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千尋]偷生桃花種[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2-5-16 06:53:21
第十一章

  蔣和採取緊迫盯人術,二十四小時都在詹沂婕身邊賴著。

  早上,他們一起送小孩上學,她進公司、他在她公司上網;她出門接洽廠商、他當司機導航。

  下午,他們接小孩回家,有應酬時,就把兩個小傢伙送到蔣家,讓爺爺奶奶享受飴弄孫之樂,然後兩天一起赴約。

  於是詹沂婕又知道,那次購買童裝,也是蔣焎特意安排;而那位大客戶、賀惜今小姐是蔣焎的大嫂,天天送上門的鮮花,是他二嫂杜鵑的功勞。

  唉,他在她身邊布下的紅線真不少,蔣家上下、眾志成城,一心一意替小弟追回孩子的媽。

  詹沂婕苦笑。他是導演,策劃故事情節很有一套,她只是賺錢機器,在這方面不是他的對手。

  很快地,報紙上出現大標——蔣焎與他的新歡。

  但這回,蔣焎聘請的保全人員和公關很有用,成功阻止八卦媒體干擾他們的家庭生活。過沒幾天,新標題換了對象,大家對沒在演藝圈出沒的詹沂婕失去興趣。

  蔣焎是個好爸爸、好男人,他對詹沂婕體貼,對孩子照顧無微不至,他把所有的心思全用來經營家庭生活哦,即便她故意忽略,也不能否認,他把缺席的歲月,一點一點彌補。

  「再三分鐘,就可以上菜了。」蔣焎的頭從廚房往外探,一喊,兩個小孩不用人叫,就乖乖洗手上桌。

  他們讓蔣焎的廚藝徹底收服。

  倘若詹沂婕是九十分媽媽,那麼缺少的十分就是她的廚藝。對於吃,她總是隨便,不餓就可以,從不挑剔,偶爾她會帶兩個小孩出門打牙祭,就算盡了家庭主婦的職。可現在,蔣焎養刁了小孩的嘴。

  楚楚拿碗、漢漢擺湯筷,應該最忙碌的女主人硬是坐在主位上,靜靜地看著桌上的四菜一湯。

  她記得他的手藝有多棒,記得他用這招,替自己打點好同學教授的人際關係,也記得在異鄉,他的手藝弭平了她思鄉情緒。

  「看什麼?食物是拿來吃的,不是拿來觀賞的。」蔣焎的大手撥開她額前的劉海。

  她是怎麼了?怎麼沒推開他、沒有給他幾枚白眼?從什麼時候,他們變得這麼熟悉?

  是從他習慣性爬上她的床,與她徹底糾纏開始?或是從他體貼地在她的生理期後,為她熬上雞碗四物湯開始?還是在他開始替她洗衣服、帶小孩、徹底走入她的生活開始?

  她始終拒絕不了他的桃花臉,那麼是不是表示......她又將再度沉淪?

  「你都不必上班嗎?」她問。

  「我剛拍完一部大片子、休息中。」他給她夾了滿盤子白酒炒蛤俐,還細心把殼挑掉。

  那部片子她知道,未演先轟動,金馬獎拿定了,現在鎖定金獅、金像獎,他姓蔣嘛,熱愛拿獎,很正常。「你打算休息到什麼時候?」

  「到你願意嫁給我那天。」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她卻聽不出他有什麼條件理所當然。

  她不要嫁,嫁給他的風險比陌生人做生意還高,她是沉穩的熟女,絕不做危險投資。

  詹沂婕不說話,楚楚代替她回答,「爸爸,媽媽當新娘,我可以當花童嗎?」

  「當然,這還用說。」

  「那我要告訴小年,他比較可憐,都不能當爸爸媽媽的花童。」

  笨蛋!正常的爸爸媽媽都是先結婚才生小孩,他們家是特殊狀況。漢漢很受不了地看楚楚一眼。「白癡。」他用嘴形說話,沒正式發出聲音。

  「漢漢,不可以偷罵姊姊。」詹沂婕盯他一眼。

  世界上第二可憐的事是和白癡當雙胞胎,第一可憐呢?就是和白癡當雙胞胎,而且還要喊那個白癡「姊姊」。

  「漢漢太聰明,你不能用五歲孩子的標準看他。」蔣焎對她說完,摸摸兒子的頭問:「漢漢想不想上資優班。」

  「國小才有資優班,我在念幼稚園哦。」他最好不要跟楚楚同班,每天聽著一群笨蛋在聊天,他真的很想撞牆。

  「沒人規定,上完幼稚園才可以考資優班。」他有幾個在教育界服務的朋友,他可以試著替兒子想想辦法。

  「好啊,越早離開幼稚園越好。」

  「那我咧,爸爸,我要念什麼班?」楚楚嬌憨地笑著。

  「你不喜歡班上的同學嗎?」

  「喜歡啊,小年很可愛,佳佳也很好玩。」

  「那你就繼續留在幼稚園,不是很好?」

  「噢,那演戲呢?」

  「我和朋友約好了,明天帶你去試鏡。」蔣焎捏捏楚楚的蘋果臉說:「穿奶奶給你挑的那件粉紅色洋裝好不好?」

  「好啊,我最喜歡那件衣服......」

  「等等,你們說什麼試鏡?」詹沂婕插話,搞不懂前因後果。

  「楚楚想知道我的工作內容是什麼,剛好我有個朋友要拍乳品飲料的廣告,在找小童星,我想讓她去試試,增加一點生活經驗也滿好的。」

  「她要上學。」重點是,從什麼時候,他有權利安排小孩的未來了?不爽!

  「她只念幼稚園啊,請假一、兩天,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看詹沂婕不高興,蔣焎連忙轉頭看楚楚、漢漢,用眼神向他們搬救兵。

  「媽,我好想去拍廣告,以前敦穆叔叔說要帶我去都騙人啦,你讓我跟爸爸去一次好不好?」楚楚撒嬌功力無人能敵。

  「媽,我也想知道廣告是怎麼變出來的。」漢漢加話。

  「不如,我們全家一起去?」蔣焎的桃花眼對她眨呀眨,眨得她心花蕩漾。

  誰跟他是全家?搖頭,她才不掉進他的陷阱。「你們去就好。」

  「如果試鏡成功,楚楚大後天就會進棚拍廣告,你不想看她拍廣告的樣子?」

  他在引誘她?該死的,哪個當媽的不想參與這樣的驕傲,他太厲害,永遠知道從哪裡下針,紮得最準。

  「媽媽,你來看楚楚好不奧?」楚楚粘到她身上撒嬌。

  「說不定楚楚只有這次機會可以上電視,你不去的話,就沒有下次了。」漢漢比蔣焎更狠。

  她看看蔣焎的桃花眉、桃花眼,再看看漢漢似笑非笑的桃花嘴。投降!她添一碗湯,淡淡說:「拍攝時間確定之後,通知我。」

  「沒問題。」

  蔣焎伸出大掌,楚楚、漢漢輪流在他手上拍一下,他們成了同一陣線聯盟,她反倒成了對方敵手。

  不舒服,但沒立場反對。

  事實上,漢漢因為蔣焎,安靜的個性活潑許多,有個爸爸可以靠,他臉上的笑容增加。昨夜,漢漢甚至告訴她,他終於知道書上寫的幸福是什麼意思,跟他以前猜的完全不一樣。

  原來是這樣,這個早熟兒子,對於週遭的事早已敏感地嗅出異樣,卻什麼都不說,悶在肚子裏,靠直覺去想像。

  看著他們的互動,詹沂婕心底突然警鐘大作。

  楚楚、漢漢越來越習慣蔣焎、需要蔣焎,萬一哪天,蔣焎非離開不可,他們怎麼辦?

  她這樣對他不斷妥協,到底對不對?

