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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1993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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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七修羅系列之五 溫柔怒相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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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1:58:00 |只看該作者


客棧裡,西廂房,獨孤笑愚几人圍著一桌酒菜吃吃喝喝、說說笑笑,酒過大半巡后,獨孤笑愚方才不經意似的提出了他最疑惑的問題。

看來楼沁悠並不知道傅青陽是誰,只以為他是個普普通通的馬販,而且在成親之前,她也不可能見過傅青陽藏在那把大鬍子底下的真面目,既非為「名」,也非為「色」,那麼堂堂綠映莊三小姐究竟為何要下嫁給平庸又粗俗的馬販?

「弟妹,據我所知,楼莊主中意的女婿是宇文家大公子不是嗎?」

輕描淡寫的問句,語氣更是漫不經心,但楼沁悠立刻聽出問句底下的懷疑與不信任。

夫婿的大哥不相信她。

她不怪他,除了她那個耿直的夫婿之外,任何人都會興起這種疑問,要換了是她,她也會懷疑。

話說回來,對傅青陽的兄弟,她也感到相當疑惑。

傅青陽曾對她提起過,他的大哥是莊稼人,二哥是大夫,四弟是布商,六弟是挖曠的,但不管她怎麼看,斯文俊朗的大伯一點也不像是農夫,冷面冷眼的二伯更不像是濟世救人的大夫,還有那個隨時隨地都沒個正經樣的四弟,倒比較像是不學無術的訙袴子弟。

而且他們明明是普通老百姓,對江湖上的事卻不陌生,是因為他們常常在外面跑動,難免會接觸到江湖人的關系嗎?

他們兄弟,真的有點奇怪!

不過,無論如何,他們是夫婿的兄弟,也就是她的親人了,更何況他們是關心他們的兄弟,才會對她產生戒心,這是人之常情,所以她不打算隱瞞他們任何事,他們所有的疑問,她都會老老實實的對他們解釋清楚,只希望他們能夠盡快的相信她、接納她。

「是。」她坦然承認。

「那麼,弟妹又為何不嫁給宇文大公子呢?」

「因為我想脫離江湖圈,嫁一個平平凡凡的男人,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妻子,過平平凡凡的夫妻生活。」

「為什麼?」

輕輕的一句「為什麼」,頓時間,令人心傷的往事再度湧回她的腦海裡,楼沁悠雙眸垂落,黯然神傷,好一會兒后才出聲。

「我爹,他是個贅婿,而我娘她........是個不值得男人愛的女人........」

仔仔細細、冗冗長長的,她又一次對他人訴盡往事,不同的是,這一回,她敘述得更為詳盡、鉅細靡遺,包括她自己的心情,因為她覺得她那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夫婿或許無法了解,但他的兄弟應該能夠理解。

「我還記得爹說,他知道他愛錯了女人,可是也已經收不回了........」

但由於敘述得實在太詳盡了,使她好像又回到了當時那一刻,不由自主的,她哽咽了,因為當時她就是那麼難過。

「雖然是親生我的娘,但當時,有那麼一剎那間,我........真的好恨我娘........」

說到這,她突然沒了聲音,螓首低垂,又是好半响的沉默,直到她恢復平靜,才再度開口。

「所以我下定了決心,爹無法完成的心願,我會代替他完成的........」

最后,終於說到她是如何「選擇」傅青陽做夫婿的,獨孤笑愚四兄弟不由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竟然是真的。」獨孤笑愚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一接到三弟的來信,通知家人說他娶了綠映莊三小姐做老婆,當下,所有的家人都氣急敗壞的直跳腳,斷言說那個笨小子肯定是被壞女人拐了,然后他就急吼吼的帶著另外兩個弟弟趕來,想看看有什麼補救的辦法沒有。

譬如,找個理由休了那個男人婆!

所以這趟出門,一踏進中原,他就先行暗查有關於綠映莊的一切,自然也查到了綠映莊三小姐「挑婿」的那場鬧劇,當時還在想說,這一定是陰謀,綠芙蓉怎麼可能做出如此荒謬的事情來!

現在,楼沁悠卻證實了那一切都是綠芙蓉的野心所造成的,說是陰謀也可以算是陰謀,但那個陰謀並沒有得逞,因為楼沁悠的堅持,也因為綠芙蓉的爆性脾氣,功敗垂成了。

那個綠芙蓉不但是個不值得男人愛的女人,也是個不值得兒女敬愛的娘親!

「娘的,居然是用那種方法挑上我的!」傅青陽悶悶的咕噥。

說完,一粒硬梆梆的隔夜饅頭當頭砸下來。

「不許說粗口!」獨孤笑愚一本正經的責罵,完全的不記得自己說粗口時,又是怎樣被修理的。

「可是現在我真的很慶幸當時是青哥出現在那裡........」楼沁悠忙道。

親哥?

獨孤笑愚三兄弟不約而同嗆咳了一下,而傅青陽則惡狠狠的瞪住他們,百分之三百的警告。

不准笑!

「是他,才能夠使我那麼快就完成了爹的心願,」楼沁悠又感激又心滿意足的嘆息。「因為他是那麼的善良........」

「善良?」她在說誰?「三弟?」獨孤笑愚不可思議的喃喃道。

「寬容........」

「寬容?」用錯形容詞了吧?「三哥?」夜行一臉難以置信的滑稽。

「又體貼........」

「........」君蘭舟始終無言,但表情卻很明顯的流露出他的不屑──體貼?那個粗魯的傢伙?不予置評!

「溫柔........」

「溫柔?」這下子連傅青陽自己都不以為然了,「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忿忿的嘟囔。「以后不許妳再把那種娘兒腔的詞套到我頭上來了!」

楼沁悠莞爾。「是,青哥。」

又親哥!

獨孤笑愚那副招牌笑容開始顯得有點扭曲了,夜行索性背過身去笑個痛快──沒有聲音,君蘭舟則冷冰冰的直接問出來。

「妳為什麼要那樣叫三弟?」

那樣叫?

哪樣叫?

青哥?

那有什麼不對嗎?

楼沁悠很是困惑,但她還是耐心的解釋。「因為我爹,他一直很希望我娘能夠叫他一聲『嵐哥』,但是從成親的第一天開始,直到最后一天,我娘都是連名帶姓的叫我爹,甚至在我爹彌留的最后一刻裡,那是我爹臨終前的最后一個要求,但我娘依然不肯叫我爹一聲『嵐哥』,所以........」

她哀傷的一笑。「我想,我是想代替我娘吧........」

君蘭舟突然狠狠的往夜行肩上捶過去一拳,其實就算他不捶,夜行也不敢再笑了,獨弧笑愚暗暗嘆息。

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沒想到專門生產男人婆的綠映莊裡,竟也出了這麼一個溫和善感的姑娘,而她的境遇又是如此令人無奈。

「我........」楼沁悠忐忑不安的環顧其他人。「不可以那樣叫嗎?」

「誰說的?」傅青陽脫口道。「妳愛怎麼叫都行,隨便妳!」

獨孤笑愚和夜行又笑了,但不再是嘲弄的笑,而是戲戲謔的笑,甚至連君蘭舟的臉色都不再那麼冰冷了。

「說到這........」傅青陽轉向獨孤笑愚。「我老婆說岳母不讓岳父的牌位進楼家祠堂,她只好帶著岳父的牌位嫁到咱們家來,在家裡時沒問題,但一出門,為免乏人燒香供奉,她只好隨身攜帶牌位,可勞煩老人家跟我們一塊兒四處跑,這總是不太好,我想,請岳父進咱們家的大祠堂吧!反正是我岳父,也不算是外人了,大哥認為如何?」

隨身攜帶牌位?!

獨孤笑愚聽得猛然一呆,但瞬間后就回過神來,「那當然,」不假思索的贊同了。「都是自己人,沒問題的!」

至此,不管他有多少懷疑,也都一掃而空了。

無論如何,再怎麼陰謀也不可能拿去世的長輩來陰謀,隨身攜帶牌位,若非萬不得已,沒有人會這麼做的。

而楼沁悠,她終於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卻是欣慰的、安心的飲泣。

雖然傅青陽說過可以讓她爹的牌位進他家的祠堂,但那只是他說的,畢竟傅家還有長輩在,倘若長輩反對,做晚輩的也不能如何。

如今,傅青陽的大哥也毫不遲疑的同意了,那就應該沒問題了。

想到爹爹的牌位終於能夠有個永久的「歸宿」,可以定時定刻接受供奉,也不會再寂寞了,她不知有多安慰、多感激!

「謝謝大哥!」她啜泣著道出真誠的感謝。

「不必,都是自己人啊!」獨孤笑愚嘴裡真心誠意的說著,心裡頭也開始感到有點對不起弟妹了。

想脫離江湖圈?

很抱歉,她的夫婿是馬販,可也是怒修羅,轉來轉去,結果她還是在江湖圈子裡打轉!

想嫁個平凡的丈夫?

還是抱歉,馬販傅青陽的確是很平凡,可是怒閻羅的兒子怒修羅就不怎麼平凡了!

想要過平平凡凡的生活?

更抱歉了,馬販的生活確實是平凡到一整個不行,可是怒修羅的生活恐怕就不太平凡的起來了!

總歸一句,她的丈夫,要平凡是很平凡,但要說不平凡,也是很不平凡的!

「呃,弟妹若是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儘管說沒關系。」他心虛地道。

可憐啊!

最大的心願就是脫離江湖圈,結果三挑兩選,還是選上了另一個江湖人,她還慒懂不覺的自以為已經成功的遠離江湖圈了,沒料到自己只是從一個坑轉入另一個坑而已。

唉唉唉,真是愈想愈對不起人家了!

「對,對,三嫂,都自己人,需要什麼請儘管說!」夜行也很心虛。

好慘!

明明看上去是個挺聰慧的姑娘家說,卻被從不懂得使計耍詐,耿直得不得了的三哥給拐了,而且直至此時此刻還不知道自己上了大當,又忙著說三哥的好話,名副其實的「被賣了還要幫人家算錢」!

有這種「奸商」哥哥,他這個做弟弟的也很丟臉的耶!

「說吧,不用客氣!」連君蘭舟都很心虛。真是該死!

原是擔心他這個實心實性的笨弟弟被人家給騙了,到頭來卻是笨弟弟「拐」了人家好姑娘。

都怪他這個做哥哥的沒教好,說什麼都難辭其咎!

「不用你們操心,我老婆要真有什麼需要解決的問題,自有我替她擔當。」只有傅青陽一點也不心虛,心安理得得很。

想脫離江湖圈?

沒問題,他是個道道地地的馬販,在家裡頭,他的工作是養馬;出門去,他的工作是買賣馬匹,這可跟江湖圈一點關系都沒有吧?

想嫁個平凡的丈夫?

那有什麼問題,他養馬、相馬、賣馬,閒暇時做一點「鞭炮」玩玩,這還不夠平凡嗎?

想要過平平凡凡的生活?

這更不是問題,孝順公婆、伺候夫婿、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還會有什麼比這種生活更平凡的?

能嫁到他這種丈夫,算她鴻運當頭啦!

「你這笨蛋,沒有人是萬能的,」獨孤笑愚臭罵。「就算你是男人,也有能力不及之處,懂嗎?」

「我哪裡不急了?」傅青陽不服氣的嘟囔。「老婆的問題,我都很急的呀!」

「你這小子........」獨孤笑愚哭笑不得,正想再教訓一頓。「我說你........」

「譬如我所擅長的事,」君蘭舟冷冷道。「你行嗎?」

傅青陽張大嘴,說不出話來了。

眼見夫婿的兄弟不但接納了她,還對她這麼親切熱情,楼沁悠真是有說不出的感動,不過她還真是有一件事需要他們的幫忙呢!

「呃,二哥,我........呃,我是有一點問題想請教一下........」

「請說。」

不知為何,問題還沒說出半個字,楼沁悠的臉兒就開始紅了起來,目光也掉到了地上,不敢抬頭面對他們。

「我........呃,我們成親已近九個月了,可是........可是........」

君蘭舟明白了,立刻起身到楼沁悠那邊,伸指搭上了楼沁悠的腕脈,旋即,眸中閃過一絲陰鷙,他收回手,目注楼沁悠。

「弟妹,我想先問個問題,可否?」

「二哥請問。」

「我在猜想,既然令堂屬意的女婿是宇文大公子,那麼即使妳已成親,或許她仍未放棄讓妳嫁給宇文大公子的意圖?」

「的確是,我娘不是會那麼輕易放棄的人,」雖然很疑惑他會提到她娘親,但楼沁悠仍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他。「所以我一直很小心,以防她使詐使奸險,要逼我改嫁給宇文大公子。」

君蘭舟搖搖頭。「妳仍不夠小心。」

「呃?」

「妳被下藥了,在服下解藥之前,是不可能懷下孩子的!」

楼沁悠先是怔了一下,繼而臉色丕變,然后她徐徐垂下螓首,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可以從她緊握成拳的雙手上,看出她的憤怒。

片刻后,她再抬起頭來,目光堅定。「二哥有辦法做出解藥嗎?」

「不必,我有現成的。」君蘭舟迴身去取來放置在座位旁的書篋,拿了一黑一紅兩粒藥丸和一只藥瓶,先把兩顆藥丸遞給楼沁悠。「吃!」

楼沁悠立刻聽命吃下了。

「十二個時辰之后,藥性自然就解了,還有這個........」君蘭舟再把藥瓶交給楼沁悠。「倘若弟妹懷下身孕了,每十五天就得服用一次,千萬記住,可以多服,絕不可超過十五天不服,這不僅僅可以安胎,也可以防範有心人對妳下任何會傷害胎兒的藥,只要覺得有哪裡不對,儘管多服几顆。」

「我記住了,」楼沁悠寶貝兮兮的將藥瓶子緊抓在手裡。「謝謝二哥。」

君蘭舟輕輕點頭,退回原位落坐。

「那麼,你們要在京裡逗留多久呢?」獨孤笑愚問。

「我老婆沒逛過廟會,我想帶她去逛逛;之后再帶她到遼東馬市看看,如果她有興趣的話........」傅青陽瞄一下老婆。「或許會跑一趟關外吧!」

「那我們也陪你們去逛逛吧!」

「咦?大哥要和我們去逛廟會?」

「對。」

「為什麼?」

「因為我們很無聊啊!」

「........」

無聊不會回家去種田!

※※※

逛完了廟會,獨孤笑愚居然也要跟傅青陽夫妻倆一起到遼東馬市去,傅青陽雖然困惑,但也毫無異議。

他向來是最聽話的弟弟。

不過,夜行可就忍不住了。「大哥,咱們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嗎?幹嘛跟著他們跑?」

兩眼瞥向騎在前頭的傅青陽和楼沁悠,獨孤笑愚壓低了嗓門。

「還有什麼會比青陽更重要的?」

「是沒錯啦!但我還是不懂,幹嘛要........」

「廢話,自然是要幫幫青陽呀!」

「幫三哥什麼?」

「虧大家公認你是兄弟中最鬼靈精的,沒想到你卻這麼沒腦筋!」獨孤笑愚沒好氣的罵道。「想想,弟妹違逆了親娘的安排,只為了要替她親爹完成心願,現在她是以為嫁給青陽就如願了,所以心甘情願的跟著青陽,若是哪天她知道青陽竟是江湖上令人聞名喪膽的怒修羅,你想她會如何?」

夜行想了想,擠出一臉滑稽的表情。「休了三哥?」

「我就怕會如此!」獨孤笑愚喃喃道。

畢竟,楼沁悠出身自綠映莊,一個女人自認高男人一等的地方,如果男人可以休妻,為什麼女人不可以休夫?

