催眠禁制,恢復我讀心的能力……」

  「可是你為了那種能力差點自殺耶!」裴璃憤怒地尖叫。

  不是差點自殺,是自殺沒成功。

  不過他不敢「糾正」她的說法,免得她當下就忍不住先親手描死他,再追究其
他問題。

  「我知道,但……」唐書槐苦笑。「我真的不能失去妳!」

  裴璃說不出話來了,是感動,也是憤怒。

  不敢直接問她理由,只好冒著精神再度崩潰的危險去恢復讀心的能力,只為了
留住她。

  不夠在意她?

  他根本就是在冒生命危險了,誰敢說他不在意她!

  即使如此,他怎能為了她冒這種險,要是真出了什麼差錯,她怎麼辦?女兒又
該怎麼辦?

  他真的是沒腦筋的大白癡!

  「對不起,我只能想到這個辦法。」唐書槐低聲下氣的祈求她的諒解。

  狗屁!

  「無論如何,」裴璃怒吼。「你都不應該……」不對,這已經不是重點了,重點
應該是……

  她硬吞回怒氣。「好吧,好吧,我能理解你這麼做的理由,可是我不想在往後
的每一天,都要擔心你是不是又要精神崩潰了,」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問題。「所
以,我要你再去找那個什麼曼的醫生,叫他再把你的能力封印起來!」

  不怕他看穿她的心思,就怕他精神暴走,一時興起,又想去找死神玩俄羅斯輪
盤了!

  「這……」唐書槐滿眼為難,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當斯得曼醫生替我解除封印
的時候就警告過我了,當年我還小,要向我下催眠暗示很簡單,但現在我已經長大
了,有成年人的意志力,想要再用催眠暗示來下禁制就……」咽了口唾沫,真怕她又
生氣了。「不太可能了……」

  「耶?沒辦法了?」裴璃張牙舞爪,咆哮。

  就知道她會生氣!

  唐書槐瑟縮一下,「不過,當年他說得也沒錯,」忙道。「這種能力能夠隨著
年歲增長而逐漸有辦法控制它,我現在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控制這種能力了,當我想
『聽』的時候才『聽』得到,我不想『聽』的時候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這麼好,有開關啦?

  「真的?」裴璃不放心地尋求確認。「不會再出現那種會讓你精神崩潰的情形
了?」

  「再也不會了!」唐書槐肯定的頷首。

  「你確定?」

  「我保證!」

  「那就好。」裴璃這才揮去一頭冷汗,安下心來。「那今天又是怎樣了?」

  「記得嗎?昨晚我們在咖啡館的時候,我們後面桌位是兩個阿拉伯人,我就是
從他們那裏『聽』到他們計畫要在國慶日前一晚進行恐怖攻擊的……」

  「難怪你會突然那麼急著要離開法國。」

  「可是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就離開,總得警告他們一下……」

  「結果好心被狗咬,反而被法國人當作可疑人物抓來審問!」裴璃恨恨道。

  「對不起,小璃,都是我不好,讓妳受委屈了。」唐書槐滿眼歉疚地瞅她。

  「狗屁啦,你不好!」裴璃不耐煩地揮揮手。「明明是他們種族歧視,忘恩負
義,可惡,就算原來想幫他們的,現在也沒興趣幫了,看他們比真正的恐怖份子還
像恐怖份子咧!」

  「最重要的是……」唐書槐輕聲道。「斯得曼醫生說過,最好不要讓人家知道我
有這種能力,否則會為我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的。」

  「我同意,這種事你知我知就好!」裴璃也壓低了聲音。「想要請你幫忙的人
就不用說了,一般人絕對不喜歡隨隨便便就被人家看穿心思,尤其是那種有很多秘
密的人……」

  「我也不想知道人家的秘密,那是一種既可怕又沉重的負擔,說不定還會帶來
危險呢!」唐書槐咕噥。「所以,真有必要的時候我才會去『聽』,一般時候,我
都會封鎖住自己的能力不去『聽』的。」

  「等等,那如果是外國人!就是講那種你不懂的語言的外國人,那你就算接收
到人家的想法了,也還是不懂人家在想什麼囉?」裴璃好奇地問。

  「不對。」唐書槐歎道。

  「哪里不對了?」裴璃不服氣地再問。

  「我接收到的是思想波,不是語言波,」唐書槐更耐心地詳細解釋。「應該說
是我的腦子接收到思想波,經過解讀後,再以我所能理解的方式表達出來,就變成
我所『聽』到的聲音了,所以,無論對方是哪一國人,我『聽』到的一定是中文,
懂嗎?」

  誰會懂啊!