  楚楚要聽公主王子,漢漢想聽偉人傳記,因此一人負責一個。

  念完床邊故事後,蔣焎和詹沂婕走出他們的房間,在客廳裏同時停下腳步。

  「沂婕,我有事想和你談談。」他拍拍她的肩。

  「很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談。」她不反對,轉身對著他。

  「嗯......不要。」她開始認真考慮,想要戒掉咖啡、糖果......戒掉和他有關的一切事項。

  他羽是把她拉到沙發上,順手在她後腰處墊一個抱枕,那是他的體貼,他知道她在生理期前幾天,容易腰酸背痛。「你要先說還是我?」

  「你先說。」

  「好,我先手。首先,我很肯定你的努力,這年頭,能夠在這個地段、不必靠貸款,買下一間這樣子的公寓,實在很了不起。」蔣焎指指屋子。

  「謝謝讚美。」

  「而且,我絕對同意楚楚、漢漢安排在同一個房間,你可以比較容易同時照顧兩個小孩。」他伸出五指,向天發誓,他或的每句話都是真心,不虛偽。

  「沒錯。」這是她的考量,在他們更小的時候,她也睡在兒童房,方便他們晚上起床時,一眼就可以看到媽媽。

  「但他們越來越大了,你也看得出來,他們的性格南轅北轍,需要的東西也不一樣。比如楚楚需要更大的更衣間,她還想要一面大鏡子,在跳舞的時候可以看見自己的動作。還有鋼琴,她覺得鋼琴放在你的辦公室,有時候她想聯繫,卻沒琴可以練。」

  「再比方說漢漢,他的書都是一堆一堆放著紙箱裏面,塞進床底夏,好幾次他想要找一本書,都要翻箱倒櫃花很多時間才能翻得到,如果他有一大面書牆,就沒有這個困擾了。」

  「所以......」

  「這裏太小,你要不要考慮搬到我那裏?你上班會有一點遠,但是我那裏有兩百坪,他們可以擁有自己的房間。你覺得怎樣?」

  詹沂婕定定看他,半響,別開頭。

  「你......覺得不好?」蔣焎繞一百八十度,轉到她面前。

  她歎了口氣,「我很感謝這段時間,你對我和對楚楚、漢漢做的事。你很清楚,我從沒有刻意隱瞞你是孩子父親的事實,往後任何時間,你想來看孩子、想帶他們出去走走,我都不反對。但......我希望能夠儘快恢復正常的作息,畢竟你有你的、我有我的生活模式。」

  「我們現在的作息不正常嗎?我們不是擁有相同的生活模式嗎?」

  她扯扯唇。「並不是。」

  「為什麼?你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你不喜歡我存在?」

  當然喜歡,但別說孩子,連她也怕啊!人吶,好日子過慣了,要怎麼適應孤單生活?她顧左右而言他。「你必須儘快回到你的生活圈,我們......也不一樣。」

  「這裏就是我的生活圈。」蔣焎耍賴。

  他要自己的生命和沂婕、孩子們連結在一起,他要他們緊系不分離,他要他們共同走過未來每分鐘,他要她愛他、就像他愛她。

  詹沂婕無奈。他怎麼還是不懂,他們無論如何都走不到一起啊。

  他們的問題不是相見恨晚,而是她對愛情不夠勇敢,她沒多餘力氣去應付他的女人緣,她真的真的害怕......害怕有一天,他又興高采烈對她說:「我第一次碰上這麼契合的女生。」

  是的,他該找個和他一樣懂藝術的女人,可以一起談夢想、說未來,他們的世界是她不懂的那一環。

  「蔣焎。」她深吸氣。「你是個很好、很優秀、鶴立雞群的男人。」

  「謝謝誇獎。」

  「而我,需要的是一個平凡、普通、不必太優的男生。」

  他不解,「為什麼?有鑽石可以戴,你為什麼要選擇石頭?」

  「我寧願手上握著一顆專屬於自己的圓潤石頭,也不願意把昂貴的鑽石戴在脖子上。」

  「為什麼?」

  「招搖不是好事,何況治安爛,我怎麼知道哪一分鐘會被搶?」她搶男人的能力不如搶生意,她很有自知之明,不會替自己招攬做不到事情。

  專屬於自己?搶?蔣焎好像有一點點懂了。「我可以替你訂購保險箱。」

  「把你裝在裏面?不必委屈自己了,你是個不甘寂寞的男人。」詹沂婕失笑道,忍不住又歎口氣。

  「不要對我歎氣,我知道自己曾經錯過你,但我不想放棄,我會非常努力,努力贏得你的愛情。」

  蔣焎伸手將她打橫抱起,抱進主臥房裏,把她吻得頭昏眼花,他很野獸,用來用去只能用情慾征服女人。

  可他暫時沒別的辦法啦。

  他想探得她的心,她卻用高高的圍牆把心護住,他想要她的一生一世,她卻要他回到自己的生活圈,她不知道,不管是哪個圈子,只要裏面沒有一個詹沂婕,他哪裡待得住?

  他只能迫得她在他身下呻吟,只能讓兩人的身體緊密交合,一遍一遍又一遍,短暫欺騙自己,她為他癡迷。

  報紙上面的消息讓詹沂婕的胸口在悶燒——蔣焎和新片女主角相談甚歡。

  兩人的照片在娛樂版上詹了偌大版面,她開始懷疑,蔣焎是因為拍片還是因為炒緋聞才紅遍半邊天?

  她學楚楚、漢漢,在兩個人臉上製造雀斑,再把報紙扭成一團,丟進休息室裏的資源回收箱,恨恨推開休息室的門,走回辦公桌前,打開電腦,好半天,她才發覺自己連半個字都讀不進腦袋裏面。

  突地,她失笑。生氣什麼?沒有這些女人,他就不是蔣焎了啊,她怎麼還不明白,和女人牽牽扯扯,是他的命、他的性格。

  她丟出一個淡漠笑容,叮嚀,別讓這種事困擾自己,不值得。

  對自己喊過話之後,她重新把專注力放回電腦上,可是五分鐘經過......她揉揉太陽穴,輕歎氣。

  是她的問題吧,她和他走得太近;心變貪了,才會斤斤計較起他和女人之間牽絆,也許她真的該狠下心,請他搬出去。

  「沂婕,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要先聽哪個?」李詠慧和蔣焎一起走進辦公室,把幾個玩具  樣本放在她桌上。

  「都可以。」她刻意不看蔣焎,因為他的笑臉太燦爛,很容易讓她聯想起報紙上的「相談甚歡」。
  
  「壞消息是蔣焎的貴婦團認為我們的環境不夠高貴,臨時托兒服務的教師素質不夠好,希望我們可以改善。好消息是,地產公司幫我們找到蓋托作所的土地了,將近三百坪,地點還不壞,安排時間過去看看吧。」
  
  「好。」詹沂婕嘴裏說好,聲音卻悶悶的。
  
  表情不對哦!李詠慧丟個眼光給蔣焎。是不是他惹到人了?
  
  蔣焎聳聳肩。應該不關他的事吧,至少在他送小孩子上學之前,她都好好的。
  
  李詠慧比手勢,要他暫且迴避。他也很合作,抱起電腦,走進裏面的休息室。
  
  等門叩地關上後,李詠慧靠近上司,問:「你們……怎麼啦?」
  
  「我們?」
  
  「你和蔣焎啊。」
  
  「能怎樣,還不就這樣。」
  
  他搬進她家裏,用可憐的桃花眼讓她讓出衣櫃角落,慢慢地,他的刮鬍刀、牙刷、毛巾,他的拖鞋和私人用品入侵她的家庭。
  
  她早該強力反對的,但楚楚眼淚大放送,漢漢不表態卻板起臉孔,他們都在逼近她接受蔣焎的惡意入侵。
  
  她妥協了,當然,她承認,有一部分原因是寂寞,寂寞的她,戀上夜裏有人陪的感覺,她以為自己可以把界線劃在中間點——他可以入侵她的生活,卻不能入侵她的感情,這樣的話,哪天緣份走到盡頭,她可以確保自己不傷心。
  
  可,談何容易?那個報導讓她發現,界線已經不明,模糊了距離,讓她再也保障不了自己。
  
  輕輕扯著,她的自信、她的心,她氣自己,把持不定。
  
  「你都被人家吃了,不快一點嫁掉,會不會太損失?」
  
  「嫁掉就不損失嗎?怕是要賠得更多。」
  
  「你還能賠什麼?」孩子幫人家生了,床也上了,身心靈全給桃花男了,再不結個豐美多汁的水蜜桃,說不過去嘛。
  
  「賠掉自由、賠掉安心,婚姻是件很麻煩的事。」尤其是得而得失的感覺,她最痛恨。「不要再跟我討論這個,我還沒原諒你倒戈。」
  
  「我是為了你好嘛,一個人帶兩個小孩,很累哦,蔣焎出現,你不是輕鬆得多。何況那傢伙有錢又有名,將來前途似錦的咩。」
  
  「結婚沒有你想得那麼容易?它需要愛情做基礎,信任做墊石,我對他,兩者都沒有。」
  
  沒有愛情?是她視力減弱?要不,她怎麼老覺得他們中間有激情加火花?
  