最重要的是,在她心目中,她親爹的心願比其他任何事,甚至比她自己都要來得更重要,一旦她發現親爹的心願其實尚未達成,多半會再繼續設法完成親爹的心願,即使要她捨棄已然成親的夫婿。

這,可就不太妙了!

雖然出身在令人不敢領教的綠映莊,但光是從楼沁悠的孝心來看,她就是個好女人;而且她沒有野心,也不會愛慕虛榮,只想做個平凡的妻子,那麼她應該就會是個平凡的好妻子。

這點,看看傅青陽就知道了。

打從這回碰面第一眼,他們就注意到了,向來就算是洗得干干淨淨的,也還是邋里邋遢的傅青陽,每一天他都是清清爽爽、整整齊齊的出現在他們面前,如果他不小心弄髒了或弄亂了哪裡,楼沁悠也會趁他不注意時,不著痕跡的為他擦拭干淨,或者拉整衣袍、重新綁束頭髮。

她真是個細心又關懷丈夫的好女人!

而且她對傅青陽真格是一整個馴服到不行,不管傅青陽是用多麼惡劣的命令口氣對她說話,或用令人髮指的頤指氣使態度指使她做事,她都是噙著愉悅的笑容欣然聽命。

她更是個溫馴柔婉的好妻子!

一直擔心傅青陽會被壞女人騙去,沒想到卻被他「拐」到了一個好女人、好妻子,這可不能輕易失去,不然下回可就不一定有這種運氣了。

搞不好,下一號就真的是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男人婆了!

更何況他們家的男人不但沒有三妻四妾的紀錄,也不曾休妻,要是被休夫,可就更難看了!

「那三哥非飆到天翻地覆不可,」夜行咕噥。「到時可就有得熱鬧的囉!」

「還用你說!」獨孤笑愚嘆道,「所以啦!我得想想辦法,好讓弟妹即便是知道了實情,她也離不開青陽了........」頓住,轉注另一個弟弟。「蘭舟,你有沒有辦法讓弟妹盡快懷下身孕?」

原是意圖要讓傅青陽休妻,現在卻擔心傅青陽被休夫,風水要轉,還真是快!

「昨兒我給弟妹的藥,黑色的那顆是解藥,」君蘭舟面無表情的淡淡道。「紅色的那顆就是幫助她盡快懷下身孕的藥。」

獨孤笑愚呆了呆,「原來你已經........」失笑。「那麼,你認為如何?」

「先看看再說。」

「為什麼?」

「弟妹說青陽善良寬容又溫柔體貼,或許........」君蘭舟慢條斯理的說。「青陽自己就可以留住弟妹了。」

「善良寬容又溫柔體貼?青陽?」獨孤笑愚翻了翻眼。「你相信?」

「弟妹會這麼說,定然有其原因,不是嗎?」君蘭舟反問。

「說得也是。」獨孤笑愚領首同意,「好,那我們就先看看再說吧!」說到這裡,忽見夜行自己在那邊莫名其妙的呵呵笑了起來,「你是哪裡不對了?」他納悶地問。「自己在那邊笑得像白癡!」

「我說,」夜行笑得很樂。「或許對三嫂,三哥確實很寬容。」

「怎麼說?」

「三哥居然容許三嫂叫他『親哥』,這還不夠寬容嗎?」

而且還是隨時隨地都可以叫,她叫得順口,別人可是聽得寒毛直豎,還會打冷顫,而那個陽剛性百分百的傅青陽居然忍受得了........

還真是寬容到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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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1:5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為防範蒙古各部犯塞掠奪,明永樂三年,遼東馬市正式開市,以供蒙漢邊貿進行商品流通,在滿足關外蒙古民族生產、生活之需的同時,也為關內中原內地提供良種馬匹、人參、獸皮等塞外特產。

所以馬市不僅僅是馬匹交易之所,更是漢蒙商品交流的市集,這種市集保證比中原的市集規模更龐大,更來得有看頭。

楼沁悠就一整個看呆了眼。

不要說她,就連她那几個三不五時就找理由溜出門的姊妹,也沒跑到這麼遠的北方馬市來過,自然也就不曾提起,所以她對馬市其實是沒多少概念的,因此猛一下見識到這種人山人海、車廬馬駝,穹廬千帳、隱隱展展的盛況,想不傻眼都不行,然后她就忘形了,不斷拉著夫婿跑跑跑,跑到右邊……..

「看,看,從來沒見過那種東西耶!」

再扯到左邊........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又拖到這邊……..

「天哪,真神奇!」

繼續衝到那邊......

「好有趣喔!」

傅青陽見怪不怪的聳了聳肩──老婆又返老還童啦!

可是跟在后頭跑來跑去的獨孤笑愚三兄弟,他們可完全沒有料到楼沁悠會「變身」,不禁目瞪口呆──

那位端莊規矩的綠映莊三小姐跑到哪裡去了。

趁楼沁悠正忙著觀看一只只關著各種關外珍奇野獸的籠子,獨孤笑愚將傅青陽拖到一旁去詢問。

「弟妹是怎麼了。」

傅青陽聳了聳肩,「返老還童啦!」然后他大略的敘述了一下楼沁悠告訴他的往事,最后是他的結語。「我是不太了解到底是怎樣啦!不過如果她只是想偶爾做一下小孩子,也是無所謂啦,反正又不礙事!」

獨孤笑愚了解了,卻也更心虛,更覺得對不起楼沁悠了。

因為親爹的不幸,她以為她開心、她歡笑就是對不起親爹,所以要求自己保持最嚴謹的自制,不容許自己得到喜樂,因而造就成那位端莊文雅的綠映莊三小姐。

雖然那種想法相當幼稚,卻是她最真摯的孝心。

如今,她以為心願已達成,對得起親爹了,所以安心了,於是認為可以容許自己偶爾放縱自己隨心所欲一下了,譬如,回到她那個不得不中斷的童年。

但事實上........

他轉注另外兩個弟弟,迎上另兩雙跟他一樣加倍心虛的視線,三人不約而同苦笑。

「呃,那就讓她多玩玩吧!」他吶吶道。

話聲剛落,又是一連串歡喜的惊呼。

「青哥,青哥,快來看,好可愛喔!」

傅青陽一臉「又來了!」的受不了表惰,卻還是快步走過去;只見楼沁悠蹲在穹廬旁一只籠子前,裡頭關著几只白色的小狗,毛茸茸的十分惹人愛。

「瞧,青哥,好可愛對不對?」

「再可愛也沒用,那不是要賣的,看,那籠子是放在穹廬旁,不是前頭。」

「........喔。」

楼沁悠嘆息似的回應了一聲,表示她了解了,之后卻還是蹲在那裡憐愛的逗弄小狗,好像怎麼也捨不得離開似的;傅青陽搔搔腦袋,只好再補充說明。

「那是北山女真部落那邊特有的狗,專門在雪地裡拖曳貨物的,他們不........」

「拖曳?用這種小狗?好可憐!」

可憐?

傅青陽啼笑皆非。「現在是小狗,可終會長成大狗的呀!」

「喔。」楼沁悠輕輕嘆氣。「記得小時候,有一回我爹帶我到后山散步,撿到一只沒人要的小狗,我想帶回莊裡養,娘卻說莊裡不許養小動物,為了這事,爹跟娘吵了一架,但最后,娘還是硬把那只小狗扔掉了,我偷偷哭了好几天........」

她再嘆了一口氣。「那只小狗雖然髒了一點兒,但也是全身雪白,好可愛呢!」

傅青陽呆了呆,皺眉,然后又開始猛搔腦袋了。

就在獨孤笑愚忍不住想送他一顆「教你聰明一點」的拳頭之際,傅青陽卻霍然轉身,一頭鑽入穹廬裡去了。

好半天后,他才出來,后頭跟著一位女真人,「喏,老婆,他說那是他們自個兒要用的狗,最多讓我們挑一只,再多就不行了。」他說,又咕噥,「幸好已經斷奶了,不然看妳怎麼養!」

跟在他身后出來的女真人也說了几句話。

「快,他問說妳要哪一只,他抓出來給妳。」這裡只有他懂女真語,傅青陽只好權充一下翻譯。

不假思索,惊喜交加的楼沁悠立刻指向籠子裡角落處看來最弱小的那一只。

「那只!」

於是女真人把那只小小狗抓出來給楼沁悠,傅青陽則付給他一張銀票,獨孤笑愚三人都注意到那張銀票的數額。

一百兩!

三人不由面面相覷,難以置信。

一百兩買一只小狗?

某人被敲竹槓了,而且是超級沒天理的大竹槓!

不過……..三人動作一致的將目光轉向楼沁悠,但見她一臉滿足的喜悅,摟著小狗又親又揉;而傅青陽則是又翻白眼又搖頭,很明顯的表示出他的觀感──

女人,真讓人受不了!

三人再次相對互視,笑了,然后欣悅的跟在傅青陽和楼沁悠后頭繼續往前行,腳步輕快。

那小子,不笨嘛!

※※※

馬市雖然熱鬧,但也只有短短的五天,初一是開放日,初五就收市了,之后在獨孤笑愚的半慫恿、半威嚇之下,傅青陽決定帶老婆出關去欣賞一下與中原截然不同的大漠風光,這個決定立刻贏得楼沁悠一個充滿柔情的眼神。

而獨孤笑愚和另外兩個弟弟,自然也跟著去了。

然而出關不到几天,他們就碰上了一個十分出人意料之外,但應該也是預料中的狀況──

「請問........」夜行喃喃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恐怕是........」獨孤笑愚哭笑不得。「會讓青陽失控的狀況。」

「........」君蘭舟面無表情,根本懶得出聲了。

「這........」夜行嚥著唾沫。「不太好吧?」

「何止不太好,」獨孤笑愚懊惱的咕噥。「簡直是糟糕透頂!」

「........」君蘭舟轉開視線,連看都懶得看了。

「再請問,是誰說咱們借住一宿的那個女真人家裡是百分之百安全的?」

「青陽。」

「........」所以那是三弟自己的問題,怪不得別人。

「那就更糟糕了!」三哥最恨人家背叛他的信任了。

「最糟糕的是,受制的是他老婆,不是其他任何人。」因此,他一定會失控。

「........」破天荒的,君蘭舟翻了一下白眼,雖然他很尊敬大哥,但有時候,大哥真的很像個女人──老愛講一些廢話。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我想,只要不太過分,就隨他去吧!」

「........」隨他去翻天覆地?

「對對對,讓三哥發洩一下,免得他........」

「把怒火發洩到我們頭上來!」

「........」說得也是。

好,結論出來了!

於是三人動作一致的退后三大步,讓傅青陽自己去面對那個因為他的錯判而造成的后果。

雖然傅青陽表面上看似十分平靜,但獨孤笑愚三人都知道,他的怒火已然瀕臨沸騰邊緣了,他們只希望,傅青陽失控的時間不要太久,不然他們就得卯起來跟他「玩」上一場了!

根據過往的經驗,跟傅青陽「玩」的后果通常是會被「燒」得七葷八素的,所以他們實在不想跟他「玩」。

要燒就去燒那些傢伙吧!誰讓那些傢伙笨得去惹上這座名副其實的火山!

「請問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傅青陽不但表面上很平靜,連質問的語氣都異乎尋常的客氣;那位蘭碧公主卻以為他是怕了,不禁得意洋洋。

「現在你該怕了吧!」

「怕?」傅青陽連眉毛都沒掀動半根。「妳想如何?」

蘭碧公主雙手扠腰,真是得意得不得了,她身后密密麻麻佈滿了一大群女真人軍隊,起碼有兩、三百人,右邊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女真人,眉眼間奸詐而狡猾;左邊則是一個高大魁梧的女真人,雙臂托著一個女人──楼沁悠。

「搶親啊!」

「搶親?」

「不過我的軍師建議我........」蘭碧公主用大拇指比了一下右邊的女真人。「先擄下你老婆,就不怕你不低頭了!」

「是他?」傅青陽的目光移向那個狡猾女真人,臉頰肌肉微微抽了一下。

快失控了!

獨孤笑愚三人不約而同又退了好几步,並很有良心的為那一大群不知死活的女真人默哀片刻,然后等待著。

「對,就是他。」蘭碧公主眉開眼笑。「他很厲害吧?」

「妳把我老婆怎樣了?」

「放心,我還沒對你老婆怎樣,她只是被下了藥,神智不太清楚而已。」

「下.藥?」某人在咬牙切齒了。

快了!快了!

獨孤笑愚三人又連連退了好几步,開始緊張了,左右看看,幸好,要躲還是有地方躲,安心了。

「是啊!不然她怎會這麼安靜?」

「妳.究.竟.想.怎.樣?」每一個字都是從齒縫裡硬生生擠出來的。

「先叫我一聲『親愛的蘭碧公主』再說!」蘭碧公主已經得意到近乎猖狂了。

「........」

「快叫啊!」

突然,獨孤笑愚三人一左、一右、一后,三個人一個目標,咻一下竄向同一塊大石后──差點三個人撞成一堆;剛藏好身子,傅青陽的咆哮聲便劈裂清冷的空氣惡狠狠的傳來。

「管妳是清蒸還是水煮,妳這婆娘到底是想怎樣?」

眼見傅青陽唬一下從一個「低聲下氣」的美男子,霍然變臉成一個惡聲惡氣的粗魯男人,蘭碧公主不禁嚇了一大跳,臉色白了一下下,旋即氣得狂跳腳。

「你你你........竟敢對我這麼兇,你不管你老婆了嗎?」

「妳這婆娘,說!到底想對我老婆怎樣?」傅青陽厲聲怒吼。

「說就說!」蘭碧公主也生氣了。「如果你不和我成親,我就要叫一百個男人睡你老婆,聽說漢人最恨老婆給男人戴........戴........」

「綠帽子。」那位狡猾的女真人軍師小聲提醒。

「對,對,戴綠帽子!」蘭碧公主連連點頭,又開始得意了。「這麼一來,你就會休了你老婆,然后就可以娶我了吧?」

就為了要他娶她?

靜默了好一晌后,慢條斯理的,傅青陽的目光徐徐移向那個高大女真人雙臂裡的楼沁悠片刻,再拉回到蘭碧公主那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即將失控的脾氣按捺下來。

他不想在老婆面前發脾氣。

老娘說過,傅家的男人在爆脾氣的當兒真的超級恐怖,恐怖得連最親密的老婆都會被嚇跑,為免他沒老婆陪伴到終老,從小就非常、十分、特別、格外、超級嚴厲的教導他──

忍耐、忍耐,不許飆脾氣!

而今,多半時候他都能夠很適當的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即便是已經滿腦子火花噼哩啪啦狂爆了,他也有辦法在瀕臨爆發邊緣之際,趕緊掉頭離開,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那個會讓他失控的狀況。

現在就是他瀕臨爆發點的時候了,他可以感覺得到澎湃的怒氣咆哮著要淹沒他的理智,再不離開,他就會失控了。

可是他不能離開,因為他的老婆還在對方手裡。

然而,他那個端莊柔婉,溫馴又勤勞,從來不會嫌他髒、嫌他臭、嫌他邋遢,也不會抱怨他行為舉止沒規矩,不會罵他吃飯吃得太粗魯,不會責怪他不小心粗口說溜嘴,總是用一雙柔得像一汪水的眼神凝視他的老婆,他也不想在她面前爆脾氣給她看。

雖然她的菜煮得很難吃,但也進步很多了;就算她不時會有一些讓他滿頭霧水搞不懂的問題,但也不會太難解決;男外,她有時候會返老還童一下,但也不是常常,反正他哄騙小姪兒、姪女也滿有經驗的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總之,他對她很滿意,實在捨不得讓她嚇跑……..

