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東方霽被帶到東方家的專屬醫療室,這裡的設備應有盡有,可媲美一家世界頂尖的小型醫院。杜醫師本名杜則庾,三十年前曾獲得醫療界的諾貝爾獎,被醫療界的人被為「鬼醫」,更是世界頂級的腦外科專家。
可是,聲名大噪的他,在三十年前突然消失在醫療界。自此,成為醫療界的傳奇,因為直到現在,依然沒有人能突破他當時的成就。現在他是「邀月盟」的專屬醫師,也是東方家的家庭醫生。
昏迷中的東方霽似乎在被什麼可怕的噩夢糾纏,身體一直處於極度緊繃狀態,雙目緊閉,四肢僵硬。誰也不敢用力,怕傷了他。沒辦法,杜則庾隻好用剪刀把他的衣服剪開。
東方霽的怪癖還有一個,就是絕對不會穿可能露出手和頸部以外的皮膚的衣服。即使是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他也不會願意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身體。所以,在這兒的除了杜則庾之外,就隻剩下宋筱晨和東方霈。
隨著衣服被一點一點的剝落,他身上被玻璃碎片割傷的大大小小的傷口一一曝露出來。
那曾經讓宋筱晨都嫉妒不已的白皙光滑的肌膚,此時已是慘不忍睹,傷痕纍纍。看得筱晨和東方霈都痛心不已。
杜則庾看到這佈滿傷痕的身體,不禁讓他想起十五年前東方霽被救回來時那滿身的觸目驚心地傷,不知比此時要重上幾百倍。難道又要重蹈當年的覆轍嗎?老天爺呀,要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受多少罪你才肯罷休?真要讓他瘋了,毀了你才高興嗎?
「不要……不要……走開……走開……」
東方霽開始不安的囈語,雙手不停的揮動,像是要驅趕什麼可怕的怪物。
「走開……走開……」
「少爺,少爺。你不要動,你身上有傷,先讓我幫你上藥,好不好?」
杜則庾怕是嚇到他似的,用極盡輕柔的語氣對他說。
他試圖握住他的手,讓他安靜下來,可他剛碰到他,就被他胡亂揮動的手推到一邊。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他掙紮的越來越激烈。
「月!月!」在一旁的宋筱晨再也忍不住撲過去抱住他,眼淚怎麼也流不完。她的月受傷了,他好痛,如果可以她想代他痛,她要怎麼做?她要怎麼做?
「大哥!」東方霈也不禁紅了眼眶,見他激烈抗拒的模樣跟當年的情景合二為一,那麼恐慌,那麼脆弱,可憐地讓人心碎。
「不要碰我……走開……走開……」噩夢中的他大叫著,一個用力將抱住他的筱晨揮到一邊。
「啊!」她被重重地摔到地上。
「筱晨!」東方霈驚呼一聲,趕緊將她攙起來。
「少奶奶,你沒事吧?」杜則庾關切地問。而他也趁剛才她抱住東方霽的那一刻,替他打了一劑鎮靜劑。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能讓他安靜下來的辦法。那些傷口雖說細小,但太多,不及時醫治的話,也會成為大患。
「我沒事!杜醫師,月的傷……」她已經沒有心思管其他的,即使是她自己。
「放心吧,筱晨!你抱住大哥的那一刻,杜醫師已經替他打了鎮靜劑,他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會兒了。」東方霈當然知道她焦急又心疼,因為他的心情也是一樣的。
她忍住右肘傳來的火辣辣地疼,重新走到床邊握住東方霽的手,送到唇邊,輕輕地吹氣,似乎這樣能減輕他的痛楚。
或許是藥力奏效了,東方霽漸漸安靜下來,不再掙紮,也不再囈語,但那眉宇間濃濃的憂傷依然揮散不去。
大約過了將近一小時的時間,杜則庾將他身上所有的傷口都清洗,消毒,上藥。
細細碎碎的傷口不知有多少,還好都不是很嚴重,隻要好好休息,過個兩三天就沒事了。
宋筱晨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她雙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還好東方霈及時扶了她一把。
「筱晨,你也累了,先坐下休息一會兒。」他扶她坐在床頭的椅子上,也知她剛才全憑著一股急勁在支撐著,大哥一脫險,她一放鬆,自然是腿軟腳軟。也真難為她了,沒被大哥毫無預警地失常嚇昏過去。
想到這兒,他想到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大哥到底受到什麼驚嚇,以至於這麼失常?之前,隻顧著救人,沒及細想。但看筱晨身心疲累的樣子,還是讓她休息一會兒的好,先去問問葉弩再說。
宋筱晨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看他緊皺的眉頭,想起他痛苦難受的樣子,她鼻子一陣發酸,撲簌簌地眼淚又落下來。她把手放到他光潔的額頭上輕輕撫摸。