  好吧好吧,就算那不叫愛情叫做肉慾,那也不錯啊,有個花美男可以滿足生理需求,而且他口袋裏的麥克麥克可以提升生活層次,有這種生活可以過,很不錯的咩。
  
  「愛情是什麼?愛情不過是精神麻醉劑,無聊時可以消遣,服用過多還得送醫院呢,你幹麼沒事替自己找麻煩,我們可是世間稀少的女強人,不要被那種糊塗語言給矇騙啦。」李詠慧說得輕鬆。
  
  愛情是麻煩?對,她舉雙手同意,重點是她沒辦法把愛情從蔣焎身上抽開,沒辦法眼看他四處分贈愛情而不心傷,她只好騙自己,他們之間,愛情不存在。
  
  「我以老前輩的身份告訴你,當女強人很累的,找機會好好談戀愛吧。」她用食指推推李詠慧的額頭。
  
  「誰說我沒談戀愛,我和金戈戈談了一輩子的戀愛,越談越狂熱,感覺從來沒有消減過,重點是,它百分之百支持我當女強人。」
  
  「詠慧……」詹沂婕吸氣。「算了,等你再老一點,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
  
  李詠慧關於分析財務狀況,卻不擅長分析感情,於是她說:「如果我是男人,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蔣焎,我會二話不說放棄追你的念頭,在這種情況之下,除了蔣焎,你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誰說沒有?」
  
  另一個「選擇」大方登場,周敦穆抱著一束玫瑰,走到詹沂婕面前。
  
  「就算對手是比爾蓋茲,我也不會退縮。送給你,二十朵玫瑰的工作證是此情不渝。」
  
  很顯然,蔣焎從頭到尾都把耳朵貼在休息室的門上偷聽,所以周敦穆才上場,他就打開門,跟著走進舞臺中央。
  
  「有沒有空?我們去吃午飯,我訂了位。」周敦穆假裝沒看到他,就算蔣焎是他的偶像,為了詹沂婕,他選擇得罪前輩。
  
  「不行。」蔣焎和李詠慧異口同聲。
  
  「為什麼不行?」詹沂婕瞪他們兩人一眼。
  
  「我們要去接楚楚,她要拍廣告片。」蔣焎找到藉口。
  
  「那是下午的事,你去接她,我們在片場見。」
  
  「我們要開會,針對新一季的商品,作出決定。」李詠慧說。
  
  「把會延到明天,我記得明天沒行程。」
  
  詹沂婕拿起包包,銜起微笑。誰說她沒有更好的選擇,誰說只有蔣焎能撚花惹草,她就得守身如玉?
  
  勾住周敦穆的手臂,他們離開辦公室。
  
  蔣焎歎氣,「你的老闆真的很固執。」
  
  李詠慧用白眼橫他,「你就讓他們出去?一點都不擔心?」
  
  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放心,周敦穆追不到沂婕的。」
  
  她咕噥著,「厚,過度自信不是好事。」真的那麼有本事,幹麼要她幫?
  
  蔣焎想到剛剛在休息室裏,發現被詹沂婕「整治」過的當日報紙。他很開心,這回她不是淡淡說:「只要他是蔣焎,這種事就會層出不窮,根本不必在意。」
  
  她上了心了。
  
  他敢確定,這就是沂婕的心緒——一個風流不羈的男人,讓女人怎敢交心?
  
  晚餐桌上,他們一家人為楚楚的事討論得不可開交。
  
  正方是詹沂婕,反方是楚楚、漢漢,至於蔣焎,到目前為止他還是中間國,尚未加入戰區。
  
  「可是、可是……我喜歡上電視啊。」楚楚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
  
  「問題是你還小,需要充足睡眠才能好好長大,太早進入演藝圈,對你不是好事。」詹沂婕說完,忍不住向蔣焎瞪去。
  
  都是他,洞帶孩子去做什麼初體驗,現在好啦,楚楚表現太優秀,一出手就招來滿門滿桃花,廣告片上檔沒幾天,許多廠商、電視劇天天邀約,還有人想侵門踏戶,給他們便宜來個專題訪問。
  
  「可是……人家就是喜歡啊……」
  
  「媽媽知道你喜歡,不過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好好唸書,如果長大以後,你還想進演藝圈,媽媽一定全力支持你。」
  
  「可是人家喜歡啊。」楚楚翻來翻去,能說的就這麼一句——人家喜歡啊。
  
  漢漢受不了,跳出來幫腔。「唸書是要學別人的經驗,如果楚楚可以自己創造經驗,為什麼一定要把唸書擺在前面?」
  
  偷偷地,蔣焎拋給兒子一記鼓勵眼光。這傢伙是語言天才,他才講過一次,兒子就能把話小幅改變、複述出來,還應用得恰到好處。
  
  他是這樣跟漢漢講的——「唸書是要學習別人的經驗,如果你可以自己創造經驗,那麼你就會是一本人人搶著念的好書。」
  
  詹沂婕語塞、咬唇,硬是擠出了一唏,「那個圈子很複雜,我不希望楚楚被欺負。」
  
  「爸爸在,誰敢欺負楚楚?」
  
  又被堵,她丟眼色給蔣焎,表情上寫著——事情是你招惹來的,請負責收拾。
  
  蔣焎看看她,再看看兒子女兒,在這種對立場合,討好誰都錯。
  
  「漢漢說得很好,人生就是不斷學習不同的經驗,而且,這個機會是楚楚想要的,剝奪她,好像不大對。」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想法是錯的?」詹沂婕口氣不善。
  
  「教育最大的目的,不就是讓下一代告訴上一代,哪裡是錯的嗎?」
  
  「你強詞奪理。」
  
  他使出桃花眼政策,充分表現出自己的無辜。「我沒有啊。上一代說日蝕是老天爺在生氣,下一代用科學方法證明,日蝕是一種大自然現象;上一代說地球是平的,地球是宇宙中心,這一代透過教育,人人都知道地球繞著太陽轉,而太陽系只是銀河系裏面的小星系;上一代說,女人應該依附男人、應該綁小腳,但教育讓這一代的女人知道,她們的能力絕對比男人強……」
  
  他越說越小聲,然後開始打哈哈。
  
  「所以,你贊成楚楚放棄課業,提早去體驗人生,嗯?」
  
  她的「嗯」很具殺傷力,蔣焎不得不陪笑臉,他和沂婕的距離已經夠遙遠,不能再往後退。「不對不對,你弄錯了,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楚楚,媽媽的想法很正確,演藝圈很複雜,太早泡進去不是好事情。」
  
  漢漢聽到這裏,充分認識什麼叫做牆頭草;楚楚眨兩下眼睛,鬥大的淚珠就要往下掉。
  
  蔣焎趕在女兒掉眼淚之前,補上話,「但身為父母親也要顧慮到孩子的興趣,我有個建議,大家聽聽,參考參考。」
  
  「楚楚上電視是為了快樂而不為了賺錢,所以要花很多時間在電視劇、電影,不接:舞臺劇,也不接;至於廣告,看劇本再作決定。最大的限度是一個月不待在攝影棚超過三天,不熬夜,不能太累,這樣子,既不會影響楚楚的學習,也不會剝奪她的樂趣。」
  