  「不懂!」

  「好吧,那我舉例來說,國語說:你好嗎?台語說:哩賀某?語言不同,但意
思是一樣的,也就是說,那句話不管用什麼語言來表達,它的意思都是一樣的,因
此,它的思想波也都是一樣的,這跟語言是無關的,這麼說,妳總該懂了吧?」

  好像有一點暸了,但又不是很瞭……

  「算了,就算我懂了好了,」裴璃喃喃道。「反正就是說,對你那種讀心能力
來講,沒有語言上的問題就是了!」

  「也可以這麼說。」唐書槐頷首。

  不然還能怎麼說?

  「不管怎樣,」裴璃不耐煩地擺擺手。「等一下就由我來應付,最多告訴他們
說是昨天晚上,從那兩個在咖啡館裏的阿拉伯人那裏聽到的,那也是實話--只是那
個『聽』和這個聽不一樣而已,剩下的,就讓他們自己去追查吧!」

  「小璃,」唐書槐感激地圈擁住她。「謝謝妳的諒解,我一直好擔心妳知道實
情之後會……」

  「離開你?」裴璃不以為然地翻了一下眼。「我又不怕被你看透我的心思!」

  「不,我是說,在那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妳為什麼要離開我,但我真的不是不
在意妳,」唐書槐吶吶道。「而是……」

  「好好好,我知道了!」裴璃瞭解了。「我想,也許是我那種想法太偏執了,
有的時候,事情真的必須要說出來才有辦法溝通,畢竟,每個人的個性不同,生長
環境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我在意的事,也許你不在意,勉強你一定要明白我的
思考方式,這也是沒道理的。」

  「小璃……」唐書槐擁緊了她,唇瓣貼在她額際呢喃。「我真的好愛妳!」

  「我也愛你!」裴璃也抱緊了他的腰,滿足的貼在他胸前歎息。

  即使不使用讀心術,他就不知道她到底在意什麼,但是,他冒險回到過去的噩
夢,只為了要留下她,這種在意,遠比那種在意,更真實、更令人感動、更教人揪心。

  現在,她可以大聲的說了:她,是他心中的only one!

  @   @   @

  「你相信嗎?」

  「我不知道。」

  「那麼?」

  「試試看!」

  「我也這麼想。」

  懷著半信半疑的心,兩個法國男人先後走出偵訊室隔壁的小房間。

  「如果是真的呢?」

  「就請他幫忙啊!」

  「他願意嗎?」

  「……」

  總之,先求證再說。

  於是,兩個法國男人一同進入偵訊室裏,然後,兩個人都不說話,盯著唐書槐看。

  只是默默地裴璃不禁狐疑地瞪回去,不解他們這樣看著他們,又不吭半聲,到
底是想幹什麼,唐書槐更是狐疑,因為他們盯住的目標是他,最後,他終於忍不住
「聽」了一下,不到三秒就驚跳起來,滿面駭異之色。

  「你們怎會知道?」

  一聽唐書槐這麼說,那兩個男人也十分吃驚。

  「上帝,是真的!」

  「怎麼了?」裴璃忙問。

  「他們知道了!」唐書槐憤怒地說,反過去盯住他們目不轉睛。「他們知道我
的能力了!」

  「耶?怎會?」裴璃錯愕地傻了眼。

  「這房間裏有竊聽設備!」唐書槐忿忿道。

  「好狡猾!」裴璃更是憤慨。「還有你,你更是白癡,剛剛他們離開前,你為
什麼不『聽』看看他們想耍什麼詭計?」

  「我說過,除非必要,否則我都會封鎖住自己的能力的。」唐書槐委屈的為自
己辯駁。「要是不小心聽到別人的秘密是很討厭的,想忘也忘不掉,那真的是很沉
重的負擔呀!」

  「被抓到這裏來,就是必要的時候了,你懂不懂啊?」裴璃沒好氣的說。

  「現在我懂了!」唐書槐歎道。

  現在懂有什麼屁用,都已經被他們知道了!

