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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雙]再一次心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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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8 00:40:16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5-8 00:45 編輯

再一次心動  作者:葉雙
 
他拋棄她,那就別怪她冷落他的種,  
不但取名為「錯」,更讓他體認現實生活的錯,  
沒想到這小子竟學人家演起苦兒流浪記,
甚至在她上門要人時,擺明想當別人的小孩,  
好啊!原來是這石頭崩出來的爸惹的禍,  
如果父子連心,那當了七年的媽算什麼?
想要孩子?她就讓他報不了家仇,  
但她萬萬想不到他的手段會那樣髒,  
竟把她擄到什麼「火焰島」,想來個破鏡重圓,
讓她不得不簽下結婚證書以換回自由,  
暗自決定一回台灣就立刻休了他,  
誰知,她還沒退票,他就先下乎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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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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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8 00:40:51
楔子
  
  冷風颼颼,那個單獨站立在寒風中的女子更顯單薄。
  
  直挺挺的站在馬路對面的樹下,她遙望著對面的教堂。
  
  當一部部的豪華加長型的禮車緩緩的駛進教堂前的車道,那個女子原就單薄的身軀開始劇烈的震顫起來。
  
  兩顆鑲嵌在白皙臉龐上的靈眸,滲入了清晰可見的恐懼,彷彿即將看到什麼令她心碎的影像似的。
  
  但她仍目不轉睛的盯著原來的方向,雙眸甚至不眨不閉。
  
  當一個偉岸的身影映入眼簾,女子的心疼得彷彿滲出血似的,她像是個被線拉扯的木偶人,完全無視幾度與她擦身而過的車輛,就這麼失神的一步步走著。
  
  終於一個偉岸的身影步出禮車,看著他身著筆挺的燕尾服,胸前別著大紅花朵,她的心像是被巨炮重擊般的凝窒,她緊壓著自己的胸膛,想要對抗胸臆中源源不絕的驚懼。
  
  但隨著那偉岸的男子臉上漾著溫柔的笑,彎身自車後座牽出一位長相艷麗的女子,她知道所有的努力終究還是徒然無功的。
  
  眼看著他溫柔的對她笑著,溫柔的對她低語,然後溫柔的送她進入教堂,顯然是要做等會婚禮的準備。
  
  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步向那即將令人心碎的事實。
  
  「為什麼?」當她終於來到那個偉岸男人的面前,她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盡似的,只能愣愣的望著那個曾經讓她感到安心的背影,輕聲的問道。
  
  倏地轉過身來,那個男人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眸迅速的流轉過讓人摸不清的情緒,但半晌之後,這些思緒盡空,他只是冷冷的對著女子喝道:「回去!」
  
  「回去?」女人淒涼的一笑,問道:「回去哪裡?」
  
  「回家去!」男人冷硬的臉孔看不出是何情緒,但他緊繃的聲調卻明顯的流露出一抹緊張。
  
  「家?」毫無血色的唇辦勾起一抹淒苦的笑容,女人搖著頭反問:「我,還有家嗎?」
  
  「我要你回去。」男人的唇辦掀了又掀,彷彿想說些什麼,可是當腦內漾起一堆血紅的景象,心中原本崩塌的剛硬又重新堅固起來,形成一道誰也無法入侵的冷酷。「你若再不走,就別怪我無情。」
  
  「無情!你又何習待我有情。」原是喃喃自語的話全都順著冷冽的寒風送進男人的耳裡,惹得男人臉色鐵青。「曾經我以為你是有情的,所以我傾盡所有來愛你,可是瞧瞧我得到了什麼?你究竟是待我有情,還是無情呵!」
  
  「該死的,要不是我自街角把你撿回家去,你以為你還能在這人吃人的社會中活到現在,所以不要向我討人情,你只要做你該做的。」
  
  被她那縹緲的虛弱模樣弄得肝火大動,男人口不擇言的喝道。
  
  「謝謝你!」女人的面色一凜,定定的看著男人好一會,然後突地彎腰鞠躬,並道出她的感謝。
  
  不待男子回應,她又繼續冷凝的說道:「如果這是你的抉擇,那麼我知道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來煩你了。」
  
  她的話聲甫落,她那纖細的身影轉身就走,一抹不祥的預感開始迴盪在他的體內。
  
  他張口欲言,卻終究無語,只能無奈的收回本欲攬她入懷的雙手。
  
  隱忍多時的淚終是像關不住的水閘,終於傾洩而下。
  
  她像是不想再繼續面對這一切的殘忍,不顧身後那著急的叫喚,拔腿狂奔。
  
  著急,從今而後,他還會為她著急嗎?
  
  不!不會了,從今而後他的著急是屬於別的女人的。
  
  眼愈發的模糊,心愈發的疼痛,蒙隴間,她彷彿看見一個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駕著數匹黑馬而至。
  
  是死神嗎?當這個想法竄人心扉,她倏地停止狂奔的身子,站在原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終於,當黑馬停在她的眼前,一陣劇大的撞擊力道也跟著衝向她,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被高高的撞起,然後又重重的落下。
  
  一抹漫天襲地的血紅掩蓋了她的眸,但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因為心太痛。
  
  「不……」彷彿聽見那撕天扯地的低喊,女人笑了,她想面對死亡或許該是忘記痛苦的最好方法。
  
  那耳邊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響,有救護車的聲音,有男人著急的低喊,更有她思念已久的親人,但這些都已不再重要。
  
  因為——她即將死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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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8 00:41:22
第一章
  
  三個人,六雙眼,全都緊緊的盯著那扇彷彿緊閉了一輩子的門扉,像是捺不住這炙人的死寂,向來脾氣暴躁的火耀日霍的起身,步向那扇像是永遠都不會開啟的門扉。
  
  「日,別這麼做!」瞿焰月望著火耀日寬闊的背影,臉上的憂慮未減,搖著頭阻止他的行為。
  
  「去他媽的,他到底還要把自己關在裡面多久?」自己的舉動受到了勸阻,火耀日忍不住氣憤的踢了踢門板洩恨。
  
  「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該怎麼做他自己最清楚。」向來總是少言的東方慕辰破天荒的也跟著附和。
  
  「他清楚什麼?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每年到了這陣子,他總是陰陽怪氣的把自己關在房子裡,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只會愚蠢的對著一屋子的照片發愣,這樣叫做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幹!」
  
  忍不住的揚高聲調,心中的憂慮讓火耀日顯得暴躁,三句話不離國罵,彷彿企圖用這樣的言語把房間裡的人罵醒。
  
  「你明知道他的心裡有事!」瞿陷月搖頭歎息,其中的無力感非常明顯。
  
  「有個屁事,不過是個女人嘛!找不到她的墳就算了,反正就算找到了,能做的也不過是燒炷香,有必要這麼要死不活的嗎?」
  
  火耀日就是不能理解,一個早已死了八百年的女人,又何必這麼盈盈掛懷。
  
  「他的心中有愧,更有來不及說出口的愛,只要那愧和愛一日不消,想要跳出這泥淖,難!」
  
  向來少言的東方慕辰平靜的分析道,心中雖亦不認同文連星這種幾近自虐的方式,可是卻能瞭解。
  
  「有愧個屁!」火耀日愈說愈粗魯,講到生氣處,那雙火爆的大腳更是踹個不停。「就算心頭有愧也不必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啊!」
  
  只要一想到文連星已經幾近五天,除了酒之外,沒有吃下半粒米,滿心的擔憂忍不住轉成一團火。
  
  「再給他一些時間吧!他只是想贖罪罷了。」瞿陷月向來清明的眼亦閃過一絲憂慮,但他選擇了尊重。
  
  「可是……」還是不死心的又往房門踹了一腳,這一聲跟著一聲的碰撞聲,就算是死人都能吵醒了,可偏偏房裡頭還是沒有一絲動靜。
  
  「呵,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擔心星,你不總是嫌他吵、嫌他瘋瘋癲癲的沒有一絲正經,現下他安靜了,那不該正合你的心意。」
  
  為了打破沉凝的氣氛,瞿焰月只好犧牲自己,擔負起文連星平常的任務——灑水兼滅火,還得帶動氣氛。
  
  「我見鬼了才在擔心他,如果不是我老婆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我管他是不是死在裡面。」
  
  眸中閃過的明明是既濃且厚的擔心,可是卻死也不肯承認,火耀日把一切的關心全都歸在他的親親老婆身上。
  
  「原來是憐憐呵!我就說我們脾氣火爆,向來不管他人死活的火幫主什麼時倏做起慈善大使來了。」
  
  「瞿焰月!」被調侃的臉上有此再不住,火耀日咬著牙低喝。
  
  朗朗的俊容上浮現一抹不在乎的神色,瞿焰月彷彿耍寶似的舉起右手,正正經經的喊了一聲,「有!」
  
  這聲「有」讓火耀日臉上一陣青白交錯,他咬牙切齒的怒瞪了瞿焰月一眼,然後惡狠狠的威脅道:「你該死的最好縫上自己的嘴巴,要不然我不介意把你給丟出去。」
  
  「呵!你該不會忘了,這裡算是星的窩,就算真要丟,也輪不到你吧!」無所謂的笑了笑,瞿焰月一點兒也不怕火耀日的威脅。
  
  「你……」火耀日還要發難,可是一直坐在一旁默默無語的東方慕辰卻突然的開了口——
  
  「月,當年是你和星一起回國的,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當年的情況他們一直不是很清楚,只曉得八年前星和月為報家仇,所以連袂自美返台,沒多久文連星決定結婚。
  
  可是等他和火耀日匆匆返台準備參加婚禮,沒想到婚禮上卻不見他的身影,最後婚禮取消,文連星則像是發了瘋似的穿梭在全台灣大大小小的醫院,只為了尋找一個他愧對且深愛著的女人。
  
  他找了將近半年,然後突地沉寂,整個人像是沒發生過這件事似的,什麼也不說,但他們卻可以從他的改變看出這件事對他的影響。
  
  他原本沉穩的性子突地大變,鎮日嘻嘻哈哈的,活像是個吊兒郎當的紱待子弟。
  
  他們看在眼底,擔心在心底,可是為了避免刺激他,所以他們選擇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
  
  直到他的「齋戒期」一年比一年長,今年甚至眼看著就要六天了。
  
  就算文連星的身子一向很壯,幾乎可以算是百毒不侵,可是連著五天只用酒釆喂,也很難不傷身。
  
  面對東方慕辰的詢問,瞿焰月先是低頭思索了好一會,然後說道:「簡單的說好了,那年星剛回國,在街上撿了一個女孩,然後卻為了他的復仇大業傷害了她,結果……」
  
  瞿焰月的話回退沒有說完,原本緊閉的門扉卻「啪」一聲的被推了開來。
  
  文連星面無表情的走出來,昔日的嬉皮笑臉全都斂在哀傷的眼神之後。「月,別說了!」
  
  「為什麼不能說?」火耀日聽得正盡興,更何況既然刀子已經劃破了皮,那麼不如一次將裡面的爛瘡給除盡,免得他們幾個年年都要擔心一次。
  
  「因為我不想聽!」雙拳緊握,文連星低吼著,他之所以選擇出來,就是因為不想從月的口中再一次聽見自己的殘忍。
  
  「可是我們想聽,我們關心你,既然你要逼我們對你的自殘視而不見,那麼我想我應該有權利知道你為什麼年年都要這麼折磨自己一次。」
  
  「你們……」文連星深吸一口氣,藉以平復自己胸口的激越,然後他環視著自己的兄弟,再一次的強調道:「這沒有什麼好說的。」
  
  話一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走向大門,然後拉開大門離去。
  
  他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再一次重溫自己的過錯,再一次體驗自己的殘忍,只因為他不想遺忘。
  
  瞪著自家兄弟那落寞的背影,向來在黑道上叱吒風雲的火耀日竟顯得有些無措。「月,他……」
  
  微微的歎了一聲,瞿焰月利落的自椅上起身,然後說道:「還是以後再說吧!他的情緒不穩,我得跟著他,免得出事。」
  
  一向果決的步調在踏入「是非園」後變得徐緩,甚至連總是緊繃的心情也跟著變得平穩。
  
  程風起隨手摘下墨鏡順手插入上衣口袋,然後再將昂貴高級的西裝外套脫下,隨意的掛在手臂上,最後他剝除了領帶且挽起衣袖,一副輕鬆閒適的模樣,完全不似在商場上那種冷淡陰沉。
  
  有如識途老馬般的,摘下眼鏡的程風起將視線往左一調,輕易的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他佇足凝視著孤單坐在樹下的孩子並且朝他走去,心中微微為他的孤獨泛起了一絲的疼。
  
  當那個年紀差不多七歲的孩子終於發現他的存在時,只見那孩子迅速地站起身並朝著他飛奔而來,他緩緩地在平靜的臉上勾起一抹外人不曾見過的笑容。
  
  順勢抱起眼前讓他疼人心坎裡的小東西,程風起巧勁一使,那小東西已高高的被拋在空中,但見他非但不怕不哭,反而還開心的直笑著,嘴中不斷高喊著再來一次,可見這是程風起常和他玩的遊戲。
  
  玩了一會兒,程風起只手擁著滿頭大汗的程錯往園內走去,一手還溫柔的拂去程錯頭上的汗,就怕他吹風著涼。
  
  「大舅,錯兒好想你喲!」天真的軟語呢噥在程風起的耳際響起,讓他一向冰冷的心整個柔軟了起來,這個惹人心疼的小東西呵!
  
  自己還是更沒白疼錯兒,個性向來冷硬的他,這些年努力的收起自己慣有的冷默,為的就是希望能盡量讓錯兒享受到該有的親情,不讓他小小的心靈因為自己的母親而受傷害。
  
  只是每當他看到錯兒臉上的孤獨,他的心就忍不住的泛起一片心疼。
  
  想到雁兒對待錯兒的態度,程風起對錯兒就更加的不捨,他十分的清楚雁兒不是不愛錯兒,只是心中的怨讓她沒有辦法以正常母親的態度來親近錯兒。
  
  只是因為當年那個傷害對年方十八歲的她來說太過沉重了,沉重到她只能以刻意的遺志和忽略來對待錯兒,否則她絕對會因為恨而發狂。
  
  唉!程風起在心中微歎了一聲,更加的擁緊懷中的孩子,誰會相信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他,也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呢?
  
  「大舅,你怎麼了?」敏感的像是聽見了舅舅心中的歎息,錯兒有些不安的問著。
  
  或許是從小的生長環境使然,雖然程錯的年紀不過七歲不滿,可是卻總能輕易的察覺旁人情緒的轉變。
  
  低頭看了滿臉不安的程錯一眼,程風起的心中也只能再次一歎,一個年紀不過七歲的孩子已然懂得察言觀色,這到底對他而言是幸還是不幸?
  
  該是不幸的成分多些吧!
  
  畢竟當別的孩子還天真爛漫的享受著童年時,程錯卻已然脫離了他那年紀該有的童稚,敏感的捲入成年人的愛恨情仇之中。
  
  「真的有想舅嗎?」知道程錯的敏感,程風起刻意放鬆此刻的心情,輕鬆的只手托起孩子小小的身軀,又讓程錯在空中轉了一圈,然後以高挺的鼻尖對著程錯小巧的鼻尖,親暱的問道。
  
  「真的啊!」程錯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用力點著頭,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望著程風起的身後,以略帶失望的語氣問道:「大舅,怎不見二舅呢?不是說好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們要一起來幫我慶祝的嗎?」
  
  看著程錯的失望,程風起在心中天人交戰了好一會,維持給錯兒一個驚喜的原意,安撫孩子的說道:「呃!二舅還有些事,所以要晚些才會回來。」
  
  「喔!」程錯低著頭應了一聲,就沒有再說什麼,而臉上那才剛興起的嬌嫩笑靨在轉瞬之間又消失了。
  
  他不哭不鬧,但那七歲的臉上浮現出來的心思,卻更讓程風起心疼。
  
  他知道錯兒期待這天已經好久了,除了每年的這一天他會在兩個疼愛他的舅舅的簇擁下得到許多禮物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每一年只有這一天媽媽會對他非常溫柔的笑著,有時甚至還會有一個輕淺的擁抱。
  
  所以與其說是他期望生日的到來,不如說他期望的是一向冷淡的母親給他一點溫柔的母愛,這種對母愛的渴求一直是程錯惟一的希望。
  
  可是,今年他卻失望了,先是他的媽咪一整天都持在書房裡辦公事,好像完全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然後接著只有大舅一個人回家,顯然連疼他的二舅也忘了他的生日。
  
  想到這裡,小小的眼眶中再也忍不住的積蓄了滿滿的淚水,不想讓移風起看見他流淚,於是深深的將頭埋進大舅寬闊的胸膛,但那一聳一聳的小肩膀卻輕易的洩漏了他的秘密。
  
  該死的!程風起在心中低咒一聲,到底是誰說要給錯兒一個驚喜的,所以讓他先回來,其他人稍後再到。
  
  可瞧瞧現下驚喜還沒得到,這個小小的人兒就已經哭成淚人兒,這情形硬是扯得他又是一陣的心疼。
  
  「錯兒!」程風起低喚了一聲,將他小小的頭顱從自己寬厚的胸膛中挖了出來,溫柔的拭去他那掛在頰上的兩行淚。「二舅沒忘記,只是要晚些才來。」
  
  「騙人!你們一定都忘了今天是錯兒的生日,對不對?就連媽咪也不記得了。」錯兒固執的指控道,委屆的淚還是不斷的落下。
  
  有時年紀小小的他真的忍不住想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程家的孩子,是不是媽媽的親生孩子。
  
  其實他也曾經認定自己不是媽咪親生的兒子,因為媽咪對他總是冷冷淡淡的,有時甚至會忘了他的存在,就像是寬廣的是非園不是他該待的地方一樣。
  
  講出來旁人或許不會相信,一個七歲不到的孩子竟曾想要離家出走,聰明的他也計劃好一切的出走事宜,只不過這樣的計劃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給阻斷。
  
  不過也是在那一次,他才知道媽咪不是不愛她,因為那一夜他起來找水喝時,看到總是對他視而不見的瑪咪坐著輪椅在他的床畔打著盹兒,眉心中還攢著一抹擔憂,雖然沒有經過言語的交流,可程錯卻在那時感覺出媽咪對他的愛。
  
  也就從那一刻起,早熟的他就知道媽咪不是不愛他,只是不願將她的愛表現出來,至於是為了什麼原因,就不是他能猜得出來的了。
  
  可是他不在意,因為只要知道媽媽是在乎他的就好了,而且他除了媽媽之外,還有大舅、二舅疼他,可現在他們卻全都忘了自己的存在。
  
  想到這裡,程錯幼小的心靈再次受到劇烈的傷害,他不等程風起再說什麼,掙扎著硬是自大舅的懷中滑下,然後迅速的衝回自己的房間。
  
  「錯兒!」程風起正想舉步追去,卻被一個冷淡的聲音阻止。「大哥,讓他去吧!」
  
  程風起不解的看向不知何時來到他們附近的妹妹,不懂她為什麼不讓他去安撫程錯那幼小的心靈。「雁兒,為什麼阻止我?」
  
  只見坐在輪椅上的程黎雁,雙眼迫著程錯那小小的背影,直至他沒人屋中,這才看向大哥。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二哥他們沒回來,不過也該是讓錯兒學習到人生中的事大部分都會令人失望的時候了。」程黎雁冷然的說道。
  
  今天她是刻意躲在書房裡一天的,因為知道程錯多麼渴望今天的生日,所以為了讓他學習適應現實生活,而狠心的讓孩子失望了。
  
  其實她也心疼孩子的哭泣,可是她不希望孩子再次經歷自己受過的苦,當初她就是太相信人性,太過於天真,才會讓錯兒沒有父親,將自己的一生斷送。
  
  所以她寧願錯兒現在怨她、怪她,也要將現實赤裸裸的擺在孩子的面前,讓他將來不至於因為不懂得失望為何物,而直接陷入絕望。
  
  「他才七歲,不必懂得失望。」忍不住代孩子對雁兒的冷淡低吼著,程風起不可思議的看向妹妹。
  
  有時候他真搞不懂妹妹在想什麼,明明愛孩子,卻總是冷淡以對,明明心疼孩子,卻總是用一些奇怪的論調加諸在他的身上。
  
  「早些懂得失望是好的,否則一日美望成了絕望,那就會痛苦一生。」淡淡地說完這番話,程黎雁不再多說一句,只是默默地操控著輪椅離去。
  
  「雁……」程風起只喊了一個字,就住了口,眼睜睜地看著從小就被他放在手心上呵寵著的妹妹離去。
  
  看著她那寂寥的背影,突然之間,程風起瞭解了她的用意,那是因為她不希望孩子和她一樣,在禁不起對人性的失望後,才轉而絕望的封閉自己。
  
  瞬間,一股無力的感覺席捲了他,他頹然的靠在身後的牆柱上。
  
  難道真的是一步錯,就步步都錯了嗎?他甚至無從得知當初在雁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突然離家的雁兒,在醫院被尋回之後,不但殘;了腿也殘了心,甚至還懷了孕。
  
  但不管他和雲湧怎麼追問,她那嘴就像蚌殼似的,無論如何都不肯對他們說出她的遭遇。
  
  他恨自己當初為什麼將心思全放在公司的存亡上,而這一時對妹妹的忽視,卻讓天真活潑的雁兒成了現在冷漠的模樣,更讓無辜的錯兒一出生就沒有父親,甚至可以說也沒有母親。
  
  兩個他最疼、最寵的人,卻陷在這樣的境遇中,讓他感到徹底的無力,在商場上他可以呼風喚雨,可是他卻無法讓自己最親近的人快樂。
  
  抬頭無言問天,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妹妹再次從「心」活起來,又應該怎麼做才能讓錯兒得到他所渴望的關愛呢?
  