好吧,就再忍一忍!

「妳這婆娘,我再告訴妳一次,妳最好聽清楚........」他咬著牙根說。

「好,你快說!」以為他就要屈服了,蘭碧公主滿懷期待的瞅住他。

「我........」傅青陽的臉頰肉已經繃到最緊張了,再繃下去,隨時都有可能會爆裂開來。「絕不會娶妳,就算天底下只剩下妳一個女人,我也絕不會娶妳,現在,你聽懂了嗎?」

蘭碧公主怔住,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傅青陽竟然還敢違逆她。

但不過一會兒,她又回復笑臉,「那我也要改變主意了,兩百個,我要兩百個男人睡你老婆,而且就在你面前睡給你看........」話說著,她手臂一揮,自她身后立刻上來兩個女真人在草地上鋪下獸皮毯子。「現在,你可以好好『欣賞』一下,他們........」

目注那個高大的女真人把楼沁悠放在獸皮毯子上,然后開始脫衣服,傅青陽雙眼陡然射出駭人的寒芒。

「你.死.定.了!」他陰森森道。

「呃?」蘭碧公主以為他是在對她說話。

「還有妳........」傅青陽轉注蘭碧公主,「和你!」以及那個自以為聰明的狡猾女真人。「你們統統死定了!」

蘭碧公主靜了一靜,驀而放聲狂笑起來,「你?一個人?」一點兒也不給他相信。「你一個人又能對我們這邊兩、三百個人怎麼樣?更何況你的老婆還在我們手........」

只是一眨眼時間。

這不是形容詞,真的只是一個眨眼的時間,她的「手」字正要出口時,一切都還如常;但「手」字才剛說完,連「上」的嘴型都還沒拉開,毯子上的楼沁悠就不見蹤影了,名副其實的「平空消失」。

蘭碧公主不禁錯愕的呆了呆,下意識抬眼望去,霎時無法置信的瞪圓了眸子。

眼跟前,不但傅青陽已然端坐在馬背上,那個原該在她手上的楼沁悠也已安安穩穩的躺在傅青陽的臂彎裡了!

怒閻羅脾氣暴烈,天下第一;輕功更是舉世無雙,曠代一人。

當楼沁悠還躺在那個高大的女真人懷裡時,他不敢輕舉妄動,連一點點險都不想冒;然而一旦楼沁悠被放到毛毯上,脫離那個高大女真人的掌握了,他就可以不冒任何險的將老婆搶回來了。

「青........哥?」

似乎能感受到熟悉的懷抱和熟悉的氣息,神志始終處於半昏半睡的恍惚狀態中的楼沁悠,掙扎著打開了迷迷糊糊的瞳眸。

頓時,傅青陽安心了,因為她安好無恙。

「沒事,繼續睡吧!」他安撫的低低呢喃,左手臂彎讓她睡好,右手輕點她的睡穴,再用一件厚實的大麾將她包裹好,免得著涼了,然后他舉眸望向前方……..

可以失控了!

目光一觸及蘭碧公主,頃刻間,那張俊美得不可思議的五官刷一下變形了,額上怒筋憤起,臉色是鐵青的,雙眸中的赤紅光芒暴烈如火焰,令人心惊膽戰、不寒而慄。

「你們........」右手探入馬鞍袋中,他暴戾的怒吼。「統統該死!」

不約而同,大石后的獨孤笑愚三人遠遠一瞧見他的手往哪裡去,立刻動作一致的抱頭縮起來,就像三只烏龜。

然后,傅青陽的右手從馬鞍袋中抽出,還來不及看清楚他到底拿出什麼東西,那只手就高揚而起,使力擲出;蘭碧公主看得正是狐疑,下一刻,就像是在回答她的疑問似的,數聲足以使大地震撼的爆響在女真人之中轟隆隆的爆開來。

「啊~~」

同所有的女真人一樣,蘭碧公主惊恐的失聲尖叫,跳著兩腳逃逃逃........逃出大老遠,但在她氣喘吁吁,惊魂甫定的以為已逃開那陣恐怖的爆震聲時,傅青陽的右手卻又是另一陣揮揚,於是轟隆轟隆的炸響之聲宛如山崩地裂般,一波接一波,持續不斷,令人惊魂喪膽的夾著濃煙烈焰衝天而起。

山沒有真的崩塌,地也沒有真的裂開,但,地獄之門洞開了!

煙硝瀰漫、火礫飄揚之中,女真人淒厲的慘叫著,他們的手斷了、腳也斷了,肚破腸流、嘶聲哀嚎,更有不少人身上著了火,嘴裡發出宛如被活生生扒皮一樣慘烈的狂嗥,彷彿一團火球似的橫衝直撞,盲目的四處亂跑,直至倒下,然后抽搐著被燒成焦炭。

剩下的人狼狽的奔掠惊叫,就像被貓追的耗子一樣沒命的逃竄,但是不管他們逃到哪裡,爆炸就跟到哪裡,總是一聲爆響過后,草土齊掀、碎石亂射,又有一大堆人被拋上了半空中,再撕著肉、灑著血,那麼悽慘的跌落到地上……..

空氣中飄浮著刺鼻的火藥硝煙、令人聞之欲嘔的焦肉味,還有濃濃的血腥味,兩、三百個女真人在片刻間就已被炸翻了一半還多,而蘭碧公主早已不見蹤影,不曉得是逃走了,還是早已趴到地獄裡去了。

但是傅青陽的怒火仍未消褪,赤紅的眼依舊燃燒著濃烈的熾焰。

於是爆炸聲繼續轟隆隆的響個不停,他的手不斷探進鞍袋裡,再掏出來;探進去、掏出來;探進去、掏出來;探進去........

「唔,青........哥........」

突然,探進鞍袋裡的手定住了,赤紅的眸子垂落往懷裡探,但見楼沁悠仍熟睡著,眉宇卻似乎頗受騷擾的聚攏了,唇縫間輕輕溢出不安的夢囈。

然而片刻后,緊攢的眉兒便鬆開了,因為爆炸聲停了,她不再受到騷擾了。

於是兇光畢露的怒焰熄滅了,然后探進鞍袋裡的手又伸出來了,卻是空無一物,憐愛的為懷裡的人兒被好大麾后,對那片他所造成的血海屍山、哀嚎遍野,看也沒看一眼,逕自策轉馬韁揚長而去。

大石后的獨孤笑愚三人不由面面相覷、張口結舌。

就這樣走了?

不是還沒「完工」嗎?

※※※

「青陽。」

「大哥?」

「昨兒個,你怎地『玩』一半就跑了?」

「吵到我老婆了。」

獨孤笑愚啞然無語,既吃惊、更錯愕,這簡直是奇蹟,一直以來,當傅青陽爆脾氣的時候,除了卯起來跟他打一場之外,從來沒有人能夠阻止他,連他最畏懼的老娘都束手無策,英雌完全無用武之地。

那傢伙在飆火之際,向來是理智全失,六親不認的。

但現在,卻有人能夠以最平和的方式讓他中途自動收手,而那人甚至沒吭上半聲,只是在睡覺!

「蘭舟。」他若有所思的望住傅青陽的背影。

「大哥?」

「我在想,或許用不著我們多事,青陽自個兒就能搞定弟妹了。」

「我同意。」

以楼沁悠的蕙質蘭心,她一定早已感受到青陽對她的心意,所以她才會說他是個善良寬容又溫柔體貼的男人吧!

對她,他也的確是。

因此在進入瀚海之前,獨孤笑愚三人就和傅青陽分道揚鑣了,臨別之際,獨孤笑愚特別把傅青陽叫到一旁說話。

「好好照顧弟妹,她是個好女人。」

「我知道。」

「另外,我要你稍微注意一下,」獨孤笑愚小聲囑咐。「旅行之際,可有聽到江湖上出現某些特別的傳言,譬如各幫各派的訊息之類的,若是有,無論大小,即刻傳回家裡知道。」

「但咱們不是已退出江湖圈了嗎?為啥要特意去關切那種事?」傅青陽困惑的問。

獨孤笑愚一臉無奈的苦笑,嘆氣。「若是我沒猜錯,不久的將來,江湖上又會有一場大混亂了,雖說與我們無關,但宮家鏢局、慕容世家和綠映莊,他們依然是江湖中人,屆時肯定會被捲入,咱們不能坐視不理。」

「我懂了。」傅青陽領首。「我會注意的。」

「好,那自己保重,」獨孤笑愚拍拍他的肩。「兩年期滿,趕快回家去,家裡人都念著你和你老婆呢!」

又耳語交代數句后,兩方便揮手道別了,一方回關內,一方直接進入瀚海。

「青哥。」

「嗯?」

「昨兒晚好奇怪呢!你跟大哥、二哥、四弟在前屋和你那位女真人朋友喝酒聊天,我累了就先到后屋睡覺,可一醒來我們卻已經上路了,為何會那樣呢?」

「妳想知道原因?」

「嗯嗯。」

「大哥說那個不重要,教我不要跟妳說。」

楼沁悠不由啼笑皆非,這個男人會不會太耿直了一點,連隨便說個理由哄哄她都不會!

算了,換個話題吧!

「青哥,再不到一個月就臘八了呢!」

「所以?」

「我們不需要趕回綠映莊嗎?」

「為啥要趕回去?」

「回家過年啊!」

「不需要,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妳的家,跟我一起過年就是在家裡過年了!」

標準大男人的口吻!

但不知為何,如此大男人的語氣,卻讓楼沁悠感受到一陣甜蜜又溫馨的感動,禁不住喜悅的笑了。

對,他的身邊就是她的家了!

※※※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罩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在遼闊蒼茫的大漠草原上放縱馳騁,越過湖泊,穿行河流,品味那種「天地悠悠任我行」的豪邁滋味;悠揚的馬頭琴聲中,與粗獷豪爽的蒙古人坐飲馬奶酒,吟唱勇士剛強不屈的長調;當落日隱沒在無垠無際起伏的沙漠盡頭之后,他伴著她,依偎在熠熠星空下,聆聽夜的頌詩。

楼沁悠又惊嘆、又仰慕的享受在大漠旅行的每一時、每一刻,對她來講,這已經不只是單純的旅行,而是心靈的充實之旅。

過去十八年來,她的視界始終侷限在小小的綠映莊裡,最遠也不出南昌城,聽得再多,也只是中原的山水民俗;想像力再是天馬行空,也無法真正了解到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直到現在,她才有機會親眼見識到這個廣闊的世界竟是如此的多采多姿,親身感受到自身的無知與渺小。

她好感動,也好感激。

如果不是她那個不許她離家三尺遠的霸道夫婿帶她出門,她永遠都會是一個見識淺薄的井底蛙。

「青哥,用手抓肉吃,不會很髒嗎?」她小小聲問。

「怕髒不會先去洗干淨手!」傅青陽沒好氣的說。「這是這裡的習慣,所謂入境隨俗,妳也得照做,否則就是不尊敬他們!」

「是。」楼沁悠溫馴的回應。

「往后無論到哪裡,不管那裡的習俗有多麼令人無法接受,人家怎麼做,妳都照樣做就是了,而且還得高高興興的做,絕不可顯露出絲毫嫌棄或勉強;人家誠意招待妳,妳就得心懷感激的領受,這麼一來,人家才會自然而然的接受妳,而不會排擠妳,明白了?」

「明白了。」

「雖然他們是異族人,生活習俗與我們大為不同,或許妳看他們野蠻落后,但其實他們也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有嗎?

「什麼地方?」

「譬如說,他們處身的環境與我們中原不同,必須逐水草而居,因季節變換而四處遷移,如此不安定又辛苦的生活,他們卻安之若素,這種不屈於艱困的環境,努力求生存的精神,妳不認為值得我們學習嗎?」

不管是男人或女人,不輕易屈服的精神都是必要的。

「值得!」

「即使生活在不同的地域,說不同的語言,習俗文化也大大不同,但,我們是人,他們也是人,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他們有優點,我們也有缺點,」傅青陽愈講愈嚴肅,完全的把當年老爹訓斥他的話,原封不動一整個搬出來了。「所以,不要隨便看不起人家,了解了?」

「嗯,嗯,我知道了。」楼沁悠心悅誠服的一一記下了。

就這樣,一路旅行,傅青陽也一路「教導」她,使她在開闊眼界的同時,心胸也跟著開闊了。

因為如此,她也終於能夠真正的理解到爹親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與是否處身於江湖之中無關,夫妻之間是否平等也無所謂,更與生活平不平凡毫無關連,那都只是爹爹因個人遭遇而滋生出來的想法,以為只要能夠遠離複雜的江湖圈,夫與妻能夠站在平等的地位上,生活平平凡凡的,也就能夠得到他所渴望的幸福了。

但其實,爹親真正想要的是男與女、夫與妻之間,那包含了愛、尊重、關懷與體貼的風情。

即使處於風雲詭譎、變幻莫測的江湖之中,夫妻之間更是毫無平等可言,平淡的生活也跟他們離得比天與地之間的距離更遙遠;然而只要能夠擁有這分夫妻感情,幸福自然就在其中了。

這就是爹親渴望而不可得的那分「平凡的幸福」,而這分感情、這分幸福,她都得到了,從她的夫婿那裡。

雖然他霸道、他粗魯、他沒耐性、他大刺刺又大男人,但是他以他的方式尊重她、關懷她、體貼她;至於愛,他從沒有說過,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會說出口,但是她時時刻刻都可以感受得到他那分粗獷的、純男性的愛,厚厚實實的包圍著她、愛護著她。

而她對他的感情,更是近乎崇拜的信任,也有几分近似子女對父親的敬愛,几分近似子女對母親的依戀,因為他像個父親一樣縱容她、保護她,也像個母親一樣關懷她、疼愛她,還像個老師一樣教導她,破除她許多無知又閉塞的觀念。

這些都是在她成長的過程中,從不曾享有過的。

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深刻在她心版上的那分柔情,是男與女之間的情意,也是夫與妻之間的情分。

於是她明白了,為何她和宇文靖仁分隔兩地時,她不曾思念過他,為何她能夠那麼輕易的捨棄他,而選擇另一個陌生人,因為她對宇文靖仁只有朋友之間的喜歡,而沒有男女之間的「情」。

過去,即使她已經十八歲了,但其實依然只是個幼稚的小女孩,直至嫁給傅青陽之后,她才逐漸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女人,懂事了,也懂「情」了。

她,終於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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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1:59: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由於擔心老婆不習慣北方的酷寒,傅青陽原是打算在天冷得結冰之前趕回中原去,然而一樁真正意料之外的狀況迫使他不得不改變計畫.....

「青哥!青哥!」

楼沁悠又哭又笑的奔向傅青陽,后者正在與蒙古友人談話,顧不得是不是會打擾到他們,她直接撲入傅青陽懷裡。

「青哥,我好開心,好開心喔!」

「怎麼了?怎麼了?」見她在流眼淚,傅青陽頓時又慌了手腳。

「我有了!」楼沁悠笑得更喜悅,淚也掉得更猛了。「我們終於有孩子了!」

「孩子?!」傅青陽惊呼,繼而狂喜。「真的有了?」

「嗯,嗯,」楼沁悠灑著淚水猛點頭。「上個月我的月事沒來,拉蘭薩也說我有懷孕的所有跡象,肯定是有了!」

「真的有了?」傅青陽喃喃道,一時之間,竟覺得茫然無措起來了。「那........那........以后不許妳自己騎馬了,得跟我一道騎;還有........還有........不許再跟雪霧一起玩得又跑又跳的了;然后........然后........」還沒想到還有什麼要限制老婆的,老婆那兩條又白又嫩的藕臂就緊緊鎖住了他的腰,靠在他胸前呢呢喃喃。

「青哥,怎麼辦?我好開心、好幸福,幸福得快爆炸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傅青陽又像哄小孩一樣安撫的拍著她的背。「既然妳有身孕了,也不好在這時候趕路回去,咱們就在這兒和他們一起過年節吧!他們的年節習俗還挺有趣的,等雪融后,咱們再回去,嗯?」

「都聽你的,青哥。」楼沁悠柔順道。

於是他們暫時在漠北住了下來,在這冰天雪地的寒冬裡,雖然冷得連呼口氣都會結冰,楼沁悠照樣開心得不得了,因為........