  「你是大笨蛋!」裴璃臭駡,再瞥向那兩個法國人,眼神鄙夷。「而他們是奸
詐、下流、無恥、齷齪的大混蛋!」

  那兩個法國男人相覷一眼,苦笑。

  「我們也是不得已的呀!」黑髮男人喃喃道,遲疑一下。「呃,很抱歉我們先
前的無禮,但請替我們想一下,就是後天了,屆時不知將會造成多大的傷亡,我們
能不著急嗎?在情急之下,自然沒辦法顧慮太多態度上的問題了,所以……呃,總
之,真的很抱歉,請原諒。」

  話說得低聲下氣又合情合理、換了是他們,大概也會這麼做,唐書槐與裴璃不
由得沉默了。

  見狀,褐發男人推推黑髮男人,於是,黑髮男人清清喉嚨,又開口了。

  「我是皮耶,他是萊昂,我們……」又咳了咳。「呃,想請唐先生幫忙,可以嗎?」

  如果對方跟先前一樣霸道蠻橫又不講理,裴璃就沒什麼好遲疑的了,張口就可
以掃出一道龍捲風,把他們的請求卷到天涯海角去,保證這輩子都找不回來了,但
偏偏他們是這麼的低聲下氣,又是為了救人命……

  猶豫的目光朝唐書槐瞄去,後者歎了口氣,拉出苦笑,裴璃頓時明白,他也不
願意,可是也拒絕不了。

  她深思片刻。

  「好,我老公可以幫忙,但有條件。」

  「請說。」

  「我老公的秘密,你們不能說出去。」

  「這……」皮耶為難地瞥一下萊昂。「有一位中文翻譯,他已經知道了。」

  可惡!

  裴璃咬咬牙。「那就除了你們三個之外,不能有第四個人知道!」

  皮耶又與萊昂相對一眼,同時點頭。

  「可以,沒問題。」

  裴璃滿意的頷首,挽起唐書槐的手臂。

  「好吧,那你們是要我老公幫什麼忙呢?」

  「先請問,唐先生知不知道那兩個阿拉伯人的名字呢?」

  @   @   @

  塔拉勒,這是咖啡館那兩個阿拉伯人其中之一的名字,只有名字,沒有姓。

  不過,畢竟是情報處的人,僅僅靠著這個名字,皮耶和萊昂也很快就找到了那
個人,然後,萊昂在偵訊室裏審問塔拉勒,隔著雙面鏡的另一間房裏,皮耶和裴璃
陪著唐書槐傾聽從審訊室裏傳過來的對話。

  同時,唐書槐也專注的盯住塔拉勒,他面前有一支麥克風,隨時可以把從塔拉
勒那裏「聽」到的訊息傳送到萊昂的耳機去,好讓萊昂藉此決定該如何審問。

  「你到巴黎來做什麼?」萊昂問。

  「觀光。」塔拉勒回答。

  "奉真主之名,來給你們教訓的!"

  萊昂起身,緩緩走到塔拉勒身後。「要待多久?」

  塔拉勒也很鎮定。「預計一個星期。」

  "直至看到你們得到報應!"

  萊昂雙手搭在塔拉勒的椅背上。「只有你一個人嗎?」

  塔拉勒聳聳肩。「不然呢?你要介紹女人給我嗎?」

  "阿拉的子民多的是,你抓也抓不完,不過,這次只要有我們十七個人就夠你
們受的了!"

  萊昂傾身。「有帶任何違禁品嗎?」

  塔拉勒嗤之以鼻的一笑。「當然沒有。」

  "還用得著帶進來嗎?在你們這裏就可以買到了!"