  他轉頭看沂婕,她的表情緩和了;再看看女兒,眼淚吞回去了,連兒子眼底的鄙夷也轉化為佩服。
  
  呼……驚險過關。
  
  「楚楚,你覺得呢?」詹沂婕鬆口氣,問。
  
  「好,可以上電視就好。」楚楚破涕為笑,才五歲嘛,況且她的頭腦又不像漢漢那麼難搞,在談判桌上吃虧,也是人生必備經驗。「爸爸,謝謝你。」她吸吸鼻子。
  
  謝謝。
  
  不說出口,詹沂婕在心底悄悄感激他的建議。再一次,他替她解決危機,差一點點她就要變成灰姑娘裏面的後媽。
  
  晚飯後,兩個小孩畫圖的畫圖,看書的看書,詹沂婕把碗盤收進廚房裏,蔣焎摸到她旁邊幫忙。
  
  廚房很小,兩個人擠來擠去很容易擠出曖昧氛圍,但他不在意,相反的,他還對這樣的狹小空間感到開心。
  
  「說吧。」他沒頭沒腦地丟出這兩個字,讓她不知道怎麼接招。
  
  「說什麼?」她放下菜瓜布,轉頭看他。
  
  「你在生氣。」
  
  「我沒有。」她直覺反應。
  
  「你有。」
  
  「你比我更瞭解自己的情緒?」
  
  「我只是比較勇敢,勇於把你的感覺說出來。」
  
  這算哪門子勇敢?說的是別人的感覺,又不是他自己的。扁嘴,詹沂婕打開水龍頭,把碗盤上面的泡沫沖乾淨。
  
  他把頭繞到她面前,她低頭,打死不看他。
  
  「你在生氣昨天的新聞事件——蔣焎和新片女主角相談甚歡。」
  
  「九二一大地震是新聞事件、某大官貪污是新聞事件、連環車禍勉強算得上社會新聞,至於蔣焎和董莉屏相談甚歡……只能叫做八卦。」
  
  呵呵,她連女主角叫什麼名字都記住了,代表真的很在意。「說得好,既然是八卦,你就知道那些報導沒有真實性。」
  
  她不語,把蔣焎遞過來擦乾淨的碗盤,放進烘碗機。
  
  「前天,製作人帶董莉屏和電影劇本約我見面,那是部大製作,他希望由我執導,而女主角由董莉屏擔任,我們純粹談公事,狗仔隊故意選在製作人離席的時候拍下那張照片。」
  
  他還沒看過董莉屏的戲劇作品,沒辦法決定要不要由她擔任女主角,但她對媒體刻意不說明的態度讓他很不舒服,所以……有演戲本事的女人可不只有她一個。
  
  至於劇本,他翻過了,還不錯,他會找時間和編劇見個面。
  
  「哦,公事?」詹沂婕的尾音往上翻,擺明瞭不相信。
  
  「對,公事。」
  
  「那愛琳呢?那個和你『郎才女貌』的優質女生,你們的照片很有看頭。」一個裸背、一個裸胸,她都不知道他有拍三級片的本錢。
  
  「她想藉我炒作知名度,你看不出那是合成照片嗎?我已經寄出存證信函,保留法律追訴權。」
  
  「思佳呢?她是你的新歡,對不?」
  
  哇,聽起來她的反應沒有像他想像中那麼冷漠嘛。她越舉例,他的心花越是朵朵開,彷彿間,他看見勝利錦旗在對自己招手。
  
  「那是在臨時場合裏遇到,照片的角度看起來很有問題,但事實上,我們什麼事都沒做。」
  
  還辯,他的口才用在這裏會不會太浪費?「數字週刊裏面的報導呢?幾點到賓館、幾點登記住宿、幾點上電梯、幾點一臉滿足地從賓館裏面出來……還真鉅細靡遣。」她的口氣很酸,但自己沒發覺。
  
  「哇,你連週刊都搜集了,謝謝你那麼注意我。」蔣焎眉開眼笑,好好的廚房硬是開了朵鮮豔桃花。
  
  「誰說我搜集,是、是員工給我的。」她連忙否認自己對他的在意。
  
  「至少,你也要打開雜誌,耐心花上十分鐘看看裏面的報導才行。」
  
  詹沂婕的不爽乘以三十倍,斜睨他一眼,搶過抹布,把廚具擦乾,往外走。他忙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自己胸口前。
  
  「如果你真的認真看過那篇報導,你會知道上面的日期是七月十九日,那天晚上,我們帶楚楚、漢漢回我家,我第一次正式介紹我的家人給你認識,那天,我一直待在你的視線範圍內。」
  
  那天,蔣譽親口跟她說對不起,他告訴好幾,這幾年蔣焎改變了,花花公子守身如玉,不再招惹女性。
  
  蔣譽的話讓人很難相信,所以她選擇不信,誰都知道胳臂理所當然會向內彎。
  
  可是現在……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偏見太過。
  
  「你有沒有聽過無風不起浪?」她擠出一句話,撇開尷尬。
  
  「有,但我也聽過空穴來風。你不要把每要稻草都當成假想敵,我捨不得你那麼辛苦。」
  
  是嗎?那就別製造機會讓她辛苦啊,可這句話,她壓著,不說。
  
  「我是那種危機意識高過一切的女人,所以……抱歉,把稻草當成假想敵是我的本能。」
  
  「好吧,我會試著把稻草清除乾淨,讓你徹底放心,不過我還是強調,世界上沒有任何女人可以當你的假想敵。」
  
  「說得容易。」
  
  「是不容易啊,但我會盡力。」
  
  「知道嗎?你這種人不適合專情。」
  
  「我也不希望自己太專情,那不符合我的Style,但沒辦法啊,誰叫我的感被你綁架,除了專情,我沒有別的選項。」蔣焎攤攤手,無可奈何的表情很欠揍。
  
  「你真的不必這樣,這樣子做……沒有太大意義。」
  
  「有沒有意義,應該由我來決定。我只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點,如果有任何引起誤會的報導或事件,至少先聽聽我的解釋,或者多看點證據,不要未審先判,那會製造許多冤獄。」
  
  他雙手輕輕壓在她的肩膀上,看她的眼神極其誠懇認真。
  
  可以這樣嗎?她可以再次向自己承認,愛上他,是輕而易舉,是天生註定?
  
  「知不知道,這些年,我走得小心翼翼?」詹沂婕幽幽歎息。
  
  「我相信,不然你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我不容許自己出錯,如果只有一個人,我可以拋棄一切,東山再起,但我有孩子,我不准他們跟著我受苦。」
  
  「我懂,我也心疼,這些苦不應該讓你獨自承受。」
  
  「我是那種一輩子只能愛一個男人的死心眼,而你是愛人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的男人,我真的覺得,我們不合適。」
  
  「對,我是愛人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的男人,但是你不能否認,歲月會改變一個人,請仔細看看我,我不一樣了,這些年,我也變成只能愛一個女人的男人。」
  
  「是嗎?我半點把握都沒有。」
  
  「那就給我更多的時間來證明,不要靠直覺或經驗就否定我的努力,詹沂婕,我是真的很愛你,請你不要去接受別的男人的『一心三思』或『此情不渝』,好嗎?」
  
  他是吃醋嗎?原來讓人吃醋的感覺是這樣的,微甜、微酸、微微的得意在心底盤旋。
  
  「我不知道。」
  
  「你會知道的,聽聽你的心。」
  
  蔣焎捧起她的臉,輕輕吻,輕輕口啜她的甜蜜滋味,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愛情,他通通要。
  
  他知道自己鴨霸、專制,但愛情啊,就是容不下一粒沙。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2-5-16 06:55:44
第十二章
  
  蔣焎出招!他帶楚楚、漢漢到攝影棚招搖,還大大方方地和幾大報的記者「餐敘」。
  
  隔天,全世界都知道蔣焎尋覓多年的心愛女人出現了,那個女人還為他生下一對可愛的雙胞胎,最近在電視、網路發燒的小童星就是他寵上天的女兒。
  
  他說:「尋人啟事裏面的女主角就是她,很多年前,我們之間有了誤會,她走了,帶著孩子離開,感謝上帝安排,讓我有機會再遇見她。」
  
  記者問:「你們要結婚了嗎?」
  
  他回答,「我會耐心等待,直到她肯相信我是個好男人,願意嫁給我為止。」
  
  「之前那些傳出和你關係密切的女性呢?」
  
  他的臉色轉為凝重,「這就是我想拜託各位的地方,請你們幫我把訊息傳達出去。」
  
  「我在這裏聲明,往後任何女星想藉著我炒新聞,拉抬知名度,或者狗仔隊編造不實新聞,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選擇不回應。」
  
  「我已經聘雇了專業律師,為我處理這方面的事情。並且,我鄭重提醒,從現在起,我將永遠不和與我傳出八卦的女演員合作,開記者會也會排除對我寫過不實消息的媒體。」
  
  「你要下定決心維護自己的愛情?」
  
  「對,我必須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對我有足夠的信心,我不讓任何不實消息去傷害到她,從今以後,我將盡全力維護我的妻子兒女。」
  
  「看來,你這次是認真的。」
  
  「正確的說法是——這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的認真。」
  
  就是這樣,詹沂婕再度被感動。
  
  至於「此情不渝」——周敦穆,他沒有因為對手是蔣焎而被打倒,卻因為詹沂婕臉上的感動而決定打退堂鼓。
  
  他清楚女人是種莫名固執的動物,只要落下心,想要轉移注意力,比盤古開天更艱辛。
  
  深夜,詹沂婕背著蔣焎,弓起身蜷在他懷裏,她的臉頰貼壓在他的手臂,右手和他十指交扣。
  
  她像吸食毒品的毒蟲,緊繃、興奮,一次一次在他身上感受……
  
  怎能怪楚楚、漢漢依賴他,她不也漸漸賴上他給的安全感,抽不開身?
  