  扛著與人齊高的布娃娃和一個精緻可愛的卡通造形蛋糕,程雲湧和他的好友陸非凡輕手輕腳的溜進是非園,想要依計劃給錯兒一個驚喜。
  
  錯兒是他們這幾個大男人疼進心坎的小寶貝,他們怎麼可能忘了他的生日呢?只不過為了給錯兒一個大驚喜,所以他們才故意在外頭瞎摸,特意遲了一個鐘頭回來。
  
  但才踏進是非園,就見到程風起一個人無力的站在外頭,於是大伙便步上前,想要探問錯兒的情形。
  
  怎知程雲湧還沒開口,肩頭就被程風起不由分說的硬是賞了一拳。
  
  「喂!老大,你無緣無故打我做啥?」揉著發疼的肩,程雲湧頓時跳腳抗議著,他又沒做錯什麼事,為什麼要被打?
  
  不過,抗議歸抗議,他可不敢真的還手,誰都知道程風起的功夫不凡,若要和他對打,那可是只有自討苦吃的分。
  
  「誰教你沒事說什麼要給錯兒驚喜的,現下可好了,錯兒剛剛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而雁兒則是乘機取消了給錯兒的生日派對,還說什麼要讓錯兒提早學會什麼是『失望』!」
  
  程風起怒瞪著滿臉無辜的程雲湧,將剛剛發生的事情簡單的說完,想起雁兒那冷漠的模樣,心中還真是心疼著外甥。
  
  「啊?!有這種事?」程雲湧一聽小寶貝哭得跟淚人兒似的,一顆心也揪了起來,火爆的脾氣跟著揚起,人直接往程黎雁的房間衝去。
  
  「我要去找雁兒評評理,她這當的是什麼母親,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教育錯兒,今天可是錯兒的生日耶!」
  
  快一步拉住衝動的程雲湧,陸非凡對他搖了搖頭。「雁兒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一旦是她認定的事情,就算你現在去吵翻了天,她還是不會改變想法的。」
  
  「我管她會不會改變想法,平日對錯兒陰陽怪氣也就算了,今天是錯兒的生日,她難道就不能稍稍放下心中的仇恨,撥點關愛給她的兒子嗎?」
  
  程雲湧的牛脾氣一起來,任誰來勸都沒用,他大聲的反駁著陸非凡。
  
  「聽老大的敘述,錯兒肯定很傷心,不如我們先去安慰錯兒,至於雁兒那裡,我晚點再去和她談談吧!」陸非凡低頭沉思了一會,然後考慮周延的說道。
  
  「說的對!」除了程雲湧外,其他人都點頭贊成他的意見,基於少數服從多數的道理,所以他也只好跟著大家往錯兒的房間邁進。
  
  其實他也挺不想去面對雁兒的,畢竟這幾年來他和大哥一樣,心中對著雁兒的遭遇都有著一份愧疚。
  
  當初要是他們能多花點時間在雁兒身上,或許所有的事情都會不一樣。
  
  所以不管雁兒做了什麼,他們都由著她,她因為自身的殘缺而不願出現在世人面前,他們就給她造了一座機能健全的是非圈,讓她可以在自個兒的城堡中工作和靜養,然後替她擋去外頭的風風雨雨。
  
  可是,好像不管他們怎麼做都永遠不夠,或許他們真正該做的是,硬生生地剝開她心中那道表面癒合的傷口,不要讓它繼續腐蝕他們心愛的妹妹。
  
  在這樣紛亂的思緒中,程風起領著弟弟和好友來到錯兒的房間,試著轉動門鎖,當他發現門鎖被鎖上之後,他轉而敲起了門。
  
  只不過他敲了又敲,錯兒卻沒有來開門,程風起心中頓時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擔憂明顯的流露在他的眼中。
  
  來回看著那道鎖住的門扉,程風起和程雲湧對視了一眼,然後二話不說的舉腳就踹,門扉被撞了開來,可是結果一如他們之前那不祥的預感。
  
  房內空蕩蕩的,哪裡有錯兒的人影兒,只見那被微風徐徐吹起的窗簾晃動,映照出一抹淒清的感覺。
  
  陸非凡衝到窗邊,看著那還連在上頭的繩索,心知程錯八成已經從那離開了,忍不住的低咒了一聲。「該死的!錯兒一定是從這兒跑走了。」
  
  「一個才七歲的孩子能跑到哪兒去呢?」一向冷靜的程風起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有些六神無主。
  
  一想到天都黑了,錯兒一個人跑了出去,萬一發生什麼事情,那可怎麼辦才好呢?
  
  「這都是雁兒的錯,要不是她怪異嚴苛的想法,錯兒怎會離家出走,我去找她。」程雲湧本來就對妹妹的行徑不能諒解,於是衝動的就要去找她算賬。
  
  「這有張字條!」就在雲湧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陸非凡激動的喊了一聲,當四道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時,他揚揚從錯兒的小書桌上找到的紙張。
  
  「快看看他寫了什麼!」其他兩個人連忙往陸非凡的方向湊過去,只見那張白紙上歪歪斜斜的寫了兩句話,!其中還夾雜著注音。
  
  既然媽咪不喜歡我,那我也不想留下來了,我要去找真正愛我的人。
  
  程風起低聲念出那兩句話,只見眾人臉色一變,想來雁兒帶給錯兒的傷害比他們所想的還要嚴重。
  
  「走吧!該是去找雁兒好好談談的時候了,她逃避的已經夠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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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8 00:41:43
第二章
  
  「你說什麼?」程黎雁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幾個連袂而來且神色凝重的兄長們,緊握著輪椅的雙手青筋浮現。「這該不會是你們編來騙我的吧?」
  
  多年以來,第一次在她臉上出現了淡漠以外的驚慌,有那麼一刻,他們三個男人甚至有著她想要站起來的錯覺。
  
  但錯覺終究是錯覺,程黎雁依然穩穩的坐在輪椅上,只有驚慌的臉色和手背浮現的青筋,可以顯現她的激動。
  
  「我沒說錯,你也沒有聽錯,錯兒因為你的無情而離家出走了。」程雲湧沒好氣的說道。
  
  程錯是他惟一也是最疼愛的外甥,如今因她的冷漠而離家出走,讓他再也顧不得對妹妹的歉疚,一心只想要幫外甥出出氣。
  
  「這是不可能的!」程黎雁否決這樣的可能性,兒子是她的,她自是知道孩子的性子。「錯兒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雖然錯兒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但是一向非常懂事,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讓人擔心的行為。
  
  「難不成你以為我們騙你?!」程雲湧見自家小妹這樣執迷不悟,再也忍不住胸口迴盪的怒氣,忿然的說道:「不要說是錯兒了,若是我有你這樣的媽媽,離家出走只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握著輪椅的纖指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終淚光浮現,一抹又一抹的自責開始在她的胸口激盪著。
  
  她不能哭,她這樣告訴自己。
  
  自從七年前她在醫院醒來後,她就發誓這輩子不再掉一滴眼淚,所以當她知道自己終生不能行走時,她也沒有哭。
  
  可如今兒子的不諒解,進而離家出走,終於逼出了她強自壓抑的悲痛。
  
  長期以來積壓在心中的痛苦頓時幻化成數之不盡的眼淚,一顆顆打在眾人心窩上,讓原本隱含著不諒解的目光漸漸轉化成心疼的眼神。
  
  程風起斜睨了弟弟一眼,似在責怪他話說的太過嚴重,然後他往前邁了數步,在程黎雁的輪椅前蹲下來,一把將她擁人懷中。
  
  多年來的第一次,他的擁抱沒有遭到拒絕,意外又欣喜的他緊緊的抱著痛哭失聲的小妹,向來剛毅的面孔中有著濃厚的心疼,也有著一絲絲放下心來的釋然。
  
  她終於哭了,終於有了冷漠以外的情緒!這是見著雁兒的眼淚後,第一個竄入程風起腦海裡的念頭。
  
  這麼多年來他用盡方法亦不能教雁兒發洩出堆積在心頭的痛苦,如今錯兒的離家竟意外的將她從壓抑的情緒中釋放,讓他多年來總是高懸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
  
  「大哥……」投入兄長溫暖的懷抱,刻意被自己阻絕在外的情感一點一滴緩緩回流。「怎麼辦?」
  
  「你終於回來了!」感受到雁兒巨大的轉變,程風起激動的收攏雙手,牢牢的將她定在胸前。
  
  多年的等待終於成氣他這個不哭不笑的小妹妹終於願意跳脫心中的枷鎖,重新回到現實。
  
  雖然只是一句短短的喟歎,卻隱藏了多少的擔心與關懷,那濃濃的關懷徹底溶化了長久以來將她的心團團圍住的冰牆。
  
  環視著兄長們關心的臉龐,腦海中浮現起他們這些年來的縱容,這麼久以來程黎雁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後是癡傻,用冷漠懲罰了眾人,甚至傷害了自己的兒子。
  
  她的所作所為讓親者痛、仇者快,甚至傷了自己惟一的兒子而不自知,然而那個讓她碎了心、失了情的真正罪魁禍首卻仍然逍遙自在。
  
  悔恨在此刻猶如一把尖銳的利刃,一刀刀的刻劃在她那早巳支離破碎的心上,發出劇烈的疼痛。
  
  「噓!別再哭了,大哥知道你心中的委屈。」程黎雁那訴盡委屈的哭聲弄擰了程風起剛硬的心,連忙收攏起失而復得的狂喜,他一邊安慰著小妹,一邊在心中咒罵起那個傷害雁兒至此的男人。
  
  而一直站在她身後的程雲湧此時也欣喜地卸下怨怪的臉色,快步上前自大哥的懷中接過他向來疼愛的妹妹,緊緊的擁在懷中。
  
  「小妹,你終於回來了!」亦是一聲輕喟,彰顯的卻是與程風起一樣的疼愛之情。
  
  「二哥……」程黎雁抬眼看二哥以一貫疼愛的眼神直瞅著她,亦毫不猶豫的投入他的懷中。
  
  深刻的感動迴盪在眾人的胸臆之中,三人緊緊的擁抱著,感謝上天讓他們重享這失而復得的喜悅。
  
  當最初的感動過去,另一抹擔心隨即竄人程黎雁的心房,讓她忍不住再次淚眼盈眶。
  
  「大哥、二哥,錯兒他真的走了,他不會再原諒我了,對不對?」重新回到現實的程黎雁,頭一個擔心的便是已離家出走的兒子。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終日沉浸在愛恨交織的網中,徹底的遺忘了自己有一個至親的骨肉。
  
  長期以來沉浸在仇恨的深淵中,她欠錯兒的著實太多,她不但沒有盡到一個母親慈愛的責任,甚至殘忍的剝奪了他本應無憂無慮的童年。
  
  一直以為程錯並不重要,甚至隱隱憎恨著他身上流著文連星的血,還有一張與他極為神似的臉龐,這些在在提醒著他背叛她的事實。
  
  但如今孩子離家出走了,她才驚覺他對她的重要,不管文連星曾經對她做了什麼,錯兒是她的孩子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她對他的愛亦不可能自她的血液中剝離。
  
  如今她好不容易掙脫出仇恨的巨網,但向來乖巧的孩子卻已然音訊渺然,她的心更是惶惶不知所措。
  
  「沒關係的。」程風起輕拍著程黎雁的背脊,輕聲安慰她的焦急。「大哥一定會把錯兒找回來的,你別擔心了。」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對他那麼嚴厲的話,他也不會離家出走。」她兀自沉浸在自責的情緒中,完全沒有把程風起的安慰聽進去。
  
  「你知道就好了,要不是你整天冷冰冰的,甚至故意忘了錯兒的生日,乖巧的錯兒也不會離家出走。」初時的感動過後,一向大而化之的程雲湧仍是忍不住為程錯的離家叨念程黎雁數句。
  
  本來他說的也沒有錯,可是這些實話卻惹來其他兩個男人的白眼,讓他忍不住的想要辯解。
  
  「我又沒有……」程雲湧才剛要啟口,但隨即被程風起給打斷。
  
  「雲湧,你就少說一句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回錯兒,其他的都可以等到以後再說。」
  
  好不容易雁兒回來了,他們可不希望她又縮回殼中,那麼他們可能又要花上數年才能再次找回他們的小妹,所以程風起制止了程雲湧辯駁的話語。
  
  「我……算了。」突然成為眾人指責的焦點,程雲湧的眼神掃向程黎雁眸中的擔憂,終是止住了即將出口的指責。
  
  「你先不要擔心,以我們現今的財力和人力,相信一定會把錯兒找回來的。」
  
  順著程黎雁的長髮,程風起堅定的許下承諾,多年前他沒能為妹妹建好一座不受侵擾的城堡,讓她受到無可彌補的傷害,而如今他就算拼上所有,也要將程錯完好無傷的送回雁兒的面前。
  
  「真的嗎?」程黎雁惶惶不安的尋求眾兄長的保證,雖然明知程家並非泛泛之輩,但是一思及程錯的年幼,她仍是忍不住害怕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一向視她如妹的陸非凡也步至她面前,以淺淺的微笑和堅定的話語保證著。「你難道不相信我們三個人的能力嗎?」
  
  環視著三個男人臉上的堅毅,坐在輪椅上的程黎雁惶惑的心中有了篤定,她相信有了三位兄長的幫忙,她絕對有機會能彌補錯兒曾經受過的傷害。
  
  血……一地的血……如蛇般的纏繞在一個蒼白的女子身上……
  
  他著急的想要前去探看那躺在地上的女子,無奈身上像纏滿了籐蔓一般,即使他用盡全身的力量掙扎,卻怎麼樣也無法掙脫,只能眼睜睜的看她在他眼前一點一點的消失……
  
  怎麼能這樣待她呵!緊閉的雙眼再一次淌下充滿悔恨的淚水,像是再也無法繼續忍受那心痛似的,文連星狂吼了一聲。
  
  那聲狂吼像是一個咒語似的讓他自黑暗的夢境中醒來,睜開雙眼好一會,他才意識到那真實得嚇人的景像是出現在他的夢中。
  
  他渾身冷汗的自床上猛地坐起,粗喘著氣息,還來不及亮燈便習慣性的自床頭拿起煙,讓那一簇星紅的亮光在黑暗中閃爍著。
  
  深吸了一口煙,藉以平息狂亂的心跳,但腦海中卻儘是那一片他永遠也忘不了的紅海。
  
  又夢到她了,那是他一生中最摯愛的女孩,卻因為他的一個錯誤,而讓彼此天人永隔。
  
  打開燈,他迫不及待的側身打開床頭的矮櫃,取出一張用精緻相框保存著的相片。
  
  深情的眼著迷的注視著相片中的女孩,手指輕柔的臨摹著她的面容,宛若男人似的短髮襯脫出她飛揚的青春,卻無損於她那傲人的五官。
  
  不濃不淡的柳眉,還有一雙大大的晶眸,櫻紅的唇微微的嘟起,彷彿正在邀請男人品嚐那片誘人的紅唇,她唇的兩旁還有兩個大大的梨渦。
  
  但對他而言她最吸引他的並不是那漂亮的臉,而是那精緻五官下所掩藏的不服輸個性,和那雙星眸所閃爍的無窮生命力。
  
  嬌俏的她或許在旁人眼中是一個任性的少女,可他卻獨愛她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她就像是一把燒得狂妄的火,在短短的時間將他的生活徹底顛覆,並且以佔山為王的姿態盤踞在他的靈魂深處。
  
  放在框架上的手指緊扣著,像是無法忍受那眸中所散發的控訴,他緊緊閉著眼,任由那一波波的余痛迴盪在他空虛的心靈之中。
  
  雖然那張容顏早巳深深刻在他腦海中,但他還是每天不厭其煩的看著她的相片,彷彿只要這樣看著相片,她就會重新回到他的生命中似的。
  
  即便他的理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每看一次這張相片,他的心就會被那漫天席捲而來的後悔和心痛所掩蓋,但他仍是無法阻絕這個習慣,因為他只能藉著這僅存的相片回憶著她那孩子氣卻又甜美的笑容。
  
  她死的時候,一定是恨他的吧!而他竟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辦法見到,甚至連她葬在哪兒都不曉得。
  
  天啊!這樣的心痛到底何時才會消失呢?文連星的心中吶喊著,忍不住地再次睜眼看著那張相片,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自責的苦笑。
  
  若不是因為他的負心,她又怎會在正該青春璀璨的年紀中死去,甚至還帶著一個他來不及知道的孩子。
  
  若不是他的殘忍和愚蠢,她現在該是他的妻,他們的家還會有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孩子。
  
  懊悔在思緒之中翻騰著,直到……
  
  「你又做噩夢了。」瞿焰月早在他那聲低吼時便已悄然開門進入,但見他沉浸在自己的往事之中,體貼的給他留了一些時間。
  
  聽到瞿焰月的聲音,文連星並沒馬上抬起頭來,只是再次掃了相片中的女孩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僅存的相片妥善的收進床頭櫃中,這才抬頭望向來人。「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在你悲秋傷春的時候。」瞿焰月翻著白眼,嘲諷味十足的說道。「我真不懂,那個女孩有什麼本事讓你這樣牽掛?」
  
  「你不會懂的。」文連星無力且疲憊的說道。
  
  其實別說瞿陷月不懂,有時就連他也不懂,為什麼他以為可以不在意的人,會在錯誤發生之後,扎根扎得這麼深。
  
  瞿焰月也不反駁,只是點了點頭贊同他的話。「我是不懂你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這樣折磨自己有什麼意義?」
  
  「你……」文連星翻身下床在瞿焰月的面前站定,瞪著他的模樣像是在瞪殺父仇人似的。「她沒有死,她永遠活在我心中。」
  
  話一說完,他筆直的朝房外的客廳走去,隨意的白酒櫃中拿下一瓶威士忌,瓶口一開便仰頭灌下。
  
  跟在文連星身後的瞿陷月,見他這樣不要命的喝法,連忙拍下酒瓶,可是文連星根本不理會他的攔阻,又拿下另外一瓶,照樣的仰天長濯。
  
  「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總有一天你會醉死,你可別以為身旁有個醫術高超的我,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瞿焰月沒好氣的數落著文連星,然後再次搶下他手中的酒瓶,並快速的閃身到他面前,阻止他再拿第三瓶酒荼毒他的身體。「你可別忘了明天你還要開會。」
  
  文連星一向負責「焰集團」裡的事物,在世人的眼光中,算是個風流倜儻的上流貴公子,誰也不會想到他竟也是「火焰們」裡的一員。
  
  更不會有人想到,平日總是笑口常開,彷彿什麼事都不在意的他,心裡藏著永難癒合的心傷。
  
  「你去幫我開吧!」文連星想都沒想的說道,他還不想重回現實,還想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上,緬懷心愛的女人。「我現在真的沒心情。」
  
  「想都別想。」瞿焰月火氣不小的拒絕著,他對那些拉拉雜雜的文件一點興趣也沒有,更重要的是,他得將星拖出去,免得他只會待在這兒自殘。
  
  「不願意就算了!反正陷集團的商業版圖已經夠大了,就算一兩次會不開也沒關係。」
  
  即使要求被拒絕了,文連星也無所謂,只是聳了聳肩,然後繼續尋找著可以灌進身體裡的酒。
  
  「該死的,你信不信你今天要是再不走出這扇房門,我就一拳打昏你,然後把你拖出去。」
  
  在「火焰門」的本部閉關了七天還不夠,回到自己的家裡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教人看了就生氣,就算再同情他的心傷,瞿焰月也忍不住發了火。
  
  「信!」文連星頭也沒抬的說道。「可是你不會,因為你夠瞭解我。」
  
  瞿陷月是看著他一路走來的人,他相信他可以瞭解自己的心有多痛。
  
  「你……」真是拿他沒轍,瞿陷月只好緩下語氣,改弦易轍的說道:「難道你不想報仇了嗎?當初你選擇傷她,進『火焰門』執掌『焰集團』,不就是因為想要報仇嗎?怎麼現在卻什麼也不做,只會在這兒喝灑?」
  
  換個方式,瞿焰月試圖以文連星的家仇來拯救他爬出自責的夢魘。
  
  畢竟當初文連星會選擇和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就是因為希望能夠借助對方的財力,替自己枉死的父母報仇。
  
  「周氏現在只不過是一隻小螞蟻,一掐就死,何必我再費心力。」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隱藏在那笑容底下的卻是一股駭人的肅殺之氣。
  
  報仇?!多麼令人痛恨的字眼,如果當初他知道報仇的代價是讓他徹底的失去黎兒,他想他一定不會作出這樣的選擇。
  
  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呵!如果可以,他但願自己不曾做過那樣的蠢事。
  
  他會願意多花一些時間,靠著自己的雙手,親自打敗周文忠那個該死的人渣。
  
  「星,別再繼續虐待自己了,你該知道我們會擔心的。」既然所有的理由都不被接受,無可奈何的瞿焰月也只好動之以情了。「尤其是憐憐,她現在都懷第二胎了,你希望她因為擔心你而吃不下飯嗎?」
  
  「該死的!」文連星煩躁的自斜倚的牆邊站直身子,在確定瞿焰月今天是不可能會放過他後,他終於認命的低咒一聲,然後往浴室走去。
  
  看來今天真的得出關了。
  
  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廊柱的旁邊,抵抗著因為夜晚降臨而帶來的寒意,原本仗著聰明,以為自己的出走會非常順利的程錯,卻沒有想到匆匆出門,自己竟忘了帶離家出走最重要的東西——錢。
  
  雖然如此,被母親的冷漠弄得傷痕纍纍的他,卻怎麼樣也不願再回去面對她的冰冷,不願放棄的他一個人在街上蝸蝸獨行了四五個小時,終於在極度疲憊的情形之下,獨自蜷曲在大樓的走廊下打起盹來。
  
  秋天的寒意隨著黑夜緩緩的降臨,程錯小小的身軀開始打起哆嗦,為了御寒他只好更加的縮進牆角,然後以細瘦的手臂將自己緊緊的抱住,但卻仍然不敵那陣陣的寒意而陷入半昏迷的狀態中……
  
  文連星逃避似的以極快的速度走在前方,完全不理會緊緊跟在身後仍然試圖勸解他的瞿陷月。
  
  驀地,一閃而逝的小小身影讓他倏地停住腳步,他不語的佇足在蜷曲成一團的程錯前左右觀看了好一會兒,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上心口。
  