「雪!雪!我從沒見過雪耶!」

「真是,跟小孩子一樣。」

傅青陽嘟囔著,卻還是為她披上毛皮大麾,再領她出穹盧外玩雪,並小心翼翼的守護著她;而她那只狗兒──雪霧也半大不小了,牠最愛在雪地裡奔跑,尤其是和女主人賽跑......

「妳這女人怎麼說不聽,不許再和雪霧跑來跑去了!」傅青陽沒好氣的臭罵。

「好嘛,對不起嘛!」楼沁悠心虛的道歉。

「雪霧,自個兒去找白霧玩去!」傅青陽揮揮手,雪霧馬上乖乖去找白霧了。

說也奇怪,傅青陽不但精馬,連對小狗都很有一套,雪霧雖然是楼沁悠養的,但她只會餵飽牠和陪牠一起玩兒;還是傅青陽看得忍不住,總趁她在休息的時候,把雪霧抓到一旁去教牠不許亂咬人、咬馬、咬任何東西──要咬就咬牠自己,或者叫牠過來牠就得快快過來,要牠滾蛋牠最好用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見。

而雪霧雖然是兄弟姊妹之中最弱小的,可也是最聰明的,總是一教就會,几乎讓人以為牠聽得懂人話。

搞不好牠真的聽得懂!

「有按時吃二哥給妳的藥嗎?」

傅青陽把她拉回來,細心的為她披好大麾;楼沁悠立刻依戀的偎入他懷裡,像只小貓咪一樣,滿足的磨蹭著。

「沒有,我都是提早一、兩天服用,免得不小心超過時間了。」

「嗯嗯,好了,外頭冷得要命,就不懂有什麼好玩的,進去吧!」

雖然多半時候,楼沁悠都不被允許到外頭玩雪,但她照樣可以自己找到活兒來打發時間。

傅青陽忙著替蒙古友人挑馬配種,她就跑去和那個蒙古友人的妻子學擠奶做馬奶酒,又學做蒙古人的食物,把氈子加工製成穹廬的舖墊門簾等等,日子過得還挺有意思的。

翌年二月,雪終於開始融了。

但直到三月初,路好走了,傅青陽才決定可以啟程回綠映莊了;這時,楼沁悠的肚子已經明顯可見了,傅青陽歪著腦袋左看看、右瞧瞧,撫著下巴想了又想,然后鄭重其事的搖搖頭。

「不行騎馬,還是坐馬車吧!」

傅青陽駕車,白霧和墨夜跟在馬車后跑,雪霧陪楼沁悠坐馬車,倒也不無聊。

而且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回程時,傅青陽挑的是與來時不同的路走,沿途若是碰上比較熱鬧的城鎮或廟會市集,他就會找藉口歇下來,說是她不能太勞累,可是又自相矛盾的說要帶她到處「走走」。

「大嫂說,多走走對孕婦比較好。」這是他的理由。

「是。」楼沁悠抿唇暗笑。

「哪,妳應該會喜歡這種地方,進去看看吧!」

那是一間書肆,不大,但那濃濃的墨香味,排列整齊的書櫃,還有一整面牆的畫作,頓時引起楼沁悠一陣歡喜的惊呼。

「書?!」

傅青陽領頭走進去,櫃抬后的老闆立刻恭恭敬敬的迎上來。「三爺。」

「去,把最好的『貨』統統搬出來給我老婆看!」

老聞惊訝的瞥一下楼沁悠。「是,三爺。」

不一會兒,老闆便戰戰兢兢的捧出二、三十來本書,還有十几卷畫軸,全數放到楼沁悠面前的櫃子上;楼沁悠才瞄了一下,就狂喜得差點掉下淚來。

「這這這........」

「全都是真跡真本,三夫人。」

「果真是真跡真本?!」楼沁悠惊呼,小心翼翼捧起第一本,霎時又是一陣惊喜的激動。「幽棲居士的斷腸詞全集,這........這........我以為........我以為她沒有真本流傳下來........」

「三夫人喜歡幽棲居士?那麼........」老闆笑著挑出下面另一本。「或許您也會喜歡這本........」

「易安居士文集?!」

楼沁悠簡直是在尖叫了,傅青陽忍不住挖了挖耳朵,受不了的搖搖頭,逕自走出書肆外,任由老婆在書肆裡惊天動地、翻天覆地,自己閒著無聊在書肆外頭訓練雪霧坐下、趴下、站起來........

大半天后,他回頭,卻見楼沁悠一臉為難的在那裡拿起這本書來,再拿起那捲畫來,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再看看櫃抬上的書和畫,不知如何是好。

「老婆,妳在幹嘛?」

「我知道這種真本一定很貴,我只能挑一樣,」楼沁悠漫不經心道,還在那邊左邊看書、右邊看畫、下面看書和畫,每樣都是寶貝,實在很難拿定主意。「可又挑不出哪一樣最好........」

「不用錢,」傅青陽徐步走回她身邊。「這是六弟的舖子,喜歡的儘管拿走就是。」

靜了一晌,楼沁悠猛然回過頭來。「咦?但........但你不是說六弟是........」

「挖礦的,那是家業,這家舖子........」傅青陽往下指指。「是他的嗜好。」

「原來如此。那........」楼沁悠喃喃道,轉回去繼續左邊看、右邊看,神情愈來愈興奮。「我真的可以多挑几樣?」

「不必挑,喜歡就帶走!」

「那我全要了!」不是她貪心,真的不是,而是........

真跡真本耶,有錢也買不到的耶!

以往她想買這種真跡真本,娘總說那是浪費錢,不許她買,所以她都只能在書肆裡欣賞,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擁有它們了……..

不是她貪心,真的真的不是!

「........」原來老婆還是個書蟲!

「還有那個、那個,和那個、那個........」

這回她挑的是掛在牆上的畫作,那几幅畫作構圖簡潔、清新閒淡,連筆豪放中現溫雅,不拘成法,總是煙雨迷濛具有詩一般的意境,人才剛步入書肆裡,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傅青陽瞄一下落款。「妳挑的都是六弟的畫嘛!」

「耶!真的?」

「咱們回老家后,再叫六弟畫給妳吧!」

「嗯嗯,好。」

再之后的路途,楼沁悠几乎都躲在馬車裡看書,總是先一臉愛憐的撫挲好半天那古舊但保存良好的書頁,再癡癡迷迷的沉浸在書中的世界裡。

女人!

傅青陽猛搖頭,放下車簾,回過身來,策動韁繩驅使車前的兩匹馬開始前行,但仍很小心地不讓車行太快,以免妨礙老婆看書;而雪霧則趴在一旁,腦袋睡在他大腿上打盹。

春天的風尚有點冷意,但迎面拂來,淡淡的沁心,還真是舒服呢!

於是他們回程的腳步更是緩慢,几乎是在遊山玩水了,卻不知綠映莊裡早已鬧翻了天,即將要「改朝換代」了......

※※※

「妳這是什麼意思?」

綠芙蓉既震惊、更憤怒的瞪住楼月蘭,萬萬沒想到這個她以為將來能夠成為長女最佳輔佐的次女,竟也有取大姊而代之的野心。

「行我說的啊!我比大姊更適合做綠映莊莊主嘛!」

楼月蘭嬌媚的標一眼身旁的新婚夫婿──海行我,松江府海家的海二少,他告訴她,他願意入贅到楼家來,只要她肯點頭,他就會盡全力幫助她坐上綠映莊莊主的寶座,因此綠芙蓉一回來,海家就派人到綠映莊來說親下聘,不到兩個月,兩人就成了親。

武林世家之一的海府二少爺,背景如此優的贅婿,綠芙蓉正是求之不得,自然不可能會反對。

豈料,他們成親不過半個多月而已,夫妻倆便相偕跑來「諫勸」娘親提早「退休」以安享晚年,並把莊主之位交給楼月蘭;至於楼月霜,還是嫁出去做人家媳婦比較合宜。

「如果我不同意呢?」綠芙蓉咬牙切齒的問。

「不同意?」楼月蘭冷冷一笑。「由不得您不同意,娘,您和大姊、小妹都已中了毒,最好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吧!」

「妳怎麼知道?」綠芙蓉惊叫,繼而愀然色變。「難道是妳........」

「無毒不丈夫,這是您的『教導』不是嗎?」楼月蘭可得意了。「既然您能對三妹下藥使她無法懷孕,為什麼我不能對妳們下藥?」

「我是為了我們綠映莊!」結芙蓉理直氣壯的辯駁。

「我也是為了我們綠映莊,」楼月蘭傲然道。「綠映莊得自我來接手,才會有輝煌的前途!」

「妳........妳........」綠芙蓉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行我看過日子了,這個月二十三就是吉日,時候到了,就煩請娘干脆一點把莊主之位交給我吧,別拖拖拉拉的,嗯?」

楼月蘭大刺刺的坐上正廳的莊主寶座上,彷彿她已是綠映莊莊主了。

「還有,我最好先警告您一下,妳們所中的毒是行我的母親娘家煉製的獨門劇毒,連唐門也解不了,所以請您就別再白費力氣想逃出莊去求救了,要是妳們逃得太遠,就算行我想趕去幫妳們解毒都來不及的話,那可就后悔莫及啦!」

換句話說,綠芙蓉和楼月霜、楼雪悠母女三人,被軟禁了。

片刻后,母女三人就被「請」到莊主寢閣內「休息」,綠芙蓉和楼月霜、楼雪悠面面相對,一張臉比一張臉苦,全然束手無策。

「我錯了嗎?」綠芙蓉低喃。

「娘........」楼月霜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才好。

「二姊好奸詐喔!」楼雪悠忿忿道。

綠芙蓉深深嘆息,真的開始后悔了。「我想保住綠映莊,卻反而引狼入室,那個海行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而月蘭,更是令人痛心啊!」

「恐怕........」楼月霜若有所思地沉吟。「是海家想吃掉綠映莊吧!」

「怎會?」綠芙蓉錯愕道。「松江府海家在江湖上的名聲夠大了,有必要再吃掉我們綠映莊嗎?」

「也許,他們覺得還不夠大........」

「呃?」

「娘,您沒注意到嗎?海家四個兒子,分別名為海行唯、海行我、海行獨、海行尊........」

「唯我獨尊?!」楼雪悠衝口而出。

楼月霜頷首。「唯我獨尊,海家意圖稱霸武林的野心很明顯了!」

「就憑那個娘娘腔?」綠芙蓉嗤之以鼻道。

江湖中盡人皆知,海大少是個嗲聲嗲氣、扭扭捏捏的娘娘腔,搖屁股公認第一名,想稱霸武林,下輩子吧!

「或許,那是他裝出來的。」

「為何要裝?」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海家有任何野心,不是嗎?」

綠芙蓉怔忡片刻,「原來,想要統領武林的並不只我一個人。」她喃喃道。

楼月霜遲疑一下。「其實我並不想統領武林,只想讓綠映莊壯大起來,這麼一來,我們就不用再依靠別人,也沒有人敢來欺負綠映莊了!」

綠芙蓉皺眉,再嘆氣。「現在別說是統領武林,恐怕連綠映莊都保不住了!」

楼月霜苦笑。「我也這麼擔心,其實月蘭若真想要,總是自己姊妹,綠映莊交給她也無不可,怕的是綠映莊交給她之后就等於落入海家手裡了,這就........」

「現在去勸二姊,恐怕她也聽不進去吧?」楼雪悠咕噥。

三人相顧一眼,不約而同搖頭,嘆氣,楼月蘭現在正是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候,怎麼可能聽進她們的勸呢?

可是如果想不到辦法,難不成她們真要眼睜睜看著綠映莊落入海家手裡?

※※※

「老婆,到無錫了,咱們在這裡歇兩天吧!」

沒動靜,傅青陽翻了翻眼,掀開馬車門簾,探手進去用力搖一下還埋首在書本裡面爬不出來的楼沁悠,后者猛然回神,茫然四顧。

「呃?」

「到無錫了!」

「咦?到無錫啦?」楼沁悠惊訝的探頭一看,眼前卻是客棧。「不是說要去探望大嫂的家人嗎?怎麼........」

「剛剛去過了,我們要來探望他們,他們卻跑到天山去探望大嫂去了。」

「耶?去過了,我怎地一點兒都不知!」

「我叫過妳了,妳沒聽見。」

「........對不起。」

慚愧的深垂螓首,楼沁悠默默下了馬車,雖然注意到四周似乎十分熱鬧,卻不敢多問,只敢用眼角偷看。

「明兒東嶽廟有廟會,咱們順道去看看吧!」傅青陽不經心似的道。

一說完,立刻感覺到牽在他手裡的柔荑緊了一下,回眸看,老婆卻還是低垂著小腦袋,一副「我很慚愧,請給我機會懺悔」的模樣,他不由啼笑皆非。

「好了,好了,我又沒生氣,別擺這種樣子給我看!」

片晌后,他們進入客棧廂房,傅青陽左右看看房間還可以,便留下雪霧陪伴老婆,自己要到馬車上拿換洗衣物。

「雪霧,好好保護我老婆,有事就叫大聲一點,明白了?」

「汪汪!」雪霧叫兩聲,毛茸茸的尾巴搖個不停:明白了!

「很好。」傅青陽滿意的點點頭,轉身,要出去。

「青哥。」

傅青陽回眸。「嗯?」

楼沁悠柔情款款的凝視著他。「別太寵我啊!」

傅青陽眉梢子挑了一下,「誰寵妳了?」一臉憤慨的否認,「老爹說過,女人是寵不得的,一寵就會爬到我頭上來撒野了,所以我絕不會寵妳的!」十分嚴肅的鄭重聲明。

「可是........」

「沒有可是!」傅青陽憤然道,「我這是在照顧妳,懂嗎?我娘說的,照顧老婆是丈夫的責任,我這只是在盡責任而已,所以別再亂說我寵妳了,我絕不會寵女人的!」話落,他就板著一張不開心的臉出房去了。

楼沁悠不禁莞爾。

是的,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純陽剛性,絕沒有軟性的一面,但其實,他的心比任何男人都要來得更善良、更溫柔。

就算不是,就算他的心其實一點也不善良,更不溫柔,就算他的心比十八層地獄的閻羅王更冷酷,比性好殺戮的修羅鬼神更殘忍,但他對她付出的,是最最溫柔的心意。

爹爹,瞧,沁兒嫁到了一個最溫柔的夫婿呢!他讓沁兒好幸福、好幸福,這,就是您至死仍無法停止渴望的幸福吧?

心中默默的禱問著,她來到窗前往外看,見傅青陽一手包袱、一手行囊的步進廂房院落裡來,身后緊跟著一位店小二。她知道,他是在吩咐店小二備熱水讓她洗浴,不然他自己總是打兩桶井水就可以洗得干干淨淨的了。

另外,還要問清楚東嶽廟出會的時間,雖然這一路走來,他已經帶她逛過不知多少廟會、多少夜市了。

是的,她可以肯定,這就是爹爹至死仍無法停止渴望的幸福!