  「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的體溫是體溫,兩個人的體溫是幸福。」蔣焎在她背後說。兩個弓著身的人,像兩支湯匙,疊著、貼著、靠著,距離不再是他們之間的問題。
  
  她笑笑。原來她賴上的不只是安全感,還有更多的幸福。
  
  「今天你很忙。」
  
  「對,我搞定了那塊建地。」
  
  「你很忙,我和楚楚、漢漢也沒閑著。」
  
  「你們去哪裡?書局、動物園還是美術館?」
  
  「我們去你家。」蔣焎優雅而緩慢地說。
  
  「什麼?」她差點跳起來。
  
  翻過身,坐起來,她瞠大眼睛瞪著躺在床上顯得舒服悠閒的男人。
  
  這幾年,她老是藉口忙,不敢回家;過年也是匆匆來去,不好意思把孩子托給詠慧太久,她藏著孩子、藏著秘密,他、他……他怎麼可以不經過她的同意就……
  
  「別生氣,我已經安撫好兩個老人家,告訴你哦,詹媽媽是我的影迷,知道你是尋人啟事裏的女主角後,訝異得不得了。」他說得驕傲得意。
  
  詹沂婕氣到說不出話,滿腦子想著父母親的反應。
  
  「我告訴他們,你是我找尋多年的女人,我說我很抱歉,讓你一個人辛苦帶著孩子,孤軍奮鬥多年,我希望他們能原諒我,也原諒你的隱瞞。」
  
  她僵硬的說:「這件事應該從長計議的。」
  
  「別急,他們沒生氣只有心疼,你爸爸說你從小就要強,有苦老是關起門來自己承擔,他甚至認為自己不是好爸爸,他告訴我,『家庭,是孩子受了委屈時的避風港,而不是只能報喜不報憂的地方。』他認為自己很失職。」
  
  「我爸爸……真的這麼說?」那麼嚴肅正直的爸爸啊。
  
  「你爸媽很心疼你,當場就嚷著要跟我們一起北上,他們想親口告訴你,他們不介意你未婚生子,他們介意的是你幸不幸福。」
  
  詹沂婕淚流滿面,這是她不敢面對的事實,他居然三兩下就代她解決。
  
  「我阻止他們來,我保證,我一定帶你回去,請他們給你一點時間。」
  
  「他們真的不生氣,還是你避重就輕?」
  
  「這種謊話說不得,你們一見面就會戳破生皮,況且,我打算這兩天就帶你回家,只要你做好心理準備。」
  
  「真是這樣嗎?」她很難想像。
  
  「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們愛死了楚楚、漢漢,本來不想讓他們和我一起回來,我怕你擔心,還是堅持把他們帶回家,不過我也答應他們,每年寒暑假,找時間讓楚楚、漢漢回去陪外公外婆……對了,詹媽媽還帶著楚楚去跟你阿姨炫耀,說她不是星媽,是星奶奶。」
  
  她淚眼模糊。他還可以為她再做更多一點……「你這樣我怎麼辦?」她低語。
  
  「別哭,別哭,你什麼都不必辦,照你的方式,你的節奏過生活就好。」蔣焎著急,將她擁入懷裏,順著她的髮、順起她的心。
  
  「萬一你做了那麼多,我還是決定不能愛你,怎麼辦?」
  
  「沒問題啊,只要最寵你的人是我,就可以了。」
  
  愛,讓它自動慢慢發生吧。
  
  知道她的心緒,理解她的恐懼,他不再摸不著問題重心,不再像只無頭蒼蠅,盲目找尋,他但安下心、放慢腳步,願意用時間來等待她的認同。
  
  「你會不會太虧?」
  
  「不會,有人說愛情是付出,有人說愛情是犧牲,我的愛情是尊重,我尊重你的感覺,尊重你決定在什麼時間才肯對我投注信任。」
  
  「你真的當不成一個好商人。」
  
  「為什麼?」
  
  「不問付出、不求結果,萬一血本無歸,你會很傷。」
  
  她擔心他傷?既然這樣,他還有什麼好憂慮的,因為有了同情,她再也當不成劊子手,他的愛情,安全無虞。「我突然想起一首歌。」
  
  「哪一首?」
  
  「不記得歌名,只記得幾句歌詞,好像是這樣唱的,『能不能讓悲傷止步,回到相識的最初,如果我們不問付出,會讓愛情看得更清楚。』」
  
  蔣焎抱她在膝間,摟住她的腰,貼著她的臉,輕輕搖晃、輕輕哼唱。
  
  他的歌聲低沉醇厚,富有磁性,因此那年,湛霆不露臉,就能紅遍兩岸三地。
  
  詹沂婕的手壓在他的手背上,靠著、貼著,沒錯,他的不問付出,讓她的愛情看得更清楚。
  
  「如果回到相識最初,我要做一件事。」他突如其來說。
  
  「什麼事?」
  
  「從你進公司第一天,就猛追你。」
  
  她輕聲笑了。「那我會跑得比什麼都快。」
  
  「為什麼?我很有女人緣。」
  
  「就是太有女人緣,才讓人害怕。」她替他處理過的愛情事件,不計其數。「當時的你就像……一隻身上帶著ADS的病媒蚊。」
  
  「太惡毒。」他不滿抗議。
  
  「好吧,那你像……」
  
  「像左右逢源的Gentleman?」
  
  「不對,像活動式生殖器、情趣用品廣告商、免費戳戳樂。」她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輕鬆地和他談起他過去的精彩情史。
  
  「對不起,我太招搖了。」
  
  「招搖是你的註冊商標啊。」
  
  「那你的註冊商標是什麼?」
  
  「勤奮、上進吧。」
  
  「然後咧?」
  
  「幹麼然後,有勤奮上進,人生便成功了一半。」
  
  「也對,你已經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需要靠我來負責了。」
  
  「你能替我的人生負什麼責?」她嗤笑一聲。
  
  她的笑聲很輕蔑,為了表達不滿,他在她肩膀輕咬一口,惹得她咯咯笑不停。
  
  蔣焎鄭重宣佈。「我會給你愛情,滿滿的,很多的愛情。」
  
  不知道是不是刻板印象固執了她的腦袋,她總覺得愛情從他嘴裏出來太輕易,這麼容易就得到的東西,讓人握在手裏,不放心。
  
  只是他啊……有本事讓他不放心卻也不願放棄。
  
  他說:「我覺得愛情像扣鈕扣,扣錯了,大不了解開重來,有點麻煩,但沒什麼了不起。」
  
  「原來如此,難怪你換愛情像換衣服一樣迅速。」
  
  「拜託,我說的不是那個時期,如果你指的是『蔣焎早年情史』的話,那時,我的愛情像拉拉鏈,咻一下,就解決了一票女人。不過……拉鏈方便迅捷,卻有缺點。」
  
  「什麼缺點?」
  
  「一不小心就會拉到自己或對方的肉,萬一拉到重點部位,嘶——痛斃了。」
  
  他的誇張表情,惹得詹沂婕大笑。「現在呢?」
  
  「我知道用扣鈕扣來形容愛情,太膚淺。」
  
  「不用扣鈕扣,要用什麼?」
  
  「蝴蝶結,要細心綁、小心謹慎,哪一條在上、哪一條在下,清楚分明,半點不得馬虎,才能打出一個中規中矩、完美漂亮的蝴蝶結。要是中途輕忽了,就要從頭來過,再次謹慎細心。」
  
  「這次你夠細心。」
  
  「謝謝你的誇獎,希望這次的蝴蝶結能讓你滿意。」
  
  低頭,耳鬢廝磨。
  
  蔣焎為她點起一簇小小的火花,慢慢地,吻融入激情,小火花燃起炫目瑰麗,屬於情人的夜晚啊,在月娘的祝福下進行。
  
  這夜,他把她的名字一遍遍寫在自己掌心,一遍遍說著我愛你,一遍遍說服她,他的愛情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這是詹沂婕第一次送機,握住他的手,捨不得放。
  
  「哦,你就是大嫂啊。」幾個工作人員圍上來,審視她的眼光裏帶著激賞。「原來阿導喜歡你這型,難怪那些嬌美可愛的小女人,導演看不上眼。」
  
  「閉嘴,到旁邊去,不要打擾我們。」蔣焎的桃花眼遮在太陽眼鏡後面,發起火,多了幾分威嚴。
  
  「是是是,把空間讓給阿導和小美人,我們去檢查器材。大嫂,我們回來的時候,可不可以叨擾你一頓,順便看看傳說中的小天使?」
  
  「沒問題,五星級飯店。」詹沂婕大方承諾。
  
  這次他們應大陸官方邀請,去四川拍攝地震災後重建。蔣焎本來不想去的,但詹沂婕要他顧慮未來到大陸發展的可能性,於是他接了。
  
  這是趟辛苦旅程,這一走至少要二十天。
  
  二十天……好久哦,習慣了天天見面之後,二十天會惹出多少思念?
  
  「不要太累,可以丟給詠慧的工作,你不必樣樣親自出馬。」
  
  「好。」詹沂婕失笑,這些話他叮嚀了好幾遍,怎不累?
  
  「不必擔心楚楚、漢漢,我幫他們請的家教都經過身家調查,安全得很。」
  
  「好。」他很嘮叨。
  
  「不要忙過頭不吃飯,不要熬夜看公文,再多的錢、再大的事業,都比不上你的健康。」
  
  「好。」他非常非常嘮叨。
  
  突然,蔣焎閉嘴,看著她,很久很久。「為什麼我會重複同樣的話……那麼多次?」他悶聲問。
  
  「你也注意到了?」
  
  「我老是覺得,以後再也看不到你,是不是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想趁我不在的時候,遠走高飛?」

  「不,我會呆在這裏等你。」詹沂婕輕笑。他還不知道,他已經把她的羽翼剪除,害得她飛不高、跑不遠。
  
  「可我還是沒有安全感,不行,我一定要叫我三哥天天來盯你。」
  
  「為什麼找蔣譽,不找蔣擎或蔣昊?」
  
  「因為是蔣譽把你弄丟的,我要好好、充分利用他的罪惡感。」
  
  她大笑,笑出眼淚,笑的把頭埋進他的胸膛。
  
  她也有不捨啊,真的不捨的。如果她可以養他一輩子,是不是他就不必千里迢迢跑到國外賺錢?
  