  眼前的這個情景勾起他遙遠的記憶,那逐漸湧來的熟悉感讓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將這個不斷打著哆嗦的小男孩抱起。
  
  「星,你這是幹什麼?這孩子說不定是在等人,你這麼將他抱走,等會他等的人來了,會很著急的。」
  
  從剛剛文連星佇足的神情來看,瞿焰月知道這個直打哆嗦的孩子勾起子他的回憶。
  
  怎麼他們火焰門的男人們都得了一種怪病,老是喜歡自街上撿回小孩,火耀日是這樣,現在就連文連星也跟上,再這樣下去,火焰們都可以改成孤兒院了。
  
  完全不理會在一旁跳腳的瞿陷月,文連星逕自將孩子的頭轉了過來,當那小小的臉蛋呈現在他的眼前時,一股熟悉的感覺打心底直冒上來,但他卻沒有時間去深思這樣的感覺,因為孩子額頭的溫度熱得燙手。
  
  「該死的!」意識到手心傳來的溫度,文連星低咒了一聲,腳跟猛地一旋,一把抱起孩子便往自己車子的方向走去。
  
  立於一旁不明所以的瞿焰月為了阻止他犯下大錯,一把攫住文連星的手臂,急著想要懷回他的一絲理智。
  
  「星,真是該死的夠了!你何必這麼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呢?」瞿焰月沉痛的說道,試圖阻止文連星這樣的舉動。「黎兒已經死了,就算你現在將這個孩子帶回去,也不能挽回什麼。」
  
  「放手!這孩子要再不送醫的話,這條小命就真的玩完了。」
  
  著急的低吼著,文連星承認,自己剛剛真有那麼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從前,只不過那樣的想法一閃而過。
  
  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將這個孩子送醫,他可不希望任何的遺憾再發生在自己的眼前即使這個孩子是個陌生人也一樣。
  
  意識到文連星臉色的沉重,瞿焰月的手下意識地探向孩子的額頭,一股燙人的溫度讓他也忍不住低咒起來。
  
  「快走吧!去我那。」意識到這個孩子的確身處險境,瞿焰月也理會不了那麼許多,他當機立斷的說道,然後一把搶過文連星手中的鑰匙,率先以極快的速度走向文連星停在一旁的車子,打開車門協助文連星抱著孩子坐進後座。
  
  但是,當他正要一把關上車門時,不意那孩子的臉蛋卻突然轉了個方向正對上他的眼,一種令人熟悉的感覺倏地擊中他的心房。
  
  「他……」瞿焰月呆愣住了,他仔細的審視孩子的面孔,慌忙之中也說不出心中那股熟悉感所為何來。
  
  「在發什麼愣,還不快走。」意識到懷中孩子的呼吸急促,又見瞿焰月微張著嘴直愣愣的瞪著他,著急的文連星忍不住大喝了一聲。
  
  「到我的實驗室去吧!」陷入那種熟悉感的瞿陷月原本正試圖在腦海中搜尋自己是否見過這孩子的記憶,被文連星那著急的一喝,只好收起思緒,一屁股坐進駕駛座。
  
  車子有如箭矢般的往前衝去,而他心底的疑惑亦隨著車速的增加而湧起。
  
  經過瞿焰月的一陣搶救,孩子的這條小命終是檢了回來。
  
  此刻的他安詳的躺在病房裡面,而為了救他而忙亂了好些歷刻的文連星和瞿焰月終於得以休息。
  
  「月,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這孩子我來照顧就行了。」輕拭去孩子額際的汗漬,文連星連頭都不回的說道,他正專心的在照顧躺在病床上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大可以將孩子丟給警察照顧,甚至讓警察去找尋他那不負責任的父母,可是心中那股油然而生的疼愛之情,硬是讓他放下事關幾億的會議,只想留在這兒等待孩子清醒。
  
  「星,這孩子對你很重要嗎!」來回的看著認真的文連星,再看看躺在病床上的小小人兒,瞿陷月終於知道方才危急時的那抹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這個陌生的孩子竟長得這麼像文連星,有著他高挺的鼻樑、微薄的唇,就連唇盼那個若隱若現的酒窩都幾乎長在同樣的位置。
  
  一股子隱隱的猜測在他的心中醞釀著,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他們可能都被心中那種自以為是的想法給欺騙了。
  
  當初他們只看到黎兒一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被救護車送走,但是當他們趕到醫院時,並沒有親眼看到她的遺體,只是聽說她在彌留之際已經被家人帶回。
  
  所以他們因此斷定黎兒已死,文連星曾試圖尋找過她的親人或墓地,但是由於他們對黎兒的背景知之甚少,所以總是一無所獲。
  
  而如今這個孩子的出現,讓他開始懷疑,當年黎兒並沒有死,甚至生下了肚中的孩子,此刻這個孩子則陰錯陽差的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文連星就有救了,他或許還有機會可以挽回他曾經犯下的錯誤。
  
  「不知怎地,這孩子牽引出我打從心底的疼愛,所以總忍不住想要多疼他些,如果……」
  
  在瞿焰月腦中思緒快速運轉的同時,文連星這才緩緩的啟口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他和黎兒一樣,都是在街上被你撿到的。」瞿焰月試探性的問道。
  
  「不,不只!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別的。」文連星緩緩的搖了搖頭,一開始他也以為只是這樣,可是隨著他心裡的憂心不斷增加,他便知道這不是全部的原因。
  
  一種莫名的熟悉逐漸人侵他身體的每一條血管、每一個細胞,讓他不能放下一絲一毫。
  
  微微的頷首,瞿焰月露出滿意的笑,深邃的雙眼進出一抹精明。
  
  「如果說,我可以替你找出黎兒的下落,你要怎麼報答我?」他記得剛剛這孩子在他詢問他母親的名字時,迷迷糊糊間說出來的三個字。
  
  程黎雁,程黎兒!相似的面貌,相似的名字。
  
  若是他再想不出這其中的關聯,那麼他就可以去撞牆了,而文連星這個白癡男人還沒想到。
  
  彷彿天外飛來的問題,讓文連星愣了愣,好半晌才能消化完瞿焰月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喂,快說,你要怎麼報答我?」他朗朗的笑容帶著一絲算計,雙眸來來回回看著文連星和孩子。
  
  「你在暗示什麼嗎?」合眸微瞇,文連星打量著他。
  
  「你先回答我。」瞿焰月堅持的說道,在幫助朋友時,不忘得到一些好處,這向來是他做人處事的最高宗旨。
  
  在瞿焰月的催促下,文連星沒有任何的回應,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就來一套先進的核磁共振的機器吧!」瞿焰月以食指和拇指撐在下頷,來回的磨搓,臉上的表情十足十像是個好佞小人。「喔!對了,還有我的手術室也該翻修了。」
  
  「瞿焰月……」自牙縫中進出威脅的低喊,文連星一掃過去幾天的消沉,渾身的氣勢在這一瞬間重新灌人他的體內。「或許你該試試實驗室被砸毀的心情,我想這個你一定沒有嘗試過。」
  
  「這是威脅?」滿意的看到他又恢復以前的文連星,瞿焰月不在意的問道。
  
  「你若再不把話說清楚,那麼你很快就會知道這是不是威脅了。」
  
  「不用我說吧!這孩子簡直和你小時候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難道還需要我再多做解釋。」好心情的不再逗弄文連星,瞿焰月說出心中的猜測。
  
  「你的意思是——」倒抽了一口氣,文連星不敢置信的雙眸定在瞿焰月的臉上,從他認真的眼神,文連星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現在科技那麼發達,只要一根頭髮,就可以驗出我的猜測準不準確。」瞿焰月聳了聳肩,輕鬆的說道。
  
  雙拳緊握成拳,文連星幾乎克制不住內心的那分激動,但未了他只是平穩的說道:「那你還不快去做。」
  
  「記得我剛剛開出的條件嗎?」瞿焰月好整以暇的問道。
  
  「瞿——焰——月!」心中的著急讓文連星的怒火已到了極限,向來無害的目光中夾帶了一抹肅殺。
  
  「顯然你還沒有忘記。」瞿陷月兀自點頭說道,然後走近文連星身前,一聲招呼也不打的硬是自他茂密的黑髮中摘下數根,然後怡然自得的在文連星那幾近殺人的目光中走人。
  
  而顧不得隱隱作痛的頭皮,在目送瞿陷月出去後,文連星將視線轉回床上躺著的孩子,腦海中不斷的閃現出一個問題。
  
  這一切真的可能嗎?
  
  七年前,他在街上撿回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成為他心愛的女人。
  
  七年後,他在街上撿回了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真的會是他的血骨至親嗎?
  
  天啊!這是一種怎樣的巧合呵!
  
  但他衷心的期望瞿陷月的猜測是真的,雖然他不知道他見鬼的憑什麼這麼肯定。
  
  或者他不該再抱有那麼大的期待,因為他是一個罪人,而老天似乎不會對一個罪人這樣的仁慈。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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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8 00:42:07
第三章
  
  夕陽滿天,人卻孤單!
  
  程黎雁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軀,坐在輪椅上的身影顯得孤單,她怔怔的看著滿天的夕陽,腦中竟是錯兒試圖親近她的模樣。
  
  以為自己已經不能愛了,所以就連骨血至親也難親近。
  
  可是沒有想到錯兒的失蹤讓她驚覺,原來不是不愛,只是不敢將愛表現出來,只怕再次受傷。
  
  或許人真的只有失去,才能大徹大悟吧!
  
  因為錯兒的離家出走,她彷彿被重重的打了一拳似的,打碎了她刻意鑄成的心牆,也打破了她的冷漠。
  
  已經五天了,擔憂驚懼讓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靜靜的關在自己的天地之中,任由恐懼侵蝕著她的心。
  
  如果錯兒不再回來了?如果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彌補了?
  
  冷不防的打了個寒顫,程黎雁纖細的身子抖了又抖,卻只能恨恨的看著自己的雙腿,要不是自己的腿,她就不用一個人孤伶伶的待在這兒等待消息了。
  
  「找到了!找到了!」興奮的聲響迴盪在整座別墅,程雲湧快速的跑到程黎雁的房間,告訴她這個天大地大的好消息。「我找到錯兒了。」
  
  聽到這話,程黎雁的雙眸頓時發亮,但當她的視線越過兄長健碩的身軀,卻沒有見到她的孩子,原本璀亮的眼神頓時回復原先的晦暗。
  
  「傻丫頭!」敏感的察覺她的情緒轉變,程雲湧大手罩上她的頭頂,寵溺的說道:「人是找到了,但卻還沒來得及去帶回來,二哥只想到要先來和你說,好安安你的心。」
  
  「他在哪裡?怎麼找到的?」這幾天她的心沒有一刻是平靜的,腦海中總是閃現出錯兒挨餓受凍的模樣,讓她心揪著難過。
  
  「在新聞裡找到的。」
  
  「在新聞裡?!」黎雁皺起柳眉,搞不懂錯兒的行蹤和新聞有什麼相關。
  
  看著她一臉不解,程雲湧好心的解釋道:「就是有人撿到錯兒,因為不知道錯兒家住哪裡,所以只好上新聞協尋。」看著她向來冷漠的臉龐終於一天天摻進喜怒哀樂,程雲湧的心中滿是欣慰。
  
  或許錯兒的離家出走未嘗不是一件壞事,畢竟這可能是打開雁兒心鎖的一把鑰匙。
  
  聽到程雲湧的答案,程黎雁原本發亮的眼眸在轉瞬間變得黯淡。「錯兒這麼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家怎麼回,只怕是他不想回來吧!」
  
  「傻瓜!」他的大手罩上她的頭頂,「孩子在生氣時本就沒什麼道理可說,但是只要他能回來,你還怕沒有時間去彌補嗎?」
  
  「是啊!」程黎雁反手扯住程雲湧的巨掌,著急的催促道:「二哥,你快帶我去將錯兒帶回來,我要親自去。」
  
  將她的急切全看在眼底,那好久不曾出現的生命力,讓程雲湧霎時一陣心酸,眼眶熱熱的直盯著她瞧。
  
  「二哥,走了!」沒有發現他的激動,她等不及的自己控制著輪椅往房門口移動。「我還要叫劉媽準備蛋糕,然後再去買禮物,雖然遲了,但我還是要給他一個很棒的生日。」
  
  被這麼著急的催促,程雲湧卸去心頭的百感交集,俊朗的臉上莞爾一笑,匆匆地追上程黎雁的步伐,「你終於真的回來了。」
  
  冷涼的毛巾變得溫熱,文連星修長的手毫不嫌煩的為他換上新的。
  
  滾燙的溫度在這一來一往的替換當中逐漸變得冷卻,而緊皺的眉頭跟著舒緩下來。
  
  輕撫著孩子細緻的臉龐,那眉那唇不斷的竄進文連星的腦海,然後在其中組合成另一張細緻的窖顏。
  
  「黎兒!」文連星低喃著這個教他魂縈夢牽的名字,胸口那顆以為早巳死絕的心房竟不自覺的顫痛了起來。
  
  儘管瞿焰月的DNA報告已經證實了他的猜測,可是他仍是害怕這樣的希望不過是海市蜃樓呵!
  
  畢竟他是個有罪之人,上天會對他這樣的人這般仁慈嗎?
  
  若他是上天,他亦不會作出這樣的寬容,所以他怎敢肯定一切都是真的。
  
  可縱然有著這樣的想法,但他的心卻因為這樣的結果而悄悄的奢望著,或許,老天真的是寬容的,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一個在明裡縱橫商場,在暗裡縱橫黑道的男子,在這樣矛盾的情緒中,探出大手罩住床上人兒的小手,收緊再收緊,緊到沒有一絲絲的縫隙。
  
  「咦!」艱困的眨了眨眼,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軟軟嫩嫩卻帶著沙啞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叔叔,你為什麼哭?」程錯張開軟嫩撤的小手,盛住幾顆透明的淚水,望著那些淚水,他不解的問道。
  
  他以為大人是不哭的,只有像他這樣的孩子才會哭,可是怎麼眼前這位陌生的叔叔竟然哭了。
  
  他有什麼傷心事嗎?難道他也有一個不愛他的媽媽嗎?
  
  「嘿!你醒了!」文連星還來不及回答,門邊已經傳來一聲輕快的招呼。
  
  那聲招呼喚回文連星的理智,瞧著孩子張著骨碌碌的大眼直望著他,忍不住漾起一抹溫暖的笑容。
  
  「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大掌罩上孩子光潔的額記,文連星溫柔的詢問。
  
  「喉嚨痛痛的,全身都沒力氣。」一向是個乖寶寶的程錯誠實的答道。
  
  他知道是眼前這兩個叔叔救了他,昨夜在迷迷濛濛之間,他還清楚的感覺文連星那帶著暖意的大手,不斷的幫他換著濕毛巾,讓他在燥熱中獲得一絲的涼意,所以很自然的,他喜歡上了這個叔叔。
  
  聽了孩子的答案,文連星將目光移往瞿焰月身上,迥異於方才和孩子說話時的溫柔,他眼神銳利的催促好友拿出看家本領,因為他看不得孩子不舒服。
  
  「我是人,不是神。」瞿焰月攤了攤手,無計可施的說道。「那本來就是感冒後的症狀,只要吃吃藥、打打針就行了。」
  
  既然好友也無法解決孩子難受的症狀,自己當然更不用說了,於是文連星連忙漾滿溫柔的笑,對孩子笑道:「你只是感冒,只要吃吃藥就會好了,別擔心。」
  
  「嗯!」露出一個勇敢的神情,程錯用力的點了點頭。
  
  滿意的看著孩子懂事的模樣,顯然黎兒將孩子教導的很好,因為這樣的發現,文連星的心裡又是一陣激盪。
  
  探出寬大的手掌揉了操孩子的短髮,文連星溫和卻難免憂心的問道:「告訴叔叔,你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面閒晃?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的。」
  
  「我……」面對他的問題,程錯心虛地咬了咬下唇,低下頭不發一語。
  
  知道這樣的舉動代表著他不想談這個話題,於是文連星轉而說道:「若是你不想說也沒有關係,先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依然低著頭,程錯猶豫了好一會兒,就在文連星和瞿焰月以為他還是選擇沉默之際,軟軟的嗓音這才響起,「我叫程錯。」
  
  彷彿遭到雷極一般,文連星一聽到這個名字,渾身不由得一僵。
  
  程錯!程錯!她終究後悔愛上了他嗎?
  
  見文連星如巨石般的凝住,又見程錯一臉無措,不曉得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瞿陷月只好連忙打圍場。
  
  「錯兒,我是月叔叔,他是星叔叔,知道了彼此的名字之後,我們就是朋友啦!」瞿陷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文連星,帶著笑意對著孩子做起了頗為愚蠢的自我介紹。
  
  「月叔叔好。」程錯有禮貌的對著瞿陷月喊道,接著又轉向呆若木雞的文連星。「星叔叔……」
  
  「不准喊他叔叔。」冷厲的聲音自房門口傳來,瞿焰月和文連星同時抬頭望去,眸中同時染上一絲驚詫。
  
  呵!也該來了!
  
  聽到這聲有些熟悉卻又冷厲的低喝,讓文連星和孩子的臉色同時變了變,不同的是孩子臉上浮現的是害怕,而文連星臉上則是閃爍著無限的驚喜。
  
  他很快的轉向瞿焰月,當他看到好友臉上那抹胸有成竹又狡獪的笑容時,頓時明白了一切。
  
  顯然瞿焰月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才讓黎兒找上門。
  
  雖然月的報告早已經證明錯兒是他的兒子,可是潛意識裡,文連星總不敢相信上天對他的慈悲。
  
  可當這聲喝斥傳來,原本死寂的心頓時像是注入一股活水似的活了起來。
  
  他激動且快速的回過頭去,就在視線觸及程黎雁的那一刻,他卻宛若雕像般的被定住。
  
  為什麼她會坐在輪椅上?為什麼?
  
  這樣的發現讓他焦急的起身,想要奔向黎兒,但卻被她週身所散發的冷冽給定住了身形。
  
  「你……為什麼會坐在輪椅上?」文連星的喉頭一陣乾澀,好不容易逼出這樣的問題。
  
  多麼希望她的回答是不小心傷了腿,所以才會由輪椅代步。
  
  可眼見黎兒那瘦弱得彷彿撐不起自己的雙腿,文連星知道她已然坐在輪椅很長一段時間了。
  
  心很快的因為這樣的發現而沉人無底的深淵,喉頭突起的硬塊讓他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
  
  程黎雁沒有回答他,甚至很快的收回自己的視線,但晦澀的雙眸難掩初見文連星的激動。
  
  沉默很快的籠罩在這個房間,直到僕傭心急的解釋話語,這才打破了這窒人的沉默。
  
  「瞿先生,這兩個人說是要來找小孩的,我要他們在客廳等,可是他們卻不肯,硬是心急的闖了進來。」
  
  「沒關係的,你下去吧!」雖然眼前的兩人出現的速度之快,有些讓人措手不及,可是瞿焰月很快的恢復了理智,對著傭人擺了擺手,揮退了她。
  
  「我們是來帶孩子回家的。」向來不拘小節慣了的程雲湧沒有察覺程黎雁和文連星之間的暗潮洶湧,只是有禮的解釋著他們出現的原因。「並謝謝你們對錯兒的照顧。」
  
  文連星將目光自程黎雁身上抽回,轉而投向昂藏立於一旁的程雲湧。
  
  看著他那宛若護衛般的昂藏身軀,和臉上滿的關懷,文連星的心頓時又是一揪。
  
  這個男人是誰!她已經屬於別人了嗎!那好不容易尋著她的狂喜,頓時被這樣的驚覺而澆熄,一陣陣的苦澀泛上心頭,而他甚至沒有勇氣將心底的疑問問出口。
  
  完全沒有察覺大人之間的暗潮洶湧,躺在床上的程錯臉上方才乍現的光芒在程家兄妹出現後,頓時自他的小臉上消失。
  
  「二舅……媽咪!」他吶吶的喊著,他那稚嫩的聲音中竟含著一絲明顯的憂濯。
  
  孩子怯怯的招呼,頓時捉回程黎雁遠揚激動的心緒,只見她再一次冷然的向文連星投去一瞥,然後冷聲對著程錯命令道。
  
  「錯兒,下來!我們該回家了。」
  
  無言承受著程黎雁眸光中的憎恨,但文連星只覺心頭狂喜,原來那個男人不是程黎雁的男人,而是她的兄長。
  
  還來不及消化這樣的狂喜,也沒有時間深思為什麼擁有這樣家世的黎兒,當年會在街頭被他檢著。
  
  只見程錯小手死命的揉捏著床上印製著卡通圖案的被單,雖然不解他的害怕從何而來,但那顯而易見的驚懼硬是讓文連星又是一陣的心疼。
  
  這股心疼讓他連忙抑下心頭紛亂的思緒,緊握住孩子的小手,然後對著程黎雁說道:「他病了,他現在還不能下床。」
  
  「這不關你的事!」她緩緩的將自己的視線移到文連星臉上,其中的恨意讓他這個縱橫商場和黑道上的硬漢也忍不住瑟縮。
  
  「他是真的病著。」文連星試著和冷漠的她講道理。
  
  「我說過這不關你的事……程黎雁再一次咬牙說道。
  
  她雙手緊握著輪椅的扶手,鐵青的臉色、泛白的手背,讓程雲湧清楚的認知眼前的情況有異。
  
  「雁兒,看錯兒的樣子是真的還病著,現在讓他出去若是吹著了風,那……」
  
  「二哥,我要帶著兒子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裡。」沒有讓他將話講完,程黎雁激動的說道。
  