就算有那麼一天,他告訴她其實他也是個江湖中人,她也不在乎了,因為他就是他,一個能夠帶給她幸福的男人,其他都無關緊要了。

爹爹,對吧?

「老婆,有八位老爺要出會,妳有特別想看哪一位嗎?」

「不都一樣嗎?」

「那我到酒楼訂個桌位,咱們到那邊看就好了。」

「嗯,好。」

「啊,對了,客棧前有人賣豆腐腦,妳要吃嗎?」

「要!要!還有冰糖葫蘆,我也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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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2:00:23 |只看該作者


惠山東嶽廟會,俗稱老八謝廟會,是蘇南一帶、滬寧之間規模最大的廟會,一次行會就需要好几個時辰,遊行隊伍往往相沿數里,不但無錫城內萬人空巷,周圍城縣的香客百姓也會專程趕來,商販們更是廣設貨攤,以至於無錫城至惠山的十里長街俱是人山人海。

白天,人群爭觀出會隊伍;夜晚則燈火如海,絲竹聲聲,至子夜方歇。

要在擁擠的人潮中看行會,不如在酒楼二楼輕輕鬆鬆的看,這的確是最聰明的選擇。

「這兒的燒賣頂好吃的,快吃,別等行會隊伍來了,光顧著看,都不吃了!」

傅青陽一邊催促,一邊把熱騰騰的燒賣往老婆碗裡丟,還有春捲、蔥油餅,又舀了一小碗三鮮餛飩放到她前頭。

「好。」

「........別拿去偷餵雪霧!」

「可是牠也想吃嘛!」

傅青陽不禁啼笑皆非的嘆了一口氣,自從老婆懷了身孕之后,返老還童的次數就逐次增多了,沒事老跟他撒嬌,有時候他也想斥責她一下,免得她愈來愈囂張了。

可偏偏心裡雖這麼想,嘴裡卻怎麼也斥責不出口,無奈,只好順了她。

「我會另外叫兩籠給牠,行了吧?」

「謝謝青哥。」

「快吃吧!」

於是傅青陽又叫了几籠燒賣,兩籠是給趴在楼沁悠腳旁的雪霧的,剛剛楼沁悠偷偷扔了几粒燒賣給牠,食髓知味的畜生馬上就開始狂噴口水了,地上一攤水汪汪,全都是牠的傑作。

不過牠還是挺守規矩的,傅青陽叫牠趴下不准動,牠就真的趴下再也不敢動了,儘管濕漉漉的鼻子聳個不停,兩眼也盯著高高的桌子,恨不得跳上去橫掃千軍一下,但是除了飆口水之外,牠啥也不敢。

直到燒賣送來,牠才敢就著放在眼前盤子上的燒賣大口吞,不過依然保持趴伏的姿勢,連屁股都不敢多抬高一分。

「咦?青哥,好多官差耶!要抓什麼人嗎?」

「抓妳的頭,出會隊伍快到了,官差是來開道、清道的。」

「真的,快到了?那我........」

「吃完才許看!」

「好嘛!」

官差清道后不久,「四開槍、八馬吹」的儀仗就到了,先是掮著廟神老爺的金字牌和百腳旗,吹鼓手、打鑼手吹奏鳴鑼,武士后面是五色旗傘,然后是手持銅香爐的提爐手,簇擁著老爺的八抬大轎前行。

之后就是扮演戲文的各種表演了,江南絲竹,樂聲悠揚,有舞飛叉、拖毛竹爿的;有走高蹺、玩雜耍的;有抬大車、抬百寶箱的;有扛大鑼、挑茶擔的;有手執鋼刀扮劊子手、扮囚犯的;還有手臂肉上吊銅鑼蠟扦、點肉身燈的,一路又舞又唱的好不熱鬧。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最熱鬧的隊伍都過去了,楼沁悠方才心滿意足的轉回頭來,恰恰好對上傅青陽不悅的目光,心頭一惊,慌忙往下看........

堆在她碗裡盤子上的燒賣、春捲起碼還剩下一半以上。

「對不起!」

慚愧的咕噥一句,她馬上把頭埋下去,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消滅所有的罪證,誰知連一粒燒賣都沒來得及夾起來,所有的罪證就全數被掃到雪霧的盤子上去了,后者感激涕零的嗚咽不已。

「都冷了還吃!」傅青陽怒斥,旋即招手喚來店小二,再重新點几份燒賣和春捲、蔥油餅。「妳啊!再這麼不聽話,待會兒就不帶妳去看戲、逛攤子了喔!」

「好嘛、好嘛,對不起嘛!」楼沁悠低頭認錯,真心懺悔。

因此當燒賣再送來后,她就埋頭努力吃吃吃,打算把他叫來的所有東西全都解決掉,好讓他開心。

這並不困難,打從她懷孕之后就食慾大開,吃的東西几乎跟傅青陽一樣多了。

「三妹?!」

正吃得忙忙碌碌,猝間一個熟悉的聲音,楼沁悠不由疑惑的抬頭看,旋即惊訝的圓睜雙眸。

「大公子!」

果真是宇文靖仁,而且他身后還跟著兩位姑娘,年歲稍大的那位端莊文靜,稍小的那位活潑頑皮,兩人五官極為相似,看來應該是姊妹。

如同其他女人一樣,她們的視線一觸及傅青陽,就再也挪不開了。

然而宇文靖仁根本沒注意到傅青陽,他的眼裡只有楼沁悠。「三妹,妳怎會在這裡?」

「青哥帶我來逛廟會。」楼沁悠偷眼瞄向傅青陽,他的目光盯在宇文靖仁身上來回打量,表情是狐疑的。「大公子你又怎會在這裡?我記得你並不愛這種熱鬧場合啊!」

宇文靖仁終於記起他不是單獨一個人了,回眸瞥一下。

「是夏侯三姑娘,她要我帶她們來的。」

「原來如此,那........」

「老婆,他是誰?」傅青陽橫插進來了,語氣也是狐疑的。

「青哥,我跟你提過的,宇文大公子,記得嗎?」楼沁悠回答得很坦然。

當她以為自己是喜歡宇文靖仁的時候,或許還會覺得有點對不起傅青陽,但在明白自己對宇文靖仁只有朋友情分的現在,她就能夠心安理得、坦蕩蕩的面對傅青陽的質問了。

傅青陽怔了怔。「宇文靖仁?那個妳堅決不願嫁給他,才會嫁給我的傢伙?」

雖然是事實,但當著人家的面,也不能這麼毫無修飾的說出來呀!

楼沁悠有點尷尬的扯扯他的衣袖,待他俯下頭來,再用小得几乎聽不見的聲音在他耳畔應了一聲,「是。」

投注在宇文靖仁身上的目光馬上變了,「真抱歉,你中意的老婆不想嫁給你,被我娶走了。」傅青陽歉然道。「不過,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譬如你身后那兩位姑娘,雖然比不上我老婆,但也還算可以了,你可以考慮看看!」

這個就更過分了!

「青哥,」楼沁悠哭笑不得的紅了臉。「你怎能這麼說呢!」

「我說的是實話啊!」傅青陽困惑道。「哪裡不對了?」

眼見那對姊妹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頭一回,楼沁悠很為傅青陽那種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憨直感到十分無奈,很想把他的腸子拉出來打几個結,看看能不能多拐几個彎。

「青哥,你再仔細瞧瞧,她們比我好看呢!」她壓低了嗓門,小小聲提醒他。

「誰說的,妳比她們漂亮好几倍!」傅青陽大聲抗議。

楼沁悠心頭霎時湧上一陣喜悅的感動,其實那兩位姑娘的確比她貌美,但在傅青陽眼裡,她卻比她們好看。

不過........

「無論如何,你應該說那兩位姑娘比我好,這是禮貌。」

「禮個屁!」傅青陽生氣了。「明明就比不上妳,為什麼要我說謊?」

楼沁悠啼笑皆非。「青哥........」

一旁的店小二眼看氣氛不對,趕緊插進來。「對不起,兩位,小的是想問問,桌位都滿座了,可否讓他們三位和兩位搭一桌?」

「那當然沒問題!」傅青陽擺手肅客。「請坐!請坐!」

「謝謝。」宇文靖仁立刻落坐,目光始終膠著在楼沁悠身上。

雖然不高興,但宇文靖仁都坐下了,夏侯姊妹倆也只好跟著坐下,然后宇文靖仁先點了几樣吃食,再禮貌性的介紹那兩位姑娘。

「這兩位是寧國府夏侯家的二小姐、三小姐。」

「原來是夏侯嵐的妹妹。」傅青陽咕噥,「我叫傅青陽,她是我老婆。」再轉頭命令楼沁悠,「快吃,不然燒賣又要冷了!」

「是,青哥。」

不久,宇文靖仁點的吃食也送來了,雙方便安安靜靜的食用,彼此個性不搭,也聊不起來。

直到楼沁悠即將吃完燒賣,兩眼閒望著酒楼窗外的傅青陽突然出聲了。

「咦?對面有攤子在賣梅花糕和掛粉湯圓呢!」猝然起身,「妳一定會喜歡,我去買!」聲落,匆匆下楼去了。

見傅青陽離開,夏侯家那兩位大小姐也湊著耳朵低語數句,然后兩人也起身了。

「我們也要去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

「要我陪妳們去嗎?」宇文靖仁禮貌的問。

「不用了,我們自個兒去就行了!」

宇文靖仁猜想她們多半是要買女人家的東西,自然不愛男人跟著,也就不堅持了,更何況,趁這機會,他也有好多話想跟楼沁悠說。

不過他還沒出聲,楼沁悠就先開口了。

「大公子,那兩位是令尊屬意的媳婦人選吧?」

宇文靖仁神情僵了一下,旋即輕嘆,懊惱的領首。「爹要我在她們兩人之中挑一個,但我並不........」

「那麼,我認為那位文文靜靜的二小姐應該比較合適。」楼沁悠誠心建議。

宇文靖仁兩眼猛睜,不敢相信她竟然這麼說,「不,我哪一個都不要!」他憤慨的拒絕。「三妹,我會等妳的,無論我爹如何逼我,我都會等妳的!」

等她?!

楼沁悠有點吃惊的看著他好一會兒,然后嘆氣。「不要等我,大公子,你永遠等不到的!」

「三妹,那傢伙是個粗俗的馬販,妳早晚會受不了的,我........」

「大公子,」楼沁悠輕輕的打斷他的自以為是。「青哥或許粗魯,或許只是個平凡的馬販,然而他更是個溫柔的男人、體貼的丈夫,他對我的寬厚與包容是你無法想像的,從他身上,我得到了這輩子所渴望的一切,甚至更多........」

「不,那是不可能的!」宇文靖仁不相信她。「二小姐告訴我,他是個十分霸道的男人,不但事事要妳順從他,甚至不許妳離家三尺之外,那種男人........」

楼沁悠笑了。「那你以為我是為何會在這裡的?是,他是不許我離家三尺外,但那是為了我的安全,而且當他知道我也想出門到處看看時,就決定要滿足我的心願,這回出門,他就帶我看遍了不知多少地方,甚至還跑到關外去了........」

她滿足的嘆息,「大公子,你可曾想過我也渴望能出門到處去看看?可曾想過我也渴望去逛逛廟會、逛逛夜市?可曾想過........」輕聲一笑。「我也想吃吃冰糖葫蘆、吃吃豆腐腦?」

宇文靖仁十分意外的瞪大眼。「妳........」竟然想做那種事?

「你沒有。」楼沁悠替他回答。「因為你只想到自己,你希望我能成為一個稱職的妻子、媳婦,替你分擔一半的責任,輔助你完成父母的期望,還要我在你需要的任何時刻裡,在你身邊安撫你、慰藉你,好讓你的心靈有喘息的機會。大公子,你........」輕輕一頓。「才是那個會把我綁在家裡的男人!」

宇文靖仁張嘴,卻無言以對,因為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而青哥恰好與你相反,他對我的要求只是做一個溫馴服從的好妻子,孝順公婆、料理家務、服侍丈夫、生兒育女,然后........」楼沁悠笑得好溫柔。「他就會疼愛我、寵愛我,不但關懷我的心情,也會極力滿足我所有的心願。而且........」

她又深深一嘆,感動的、寬慰的,「他說要讓爹的牌位進他們家的大祠堂裡供奉呢!」笑容更是滿足。

「還有........」她順手將剩下的燒賣、春捲全數倒到雪霧的盤子上。「牠叫雪霧,是青哥買給我的,因為我想要,他就花一百兩買下來。大公子,你會做這種事嗎?只因為我想要,就花一百兩買一只微不足道的狗?」

「我........我........」

「你不會。」又一次,楼沁悠替他做出回答。「因為養一只作為寵物的狗,在你來講是毫無意義的,更何況你也會擔心這麼做會讓令尊、令堂不高興,責怪你太寵妻子,所以你絕不會做這種事。」

他是不會做這種事,但那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那是無意義的事?

因為他爹娘一定會責怪他太寵妻子?

宇文靖仁滿頭冷汗,很是焦急惶恐,愈是想要為自己辯解,卻愈是想不出任何能夠駁回她的說法的辯詞來。

因為她說的正是他不想承認的事實。

「大公子,我一直認為,在這世間,你是最能夠體諒我、最能夠平等待我的男人,」楼沁悠又說了。「但在嫁給青哥之后,我才明白,你跟其他男人一樣自私、霸道,只不過表面上看不出來而已。而青哥........」

一提到傅青陽,楼沁悠唇畔就不由自主的泛起柔情款款的笑,「表面上,他真是個好霸道的男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他非要狠狠的把我踩在腳底下不可,然而........」她失笑。「認真想想,被踩在腳底下的或許是他吧!」

「怎是?」宇文靖仁脫口道。

楼沁悠瞟他一眼,不打算解釋,因為那是無法用言語解釋的,只能體會。

「無論如何,大公子,請不要等我,我絕不會離開青哥的,這一生,我都只會是他的妻子,我........」她雙頰微微暈起兩朵赧紅。「深愛他,你明白嗎?」

愛那個粗俗的馬販?

怎麼可能?一個粗俗又粗魯的馬販,怎配得到她的深愛!

「可是,三妹,我........」

「大公子,你一定可以找到另一個能夠滿足你所有條件的對象的!」

「但........」

才說一個字,宇文靖仁就噤聲了,因為傅青陽咚咚咚的出現在楼梯口了。

「來了、來了,我排隊排好久才買到的呢!」一手捧著一包梅花糕,一手端著一碗掛粉湯圓,傅青陽小心翼翼的放到楼沁悠面前,繼而瞪眼,怒吼。「妳又丟給雪霧吃了,可惡,不帶妳去看戲、逛攤子了!」

「可是........」楼沁悠瞅著兩顆水水汪汪的明眸,可憐兮兮的,「如果我真把那些全部吃完,這個........」她瞄一下梅花糕和掛粉湯圓。「就吃不下了呀!」

傅青陽怔了怔,看看雪霧面前的燒賣,再看看梅花糕和掛粉湯圓,搔搔腦袋。

「說得也是,好吧!那妳快吃完,我帶妳去看戲、逛攤子!」

突然,楼沁悠若有似無的對宇文靖仁眨了眨眼;宇文靖仁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明白她為什麼會說被踩在腳底下的是傅青陽了。

因為,只要夠聰明的話,想要把傅青陽「踩在腳底下」是很容易。

然而,她會利用這一點嗎?