  萊昂雙眸掠過一抹驚怒。「你以為我們為什麼把你抓來?」

  塔拉勒冷笑。「種族歧視?」

  "不會是阿都拉出賣我吧?"

  萊昂睜了睜眼,笑了。「當然是有人密告,說你要在這裏製造恐怖攻擊!」

  塔拉勒臉色驟變。「你搞錯人了!」

  "可悲,一定是阿都拉,不然就是穆沙裏,我就跟阿齊茲說不要讓他們兩個參
加,不然他們一定會借機報復我娶了拉妮雅,阿齊茲偏不聽……可惡,可惡,阿拉唾
棄他們!"

  聽到這裏,皮耶雙眼一亮,面閃喜色。「太好了,又可以揪出三個人了!」話
落,人已經跑出去了。

  裴璃和唐書槐相對一眼,還真的很快呢!

  由一個套出三個,再由那三個套出另外五個,又由五個套出六個,最後,在時
限之前,皮耶他們抓到了十五個人,只剩下兩個不知是誰。

  「幸好只剩下兩個人了,不然十七個人一起造成的災難不知會有多大呢!」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也許是因為剩下的那兩個人察覺到整個行動出問題了,因
此原定的攻擊並沒有按照計畫進行。

  沒有恐怖攻擊,也沒有任何傷亡。

  「謝謝兩位,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們!」皮耶千恩萬謝。

  「這是送給兩位的謝禮,」萊昂笑吟吟地遞出兩份法國公民證。「這麼一來,
兩位要在歐洲旅遊就方便多了。」

  "以後要是想再請他們幫忙,就不必浪費簽證的時間,可以直接趕來了!"

  聽他嘴裏說一套,心裏想的又是另一套,唐書槐不禁啼笑皆非。「這……實在不
需要……」

  「這是謝禮,不收不行!」

  「可是,我不……」

  結果,當唐書槐和裴璃搭上往義大利的飛機時,身上多帶了一項東西,一項沒
必要的垃圾。

  法國公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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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1:40:14 |只看該作者

終曲

  在義大利佛羅倫斯,唐書槐七歲到十六歲時的家,嬸嬸的弟弟一家人並沒有佔
用他舊有的房間,連傢俱裝橫也都保持原來的樣子。

  每天,唐書槐在屋裏各處東摸摸西摸摸,告訴裴璃哪邊有什麼樣的記憶,哪邊
又是他親手刻畫下的痕跡,還有屋外,那座花圃是他和嬸嬸親手栽種的,前院是他
和叔叔輪流負責割草坪的,每一個回憶都是那麼的美好,充滿愛的溫馨。

  他的幼年時代並不是只有痛苦,最重要的是,他從來都不曾缺乏過愛。

  終於,唐書槐從他一直逃避回顧的過去中,深深體認到這一點,過去,有人深
深關愛著他,現在,也有人深深摯愛著他。

  「小璃。」

  「嗯?」

  「也許,以後我們可以一年回來一趟。」

  「我同意。」

  三個星期後,他們回到臺灣,先到南部接回寶貝女兒,再回臺北的家,準備待
個一星期左右就回美國。

  「我要替小寶貝洗澡了。」

  目注裴璃帶著女兒進入浴室後,唐書槐便轉身進書房,在書桌後落坐,思索片
刻,彎身拉開右邊最下面一個抽屜,取出一支手機。

  這支手機是和那些「夥伴」們聯絡專用的。

  當初赴美時也曾考慮過是否要帶去,但為了落實他對裴璃的心意,最後還是沒
帶去。

  如今,裴璃已完全瞭解他對她的心意,所以,他應該可以帶去美國了吧?