  「我不准!」看著她急於逃離他的模樣,文連星著急了,連想都沒想的低吼道:「我不會讓你們再次離開我的。」
  
  這句話彷彿是句咒語似的,讓時間的齒輪停止了運轉。
  
  文連星的眸光堅定且深情,而程黎雁的眸光則怨中帶恨,瞿焰月翻了翻白眼,驚訝著文連星的白目。
  
  從剛剛的不明所以,到現在聽到文連星這句話,站在一旁的程雲湧似乎知道了些什麼,只見他眸中逐漸翻騰起怒火,但卻仍勉力自持的問道:「雁兒,你認識文先生?」
  
  「不認識。」程黎雁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
  
  「是的,我們認識,而且還很熟。」文連星肯定的回答,而且還給了她一個隱含深情的眼神。
  
  「你……」狠瞪了文連星一眼,以往輕易便可以魅惑她心的眸光,如今卻讓她覺得刺眼。
  
  面對這樣一個她曾經愛過,卻傷她至深的男人,程黎雁纖弱的身軀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因為只要一看到他的眉、他的眼,腦海中就忍不住的翻騰起那日他臉上的決絕和他的殘忍。
  
  原本已經決定讓心頭的愛很全都化為輕風而去,然後用心彌補孩子曾經被她忽略的傷痛,可是沒有想到他竟在這個時候出現,甚至還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讓她心中的恨意再次狂熾。
  
  「不,我們不認識。」堅決的再次否認,程黎雁驅動著輪椅往床邊移動。「錯兒,我們回家了。」
  
  伸出手,她試著讓聲音溫柔些,但錯兒竟下意識的閃避著她伸出的雙手。
  
  她的心頭一陣苦澀,而那陣苦澀很快的轉嫁到文連星的身上。
  
  若不是他,她又怎會不知該如何疼愛自己的兒子,以至於傷了他而不自知。
  
  想到這裡,程黎雁心中的恨意再次狂熾,滿心只想離開這個有他的地方,於是他轉向一頭霧水的程雲湧,冷淡的聲音中有著脆弱的求助。
  
  「二哥,幫我抱著錯兒,我們走了。」
  
  見她顯而易見的神傷,縱有滿腔的疑惑,程雲湧也只能壓下,他依言來到她的身旁,朝程錯伸出手。
  
  面對二舅的大手,程錯猶豫的咬著下唇,怯懦的目光悄悄掃向站在一旁的文連星。
  
  「錯兒!」看到文連星輕而易舉的獲得錯兒的依戀,程黎雁胸臆中那把憤怒的火熊熊的燃起,但她仍試圖以溫和的聲調催促著兒子。「我們該回家了。」
  
  突然間,一座偉岸的身影切進她與孩子中間,文連星終是沉不住氣舶說道:「孩子真的生病了,你不能帶走!」
  
  眼見她渾身上下清晰可見的恨意,他知道只要今天讓黎兒離開,再要相見只怕不知是何年何月。
  
  「你有什麼權利阻止我?」柳眉兒一抬,冷笑揚起,程黎雁漠然的問道。「你是用什麼身份,劉家女婿嗎?就算你是劉家的女婿,只怕也沒有權利干涉我們程家的事吧!」
  
  腦海中再次浮現七年前他穿著新郎禮服,英姿颯爽的模樣,程黎雁心中的恨意更深,話中的寒意更冷。
  
  「你該知道我不是什麼劉家的女婿。」
  
  「你還以為你有資格決定我該知道什麼嗎?」柳眉一挑,程黎雁諷刺的說道。
  
  曾經他是她的天,她讓他主宰自己的生命,她在他造出的堡壘中過著單純的生活。
  
  是他一手毀壞了那座堡壘,摧毀了她的信任,他現在又有什麼資格告訴她什麼是自己該知道的,什麼是自己不該知道的。
  
  「但你至少該知道,孩子是我的,我是孩子的父親,不是嗎?」迎著她憎恨的眼光,文連星的語氣帶著一絲澀然。「你不能這樣殘忍的剝奪我和孩子的父子親情。」
  
  拿孩子當借口,是一件卑劣的事,他知道。
  
  可是除了這樣,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留下黎兒。
  
  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對她說,有太多的歉疚想要彌補,他真的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去,所以即便卑劣,他也要試上一試。
  
  雙目圓睜,程黎雁瞪著他搖了搖頭,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有臉說這個。
  
  「我縱使殘忍,也不及你的千萬分之一。」咬著牙,程黎雁的控訴筆直的鑽入文連星的內心,恍若沒見著文連星倏地刷白的臉色,她轉向自己的兄長,堅決地低喚了一聲,「二哥!帶走孩子。」
  
  語畢,她動作伶俐的操控著輪椅往門的方向滑去。
  
  她要立刻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可恨的男人,他怎麼敢這樣大咧咧的宣佈他和孩子的關係,他有什麼資格。
  
  那聲二哥像是一句咒語似的喚醒程雲湧的憤怒,當他得知文連星竟是孩子的父親,那沉積了將近八年的憤怒終於如甦醒的火山似的爆發出來。
  
  他咬著牙,瞪視著文連星那像山一般橫亙在錯兒床前的身影,二話不說的揮出一記重拳。
  
  「原來你就是那個該死的男人!」緊跟著重拳之後的是一記石破天驚的怒吼。
  
  「是,我就是!一直挺挺的承受著程雲湧的拳頭,文連星眼卻不眨的坦承自己的身份。
  
  此舉等於是在宣告著自己的罪惡,更讓程雲湧失去理智的將拳頭往文連星身上招呼而去。
  
  「二哥!」一聽到身後的聲響,程黎雁倏地回過身子,眼見文連星不閃不避的承受著兄長的忿怒,她不該被撼動的心扉終是興起了波瀾,只見她急急的想要喝止程雲湧的衝動。「別這樣,這種人不值得你動怒的。」
  
  這一句話硬生生地將文連星徹底打落絕望的無底深淵。
  
  真的連動怒都不值得了嗎?
  
  他們一個打紅了眼,一個默默無語的承受,一個冷眼以對。
  
  當始終旁觀的瞿焰月別見孩子驚懼的低泣,這才忙不迭的出言制止眼前這場?昆亂。
  
  「你們嚇著孩子了,有話待會再說吧!」
  
  話一說完,霍焰月一手拉一個,然後再用眼神示意文連星將程黎雁的輪椅推出門外後,他利落的關上了們。
  
  眼明手快的清理完這場混亂之後,他這才踅回床邊,對著孩子安撫的說道:「媽媽和叔叔們有事要談,你先乖乖待在這兒睡覺,等會月叔叔再拿糖果給你吃好嗎?」
  
  「嗯!」程錯用力的點頭,眨巴的大眼看得出驚懼未停,卻又忍不住的問道:「星叔叔真的是我爸爸嗎?」
  
  程錯本就有著超齡的智慧,在那一番你來我往的爭鋒相對中,他早巳捉住了重點。
  
  看著孩子臉上的渴望,瞿焰月不忍心不回答,於是點了點頭,偌大的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髮梢,「星叔叔是你爸爸,可是他曾經對不起你媽媽,所以才會害你媽媽傷了心,所以沒有告訴他你的存在,現在爸爸想要彌補媽媽,你會幫忙嗎?」
  
  霍修月沒有隱瞞,將孩子視為成人般的同他對話。
  
  「嗯!」想起星叔叔昨晚照顧他時的溫柔,程錯睜著一雙無辜大眼,略微的想了想,便用力的點下了頭。「我會幫爸爸的。」
  
  「好乖。」瞿陷月讚許的說道,然後催促著程錯閉上眼睛。
  
  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呵!顯然他們火焰門裡又有一個要升級當起超級奶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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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8 00:42:30
第四章
  
  大大的落地玻璃窗,輕易的承接了無數溫暖的各陽,而窗外的花圃裡則是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托紫嫣紅。
  
  亮眼的陽光、璀麗的花朵,原該會令人覺得溫暖,但此刻看來卻顯得一點用處也沒有。
  
  因為在這裝飾樸實的起居室內,不但充斥著一股子的冷,還瀰漫著一片窒人的沉默。
  
  儘管後背有著被人盯視的灼熱,可是程黎雁卻依然執意將視線投向落地窗外的萬紫千紅,極力的忽視那個凝視她的男人。
  
  冬末春初,原該是一片死寂的景象,但卻不知這片園子的主人用了什麼樣的方法,讓園子裡依然百花齊綻。
  
  在春陽的照拂下,那一片的生氣勃勃卻不能抑下她心底的酸澀和氣恨。
  
  「雁兒,你別這般扯著我,快讓我去修理他一頓,好一償你這幾年受的苦。」
  
  活像一條噴著氣的公牛似的,邊說邊輕拍著程黎雁緊扯著他的手。
  
  但儘管被自家妹子阻擋,但程雲湧仍睜著大眼死瞪著那個該死千萬遍的男人。
  
  在他的眼中,文連星是十惡不赦的,畢竟雁兒未婚生子是他害的,殘了一雙腿再也不能行走也是他害的,封閉自己傷害兒子也是他害的。
  
  這一條條罪狀不斷的在他的腦海裡迥旋著,總覺得方才賞他的那幾拳顯然連一條罪狀都償不完。
  
  他的手發癢,他的腳想踹,可偏偏左臂讓妹妹拉得死緊,讓他想動也動不了。
  
  無奈之餘,他只好將視線轉回妹妹身上,有些氣急敗壞的問道:「雁兒,為什麼不讓我狠狠的揍他一頓?」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沒有必要。」對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又何必施予打罵,那不過是頹然浪費自己的力氣罷了。
  
  「什麼沒有必要,難道你忘了你是因為他才會殘了那雙腿,更是因為他成了未婚媽媽,甚至還封閉自己傷了錯兒,難道他都不用為這些事情負上一丁點的責任嗎?」
  
  程雲湧每數一樣,文連星的心便痛上一分,那些罪狀彷彿帶著他回顧她過去這幾年的苦痛。
  
  他連聽都覺得痛苦,真的很難想像黎兒的痛究竟有多深,而這些痛他又能全部彌補得了嗎?
  
  聽著二哥的數落,程黎雁將視線自窗外的繁花似錦中回頭,不在乎的眼神掃過文連星,讓他忍不住自背脊生起一陣寒。
  
  「他需要負責。」程黎雁肯定的回答二哥,但在這句肯定句後,卻接著更加犀利的問題。「那二哥覺得他應該要怎麼負責?娶我?給我錢?」
  
  程黎雁的唇畔帶著笑,但那笑卻到達不了眸中,只讓人更加的意識到她的冰冷。
  
  「呃!」被她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他一張粗獷豪邁的臉龐霎時漲成紫紅色。「他……他……他可以……」
  
  擠了半天,擠不出一個答案,因為不管文連星提出的是哪一個條件,他都不會同意,畢竟程家有的是錢,而人嘛——
  
  既然能辜負雁兒一次,難保他不會辜負第二次。
  
  看著程雲湧啞口無言,一直默默的待在一旁,貪婪的將目光投射在程黎雁身上的文連星終是開了口
  
  「給我一個機會。」他啞著聲要求。「讓我照顧錯兒和你。」
  
  「你的機會已經在七年前用完了。」程黎雁眉眼兒不動,冷聲的拒絕他。「現在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的牽扯。」
  
  「可是……」他不能就這樣放棄,於是硬著頭皮提醒他們兩人之間的牽連。「錯兒終究是我的孩子。」
  
  文連星在心裡為自己打氣,而他那種低聲下氣的模樣就連瞿焰月也忍不住搖頭歎息。
  
  再怎麼說,他這個好友也算是商場上有名的翩翩貴公子,怎麼一遇著程黎雁就全失去了該有的自信和風度。
  
  就連立於一旁的程雲湧看了眼前的情況,心中也莫名地有著一種自家妹子辜負了文連星這癡情男子的錯覺。
  
  可是錯覺歸錯覺,但他卻永難忘記當年在醫院找著雁兒時,她那宛若破碎娃娃的模樣,所以那分莫名其妙的錯覺很快地便被抹去。
  
  「誰說他是你的兒子,你又憑什麼這樣認定?」程黎雁以諷刺的口吻反問,不等文連星回答,又繼續說道:「他是我一個人的,在你決定和別的女人結婚之際,你就已經喪失了所有的權利。」
  
  「但在法律上,星有這個權利認這個孩子。」終於忍不下去了,雖然是事不關己,可是看著好友那如喪考妣的模樣,瞿陷月還是忍不住的出了聲。
  
  「在法律上,他是一個沒有爸爸的私生子。」細瘦的雙臂環胸,程黎雁昂高頸項,試圖維持著自己的驕傲。
  
  這是在被他傷得傷痕纍纍之後,她所惟一僅剩的。
  
  「你真的以為你這麼說,我們就會罷手嗎?」他可不是什麼善心人士,對他而言文連星才是最重要的。
  
  眼看著他好不容易結束了一年一度的「齋戒日」,他可不想又看他一頭栽進自資的深淵。
  
  如果真是這樣,他鐵定會被疼妻如命的火耀日給剁成肉泥,理由是他沒有解決好所有事情,而讓文連星再次墜人痛苦的深淵,那麼憐憐也會跟著擔心到吃不下、睡不著,然後火耀日就會將所有的氣出在他身上。
  
  所以即便明知在過往中有錯的是星,但他護短可是護得天經地義,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樣的威脅對於已然死去的黎兒或許有效,但對我程黎雁來說,只能用可笑兩字來形容。」對於瞿焰月的威脅,程黎雁不由得發出一聲嗤笑。
  
  她早已不是昔日那個單純的女孩,難不成這些大男人以為現在的她會乖乖的束手就擒嗎?
  
  不,不會的!
  
  她早巳在心中發過誓,若是見不到人便罷,只要有朝一日她再見到文連星,那她便會給他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一如他當年給她的。
  
  「你憑什麼認定我們不會走上法律這條路?」面對程黎雁的輕視,向來在「火焰門」裡呼風喚雨的瞿焰月忍不下這口氣,只見他臉色一沉,眸中進出的銳利就連昂藏七尺的大男人也忍不住的瑟縮。
  
  可是程黎雁卻絲毫不以為意,清麗的臉龐儘是訕笑。
  
  滿佈陰霾的雙眸直視著文連星和瞿焰月好一會,這才說道:「知道讓周氏起死回生的背後大股東是誰嗎?」
  
  「難不成……是你?」文連星望著程黎雁臉上突生的自信,幾乎連想都不想的就猜出答案。
  
  「沒錯!」她點了點頭,自信的笑讓她原本蒼白的臉龐映照出些許的生氣。
  
  「為什麼?」文連星有那麼一瞬間希望這樣的笑容能夠永遠留在她的嬌顏上,可是他更清楚,這抹笑更代表著另一層的意義,那就是黎兒正在向他宣戰,為了過往、也為了兒子。
  
  這樣的領悟讓他揪著的心幾欲發狂,但他卻肯定黎兒絕對說的出、做的到,因為心底的那分不容撼動的恨。
  
  「兒子和報仇,你只能選一個。」彷彿無視於文連星臉上的痛苦,顯然佔了上風的她,堅定的只給了文連星兩個選項。
  
  「如果我不選呢?」又連星知道她是在對自己宣戰,而他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拿這兩個他同樣在乎的事情來威脅自己。
  
  「那麼程氏的資金將會全面進駐周氏,我想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那麼周氏應該還能在商場縱橫個幾十年。」
  
  如今,程黎雁不再是七年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生,而是一個睥睨群倫的驕傲女人。
  
  如果不是黎兒那雙殘了的雙腿,他甚至有一種以往的所有愛恨嗔癡都不曾發生的錯覺。
  
  「我知道你現在執掌的『焰集團』在商場上的勢力很大,可惜的是這幾年的程氏亦非省油的燈,若是你執意要留住錯兒,那麼這兩大集團之間的勝負便猶未可知了。」
  
  柔細的聲音之中漾著一抹不容撼動的堅持,就是這分堅持讓文連星遲疑了,因為從她眼中的堅決,他知道她一定會毫不遲疑的照她所說的去做。
  
  這樣做的結果,不論誰勝誰負,兩敗俱傷一定是在所難免的。
  
  他欠她的已經夠多了,不能再這樣傷她了。
  
  更何況報家仇是他的事,彌補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是他的事,他不能拿自己的事去連累幾個好友。
  
  所以這一局他壓根就毫無勝算,就算輸得兵敗如山倒也是理所當然的。
  
  疲憊的斂下眼瞼,他收回凝炙在程黎雁身上的依戀目光。
  
  「月,麻煩你讓他們帶走孩子吧!」頹然的聲調中帶著一抹蒼涼的疲憊,完全不似以往的意氣風發。
  
  「可是……」瞿焰月還想要說些什麼,文連星已然回身,擺明了事情已經決定,不容更改的態度。
  
  「算了。」無奈的攤了攤手,瞿焰月只能依他所言的送客。
  
  但他真的放棄了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畢竟他冷歸冷,可是對自己兄弟的事可沒法袖手不管。
  
  他相信「火焰門」裡的其他幾個弟兄也和他有一樣的想法,那麼既然文連星膽小的不懂得為自己爭取,那就別怪他們在他的感情世界中翻天覆地了。
  
  大大的蛋糕上被插上七彩的造型蠟燭,小小的臉蛋上卻不見該有的興奮盎然。
  
  「錯兒,該許願吹蠟燭了!」輕快的歌聲初落,程黎雁將兒子摟在懷中,一改往昔的冷漠,輕柔的笑著。
  
  經過這次的離家出走,程黎雁明瞭了自己的態度對孩子的傷害,所以每當面對孩子的時候,她都是淺笑以對,甚至為了彌補自己以前的錯待,她對錯兒幾乎是有求必應。
  
  幸好這孩子很乖,又很聰明,即使多了許多寵愛,也不會做太多非分的要求,更不會恃寵而驕,這點更是讓她疼人心裡。
  
  所以她今天特地央求兩位兄長,還有陸大哥一起來幫錯兒過生日,雖然他的生日已經過去一個禮拜了,但她不在乎,因為她想從現在開始彌補所有的遺憾。
  
  可原本預期的喜悅並沒有出現在孩子小巧的臉上,甚至還在幾個大人的環伺之下一臉彆扭的發起呆來。
  
  在眾人眼光的期許之下,只見他瞪著瑰麗的蛋糕,緊抿著嘴不發一語。
  
  「怎麼啦?」終於察覺他臉上少了以往過生日時該有的笑容,程黎雁低頭詢問。
  
  但程錯卻是怎麼也不開口,只是怔怔的望著門口,彷彿期待著那裡會有什麼東西冒出來似的。
  
  「錯兒不許願吹蠟燭嗎?」她柳眉輕皺,再次對著發著呆的孩子問道。
  
  只是程錯依然嘟著嘴悶不吭聲,好半晌之後才怯生生的說:「許願一定會變成真的嗎?」
  
  「當然嘍!」她還以為錯兒為了什麼事悶悶不樂,原來是怕願望不會成真呵!
  
  「只要是我們小寶貝許的願,不管多困難,大舅和二舅一定會幫你達成的,好不好?」程風起傾身抱過他,讓他舒服的窩在自己的胸膛中。「告訴大舅,你想要什麼?」
  
  「我……我……」程錯咬著唇,又是一陣的猶豫,最後終於大起膽子囁嚅的說道:「那我希望爹地可以和我一起過生日。」
  
  此話一說,在場的眾人除了陸非凡外全都變了臉色,而程黎雁纖細的身子更是一僵,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爹地……多麼甜膩又讓人心酸的稱呼啊!
  
  一對七年未見的父子,僅因幾日的相見,便已重新接續骨血之緣,那她這幾年的含辛茹苦又算得上什麼。
  
  那個該死又不負責任的男人,憑什麼以父親的姿態出現?又憑什麼以父親之名行掠奪之實?
  
  怒氣無限飄揚,原本溫柔的淺笑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令人生懼的冷厲。
  
  「是誰教你這樣說的?」程黎雁瞠大了眼質問著孩子,細瘦的手臂不斷的震顫。「是他嗎?是他教你這樣說的嗎?他竟然還敢私底下和你聯絡?」
  
  怒語未斷,程黎雁素手一揚拿起電話,快速的在數字鍵上按著,但突然間一隻大手制住了她的行動,她猛一抬頭,只見大哥冷靜的面孔就在眼前。
  
  「你想要幹麼?」程風起一雙深邃的眸子盯著她,其中精光一閃而過。
  
  「我要大舉調動海外的資金挹注周氏,既然他敢對孩子癡心妄想,那就別怪我不留情面,讓周文忠一輩子吃香喝辣,讓他永遠難以報仇。」美目摻進了無限的憤怒,程黎雁恨恨的說道。
  
  「一定得這麼玉石俱焚嗎?」程風起揚起一抹笑,笑容後面有著摸不透的深遠心思。
  
  「這是他自己招惹的,我已經警告過他了。」冷凝著一張臉,程黎雁恨意不改的說道。「他卻聽而不聞的硬要來招惹錯兒,所以怪不得我。」
  
  看著她那生氣勃勃的面容,他的腦中竟奇異的閃過一抹想法。
  
  他也同時好奇著,雁兒和文連星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牽連,當年雁兒哀莫大於心死時,原因是他。
  
  如今,她好不容易爬離哀痛的深淵,重回常人的生活,竟也是因為他。
  
  顯然那個男人一直擁有掌控雁兒喜怒哀樂的本事,即使是在雁兒滿心憎恨之下亦然。
  
  這樣的認知讓他倒想會一會那個男人,於是他突地改了話題,「還是先切蛋糕吧!你瞧孩子都被你嚇著了。」
  
  聞言,程黎雁猛地一怔,這才發現程錯正瑟縮地顫抖著,於是她心神一斂,再次重露笑顏。
  
  「好了,錯兒,我們來切蛋糕了。」帶著溫婉的笑,她低哄著顯然已經被嚇到的孩子。
  
  「可是……」程錯固執的想再重提方纔的話題,但卻被眼尖的程風起給阻止了。
  
  他俯身在他的耳際輕聲的說道:「錯兒乖,現在先別提爹地的事,這件事大舅自有主張,今年的生日沒有爹地陪不要緊,等會兒你許個願,或許明年就能實現了。」
  
  「真的嗎?」程錯聞言,眸中竄入無限的驚喜,他一雙眼眨巴眨巴的直盯著向來疼愛他的大舅,小心翼翼的要求保證。
  
  「如果你爹地真的值得,那麼大舅一定會幫忙的。」程風起溫言的給了讓孩子安心的保證。
  
  不似程雲湧對文連星的極端厭惡,程風起的心中倒有著另外的想法,只不過這一切都得等到見過他以後再說。
  
  「大哥,你和孩子說些什麼?」皺起柳眉,程黎雁看著兄長和孩子咬著耳朵之後,孩子頹喪的心情有著明顯的改變,她不由得好奇的問道。
  
  「沒什麼,只是希望他快快樂樂的過生日罷了。」朗朗的俊顏浮現一抹微笑,程風起避重就輕的說道。
  
  但儘管他這麼說,可是程黎雁看著孩子愈發咧開的小嘴,仍不自覺的打從心底浮現出一種挺不好的預感。
  
  錯兒向來不是容易妥協的孩子,他很少向她索討什麼,可是一旦開了口,便挺堅持的,就像這次他離家出走一樣。
  
  可是這會,怎麼大哥不過三言兩語就將他搞定了,這其中絕對有問題。
  
  認真的審視大哥自若的神情,程黎雁的心裡卻直發毛,大哥他該不會……真的應了錯兒的要求,要讓他們父子相認吧!
  
