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韓雪雙眼失焦的直視前方,小臉上布有一些瘀傷,她面無表情,渾然不覺眼角流出淚水。
有關利益的事情,你認為我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而放棄嗎?這完全違背我做生意的原則......
她清清楚楚聽見電話那頭鷹匠隼一的聲音有多冷漠,就如同在電梯裡冷情的要了她一樣。
她並不是特別的,說不定連杉岡苗子都比不上。她只不過是他來台灣時的一個艷遇與消遣。
如果將她與集團利益放在一個天秤的兩端衡量,她是如此的輕微,他又怎麼可能會來救她?
「原來你只是一個被日本男人玩玩就拋棄的女人!」方義朗怒得上氣不接下氣。「虧我還大費周章把你綁來,結果什麼便宜都討不到!鷹匠隼一這下子非但不會放過我,還可能因為我恐嚇他,手段更為變本加厲!」
韓雪抬起頭,嘴裡喃喃自語著,「所以他才會說我和她不一樣......他說我和杉岡苗子不一樣......對啊!如果是杉岡苗子,他一定會救她的,他們在一起五年了......所以我和她不一樣......」
「哼!搞了半天,鷹匠隼一身邊的女秘書才是他的女人!」
這一切都是鷹匠隼一和杉岡苗子的計謀,想讓他不只犯下洗黑錢的罪,還想讓他犯下殺人罪......哼!如意算盤撥得太快了,他不會如他們所願的!
「我要你再發一篇報導,更正今天的報導,承認受了鷹匠隼一的利誘,是他要你寫這種不實的新聞!」
新聞......韓雪失神的焦距終於聚集,她睐向方義朗,倔強的搖頭。「我不要。」
「不要?!」方義朗發狠的抓住她的頭發,她痛得差點喊叫。「我告訴你!你的報導已經惹惱了縱貫線的老大,你以為自己還可以活多久?!」
她瞪著他。「對記者的生命來說,就算只剩一天,只要能夠寫出一篇真正的獨家報導,生命再短都無所謂!」
「你--」方義朗氣得出手賞了她一拳。
韓雪被打趴在地上,腦袋瓜強力撞擊下麻痛得她無法張開眼睛,耳裡產生嗡嗡聲,臉頰的劇痛讓她連碰都不敢碰,她知道此刻臉上一定又多了一塊大瘀青。
「你不想活是嗎?!好!我就把你交給縱貫線的老大,讓他來解決你!」方義朗冷哼一聲。「我逃稅、洗黑錢,頂多坐十幾年的牢,我不可能為了你背負一條殺人的罪名!」
她輕笑一聲,努力扯動受傷的臉頰說話,「我忘了告訴你,M報社的總編是我的叔叔,他知道我一直在追這條新聞,也知道這條新聞後的風險有多大,我已經告訴他了,如果我遭遇不測,就請他發布新聞,告訴社會大眾,我是死在你手上。」
「韓雪!」方義朗整個人捉狂,對韓雪拳打腳踢,將她當成了麻布袋,狠狠發洩連日來所受的氣。
韓雪整個人倒在地上,她只能抱著頭與肚子,咬住唇任方義朗在她身上施暴,腦海裡卻不斷出現鷹匠隼一冷漠的話語。他不願來救她......
許是方義朗累了,身上的踢打停了,韓雪不願睜開眼,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韓雪,你最好祈禱縱貫線老大不會找到你住的地方去!」
沒多久便聽見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韓雪躺在地上好久、好久,久到嘴裡傳出細碎的啜泣聲,她才驚覺自己哭了。
捂住唇,她全身痛得動彈不得。
痛死了!方義朗老歸老,力氣還大得很,踢得她全身好痛!
她忍住呼痛的沖動,勉強撐起身體,身上都是方義朗踹的腳印。
她看了眼房門,知道方義朗沒有上鎖,他不願承擔殺人的罪名,所以她被放了,但她也不認為自己能活多久,方義朗背後有黑道支撐,遲早有一天她會被找出來,到時......
「痛死了--」她站起身,卻扯痛身上的傷口,沒想到一呼痛,又扯痛了臉上的大片瘀青,她捂著臉頰,一跛一跛地走到門口,吃力的打開房門。
「雪!」
韓雪沒想過自己會這麼痛恨看到一個人,她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鄙視他眼中流露出來的虛偽焦急。
「我的天哪!」鷹匠隼一不敢碰韓雪一下,就怕弄痛她。看著她臉上一大片青紫紅腫,身上滿是鞋印,頭發被扯亂,他心痛得恨不得宰了方義朗那老家伙!
「讓開。」她不想看見他。
「雪......」他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來救她了,沒想到她還是遭到毒打!他痛恨極了自己沒有及時救她......不!他根本不該放她一個人離開飯店,他應該將她留在身邊的!