  「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她把每個字說的清清楚楚。
  
  「說話算話。」
  
  「嗯,我爸媽說……」他話停住,咬舌頭。
  
  她的臉色翻紅,粉粉的、嫩嫩的,看起來彈牙可口,要不是這裏少了張床,他會毫不猶豫叫飛機先走。「
  
  你爸媽說什麼?」
  
  「說是孩子這麼大了,再不結婚實在不像話,告訴阿焎,等他從大陸回來,就帶他爸媽來提親,動作太慢
  
  的話,逾時不候。」後面兩句,是她加上去的,爸媽對於這個女婿,滿意到不行。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蔣焎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
  
  抱住她,轉三圈。他興奮個不停。簡直不敢相信。沂婕是這麼孝順的女生。早知道就把詹家雙親搬上談判
  
  桌,那他就不必繞遠路,跑馬拉鬆了。
  
  「我是說真的,逾時不候哦,要是你在大陸給我惹上什麼美豔女星,我馬上登報徵婚啟事,讓你兒子、女
  
  兒叫別人爸爸。」
  
  「他們身上流著我的優良血統,絕對不可以紆尊降貴喊別人老爸。」
  
  「優不優良不知道,桃花很多倒是真的。」前兩天,幼稚園老師告狀,說是三個小男生為楚楚打成一團,
  
  楚楚居然像沒事人一樣坐在旁邊湯鞦韆。唉,有乃父之風。
  
  「不喜歡嗎?我是用滿身桃花把你勾過來的。」大手勾過她的身子,緊緊地把她摟了滿懷,不管她會含羞
  
  臉紅,他就是要親她、吻她。一遍一遍在她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記,叫她抹滅不去。
  
  「有人在看。」她推開他。
  
  「最好,要他們知道,你是我的,誰都別想搶,敢趁我不在動手,哼哼……」
  
  「哼什麼,無聊哦。」
  
  「王子復仇記,有沒有看過?」說著,又是一個密密實實的吻。
  
  他的吻像烈酒,一下子捲走她的知覺,他的男人味,牢牢的包裹她的身子。蔣焎知道自己吻得霸道了,但
  
  是怎麼能怪他,二十天啊……二十天的度日如年……
  
  再次抱緊她,要交代的話說了八百遍,然而還是想一說再說。「沂婕。」
  
  「嗯?」
  
  「想我、想我、每天想我。」
  
  「好。」
  
  他鬆開她,凝睇了好一陣子,握緊她的手。「記得我的溫度。」
  
  「好。」除了好,她再說不出別的字。
  
  「我會天天給你打電話。」
  
  「好。」
  
  「工作一完成,我就趕回來。」
  
  「好。」
  
  「一回來,我們就結婚。」
  
  「好。」
  
  「我們搬到大房子住,讓楚楚,漢漢有自己的房間。」
  
  「好。」
  
  「你不要自己打包行李,那個工作太粗重,等我回來。」
  
  「好。」淚水滑下,詹沂婕忍不住了,忘記自己是冷靜自持的女強人,撲進他懷裏,連聲嚷嚷,「早點回來,我們都會想你,注意安全。要做怎麼危險的事時,一定要多想想,我們會擔心。不要先我迷信,這個地震,那裏失去了很多生命,冤的,恨的,不平的冤魂悠蕩在空間裏,你一定要把我給你的護身符戴好,片刻
  
  不離身……」
  
  沒想到,她的嘮叨功力比他更強。
  
  「好。」這次的好是蔣焎說的。他歎氣,「我實在受不了梁祝的十八相送,你從今天開始多培養一些人
  
  才吧,把工作交給他們,我會拜託三哥找一家科技公司,你跟他們討論一下視訊安裝工程。」
  
  「做什麼?」
  
  「以後出國拍片,我要把你和楚楚、漢漢帶在身邊。」
  
  他揉揉她的頭髮,最後一個吻,最後一次再見。
  
  蔣焎走了,突然間,詹沂婕覺得身邊的空氣變得冷清。
  
  詹沂婕抱著漢漢,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間。
  
  兒子又長高了,婆婆前兩天送來的大一號衣服穿在身上剛剛好,將來,他肯定和他老爸一樣,手長腳長。
  
  蔣家人開始上門造訪,哥哥嫂嫂、公公婆婆輪番上陣,當然最常出現的是蔣譽,因為他的罪惡感深重。
  
  大嫂賀惜今說:「阿焎很擔心你呢,他怕壞男人把你拐走,我在這裏裝針孔好不好?」
  
  大哥蔣擎彈了彈她的笨頭,「你告訴她這裏裝針孔,她不會和男人約在外面哦。」
  
  三嫂很可愛,她和楚楚最親近,一直嚷著要帶楚楚出國學跳舞,還說自己曾經是國際知名舞星。
  
  詹沂婕搞不懂的是,為什麼有人會替自己取名字叫「跳跳」。
  
  二嫂杜絹和她脾氣最合,他們都是能幹的女人,但蔣昊強調,老婆絕對比不上她的精明。她理解他的擔心,他是怕她會把杜絹拐去當左右手。
  
  杜絹對她說:「阿焎交代,說不可以讓你有時間寂寞。」
  
  婆婆接話,「就是這樣才嘔,養兒子做什麼啊,他以前全世界到處亂跑,也沒有想過媽媽會不會寂寞,現
  
  在一天到晚擔心未進門的老婆寂寞。」
  
  她一說,大家都笑了。這家人,和樂融融。
  
  公公說:「你那個算什麼,他愛買糖果,搜集世界各國有名的糖果。有次,我從玻璃罐裏面摸出一顆,結
  
  果被他發了頓大脾氣。我養他二十幾年哦,不過吃他一粒糖果,就別凶。」
  
  蔣譽連忙替蔣焎解圍。「他是怕你中毒,那些糖果全都噴上亮光漆,他跑遞世界搜集來的不是糖果,是思念。」說完,他若有所思的瞄了詹沂婕一眼。
  
  答案揭曉,那罐她栽贓給周敦穆的糖,居然是蔣焎彙聚的思念。這個男人對她的愛情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笑甜了心。
  
  「媽,你把我抱的不能呼吸了啦。」漢漢低喊。
  
  詹沂婕自沉思間回神,連忙鬆開手。「對不起。」
  
  「媽,爸爸什麼時候才回來?」正在畫圖的楚楚抬起眼鏡問。
  
  「還有兩天啦,你剛剛沒聽爸爸說哦。」漢漢很受不了的瞄了她一眼。
  
  「電話都是你聽的啊,我又沒聽很多。」
  
  「你聽了也不會記得,讓我聽不是比較好?」
  
  「那你有沒有跟爸爸說,我要買一套苗族的衣服?」
  
  「說了啦。」
  
  「你有沒有跟爸爸說,外婆想要蠶絲被和珍珠膏?」
  
  「厚,爸爸早就把東西買好,用快遞寄回來了啦。」
  
  詹沂婕搖頭。這對南轅北轍的雙胞胎啊……蔣焎是對的,適才適性,沒道理非把兩人拴在一起。現在,楚楚還是上幼稚園、上才藝班,而漢漢留在家裏,請了幾個家教老師幫他上課,兩人都如魚得水,漢漢的情緒得到紓解,脾氣好多了。
  