月,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看起來那麼難過?我說過,你在哪裡,我就去哪裡,隻要在你身邊,就是身處地獄我也不怕。這句話不隻是說說的。把你的苦,你的痛分擔一半給我。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少奶奶,這是止痛,消炎的藥,等少爺清醒一點,就讓他服一包。還有,這包是退燒藥,如果他有發燒跡象地話,就喂他吃一粒。我就在外麵,有什麼不對勁兒的話,就叫我。」杜則庾把藥包放在桌子上。
「謝謝你,杜醫師!」她感激地看向他。
「不用客氣,這是我分內的事。」然後,又叮囑幾句,他就出去了。
「筱晨,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大,二哥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醒的。」東方霈看她的臉色憔悴,有些不忍。
「我沒關係。霈,我要守著他,看著他,讓他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她失神地望著他的臉,右手輕撫他的臉頰,眼中的疼惜讓東方霈一不禁動容。
「那好,你好好照顧他。我還有事要處理,就先出去了。」
見她點了點頭,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蒼白虛弱的東方霽,雙拳緊握,眼中一片淩厲,陰狠。
不管是誰傷了你,我一定讓他千倍,萬倍地償還!
東方霈從房間裡出來後,直接找到葉弩問了當時的情況。
一個平凡無奇,毫無特色的男人,會讓大哥如此恐懼?大哥幾乎從不出門,不可能認識什麼人,更不可能和人產生過節。到底,這個人是什麼人?
等等!一道亮光閃過東方霈的腦際,難道跟十五年前的綁架案有關?極有可能!不,不是可能,他敢肯定,一定是!
當年的綁架案發生後,直到大哥被救回來,以「邀月盟」這麼龐大的勢力都沒有找到當時的幕後主使。唯一的線索就是大哥,但他受那麼大的刺激,爺爺心疼他,想讓他忘記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還會讓他再去回憶,那豈不是再傷他一次,讓他再痛一次?
時過境遷,看他和筱晨那麼快樂地生活著,大家都以為他忘記了,幾乎要放心了。誰知道又發生了這件事?這也讓他明白,原來他們的以為根本不成立,甚至近乎愚蠢。因為在大哥的心裡,那個傷口仍然那麼清晰地在提醒著他,提醒著他所受的傷害。他根本就無法忘記,也不可能忘記。這個傷會跟他一輩子,折磨他一生一世。
即使那個人不是幕後主使,也跟那件事脫不了幹係。所以,他必須找到他,弄清楚事實的真相。
「葉弩,把那個人的樣子畫下來,讓霖去查。」他果斷地交待,那淩厲地眼神讓葉弩第一次覺得東方霈像是個主子的樣子了。
「是!」葉弩應道。一向嚴肅平板的臉,透出一絲狠絕。敢傷大少爺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東方霖一臉地焦急和慌亂地飛奔進來。
「三哥,大哥怎麼樣了?」
他本來是代替「逃婚」的東方霄去分公司瞭解營運情況,子爵打電話告訴他大哥出事了。他嚇得魂都差點沒了,到底闖了幾個紅燈,撞了幾輛車子,他也不清楚,估計警察差不多也追來了。但他哪管得了那麼多,急急交待了子爵去處理。
「霖,你回來的正好。」
接著,東方霈和葉弩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東方霈也把他的想法告訴了他。
「哐!」
東方霖狠狠一拳砸在茶几上,他完全把茶几當做了那個人的腦袋瓜子來砸的。好在,這茶几是大理石的,要不然,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等我抓到那個混蛋,非把他大卸八塊,不是,是碎屍萬段,然後扔到火堆裡燒成灰,再把灰撒到大街上,讓千人踩,萬人踏。讓他死無全屍,魂飛魄散,想再轉世投胎做豬都不可能。」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額上青筋直蹦。
葉弩非常讚成地使勁點點頭。
「當務之急,是先把那個人的資料查清楚。霖,隻有一張臉,難不倒你吧?」東方霈問道,其實他也知道是多此一問的。以東方霖的本事,簡直輕而易舉,他想,五分鍾就能搞定。
「別說一張臭臉,就是隻有一根毛,我也能把他的祖宗十八代全都挖出來。」東方霖狠狠地說。他可不是吹的,「電腦神童」這個稱號可不是叫著好聽的。
緊接著他們去了書房地下室——「邀月盟」的指揮中心。那裡有世界上最頂級的計算機網絡,連通世界各地,一般都是東方霽在使用。東方霽對電腦的精通程度,絕對不亞於東方霖。
人都有好奇心,在每次的交易過程中,委託人不管是誰,都對「邀月盟」這個神秘的組織有濃厚的興趣。更想籍著交易之便,追蹤他們的行蹤的大有人在。
若不是有著高超的攔截、隱藏和反追蹤技巧,「邀月盟」早就曝露在世人眼前,何來神秘可言?