「先生,你擋住我的路了。」她正眼瞧都不瞧他一眼。
「該死的方義朗!我不知道他居然敢對一個女人動手!」他小心翼翼地想扶住她,沒想到她閃過他伸來的雙手,抱著身體不讓他碰。「你在生我的氣?」
「先生貴姓?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頭好痛......韓雪扶著額頭,小臉皺起。
「很痛嗎?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不要碰我!」韓雪眼眶含淚,憤恨的瞪著他,她必須用盡力氣,才不會出手打他。「我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他難以接受她的冷漠疏離,激動的抓住她的手臂。「你敢說不認識我?!」
「我......」頭上的劇痛讓韓雪來不及回嘴便暈了過去。
「小雪!」鷹匠隼一攔腰抱起她,急忙往外跑。
外頭停了幾輛警車,其中一輛剛駛離的警車裡載著方義朗,他已經正式被檢察官聲請收押,而且由於他還犯下綁架罪,檢察官正准備向法官申請不准他交保。
黑澤將臣倚著車身,雙臂抱胸的看著好友抱著女人急匆匆從大樓裡跑出來。
「來晚一步,你的女人被打得像豬頭。」
「閉上你的嘴!馬上去醫院!」
顫抖的大手撫過傷痕累累的臉龐,床上的人兒閉眼沉睡著。
他有多懊悔沒有及時把她救出來,他原本是想降低方義朗對她做出不利的事情,才會刻意讓方義朗以為她對他不重要......
該死的!她對他太重要了!
他沒想過方義朗會將怒氣發洩在她身上,將她毆打得遍體鱗傷,醫生說她有腦震蕩現象......
鷹匠隼一臉上出現痛苦的表情,後悔不該利用韓雪來釣出杉岡苗子。
早在「鷹王會」的計畫一直受挫時,他們就開始懷疑杉岡苗子,知道她為了得到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才會與黑澤將臣聯合起來,打算誘出她的真面目。他真的不該利用韓雪的!
病房門被打開,韓森急奔病床旁,當他看見鷹匠隼一握著韓雪的手不放,臉上甚至出現痛苦懊惱的神情時,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可能正陷入愛河而不自知。
「小雪的情況怎麼樣?醫生怎麼說?」韓森以英語問道。
「醫生說她有腦震蕩跡象,身上只有瘀傷,觀察幾天如果沒有嘔吐、暈眩的現象就可以出院了。」
「怎麼會這樣......早知道我就不該要她采訪這則獨家。」韓森懊惱又憐憫的看著躺在床上昏睡的侄女。
「不!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我不利用她誘出背叛『鷹王會』的人,她就不會遭到方義朗毆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去救她的。」
韓森心疼的看著眼前痛苦自責的男人,在所有人面前,他是銜著金湯匙出身的天之驕子,但在愛情面前,他卻脆弱渺小得像個孩子。
「小雪一直對自己能當個記者而自豪,她天生就有一副古道熱腸,正義感旺盛,一直認為揭發不法的事情是當記者的天職,她一直希望能在社會組,寫一則真正的獨家新聞。」韓森愛憐的摸摸韓雪的頭。「只是這小家伙老是愛闖禍,讓我很頭大,若不是她父親臨死前交代我要好好照顧她,我不會為了就近照顧她而讓她留學回來後進報社。」
韓森看著鷹匠隼一。「原本我讓她從社會組調到財經組,就是想免去讓她遭遇危險,沒想到她執意要回社會組,我只好挑個最難的題目給她,要她采訪到『鷹王會』的獨家新聞,才准她回社會組......呵,沒想到她還真辦到了,因為她,報社一天之內成為全國焦點,現在全部媒體都在打聽她,平面媒體想采訪她,電視新聞想邀她上節目,這小妮子真的紅了。」
想起韓雪仰高下巴驕傲的模樣,想起她為了能得到一則新聞而費盡心力,想到她得到他的首肯能寫方程式娛樂的新聞時那高興得不得了的模樣,鷹匠隼一的心一陣陣抽痛,為她而心疼。
韓森忍不住歎息。「你一定從沒好好看過自己的心。」
鷹匠隼一不解的抬頭。「請問是什麼意思?」
「你愛她,對吧?」
鷹匠隼一迷惑了......「愛......」
他愛她?是嗎?所以看見她與別的男人過分親密,他才會生氣,嫉妒得想砍掉那男人的手......他甚至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會變得怎樣......
看見她受傷,他心痛得快死掉......這就是愛嗎?鷹匠隼一眷戀的看著眼前嬌弱的容顏。
韓雪從昏迷中清醒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全身酸痛,活像被人狠狠拆卸後再重新拼裝。
她睜開眼,室內一片昏暗,眨了眨眼讓視線變清晰後,她轉頭好奇的看向四周。她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見一個男人,長腿交叠、雙臂環胸的閉眼打盹......