  她的心倏地一緊,但又很快的將心頭那抹不好的預感抹去,不!不會的,大哥絕對不會出賣她的。
  
  唱著生日快樂歌,心,彷彿也跟著音符七上八下的,當最後一個音符落盡,程黎雁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不管大哥的打算是什麼,她決定等錯兒睡了後就去找文連星,把話給說清楚,就算是用自己殘了的雙腿,甚至是讓渡周氏股票做為談判的籌碼,她要文連星答應從此遠離她的生活。
  
  最好能讓他滾到北極、赤道去,永遠不再踏上台灣這個小島一步。
  
  她相信只要使出這斧底抽薪的一招,讓文連星滾離台灣,那麼縱使大哥有心要讓錢兒認那男人,也只是單方面的想法罷了。
  
  她絕對不讓文連星有任何的機會可以再次進入她的生命中。
  
  即使只是兒子的牽繫,也不可以!
  
  呵呵呵!他還當真可以稱得上是神算呢!
  
  掛上神秘小偵探的電話,瞿焰月還來不及將行動電話收進口袋,便從另一側的口袋中取出一顆紅色的藥丸。
  
  他眼神狡檜的盯著那顆藥丸,半晌之後煞有介事的對著藥丸說道:「星的幸福可就靠你了,你可不要給我出差錯了。」
  
  然後,他利落的倒了兩杯酒,並將那顆紅色的藥丸投入其中一杯,然後準備端出去。
  
  突然間,一隻腳橫亙過來,將他擋在門口,一道冷風跟著拂過,瞿焰月甫地抬頭,便見東方慕辰眸中的不贊同。
  
  「這樣算計自己的好友,你還算得上是朋友嗎?」
  
  這幾日不見文連星到「火焰門」的總部,又聽瞿焰月說了當日的情況,心下不放心想來看看的東方慕辰正巧看到了瞿焰月對著藥說話的蠢樣,不想看著好友被設計,他這才出聲阻止。
  
  「難不成你比較想看著他酒精中毒嗎?」不閃不避的迎著東方慕辰那不贊同的眼光,瞿焰月沒好氣的反問道。
  
  「可是不管再怎麼說,這都是星的選擇,我們似乎不宜干涉過多。」
  
  「即使明知那是愚蠢的選擇!」劍眉微挑,瞿焰月顯然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干涉過多。「你信不信,如果我不動手推他一把,他會這麼日日夜夜的沉浸在痛苦之中而不能自拔?」
  
  「信!」連考慮都不用考慮,東方慕辰就已經給了他答案,畢竟星自責的功力之深,他們幾個這些年早就已經見識過了。
  
  「既然如此,那你還不讓我翻天覆地一番?」
  
  「就算是……」面對瞿焰月的問題,即使明知道他說的還挺有道理的,可是東方慕辰依然覺得不妥,還有話要說。
  
  可偏偏瞿陷月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擺擺手,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其實愛和恨本就是一體兩面的,黎兒那女人若真不愛星了,又哪來那麼多的力氣恨他呢?所以要我說,黎兒的內心深處鐵定還愛著星。」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長串的話,瞿焰月停了下來喘好氣,然後又繼續說道
  
  「所以我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製造他們在一起的機會,讓黎兒心中的愛意再次抬頭,那麼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你變成心理醫生了?」對於瞿焰月那自信滿滿的長篇大論,東方慕辰有些沒好氣的問道。「你說的這麼簡單,也得看星答不答應。」
  
  就他來看,現在的文連星對程黎雁可說是言聽計從,就怕有一丁點違逆了她,她會再次帶著兒子遠走高飛似的。
  
  所以即便思念和渴望已經將他整得要死不活了,可是他仍執意遵從她的願望,不去見她,也不去打擾兒子。
  
  「常識,這是常識,好嗎?」瞿焰月驕傲的抬起頭,睥睨著自個兒的好友。「更何況只要有了這一顆,還由得他不同意嗎?」
  
  「你確定你要這麼做?」既是好友,自是知道星的脾性,別看他平時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要真是發起狂來,任誰都拿他沒辦法。
  
  「呵呵呵!」狡獪的笑容再次浮現,瞿陷月拍子拍好友的肩膀。「不是我,是我們!這事日也有份,那當然也少不了你嘍!」
  
  既是好友,當然是有難同當,否則怎能算是好友呢?
  
  所以他早就和日說好,這下連東方慕辰都湊巧送上門來當共犯,真要算是人人有獎、人人有份,一個人分上星三分之一的怒氣,誰也吃不了虧。
  
  「你……真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東方幕辰冷漠的臉因為瞿陷月那種計謀得逞的表情而泛上一抹無奈的笑。
  
  難不成他還以為自己真的是湊巧送上門來的嗎?他當然是知道瞿陷月的計謀,這才匆匆趕來幫忙的啊!
  
  「那不然呢?」瞿焰月兩手一灘,突顯自己這一計「強迫中獎」也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難不成你真認為星會自己開竅?」
  
  「不會!」東方慕辰肯定的答道。
  
  給了他一抹「就是這樣」的神情,瞿焰月理直氣壯的說道:「所以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嘍!」
  
  「那你的藥究竟靈不靈?」知道瞿焰月顯然已經鐵了心要進行自己的計謀,東方慕辰改而將焦點擺在計劃的周延性上。
  
  「靈,絕對靈!你可別忘了我是名醫聖手,更何況我還有一個『必殺技』,只要將星送上小島,他們就算插翅也難飛。」
  
  「既然靈,那我們也該去做做壞事了,再蘑菇下去,只怕會壞了大事。」
  
  「說的也是,錯兒那個小間諜說他剛才偷偷瞧見他媽咪出了門,只怕是迫不及的要來這裡罵人了。」
  
  「那你還不快些。」聽到這個消息,東方慕辰氣急敗壞的白了瞿焰月一眼,然後急急催促道。
  
  「快就快吧!」端起兩杯酒,瞿焰月邊說邊走出門,然後筆直的走向頹喪的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臉上狡獪的笑容不斷,彷彿他已經可以預見等文連星意識到被他們算計之後的氣急敗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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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8 00:42:53
第五章
  
  「嗯……嗯……」
  
  虛弱的呻吟聲不斷竄進程黎雁的耳膜,一聲聲逐漸喚醒她猶兀自游離縹緲的靈魂。
  
  長長的睫毛扇了扇,直到腦海中的夢境逐漸散去,她這才不情不願的張開眼。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在張眼的那一剎那,身處陌生環境所帶來的驚悸隨之而起。
  
  「這……」她張口欲言,但喉頭的乾澀卻讓她發不出聲音。
  
  程黎雁環顧著四周陌生的景致,回想著在她闔眼前所發生的一點一滴。
  
  她記得她才幫錯兒過完生日,送他上了床,她便拿著周氏企業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前去找文連星。
  
  希望以此做為交換,她完成他復仇的心願,條件則是他立刻遠走他鄉,永遠不再踏上台灣這座小島。
  
  所有的記憶停留在她跟隨著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步人文連星的別墅,然後便是一片空白,她甚至連文連星的面都沒見到,再醒來時就是這一片的陌生。
  
  想到這裡,程黎雁的柳眉微微的皺起,她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突然間她的視線定格在離床不遠的地板上。
  
  「啊……嗯……」耳邊再次傳來方才擾人清夢的呻吟,她很快的移轉視線,卻被那映人眼簾的身影嚇了好大一跳。
  
  她不敢置信的瞪視著躺在地上的人,思緒一片紊亂。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躺在地板上?又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痛苦?而這裡又是哪裡?
  
  這一連串的問題並沒有在她的腦海裡停留太久的時間,因為她很快的就發現了文連星的不對勁。
  
  看著他蒼白的嘴裡不斷吐出難受的呻吟,光潔的額際被汗水浸濕的髮稍弄得濕黏,頎長的身影更是微微泛著冷額。
  
  該死地,他生病嗎?擔心是第一個竄人腦海的感受。
  
  他那難受荏弱的模樣頓時讓她忘記心中對他的憤恨,沒有多想,當她眼角的餘光瞥見那不知是被誰擺置在床邊的輪椅時,她立時利落的將自己移到輪椅上。
  
  靈巧的操控著輪椅來到他的身邊,她彎身往他的額際一探,果然感受到那讓人覺得燙手的溫度。
  
  她該管他嗎?當她的手貼上他的額際時,她的心中卻憶起他那一日的冷然與決絕。
  
  那一日她不但失去了一雙腳,也失去了心。
  
  在舊恨與憂心的撕扯下,程黎雁的心房猛地泛起一陣澀縮,而在那陣澀縮的侵襲下,她就像是個被點成石的女人,怔怔忡忡的不能移動分毫。
  
  直到——
  
  「黎兒……對不起……知道愛你的太晚……如果早知道……那麼……即使得因為違背……誓言而下地獄……我也不會猶豫……」
  
  呻吟聲斷斷續續的,甚至不能聽個分明仔細,但那聲「愛」和「對不起」卻深深的撞人了她的心中。
  
  深吸了口氣,程黎雁抑下心頭的紊亂,告訴自己,就算今天躺在她身前的是一個陌生人,她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病死,更何況眼前的男人是他。
  
  就當是回報他當年在街頭救下她的恩情吧!
  
  驅動著輪椅,程黎雁環視四周,試圖尋找能夠幫助他的東西,甚至是去喚人來幫助他。
  
  但當她操控著輪椅來到房門前,視探性的轉了轉門把,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門並沒有鎖,於是她興奮的推開那扇門。
  
  但眼前所見到的,卻讓她忍不住的傻了眼!
  
  這間屋子的主人顯然有著讓人難以忍受的審美觀念。
  
  一條好好的走廊偏生要弄得這樣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
  
  明顯的他並不懂傷殘人士的痛苦,這放眼望去,像是要區隔什麼似的,長長的走廊上幾乎每過一扇門,就設了一個數層的階梯,讓她幾乎寸步難行。
  
  難怪他不鎖門,因為知道她壓根就逃不了。
  
  姑且不管他將她弄來這裡有什麼目的,光憑這一條莫名其妙的走廊,她就已經決定要討厭這棟屋子的主人了。
  
  眼看前去無路,無奈之餘,她只好再次回身,好不容易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看到被虛掩的浴室。
  
  她快速地滑了過去,擰了條涼濕的毛巾,然後又匆匆轉回文連星的身邊,在經過床邊時她扯下床上的涼被,將它覆在文連星的身上。
  
  這一夜,她便在溫暖毛巾和涼濕毛巾的轉換間渡過,直到文連星額際的溫度漸涼,而她的體力也在這來來回回之間完全透支。
  
  疲憊的看了床鋪一眼,她放棄重回床上的打算,畢竟自從受傷後,她的體力有限,以她此刻的虛弱,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爬回床上斷無可能。
  
  她斜靠在椅背上閉上眼,不一會傳出規律的呼吸聲。
  
  沉睡的她沒有發現在她合上眼的那一刻,另一雙眼睜了開來,不似大病初癒,炯炯目光貪戀的緊盯著她的容顏。
  
  在時光的流逝中,他的思念得到了魘足,這才終於心滿意足的起身,然後溫柔的將她瘦弱的身軀抱上床。
  
  「該死的你!」一聲漫天的巨吼在這棟別墅中的某一間房間響起,狠瞪著視訊系統中那張笑得讓人抓狂的臉,文連星緊握在身側的雙拳蠢蠢欲動的想要穿透橫亙在他眼前的屏幕,然後重重的擊上罪魁禍首。
  
  妥善的安置好無辜遭殃的黎兒,向來心思靈敏的文連星很快的便將所有的事情連結起來。
  
  飛快的來到這間別墅的會議室,連接起視訊系統,方一接通便見到瞿陷月那張可惡的臉龐,他忍不住就開炮。
  
  「你究竟在搞些什麼,還不快些把我弄出這該死的地方。」火大的命令著自己的好友,他簡直不敢相信瞿焰月會這麼設計自己。
  
  「若是我會聽你的話,把你弄出……呃……那該死的地方的話,那我又何需大費周章的把你們扔到那裡去?」
  
  瞿焰月雖然套用著文連星的話,但停頓的語氣卻充份的顯示出他的不以為然,所以即使面對他那幾乎滔天的怒氣,瞿焰月還是覺得星痣地沒有良心。
  
  他也不想想他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要不是他表日這麼要死不活的,拿酒當白開水喝,明明想念人家,卻因為往事連大氣也不敢吭上一聲,他幹麼要這麼辛辛苦苦的將他們送上幾乎是遺世獨立的「火焰島」,還把「火焰門」裡高級幹部的渡假別墅改成這樣坑坑巴巴的。
  
  甚至還自掏腰包,讓別墅裡的僕傭全都來一趟驚奇多多的環遊世界之旅,讓他們多些獨處的機會。
  
  而星竟然連一丁點兒的感動都沒有,甚至一見到他就破口大罵,真是有夠沒有良心的。
  
  要搞清楚,真正有損失的人是他耶!
  
  「你憑什麼這麼做?」幾個深呼吸之後,文連星強忍下氣質問道。
  
  「就憑我們是你的好朋友。」瞿焰月在回答的同時,仍不忘將其他兩個好友拉來當替死鬼。
  
  「我們?!」思慮敏捷的他很快就捉住月的語病,他微瞇起眼,半是期許的問道:「別告訴我日和辰他們都有份。」
  
  「不然你以為我一個人有那麼大的能耐,能夠隻手遮天。」就是不願如文連星的意,瞿焰月供出幾人聯手的出賣。
  
  「你們……」文連星一聽,心頓時涼了一半。
  
  如果這一切只是月的陰謀,那麼他或許還有機會可以帶著黎兒離開這裡,可是如果這計劃還包含著日和辰,他想離開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果不期然,他的思緒還沒運轉完,視訊的屏幕便已然轉換成火耀日那張略嫌兇惡的臉蛋。
  
  「你就給我好好的待在那裡,直升機和快艇我都已經要人鎖起來了,島上的居民也已經收到我的指示,所以不會協助你們離開,你連想都不用想溜。」火耀日沉著聲警告他別輕舉妄動。
  
  火焰島上的居民大多是一些原住民,還有一些從「火焰們」中退下來的門眾,對這些人而言,讓島上人民過得溫飽的火耀日的命令幾乎等同於聖旨,所以只要日不讓他們離開,他們是斷然找不到人可以幫助他們。
  
  「你們真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瞇起了眼,文連星搖著頭問道。
  
  再怎麼說自己也習經和日他們一起在黑道上打混,雖然沒有火耀日的凶狠,但要逃出一座島,對他來說應該不至於太難。
  
  「或許因不住你,可是接下來我說的話,一定會讓你心甘情願的留在那兒。」在旁邊納涼好一會兒的瞿焰月突地又閃進屏幕,對著文連星胸有成竹的說道。
  
  「你的信心顯然讓人不得不懷疑。」漾起一抹諷笑,文連星毫不猶豫的刺破了他的自信滿滿。
  
  面對文連星的挑釁,瞿焰月好整以暇的漾起一抹令人發毛的淺笑。「如果我說你的黎兒的腿或許還有救,你怎麼說?」
  
  「你別玩我!」話題一扯到黎兒,文連星便再也輕鬆不起來。
  
  腦中不自覺的浮現出她坐在輪椅中的荏弱模樣,一顆心又是揪著難過。
  
  他不惜付出任何的代價,只求黎兒能夠再次「腳踏實地」,而瞿陷月顯然也捉住了這點。
  
  「你以為我醫學院是念假的嗎?我調過她的病歷了,對於她的腿,我有七成的把握。」瞿焰月斂起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
  
  「什麼條件?」以他對好友的瞭解,他的話一定還有下文。
  
  「我不救和我無關的人,而她現在的身份正與我無關。」
  
  學了醫,卻不願做醫生,在常人的眼中瞿焰月或許很怪,但只有他知道當初學醫的目的是為了「她」,可現在她已經不在世上了,獨屬於她的醫術自然不會輕易被使用。
  
  他並沒有什麼崇高的理想,更不想背負他人的生死,旁人的生死與他何關,他不會、也不用去在乎。
  
  「你……」咬著牙,文連星已經知曉了瞿陷月的用意。
  
  月是在逼他!
  
  因為知道他願散盡一切,只求還給黎兒一雙健康的雙腿,所以他在逼他取得黎兒的原諒,逼他用丈夫的身份去求他。
  
  惟有如此,他才願意為她動刀,還她一雙正常的雙腿。
  
  「好了,我話就說到這裡,剩下的你自自己考慮吧!」知道文連星心裡的掙扎,瞿陷月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留下這幾句話,便利落的中斷了視訊的連線。
  
  接下來的事情,端看星自己怎麼作決定了,他可以左右很多事,但這事他只能做到這裡。
  
  一陣食物香味竄進員端,彷彿睡了千百個世紀般,程黎雁動了動僵硬的雙手,那陣陣的酸痛提醒著她已然回到現實。
  
  眨了眨長長的眼睫毛,再次自陌生的環境中轉醒,她已然少了初時的驚懼,卻不意撞進一雙滿深情的深邃瞳眸。
  
  她微微的一愣,來不及武裝的眼眸滿不知所措,只好避開自己的眸光。
  
  「昨晚,謝謝你。」朦朧的意識中,他知道她是那雙手的主人。
  
  那雙一直不斷試著努力減輕自己的痛苦,讓他不受高熱折磨的手。
  
  依然是不做聲,程黎雁遠眺著窗外的藍天。
  
  「很抱歉,我們可能要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本就不期待會得到她的反應,文連星歉然的繼續說道,「因為我那些好友的自作主張,所以……」
  
  「這裡是哪裡?」黎雁終於打破沉默,畢竟就算要逃也得先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火焰島,一個遺世獨立在南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不大,島上的居民大概不到兩百人……」
  
  黎兒終於開口和他說話了,這樣的認知讓文連星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於是他興匆匆的說道,只差沒將火焰島之所以隸屬「火焰門」的歷史給講出來。
  
  沒有理會文連星的長篇大論,程黎雁逕自打斷了他,「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懂文連星既然宣稱他們是他的好朋友,又為什麼會將他們綁架到這兒。
  
  甚至還不顧他死活的將他扔在地上,好朋友有這麼當的嗎?又或者是他的好朋友和旁人定義的不太一樣。
  
  黎兒的問題讓文連星一愣,他該怎麼和她解釋,自從那日一別,他便無心再理正事,只是鎮日沉醉在醇酒,還有與她共有的回憶之中。
  
  實話實說顯然太過矯情,但是自從知道她還活著之後,他便曾對自己發誓過不再欺瞞她,所以他只好避重就輕的說道:「他們是一群很熱心的朋友,自從知道我們有個兒子後,就很希望我們能夠……呃……一家團聚。」
  
  「多此一舉!」她毫不猶豫的潑了文連星一桶冷水,然後重新將視線定在他的身上。「而且你也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你與這件事無關,搞不好這一切就是你設計的。」
  
  見她漾滿懷疑的眼神,文連星便是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住沉下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想把我囚禁在這裡,直到我願意屈服為止。」程黎雁指控般的說道:「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天真小女孩,只要你隨便扯個幾句謊言,我就會相信你的無辜。」
  
  「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這麼卑劣的人嗎?若真是如此,你昨夜又何需照顧我,讓我自生自滅不是更乾脆些。」
  
  「你以為我不想嗎?」柳眉微挑,她挑釁的說道。
  
  再也受不了她那含很帶怨的眸光,文連星的臉色在轉瞬間變得冷凝。
  
  他雙手撐著床鋪,傾身靠近她低沉的說道:「若你真的那麼恨我,就應該去做,而不是只是想而已。」
  
  「你……」本就心情起伏不定的程黎雁哪能接受這樣的挑釁,她想也沒想的便一巴掌往他的俊臉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巨響,同時震撼了兩人。
  
  「你以為我真的不會去做嗎?你知道這七年來,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親手殺死你,因為你也殘忍的殺死了我。」恨意穿透了平靜的表相,她嘶吼道。
  
  「那你就殺啊!」也不知道文連星從哪裡變出一把槍,他捉著她的手硬生生的將那把槍塞進她手裡。
  
  然後舉起她的手,將槍口筆直的對著自己的前額。「如果殺了我能讓你放過自己,我歡迎你來殺。」
  
  他受夠了她那含恨的眼,看著她他就會憶起自己的錯誤,更會憶起她橫躺血泊的模樣。
  
  他寧願她親手殺了自己,正好了結這一場不知該說是什麼樣糾纏的愛戀。
  
  「從我在街上撿著了你,將你迎人我的生命,你那含笑的眸便已經沁人了我的心房,我以為我可以不在乎,所以我選擇為了報仇而犧牲你,可是卻沒有想到我竟犯了一個滔天大錯。你知不知道,這七年來我多麼希望當初躺在血泊中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文連星激動的低吼著這一切他總是想說,卻從來不敢提,也不敢碰的話語。
  
  「你又知不知道,自從知道你沒死,只要每見著你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因為你那含恨的眸光就像是一把銳利的刀,正一刀一刀的剜著我的心房。」
  
  明知她被他嚇壞了,可是文連星卻死也不肯放手,他知道自己是在逼她,也逼自己作出一個了斷。
  
  「如果說我們之間勢必以恨來作為結局,那麼我倒寧願你現在便果決的按下扳機,這樣的結果會是你的解脫也會是我的解脫。」
  
  「你……」從來沒有見過文連星這般激動的模樣,他應該是優雅的、更應該是自持的,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她記憶中的那一個嗎?
  