  蔣焎的出現改變了很多事,他離開,讓人難受。
  
  本來,她堅持不用視訊的,她想親力親為,想說就算婚姻加身,還是要當個女強人,但幾天的相思,夠他受了。
  
  偶爾,像惜今、跳跳那樣,當個可愛的小女人,也不壞吧。
  
  是很不壞啊,中午他們通電話,第一次,她告訴他,她愛他。
  
  是願意信任了吧,她終於親口招認愛情,而即使她做了那麼多愛他的事,可是對他說愛,是大姑娘上花轎
  
  ,人生頭一遭。
  
  蔣焎問;「有沒有想我?」
  
  「有,很想。」
  
  「怎麼想法?」甜言蜜語不是她的長項,他愛聽,她便為他盡力學習。
  
  「你愛我,所以把我的名字寫在掌心。」
  
  「對,我是這麼做的。」
  
  「我愛你,所以我把你的名字刻在心裏。公不公平?」
  
  「刻得很深嗎?」說話的時候,蔣焎的心在飛,一口氣飛上喜馬拉雅山,盤旋了好幾圈,他想告訴所有人
  
  ,詹沂婕愛他,他愛詹沂婕,永世不變。
  
  「很深。」
  
  「會不會歲月一久,就模糊了痕跡?」
  
  「不會啊。」
  
  「需不需要我幫點忙?」
  
  「你只要把自己的部分負責好就行。」被讓ABCD女敲開他的心,在他的手掌中央寫下新名字,她就很滿意、
  
  了。
  
  「也對,你向來是最負責的女生,我怎麼能不信任你?」
  
  他們同時笑了,然後,他盛重問:「可不可以,在說一次?」
  
  「再說一次什麼?」她裝傻。
  
  「我愛你。」
  
  他拐出他的「我愛你」了,那麼她不吝嗇,也來說一句。「我愛你。」
  
  他一句、她一句,他們玩的好快意。
  
  本來就應該這樣啊,你愛我一點,我愛你兩分,你愛我三瓢,我愛你四寸。兩個人一起努力,才能水到渠成。
  
  她又在冥想,又在傻笑了,愛情把她弄得瘋瘋癲癲,失去女強人該有的模樣,只是啊,她哪裡介意。
  
  手機響,楚楚從沙發上跳起來大叫,「耶!爸爸又打電話回來。」
  
  「不是啦,爸爸已經打過了。」
  
  詹沂婕笑笑,伸手拿起話筒。「喂,你好,這裏是蔣焎和沂婕的家。」
  
  電話那頭是蔣譽,他口氣急促,攪亂了她的快樂。「你有沒有看電視新聞?」
  
  「沒有,我沒開電視。」蔣焎又招惹哪個大陸女演員嗎?沒關係,她信任他,她會按捺下心情等他回來,
  
  讓他慢慢解釋。
  
  這個媒體蓬勃發展的時代啊,無中生有的很多呢。
  
  「四川又發生地震,目前死傷好幾十人。」他頓了頓,「新聞上說有一組拍攝人馬,連同車子被覆蓋在土石之下。」
  
  「那是,是蔣焎他們嗎?」瞬間,她哽咽。
  
  不可以,他們千辛萬苦才走到今天,他們好不容易才水到渠成,不可以,這種天災不可以出現,不可以打
  
  散他們,不可以……她滿腦子慌,慌得頭痛、慌得心亂。
  
  「不知道,我打手機沒人接,公司那裏聯絡了全體成員,都沒有人開機,打電話進去四川,根本打不通。」
  
  「會不會你記錯電話號碼了?我馬上打給他,他會接,一定會接!」
  
  「沂婕,你先別慌,我已經安排人訂機票,我們馬上去接你們,我爸媽會過去照顧楚楚、漢漢,你先整理一些隨身行李……」
  
  手機收線後,詹沂婕傻傻的衝進房間,隨手抓個大包包,丟衣服、丟護照,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收了什麼東西。
  
  她好不安,拿起手機,她狂打猛撥,打了幾十通,每次都進入語音信箱。
  
  摔倒在地毯上,她蒙住頭臉,放聲大哭。
  
  轎車上,司機穩穩的握住方向盤,蔣譽和詹沂婕坐在後座,前座是蔣昊,她冰冰的臉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
  
  「他說,他老是覺得再也看不到我……那是預感啊,當時,就應該把他留下來,不要讓他離開……我怎麼
  
  這麼後知後覺?天,我記得,我有說,這個地震,那裏失去很多條生命,冤的、恨的、不平的魂魄悠蕩……
  
  他到底有沒有把我給他的護身符戴好……」詹沂婕對自己說話,每句都是埋怨。
  
  「我怎麼這麼笨,我有預感的,說什麼都不該讓他走掉……」她沒哭,但臉上的無助與哀戚讓人不忍。
  
  蔣譽伸手,攬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他會沒事的吧,對不對?是有驚無險……對,是有驚無險,不然我的預感那麼靈,眼皮肯定會跳個不停
  
  ,可是沒有啊,我的眼皮很平靜……」
  
  「沒事啊,對,沒事最好,以後他出國沒把我拴在褲腰上,我就不讓他走……就讓媒體罵我兇悍、強權好
  
  了,反正我當女強人當慣了啊……」
  
  她的聲音哽咽,但淚水還在硬撐,硬是在眼眶裏面繞圈圈,不肯突圍。
  
  「我當定他的護身符了,我要讓他貼身收藏,他不能丟下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改造成專情男人,好不
  
  容易才讓他的拉鏈紐扣變成蝴蝶結,我還沒有吃遍世界各地的美味糖果,他不能當不負責任的男人……」
  
  車裏,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自言自語,沒人捨得阻止,只好放任她說啊說,說著連自己都組織不起來的字句。
  
  「他說如果我們不問付出,會讓愛情看的更清楚,我終於看清楚他的愛情,怎會轉眼就不見了?他真是虧
  
  大了,我才要開始對他回饋,他居然就手放開……如果手放開真是最後的溫柔,那我不要他的溫柔。」
  
  終於,淚水垮臺,在她的裙間暈出一個黑色點點。有了先鋒敢死隊,她的淚水成群結隊,顆顆串串,紛紛
  
  跌落。
  
  「都是我的錯,我為什麼不早點接受他,為什麼要讓恐懼主宰我的心,為什麼讓他那麼累,為什麼我沒有
  
  冒險精神?外遇就外遇啊,就算失敗,至少……嘗試過了呀……」
  
  她終於大哭,把臉埋進蔣譽懷裏。
  
  「他會沒事的,這小子是九命怪貓,小時候畢業旅行出車禍,全車小孩重傷輕傷哀哀叫,他連一塊皮都沒有磨破;前年拍片場發生火災,很多人都嗆傷了,就他沒事,片子還因此引起注意,大賣;還有……禽流感,你記得嗎?那年香港禽流感鬧得很凶,那個小子就待在那裏拍片,別說禽流感,就是噴嚏也沒打上半個……」蔣焎急著向她保證。」

    「如果有事呢?如果他被壓在大石頭下面呢?如果他痛得呻吟,救難人員卻沒有發現他呢?他那麼風流、他那麼愛朋友,他是註定要被人群包圍的男人,這樣子孤獨離去,一定很恐懼。」

    想像的畫面駭到她,那些電視新聞裏面的場景一幕幕出現,哭號的人們、淒冷的雨水,死城般、孤寂的空間,她的阿焎在那裏……怎麼辦?

    她控制不住淚水,她被死亡狠狠地掐住了心臟,她想失控喊叫、想不顧一切追隨,死就死吧,只要另外一度空間裏面,有一個蔣焎,那個蔣焎願意揚著桃花眉、張起桃花眼,用他的桃花唇對她微笑,對她說:「我愛你,永遠不變。」她還有什麼好怕?

    「蔣譽,我還能不能利用你的罪惡感?」她收起眼淚說。

    「儘量,我是你的了,你想怎麼利用就怎麼利用。」

    他們都沒發現自己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話亂是因為心亂。

    「我要進災區,如果我也回不來,你和跳跳認養楚楚、漢漢好不好?」

    他瞪她。她居然在這當頭交代遺言?她在盤算什麼啊?

    念頭一閃,他記得阿焎說過,沂婕老是什麼話都不說,只在心底暗地計畫,然後做出讓人難以預料的大事。

    不行,他要是再把她顧丟了,阿焎做鬼都不會饒過他。

    他才要大罵一通,把詹沂婕罵醒,但蔣昊比他先一步開口——

    「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孩子是你生的,你有責任把他們帶大。如果楚楚、漢漢真的失去他們的爸爸,你要做的是承擔,是把阿焎來不及做到的,加倍補償在他們身上,而不是逃避。」

    為什麼這個時候了,他們還要要求她?因為她是女強人,她就該面面俱到、不能逃避?憑什麼大家都認定她夠堅強,沒有退縮權利?

    知不知道,她好累,偶爾她也想當個小女人,想要有人可以依靠,偶爾她也想逃避責任……

    她無助地望向蔣譽,期待他挺身而出,因為他虧欠他們的愛情。

    蔣譽不語,只是默默地摟住她,默默地支持她。

    機場到了,蔣譽拉她下車,蔣昊在前面開路,他們用跑的、用衝的,三個人奔進機場大廳。

    她的心在狂跳,急促的呼吸讓她幾乎快窒息,蔣焎兩個字填滿她每一條思緒,她不要失去他、她要待在有他的地方,她願意付出所有代價,只求上蒼不要讓她失去他。

    她不斷在心底對蔣焎喊話——

    蔣焎……求求你,不要讓我們情深緣淺,不要讓我們的努力變成笑話空言,求求你活著,求求你存在……

    忽地,一陣風吹過,撩起詹沂婕的髮梢,不知道為什麼,一個莫名的念頭讓她緩緩側過臉,目光追逐著氣流方向。

    「沂婕?」蔣譽看著忽然停下腳步的她。

    她搖頭不語,閉上眼睛。

    「怎麼了?」蔣昊搖晃她的肩膀。

    她不回答,緩緩睜開眼,看著蔣譽的眼光中有著茫然。

    「沂婕,你不舒服嗎?」蔣昊急道。她不會是嚇傻了嗎,怎麼辦?阿焎還沒有消息,沂婕又是這樣,不然,讓阿譽先陪她回去好了,他可以自己到大陸找阿焎。

    「沂婕,我們必須快點入關,才能搭飛機去四川。」蔣譽對她說。

    「沂婕不要去了,阿譽,你送她——」

    蔣昊說到一半,詹沂婕阻下他的話。「阿焎在這裏。」

    「你在說什麼?」阿焎在這裏?是靈魂還是實體?