「查出來了。」出乎東方霈的意料,東方霖僅用了兩分鍾的時間,那個人的資料已經一字不漏地列在電腦屏幕上。
「沒什麼可疑的呀?」東方霖看過他的資料之後,疑惑道:
「黃廖忠,四十八歲,雲揚高中的曆史老師。就資料所載,他一直是對工作個盡職盡責,兢兢業業的人,而且還多次被評為優秀教師,在同事之中也頗有好評,更是學生們心中的最佳教師典範。還有,在家裡也是好丈夫,好父親。與鄰里和睦,是個公認的老好人。」
「照這麼說,他的背景確實沒有可疑之處。但大哥為什麼看到他會失常呢?難道是大哥認錯人了?還是,葉弩,你會不會記錯樣子了?」東方霈用懷疑的眼光看向葉弩。
「三少爺,你懷疑的對。葉弩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記錯一點也不奇怪。您還是問問少奶奶,她一定不會記錯。」葉弩低下頭,一副謙卑的樣子,語氣也是恭敬有禮。但東方霈就是能聽出來其中的挖苦嘲諷之意。
「三哥,我想葉弩不會記錯的,他自小在東方家長大,和我們同樣接受『邀月盟』的訓練。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邀月盟』除了我們四兄弟,就屬葉弩最有本事,要不然,我們也不會千方百計把他配給大哥做保鏢。」東方霖以肯定的語氣說道。
「謝四少爺對小人的信任,隻不過,小人身份低微不配和四位少爺相提並論。」他依舊低著頭,言下之意把自己貶的一無是處,卻也明確的讓東方霈知道自己也不稀罕他的信任。
「葉弩,你今天怎麼了?幹嗎老貶低自己,你知道的,我們兄弟一直拿你當親兄弟看,什麼時候當你是下屬了?」東方霖見他一反常態,雖然平時他總是恭敬有禮,但並不會讓人覺得他卑微。可現在,卻句句小人小人的,讓他直覺不對勁兒。
「下屬就是下屬,怎能踰越本分和主子以兄弟相稱。這與理不合,小人謝四少爺抬愛,也請少爺責罰小人護主不利之罪。」葉弩字字清晰,鏗鏘有力,著實讓東方霈覺得猶如芒刺在背。
大哥的事已經讓他的心情糟透了,沒想到這個葉弩這個時候還火上澆油,再好的脾氣也被他激怒了。
「霖,不用再跟他廢話,他自任自己是一條忠狗,那就是了。護主不利本來就應該受罰,按照『邀月盟』的盟規,護主不利要鞭刑五十。今天,大哥不在,就由我做主。霖,你這個『執法堂』的堂主是要親自執行還是由人代勞呢?」東方霈冷酷無情的言語不僅讓葉弩像是被打入冰窖般徹骨寒心,也讓東方霖震驚。
看慣了他平時的懶散,嬉笑,他說話有時是很毒,但也都是無傷大雅的玩笑。今日,居然說出葉弩是忠狗這種侮辱人的話,還要他執行盟規,真是太反常了。一個反常,兩個三個都這樣。這是怎麼了,他隻出去一會兒就都被鬼上身了嗎?