  激烈的情緒像是一把鎖,毫無預警的開啟了那段她極欲塵封的往事,她想起了十八歲的那一年
  
  兄長們忙著拯救程家瀕臨解體的公司,而忽略了她這個向來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嬌嬌女。
  
  當哥哥們第N次爽了與她的約會後,她毅然決然的離家出走,不願再繼續忍受那個死寂得不像家的地方。
  
  但她向來是被嬌養在溫室裡的花朵,哪能適應人世間的黑暗狡詐,短短幾天的時間不到,她身上所帶的金錢就被有心人士訛詐一空。
  
  她的驕傲讓她無法回家向兄長認錯,正當她身五分文即將流落街頭時,他的出現就像是一個耀眼的天使,讓她免於顛沛流離。
  
  很快的,他的寵、他的溺,立刻讓情竇初開的她墜人了愛情海,她滿心滿眼只有他,甚至心甘情願的奉獻出自己的身體。
  
  那時的她滿心以為他是愛她的,所以她甘願做一個什麼都不過問的小女人,宛若一隻他眷養的寵物,只要能得到他的一絲注意便是喜悅。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她等到的竟是他即將結婚,但新娘不是她的消息。
  
  那時候她的痛、她的怨和她的恨,他能知道幾分?
  
  一段不是對等的感情讓她失了身、失了心、失了一雙腿,也讓她成了一個不能愛的單親媽媽,這樣的苦楚,他又能瞭解幾分?
  
  「我……恨……你……」這句話像是一句魔咒似的開啟了程黎雁心中被列為禁區的那一塊冷硬。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每日每夜就是在詛咒你能夠下地獄去……」
  
  「那就讓我下地獄吧!或許該說我早就下地獄了!」文連星苦澀的說道,更加堅定的扳著她的食指,此刻只要他輕輕一動,數年的恩怨便會就此結束。
  
  「你以為我不敢?」深吸了一口氣,她緊咬著唇問道。
  
  「我相信你敢。」文連星絲毫不懷疑她對自己的恨。「也希望你這麼做。」
  
  「你……」閉上了眼,拒絕看他眸中那濃冽得教人不能忽視的情感,她一點一滴的彎曲著自己的手指。
  
  她每動一分,心中的激動便加深一分,耳邊彷彿還能聽到齒輪運轉的「喀喀」聲。
  
  突然間「啪」的一聲,程黎雁心中緊繃的弦斷了,她驀地朝著他大吼,「我真的恨你!但更恨我自己沒有辦法殺了你,我但願自己從來不曾愛上你。」
  
  跟著她放開自己的手指,將他握著她的手往上一抬,編貝般的白齒深深地沒人他略微黝黑的肌膚之中。
  
  一股腥甜的血液緩慢地滲入她口中,可文連星卻是依然文風不動,靜靜的任她啃咬,發洩心中積存以久的忿怒和恨意。
  
  終於,當他的血液一絲又一絲自她的嘴角泛下,程黎雁鬆開自己的齒。
  
  「以血償血!」所有激動的情盡褪,黎雁看著他的眼神不再有很,但盯著他的目光卻也宛如看著陌生人一般。
  
  「從今以後,便是陌路!孩子我是不會給你的,不管你將我關多久,那答案絕不會更改。」
  
  彷彿剛剛的對峙已然用盡她所有的力氣,程黎雁像是失了線頭的木偶般癱軟在床上。
  
  閉上眼,彷彿這樣便能隔絕所有屬於他的一切,從此將他驅出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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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8 00:43:21
第六章
  
  時光流轉,日昇月落。
  
  自從那日的染血事件之後,程黎雁就任由自己這麼昏昏沉沉的睡著,不管白天晚上,她總是才睜開眼又立時閉上,好像打算這麼永無止境的睡下去。
  
  像是在逃避著自己無法報仇的懦弱似的。
  
  在她那混混沌沌的意識中,仍不忘責備著自己怯懦,明明恨著,卻又無法狠下心來讓他用生命來償還對她的虧欠,偏偏又不甘心就這麼原諒他的背叛。
  
  就在這樣很著和不捨的情緒中,她陷入極度的矛盾,解不開、理還亂,索性以沉睡來逃避一切的糾纏。
  
  三天來第N次出現在這間臥室的門口,又連星端著托盤站在門口,手背上的咬痕仍然清晰,他臉上的怒氣顯示他再也無法忍受她的逃避。
  
  將手中的托盤重重的往旁邊的櫃子上一放,他大跨步的來到床上,大力的將她自床上拉起。
  
  雖然明知道有人正以極為粗魯的動作,阻止她繼續冬眠,可是程黎雁依然選擇不理不睬,緊閉著雙眼。
  
  「該死的,你給我醒來,你別以為我會繼續容忍你這種自殘的行為。」完全跳脫前些日子在面對她時的歉疚心情,文連星對她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有著無比的怒氣。
  
  他發了狂似的在她耳際大吼,雙手不停的搖晃著她。
  
  「你若是再不醒來,我發誓我會讓你一輩子見不到錯兒,你該知道我一向說到做到。」
  
  見她依然緊閉著雙眼,氣極的文連星再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俯身便在她耳際忿忿的威脅著,他就不信她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離棄。
  
  文連星屏息等待了好一會,但卻怎麼也得不到程黎雁的回應,就在他即將放棄之際,被捲翹睫毛所遮蓋的眼突然的顫動,一雙迷濛的雙眼睜了開來。
  
  她怔怔的望著他,卻一句話也沒說,但那無神的雙眸卻硬生生的刺痛了他的心。
  
  「告訴我,你究竟要我怎樣做,才可以讓你不再逃避?」他終究無法看到她這般無神的模樣。
  
  不管是初見時,她的生氣勃勃,或是再相見時她的恨意盎然,怎樣都好,就別是這樣了無生趣的她。
  
  忍不住的歎了口氣,文連星斂下怒氣,軟聲問道:「你究竟要我怎麼做?」
  
  渙散的眼神漸漸凝聚焦距,這是三天來的第一次,程黎雁將眼光擺在文連星的身上。
  
  耐心的等待她開口,但是他左等右等,卻見她垂下眼瞼,不再看他。
  
  就在他幾乎放棄的同時,程黎雁用她乾澀而略顯粗啞的聲音說道:「我要回家。」
  
  「好!我們回家。」他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她的要求,但也附上了條件。「但是你也得答應我,振作起來,不要再整天躺在床上,就把這幾天當成是度假吧!」
  
  「可以。」她倒也乾脆,撐著虛弱的身體點了點頭。
  
  「那……走吧!」他彎下腰輕而易舉的將虛弱的身子置於懷中。
  
  「你要幹什麼?」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長期的疏離讓程黎雁難免驚惶失措,也讓她不安的掙扎著。
  
  「你得先去泡個熱水澡,然後再吃飯。」理所當然的,文連星為她決定了作息,而且不容她反抗。
  
  「我可以自己來。」鼻端沁人他那熟悉的味道,她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蒼白的臉頰浮現兩朵紅暈,心傷加上腿殘讓她不習慣和人這樣的親密,何況對象是他。
  
  雖然說了不恨,但是心底總是不由自主的抗拒,就連置身於他的懷抱都讓她顯得有些不安。
  
  「別和我爭執。」食指輕抵著她的唇,文連星柔軟卻又強硬的不容許她拒絕。「就這麼幾日,讓我們忘記以前的不愉快,好嗎?」
  
  「我……」程黎雁還想再說什麼,可是他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強悍且霸道的說道:「這是回家的條件之二。」
  
  「那還會有第三嗎?」她不笨,當然曉得這形同一種敲詐,可她也得知道底限在哪裡。
  
  「會,但僅僅只剩一件事。」不瞞她的點了點頭,文連星經過這幾日的深思,已然冷靜的思索出一個讓他們可以離開這裡的方法。
  
  「哪一件?」承受自他身軀內一點一滴傳來的熱度,程黎雁的精神明顯比方才剛醒時來得好,思緒也更清明些。
  
  「以後再告訴你。」知道自己一旦說出這個條件,這難得的和平便會立時消失無蹤,文連星索性賣起關於。
  
  「你別以為我會任由你予取予求。」板起臉,她在他懷中抬頭,警告似的說道。「說到底,我會陷入這樣的情況,罪魁禍首還不是你?」
  
  「噓!」文連星安撫的揚起一抹魅人的笑,無視於她眉眼中的怨懟。「該去洗澡了。」
  
  「你……」程黎雁不甘心的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可是他的警告卻隨之而來。
  
  「你要再不讓我抱你去洗澡的話,我就要吻你了。」
  
  聞言,她立時用手擋在唇,彷彿這樣便能抵禦他的侵略似的。
  
  看著她孩子似的稚氣模樣,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看到她漸漸自對他的恨中走出,對文連星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
  
  頎長的身影面對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景像一覽無遺。
  
  文連星整個人斜倚在窗邊,雙眸凝住盈浸在陽光與海風之下的程黎雁,心中忍不住地沉醉在一股滿足之中。
  
  現在的她雖然不似十八歲時那樣的活潑開朗,但至少較之前的死寂好了很多。
  
  對他而言,這樣的她已經很好。
  
  但他知道他欠她的還沒有還上一點一滴,而現在他決心要還給她一個完整無缺的自己,包括一雙能跑能跳的腿,所以有一件事,他們一定得做。
  
  即使明知他作這樣的決定,可能會讓這兩日他們之間難得的和平破滅,但他不在乎。
  
  心中的主意既定,文連星回身來到巨大的會議桌前,微微地彎下腰正要按下啟動鍵,屏幕上突然出現有些氣急敗壞的瞿陷月。
  
  「喂,你到底搞定了沒?」沒頭沒尾的,他一看見文連星,劈頭質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感受到瞿焰月語氣中異於平常的緊繃,文連星連忙關心的問道。
  
  「程風起和程雲湧兩人找上了『焰集團』來要人,要不到人便在商場上到處狙擊我們,自己經快被他們搞得火冒三丈了。」
  
  自從被好友們連同黎兒一起架來島上,文連星就知道這種事一定會發生,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急。
  
  「月,我不希望你傷害他們。」沉下語凋,他話語中的警告明顯可見。
  
  畢竟他們是黎兒最親近的家人,衝著這一點,他就不希望「焰集團」與之為敵。
  
  「我也知道你不希望我傷害他們,可是日的耐性少你一向是知道的,他已經快被程氏的到處點火給氣瘋了,偏偏你又不在,害他三天兩頭就得到公司去和他們周旋,要是你那邊再不搞定,我還真怕他會耐性盡失的大開殺戒。」
  
  瞿焰月的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畢竟以火耀日暴躁的性子,面對旁人的挑釁能夠隱忍這麼久而不發火,已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看來沒有猶豫的時間了,該做的事終究還是逃避不了,本來他還以為他們可以有多幾日的和平。
  
  眼見文連星臉上的情緒幾經流轉,瞿焰月忍不住的問道:「你和她……」
  
  「很好。」文連星回答的速度快得教人忍不住猜疑。
  
  「真的嗎?」他是不怎麼相信,畢竟以文連星固執的性子,和心底根深蒂固的歉疚,才過了短短一個禮拜不到,真的一切就能雨過天青了嗎?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情能騙得了人嗎?」又連星神色自若的說道。
  
  「那……我可以將這個解釋成你們已經有了好結果嗎?」
  
  俊逸的臉龐勾勒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文連星朗朗地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不介意讓你在我的結婚證書上簽名。」意即讓他當結婚證人。
  
  「喂,你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你真的那麼快就搞走了?」事情順利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讓他壓根不能置信。
  
  「怎麼?你不相信?」微挑著眉,文連星帶笑問道。
  
  「是不怎麼相信。」瞿焰月也沒有和他客氣,大刺刺的說出自己的懷疑。
  
  本來他打算關他們半年一年的,相信縱是相看兩相厭的死敵,經過這麼久時間的相對,也難免會產生一些火花,更何況他們兩人本來就有情。
  
  今天的催促,其實只不過是希望能讓文連星認真點,別老讓過往的歉疚掩蓋住他真正的心意,但他沒有料到會得到「一切搞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介意在這兒和她多度幾天假。」文連星聳了聳肩,給了瞿焰月一個「你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的神情。
  
  「你該不會是為了要帶她離開火焰島,而且想要我為她開刀,才這麼騙我的吧!」
  
  「你說呢?」文連星再次以問帶答,臉上濕是撲朔迷離的難解笑容。
  
  他心知瞿焰月的心思一向縝密,騙不過他是自然,他會懷疑那更是必然,所以他將信不信的決定權交給他。
  
  「你該不會是在心底作了什麼愚蠢的決定吧?」瞿焰月再問,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味。
  
  面對他的問題,文連星斂起臉上不甚真心的笑,正經八百的問道:「你認為我會作什麼愚蠢的決定?」
  
  「譬如說,先來個假結婚,然後等我治好她的腿之後,就來個什麼『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之類的啊!」
  
  顯然月真的是他的好朋友,對他的思考邏輯情了個十成十,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即使被人猜中心思也能不動聲色,再次以四兩撥千金之勢,輕鬆的應道:「就算真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畢竟治好了她的腿之後,我心中的愧疚也不會這麼深了。」文連星似真似假的說道。
  
  「你真打算這樣做?」瞿焰月不可思議的張大眼,直瞪著他。
  
  看來他這個好友真是愛慘了人家,這種真情簡直到了「入神共憤」的地步。
  
  「月,夠了,你們能為我做到這樣已經夠了。」突然間,文連星語重心長的這麼說道。「更何況我已經同意結婚了,再多未免苛求。」
  
  身為兄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瞿陷月自然知道星這句話真正的意思是:這已經是他能被干涉的極限了,這段感情的結局得由他自己來寫。
  
  可問題是,要他們這些好朋友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感情的領域中自掘墳墓,他們又怎能做到?
  
  瞿焰月不語的直視著他,眸中明顯的寫滿了不贊同,方纔那句話等於間接的證實了他的猜測。「你這個要求等於要我們眼睜睜的看著你受苦,就算我同意,火和辰也不見得會同意。」
  
  「這世間的事,本就沒幾件事會圓滿,知道她還活在世上,我於願已足。」
  
  「那麼,你又憑什麼替她作決定呢?」
  
  「她恨我,記得嗎?我是帶給她一輩子痛苦記憶的男人,或許她可以看在錯兒的分上不恨,但能不怨嗎?」
  
  「或許所有的恨和怨都只因為情不能成圓,若是情能成圓,或許愛情的力量會大過你所能想像。」
  
  聽到瞿焰月的理論,縱是心情沉重,文連星也忍不住的噗哧一笑。「月,你什麼時候變成十七八歲的夢幻小女生了。」
  
  「看看日吧!以前他險險為了和濤洛的誤會而放棄憐憐,但現在一切還不是雨過天晴,幸福得跟什麼似的,連兒子都生了一個。」
  
  「世界上沒有這麼多童話,七年前負了她是事實,我不會天真的認為可以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對她來說並不公平。」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與不公平,若是她認為可以,你又憑什麼替她作決定。」
  
  瞿焰月氣憤的低吼,若是人在星的身邊,他搞不好會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拿把鎯頭往他裝滿水泥的腦袋敲去。
  
  「月,明天我要見到來接我們的人。」不想再繼續和他討論這個話題,文連星索性堅定的命令道。
  
  「我……還得問問日放不放行呢?」面對這種情況,瞿焰啁得好好想想,免得到時兩人雖然回到台灣,可是卻依然各走各的路。
  
  「月!」忍不住低喝一聲,從那壓抑的聲音中可以察覺文連星的忍耐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平常他可以任由好友們胡搞瞎搞,可是只要事關黎兒就不行!
  
  「日的脾氣你是知道的,這次他為了你這麼大費周章,你以為他可以接受一事無成的結果嗎?」聰明的將所有的責任全往火耀日的身上推去,畢竟「火焰門」裡的人都知道,火耀日的暴烈脾性少有人能夠抵擋。
  
  這是個威脅,但文連星可也不是省油的燈。「不要逼我放棄這分友誼,你該知道只要我下定決心去做的事,是沒有做不到的。」
  
  「這……」瞿焰月還在猶豫,但他的背後已經響起另一人的聲音。「讓他回來吧!」
  
  此時此刻站在瞿焰月身後的是他們另外兩位好友火耀日和東方慕辰。
  
  「星說的也有道理,這是他向自己的事,我們插手的已經太多了,其他的就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好吧!可是我得先聲明,你就算真的要走,至少也得等手術的結果出來之後再走,否則這個刀我不開。」
  
  瞿焰月表面上是同意,可是心中的如意算盤打得可響亮,從手術前的檢查評估到確定愈後的成效,少說也要半年的時間,他就不相信不夠時間替星洗腦。
  
  反正這個媒他是做定了,非得要使出渾身解數將他們送人洞房才行。
  
  「還有你的婚還是得結,這是我的最後底限,還是一句老話,我不幫和我無關的人動刀,至少在開刀前你們得是夫妻。」
  
  「行!」不知瞿焰月心思的流轉,但見好友們不再強逼,於是文連星也退了一步,接受了這兩個條件。
  
  向好友們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有友如此,夫復何求!
  
  夕陽紅,浪濤洶湧,像是一片翻騰的血海似的,帶著一些詭譎的艷麗。
  
  如此的美景,讓程黎雁看得幾乎著迷,臉上的表情不再冰冷,甚至還因為海浪極致的美麗舞動而勾勒起一抹淺淺的笑容。
  
  已經想不起來有多久的時間,沒有這麼接近和欣賞大自然的風光了。
  
  她貪戀著這樣的平靜,就像以往貪戀著待在星身邊時,那種……
  
  天啊!她在想什麼呵!
  
  搖了搖頭,企圖搖去腦海中不該有的想法,雖然不恨但卻不能忘卻死心,雖然她其實可以體諒當年他這麼做的苦衷。
  
  只是瞭解是一回事,那殘忍的背叛……終究難忘呵!
  
  「在想什麼?,,輕巧的靠近她的身邊,為她添上一件厚衣裳,然後將一個公文封擺在她面前的圓桌上,這才在她的面前落坐。
  
  感受到背上的溫暖,程黎雁張口想說些什麼,可是又怕壞了彼此的心情,只好作罷。
  
  「想不想下水玩一玩?」像是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文連星逕自提出誘人的提議。
  
  「真的嗎?」細緻的臉龐彷彿罩上一層教人炫目的光釆,可不一會卻又黯淡。「我想我的腿不適合吧!」
  
  「你信不信我?」直起頎長勁瘦的身軀,文連星步至程黎雁身旁,朝她伸出手,靜靜的等待。
  
  「我……」
  
  他這是在索取她的信任嗎!他憑什麼,而自己又怎麼能夠!
  
  儘管他的提議是這樣動人,即使這幾日來他的溫柔幾乎讓她想要不顧一切的忘懷那傷人的前塵往事,可是他的要求還是太過了。
  
  緊咬著下唇,程黎雁蔥白的五指緊握成拳。
  
  像是明白她的猶豫,文連星也沒有多說什麼,任由苦澀泛至心間,但儘管感受得到她的抗拒,可他仍希望滿足她眸中的渴望。
  
  突然間他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然後堅定的一步步地朝著海面走去。
  
  她緊緊的扯著文連星的衣領,口中不住的嚷著,「我不要玩水了,我要回去!」望著那片寬闊的海洋,程黎雁突然間害怕了起來。
  
  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驚慌,他一步一步的走進廣闊的海洋,直到被他穩穩抱在胸前的程黎雁雙手能輕易的掬起海水,他才停止前進。
  
  「試試看!」帶著鼓勵,文連星漾起一抹魔魅的笑容。
  
  止住害怕小心翼翼的抬手滑過那一道清涼,程黎雁臉上乍然浮現一絲驚喜。
  
  能這樣靠近大自然,真好!
  