會,她會,當他不開心的時候,她會利用這一點來消弭他的怒氣,但其他時候,她絕不會利用這一點。

她寧願被他「踩在腳底下」,然后享受他的關愛。

了解這一點之后,宇文靖仁終於不得不死心了,楼沁悠說得對,他太自私了,所以做不到傅青陽那樣「純粹」。

他娶妻是為了對自己有利的目的,而傅青陽只是單純的為娶妻而娶妻。

他凡事都先想到自己,然后才考慮到楼沁悠,當不得已的時候,他也只想到要犧牲她。

而傅青陽,他並沒有先想到自己或后想到誰,他只是很單純的照顧妻子、呵護妻子,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也不會特別去考慮到那麼做會不會虧待了自己,或者會惹誰不高興。

他們是真正的「夫妻」,而不是為了某種目的而湊在一起的「夫」與「妻」。

看著楼沁悠見到傅青陽突然翻腕「變」出一支冰糖葫蘆,頓時惊喜的搶過去,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口,宇文靖仁不禁慚愧的苦笑。

真正不配得到楼沁悠的,是他自己呀!

※※※

熱熱鬧鬧的東嶽廟會過去了。

翌日,他們啟程繼續南行,楼沁悠還在猜想說,傅青陽不知道又會帶她到哪裡去玩,豈料,才剛路過一個城鎮,馬車竟又停了下來,她以為是這個城鎮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所以傅青陽要帶她去看看。

誰知車簾一掀,傅青陽卻探頭進來,飛快的說:「咱們不打尖,也不到南陽去了!」

「為什麼?」

「我剛剛收到大哥的訊兒,他說綠映莊有麻煩,要我們盡快趕回去,他也會到那邊和我們會合。」

楼沁悠心頭一緊。「什麼麻煩?」

傅青陽搔搔腦袋。「我也不知道,大哥的訊兒沒說太清楚,只叫我們盡快趕回去,他說岳母會需要我們幫忙的。」

「嗯嗯,那我們盡快趕路吧!」

於是,再往下的路程,傅青陽以不影響楼沁悠身體的速度盡快趕路,趕得他又是一臉黑忽忽的鬍鬚、一頭亂糟糟的髮了;而楼沁悠也不再看書了,只一心擔憂綠映莊究竟出了什麼麻煩?

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江湖上的麻煩,果真如此,身為馬販的夫婿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老婆。」

「嗯?」

「別擔心,有我在,一切交給我就行了!」

奇怪的是,一聽到傅青陽的話,不知為何,她竟然真的定下心來了。

明明他只是個平凡到不行的馬販,跟江湖扯不上半點邊,是絕無可能幫上任何忙的,然而.....

她相信他!

因為他是個連說句好聽話來哄哄她都不會的人,他向來只會直言直語,半句謊話都不會說的。

不是不說,而是不會說,他過於直腸直性,根本不懂得該如何說謊。

或許就像賣小妹馬匹一樣,他也跟其他江湖人做過買賣,因之,他熟識了几位江湖上有點名聲的人,然后他可以請他們來幫忙,然后........

「對了,老婆,差點忘了........」

「青哥?」

「這三顆藥丸是大哥連同訊兒一起留給我的,妳收好,在進入綠映莊之前,記得先用我的血服下一顆........」

他的血?!

「咦?」

「雖然那傢伙的毒連唐門都解不了,可難不倒我二哥........」

毒?!

「耶?」

「所以千萬別忘了,一定要先用我的血吃下藥丸之后,才能夠進綠映莊!」

「........」

綠映莊究竟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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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有別於楼沁悠出嫁時不發半張請帖,這回綠映莊莊主要傳位,楼月蘭硬是發出了几百張帖子,几乎江湖上稍微有點名聲的人物,她都下了請帖,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請來「做見證」。

她要「光明正大」的從綠芙蓉手上接下莊主之位,絕不會留給任何人質疑的機會。

午膳時分──

餐桌旁,楼月蘭與海行我胃口大開,一邊滿足的品嚐新廚精心調理的美食,一邊興高采烈的討論賓客來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江湖上叫得出名聲來的人物,有那些人做見證,就沒有人能夠質疑她的莊主之位是如何得到的。

而綠芙蓉與楼月霜、楼雪悠則默然相對,時而相互使一下眼色........

「娘。」

楼月蘭突然叫了一聲,被叫的人微微一惊,強作鎮定。

「又有什麼事了?」

「再過兩天就是傳位典禮了,您........」慢條斯理的,楼月蘭朝綠芙蓉拋去嘲諷的一眼,「可別想在那時候搞什麼鬼,不然........」目光徐徐垂落。「我可不敢保證行我的解藥會不會少一顆或兩顆喔!」

綠芙蓉神情倏惊又沉。「妳想如何?」

「不如何,」楼月蘭笑得狡猾。「只要后天一切順利,什麼事都不會有的。」

「妳........」綠芙蓉恨極了,完全的說不出話來,心也涼了,除非她願意冒險,否則她毫無反抗的餘地。

錯了,她真的錯了!

擁有野心沒有錯,想要證明女人比男人優秀也沒有錯,但是對子女的教導方式,她一整個錯了!

對楼月霜,她一直抱著很大的期望,楼月霜卻說她沒有統領江湖的野心;楼沁悠是個能幹的女兒,卻在最重要的安排上,忤逆了她的命令;楼雪悠是最活潑可愛的女兒,卻也是無用的庸才,除了吃喝玩樂,什麼也不會;而楼月蘭........

綠芙蓉的牙根又咬緊了。

其實楼月蘭是最像她的,卑鄙、狡猾又心狠手辣,但她從沒有考慮過要讓楼月蘭接手綠映莊,因為楼月蘭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是她妹妹的女兒。

然而,就算她現在跟楼月蘭說清楚事實,楼月蘭就會改變原來的企圖了嗎?

不,不會,換了是她,她就不會,因為這與她是誰的女兒無關,只關乎她的能力、她的野心。

同樣的,楼月蘭也不可能會收回接掌綠映莊的企圖的。

「所以,娘,您還是安分一點比較好,」楼月蘭狀極悠然的輕啜一口香氣四溢的龍井茶。「只要您乖乖聽話,我保證您一定能舒舒服服的安享餘生,至於大姊和小妹,我也會替她們找個好對象嫁出去的!」

安享餘生?

恐怕是被禁錮一生吧!

「........」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年她就不該一時心軟收養這個孽女,應該讓她去自生自滅,死了也與她無關!

「總之,只要娘乖乖的在江湖同道面前,名正言順的把莊主之位傳給我........」

「然后妳就會放了我們?」楼雪悠期待的問。

「放?」楼月蘭又浮現一臉狡詐的笑。「小妹這麼說就差了,我又沒有把妳們關起來,怎能說放不放的呢?是妳們現在中了毒,我才要妳們待在莊裡頭以保安全的呀!」

「我們會中毒,還不是妳搞的鬼!」楼雪悠恨恨的咕噥。

裝作沒聽到,楼月蘭始終笑容滿面。「為了妳們的安全,妳們還是乖乖待在綠映莊裡吧!身為莊主,我一定會........」

正是得意間,忽見奴仆匆匆來報。

「稟二小姐,三小姐和三姑爺回來了,他們說要見莊主。」

「沁悠?」楼月蘭雙眸圓睜,十分意外,「出門七、八個月,還以為他們不會回來了,沒想到........」頓住,轉注身旁的夫婿。「行我?」

海行我,一個斯斯文文的文靜男人,不愛說話,但總是掛著一嘴和藹的笑容,從入贅到綠映莊第一天開始,他就安安分分的跟隨在楼月蘭身后,從不走到她前頭去,甚至很少站在她身邊與她並行,楼月蘭說話,他也從不插嘴,很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他弱勢的贅婿身分。

然而,每當楼月蘭需要做出某種決定時,她總是會自然而然的徵詢他的意見,最后,她的決定也總是依循他的意見。

「女兒要見娘親,這是親情,怎能不讓見。」他淡淡道。

「說得是,這裡終究是她的娘家,怎能不讓她回來探親。」於是,楼月蘭揮揮手。「讓他們進來吧!」

親情?

綠芙蓉輕蔑的冷笑,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可以脅迫她的籌碼,以為她不知道這才是他們真正的意圖嗎?

哼哼,別想她會讓他們如願!

「咦?妳........妳怎麼........」楼沁悠一進廳,楼月蘭就萬分詫異的瞪住了楼沁悠隆起的小腹。「有孩子了?」

一聽楼月蘭問的,楼沁悠立刻明白,對她下藥的事,楼月蘭也很清楚。

「成親了,自然會有孩子。」她若無其事道。

「呃........」楼月蘭飛快的瞥一下綠芙蓉,后者看似比她更為錯愕、訝異,「說得也是。」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想,你們住在后山實在不太好,既然你們回來了,正好,就搬回........」

「沒錯,妳們住在后山不太好,」突然,綠芙蓉半途截去了話,「既然妳懷孕了,就叫妳的丈夫帶妳回家去吧!」還順著楼月蘭的語氣,做出了另一個決定。

竟敢擅自作主!

楼月蘭頓時陰下了臉色。「別忘了,娘,妹夫和您有過約定........」

「我沒忘,是『我』和他立下的約定,所以我也能夠取消約定,」綠芙蓉得意道。「現在,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取消那個約定,沁悠和她的夫婿此時此刻就可以離開了!」

「娘,」楼月蘭咬著牙。「再過兩天,您就要把莊主之位傳給我了........」

「對,再過兩天,不是現在,在那之前,我還是綠映莊的莊主!」

聽到這裡,楼沁悠終於明白綠映莊的麻煩出在哪裡了,很明顯的,就出在自家人身上。

但,真是出在自家人身上嗎?

徐緩的,楼沁悠將目光移向海行我。「這位是?」

「海行我,」依舊是一臉和藹的笑,宛如定型的面具,海行我溫文的做自我介紹。「一個月前與妳二姊成親,入贅到楼家來的。」

入贅?!

「海?難道是........」楼沁悠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他是松江府海家的二少。」楼月蘭傲然道。

「原來如此。」楼沁悠頷首表示明白了,然后她回頭看夫婿。「青哥?」他說一切交給他就行了,所以她就交給他來決定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了。

豈料,傅青陽卻只聽進綠芙蓉說的話。

「好極了,約定解除,我可以帶老婆回家了!」不待楼沁悠做出任何反應,他又說:「不過大哥說了要來找我,我還是得等到他來了之后,才能夠和他一起回家去!」話落,牽起老婆的柔荑。「走,咱們回后山小屋去等大哥吧!」

「等等,妹夫,」楼月蘭忙道。「住后山不好,你們還是搬回莊裡來吧!」

「不搬!」傅青陽斷然拒絕。「男子漢大丈夫,我可不要讓女人養!」

楼月蘭面色微變。「沒人叫你讓女人養,你是楼家的女婿,來莊裡作客住几天也不行嗎?」

「我住慣小屋了!」傅青陽還是拒絕,然后他牽著楼沁悠轉身就走人。

見狀,楼月蘭怒氣上湧,正待發作,忽爾,一只修長的手安撫的按在她的手臂上,她迴眼,海行我的笑容依舊溫和。

「行了,不必再勉強他們了!」

瞬間,楼月蘭的怒氣消退了,嘴角勾起陰森森的詭笑。

海行我說「行了」,意思就是他已下過毒了,這麼一來,三妹他們留不留下來都沒差了!

很好,又多了兩個籌碼了!

※※※

「青哥,我們........就這樣走了?」楼沁悠不安的自車后眺向綠映莊。

「大哥叫我不要妄動,等他到了再說。」傅青陽輕快的解釋。「放心,等大哥到了就沒事了,還有二哥應該也會來,至於羽段,說不定也會來,他........」

「羽段?不會是在說金陵慕容家的慕容羽段吧?」楼沁悠失聲惊呼。

「廢話,不是他還有誰?」

「但........但........青哥你認識他?」

「何止認識,熟得很哪!」都自己人了!

原來如此!

難怪他那麼有把握,有金陵慕容家的人,特別是慕容羽段親自出面,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

楼沁悠放下車簾,安心了。

「到了!」

「好快!」

「本來就不遠嘛........咦?咱們養的雞居然還在呢........不要動!」

一聲沉喝,楼沁悠正待下馬車的手腳懸空頓住,真的不敢再動半分,然后疑惑的轉注傅青陽。

「青哥?」

「妳就待在馬車上!」傅青陽果斷的下命令。「這麼久沒住人了,屋子裡肯定髒得很,我先清理一下。」

「但,青哥,那是家事,」楼沁悠困惑道。「該由我來........」

「不該!」傅青陽斬釘截鐵的否決,硬把她「塞」回馬車裡。「我娘說的,女人挺著大肚子好辛苦的,這時候就不該讓妳們做事了,不然要是沒了孩子,就是男人的錯!」

難怪,她的小腹才剛開始隆起,他就不讓她服待,甚至連頭髮都不給她梳了,因為她得「挺著肚子」了。

「現在還不辛苦啊,青哥!」楼沁悠哭笑不得。

「不辛苦?」傅青陽歪著腦袋打量一下她那五個月大的肚子,眉頭皺起來──還真不小,旋即拉高視線看回她。「胡說,辛苦得很!」

是她的肚子,辛不辛苦應該是由她來決定吧?

「可是........」

「不許頂嘴!」

「........是,青哥。」

「休息!」把車簾掀起鉤住,再將書本塞進她手裡,「喏,看書!」傅青陽命令道。

楼沁悠嘆氣。「好,我看書,可是,青哥........」

「又怎樣了?」傅青陽不耐煩的問。

「一點事都不做也很無聊的,起碼讓我幫你梳頭髮好不好?」楼沁悠柔聲央求。「那一點也不辛苦,真的!」

一聽她說梳髮,他的頭皮就開始麻起來了,好久沒享受過老婆那雙巧手囉!

「不辛苦?」

「真的,不辛苦!」

「是嗎?」傅青陽很認真的考慮著。

「而且我好喜歡替青哥梳頭的!」楼沁悠再加一句。

「是喔?」傅青陽喜悅的笑開來,像小孩子一樣純真的笑容。「好,那一天一次就行了,我娘說過,我的頭髮不好梳理,多來几次還是會辛苦的。」

「嗯嗯。」

「那妳看書,我去清理屋子。」

望著傅青陽雀躍的背影,楼沁悠不禁抿唇而笑,她的夫婿是個粗魯霸道的大男人,但有時候,也是個純真的大孩子。

然后她徐徐轉注綠映莊方向,笑容消失了。

真沒料到二姊也對綠映莊莊主之位有野心,而且她還有松江府海家做靠山,難怪娘會不得不把莊主之位讓給二姊。

畢竟松江府海家是僅次於金陵慕容家的武林世家,要真敢得罪他們的話,不要說統領武林,恐怕綠映莊很快就會沒落了,數年后,就再也沒有人知道綠映莊是什麼東西了。

不過有金陵慕容家幫她們,應該能夠順利解決這件麻煩........吧?

※※※

所謂的「良辰吉日」,就是好日子、好時辰,也就是說,光是好日子是不夠的,還得搭上好時辰,這才算得上完美。

這天,是好日子,但是大家都還在等。

等什麼呢?

自然是好時辰。

楼月蘭想做莊主,還得要做得長長久久、做得有聲有色,所以她堅持要在好日子、好時辰裡坐上莊主寶座,因此她很有耐心的等待著。

「還沒到時辰嗎?」

「還有一個多時辰。」

「可惡!」楼月蘭低咒。

「快了,耐心點吧!」海行我好好脾氣的安撫她。

但不知道為什麼,愈近時辰,楼月蘭愈是不安,一股愈來愈濃烈的不祥預感在她心中隱隱啃噬,她迴眼看娘親和姊妹,那三個女人的表情都徹底的灰黯,看得出她們已經絕望了,應該是不敢搞什麼鬼,除非她們不想活了。

那麼,為什麼她會如此的不安呢?