她突然眼眶蓄淚,忍不住的發出嗚咽。
鷹匠隼一向來淺眠,立刻被細微的聲響吵醒,驚喜的看著清醒的韓雪,連忙偎到床邊,抓住她的手。
「你終於醒了!」
她冷淡的抽回自己的手,「這裡是醫院?」
「對!你被方義朗打傷了,現在在醫院裡......有沒有哪裡痛的?我讓醫生過來替你看看!」
韓雪忍著氣不敢呼吸,她怕一呼吸,眼眶裡的淚水便會懦弱的掉下,而她不願在他面前表現得這麼脆弱。
她指指自己的心。「這裡......很痛。」
「雪......」他不知道自己會傷她這麼深、這麼重......他難過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請你離開。」
「雪......」
她閉上眼再次下逐客令。「請你離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雪,請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如果你不離開,那就是我離開......噢!好痛!」她逞強的想起身,卻牽動到背部的瘀傷,痛得她又躺回床上。
「好!你別動!我離開!等你心情平撫些,我們再好好談談。」
離去之前,鷹匠隼一看了她一眼,她卻背過身子,不願看他。
他沮喪的打開門離開了,她甚至能聽見空氣中微微傳來細弱的歎息聲,淚水忍不住順著眼角滑落......
「小雪,你究竟在折磨他還是在折磨自己?」今天韓森帶來了社長的慰問果籃,從裡頭挑了顆水蜜桃,替她剝皮。
「他早該回日本了。」她大大咬了一口甜蜜蜜水分豐富的水蜜桃。
「你胃口真好。」韓森忍不住調侃。
「叔叔,你該慶幸我不是受重傷,不然看你怎麼向爸爸交代。」
「向他交代也是以後的事。」韓森愛憐的揉揉她的頭。「你呀!一定要像你爸爸一樣死心眼嗎?」
韓雪放下手中的水蜜桃,忍不住怨怼的睨了韓森一眼。「叔叔,你真有本事,可以讓人的胃口變差。」
「你這死丫頭!」韓森想著房門外坐著的鷹匠車一,忍不住歎口氣。「你呀!胃口超好,一點也不像病人,外頭那個呢!好好一個人,卻什麼胃口也沒有,比你還像病人,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想吃了。」她把手中的水果放回果盤,身子一縮遁回棉被裡。
「你有什麼好怨的?他不是去救你了嗎?」
「對啊!在我被打得遍體鱗傷、差點去了半條命之後。」
「這死丫頭!你可知道鷹匠隼一為了找你,用盡各種方法、找遍方義朗會出入的各個地方才找到你的?」
「你少被他騙了,他和高部長的關系好到你難以想像,高部長可是每年接受他的政治獻金的,他只需要撥個電話,高部長就能為了他動員人力找人,什麼用盡各種方法......如果真的緊張我,為什麼要對方義朗說我不重要?因為我不重要,方義朗才會將無處發洩的怒氣轉移到我身上!」大聲的咆哮扯痛了嘴角上裂開的傷口,她痛得撫臉抱怨,「痛死了啦......」
想到鷹匠隼一說的那些無情話語,韓雪忍不住掉下淚來。他為什麼要救她?反正她對他來說不重要啊!
這幾天她也從叔叔的嘴裡知道,他竟然把她當成誘餌,只為了引出背叛「鷹王會」的人,而且早鎖定是杉岡苗子。因為「鷹王會」這陣子的計畫一直不順,後來他們發現,這些計畫的對方代表只要是女的,計畫就會失敗。
鷹匠隼一知道杉岡苗子一直愛著他,所以決定利用女人嫉妒的弱點,想引出杉岡苗子的真面目。
而黑澤將臣會將她視為眼中釘,甚至不惜與鷹匠隼一有爭吵,都只是在演戲,目的是為了取信於杉岡苗子,讓杉岡苗子以為她是破壞兩人多年友誼的元凶,然後將目標移到她身上,讓她成了箭靶。
換句話說,這幾天鷹匠隼一對她的溫柔、所有甜言蜜語都是在演戲而已!
韓雪越想越難過,眼淚再度不爭氣的落下。
「該死!怎麼變得這麼愛哭!」眼淚越擦拭落得越厲害......突然,一雙溫熱的大手捧住她的臉頰,在她錯愕的當兒,低頭吻住她的眼,汲去淚水。
「我很抱歉傷了你,讓你這麼難過。」原本在病房裡的韓森不知何時換成了鷹匠隼一。他一進門看見韓雪紅著鼻子,淚水流不停的模樣,心痛得想殺了自己。
「不要碰我......」她多想念他溫暖的懷抱,可是他傷她的痛還刻在心上,忘不掉。
「雪,看著我。」
「你走!」
「小雪......」他攫住她的下巴,硬是要她面對他。
「你不要碰我!」她紅著眼眶怒瞪,用盡力氣指著門口將他說過的話還給他。「送客!」
鷹匠隼一渾身一僵,看著眼前亟欲抱在懷裡的小女人,卻驚覺自己從來不曾努力去認識她,只是一味的想將她留在身邊,以自己的方式去愛她。
「小雪......」
發覺她稚氣的捂住耳朵,擺明不想聽他說話,他無奈的歎口氣。
「台灣這邊決定將苗子遣送回日本......我會再來看你。」 |