  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容,少了方纔的小心翼翼,她高興的一次又一次地撥弄著鹹澀的海水。
  
  當眼角瞥見直凝著她的文連星時,隱匿已久的頑皮心性頓起,雙手掬水往他那俊逸的臉上一撥,他頓時成了落湯雞。
  
  「可惡的丫頭!」被潑得一身濕,文連星佯裝生氣的低吼了一聲,作勢便要將她的身子拋出。
  
  嚇得她尖叫連連,雙手緊緊的攬著他的頸項怎麼也不肯放手。「喂,你別胡來,我可是個殘廢,禁不起你這樣的折騰。」
  
  「殘廢」兩字一出,原本靜謐愉悅的氣氛剎那間全都消失無蹤。
  
  文連星臉上的笑頓時凝結。「別將這樣殘忍的字眼用在自己的身上,我……」
  
  「這是事實,沒什麼不好說的。」不知是想要傷誰,程黎雁固執的說出這個事實。「我本來就是少了一雙腿的人,這不是殘廢是什麼?」
  
  「你……別再說了!」絲絲縷縷的心疼轉變成無限的憤怒,文連星鐵青著一張臉低吼著,炯炯的雙眼則狠狠地瞪視著她。「你不是什麼殘廢,我不准你這麼說自己。」
  
  被他莫名地這麼一凶,程黎雁也惱火了,她氣憤的大吼回去,顧不得方纔的害怕,雙手用力的捶打著他寬闊的胸膛,現在的她寧願落水,也不想再繼續待在他的懷抱中。
  
  「不准!我不准你再這麼說自己。」又是一句震天的低吼,氣極的文連星為了堵住她那自殘的話語,想都沒想的俯首吻住她的唇。
  
  無比熟悉的感覺在兩唇交纏的那一刻震撼住彼此,他那溫潤的氣息讓她著迷沉醉。
  
  閉上眼,任由他的唇恣意地在她的唇上輾轉纏綿,就在她幾乎因為這個吻而忘了一切的時候,那股熟悉的氣息卻突然的抽離,透著迷濛的雙眼,她看到臉上再無激狂憤怒的文連星正面無表情的抱著她往回走。
  
  將她安穩的放置在走廊上的桌子旁,他只淡淡的交代道:「我去準備晚餐。」
  
  望著他略顯孤獨的背影,程黎雁的心房驀地緊緊揪起,彷彿能夠感受到他的傷痛似的。
  
  有那麼一刻,她竟想就這麼拋下往昔的恩怨情仇,與他一起隱居在這座遺世的小島上,只有兩人相偎,而沒有凡事的煩惱。
  
  為了擺脫這種莫名的感覺,她將自己的視線移至剛剛文連星放置在桌上的公文袋,並且抽出裡頭的東西。
  
  不經意的一瞥,那裡頭的東西便吸引她的目光,也讓她漸漸解凍的心又冰封起來。
  
  香噴噴的菜餚幾乎擺滿整張桌子,而且全都是程黎雁愛吃的,端看那桌上的菜色,就知道他正試圖以這些美食收買她的心。
  
  有糖醋排骨、銀杏燴絲瓜、醬子肉、燜苦瓜、番茄炒蛋……
  
  都是以前她愛纏著文連星做給她吃的萊,別看他俊俊挺挺一副大男人的模樣,他的廚藝卻出奇的好,可以將一道道看起來簡單的菜餚做成讓人食指大動的美食。
  
  但如今身處在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餚面前,程黎雁卻失去食慾。
  
  她漠然的撥弄著菜餚,不管文連星舉著夾了多少菜到她碗裡,她就是不吃。
  
  「怎麼不吃?」她的反常終於引起文連星的注意,他放下端在手中的碗筷,溫柔的問道:「怎麼啦?菜不合你胃口嗎?」
  
  在面對他的溫柔,程黎雁只覺得噁心。如果她有一雙完好的腳,她一定會立即飛奔離去,但此刻的她做不到,只能緊抿著唇將眼神偏向廊柱外的黑暗,就算逃不了,她也不要看到他的虛偽,因為那會讓她感覺到自己的愚蠢。
  
  什麼愛她?,什麼贖罪?只怕那都不過是他想要達成目的的一個手段吧!
  
  終於察覺到黎兒心情的異常,他移了個座位半是強制的將她的臉轉向他,不讓她逃避。
  
  本來他還以為,他們能夠靜靜的度過這島上的最後一夜,伴著海濤聲吃著他親手為她烹調的晚餐,或許不能說是浪漫,但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他一輩子的回憶。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不過去煮了頓飯回來,黎兒卻又恢復成那個不說不笑,將自己禁錮的樣子。
  
  「別碰我!」程黎雁冷然又嫌惡的說道。「你的碰觸讓我覺得噁心。」
  
  「你……」她的話宛若一支支冷然的箭,筆直的命中文連星那早巳傷痕柔柔的心,但即使心痛,他卻依然執著的問道:「你究竟怎麼了?就算覺得我噁心,也該給我個原因吧!」
  
  這幾天,因為月的惡作劇,在別墅內寸步難行的黎兒多半由他抱著,才能在別墅內移動。
  
  雖然初時的她難免抗拒,可在扭不過他的堅持後也總是順服,這樣的親近她都沒有將「噁心」兩字說出口過,為什麼她今天會這麼說?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原來你設計這一切,都是別有目的。」目光頓時變得凌厲,她不再閃避的直視著文連星,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虛假。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敢相信這話會自黎兒的口中說出,他還以為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他們之間就算不能回到往昔,但至少能夠和平以對。
  
  「你還好意思問我什麼意思?!」若不是她早巳洞悉他的詭計,還真會被他這幾天來精湛的演技給騙過。
  
  「既然我如此被你嫌惡,那麼我想我總該有權利知道原因吧?」文連星直視著她,執意要求一個理由。
  
  冷冷一笑,程黎雁深吸一口氣,緩緩從身後拿出他方才遺忘在桌上的公文封。
  
  終於知道黎兒的態度為什麼會在轉瞬之間變得冷凝,顯然她已經看過那個公文封裡的結婚證書了,那張他本來打算在明晨離去前才要她簽名的結婚證書。
  
  「我已經知曉你所有的詭計了,你真的覺得你還有繼續作戲的價值嗎?」嘲諷的笑掛在嘴角,她的眸光滿是增厭。「你太不小心了!」
  
  「這是……」文連星試著想要解釋,但她卻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這是結婚證書!」程黎雁接了口,然後以森冷的語氣繼續問道:「你讓我離開這座島的最後一個條件,就是要我簽了這張結婚證書,然後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讓錯兒變成你的兒子,是嗎?」
  
  所有的溫柔終究只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掠奪,她的心再次因為這樣的發現而痛著、很著。
  
  「事情不是這樣的……」面對她眸眼中的憤怒,文連星試著想要解釋,但卻依然沒有這個機會。
  
  「如果事情不是這樣,那這張結婚證書上,為什麼有你和我的名字,別告訴我你是真心想娶我這個殘廢做妻子,我不相信這是你會做的事情,更何況我也不會答應,因為就算我答應不恨你了,但卻管不住自己的心。」
  
  是口不擇言嗎?程黎雁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被傷害了,所以她要反擊。
  
  「你……」文連星張口欲言,但轉念一向,就讓她很吧!
  
  有時候恨也是一種生存的原動力。
  
  就算月對她的手術有七成的把握,可剩下三成亦屬天意,或許讓她恨著,能夠讓她有活下去的堅持,那也就夠了。
  
  在這樣的想法下,他快速的收起眸中因為被誤解而受的傷,冷硬的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麼你便該知道要想離開這裡的惟一方法,就是簽了這張結婚證書。」
  
  「我不會簽的!你以為我會因為這樣而屈服嗎?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想要一輩子與我在這裡廝守嗎?我是不介意,但你真的能面對我而不感到噁心嗎?」文連星聳了聳肩,不在乎的反問。
  
  「你……無恥!」看著文連星輕佻的態度,程黎雁氣憤至極的咒著,猛地一揮手,將滿桌的佳餚掃落地上。
  
  「自己考慮看看吧!」投給她的目光中有著太多濃重而複雜的情緒,但沉浸在怒氣中的程黎雁卻沒有發現,只是逕自的恨著、怨著。「這是你要離開惟一的條件。」
  
  再次投給她深情的一瞥,文連星什麼話都沒有再說的起身,體貼地往屋內走去,將所有的空間留給她。
  
  他想她會女吧!因為她不會願意再和他這個讓她感到噁心的男人共處一室,不是嗎?
  
  既然他深信簽了名會讓她重拾往日生活的歡笑,那麼即使被她恨著,他亦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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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8 00:43:44
第七章
  
  「我不會承認這個婚姻的!」程風起簡單的一句話,卻是擲地有聲,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他一大早得知文連星和程黎雁已經回到台灣來的消息,他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到「焰集團」的總部,想會一會這個私自將他妹妹帶走的男人。
  
  沒有想到,他話都還沒有說到一句,一張男女雙方簽了名的結婚證書像是個大炸彈似的,轟地一聲在他的眼前炸了開來。
  
  瞪著那張刺眼的結婚證書,程風起氣結的想要一把扯過那張證書,然後將它撕個稀巴爛。
  
  但向來沉穩的他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用炯炯有神的雙目直視著文連星,然後堅定的宣告著自己的立場。
  
  「我並不在乎你承不承認。」只手像是盜善心識的玩弄著手中的金筆,文連星微微的揚起一抹笑。
  
  與程風起那嚴陣以待的緊繃相比,他的態度顯得過於的輕鬆閒適,彷彿他此刻面對的不是一個極欲替妹妹討公道的兄長,而是自家下屬似的。
  
  「你該知道,雁兒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你眼中一無所有的孤女,她所擁有的足以和你,甚至整個『焰集團』相抗衡。」他明白的告訴文連星,為了他們程家最受疼寵的小妹,他會不惜用整個程氏做後盾,替她打一場轟轟烈烈的仗。
  
  面對他的威脅,文連星依然淡笑不語,只是逕自看著他。
  
  「她人在哪裡?」程風起又問。
  
  「我們的家。」文連星的語氣又是那種氣死人的理所當然,彷彿他們的婚姻是受到眾人的祝福一般。「我打算等一下去接錯兒,畢竟黎兒很思念他。」
  
  「你休想!」差點被氣得七竅生煙,時至今日程風起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雲湧每次一說起他,就會氣得咬牙切齒。
  
  虧他還曾經想過要幫助文連星和雁兒團圓,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男人,真是枉費。
  
  程風起牙一咬,頓起準備起身走人。
  
  「大舅子且慢。」文連星出聲留人,可是憤怒之下的程風起壓根就不想理會他,連回頭都懶。
  
  這個稱呼著實刺耳,令他只想立時飛奔回家,然後和好友一同商量出一個將雁兒救出「火坑」的方法。
  
  「或許你會對這個有興趣。」慢條斯理的伸手將抽屜拉開,文連星取出另一份文件扔在桌上。「看看吧!不看可是會後悔喔!」
  
  對著程風起壯碩的背影,他臉上浮現一抹促狹的笑意。
  
  這算是個小小的報復吧!報復他們兄弟倆曾經對黎兒有過的忽視。
  
  「我沒興趣。」頭也不回的撂下惱怒的話語,程風起壓根就不想理他,依然繼續著離開的步伐。
  
  「袋子裡是一份報告書,和一份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那麼這兩樣東西都會是你的。」
  
  文連星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的將東西拿出來,整齊的排放在桌上,像是料定了他一定會回頭似的。
  
  果不其然,程風起原本忿然的大跨步頓時止住,他霍的回過身,果然見到了文連星擺在桌上的文件。
  
  他怔怔的瞪著那份文件好半晌,這才疑惑的問道:「如果兩份見鬼的文件都是你口中所說的東西,那你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看著程風起臉上的青白交錯,文連星收起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拿起文件,起身緩步的踱到程風起身前,直視著他的眼問道:「想要驗證看看嗎?」
  
  程風起並沒有伸手接過,他只想先搞清楚,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會逼雁兒和我結婚,其實是不得已的。」
  
  他的話聽到程風起的耳裡,幾乎等同於「我其實並不想和黎雁結婚」,所以文連星的話聲剛落,他的耳裡立刻傳來連串的低咒——
  
  「他X的!你逼不得已個鬼,難不成有人拿著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簽下結婚證書!既然你不想這麼做,那麼幹麼還做!難不成你以為雁兒她想嫁你嗎!別淨往自己臉上貼金,她恨你都來不及了。」
  
  「我知道,所以我簽下了離婚協議書,沒有任何條件。」對於程風起的怒咒,文連星沒有絲毫反擊,只是平靜的點點頭,並將那份離婚協議書直接塞進他的手裡。
  
  「既然你已簽下離婚協議書,那又何必逼雁兒簽
  
  下結婚證書?」伸手接過那份文件,程風起並不忙著翻開。
  
  他審視著文連星磊落的態度,心中的怒火奇異的乎息了。「給我一個答案。」
  
  或許是他眸中那教人無法忽視的痛吧!程風起意識到他這一切的作為似乎帶著某種他不知道的目的。
  
  或許不像他們原先臆測的那麼簡單,甚至不關錯兒的事,他的算計感覺不出一絲掠奪的惡意。
  
  文連星看著逐漸回復心平氣和的程風起,臉上揚起一抹讚賞的笑容。
  
  他那昂然的身軀,內斂的情緒,雖然算得上是一個深沉的男人,但他也確信他絕對可以成為保護黎兒的最佳屏障。
  
  原來從頭到尾的輕忽只不過是一次試探,試探程風起有沒有保護雁兒的決心和能力。
  
  如今他通過了考驗,那麼有朝一日他也可以放心的把他的黎兒托付給他。
  
  沒有回答程風起的問題,文連星僅是揚了揚手中的另一份文件,然後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雁兒從前檢查的報告,我有一個朋友說他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治好黎兒的腿,如果你願意出面,勸黎兒開刀動手術,那麼你手中的離婚協議書就可以生效,而我也會永遠退出他們母子的生活。」
  
  這樣的保證在程風起聽來,說是震驚猶不足以形容。
  
  難道讓雁兒開刀就是他做這一切的目的嗎?如果是的話,那他又為什麼要那麼做。
  
  「既然你在還沒結婚之前就已經決定要離婚,那麼又何必一定要雁兒簽下結婚證書?」
  
  「這是我朋友的條件,他雖然有很高的醫術,但卻沒有濟世救人的醫心,他從不醫和自己無關之人,要黎兒簽下結婚證書,是惟一讓她和他有關的方法。」
  
  啥!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程風起顯然有些不能接受,他既已辜負雁兒在先,又何必在此時費盡心機的讓雁兒得到康復的機會,該不會是……
  
  「我要一個你這麼做的理由。」程風起很自然的將心中的疑問問出口。
  
  眼見文連星雖然默默無語,但流轉在眸中的愛戀憂傷卻是騙不了人的,他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你很愛她!」程風起用的甚至不是疑問句,顯然心中已然有了定見。
  
  文連星依然不語,甚至回過身子,避開程風起的打量。
  
  「既然愛她,當初又為何要那樣傷她?」這是程風起心中永難釋懷的痛,眼見妹妹受盡苦楚,他認為他有權利得到答案。
  
  所以即使明知這個問題或許傷人,但卻執意要問,可他得到的依然只是一陣靜默。
  
  「你若不說,我不會答應勸雁兒開刀,這是你欠我的答案。」程風起是個商人,自然知道什麼是他可利用的。
  
  「有很多時候,該做什麼事不是我可以抉擇的,對那時幾乎可說是什麼都沒有的我來說,娶個富家女可以縮短我為父母報仇的時間。」顯然瞭解到程風起也是一個意志堅定的男人,於是文連星不再浪費時間的用最簡短的話語,不帶一絲情緒的說道。
  
  「如果時光再重來一次,你還會作出同樣的選擇嗎?」程風起又問。
  
  「我一直以為實現誓言是我此生惟一的目標,但在失去黎兒之後,我才發現黎兒對我來說更重於自己的生命。」
  
  有命才有能力實現誓言,文連星在回答的同時,已然在父母之仇與黎兒之間分出了個孰重孰輕。
  
  「那你又為何要簽下離婚協議書,趁這個機會將黎兒留在身邊,不好嗎?」
  
  「過往的一切是她的噩夢,我不以為她會願意待在一個造就了她噩夢的男人身邊。」既然已經開了頭,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文連星有問必答。
  
  終於問完了所有想問的問題,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原要拂袖而去的程風起竟破天荒的走上前去拍了拍文連星的肩頭。
  
  「你這樣的做法與逃避無異,我不以為你是這樣怯懦的男人。」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後,程風起拿了所有的資料走人。「還有,我答應你的條件,我會勸黎兒接受手術。」
  
  「不要提到我,我想你成功的機率會多些。」這是要求,也是請求,文連星對著程風起的背影說道。
  
  沒有承諾,也沒有拒絕,程風起甚至沒有回過身,只是朝著他的方向擺了擺手就離開了。
  
  程黎雁怎麼也沒有料到,一次想要了斷一切的拜訪,結果卻是愈發的糾纏不清。
  
  望著那精心設計的花園,還有室內每一處體貼的無障礙設計,他甚至神通廣大到找來以前照顧自己的看護,幫助她一些生活上的瑣事。
  
  這樣的體貼讓她開始迷惘,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繼續很著他。
  
  這一紙結婚證書雖然如她所願的將她帶回台灣,卻也讓她陷入了更加複雜難解的情境之中。
  
  首先,是她不被准許回到是非園,他以半強制性的手段將她幽禁在這兒,但理由說的卻是冠冕堂皇。
  
  因為她是他的妻!這是他告訴她的理由,可她卻不這麼認為,這或許只是他想要回錯兒的另一個手段吧!
  
  被迫住在這兒,時時見著他的面,那不知該很、該怨,甚至是心底那總是因他而悄悄悸動的複雜情緒讓程黎雁漸漸回到往昔的冰冷與沉默,經常大半天說不上一句話。
  
  「媽咪!」大老遠的,一個小小的身影飛奔而至,那一聲嬌軟的呼喚像是熱力十足的陽光,迅速的溶化了她的冷凝。,
  
  漾起一抹笑,坐在輪椅上的程黎雁大大的張開雙手,將程錯小小的身子牢牢的擁在懷中。
  
  「媽咪,我好想你!」嬌嬌軟軟的聲音呢喃著對母親的想念。
  
  「我也很想你這個小傢伙啊!」親暱的與兒子額對額的相視,孩子輕易的獲得了她發自內心的笑顏。
  
  「看起來,你在這裡過得不錯。」帶著程錯前來的程風起,望著程黎雁的笑顏,滿意的說道。
  
  「大哥!」她低呼了一聲,對於程風起的突然出現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知道……」
  
  想到自己的任性,再次將自己置於這樣進退兩難的窘境,程黎雁低下頭不敢直視那雙炯眸,就怕會被責怪。
  
  大哥怎麼會知道她在這兒?難道文連星已經這麼迫不及待的去彰顯他的劣行了嗎?
  
  「你失蹤了一個禮拜,大哥派出所有的人在找你,最後得知你是被文連星結帶走了,所以他一回來,我就立刻去找他要人,自然也就知道你在這兒了。」.
  
  簡單的解釋自己在這裡的原因,但見雁兒在自己提到文連星時,眼神黯了一黯,程風起便知道這對有情人的心結已是愈結愈深。
  
  他緩緩的步至程黎雁身邊,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髮,語氣帶著些許的責怪。「怎麼結婚這種大事,也不和大哥商量,你也知道大哥總想著要風風光光的把你給嫁出去。」
  
  「大哥,我不是……」她想要告訴大哥她不是心甘情願嫁的,可是又不想再次讓他們擔心,於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這一次的仗,她要自己打,她相信自己總有辦法讓文連星滾離她的生命,畢竟她的手中還握有他報仇成功與否的關鍵,不是嗎?
  
  佯裝不知道她是被逼的,程風起漾起一抹笑,又說道:「傻瓜!難不成你以為大哥會不贊成嗎?其實只要你覺得幸福,就算你嫁的人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我也不會反對,何況是你本就愛著文連星。」
  
  她再次低頭無語,很多事一旦錯過了開口的時機,就沒必要說了。
  
  「他對你好嗎?」程風起關心的問道。
  
  「很好!」程黎雁的語氣悶悶的。
  
  他對她是真的很好,只除了逼她嫁他,還有逼著她來這兒住之外,其餘的任何事只要她說出口,他都做得到。
  
  包括她說不想見到他,他都可以真的不入她的眼,即使他日日歸來,但就是有辦法像個雷達似的,不踏進她所在的範圍之內。
  
  但這樣的結果並不真正讓她感到高興,有時候明知道他在屋子裡,卻看不到他的人,那種感覺竟教她覺得苦澀。
  
  有時候,就連自己都要忍不住的懷疑,這樣的結果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那就好。」聽到黎雁的回答,程風起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對著她問道:「雁兒,你願意再一次試著站起來嗎?」
  
  聽到兄長的問題,程黎雁猛地抬頭,面露驚訝的直揪著他。「大哥,你為什麼這麼問?」
  
  她以為她這雙腿早就已經沒有希望了,當年那個醫生不也說嗎?就算開刀,成功的機率不到百分之一,如果冒險開刀,失敗的話,輕則成為植物人,重則喪命,這樣的賭注讓兄長們堅決不讓她去試上一試,現在怎麼會主動提起這件事呢?
  
  彷彿察覺了她的疑惑,程風起簡單的解釋,「大哥找著了一個醫生,他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治好你的腿,就算失敗,他也保證最糟的情況就是像現在這樣,你願意試一試嗎?」
  
  這也是他沒有在和文連星談完的當天就來看她的原因,他先依著文連星給他的資料找到瞿焰月,在與他晤談了半天之後,他就已經決定將雁兒的健康交給瞿焰月,而將她的幸福交給文連星。
  
  「這是真的嗎?」原以早就沒有希望的事,如今卻又燃起一絲的希望,程黎雁的臉上不由得浮現一股躍躍欲試的光芒。
  
  「你願意試一試嗎?」儘管早已自她臉上得到答案,但程風起仍尊重的問道。
  
  「嗯!」程黎雁用力的點了點頭,大哥的話讓她燃起了希望。
  
  「不和文連星商量一下嗎?他可是你的丈夫呢!」程風起故意這麼問道。
  
  「不需要!」她斬釘截鐵的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
  
  她的生命由她自己來決定,不需要旁人插手,終有一天她會重新在他的面前站起來,然後直挺挺的離開這座牢籠。
  
  「那好吧!過兩天我就安排你到醫院檢查一下。」
  
  對於程黎雁的拒絕,程風起沒有多說什麼,反正她很快就會「不小心」知道所有的事情,知道一切都是她的男人替她苦心安排的。
  
  微蒙的天色透著淡淡的曙光,一夜無眠的程黎雁坐在陽台上,恣意的領略著清晨時分的微涼。
  
  眺望著這方逐漸發亮的天空,她忽然有著想要再見文連星一面的衝動。
  
  今天,她就要進醫院去開刀了,雖然醫生再三向她保證這次手術不論成功與否,都沒有生命的危險,可是面對人生再一次的重大變數,她卻不爭氣的想要在此時刻見他一面。
  
  令人感到矛盾的思念似乎在這幾天他刻意迴避的行為中,漸漸在她的心中發酵著。
  
  程黎雁猛的搖了搖頭,卻搖不去他那固執徘徊在腦海中頑長勁瘦的身影。
  
  這幾天,她的腦海中總是不斷的浮上他們在火焰島上相處的情形,那個激動吶喊著「他愛她」的他,那個細心呵護著她的他,還有那個以威脅的手段強迫她簽下結婚證書的他。
  
  究竟哪一個他是真正的他?
  