滿腦子困惑與不安,她轉注海行我,張嘴想說什麼,就在這時,下人來報,楼沁悠和傅青陽到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三妹妳倒是聰明!」她以為他們是來支持她的。

「我們是來等人的。」一如以往,傅青陽直言直語的只懂得說實話。

「等人?什麼人??」

「我大哥、二哥會來找我,屆時,我們就要跟他們一起回老家了。」

「是嗎?」楼月蘭冷笑。「恐怕你們是走不了啦!」

話才剛說完,下人又來報,有兩位公子要找三姑爺,由於是找傅青陽的,楼月蘭只好請他們到偏廳來。

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一出現,傅青陽便眉開眼笑的迎向前去。

「大哥、二哥,你們來了!」他終於可以帶老婆回家了!

「青陽,你........」獨孤笑愚笑吟吟的環顧偏廳內所有人,包括一臉傲氣的楼月蘭和海行我,還有那三個表情苦到不行的母女,他慢條斯理的問:「有聽話嗎?」

「有有有,我有叫她吃藥了。」所以他們都沒有中毒。

「很好。」獨孤笑愚滿意的領首,果然是乖弟弟。

「還有,岳母大人主動取消我們的約定了,我可以帶老婆回家了!」

「是嗎?那更完美了!」

而君蘭舟則是直接走向楼沁悠,不落痕跡的把三顆藥丸交給她,並耳語,「弟妹,令堂和姊妹都中毒了,這是解藥,快拿去給她們吃!」

「咦?我娘她們中毒了?」楼沁悠大吃一惊。

這才是她們之所以會乖乖受制的原因嗎?

果真如此,那二姊就真的太過分了,自己的親娘和親姊妹,她竟能狠下心來下這種手!

也難怪傅青陽要她在進綠映莊之前一定要服藥,原來是為了以防萬一。

片刻后,綠芙蓉三母女都已悄悄服下解藥,沒有被楼月蘭和海行我發現,因為他們的注意力都在獨孤笑愚身上。

「月蘭,要小心,這兩個人不對盤!」海行我悄聲道。

那兩個人一出現,他就有所警覺了,雖然獨孤笑愚表面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又一臉「天底下我最無辜,請別冤枉我」的笑容,然而他那一身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卻又清清楚楚的表達出「天底下我最危險,最好別來惹我」的訊息。

「我........」楼月蘭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也這麼覺得。」

兩人相顧一眼,旋即,海行我悄悄使了個手勢。

不一會兒工夫,偏廳外四周便密密麻麻的佈滿了他從海家帶來的人手,他才定下心來。

他從不忽視自己的直覺,而現在,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兩個人是危險。

「請問,兩位是?」首度,海行我表現出他才是真正「主人」的態度。

「什麼也不是,只不過是來接弟弟和弟妹回家的。」獨孤笑愚瀟瀟灑灑的搖著扇子,泰然自若的說,「另外,還想請教一下........」他笑咪咪的轉注綠芙蓉。「莊主真想把位子傳給二小姐嗎?」

「不,我不想!」綠芙蓉毫不遲疑的否決了。

「娘?」楼月蘭吃惊的瞪住綠芙蓉,目光中是惊話,也有警告:妳們不想要解藥了嗎?

不予理會楼月蘭的警告,綠芙蓉冷冷的回視那個不是她女兒的女兒。

「因為她根本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的親生母親是我妹妹,而我妹妹是我爹的私生女,一直瞞著娘養在外頭,直到我娘和妹妹、妹夫相繼過世,我爹才請求我收養我妹妹那個不滿一歲的女兒........」

對著楼月蘭,她輕蔑的冷哼。「也就是妳,所以妳根本不應該姓楼,換句話說,妳壓根兒就沒有繼承綠映莊的資格!」

楼月蘭的表情又紅又白,狀似很難堪,然而她一開口,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妳以為我希罕妳的姓嗎?」她不屑道。「外公早就告訴過我一切了,否則妳以為我為什麼要處心積慮的設計這一切?因為外公告訴我,想要在綠映莊裡得到一席之位,我就得自己去爭取,既然得自己爭取,自然就要爭取最好的位子──莊主的寶座!」

「妳太貪心了!」綠芙蓉憤怒的咆哮。「在這之前,雖然我不可能讓妳繼承綠映莊,但是我一直是真心看重妳的!」

「妳更貪心!」楼月蘭立刻反擊回去,「我只是想要綠映莊莊主的位子,而妳呢?明明沒有那種能力,卻異想天開的妄圖武林盟主的寶座,告訴妳,除了海家,沒有人能........唔!」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的嘴被某人捂住了。

「海家?」綠芙蓉轉而怒瞪海行我。「果如我所料!」

海行我先橫橫的朝楼月蘭投去警告的一眼,再鬆開捂住她的嘴,「我恐怕莊主是誤會了!」仍然保持著神態自若的微笑。「海家並沒有任何意圖........」

「最好是沒有。」獨孤笑愚笑意盎然的插進嘴來。「我說海二公子。」

「是?」海行我溫文的回應,十足十謙謙公子的風範。

「煩請轉告令堂一聲,她的底細並不是沒有任何人知道,譬如我........」獨孤笑愚慢條斯理的說。「就清楚得很........」

海行我面色微變,但很快就恢復,依舊十分鎮定的保持平靜的微笑。

「倘若她能夠安安分分的做她海府的大夫人,那麼我也不想多事找麻煩,但如果她........」獨孤笑愚刷一下合起扇子,笑意更盛。「有任何不軌的意圖,那麼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嗯?」

「恐怕我不太明白這位公子的意思........」海行我似乎很困惑。

見他意圖裝傻,還裝得挺有那麼一回事的,獨孤笑愚不禁莞爾。

「那我換個方式說吧!江湖上眾所皆知,善良慈祥的海府大夫人性喜穿白衫,而那也使她顯得更純潔、更無辜;但事實上,令堂最愛的是........」他有意無意的頓了一下。「紅衫,對吧?」

心頭一惊,終於海行我的溫和面具被打破了,「你究竟是誰?」他怒問,因為秘密被揭穿了,儒雅的謙謙公子瞬間變成惡聲惡氣的惡公子。

嘖嘖嘖,這樣就破功了,道行還真淺!

「不必管我是誰,你只要向令堂轉告我說的話就行了!」

海行我雙眼瞇了起來,忽又大睜,兇光四射,並用力揮了兩個手勢,於是,一陣鏘鏘鏘的抽刀聲響過后,獨孤笑愚几人就被團團包圍住了,還硬被逼出了偏廳,處身於方便動手的園苑裡。

獨孤笑愚環顧一眼,哈哈一笑,「終於露出真面目啦!」滿不在乎的又刷開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怎麼?想殺人滅口?」

「你們不該知道那件事!」海行我陰森森道。

獨孤笑愚淡然一哂。「難道你忘了那些來觀禮的賓客,不怕惊動他們,你們的秘密就會有更多人知道了?」

海行我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的笑,那張原本相當俊逸的臉,頓時變得十分丑惡。「你沒注意到月蘭不在了嗎?」他往外瞄了一下。「就在剛剛你們被包圍的時候,她也趕到前頭去了,以綠映莊末來莊主的身分,招待所有趕來觀禮的賓客到城裡的聞香楼吃酒菜,最快也要一個時辰后才能回來,屆時........」

「我們已經被解決了,包括綠映莊真正的莊主?」獨孤笑愚笑嘻嘻的替他把話說完。「那麼,誰要來傳位給二小姐呢?」

「不,不會,綠映莊的人我一個也不會動,以免招人懷疑........」

「你可真謹慎。」

「不過,她們的功力必須被廢........」

「怎麼?光是下毒還不夠?」

「看來是不夠,我想她們早已料到我不會真的要她們的命........」海行我瞥向廳口的綠芙蓉母女三人,因為好奇,她們也跟出來了。「才會有膽子反抗我!」

「所以,你要的只是我們三個人的命?」

獨孤笑愚話一出口,第一個反應的不是海行我,而是楼沁悠,她几乎是反射性的立刻橫身移位到傅青陽前面,說實話,她實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海行我要殺傅青陽三人,這句話她立刻就懂了。

傅青陽先是怔了一下,繼而大皺其眉,「老婆,妳在幹什麼?」說著,一把將她推回身后去。

「青哥,他要殺你呀!」楼沁悠氣急敗壞道。

「那又怎樣?」要殺就來殺啊!誰怕誰啊!

「我有武功,可以保護青哥你呀!」楼沁悠想跟他講理。「更何況海行我也說了,綠映莊的人他不會動,所以我很安全的!」

保護他?

傅青陽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大哥,先讓我繳了他們的械吧!不然瞧我老婆沒事緊張的!」

「也好。」獨孤笑愚領首同意。「弟妹有身孕,情緒太激動的確不好。」

几乎是話才剛說完,也沒見到有任何人動,傅青陽眼前地上就鏘鏘鏘鏘連響,瞬間便堆了一座小山似的刀劍兵器,而四周那些包圍他們的人甚至還沒察覺到自己手上的刀劍不見了。

睹狀,不但楼沁悠一整個傻眼了,綠芙蓉三人目瞪口呆,海行我更是駭異得臉色發白,咚咚咚連退三大步。

「你........你們究竟是誰?」

「我說過,不必管我是誰,只要記得向令堂轉告我的話即可。」獨孤笑愚傲然道。

白臉瞬間又抹黑了,「你........你不要以為我真拿你沒辦法!」海行我色厲內在的硬聲嗆回去,內心卻七上八下,想到剛剛對方「表演」的那一手,怎樣也沒有把握制得住對方。

「哦?」獨孤笑愚不由失笑。「那麼你以為還有誰奈何得了我?」

海行我才剛張嘴,尚未來得及出聲,又有下人匆匆來報。

「二姑爺,金陵慕容府大少爺來到,他說要見........」

「慕容羽段?」海行我雙眼一亮,神情大喜。「快!就說綠映莊有麻煩,快請他到這裡來幫忙!」雖然有送請帖到慕容家,卻沒料到真會有人來,而且還是慕容羽段親自來的,這可真是及時雨。

「莊主,」他回頭,立時立地跟綠芙蓉談起條件來。「只要您不多嘴,事了之后,我會立刻奉上解藥,並要月蘭放棄綠映莊莊主之位,同時海家願意無條件的成為綠映莊的靠山,我以松江府海家的人格保證!」

什麼都不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那件天大的秘密,除了海家的人之外,絕不能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綠芙蓉怔了怔,下意識朝獨孤笑愚看過去──是他們解了她們身上的毒,而獨孤笑愚見綠芙蓉看向他,無聲一笑,若有似無的點了一下頭;綠芙蓉當即會意,他要她們置身事外。

既是如此,就置身事外吧──暫時,反正她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就讓他們先去爭個你死我活,然后她再看看該怎麼做對綠映莊最有利。

她壓根兒就不相信海行我的保證。

「好,我同意。」

聞言,海行我嘴角彎起,揚起勝利的笑,他還不知道綠芙蓉的毒早已解了,更不知道慕容羽段並不是為了綠映莊的請帖而來。

「慕容府大公子慕容羽段,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誰吧?慕容大公子的大舅子笑修羅,你更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誰吧?」面對獨孤笑愚,他又猖狂起來了。「現在,沒有人奈何得了你,那種狂言你還說得出口嗎?」

竟然拿他來嚇他!

獨孤笑愚不由失笑。「你倒是說說為何我說不出口?」

「也許你不知道,慕容大公子的大舅子和我大哥是姑表連襟吧?」海行我得意道。「所以不管是慕容大公子或笑修羅,他們都只會相信我說的,這麼一來,你該怕了吧?」

豈料,他語聲剛落,就見獨孤笑愚狂放的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好,那咱們就來看看,慕容羽段那小子,他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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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2:02: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接到綠映莊的請帖時,慕容羽段並不打算去觀什麼禮,想說送份禮去就行了。

不過一接到大舅子的訊兒,就算綠映莊是龍潭虎穴,他也非跑一趟不可,而且還得用最快的速度趕到。

「在下是金陵慕容羽段,敢問獨孤笑愚公子可是在這裡?」

綠映莊的守門護衛多半也是見過世面的,一聽他的名字,馬上就掛上一臉仰慕的神情,恭恭敬敬的請他稍候,然后立刻往裡通報。

在等待之際,慕容羽段左右張望一下,覺得有點奇怪──太安靜了!

綠映莊主傳位典禮就在今日,而綠映莊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幫派,可也不應該連半位賓客都沒有吧?

「慕容大公子,快請跟我來!」守門護衛又出現了,而且還一副惶急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上綠映莊來找碴,二姑爺請您去幫個忙!」

難怪莊裡的氣氛有點不尋常。

「對方是誰?」

「不知道。」

「呃?」

有人上門來找碴,居然不知道對方是誰,這實在很不尋常。

可說實話,無論他如何猜,也猜不到竟是他的三位舅子被綠映莊人馬團團包圍住,所以他當場呆住了。

這太不尋常了!

直到海行我急切的迎上前來,他才回過神來,但是他根本沒機會開口問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海行我便以雙手牢牢的捉實了他的手,彷彿多年未見的老友好不容易再度重逢般,那麼親熱、那麼迫不及待。

「大公子,幸好你來了!」

慕容羽段低頭看看他那只被緊緊握住,好像被毒蛇纏住的手,有些兒疑惑──他們有那麼熟嗎?

倘若他沒記錯的話,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呃,我是........」

「大公子,我是松江府海家的海行我,我大哥就是海行唯,我想大公子應該知道,我大哥和大公子的大舅子是連襟吧?」

是姑表連襟。

慕容羽段在心裡暗暗糾正,而后顧不得自己還被毒蛇纏繞住的手,轉而朝獨孤笑愚投去詢問的一眼。

請問,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知道。」

「太好了,那你、我都是自己人,」厚著臉皮,海行我硬是在彼此之間拉上「自己人」的關系。「此刻綠映莊碰上麻煩了,還請大公子鼎力相助。」

自己人?

誰跟誰?

慕容羽段很是困擾,因為他那位生性愛戲謔的大舅子,自顧自在那裡笑得好不開心,根本不理會他。

明明是大舅子叫他來的說!

「呃,不知是什麼麻煩?」

「他們........」海行我終於放開慕容羽段的手,改而憤怒的指向獨孤笑愚。「不滿岳母要將莊主之位傳給我的妻子,便糾眾來鬧事!」

他的大舅子?

糾眾鬧事?

「哦?」慕容羽段覺得頭開始痛了,愈來愈搞不清楚狀況了。

「麻煩大公子將他們擒住,好讓我來審問清楚,究竟是誰指使他們來的!」

將他們擒住?

也得他有那種本事吧!

「這個嘛........」慕容羽段無奈的嘆氣。「我也不好僅憑單方面的說詞便動手,能否先讓我問個清楚呢?」

「難道大公子懷疑我會騙你嗎?」海行我一派被冤枉,十分憤慨的樣子。

不會嗎?

慕容羽段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轉注獨孤笑愚。「大哥、二哥、三哥,可否告訴我,你們召喚我來究竟有什麼事?而現在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嗎?」

他那「大哥、二哥、三哥」一出口,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震惊?

不,是茫然。他在叫誰?

然后,是疑惑。

不對,大家都知道,慕容羽段是獨子,除了一個妹妹之外,並沒有任何兄弟,那麼,他叫的「大哥、二哥、三哥」……..

是誰?