    他們舉止四望。沒啊,哪有阿焎,難道是心電感應?難道阿焎真的在她身邊?

    從頭到腳冒起雞皮疙瘩;心顫一陣陣。如果是這樣,代表……他們不願朝壞的方面想,但她的舉止太靈異,讓他們壓抑不了心底恐懼。

    不,她只是慌亂,她的精神不穩定,不代表阿焎出事,沒找到阿焎,誰都不能說阿焎死了。

    「阿焎回來了,他在這裏。」詹沂婕再次重申。

    說完,她不管他們還要說什麼,逕自退後、轉身、小跑步。

    「沂婕,你要去哪裡?」蔣昊追著她的背影問。

    誰都想不到,穿高跟鞋的女人可以跑那麼快,她在前面跑,兩個長腿男人在後面追,很荒謬的行為,但他們做了。

    跑啊跑,詹沂婕跑過航空公司櫃檯、跑過長廊、跑過一個一個從身邊經過的人們,她拚命跑,彷彿前面真的有她要的目標。

    「沂婕,你再跑,我們會趕不上飛機。」蔣譽拉起嗓門說。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跑得高跟鞋掉了後跟,她還是不肯停,只是匆匆地,踢掉讓她速度減慢的累贅品。臉上的妝糊了,她一絲不苟的頭髮亂了,她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的喘氣聲破壞了女強人的完美。

    她跑到入關處,在千百人中尋找她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阿焎、他不是阿焎、他也不是阿焎……心急心亂心懼,阿焎不在她的視線裏。

    轉開頭,她設定別的方向,一個男人、兩個男人、一群男人……然後,壓在胸口的石頭卸下、喘不來的二氧化碳鬆開。

    她看見他了……寬寬的背、長長的腿,蔣焎的桃花臉沒有轉過來,她已在燈火闌珊處垮了肩。

    是他,她的男人、她的認定、她的一生。

    真的是阿焎!不會吧,她未免太神了!蔣譽和蔣昊互視一眼。

    「她的預感真的很準欸。」蔣譽用拇指比比詹沂婕。「也許她可以考慮開個神壇。」

    「這叫做心有靈犀。」蔣昊拍拍他的肩膀,往前跑。

    他們和詹沂婕一樣心急,邁開大步跑到蔣焎面前,這時沒法顧到身後那個再也跨不開腳步,只能忙著掉眼淚的女人。

    「為什麼不開手機?」蔣昊一拳捶上蔣焎的胸口。

    「我在飛機上啊,怎麼開手機?」蔣焎滿臉無辜。

    「你不是說後天才回來?」蔣譽也有揍人慾望,不過,打狗看主人,主人都哭成那樣了,他實在不好意思再下毒手。

    「我想給大家一個驚喜。」

    「對咩,阿導逼我們趕死趕活趕進度,就是要給大嫂驚喜啊。」工作人員說。

    「那他們呢?為什麼沒有人跟公司聯絡?」蔣昊指著其他人問。

    「都說了是驚喜,如果消息洩露,哪有意思。」

    「是驚喜還是驚嚇?你差點把沂婕活活嚇死!四川又發生地震,死了好幾十人,新聞報導說,有一群拍攝人員被活埋,我們都以為你們被埋在下面。」蔣昊再捶蔣焎一拳,不過這拳可不是友情價。

    「不會是和我們一起的那支隊伍吧?我們本來是在一起拍攝的,五天前,他們受不了我們的超人進度,就和我們分道揚鑣了。啊,阿導,是你的魔鬼精神救了我們!」

    蔣焎拉住蔣昊急問:「沂婕呢?她還好嗎?」

    「你自己去問她。」他指指後面。

    蔣焎視線繞過他,在他背後,他看見哭得像小孩的詹沂婕。

    她的衣服淩亂、髮型散漫,卻像個發光體,緊緊吸引住他的視線。

    她赤裸著腳,小小的、白白的腳踩在冰冰的地板上,無助得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她那麼可憐,壞了女強人形象,可是,何妨?她就是她,不管強或弱都是他最喜歡的Style。

    嚇壞了嗎?他的小心肝。

    蔣焎衝到她面前,撩開她的散發,捧起她的臉,把額頭貼在她額頭上,心疼。「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想用一百句對不起替她收驚。

    她搖頭,哭得說不出話。

    「不哭。」他用粗粗的手指拭去她的眼淚,可是她的淚萬馬奔騰,讓他阻止不了。「對不起,不哭了,不要生氣,我以後不會再幹這種傻事。」

    「我沒生氣。」她只是心痛,痛得厲害,疼痛讓她理解,這輩子她再也離不開他,就算有十個Judy出現,都不能退讓,她必須挺直腰,理直氣壯把自己的桃花先生搶回來,因為心痛……會讓人早夭。

    「太好了,你生氣會讓我手足無措。」

    「不生氣了,以後都不對你生氣了,」活著就好,不在石堆下就好,只要能看著他、聽著他……就好。

    他把她亂亂的頭髮順到後面,柔聲問:「你怎麼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那麼狼狽卻那麼美,全世界也只有女強人小姐辦得到。

    「你不在,我只能夠狼狽。」原來她已經狼狽了那麼多年,卻毫不自知。

    「以後,我天天在你身邊好不好?」

    「好。」

    「我們當連體嬰。」

    「好。」連著吧,連著他的人、他的心,連住他的人生、他的未來、他的光榮與悲哀。

    「我愛你。」這句話,蔣焎每天都對著電話講、對空氣講、對心底的沂婕講,他要講上千千萬萬遍,講一生一世也不厭倦。

    深吸氣,他把她抱進懷裏,用力圈住,從此他不在她的圈圈外,他們同住在一個圈圈內。

    「我也愛你。」詹沂婕把臉埋在他的胸口,聽著那顆心一下一下的跳動。

    「對不起,我本來想早幾天回來,給你驚喜,沒想到會變成驚嚇。」

    「下次,不要再給我驚喜了,我會心臟無力。」她吸吸鼻子,努力恢復形象。

    「好,我保證、發誓,不過……」他頓了一頓。

    「怎樣?」她從他懷裏拔出頭,笑眼看他。他的桃花眉、桃花眼,好順人眼,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讓這朵大桃花離開她的視線。

    「我還是有一個驚喜,想要送給你。」

    「你確定我的心臟承受得起?」

    「它的風險等級只有一顆星,我想,應該還好。」

    「那……好吧。」

    「我愛你,把你的名字寫在掌心。你愛我,說要把我的名字刻進心底,雖然你說刻得很深,我還是很擔心。」蔣焎擠擠鼻子,裝可愛。

    「擔心什麼?」

    「擔心歲月久遠,模糊痕跡。」

    「我保證過了,難道我的保證沒用?」她的信用在商界可是數一數二。

    「對,沒用。」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不擔心?」

    他從口袋拿出盒子,打開,裏面有塊晶瑩剔透的上等玉石,翠綠的玉石上清清楚楚地刻了一個字——焎。

    他替她戴上,讓他的名字,和她貼肉戴著。

    冰冰的玉熨貼著她的胸口,瞬間暖和……她笑了,笑得甜甜美美。

    「心臟……還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

    「它是驚喜不是驚嚇?」

    「對,我很喜歡。」

    「喜歡到什麼程度?」

    喜歡到她願意放棄女生的靦腆。詹沂婕靠上他的胸膛,仰起臉、輕聲問:「如果我向你求婚,會不會表現得太過女強人?」

    這麼喜歡?早知道他就把整座玉礦山買下來,讓她早點變成蔣夫人。

    「會,但我就是喜歡女強人啊。」

    「那麼,蔣焎先生,請問你,願不願意娶我?」

    「願意,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

    蔣焎尖叫,抱著她不停轉圈圈,他的喜悅從胸口射出來,在兩人中間亂竄。說不出口的快樂與感動啊。

    不說話了,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她哭紅的眼睛上,他的思念、她的輕愁全在轉瞬間蒸發一空。

    他們要結婚了!蔣焎終於抱得美人歸!他的愛情有人著落,他的人生圓滿,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愛……

    愛情啊,是童話,就算有了童話式結局也是理所當然。


    <全書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4 14:2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