  在他反反覆覆的態度中,她的心情也跟著反反覆覆的在增厭與怒氣中度過,不曾仔細思索。
  
  可如今靜下心來想想,他的行徑與大哥的態度似乎都透著一股令她難以摸透的古怪。
  
  想到這裡,她的手彷彿有著自己的意識似的,自動操控著輪椅往房門口滑去。
  
  她想見他一面,想要問清楚心中所有的疑惑,但她沒有想到,門才一開,映入眼簾的竟會是那張時時浮在腦海的臉龐。
  
  「你怎麼在這裡?」看著斜倚在門房前的文連星,程黎雁詫異的問道。
  
  「我想送你去醫院,可是又怕你不想見到我,所以……」他聳了聳肩,輕描淡寫的解釋著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雙眸貪婪的想增加所有屬於她的記憶,雖然自從她住進來的每一夜,他都會偷偷的溜進她的房間,佇足她的床畔,只為貪見她美麗的容顏,可是那樣的記憶似乎總是嫌不夠似的。
  
  「難不成你在這兒等了一夜?」望著他那帶著疲憊的眼眸,程黎雁驚詫的發現他似乎在這裡等待很久了。
  
  這樣的發現讓她忍不住柳眉微皺,心中那抹怪異的感覺再次升起。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文連星往昔的俊逸瀟灑在此刻彷彿全都消失不見了,整個人透露著一股即將離別的蒼涼氣息。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將雙眸定定的鎖在她的臉龐,彷彿是想要將她的一切完整的輸入自己的腦海一般。
  
  被他那種莫名炙熱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程黎雁忍不住別開眸光,語氣中有著一抹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渴望。「你是不是有話想要對我說?」
  
  但這樣的渴望在文連星的耳中聽來卻像是不耐,這樣的感覺讓他的臉色明顯的一黯,但卻依然靜默。
  
  得不到答案,程黎雁的火氣頓時往上直冒。「若是沒有話說,你就先回房去吧!我也該去準備一下了。」
  
  氣憤的想要回過輪椅進房,但卻被他拉住。
  
  文連星來到她的面前,將一個公文封遞給她。「我想這個是該還給你的東西。」
  
  「這是什麼?」程黎雁並沒有伸手接過,只是掃了一眼那顯得有些熟悉的公文封。
  
  「這是你被月他們算計那天遺落的周氏企業的股票,今天月才拿來還給我。」
  
  「為什麼要還給我?」她抬眼看他,裡面的東西有些是不記名的,要占為已有是輕而易舉的,若再加上他本來有的股份,那麼就算他明天要將周氏易主,也不會是什麼難事。「你不怕我讓你的仇報不成?」
  
  文連星聳了聳肩,對於她的問題不置可否。「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你該用它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那你父母的仇呢?周氏的前身不就是文峰企業,是你爸媽一手創立起來的,不是嗎?」
  
  其實這是她最近才知道的,當年周文忠以著極為卑劣的手段逼死了文連星的父母,然後將文峰企業占為已有,所以他才會這麼恨周文忠。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心平氣和且主動的和他談論這個話題,畢竟當年他負她,起因也是這個,所以這一直是她心裡的痛。
  
  她向來只是忽視它,甚至將之視為報復他或鉗制他的一項利器。
  
  對於她的問題,文連星僅僅只是揚起一抹無所謂的笑。「那似乎是我該擔心的問題,而不是你的。」
  
  「我……」程黎雁頓時語塞,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的問題逾越於她的關心。「只是隨便問問,你不用自做多情的以為我是在擔心。」
  
  「不管你是不是在擔心,但你明天要開刀,你應該還記得吧?」
  
  「這種事誰會忘記?」她不悅的蹙起眉應道。
  
  「既然記得,你就該將心力全放在康復上。」
  
  「這種事不用你交代,我已經迫不及待準備在我能站起來後,去找律師辦好離婚。」程黎雁氣急敗壞的宣誓著。
  
  「傻瓜!不用這麼麻煩的。」文連星喃喃的說道,在她還沒弄懂他在咕噥什麼之際,他突然曲膝而跪,雙眼與她水亮的圓眸平視。「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聽著他那魔魅而迷人的嗓音,她不由自覺的也軟下氣勢。
  
  「答應我,等你腳好了之後,你和錯兒一定要過得很快樂、很幸福,就像還沒認識我的時候那樣,做個既任性又聰明的小公主。」
  
  聽見他的要求,程黎雁兩道柳眉急速的往中間攏起,瞪著文連星,心中那抹怪異的感覺愈來愈盛。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想要弄清楚,但他卻沒有給她機會。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可是……」她還想再說什麼,但文連星已經繞至她背後,沉默的推動著她的輪椅。
  
  甚至在前往醫院的路上,他依然只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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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8 00:44:08
第八章
  
  慎而重之的將那一幀對他而言惟一珍貴的照片放在衣物上,然後輕輕閩上行李箱。
  
  那只行李箱很輕,惟一沉重的是它裝載了滿滿的思念。
  
  再次環視著房內的一切,文連星的心中除了不捨之外,便是釋然。
  
  他即將為他心愛的女人做一件對的事情。
  
  很難想像,當手術室緊闔的門扉開啟的一刻,當他看到月臉上那種征服困難後的得意笑容時,他心裡複雜的感覺。
  
  他知道他離開的日子即將來臨,儘管離開他們母子就像是硬生生的將他的心臟剝離,但那種痛楚他卻甘之如飴。
  
  因為他已經可以預知,在不久的將來,他所愛的女人將站在世人面前重新的發光、發亮。
  
  他更相信他們母子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一如他還沒出現時那般。
  
  再次環視著屋內的一切,深吸了一口氣後,他提起行李箱毅然決然的邁開步伐。
  
  突然間,一聲奇異的巨響「砰」的一聲在他的耳際炸開,一扇精緻且厚重的槐木門已然隨著那聲巨響「陳屍」地上。
  
  文連星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一個熊般的魁梧男人就像是座煞不住車的火車頭衝了進來。
  
  來人一見他手上的行李箱,還來不及喘口氣,便已經氣得破口大罵。
  
  「該死的,月說的果然沒錯,你竟然真的打算一聲不吭的就走人。」
  
  「看吧!我就知道他想走,和你們說你們還不信,非得親眼見著才相信他這個男人沒心少肺。」
  
  跟著氣急敗壞的火耀日走進房門的人是瞿陷月,只見他的俊容上仍然存在著實行重大手術後的疲累。
  
  微微的歎了一口氣,文連星環視著眼前的好友們,心知自己本來想要學學徐志摩的瀟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如今看來是行不通了。
  
  環視著眾人怒氣騰騰的眼神,他有些無奈的開口,「你們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你竟然真的該死地想要落跑?!」火耀日的臉上滿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憤怒,他快速的接口,甚至還用力的板動手指,發出嗄嗄作響的聲音,顯然已經做好了開打的準備。
  
  開玩笑!之前他不過硬著頭皮幫星打理「焰集團」幾天,就已經耗費了多少精力,讓他幾乎沒有時間回家抱老婆小孩。
  
  這下如果他再該死地讓星落跑成功,那不就等於宣告他愉悅安適的日子結束,他才不想累得像條狗一樣呢!
  
  「對!」迎著三雙不贊同的眼神,文連星不想再為自己辯解什麼,只是逕自承認道。「我訂的機票是在三小時後,你們是來幫我送行的嗎?」
  
  文連星大咧咧的坦誠自己的意圖,甚至對他們怒氣沖沖的表情視而不見。
  
  「送你他媽的鬼行!」震天的暴吼再次響起,幾乎震去半邊的屋頂。「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的看你拋下我們這些兄弟一個人離開?」
  
  「是啊!再怎麼說,我們也算有著革命的情感,感情比親兄弟還親,甚至胼手胝足的一起打下了『火焰門,和『焰集團,這黑白半邊天,你以為我們會就這麼看
  
  著你離去嗎?」
  
  不同於火耀日的火爆質問,瞿陷月試著用動之以情的方式軟聲以對。
  
  早先當他從手術室出來時,星只問了他一句話,「手術成功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便什麼也沒有說的轉身就走,看著他孤寂的背影,他的心中猛然竄起一種即將離別的感傷,於是他顧不得自己的疲累,手術袍一換,就忙不迭的立刻拉著其他兩位兄弟跑來,還該死的真給他情中了星心中的盤算。
  
  開玩笑,他這輩子除了來不及救回自己心愛女人的憾恨之外,還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既然決定了要將星和程黎雁送作堆,就一定要實行,否則豈不是人生的一大恥辱,他是斷然不能接受的。
  
  「我不是一去不回。」看著他們氣急敗壞的樣子,文連星最後將視線定在看起來還算理智的東方慕辰臉上,冷靜但又無奈的說道。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東方慕辰雖然依然是那一抹子的冷,但包夾在問題之後的關心依然是清晰可見的。
  
  「不知道。」文連星聳了聳肩,再次任性的給了好友們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或許半年,或許一年。」
  
  「顯然火不會接受這個答案,我和月也不會。」東方慕辰斬釘截鐵的說。
  
  「我不以為你們會比較希望我留在台灣閉關。」揚起一抹肯定的笑容,他知道其實他們的怒氣全都來自於關心。
  
  這分關心他領略了,也會一輩子牢牢的記在心中,可是要他明明知道黎兒近在尺尺,卻不能靠近一分一毫,這樣的痛他不以為自己能夠承受。
  
  至少現在不行!
  
  「難道,我們真的留不住你?」濃眉揚起,開口的是瞿焰月,他的語氣中顯然已經有著不顧一切的威脅。「你不怕日真的對程氏大開殺戒?」
  
  「對!」像是要強調自己的憤怒似的,火耀日對瞿焰月的威脅讚許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你要是敢將『焰集團,丟給我,反正既然要辛苦了,我就乾脆將『程氏』也一併納入好了。」
  
  「你們不會的。」文連星顯然已經有著兵來將擋的胸有成竹。「除非你們希望我永遠都不再踏上台灣這塊土地。」
  
  「該死的!?再一次忍不住狠咒一聲,火耀日的鐵拳已經有了蠢蠢欲動的態勢。
  
  「看來你是非走不可了。」此話一出,瞿焰月便已經看到了他眸中的堅持,他知道那是不容撼動的。
  
  而文連星給他的回答則是再次提起自己的行李。「你們要保重。」話一說完,他毫不戀棧的邁開步伐。
  
  火耀日的拳頭最終沒有擊出,他頹然的放下手,破天荒的讓步。「我給你一年的時間,一年後你若不回來,小心我真的大開殺戒。」
  
  這是他的極限。
  
  「謝謝!」一年應該夠了吧,這短短的一年雖然不足以使他心中的痛消失,但他至少應該可以試著去習慣了。
  
  朝著好友們揮揮手,文連星不帶絲毫留戀的走人,最重要的情感他都已經牢牢的放在心裡了。
  
  一陣麻癢自她的腳底板傳來,程黎雁忍不住縮了縮腳趾。
  
  耳邊不斷傳來人們對話的聲音,「嗡嗡嗡」的由遠而近,那聲音中似乎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但不論她怎麼認真的傾聽,卻始終沒有聽到那個人的聲音,忍不住的她睜開沉重的眼皮,在蒙隴的視線中努力的尋找記憶中的那抹熟悉。
  
  「你終於醒了。」聲音中帶著清晰可辨的怨怪,但那人的雙手仍不斷的在她的腳底板搔癢。
  
  再次的縮了縮腳趾,程黎雁突然看到那個站在床畔的人臉上泛起一抹自信滿意的微笑。
  
  「你……」剛自麻醉後醒來,渾身無力,喉頭更覺艱澀,幾乎讓她發不出聲音。
  
  「恭喜你,你的手術很成功。」斂起笑容,瞿焰月淡淡的說道,壓迫著她神經傳導中樞的血塊已經被徹底的清除,她雙腿的瑟縮證明了她的腿有反應。
  
  定了定神,還來不及接受他的恭喜,程黎雁便已認出他來。
  
  他不是文連星的好朋友嗎?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會身穿醫生白袍。
  
  心中的疑惑讓她怒力的嚥了口口水,浸潤自己乾澀的喉頭,直到那火燒般的痛不再襲來,她這才以著沙啞的嗓音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顯然你連是誰幫你執力都不清楚,就像你總是不清楚旁人為你做了多少一樣。」語氣中帶著一絲譏消。
  
  瞿焰月很明白自己不善的語氣擺明了是在遷怒,可是只要一想到星默默的為她做盡一切後,卻依然得要一個人孤獨的遠走他鄉,他就忍不住的要生氣。
  
  反正現在星已經走了,那他也不用替他瞞得這麼辛苦,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在程黎雁睜眼的那一刻,將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訴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開刀的不是王醫生嗎?」不解的皺起眉,她記得從她重回醫院檢查的那一天開始,和她接觸的都是一名姓王的醫生,怎麼現在卻又變成了文連星的好友瞿焰月了呢!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所有腦中的疑問不斷的翻騰,隱約中她好像捉住了什麼,卻又一閃而逝。
  
  「王醫生?!」不屑的揚了揚劍眉。「他那技術充其量可以醫醫小病,你以為他有能力動這麼大的手術嗎?」
  
  「難不成動手術的人是你?」睜著明眸直瞪著瞿焰月的忿怒,程黎雁啟口問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還有什麼是我該知道,而我卻不知道的?」
  
  因為他眼底飛揚的自信和睥睨,她沒有異議的接受了他的說法。
  
  「你知道這次你的手術能成功,最大的功臣是誰嗎?」
  
  「你!」程黎雁理所當然的答道。
  
  「不,不是我。」他搖了搖頭,凝著她的眼神倏地變得凌厲,「你以為我會輕易的來為你動這手術?我是個有執照的醫生,甚至可以說是聖手,但我卻不愛救人,尤其不救與我無關之人。」
  
  「那為什麼替我開刀?」在他長串的話中,程黎雁只捉住這個重點。
  
  「因為你是他的妻!」簡單的給了她答案,他相信她是個聰明人,可以輕易的想出這其中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文連星為了能讓我接受手術,所以逼我簽下結婚證書?」程黎雁的語氣中有著不敢置信。
  
  「就是這個意思。」瞿焰月點了點頭,證實了她的猜測,全然不理會程黎雁此刻眸中乍然而至的震驚。「你的腿只要再經過適當的復健就能走路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二話不說就想轉身走人。
  
  「等一下,如果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人呢?」程黎雁心緒太過複雜,幾乎分不清是喜是怒。
  
  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但她最關心的卻是他的下落。
  
  「他離開了,不知去了哪裡。」停下腳步,瞿焰月聳了聳肩,不是他壞心的不告訴她,而是這個問題就連他也沒有辦法回答。
  
  像是早就熟知了他們的思考邏輯似的,文連星打自一踏進中正機場的大門,就開始和他們派去跟蹤他的人玩起捉迷藏,他們徹底的失去了他的蹤影。
  
  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被人打擾,所以他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離開了?!」心房像是被人重重的捶上一拳,程黎雁的耳際嗡嗡作響。
  
  原來那日清晨她自他的身上感受到的孤離感是真的,他真的再子離開了她。
  
  「你那是什麼表情,別表現得一副被拋棄的模樣,要知道是你先遺棄他的。」本來不打算再多說什麼,但見她怔愣的表情,瞿焰月忍不住開口。
  
  「先走的人總是他,不是嗎?」程黎雁反問,還理不清思緒,當年那抹被遺棄的感覺率先在她心底攀爬。
  
  「當年星是對不起你,可是你有沒有站在他的立場想過?父母之仇大過於天,若是他就這麼不聞不問的與你廝守,你真的能接受這樣的男人嗎?」
  
  彷彿可以透視她在想些什麼,霍焰月冷哼了一聲,隨後又追加一句,「我懶得再和你說,你若還有問題,就去問你大哥吧!他知道所有的一切。」
  
  「大哥他……」她還想再說什麼,但一抬頭卻只見瞿焰月離去的背影。
  
  滿心的疑問只得全塞進肚裡,任由它們在她的心底發酵。
  
  等待,彷彿再次成了她惟一能做的事情。
  
  程風起為程黎雁帶來一大束花朵,和鮮艷紅潤的大蘋果。
  
  「雁兒,王醫生說你的手術很成功,未來只要加以復健,就算是健步如飛也沒有問題。」
  
  一進病房,他便忙著換上帶來的鮮花,嘴裡宜著這個好消息。
  
  從瞿焰月的口中知道雁兒已然從手術後的昏睡中清醒,他忙不迭的放下所有公事跑來探她。
  
  對於她即將回復往日的健康,程風起眸眼間有著難掩的喜悅。
  
  「是王醫生,還是瞿醫生?」程黎雁的語調分不出是喜是怒,只是淡淡的問道。
  
  倏地停下手中所有的動作,程風起快速的回過身,臉上滿是訝然。
  
  「大哥,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這話究竟是王醫生說的,還是瞿醫生說的?」再一次重複自己的問題,她執拗的要得到答案。
  
  「你都知道了?」初時的震驚過去,程風起放下手中的鮮花,一屁股坐上她床側,然後揚起一抹笑。
  
  「有什麼是我該知道的嗎?」還是淡淡的語氣,但卻不難發現她其中夾雜的憤怒。
  
  被人隱瞞的滋味絕不好受,尤其是被自己的親人隱瞞。
  
  「是瞿焰月那個大嘴巴說的吧!本來我還希望親自告訴你所有的事情。」即使面對妹妹的怨怪,程風起臉上的笑依然沒有少上幾分。
  
  「為什麼要瞞我?」翻湧不止的心緒讓程黎雁卸下冰冷的面具,激動的問道。「這是我的事,我有權利知道。」
  
  「依你當時對他的情緒,知道了一切之後,你難道不會抗拒這一次的開刀?」他一針見血問得她啞然無語。
  
  那時候,文連星逼著她簽結婚證書,破壞了他們之間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和平,她的確不會容許自己去承他的恩。
  
  可是這依然不是瞞她的理由,程黎雁的眸光還是滿含著怨怪。
  
  「這是文連星的要求,他希望能讓你在開刀之後擁有新的生活,所以堅決不讓我把事情告訴你。」
  
  「可是你是我哥,難道不該……」站在妹妹這一邊嗎?
  
  她還想說話,但程風起打斷了她,「我本不應該答應他,但我知道他真的很愛你,所以我選擇尊重他。」
  
  「你又怎麼會知道他很愛我,這一切或許只不過是他的愧疚。」撇了撇唇,程黎雁不想相信他所做的一切是源自於愛。
  
  因為這樣會讓她有希望,但她卻怕極了那緊隨著希望而來的失望。
  
  那樣的苦,她嘗一次已賺太多,難道大哥不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容易讓人瘋狂愛上的男人嗎?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程風起逕自拉開西裝外套,並從內袋中掏出幾張紙遞給她。「這是他要我交給你的,看了這個之後,我想你會比我更相信他愛你。」
  
  她接過攤開來,才一看到文件上幾個斗大的字,她那宛若珍珠般的晶瑩淚水便已經成串落下。
  
  「離婚協議書」和「股權讓渡書」!
  
  他竟然給她一張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並且將他名下所有周氏企業的股份全都讓渡至她的名下。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不想報仇了嗎?
  
  「他可以為你放棄父母血海深仇,這樣的男人,你難道還能說他不愛你嗎?」
  
  天啊!就算她的心裡曾有山高海深的怨恨,也在看到這兩張薄薄的紙後全都化為烏有。
  
  「傻瓜!」激動莫名的她只能艱難的吐出這兩個字,便再也不能言語。
  
  「那一年,當他取消婚禮趕到醫院,我們已經把你接走,他從醫生及護土口中知曉你幾乎難以回天的嚴重傷勢,卻不知道我們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你送出國就醫。憑著最後一絲的希望,他進出各大醫院之中,直到他的好朋友們將他打醒,清楚的告知他你已經死了的訊息,他這才稍稍停止瘋狂的舉動。
  
  「之後他將你以前穿過的衣服和用過的東西,建造了一座衣冠塚,每年到了你出事的那一陣子,他就像個活死人,不是將自己關在屋子裡看你的相片,就是待在那座衣冠塚前向你贖罪,甚至還將酒當成白開水喝,彷彿殘害自己便能對你贖罪。
  
  「而今,他更是不希望你永遠難以從過往的陰霾中走出,所以他選擇在還你一雙健康的腿後,遠走他鄉。這樣的男人或許曾經錯待你,但他卻用很傻的方式在向你懺悔,向你訴說他的愛。」
  
  程風起快速且簡單的陳述著他自瞿焰月口中得知的事實,然後下了個結論。
  
  「他……」震驚猶不足以形容程黎雁的心情,但相較於震驚,那股糾著心的疼楚卻是讓她更加難以忍受的。
  
  忍不住的想要為他心疼,更忍不住的很起自己為什麼對他總是冷漠。
  
  即使明明知道自己還是愛他,卻仍選擇忽視,讓他受苦,也讓自己難受。;心中最後一絲對這分感情的愛恨糾結在此刻全都化了開,抬手抹去臉上的臉痕,細緻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堅定。
  
  「他在哪裡?」
  
  她要去找他,要立刻得到一個答案,一個他親口說出來的答案。
  
  為什麼為她做了這麼多事,卻又傻傻的不告訴她。
  
  「不知道。」程風起很誠實的回答。
  
  不想再給她任何空泛的希望,因為就連他和瞿焰月那群好朋友們都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什麼時候回來。
  
  幸福該是要去掙取的,如果雁兒真的有心,他相信他們終有一天會再見面的。
  
  程黎雁毫無異議的接受了兄長的答案,然後堅定的對他說:「既然知道了這一切,那麼我就不會讓他這樣一聲不吭的走人,只不過我還得先做兩件事。」
  
  迎視著她勇敢的眼神,程風起欣慰的笑了。
  
  她不自覺流露出來的自信,讓他相信她的幸福已經近了。
  
  「你想做什麼事?」他依然忍不住好奇的問了。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程黎雁只是笑而不答,昔日的陰霾盡數遠去,晶亮的眸中有著讓人莞爾的調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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