「那些待會兒再跟你解釋,現在先見過三嫂再說!」獨孤笑愚用下巴指指楼沁悠。

喔喔喔,原來是叫他來認識三嫂的嗎?

應該的,應該的!

慕容羽段立刻恭謹的施了一禮。「羽段見過三嫂。」

他叫得理所當然,楼沁悠卻聽得渾身一陣僵硬,心頭猝然湧起一股不太妙的感覺。

他在叫誰?

她嗎?

他為什麼叫她三嫂。.

她瞪著慕容羽段,正在努力思考當中;獨孤笑愚和君蘭舟則忐忐忑忑的盯住了她,有點緊張;慕容羽段滿眼茫然,不解現在是什麼氣氛?

好半晌后........

「青哥。」

「什麼事,老婆?」

「你........」

「嗯?」

「是怒修羅?」

「咦?妳不知道嗎?」

「........」

楼沁悠繼續瞪著慕容羽段,還在努力理解當中;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也仍然盯住她,更緊張了;慕容羽段也是滿頭霧水,愈來愈困惑。

現在又是什麼狀況了?

「青哥。」

「又啥事了?」

「也就是說,你........」

「嗯?」

「是江湖中人?」

「不對,我是馬販!」

「........」

楼沁悠還是瞪著慕容羽段,繼續努力消化當中;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也依舊盯住了她,非常的緊張;慕容羽段苦笑,完全的放棄搞清楚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意圖了。

算了,「總有一天」他會搞清楚的。

「青哥。」

「真是,女人就是這麼囉唆,老婆,有話一次講完行不行?」

刷一下,終於楼沁悠的視線轉移方向了,她惡狠狠的盯住了傅青陽,那模樣簡直就好像要活生生的啃下某人的腦袋似的,嚇得獨孤笑愚、君蘭舟和慕容羽段都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他們的腦袋不好吃,別啃他們!

「青哥,你........」

「吼,妳又盯著我看了,是妳說的,要是妳又盯著我看,得提醒妳一聲,喏,我現在提醒妳了,快別盯著我看了!」

刷一下,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也把目光拉到了傅青陽那邊,不可思議的瞪住。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這個笨蛋竟然還在說這種話,他就不怕老婆一氣之下,當場休夫嗎?

「青.哥........」

「不過現在也沒什麼正事要妳做,讓妳盯著我看應該沒關系吧?雖然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妳老是盯著我看呢?」

額上黑線三條,獨孤笑愚與君蘭舟不由面面相覷。

蘭舟,你就沒辦法治治那傢伙的笨嗎?

很抱歉,大哥,只有他的笨,我治不了!

果然笨到沒藥救了,那麼,你想我們要不要現在就掐死他、捶死他、踹死他,免得他繼續丟人現眼呢?

大哥決定即可。

好,那我現在就劈死他吧!

「噗哧!」

咦?

獨孤笑愚疑惑的迴眸,卻見前一刻猶是一副打算要謀殺親夫的狠樣的楼沁悠,不知何時已然將視線轉到他這邊來,不但毫無氣惱之狀,甚至還掩唇輕笑不已,似乎已看出他在想些什麼了。

「大哥。」

「弟妹?」

「不管青哥是不是江湖中人,我現在真的很幸福,我想這就是我爹所渴望的幸福了吧?」

「對、對,沒錯,就是如此!」獨孤笑愚忙道。

楼沁悠莞爾。「所以請別掐死青哥,我不想做寡婦。」

傅青陽一怔,繼而一臉哀怨,滿身的悽愴。「我做錯了什麼,大哥要殺我?」

殺他?

不,還是找個茅坑把他活埋進去吧!

獨孤笑愚看看明明不笨,可又老是憨直得氣死人的笨弟弟,再看看端莊柔婉,和他那個笨弟弟根本是天南地北的弟妹,驀而放聲大笑。

果然是絕配!

傅青陽十分寵愛老婆,這是無庸置疑的;而楼沁悠,從她凝視夫婿的眼神裡也可以看出她對夫婿的感情,是近乎崇仰的眷戀。

這人世間,大概也只有她會崇仰那個笨蛋了!


「終於可以安心了!」獨孤笑愚喃喃道,然后轉向海行我。「好,現在該處理正事了!」

早已嚇得直發抖的海行我,被他一看,頓時駭得兩腳一軟,差點當場跪下去。

千料萬料就是料想不到,眼前的人竟然就是七修羅其中三位本尊,而他居然想殺人家滅口!

他還真懷疑自己怎麼沒有被當場幹掉!

更難以置信的是,那個一臉毛茸茸,粗獷又粗魯的莽漢就是怒修羅,而且他還是綠映莊的三女婿!

這下子,還有誰敢動綠映莊!

「你,帶著你老婆滾回海家去,記住,轉告令堂我所說的話!」

「記住了!記住了!」

「還有,再警告令堂,綠映莊不容她染指!」

「是!是!是!」

「滾!」

一溜煙的,海行我立刻不見蹤影了,自然,那些從海家帶來的人手,也跟著他逃了。

於是獨孤笑愚再轉身,面對那個還目瞪口呆的盯著他看的綠芙蓉。

「楼莊主。」

綠芙蓉一惊,「大公子?」不知為何,雖然對方一臉笑容可掬,卻反而使她毛骨慄然、心惊膽戰。

「今日原是楼莊主要傳位給二小姐........」

「是,但月蘭已........」

「既然二小姐離開了,那就把莊主之位傳給大小姐吧!」

「咦?」綠芙蓉張口結舌,原以為楼月蘭被趕走之后,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坐穩綠映莊莊主寶座了,沒想到........

「嗯?」獨孤笑愚始終笑意盎然,但此刻,那笑容卻隱隱泛著一股威嚇之意。

綠芙蓉當即明白,無論如何,她今天非得把莊主之位傳給楼月霜不可,否則綠映莊再惹上麻煩,七修羅也只會袖手旁觀。

哼哼哼,沒關系,傳位就傳位。

皇帝上頭有太上皇,莊主上頭自然也可以有太上莊主,不管她是莊主或太上莊主,綠映莊始終是掌握在她手中的!

這麼一來,有七修羅做靠山,綠映莊就可以在江湖上橫行霸道、耀武揚威了!

※※※

吉日吉時,綠芙蓉把莊主之位傳給了楼月霜。

翌日,獨孤笑愚就向楼月霜告辭了,打算先將笨弟弟和弟妹送回老家,好讓几位長輩安心。

臨行之際──

「大姨子,我大哥說了,往后若是妳的決定,綠映莊無論惹了天大的麻煩,儘管通知我們一聲,我們一定會趕來幫妳解決的。」傅青陽大聲說道,毫不顧慮丈母娘就在一旁聽著。「可若是因岳母大人的主張而招惹上什麼事兒,就算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問題,我們也一概不管!」

刷一下,綠芙蓉臉黑了;楼月霜則暗暗感激不已,如此一來,綠芙蓉就不敢干涉她的決定了。

「謝謝妹夫。」

「不客氣,自家人嘛!」

而后,他們上路了。

馬車不疾不徐的前行,楼沁悠始終注視著並立於莊前的綠芙蓉和楼月霜、楼雪悠,雙眸一眨也不貶,直至馬車轉過大拐角,她才放下車簾,摟住雪霧,心中百感交集。

這回,是真的離開綠映莊了!

對綠映莊,她毫不眷戀;對姊妹,也沒什麼割捨不下的;對娘親,更是恨不得早點遠離;然而不知為何,心中總是有几分悵然、几分傷感.....

「我說,青陽。」

「大哥?」

「你可記得四嬸兒交代過,成親后,你那把大鬍子得怎樣啊?」

「得........得........」

「嗯?」

「刮........刮干淨........」

「然后?」

「連........連鬍子碴兒也........不許再留........」

「那麼請問,現在爬滿了你半張臉的是啥玩意兒啊?」

「我........我趕路嘛!那就........就........」

「怎樣?」

「別這樣嘛!大哥,待會兒歇腿時,我馬上刮干淨,千萬別告訴我娘啊!」

「這個嘛........」

「那墨夜借大哥你騎一個月總行了吧?」

「牠又不給人騎。」

「我要牠給你騎,牠就會給你騎。」

「那好,墨夜借我騎一個月,白霧借我老婆騎一個月,正好可以讓我們........」

「不行!白霧不行!」

「為什麼?」

「白霧是我老婆的。」

「借一下有什麼關系?」

「那是我老婆的,不借!」

「那很抱歉,价錢談不攏,你就等著被四嬸兒拎耳朵吧!」

「大哥,別這樣嘛........」

「沒有白霧,兔談!」

「........哼!了不起脫光衣服在村子裡遛上一圈,沒什麼大不了的!」

噗哧!

不,她哪有悵然的時間?她那憨直的夫婿,還有他的兄弟和長輩親人,雖然有不平凡的身分,卻能活出那麼平凡、溫馨的生命;而她,就快能加入他們了,光是期待未來的生活就來不及了,她哪有空閒去傷感呢?

靜靜的,她放開雪霧,取出爹親的牌位,對著牌位笑得好不燦爛。

爹爹,這就是您要的吧?平凡而溫馨的生活,平淡而雋永的幸福,這,就是您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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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2:02:41 |只看該作者

終曲

拎著籃子,楼沁悠走出大屋,已然成長為一只大狗的雪霧在她腳邊雀躍的跑來跑去,毛茸茸的尾巴興奮的搖著不停,惹得她又氣又好笑。

「雪霧,我是要去祠堂,又不是去玩兒,你這麼興奮幹什麼?」

走著走著,她突然舉起手來用力揮了兩下,田地裡那頭的獨孤笑愚也舉著斗笠對她揮了揮,然后埋頭繼續工作。

江湖上名聲赫赫的笑修羅竟是個莊稼人,真是難以想像呢!

她暗村著繼續往前行,忽地,一大票人喊打喊殺的呼嘯著從她身邊飆過去,她不禁好奇的大聲問。

「十三弟,又怎啦?」

「十八弟那小子在我們的綠豆湯裡下辣椒粉,我們要殺了他!」

噗哧!

鬼閻羅的兒子們果然鬼得要死,一天不捉弄人就活不下去似的,每回見到有人在喊殺,被追殺的一定是鬼閻羅的兒子。

她抿唇而笑,再走几步,又見到一幕几乎每天都可以見到的有趣場景。

「相公,不要這麼小氣嘛!」

「........」

「一年才一次義診,又不是很麻煩!」

「........」

「相公,好啦、好啦,就一次嘛!」

「........」

「相公........」

裝作沒看見,她低頭竊笑著從那對堪稱絕配的夫妻當中穿行過去,過了大老遠之后,才敢笑出聲來。

那個冷心冷面的毒修羅也有沒轍的時候呢!

再走沒多久,又是一大票娘子軍圍在那裡討論,有長一輩的,也有年輕的,更少不了年幼的。

「大伯母、二伯母、娘、六嬸兒、七嬸兒。」

「沁悠啊!正想去找妳呢,來來來,一起來!」

「什麼事呢?七嬸兒。」

「男人們實在太可惡了,所以我們計畫找一天全體偷溜到哈密去玩兒,讓他們男人自個兒去服侍他們自個兒,到時候妳也一起來吧!」

這不是詢問,而是命令。

「這........」額上落下汗水一滴,她為難的不知如何應答才好。

「好了、好了,別為難她了,她就跟濛濛一個樣兒,夫是天、妻是地,我們也甭問她了,討論好了,到時候抓了她走人就是了!」

「說得也是,那,沁悠,妳忙妳的去吧!」

於是她離開了那一大票陰謀娘子軍,唇畔還是笑。

來到這裡之后,她才深刻的了解到一件事實,男女之間,真的是沒有平等可言的,然而在這裡,居於弱勢的那一方都是心甘情願的,就像她,她心甘情願被傅青陽「踩在腳底下」,因為,雖然「被踩在腳底下」,但相對的,她也會得到更多的關愛與憐惜。

吃虧就是佔便宜,就是這個道理吧!

「雪霧,我進去就好,你在外頭等著。」

雪霧立刻乖巧的趴伏下去,尾巴卻仍啪達啪達的在地上拍打個不停,她疼愛的拍拍牠的腦袋,再舉步進入祠堂內。

傅青陽沒有騙她,他們的大祠堂內真的好多好多的「人」,烏壓壓一整片的牌位,七閻羅的先人長輩們都在,是正宗「大雜院」,如果他們會出聲說話,恐怕是真的會很吵。

她的爹爹也早加入他們了。

而且這裡真的是隨時都有人來燒香供奉,瞧,供桌上滿滿的供品,都是當日的,絕沒有隔夜的供品。

「爹,這裡真的很多伴兒吧?」她笑道。「希望您不會嫌吵。」

說著,她從籃子裡取出糕餅、水果,放到供桌上几乎已經找不到的空位,再虔誠的燒香祭拜,然,她目注親爹的牌位,笑得更愉悅。

「爹,您快樂嗎?沁兒好快樂呢!」

她好滿足、好滿足的嘆息。

「青哥好寵我,長輩們也好疼我,這裡是真正的家,好溫馨、好溫暖,這輩子我都不想離開這裡了,我想,爹您也是吧?」

又跟爹爹聊了好一會兒后,她才愉快的離開。

「好了,雪霧,咱們回去吧!青哥可能在找我了,他說要吃餛飩,我還沒替他煮呢!」

傅青陽果然在找她,但並不是因為她以為的原因,而是因為………

「爹,幫幫忙啦!」

「幫啥?」

「幫我的女兒,您的孫女換尿布,她一屁股黃金,臭死人了。」

「你不會自己換。」

「這........這........不好吧?她是女的耶!」

「女的又怎樣?是你女兒,又不是別人的女兒。」

「可是........可是........她是女的!」

「是你女兒。」

「但........但........她是女的!」

「........她是你女兒!」

「娘的,爹您幹嘛吼這麼大聲?會嚇壞我女兒的!」

「我他奶奶的,不敢替女兒換尿布,你不會生個見子!」

「狗娘養的,臭爹你敢再說這種話試試看,楼家女人只生女不生男,你是故意要讓我老婆傷心的嗎?」

「你這驢蛋,不生兒子,傅家誰來傳?」

「龜孫王八羔子,除我之外,臭爹您還有兩個兒子,要傳宗接代,找他們傳就好了,幹嘛一定要我?」

「我偏要你傳!」

「好,那我去找娘,問她........」

「慢著、慢著,別找你娘,別找你娘!」

「怎樣?」

「我........找你弟弟傳,可以了吧?」

「而且不許再提這件事了!」

「為什麼?」

「我不在意,但我老婆會在意。」

「管你老婆怎樣,連提都不許提,這太過分了,我........」

「我找娘去!」

「好好好,不提,不提!」

門外頭,楼沁悠默默拭去淚水,不是傷心,而是感激、感動,連她自己都還沒想到這件事呢!傅青陽就已經為她考慮到了。

擁有這樣寬容又體諒她的夫婿,夫復何求?

而門內,傅青陽贏了一半,卻也輸了另一半,剛得意不到片刻,又換上了哭兮兮的臉。

「臭爹,真沒良心,幫我女見換一下尿布也不行!算了,還是找老婆去!」

可是當他好不容易找到楼沁悠,卻發現楼沁悠又返老還童了,她竟然帶著雪霧和一群小鬼們在玩跳石子。

「哈哈哈,三嫂好笨!」

「重來!重來!」

「哈哈哈,笨,笨,三嫂真笨!」

「再重來!再重來!」

見楼沁悠跳來跳去玩得好不開心,傅青陽不由呆了好半晌,搔搔腦袋,好吧!再找別人去……..

「二嫂,救命啊!」

「呃?」

「求求妳,幫我女兒換尿布吧!」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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