看看東方霈冷著一張臉,怒氣衝衝,再看看葉弩臉色蒼白,倔強不屈,分明是兩個人在鬧彆扭。東方霖可不傻,最會眼色行事。他嘆了口氣道:
「唉,要執行盟規呀。好吧,鞭刑五十,三哥你說的。不過,你知道我這人,是最心慈手軟的了,還是讓他人代勞好了。我先去執法堂讓人準備。你呆會兒就帶葉弩過來吧。」
說完,他又瞟了一眼東方霈,看他臉色更難看了,他悄悄吐吐了舌頭,心道,反正也知道了黃廖忠這個人,趁此機會出去再查探一番,順便,遠離火災。東方霈要麼不生氣,一生起氣來用驚天動地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他可不想變燒雞,還是先走為妙。
東方霖前腳剛走,葉弩也跟上去。
「你去哪兒?」東方霈冷冷地聲音傳來,讓他止住腳步。
「三少爺,您不是說要鞭刑五十?屬下這就去領罰。」葉弩毫無表情地說完,又抬起腳想走。
「給我站住。」一聲爆喝從背後響起。
「葉弩,不要挑戰我的耐性。」明顯地壓抑著怒氣的聲音。
「屬下不敢。三少爺您是主子,您讓屬下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您讓屬下站住,屬下就站住。可您剛才也說了,要罰屬下護主不利之罪,屬下這就去領罰,如果去晚了,怕會有人說您處事不公,或是包庇。到時,累您名譽受損,那就是屬下的錯了。」
「你!」
他一口一個主子,一口一句屬下,讓東方霈的怒氣一路飆升。他粗魯地將葉弩的身體轉過來,舉起右掌,就要打下去。
但看他抬頭挺胸,一副視死如歸的深情,他即將打到他臉上的手掌怎麼也打不下去了。
為什麼下不了手?為什麼不打下去?他東方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也自認沒有什麼豪邁的胸襟,對於敢忤逆他的人向來毫不留情。他知道葉弩向來就討厭他,表麵上對他恭恭敬敬,心裡不定罵了他幾百次。他也從沒真的跟他計較過,反而覺得他挺有意思,所以,對他一再容忍。
然而,今天,他更是變本加厲,句句嘲諷,句句帶刺,讓他心裡難受至極。他討厭葉弩討厭他,他也討厭這麼在乎葉弩討厭他的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懸在半空的手掌終是放下了。他轉過身背對他,閉上眼睛,將自己的怒氣一點一點的壓下。
「你說的對,我不能讓人以為我徇私。也絕不會為你,為任何人開先例,你去領罰吧!」
他告訴自己,他依舊是那個心狠手辣地東方霈,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何況隻是個下人。
「是!」幾乎沒有一絲猶豫地,葉弩轉身走了出去。
接著,裡麵傳來乒乒乓乓摔東西的聲音,甚至好像還有桌子被掀翻的巨響。
看來,得麻煩某些人收拾一下了!
受盟規的處置,葉弩毫無怨言。自從東方霽受傷,他就一直在責備自己,是他太沒用了。可無論是東方霈也好,筱晨也好,還是東方霖,沒有一個人怪他,他就更內疚了,心裡一直不能平靜。
然而,東方霈對他能力的質疑,才是最大的導火線。他平時挺能忍的,也許是東方霽的受傷讓所有人都心慌意亂的。火氣越燒越大,激怒他或許是存心的吧。他想為自己的失職贖罪,但東方霈侮辱他的話,也真真切切地傷到他的心了。
「邀月盟」的執法堂,一向以公平公正著稱,絕不會徇私舞弊。所以,葉弩挨的那五十鞭,鞭鞭不留情,等他挨到刑罰結束時,他也一點沒猶豫地暈了過去。
東方霖命人將他抬到杜醫師那裡後,就被杜則庾趕出來了,隻留下葉弩一個人。
等到東方霈後悔跑來的時候,葉弩的傷已經被包好了。而他也醒了過來,謝過杜則庾後,就掙紮著起來了。
他忍著背上灼燒般的痛楚,下了床,步履艱難地向外走去。在經過東方霈的身邊時看也沒看他一眼。
他的漠視讓東方霈全身發冷,想開口道歉的話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想扶著他,更是伸不出手。
「葉弩,我扶你去休息。」東方霖適時在門口出現,扶住了他。
「謝謝四少爺!」他不想逞英雄,東方霖攙著他,可以讓他減輕不少痛苦,他也就由他去了。
東方霈看他蹣跚離去的背影,又是心疼又是惱怒,一拳打在門框上。看此情景,杜則庾好笑的搖搖頭。
又是一對小冤家,隻怕東方霈的情路比起東方霽來更是艱難。葉弩可是個死心眼的孩子,讓他搞個同性戀什麼的,還不如讓他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