  於是,他先替手機放上充電插座後,再打電話給曹正廷,他必須知道在過去兩
年裏,有沒有人打這支手機找他。

  「學長。」

  「咦?你回臺北來啦?」

  「嗯嗯,下午回來的。」

  「怎樣,二度蜜月有沒有過得甜蜜蜜的呀?」極為曖昧的聲音。

  「我想,我們之間再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了。」唐書槐滿足地歎息。

  「那就好,那麼,什麼時候要回美國?」曹正廷問得很乾脆。

  「你在趕我?」唐書槐開玩笑地反問。

  「不趕不行啊!」曹正廷誇張地道。「你大哥又籌組登山隊去爬K2了!」

  「他哪有錢……」斷聲,靜了兩秒,唐書槐歎氣。「他賣公司的股份了?賣掉多
少?」

  「不是多少,是全賣光了,半個月前我就接手他的公司了,等他回來,他一定
會找你抗議,並要求把公司還給他。」說著,曹正廷的語氣轉為輕蔑。「他根本不
認為自己是把公司的房產、股份賣給我們公司,而是用房產、股份跟你借錢而已,
他隨時都可以要回去,而且不用還半毛錢。所以,你最好不在臺灣。」

  唐書槐沉默片刻。「我媽媽知道嗎?」

  「當然知道。」

  「她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你大哥一啟程到澳洲,你媽媽也跟她那些朋友到日本去了。」

  也就是說,這件事他媽媽不管,所以選擇避開。

  「那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處理了,我不干涉。」

  「這樣最好。」

  「不過,又要辛苦你了!」唐書槐歉然道。

  「別再說這種話了,」曹正廷咬牙切齒地說。「不然我發飆喔!」

  「好好好,不說,那,我想問一下,我那支手機的來電記錄呢?」

  「等等,我到書房拿。」從話筒裏,隱約聽得出曹正廷穿拖鞋啪噠啪噠走路的
聲音。「說到這,我真的很好奇,想請問一下,手機不用,停機就好了,可是你不
但不辦停機,還要轉到另一支電話,又給它錄音說是暫停使用,這是為何?」

  「因為我必須知道有沒有人打這支手機找我。」唐書槐簡潔的解釋,他也只能
這麼解釋。

  「不太懂。」

  「總之,你只要告訴我有沒有人打這支手機找我就好了。」

  「當然有,而且很多……」

  「咦?」

  「從……我看一下,嗯……有了,從一年半前開始……」

  「一年半前有人打這支手機找我?」

  「不,是從一年半前開始,每天一通,到今天為止,總共五百多通!」

  「……耶?」

  @   @   @

  裴璃抱著女兒一踏出浴室,唐書槐就沖著她大叫。

  「準備一下,我們立刻到西班牙去!」

  「呃?」

  「小寶貝暫時托給學長照顧。」

  「咦?可是我們的簽證再兩天就到期了呀!」

  「到歐盟國家,法國公民證可以代替簽證!」

  「……」

  西班牙失火了嗎?

  @   @   @

  面對一大群年輕的男男女女,唐書槐有點不知所措,正不知該如何說明自己是
誰,那一大群人之中走出一個斯文儒雅的年輕男人,他深深凝視著唐書槐,那眼神
透著感激與感動。

  「你是H吧?」他伸出手來。「我是N,聿希人。」

  「我是唐書槐,」唐書槐立刻伸手與對方相握。「她是我老婆裴璃。」

  「謝謝你趕來幫忙。」聿希人用力握住唐書槐的手,唐書槐以同樣的力道緊握
回去,兩隻手傳達著透過網路而凝聚起來的深摯心意,雖是頭一回見面,卻能感受
到彼此間的情誼比生死之交的情誼更深刻。

  「我們是同伴啊!」

  「謝謝!」聿希人再一次重重道。

  唐書槐搖搖頭表示不需要,再轉注他身後眾人。「那麼,我想M應該也趕到了
吧?」

  聿希人頷首。「是的,他早你十分鐘趕到。」

  唐書槐笑了。「那麼,我們可以啟程了?」

  聿希人也笑了。「我們正要出發呢!」

  唐書槐摟住裴璃。「那我們還在等什麼?出發吧!」

  於是,一大群年輕人,雖然大家都是頭一次見面,卻都毫不遲疑地抱著滿腔不
悔的熱情,出發到那個沒有人想去的國家,拯救聿希人的妻子。

  因為,他們是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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